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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


第一章 【月下事】

月色幽幽,恬静如水,那柔和的月光洒舍在平滑如镜的畅春湖面,波光粼粼,再加上三月的春风柔和地吹拂着,让湖边的芦苇丛轻轻摇摆,说不出的秀美宁静。

衣袂飘飘,宽阔的畅春湖边,一对男女并肩而立,正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那女子白衣白裙,脸庞说不上很美,但却颇有一股子妩媚气息,而她的身材前凸后翘,正是男人们幻想的类型,抱着两手放在高耸的胸前,柔柔地道:“夏公子,你看,这天上的月亮好美哦。”

她身旁站着一名个头不高的富家公子,长相实在称不上英俊,甚至有些猥琐,在少女沉浸于柔美月光的时候,他一双眼珠子直往少女的领口子里面看,从那里能看到白花花的一截子粉颈,甚至能看到一丝丝雪白的丘壑,以这位公子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是在偷窥少女的胸部。

听见少女柔柔的声音,夏公子立刻咳嗽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正气而优雅,虽然这对于他这张猥琐的脸庞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他还是微微颔首,道:“是啊,那月亮好白啊,就像……就像姑娘你这白白的小手儿!”说到这里,他很优雅地握住少女的手,一脸沉醉:“今夜能够在城内遇见姑娘,更能请得姑娘出城来到这幽静的畅春湖一叙,真是三生有幸啊!”

少女垂下头,羞涩的很,偷偷看了公子一眼,道:“公子,奴家……奴家是见公子风度翩翩,才貌出众,这才……这才跟着过来,公子……公子不会看不起奴家吧?”

“怎么会?”夏公子立刻道:“我第一眼见到姑娘,便被你那清雅脱俗的气质所吸引,你就是我心中的仙子……我会好好地待你,让你享尽人间富贵,我要……对不起,姑娘,我太激动了,但是你能看得出来,我是喜欢你的!”声音情真意切,当真是闻者动容。

“公子!”少女深情地看着公子。

“姑娘!”夏公子情不自禁将少女拥入怀中,一只手竟是情不自禁地按在少女的大屁股上,用力一捏,弹性甚好,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

湖前月下,你情我浓,好一对奸夫淫妇……哦,不对,好一对如花情侣。

不知不觉中,夏公子的大手,开始从少女的领口塞入,准备去抚弄那一对丰硕的圆球。

今儿晚上,那是要进行一番野战了。

正在此时,却听芦苇丛响起一阵动静,很快就从里面钻出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银灰色的锦衣,更显得他英俊挺拔,丰神如玉,他的眼睛很亮,就像夜空中的星辰,皮肤却是海边居民特有的古铜色,健康而有活力,虽然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让他的脸庞还略显稚嫩,但是他眼中那种锐利的光芒和他嘴角那种温和的笑容,给人一种超出他实际年龄的成熟感。

在他身后,是一个年纪相仿的随从,长相也不差,只是脸上带着古怪的微笑。

“咦!”少年见到正准备用大手去抚摸少女酥胸的夏公子,惊道:“这……这不是夏公子吗?”

夏公子被人打扰了好事,很是不悦,但见这名少年穿着也极为华贵,不是普通子弟,更何况看起来还真是认识自己,不由放开少女,道:“你是何人?”

“夏公子,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少年嘻嘻一笑,道:“是了,夏公子,你有六房小妾,却不知这位佳人是第几房啊?”

“你……你胡说!”夏公子怒目相视:“我尚未娶妻,何来小妾?”

“哦!”少年转着眼珠子,摇头道:“不对吧,我听说前几日从你府上被赶出一个姑娘,据说你带回府上不过三五日,便将人家赶了出来。那姑娘本想到你们家享福,却不想被赶出来之时,只穿了一身单衣,连一文铜钱都没有拿到手,后来羞愤跳了大东海,这事儿难道是假的?那……那跳海的难不成不是你的小妾?”

一旁少女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惊恐地看着夏公子。

夏公子冷笑道:“原来是来闹事的,夏某府上何曾有人跳海?”他忽地吹了一个口哨,就见从两边的芦苇丛中,钻出四名人高马大的壮汉来。

“两个臭小子,打扰本公子的好事,你们是找死。这里人迹罕至,便是将你们杀了丢在湖里喂鱼,只怕也不会有人知道。”夏公子狞笑道:“要是懂事,乖乖跪下给本公子叩上一百个响头,本公子或可饶了你们!”

四名大汉嘿嘿笑着,撸起衣袖,慢慢逼近过来。

锦衣少年苦着脸,叹道:“夏公子,真要打吗?”

“不打就叩头!”夏公子恶恨恨地道。

锦衣少年回头问道:“韩青,你说呢?”

韩青笑眯眯地道:“少爷,夏公子既然说打,咱们打就是!”

话声刚落,夏公子只见到面前这两个人一左一右分开,就像两头猎豹一样,竟是率先扑向了壮汉。他们的动作快,出招也狠,那锦衣公子虽然比壮汉的个子矮上一大截子,但是他的右手呈刀掌,在壮汉还没反应过来时,便狠狠地切在了壮汉的颈侧动脉上,那壮汉竟然连叫也没叫一声,巨大的身体委顿下去,如同一滩烂泥。

锦衣少年击倒一人,并没有停止动作,他反身撩起一腿,“砰”的一声,正踢在另一名壮汉的腰间骨处,那壮汉只感觉到腰间一阵剧痛,双腿就像被电击一样,麻木不堪,整个人也倒了下去,躺在地上直哼哼。

这边两名大汉倒地之时,那韩青也已经解决了另外两名大汉。

他和锦衣少年的出手几乎一样,迅速,果断,下狠手,最直接地攻击着敌人的要害部位,没有半丝花架子。

夏公子目瞪口呆,那丰满的少女亦是花容失色。

锦衣少年拍了拍手,整了整衣裳,这才笑眯眯地对夏公子道:“夏公子,该你了!”

夏公子脸色苍白,忽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不敢,英雄,我错了,饶命啊……!”从怀中取出所有的银票碎银子丢在地上,颤声道:“你……你们都拿去,这……这不够我回头还有,你们饶命啊……!”

锦衣少年右手托着下巴,呵呵笑道:“夏公子,你太客气了,这可是好几百两银子,我们若是拿了,岂不成*的了?夏公子,你既不愿意打,那就算了。其实今儿个过来,是来看有没有人在畅春湖里游泳,可惜得很,一个都没有,真是扫兴。夏公子,要不你下去游一游,让我看看?”

此时正直暮春三月,虽是万物齐苏之时,但是在这夜晚之际,湖水自然还是冰凉彻骨,夏公子一听要他下水,脸色更加煞白,摆手道:“不……不敢,这水冷,下去就没命了…...!”他猛地瞥见锦衣少年托着下巴的右手竟然在微微泛光,不由细细一看,这才发现,那光芒并不是锦衣少年手指上戴了什么宝贝,而是锦衣少年右手有三根手指色泽金黄,在月光下,竟然微微闪耀着金光。

“啊!”夏公子惊道:“你……你是韩家五公子韩漠?”

锦衣少年嘻嘻一笑,道:“你认出来了?”

夏公子脸上充满恐惧,呆呆地看着那闪着金光的手指,喃喃道:“我听人说,东海郡第一世家韩家有一位五公子出生之时,右手有三指如同金子一般,都说是财神爷投胎下凡,想不到…...想不到我竟碰到了五少爷。五……五少爷,你……你饶命啊!”

锦衣少年韩漠悠然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该知道,韩漠说出去的话,那是收不回的!”

夏公子表情复杂,眼眸子里充满恐惧,他忽地站起身,恭敬道:“五少爷,小的错了,这就下湖!”再不多言,走到湖边,闭上眼睛,用一种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嘟囔道:“碰上这个煞星,我自己倒霉!”以一个漂亮的鱼跃姿势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韩漠拍手道:“漂亮,这夏公子还是识时务的!”

他走到那丰满少女的身边,柔声道:“姑娘,这是一个坏胚子,可别被他骗了。今日若不是我们赶到,你的清白只怕就要被他玷污了。”说话间,也在少女丰满的酥胸狠狠地打量了几眼。

少女盈盈一礼,感激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韩青凑上前来,笑嘻嘻地道:“姑娘,我们家公子救了你,你该怎么报答啊?”

少女抬头,向韩漠抛了一个媚眼,腻声道:“韩公子,桃红愿意以身相许。韩公子若是有空闲,可要去飘香院给桃红捧场啊!”

“飘香院!”韩漠和韩青对视一眼,旋即垂着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畅春湖,引得桃红直跺脚:“你个冤家,不去飘香院,我去你府上也行啊!”

飘香院,东海城最大的春楼!

湖中的夏公子听到这里,眼睛一翻,差点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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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堂兄那恼人事】

东海城是燕国东海郡的首府,大东海的海风飘过东海城上空,带着浓郁的腥味,外地人是闻不惯这种腥味的,而对于土生土长的东海人来说,这种气味就像是庙里的和尚闻着檀香,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清溪园是东海城内唯一的园林,园林左右,各有一座府邸,左边府邸的匾额刻着鎏金“东海总督府”五字,而右边府邸的匾额写着“东海清吏司”,左右互相,朱色大门前各有两头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好不威风。

“东海清吏司”占地极广,亭台楼阁,气派无比,其间又分东西两院,前后二厅,层层叠嶂,花香鸟语,宛若天堂。

这一年是燕历平光八年,韩漠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八个年头了。

前世那次莫名其妙的事故,让这个有希望晋升为炮兵803军医院药剂科主任的精英人才离开了他已经熟悉了二十多年的世界,来到了一个新的时代。

从穿越到娘胎里开始,一种全新的世界和生活在他的面前展开,就像许多富贵家族的子弟一样,十八年来,他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虽然脑中依稀还残存着前世的记忆,但是他却已完全融入了这个陌生的时代。

几岁开始的斗鸡走狗,到十多岁时的聚众斗殴,再到身体某个部位发育成熟后便开始很有兴趣地调戏着女人,他的生活一直充满着精彩和刺激。

只是几年下来,对于当街调戏女人的事儿,韩漠已经提不起兴趣,他自认为自己是个眼界极高的人,而东海城符合他眼界的,却又极少。

…….

清吏府的后花园,奇花异草充斥其内,红的绿的各有其娇艳之态,就那沁人的花香,已经消去了不少东海上漂浮过来的腥味。

本来韩漠在东院也是有房间的,只是十二岁之后,韩漠念及这里的秀美清净,自作主张搬到了这里来住。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韩玄昌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所以搬进这里已经住了六年的韩漠,对于这宽阔花园中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是熟悉无比,有时候躲在花香鸟语之中小憩,当真是悠闲惬意,快活似神仙。

虽然又是一日春来到,韩漠现在的心还在怦怦跳,昨夜本想在畅春湖边找一条小蛇回来泡酒,却料不到小蛇没找到,却碰上了那档子事,想着逃跑时那个桃红幽怨的眼神,韩漠的心儿就直跳,真是太让人意想不到了,那个夏公子的人品还真是不好,在街上碰上个女人骗出城去玩浪漫,谁知道却是一个姐儿,那夏公子也不用猪脑袋想一想,就他那样子,良家少女岂能陪他出城?

早晨的空气清鲜沁人,虽然带着东海飘来的那股子腥味,可是韩漠却是早就适应了。

穿行在花团锦簇的后花园中,韩漠听到了一个老腔老调在哼着他穿越十八年都未曾听懂的调儿,虽然知道那调儿是燕国很有特色的燕腔,可是熟悉流行音乐电子摇滚乐的韩漠却是毫无兴趣。

“爷爷,在唱歌呢?”韩漠笑眯眯地钻进葡萄架子下面,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正躺在一张摇椅上兴趣盎然地哼着燕调。

如果说韩玄昌是清吏府的皇帝,那么这老头儿就是清吏府的太上皇,即使在整个东海郡,那也是仅次于总督府里面那个阴森老头儿的二号人物,是东海郡韩家的二宗主。

老爷子一脸悠闲,转过头来,看了看韩漠,笑眯眯地道:“孙儿啊,我看你贼头贼脑,有种做贼心虚的模样,可别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爷爷,你真爱说笑。”韩漠走到二宗主韩.正坤身边,在旁边的小木墩上坐下,呵呵笑道:“你孙儿和你一样,做事光明磊落,何来贼头贼脑?我自问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有您年轻时候的风范,说我长得贼头贼脑,这不是玷污你老年轻时候的模样吗?”

“嘿嘿……!”韩.正坤慈爱地看着韩漠,笑道:“就是感觉有些怪,你那眉眼子不正。”

韩漠摸了摸自己的眉头,道:“正的很呢,哪有不正。爷爷,你年纪大了,看东西有些不清楚。”

韩.正坤眼睛一翻,骂道:“你个没大没小的臭小子,你爷爷身强力壮,每顿还能喝三斤烈酒,吃五斤鱼肉,精神抖擞着呢,这眼睛一瞄谁,他心里那些七七八八的小九九,我是一清二楚的。”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孙儿啊,我们东海韩家,那是行得正坐得稳,可不许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你爷爷年轻时候,在东海郡可是人人都夸的正人君子,了不起呢。”

“这个我知道,如今还都在夸你呢。”韩漠顺杆上爬,拍着马屁道,这个老爷子可是自己身后的靠山,有时候搞不定父亲韩玄昌,那可是要抬老爷子出面的。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叫声:“五少爷,五少爷,你在不在?”

韩漠轻手轻脚走过去,透过茂密的葡萄藤向外望,见着一个青衣青帽的少年人正在四下里找寻,正是韩青,不由低声叫道:“少爷在这里,别喊了。”

韩青一听韩漠声音,屁颠屁颠跑过来,笑嘻嘻地道:“少爷在这里悠闲呢,有人找你哩。”

“是我娘?”韩漠谨慎地问道。

含情摇头道:“不是夫人,是四少爷!”

“哦!”韩漠松了口气:“是四哥啊?他在哪里?”

“在你房里等着你呢。”韩青回道:“不过看那脸色,好像不大高兴。”

“你确定我娘没有来后花园?”韩漠有些不放心。

“确定!”

韩漠嘻嘻一笑,回头道:“爷爷,你老先歇着,回头陪你说话。”钻出葡萄架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径自往花园西角的屋子走去,边走边问:“就四哥?”

“还有他身边的韩春。”

“是了,韩青,我那坛子稻花香你可藏好了,可别让他找着。”韩漠有些不放心,那稻花香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淘换的,那是庆国酿出的酒,十里飘香啊。

韩漠所居住的地方不算太大,稀稀落落的三四间房屋,但是小桥流水,花香沁人,却是一个极其雅致的地方,就连他住的那几间屋子,看起来倒像是喝茶吟诗,下棋抚琴的雅室,单就宁静秀美而言,这个地方实在名不虚传。

“四哥!”韩漠走上通往自己雅居那弯弯曲曲的小木桥,听着桥下流水声声,看着清澈的水儿流过,心情顿时大好,叫道:“今儿怎地有空过来啊?别告诉我是来喝酒的,我这真的没酒,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我老爹管得严,这酒是藏不住的,呵呵,你没找到吧?”

等他走进雅室,顿时一愣,只见一名年轻人正坐在自己平时闭目养神的竹椅上,手中正拿着自己藏在屋角的那坛稻花香,饮得不亦说乎。

年轻人的眉眼和韩漠还真有几分相似,不过看起来成熟得多,穿一身青色的锦衣,神色并不是很好,眉头紧锁,见到韩漠进来,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你藏东西的本事本就不高明!”

这年轻人是清溪园左边府邸“东海总督府”里的公子韩源,是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的儿子,更是韩漠的堂兄,在这一辈韩家直系弟子中排行第四,所以韩漠称为“四哥”。

韩家自东海王韩天涯雄霸东海开始,便一直控制着东海郡,韩天涯传到韩澜那一代,韩家对于东海郡的控制已经是稳如泰山,燕王的旨意在东海郡若是没有韩家人的传达,那根本没有任何效应。

韩澜生二子,长子韩.正乾,也就是如今韩家的大宗主,也就是韩氏家族的大族长,次子便是韩漠的爷爷二宗主韩.正坤了。

韩.正乾生了两个儿子,长子一脉如今都在燕京,而次子韩玄龄担任东海镇抚军总督,实际上就是控制了东海郡的军权,韩.正坤这一脉单传,只生了韩玄昌,也就是东海清吏司,控制着东海郡的大部分税收,军权和税收皆掌握在韩家的手中,东海郡也就成了韩家实际上的家族地盘。

但是这种情况,在燕国这样一个政治形态近于畸形,以世家大族控制实际军政大权的国家里,并没有什么特别。

燕国九大世家,都有自己掌控的位置。

……

“五少爷!”韩源身边一个看起来还算伶俐的小童恭敬地行礼。

韩漠摆了摆手,在韩源对面坐下,见他一脸愁容,呵呵笑道:“四哥,怎么了,喝了我的酒,还一副愁眉苦脸。该不是喜欢哪个女人,被人抢了去吧?”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却不想韩源忽地坐起,一脸吃惊:“小五,你……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你没对人说吧?”

韩漠一愣,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才道:“四哥,你的意思,是说真的被人抢了女人?”

韩源一脸愁容,道:“你不是知道吗?”

“我知道个鸟。”韩漠苦笑道:“我就是那随口一说,究竟怎么回事儿?”

“也没什么!”韩源摇了摇头,喝了口酒,淡淡地道:“就是过来找坛酒喝,没啥事。”

韩漠嘿嘿笑道:“四哥,小五是光着屁股就跟在你后面晃荡的,你心里有心事,我能看不出来?有什么不痛快,尽管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韩源一脸愁苦,摇摇头,并不说话。

“你要是真的看上哪个女人,直接对二伯说,娶回府里就是,即使做不成正妻,做个小妾还不在话下。”韩漠劝道:“何必借酒消愁。我早就对你说过,借酒消愁愁更愁,有事咱们就想法子解决,用不着这样虐待自己。”

韩源身边的小童韩春忍不住道:“五少爷,你就帮帮我们四少爷吧。”

韩漠道:“韩春,究竟出了何事?”

“我们……我们少爷喜欢一个女子,那女子……那女子被人抢去了!”韩春悲愤地说道。

“我靠!”韩漠腾身站起,眼眸子闪耀着锐利的光芒:“在东海还有人敢和四哥抢人,这不反了天?说,谁他妈这样大胆,老子现在就带人给你抢回来。”

韩源一口将剩下的酒都灌进肚子里,放下酒坛子,才苦着脸道:“小五,你是我最信赖的人,我的事儿也不瞒你,只是你千万要保守秘密,要是传出去,我这条性命只怕要被爹爹打死了。”

韩漠一愣,皱眉道:“这么严重?”

“我是喜欢一个女人。”韩源看着韩漠,苦笑道:“不过……他是一个姐儿,如今已被小阎王抢了去!”

第三章 【大宗主的安排】

韩家在燕国是九大世家之一,是名门望族,在东海郡更是至高无上的家族,这样的家族,自然有着极其严格的族规,据韩漠所知,韩家的家规应该不下于五十条,触犯任何一条,都会受到严格的家法惩处。

作为社会最底层的姐儿,也就是妓女,韩家虽然不会从表面上发出恶毒的语言,但是毫无疑问,一个妓女是不可能进入韩家族门的,如果出现这样的事情,恐怕韩家会受到燕国其他家族的耻笑和奚落,虽然其他家族的子弟也少不了干那些藏污纳垢的事情,但不会有人敢大张旗鼓地领着一个妓女进入家门。

韩漠一听到“姐儿”二字,除了惊讶之外,立刻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棘手。

“那次我禁不住那帮人的劝说,去了飘香院喝花酒。”韩源淡淡地道:“那日刚好碰上花魁赛,选出的花魁就是玉香儿,他们硬是摘了玉香儿的牌子,将我送了进去……!”

“然后你们就春风几度,然后你就爱上那个女人了?”韩漠眨了眨眼睛,竖起大拇指:“四哥,你真是感情丰富,太有爱了!”

韩源苦笑道:“小五,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知道,我虽然想娶玉香儿,可是家里是万万不允许的,即使她是一个清白的姑娘,但是身在春楼,什么都说不清了。”顿了顿,眼中显出愤怒之色,咬牙道:“可是我今日过去之时,香玉儿却已经被小阎王抢走了,如今不知情况如何,我……我又不能因此而大动干戈,一旦被爷爷和爹爹知道此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他眼圈有些发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阎王与我们素来不和,他也知道香玉儿是我的女人,他这样做,就是冲着我来的,也不知道他会如何折磨香玉儿。”

韩漠瞪了韩源一眼,沉声道:“四哥,这个时候悲伤哭泣有个什么用,这事儿你别管了,交给我,回去好好洗个澡,美美睡上一觉,等你醒来,我保证让你见到香玉儿。”

“真……真的?”韩源睁大眼睛,带着一丝惊喜。

“答应过你的事儿,什么时候违背过承诺。”韩漠扶起韩源,微笑道:“行了,和你说过很多次,韩家的男儿,血可以流尽,眼泪却不能流!”

韩源似乎很信任韩漠的能力,用力地点了点头。

等到韩源离开,韩漠才望着他的背影叹道:“四哥啊四哥,你性子太懦弱,遇事不知所措,这可如何是好啊。”

韩漠两世加起来,活了四十多年,虽然年纪比韩源小,但是心理可比韩源成熟多了。

“韩青!”韩漠的眼神犀利起来,低声喊道。

韩青很快就来到他的面前,恭敬道:“五少爷,是不是要办事了?自上次整治那个刁光斗之后,可有几个月没动手了,这次可得历练历练,否则少爷教我们的那些东西都快荒废了。”

“少爷我从八岁就开始带着你们练,都练了十年,你们要是荒废,那可连头猪都及不上了。”韩漠嘿嘿笑着,旋即神情严肃起来:“四哥刚才说的,你在一旁可都听到了?”

“少爷,小的都听在耳中,一个字也不差,这是少爷教的,该听的时候听,该看的时候看,不该听的时候不该看的时候便要不听不看!”韩青乖巧地道。

“那就好,叫上他们几个,你领着他们把这事儿给我办了……知道怎么办吧?”韩漠摸着下巴问道,此时的他神情冷峻,与在韩夫人和二宗主面前的表情大不相同,显得异常的冷静:“千万要小心,可别惹出其他的事情来,到时候可别怪少爷对你不客气。”

“明白了,五少爷!”韩青嬉皮笑脸,看起来很有些兴奋,低声问道:“那个小阎王,是不是?”他提起右手,成掌形,向下用力一切。

“我靠!”韩漠瞪着眼睛:“少爷我说过,不许惹事,那还不到时候。”

韩青点头道:“明白了,少爷,我这就去办,先打听香玉儿的下落!”

韩青刚刚跑到桥上,就见一个身形富态的中年人快步过来,不由叫道:“爹,你怎么来了?”这人却是韩青的父亲,清吏府官家韩严,府中上下都喊他“韩伯”。

韩伯问道:“五少爷在不在?”

“在里面呢!”

韩伯点了点头,快步走进雅室,见韩漠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风景,忙道:“五少爷,大宗主让你过去一趟,有事找你,你快些去吧。”

韩漠听到“大宗主”三字,身体一震,道:“大爷爷找我?”

若说在韩家上下真有韩漠发自骨子里畏惧的人物,就是那位整日里看起来阴沉的大宗主韩.正乾了,韩漠每一次见到他,就感觉身上像有毛毛虫游来游去,浑身不自在。

“是啊,已经派人过来传话了,让你速速过去!”

韩漠不敢怠慢,整了整衣裳,边走边问:“知道找我什么事情吗?”

“那可不知道!”韩伯呵呵笑着:“大宗主的事儿,这两府上下,谁敢多问。”

韩漠加快了步子,又问:“我老爹呢?”

“大人去了郡守府!”

“黑阎王那里?”韩漠停下了步子,转头问道:“去黑阎王那里做什么?”

“好像是税收的事儿。”韩伯回道:“不过到底是什么事儿,我也弄不清,少爷,在家里这样叫着可以,但是到了外头可不能阎王阎王地叫着,免得误会。你快些过去东府吧,可别让大宗主等急了,他每日事情可多着,别让他发火。”

……

黑阎王是一个绰号,大名萧幕瓒,那是东海郡的郡守。

在东海郡,韩家名望第一,号召力第一,也控制着整个东海郡的经济军事命脉,但是官方名义的最高指挥者,却是朝廷钦派的东海郡郡守。

从政治角度来说,萧幕瓒是东海郡的父母官,是一把手,即使是韩家,那也要忌惮几分的。

萧幕瓒是东燕国九大世家排行第一的萧家旁支子弟,当初能被委任到东海郡做郡守,那可是当朝内阁首辅大臣萧太师亲自提名,内阁议定,身后有着背景的人物。燕国是个很奇怪的国家,他们的政治形态,甚至可以说有些畸形,由于历史原因,世家大族控制着帝国的各种权利,皇权在这个国度绝不是最威严的。

东海郡的税收,大部分是由韩家收缴,然后再转纳进东海郡府衙,这虽然有多此一举之嫌,但是却让韩家牢牢地控制了东海郡的税收权力。

但是有几项税收,却是韩家不能插手的,一是盐税,二是商税。

这两项税收由东海郡府衙亲自收缴,也就是说,这两项税收权力,是掌握在东海郡郡守萧幕瓒的手中,为此原因,韩家和萧幕瓒之间是有很深矛盾的,只是双方各自忌惮对方的背景实力,表面上都客客气气。

因为萧幕瓒皮肤黝黑,为人阴险,所以百姓们暗地里都叫他黑阎王。

抢走香玉儿的小阎王,正是黑阎王的独生儿子,仗着父亲的权势,在东海郡为非作歹,可算得上是恶贯满盈,也正因如此,在东海城这块地面上,屡次和韩家子弟发生冲突。

……

“东海总督府”和“东海清吏府”在外地人的口中,自然是按照正名去叫,但是在东海人的口中,却是称为“东府”和“西府”。

韩漠一入东府,问明韩.正乾所在,径自往正院的书房赶去。

走到书房前,韩漠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便传出韩.正乾那嘶哑低沉的声音:“是小五吧?进来吧!”

韩漠推开门,立刻闻到了那股浓重的书香笔墨气息,进了门后,转身轻轻关上门,这才往内间走去,沿途所过,俱都是庞大的书架,上面也都摆满了各类的书籍,种类繁多,五花八门,据说这间书房收录的不单只有燕国的书籍,还有大量庆国,魏国甚至是南风国的书籍,对于了解各国的概况,那是大有益处的。

韩漠也不知道这满满一屋子书,韩.正乾究竟是摆着做做样子,还是真的每一本都细细读过。

内间是个雅致的小房间,显得有些昏暗,古色古香,一位年过六旬满头白发的老者正坐在一尊楠木书桌后面,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而老者正手持毛笔,伏案写着什么。

见到韩漠进来,老者才抬起头来,道:“最近练功可勤?”

老者布满沧桑的脸上,皮肤早已松弛,但是那一双眼睛却是异常的锐利,就像刀子一般,无论是谁背着双看起来很是阴冷的眼睛盯着,一定会浑身不舒坦。

韩漠虽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顽主,但是在这位大宗主面前,还是很有些畏惧的。

“练了!”

韩.正乾所谓的“练功”,并不是什么神武气功,只是韩家世代相传的《长生经》,只有直系子弟方能习练,其实也不过是修身养性,畅通血气,最大的作用便是能够通过调息人体的气息而增强人的力气,据说当初东海王就是练透了《长生经》,有一身可轻易碎石的神力,这才在东海雄霸一方。

韩.正乾微微点头,声音威严:“功夫不可歇了,这是咱们韩家的必修之功,若是怠慢,不要怪大爷爷不客气。”

“是!”在韩.正乾面前,韩漠看起来就像一头温顺的小羊羔。

“这次叫你过来,是让你准备一下。”韩.正乾缓缓地道:“从十六岁开始,府里便张罗着给你配一个陪房丫头,你却屡次拒绝,我一直没空去管。这一次我给你找了一个,不过你既然不喜欢丫头,我便给你找了个年纪大的,你回去准备一下,这两日便要住进去!”

“什么?”韩漠大吃一惊,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第四章 【陪房丫头】

燕国的陪房丫头和通常意义上的陪房丫头是不一样的,在这个国度,达官贵人名门望族的子弟在成年之后,房中都会安排一个女子做陪房丫头,其目的是在夜间照顾主人,例如主人夜间渴了饿了甚至大小便,陪房丫头都要伺候着,当然,如果主人要和丫头发生关系,那虽然不是光明正大地允许,却也是世家大族习以为常的。

韩漠十六岁成年之时,韩夫人便要张罗着给他一名陪房丫头,但是韩漠认为那是很不人道的事情,虽然他并不介意和女人同睡一屋,但是他也深知陪房丫头的命运,一旦做了陪房丫头,世俗就只会认为丫头已经被主人玷污,再想许配一个好人家,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要么被收为妾室,要么就是永远地在身边做个丫头,直到死。

韩漠不想因为自己而毁掉一个少女,也就一直拒绝,甚至将韩夫人强行安排进去的丫头赶了出来,后来韩府没有法子,也就罢手,却不想日理万机的韩.正乾今日却为这样一个该妇人们管的事情亲自叫来自己,甚至已经安排了人手。

“大爷爷,这……孙儿真的用不上!”韩漠小心翼翼地看着韩.正乾,察言观色,见自己这话一说,韩.正乾的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悦,忙接着道:“不过既然是大爷爷亲自安排,孙儿一切谨遵吩咐就是。”

韩漠心里知道,韩.正乾既然有这个意思,甚至连人手也选好了,自己再怎么反对也是没有用的,韩.正乾在韩族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谁也不容违背,就连自己的父亲在韩.正乾面前也是毕恭毕敬,自己再有脾气,那也是不敢轻易冒犯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应承下来,算是顺着韩.正乾的虎毛摸,至于那个陪房丫头,不是说年纪蛮大的嘛,那也无所谓,想必已经嫁了人,也就不担心嫁不出去了。

韩.正乾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道:“小五啊,你倒是机灵。不过这陪房丫头的事儿,我可有几件嘱咐,你万万不可违背,否则我便家法从事!”

“请大爷爷示下!”

韩.正乾微一沉吟,终于道:“她虽是我为你找的陪房丫头,但是你却不能真以陪房丫头的身份对她,非但不能以丫头的身份对她,还需对她尊重有礼……唔,就当她是你的姐姐。”

韩漠一愣,很疑惑地望着韩.正乾,实在不明白为何要这般嘱咐。

这大宗主到底是为自己找陪房丫头还是为自己找姐姐啊?但是韩.正乾既然这般嘱咐,韩漠自然不会反驳,恭恭敬敬道:“孙儿明白。”

“此外,她住进去之后,你那后花园子就不要再让下人进去了,也不可泄露你有陪房丫头之事,此事万万不可外传,若是察觉出哪个下人知道此事……你速来报我,切记切记!”

“是!”

韩.正乾神色凝重,声音甚至有些森然:“最后你要记住,她住进去之后,一旦遇到任何危险,你即使丢了性命,也要保她平安无事。”

韩漠满腹疑惑,忍不住看了韩.正乾一眼,但随即点头道:“孙儿谨记,定当全力保她安危。”

韩.正乾微微点头,平静地道:“小五,大爷爷今日和你说的话,你不可与任何人谈起,此事你父母也会知晓,所以平日里亦不可提及。我这几件嘱咐,你要牢记心中,若是有失,我韩家只怕大祸临头,你可明白!”

韩漠想问个清楚,但是知道如果有些事情该让自己知道,就算自己不问,韩.正乾也会告诉自己,而不该自己知道的,即使问破了喉咙,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

他现在非常好奇,给自己配的陪房丫头,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关乎韩家的生死存亡。

“恩,你去吧。”韩.正乾挥了挥手,示意韩漠下去,自己重新提起毛笔,准备继续书写,等韩漠请安准备退下,他忽然道:“对了,你那黑豹还要人手吗?”

“啊!”韩漠一惊。

所谓的“黑豹”,便是指包括韩青在内的十个人,那是韩漠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凭借对前世记忆训练的一批类似特种部队的小队,每一个都精通军中格斗术,更善于跟踪打探情报,那是韩漠得意的杰作,但是一直以来极为隐秘,就连韩玄昌也是不知道有这样一队人物的存在,在外人看来不过是韩漠身边的一群玩伴而已。

韩.正乾突然之间喊出“黑豹”的名称,着实让自以为做事很隐秘的韩漠吃了一惊。

“要是缺人手,你和我说,我再给你几个听话的人。”韩.正乾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韩漠硬着头皮道:“兵在精不在多,有他们几个,已经足够了!”

韩.正乾微微点头,挥手示意韩漠退下。

……

……

清吏府东院靠后有几座清雅的亭子,亭子一侧是葱翠的林荫,青意盎然,而另一侧,是一个极小的池塘,月色之下,几只白鹅悠然嬉闹其上。

韩漠的晚餐就是在其中最大的一处八角亭享用,亭子四角有丫鬟挑着灯笼,将亭中照的很是明亮。

正座上是韩漠的父亲韩玄昌,韩玄昌右首便是韩漠在这个世界的母亲韩夫人了。

韩夫人年近四十,但是保养得却极好,皮肤白腻光滑,长相极美,透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只是她那一双如韩漠一样星辰般的眼睛,带着几丝调皮之色,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嘴角很有弧度地翘起,看起来就像姑娘家般顽皮。

韩玄昌的左首,尚有一名年约三十三四岁的美貌妇人,妩媚动人,身材丰瞍,一双眼睛如同秋水一般,水汪汪的,另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清秀可人,便坐在美貌妇人的身边,一双眼睛如同美貌妇人一般,清澈如水。

这美貌妇人乃是韩玄昌的侧室,闺名苏玉碧,府中上下都称为“碧姨娘”,而少女正是碧姨娘的女儿,韩漠的胞妹韩沁。

韩漠便是坐在碧姨娘的下首。

韩夫人十七岁嫁给韩玄昌,嫁过来两年,却是一直没有生育,韩玄昌于是纳了碧姨娘为妾,孰知碧姨娘嫁入不到几个月,韩夫人便怀上了韩漠,而碧姨娘本是为传宗接代而入门,却也是将近两年之后才怀上韩沁,可说是一件极为古怪的事情。

本来身为妾室,是不可能与正妻同桌用餐的,但是韩夫人生性良善,平日里与碧姨娘相处的极好,犹如姐妹,所以即使是用餐,碧姨娘也不似其他人家的妾室那般站在一旁服侍,而是随着一起坐在桌上吃饭。

韩玄昌对这些向来是不管的,韩夫人既然如此,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韩玄昌刚刚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身为清吏司的他,虽然已是中年,但是长相却极其俊雅,风度翩翩,人中之龙。

韩夫人笑嘻嘻地瞥了韩漠一眼,轻声问道:“漠儿,你说的那个太阳镜是不是给为娘做好了?怎么一直不见你送过来?”

韩玄昌皱起眉头,问道:“什么太阳镜?”

“老爷啊,我们家儿子从小就聪明,你是知道的。”韩夫人来了兴趣,笑嘻嘻地道:“前两天他答应给我做一个遮挡眼睛的东西,那样看着天上的日头,便不怕刺眼了,漠儿取了个名字叫太阳镜,回头做好了,我带你一起玩!”

碧姨娘柔声道:“漠儿自小就聪慧过人,这太阳镜,想必是极好的东西了。”

“是啊是啊!”韩夫人连连点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笑道:“碧妹妹,回头我带着你一起玩。”

韩玄昌哭笑不得,道:“夫人,他那些鬼门道,又有哪样有用。”瞪了韩漠一样,冷哼一声:“玩物丧志!”

“老爷,那是为了好玩儿,你为何要责怪漠儿?”韩夫人白了韩玄昌一样,然后向韩漠笑道:“漠儿,别怕,有娘在后面给你撑着,你爹不敢怎么样。”

韩漠嘻嘻一笑,连连点头。

韩夫人自由宠爱韩漠,韩漠在这个时代也享受到了充分的母爱,所以很早之前,他便凭借前世的记忆,时不时地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用来逗自己顽皮的母亲开心。

韩玄昌素知自己的夫人在做女孩子的时候就刁蛮顽劣,嫁过来也是性子不改,韩玄昌呵护有加,并没有责怪韩夫人顽劣的性情,所以过门快二十年,韩夫人的性子并未改变太多,内心有时候就像一个天真顽劣的姑娘家,她即说是为了好玩儿,也就不再多问,等到饭菜上齐,便开始用餐。

“哥哥,你写的那几个故事我都能背下来了。”韩沁凑近韩漠轻声道:“你再给我写几个故事吧。”

韩漠呵呵笑道:“回头再给你写几个。小妹,你胆子倒真是大,连《聊斋》这样的故事都不怕,哥哥对你的敬佩之心真是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啊!”

韩沁咯咯笑道:“你尽说胡话,那些狐仙都是好人,有什么可怕的。”

韩玄昌咳嗽一声,道:“吃饭吃饭,吃饭的时候哪里有那么多话说。”他脸色颇有些不好看,狠狠瞪了韩漠一样,然后向韩沁道:“沁儿,别看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娘教你的《素女经》,你可看全了?还有针织刺绣,你可都学会了,哪有闲工夫看那些没用的东西。”

韩沁小嘴一缩,很是委屈。

韩夫人白了韩玄昌一眼,道:“是不是在外面受了谁的气了?回来对孩子撒气,你自己前儿个不也听得津津有味吗?”

韩玄昌叹了口气,低头吃饭,并不反驳。

碧姨娘急忙道:“沁儿,快吃饭,吃完饭,娘教你刺绣。”

韩玄昌只吃了小半碗饭,便放下碗,向韩漠道:“漠儿,一个月后,镇抚军要出海差,你也跟着出去历练一番,韩家的男人,总归是要到海上去的。”

“是,爹爹!”韩漠点头应道。

这出海差嘛,说得好听一点是出海巡查,震慑一下海盗,说不好听一点,就是几艘战船到大东海深处转悠几下,然后回来,往朝廷上报时,在奏报上写着“海盗猖獗,镇抚军出海击寇,沉重打击海盗之猖獗气焰,然匪众聚寇成疾,力求更加凶猛打击海盗”云云,实际上便是找朝廷索要军费。

韩玄道如今在燕京贵为内阁大臣之一,又身为户部尚书,那是完全有能力在朝堂进言,然后拔下一笔银子来,加强军备。

这海盗猖狂了近百年,东海镇抚军的实力,若是倾力打击,恐怕几十年前就扫清了。

不过养匪备军也是历朝历代都爱干的事儿,若真是将海盗扫除了,这东海镇抚军恐怕早就被裁撤了,韩家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第五章 【韩族外困】

深夜,东院正房,韩玄昌坐在窗边,抬头望着阴暗的夜空,神色间显得有些憔悴,而韩夫人沏好了茶,端过来递给韩玄昌,柔声道:“老爷,你今儿个回来脸色一直不好,桌上我也没多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韩玄昌苦笑道:“还不是税收的事儿。”

“税收?”韩夫人眨了眨美丽的眼睛,道:“各县各户不都是每季都按月交租吗?”

韩玄昌将茶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眼中带着一丝愤怒:“倒不是不交租,只是萧幕瓒越来越过分了,这一阵子商税又涨了一成。特别是渔行,竟然生生涨了两成。那些庆商商税加重,总不能亏本经营,他们来咱们东海郡,就是为了挣银子,商税一涨,鱼市也就跌价,渔民们冒着风浪整月整月在海上打渔,本就挣不了几个银子,这价儿一跌,那就更挣不了几个活命钱了。”似乎口有些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继续道:“老百姓挣得银子少了,可是朝廷的税收可不减,咱们要应付朝廷的税收,每季都要往朝廷交足额的银子,自然不能擅作主张减低百姓的税收,如此一来,时间长了,只怕百姓对我们韩家会有怨言的,萧幕瓒这样弄,说不定就是想着我韩家失人心哩。”

“我东海郡一半人是靠打渔为生。”韩夫人柳眉微蹙:“鱼市价儿一跌,那可就有一半的东海人受害了。”

“谁说不是,去年这个时候,每斤鱼物还能卖上二十二文钱,到如今,只能卖到十四文,那可是跌了近一半。”韩玄昌眼中怒意极盛:“只怕这还不是头,说不准哪天萧幕瓒又要兴风作浪,还要折腾老百姓。这日子久了,大家伙儿就算知道罪魁祸首是萧幕瓒,但是我们韩家作为东海郡第一世家,若不出面,搞不好百姓的怨恨之心便要责怪到我们韩家身上了。”

韩夫人走到韩玄昌身后,轻轻为他揉捏着肩膀,问道:“你今儿个去找萧幕瓒,可就是为这事?”

“是。”韩玄昌点头道:“我找上他,对他讲了当下的鱼市情况以及渔民们收入情况,那是要让他酌情给商户减税。他倒好,反对我说如今驻守在燕庆边境的东北大营整军备战,那庆国人虎视眈眈,所以各州要加强税收,准备好与庆国人开战。”他一掌拍在窗沿上,显得很是气愤:“这不是在胡说八道吗。我听说庆国朝堂为了争权夺势,各派倾轧,斗得正酣,我燕国不去打庆国他们已经束之高香了,哪里还有闲暇来打我们燕国。”

“老爷,可别生气。”韩夫人笑眯眯地道:“有事儿咱们慢慢想法子,着急可没用。萧幕瓒既然在这里肆无忌惮,不如给燕京的大伯写一封信,我再给我弟弟写一封信,他们都是内阁大臣,让他二人合力将萧幕瓒调出东海郡,应该不是难事吧?”

韩夫人娘家姓胡,胡家亦是燕国九大世家之一,虽然实力在九大世家中倒数第二,但在内阁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对付一个区区萧幕瓒,若是要动用韩胡两家内阁力量,那是不是小题大做了?”韩玄昌摇了摇头:“而且你也知道,这萧幕瓒是内阁首辅大臣萧太师的旁系侄子,那是有背景的,当初他被派到东海担任郡守,就是萧太师安插在东海郡的一颗钉子,为的就是扎在我们韩家的心脏上,监视着我们韩家的动作,掣肘我们。大哥和胡尚书若是出手,调走萧幕瓒倒也不是难事,但是却会得罪萧家,而这种时候,我们是宁可得罪燕王,也不能得罪萧家的。”

韩夫人笑了笑,道:“老爷,你是最聪明智慧的男人,总会想出法子的。”

韩玄昌哈哈一笑,牵过韩夫人的手儿,笑道:“夫人,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哪里还是聪明智慧,脑中一团乱麻而已。”

“可在我眼里,你就是最聪明的。”韩夫人嘻嘻一笑,犹如小姑娘一般:“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天夜里揭开我的红盖头,我看到的那个温柔的少年郎。来,老爷,再给我笑一个,像那天晚上一样的笑。”

韩玄昌哭笑不得,道:“夫人,你……哎……!”

“老爷,你这个笑,可比哭还难看。”韩夫人嘻嘻笑了起来,柔声道:“实在不行,去找大宗主,让他想想法子吧。”

“恩!”韩玄昌肃然道:“这个萧幕瓒在东海郡守的位置已经待了快五年,也是该换换人了。”他抚摸着韩夫人柔顺的头发,光滑如丝。

……

夜阑人静,竹影婆娑。

韩府后花园,韩漠躺在床上,就着灯火,观赏着前几日刚刚淘换过来的春.宫图,上面男女形象画的惟妙惟肖,动作逼真,千奇百怪,但是对于前世经受过大量艺术片洗礼的韩漠来说,春.宫图虽然在这个时代是稀罕物,可是在他眼里创意也算是比较落后了,只是这个时候聊胜于无罢了。

花园子里静悄悄的,韩漠看了一阵子,并没有什么激情心思,将春.宫图收好,这才站在床边,望着外面的夜色。

今日大宗主那一番话,让他心里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即将到来的,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韩漠不是傻子,他知道安排过来的女人身份必定非同一般,但是却不明白大宗主为何要将那样重要的女人安排在自己身边。

“少爷!”门外传来韩青的声音。

能够自由进出后花园的下人,只有管家父子,其他任何下人没有得到允许的前提下,那是不得踏足半步的。

“进来吧,门没关!”

韩青笑眯眯地走进屋中,恭敬道:“少爷,你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

虽然知道此事十有八九是要办成,但是韩漠脸上还是露出笑容,坐起身来,道:“韩青,这一次少爷我可真要夸你了,干得不错,回头赏你点东西。”

“少爷吩咐,小的上刀山下火海那也是要办成的。”韩青嘻嘻笑道:“小的不求赏赐,只要跟着少爷,比什么都开心……对了,少爷,你准备赏什么东西给小的啊?”

韩漠抓起地上的鞋子,砸向了韩青,韩青笑眯眯地接着,又恭敬地摆回去,才轻声道:“小阎王找了个地方将香玉儿藏了起来,我们打听出地点赶到时,那小子正准备霸占了香玉儿。我们依照少爷的吩咐,没有下死手,只是将他打昏,然后带出了香玉儿,如今已经安排在城外!”

“回头去将这事儿偷偷告诉四哥。”韩漠低声吩咐道:“带他出城去看看香玉儿。记住,一切要隐秘行事,一来不要让两府上下知道此事,最为重要的是,小阎王吃了这个亏,一定会派人四处打探香玉儿的下落,说不定已经知道此事是我们干的,暗中有可能会派人跟着四哥,所以一定要避开小阎王的耳目。”

“少爷放心。”韩青自信道:“这东海城,能跟踪咱们还不让咱知道的,那可没几个人。”

韩漠白了他一眼,寻思还在吹牛呢,大宗主对于黑豹的存在可是清清楚楚。

次日黄昏时分,韩源就拎着两大坛子酒,兴冲冲地跑到花园来,钻进雅居,欢声道:“小五,小五,四哥可多谢你了,哎,这可让我说什么好呢。“

韩漠正在坐禅式地修习《长生经》,听到桥上传来韩源的脚步声,便吸气起身,笑道:“四哥,恭喜你得偿所愿啊。”看到他手里拎着两坛酒,撇撇嘴道:“四哥,你就这样答谢你的小五弟?”

韩源满面春风,心情正好,笑道:“四哥哪会这样不识趣,这是两坛子南风国出产的虫草酒,四哥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就算是赔你昨日那坛稻花香。”将两坛酒放在桌子上,这才拉着韩漠的手,感激道:“小五,四哥在八珍阁给你备了一桌酒,霍秋源他们都在等着你哩,快走快走!”不由分说,硬是拉着韩漠前往八珍阁。

第六章 【真是个怪胎】

八珍阁是东海城最气派的酒楼,共有三层,消费档次在东海城是首屈一指的,家里没有底子,那是不敢进酒楼大门的,因为一旦进去,不点上十个八个好菜,你就没脸吃饭,而这十个八个好菜,最低也得四五两银子,那足以抵得上一位普通渔民半年的收入。

东海城虽然韩家为大,但是也少不了一些富贵之家,每一个世家大族,虽然是以本族人手作为根基力量,但是也少不得下面依附着一大帮子中小家族。

八珍阁的三楼,幽雅恬静,虽然两边各有两三间雅阁,但是正厅却摆着两张极大的楠木圆桌,真要过来饮酒进行的客人,都喜欢在大厅饮酒,毕竟大厅比起雅阁要宽敞的多,热闹起来也自在得多。

韩源拉着韩漠上了三楼,一大群公子哥儿立刻迎上前来,纷纷拱手笑道:“五少爷来了,五少爷,可有阵子没聚在一起了。”

这些都是东海城里的富家子弟,即依附于韩家,平日里自然也就对韩家的子弟大加巴结。

韩漠见都是熟人,哈哈一笑,道:“四哥说你们都在,我也想你们了,正好在一块喝喝酒逗逗乐子。来来来,都坐下说话吧。”

当下众人坐定,酒菜上来,一名公子哥儿道:“五少爷,听说最近镇抚军又要出海差了,这次你可出海看看?我可是听说了,这海上有一伙海盗极是强悍,有四五艘战船哩,据说领头的还是一个大美女,你要是出海,大手一挥,将那美女抢回家中做妾室,想必是别有一番滋味的,哈哈……!”

众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韩漠眨了眨眼,撇撇嘴道:“美女?整日在海上飘着,风吹日晒,哪里有什么美女。霍秋源,这道听途说的事儿,你却当真了,要是我出海没见着美女,回来可扒了你的皮。”

“五少爷,我哪里敢骗你。”公子哥儿霍秋源有些急了:“这是真事儿。你知道我堂兄就在镇抚军,也出了几次海,抓了几个海盗,那海盗亲自说的,而且还画了画像。那美女有个匪号,海盗们都称她做‘美人鱼’,有这外号,姿色总该不差吧。”

韩漠笑嘻嘻地道:“海盗们见的女人少,只怕连一头母猪也会被他们看成为美女哩。不过这事儿我记着,若真有那‘美人鱼’,少爷我一定抓回来就是,到时带她来八珍阁,让大家伙儿开开眼。”

众人一片欢呼。

当下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当真是热闹非凡。

韩源自然不会说摆这桌酒是为了感激韩漠帮他抢到了香玉儿,都以为只是哥儿们聚一聚,谈话间笑声不绝,无非就是评论哪家娘子屁股大哪家夫人奶.子挺而已,极其放.荡。

霍秋源忽地笑道:“五少爷,最近你那手指越发的金亮了,只怕是财运快要到了。”

其他人纷纷道:“不错不错,五少爷是财神爷降世,我等日后看要跟着五少爷搂进天下金银财宝。”

“搂尽个屁!”韩漠变得郁闷起来,抬起右手,很有些沧桑地道:“少爷我还真担心这是患了病哩!”他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手,又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下,喃喃道:“不争气!”

……

韩漠的右手,还真是异于常人。

韩漠右手除了大拇指和食指之外的其他三根手指,色泽极黄,有时候在阳光的照射下,这太过深黄的手指甚至偶尔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颇为稀罕。

这是韩漠出生的时候就带下来的。

这个事儿,不知何时起,便在东海城内流传着,或许是府里的下人将这稀罕事透漏了出来,百姓们都在暗地里说,这是天上的星官下凡,说不定是个财神爷哩。

韩漠却是知道这三根金手指还真是有些玄幻色彩。

就像他离奇穿越一样的荒谬,他在那次事故发生后,穿越到娘胎之时,就像有脑电波在和他说话一般,告诉了他一个诡异的秘密。

他这三根金手指,可以让他在新的人生中实现三个愿望。

于是韩漠曾经试过,许愿让他回到自己曾经的时代,可是这三根金手指实在不知道能实现什么样的愿望,非但没有帮他回到曾经的世界,甚至他曾经许愿给他来个长得像玛丽莲梦露一样的女人,也没能达成所愿。

许多的愿望都成空,所以韩漠觉得这三根金手指只是一个摆设。

或许,金手指发挥作用的时候还没到吧!

听着众人说着那些风月之事,韩源也是沉浸其中,只有韩漠百无聊懒,感觉是那样的无趣。

就在此时,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笑道:“妈的,隔半条街就听到一大群狗叫,吵的耳朵里直发噪,明儿可得让那些衙差拎着杀威棒上街上走一走,打死几条乱吠乱叫的野狗才好。“

听到这个声音,韩源第一个变了颜色,眼中布满怒气,脸上甚至因为愤怒而扭曲,而在座的其他人,除了韩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都是微微变色。

谁都知道,这是小阎王来了。

冤家路窄啊!

“小阎王”大名萧景,是东海郡郡守“黑阎王”萧幕瓒的独子,不可否认,他的外表与他自持以为很尊贵的身份是很符合的,他长得也算英俊,身材高大,穿着白色的锦衣,也当得起“玉树临风”这个词,与通常意义上坏人都是獐头鼠目脑满肥肠的大众形象相去甚远,只看他表面,*的人会以为他是一个俊雅的斯文公子,可是东海城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被他祸害的百姓不在少数,被他糟蹋的良家女子也绝不在少数。

带着七八名狐假虎威的狐朋狗友,小阎王第一个走出了楼梯,轻蔑地看了韩漠这一桌人,摇起手里的折扇,悠然地走到大厅的另一桌,嘿嘿笑道:“咦,这不是韩家哥儿俩吗?真是有缘啊,我还道这楼上是一群野狗在叫唤呢。”

韩漠这一桌人都露出怨愤之色,但是小阎王的父亲可是东海郡守,当朝萧太师更是萧景的干爷爷,这种身份是谁也不敢轻易得罪的。

韩源却是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起身冷笑道:“他奶奶的,这东海郡就没有清净的地儿,走到哪里,哪里便能闻到屎臭,小五,哥儿几个,咱们换个地方,免得被那股屎臭污了鼻子。”

众人便要起身,韩漠却笑眯眯地道:“走什么走,都坐下。”转视萧景,笑嘻嘻地道:“小阎王啊,听说你最近放印子钱,又逼得好几户人家家破人亡,你晚上睡觉也不做噩梦吗?”

“噩梦?”萧景哈哈笑着,极为放肆:“少爷我每天晚上抱着香喷喷的女人,哪里会做噩梦,连夜地做春梦哩。倒是你韩小五,听说到了今日都没尝过肉味,可惜可惜,这可不是男人了。回头哥哥领着你去几个好地方,教你学学怎么做人……哦,对不起,是教你怎么做男人。”

韩源紧握着拳头,便想一拳打烂萧景的脸,可是族中早就交代过,韩家子弟不得与小阎王正面冲突,韩源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韩漠依旧是笑眯眯的,悠然道:“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一个德行。”

“韩小五!”萧景冷下脸来:“你说什么?”瞧见气得浑身发抖的韩源,嘿嘿笑道:“我还真告诉你,少爷我就是玩女人,还玩出花样来了。知道飘香院上次选花魁吧?那花魁细皮嫩肉,弄起来那叫得风骚诱人,你要是有兴趣,哥哥回头带你去看看,亲自和那花魁给你表演一下,对了,那粉嫩嫩的花魁叫什么来着?少爷玩的女人太多,有些记不住了。”

“少爷,叫香玉儿!”

“不错不错,叫香玉儿,又香又粉,那粉嘟嘟的大屁股白的像玉一样。发起浪来,就像一条母狗!”萧景放肆地大笑起来。

韩源虽然知道他是满嘴胡言,但是这种对于香玉儿直白的侮辱,让这个平日凡事容忍再三的男人再也忍不住,一捶桌子,桌上的碗碟顿时散作一团:“你在放屁!”

他便要冲过去,却被韩漠一把拉住。

见韩源发怒,萧景还是有些惊慌的,他可是知道,韩家的子弟个个力大如牛,韩源真要动起手来,十个自己也不是对手,正在心惊,却见韩漠拉住韩源,还以为他们不敢动手,更是放肆,哈哈笑道:“怎么?要打我?来啊来啊,有本事就狠狠地打少爷一顿,少爷求求你了,来吧!”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挑衅道:“往这里打,来,求你了!”

韩漠呵呵笑着,站起身来,朝着四周众人道:“诸位,大家也都知道,我们韩家忠君爱国,对官府是怀有敬畏之心的,小阎王如此诚恳地请求我的帮助,我却之不恭,大伙儿闪开一点!”

他话声刚落,就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像一头猎豹一样,两步就窜到了萧景的面前,一手探出,已经抓着萧景的领子,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对着萧景那张看起来还算英俊的脸庞狂.抽起来。

“啪啪啪啪!”

声音不绝,所有人都震惊莫名,目瞪口呆。

韩漠只抽的萧景头晕眼花,连抽了二十几个耳光,他的右手五指忽然半弯,指骨对准萧景的胸骨猛地捶了下去,这一下他用了狠劲,韩家独传的《长生经》,虽然不可能产生那些武侠世界中的内功劲气什么的,但是他的力气却是得到了真正的锻炼,他甚至能够肯定,就是这一捶,力量未必会比牛角撞击的力气小。

果然,萧景被这一捶,顿时“哎哟”叫了一声,直翻白眼,萎顿了下去,已经发肿的嘴角,甚至溢出白沫来。

韩漠知道,自己的这一捶,已经伤了萧景的胸骨,至少一年之内,萧景的胸部会时常产生剧痛,即使是神医,也只能建议萧景慢慢调养,绝不会在短时间内让萧景的胸骨愈合。

萧景的跟班都围上去,惊呼道:“少爷,少爷!”

韩漠整了整衣裳,耸了耸肩,叹道:“大家都听见了,是小阎王自己提出要求,求我们揍他,我是在满足他的愿望。我活了快二十年,还是头一次碰到有人提这种要求,真是个怪胎!”

第七章 【庆商关少河】

整个三楼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还真没有想到韩漠是真的敢动手,而且下手如此之重。

韩漠现在的心情,就像小贝在世界杯预选赛对阵希腊罚进的那个任意球之后,浑身通泰,爽得不得了,而韩漠这一桌子人,就像那场球赛中的英格兰球迷,心中激动无比,将韩漠视为他们的英雄,遗憾的是,忌惮于萧景的势力,众人并不能像球迷们那样欢呼出声,大家只是暗暗发笑,在心里乐个够。

萧景半天才回过气来,在跟班的搀扶下站起来,他果然是大恶之徒,并没有破口大骂,更没有怒目相向,只是从跟班手中接过丝帕,擦拭干净嘴角的白沫,一张被打的发青肿胀的脸庞还露出怪怪的笑,竖起大拇指道:“韩小五,你……你厉害,我打不过你,没关系,你早些回去吧,你们……你们家那位大宗主会拿着大板子等着你!”

“哎呀,小阎王,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韩漠拿起桌上的布巾擦拭着沾有血迹的手,悠然道:“你这好像是在怪我啊。你可别忘了,这是你求我做的事儿,我这是帮你。你这样诬陷我,我……我表示很遗憾!”

萧景在身边众人搀扶下,边走边道:“你们给我记着,我会让你们后悔的,一定会让你们后悔的。”在众人的搀扶下,狼狈而去。

见萧景狼狈而去,众人都哄笑起来,韩源最是解气,拉着韩漠的手坐下,摆好酒杯斟满酒,举杯道:“小五,做哥哥的谢你了。”

“四哥,小五早就想揍他了,只是没找着机会,实在想不到小阎王今日竟然如此大方,求我打他,看来这小阎王还真有受虐的倾向啊。”韩漠举杯饮尽,畅快地笑了起来,今日也就这件事让他感到爽快。

“五少爷,了不起!”霍秋源举杯道:“你这等气魄,东海城无人能及,诸位,咱们都端起酒杯,敬五少爷一杯!”

众人纷纷称是,一片夸赞,举杯敬了韩漠。

韩源凑近过来,不无担心地低声道:“小五,小阎王回去只怕会对黑阎王说,黑阎王也一定会将此事告诉三叔,你回去便说是我动手的,你是为我出气,这事儿四哥不能连累你。”

韩漠笑嘻嘻地道:“四哥,打一条狗,哪有那么多担心的,来来来,喝酒喝酒。”

却听拍手声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道:“好气魄,好本事,真是英雄出少年,了不起,了不起!”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间雅阁门前,一位身着白色锦衣身材修长的男子正拍着手,满脸带笑凝视着韩漠。

这人也说不上有多俊秀,但是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非常温和,慈眉善目,但是那一双眼睛却是带着精明的光芒。

他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富贵之气逼过来,在座的也都是富家子弟,但是除了韩氏兄弟,谁也及不上那人的一股富家气质。

此人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但是显得极为成熟稳重,就连脸上的笑意,也带着几分含蓄。

韩漠笑眯眯地看着那人,悠然道:“就是打了一个人,谈不上气魄,也谈不上本事,更谈不上什么英雄出少年,只是做我喜欢做的一件事情而已。”摸了摸下巴,笑道:“你是庆国人吧?”

“庆国商人关少河,见过五少爷!”那人对着韩漠恭敬一礼,又转向韩源行了一礼:“见过四少爷!”

韩源拱了拱手,道:“关少河,弟兄们正在吃酒,不如过来一起吃一杯酒。”

若是普通商人,有结交韩家子弟的机会,那是求之不得,可是关少河只是微微一笑,道:“谢过四少爷。少河在雅间也备有酒菜,两位少爷若是不嫌弃,不妨进来坐一坐,少河感激不尽!”

韩源见关少河情真意切,盛情权权,也不好拒绝,不过若是兄弟俩都过去,也未免怠慢了霍秋源这一群人,去看韩漠,知道韩漠心中也并不是很愿意和霍秋源等人在一起,于是道:“小五,关掌柜如此客气,你就过去坐一坐。”

韩漠百无聊懒,还真不愿意和霍秋源等人混在一起说着那些毫无意义的废话,见关少河恭敬的很,点头笑道:“关掌柜如此盛情,那就讨扰了。”当下起身过了去,在关少河的引领下,进了雅间。

只见里面更是优雅恬静,一张小桌子上摆满了酒菜,桌上坐着三四个人,见韩漠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关少河挥手道:“你们先去吧!”

众人当下辞别,鱼贯而出,关少河又叫过店伙计,重新置办了一桌好酒好菜,这才恭敬请韩漠落座。

落座之后,关少河站起举杯道:“少河敬五少爷!”

韩漠呵呵一笑,道:“坐下饮吧,你这站起来,我若不起身,反倒没礼数。”

关少河哈哈一笑,坐了下来,二人碰杯之后,一饮而尽。

“五少爷的名声,在东海城可是如雷贯耳。”关少河微笑道:“少河久慕五少爷的大名,只是无缘拜会,却不想今日有幸能请五少爷小饮,当真是三生有幸。”

韩漠摆手道:“我不是什么文雅之人,你也别掉什么书袋了。所谓无商不奸,你请我过来,那总是有事情要说的,有话就直说,无须拐弯抹角。”

关少河一怔,旋即哈哈笑道:“五少爷果然是爽快人。”

韩漠笑眯眯地道:“关掌柜,莫怪我没有提醒你。小五在族中是小辈,无权无势,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阔少一位,没什么本事,你就算有事找我帮忙,估计我也帮不上什么。”

“不敢不敢!”关少河连声道:“五少爷说话直率,少河甚是钦佩。少河虽然身为商户,在外人看来唯利是图,但是少河平生最欣赏的,便是五少爷这般性情坦荡之人。”

韩漠摸着下巴,笑道:“那可多谢关掌柜夸赞了。”

关少河微一沉吟,终于道:“五少爷,少河冒昧,有一事想询问五少爷,若是冒犯,还请勿怪,恕罪恕罪!”

“你都没问,怎知会冒犯?”韩漠拿起一根牙签,剔着牙,道:“你想问什么?”

关少河笑容和蔼,宛若春风,轻声道:“却不知五少爷每个月的例钱有多少?”

韩漠一愣,想不到关少河会突然问起这种事情。

通常而言,富家子弟都是不愁银钱的,但是韩家家规甚严,怕族中子弟奢华成性,所以例钱比外人想象的要低上许多许多。

单韩漠而言,每个月也就五两银子的例钱,好在韩夫人疼爱儿子,时常偷偷地塞些银子给他,即使如此,韩漠每个月加起来也不过十两左右,这在普通人家自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是对于这些富家子弟来说,那是少的可怜。

韩漠嘿嘿一笑,道:“我的例钱,在关掌柜的眼里,那是连十牛一毛也算不上。怎么,关掌柜准备接济小五吗?”

“五少爷说笑了。”关少河哈哈笑道:“就算少河想赠送银钱,只怕五少爷也看不上啊。”

韩漠悠然道:“关掌柜问这句话,显然是有深意,不妨明言!”

关少河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五少爷可有兴趣开一间贸易行?”

“贸易行?”韩漠一愣,旋即笑道:“所谓同行是冤家,我若是开了贸易行,岂不是要抢关掌柜的生意?关掌柜就不怕小五挤垮了你?”

关少河摆手道:“不怕不怕。五少爷若是真的开一间贸易行,少河非但不会垮,反而会托五少爷的福,和五少爷一起挣取更多的银子。”

韩漠见他神情严肃,这话儿不像开玩笑,皱起眉头,问道:“关掌柜,你这话我听着一点儿也不明白。”

“五少爷别急!”关少河轻声道:“听少河对你讲来。”

第八章 【唯财不破】

关少河起身为韩漠斟满酒,亦为自己斟上,才微笑道:“五少爷,你可知少河经营的贸易行,经营的是何种货物?”

“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关少河笑道:“少河开的贸易行,在东海城应是最大的,经营的货物不是鱼物海鲜,而是珍珠珊瑚玳瑁甲等贵重海宝。”

韩漠“哦”了一声,道:“原来关掌柜还是一位巨商。这些东西,若不是家资富贵,那可是经营不起的。你们庆国商人在东海城多得是渔行,这海宝行可没几家。”

“三家!”关少河伸出三根手指头:“东海城共有庆商贸易行四十六家,经营海宝的,连上我关氏贸易行,一共只有三家。”

“那银子可不少挣。”韩漠嘻嘻笑道。

“庆国的达官贵族们喜好这类海宝,那些夫人小姐们甚至是娘娘诰命夫人们,也都喜欢研磨珍珠粉饮下以保青春美丽,所以这些东西在庆国是不愁销路,而且价钱也卖得很好。”关少河缓缓道:“但是东海郡毗邻大东海,资源丰富,采珠人却是极少,而且大部分采珠人都是你们韩家部下,采上来的珍珠珊瑚也都大部分敬献给了燕国朝廷,市面上的货物却是极少。我们海宝行说起来显赫,但是挣得银子,却未必比那些渔行多。”

“那你让小五开家贸易行,货物难道就会多起来?”韩漠嘻嘻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变不出海宝的。”

“你是神仙!”关少河正色道:“五少爷若是尽心而做,货物自然是不愁的。”

“哦!”韩漠倒是有些稀奇:“你说说看,货物从何而来?”

“五少爷,据我所知,韩家目前的采珠人也不过二十余人,每年下海十三四次,采出来的珍珠珊瑚极为稀少。而民间是不允许采珠的,这样一来,自然是没有货源。”关少河耐心地道:“可是大东海万里之阔,虽说下面的海宝不是取之不尽,但是却也比普通人想像的要多得多。五少爷只需劝说韩家宗主,增加采珠人的数目,增加采珠的次数,这样一来,货物应该是极其充足的。而除了献给燕国朝廷的海宝外,其他的海宝,五少爷可收入你的贸易行,尔后高价卖给在下,这样一来,你我都能挣取大笔的银子了。”

“那我的贸易行岂不是一个摆设,直接让韩家将采出来的海宝都交给你不就成了。”韩漠笑眯眯地道:“关掌柜,你这可是太过狡猾了。”

关少河摇头正色道:“五少爷言之差矣。韩家的海宝若都交给在下,五少爷在中间可就没有银子了。但是五少爷收购韩家的海宝再转手给少河,那就有利可图了。至于收购海宝的银钱,五少爷不必担心,少河可以预先支付,五少爷可以凭借预先支付的银子去收购。”

韩漠叹了口气,道:“关掌柜,你说的倒是极好,可是只怕很难实现了。韩家便是我家,哪有我自己去收购自家的东西。而且你要知道,我韩家宗主心里也明白,增加采珠人数,增多采珠次数会给我们韩家带来巨大的利润收益,他们却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实施?中间自然有我们不知道的顾忌。我一个宗族小辈,岂能凭借三言两语便可说动他们?关掌柜,这事儿只怕是不成了。”

关少河急忙道:“五少爷,你先别急。”起身走到门边,打开了门向外看了看,只见韩源那一桌人正饮的不亦说乎,更有几人说着醉话,并无人注意这边,才关上门,回到座中,轻声道:“五少爷,韩家一直没有做,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虽然燕国朝廷下过旨意,韩家不得擅自采珠,但是这东海郡是你们韩家的,大东海更是你们韩家的,只要你们暗地里采珠,谁也发现不了,就算被发现,其实燕国朝廷也是无可奈何的。归根结底,这么多年来,韩家一直隐忍不动,不是不想要那些利润,实在是因为没有找到买家。”

“啊!”韩漠摸着下巴道:“市面上贸易行多得是,怎会没有买主?”

关少河微笑道:“五少爷这是不清楚了。别看贸易行甚多,但是这天下能做这种生意的,却实在不多。而韩家要挑选的合作者,可不是普通的贸易行就可以。一来需要贸易行有巨大的财力,二来也需要贸易行守口如瓶,最重要的是,贸易行必须要有一条安全畅通的贸易线路,这样才不至于贸易行中途出事,泄露了货物而连累韩家,这三点缺一不可。少河敢打赌,这么多年来,韩家其实也想找一家这样能够合作的贸易行,而且是他国的贸易行,可惜能达到韩家要求的贸易行一直没有出现。”顿了顿,很自信地道:“但是我敢保证,我们关氏贸易行,正是韩家需要的贸易行!”

韩漠竖起大拇指,笑眯眯地道:“关掌柜,你很自信,我欣赏你。”随即问道:“不过你又怎知我韩家一直在找寻贸易行?这事儿连我这个韩家子弟也是一无所知的。”

“此事越隐秘越好,五少爷不知,也是情理之中。”关少河笑着轻声道:“至于韩家为何要找贸易行,还是那句话,韩家需要银子,需要大量的银子。”

“关掌柜,你这句话我又不明白了。”韩漠眨了眨眼睛:“我韩家是东海郡第一世家,家资殷盛,可不缺银子。”

关少河更是压低声音:“韩家若是想独善其身,守着东海一郡,自然不缺银子。可是韩家若是想雄霸燕国,掌握燕国六郡,那可就需要大量的银子了。”

韩漠霍然站起,指着关少河沉声道:“好你个关少河,竟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反话。我韩家忠君爱国,天下皆知,你这样说,难道是要诬蔑我韩家要造反?我现在只要一句话,便能将你送到大狱里,你信不信?”

关少河却是镇定自若,淡淡笑道:“五少爷自然是有那个能耐的,可是少河自信,五少爷不会那样做。”

韩漠冷笑道:“有时候太过自信不是好事。”

“可是若没有自信,那就更不是什么好事。”关少河平静地道:“要做大事,就得有气魄。五少爷,你方才怒打小阎王,那是有胆识的人,少河敢打赌,五少爷日后必成大器。”

“哈哈……!”韩漠笑了起来:“关少河,别以为拍本少爷两句马屁,本少爷就不和你计较。今日看在你请我喝酒的份上,这事我就不放在心上,日后若是提及,可别怪我韩漠不留情面。”一甩衣袖,迈着步子走到门前,打开门,看也不看关少河,径自出去。

关少河见到韩漠离去,嘴角反而露出笑意,喃喃道:“若是无心,为何又不追究?五少爷,你年纪轻轻,倒是很深的心机。嘿嘿,我就在贸易行等着你的到来。”坐回位子,伸出指头沾着酒水,在桌子上写下“唯财不破”四字,旋即呵呵一笑,拂袖擦去。

韩漠出了门,见到一桌人已经醉了十之七八,就连韩源也是醉话连连,当下上前叫停众人,叫过酒楼掌柜,让他派几名伙计将醉酒的人送回府去,自己背了韩源径自回府。

韩漠的吩咐,在酒楼自然是如同圣旨一样,当下吩咐伙计将各家公子送回府,好在这些人都是常客,也都知道各人身份,伙计一一送回。

韩源醉酒,自然不能送回东府,韩漠只得将他偷偷背回自家花园中,服侍他睡下,又派韩青过去东府通知,就说四少爷在西府睡下了。

次日一早,韩漠尚在梦中,就听韩青焦急的声音道:“五少爷,五少爷,老爷唤你去哩。”

韩漠醉眼朦胧,瞧见韩源尚在一旁沉睡,起身问道:“知道老爹为何叫我不?”

韩青苦着脸,点头道:“黑阎王上府里来了!”

第九章 【黑阎王】

韩家东府正厅内,韩玄昌正陪着一位身着官服的官员,茶虽早已上来,可是那名官员却是一脸阴沉,冷着脸,不理不睬。

这官员年近五十,身形粗壮,脸庞黝黑,那一双眼睛呈倒三角形,一看便是一位刁钻阴毒的人物,正是东海郡郡守萧幕瓒。

萧幕瓒一大清早带着几名衙差拎着杀威棒跑到韩府,韩玄昌还没弄清楚是何事,他便嚷嚷着要叫出韩漠来,弄得韩玄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一面派人去叫韩漠,一面请萧幕瓒到正厅入座,吩咐下人上茶来。他虽然对萧幕瓒没什么好印象,但是萧幕瓒毕竟是一郡之首,而且身后的背景复杂,只能虚与委蛇,尽可能地保持着笑脸。

“郡守大人,你一大清早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韩玄昌微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事情?事情可大着呢。”萧幕瓒翻着三角眼,冷笑道:“韩大人,你们韩家还真不愧是东海郡第一世家,韩家子弟横行乡里,目无法纪,你也不好好管一管,本官今日前来,那是要替你管管儿子。”

韩玄昌一听,心里顿时老大不高兴,他也是一个极要脸面的人,萧幕瓒这话听在他耳中,那就是直指自己教子无方了,忍住气,淡淡地道:“郡守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我韩家向来家规森严,对族中子弟从严要求,即使是犬子,那也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何需郡守大人前来管教?”撇了萧幕瓒一眼,道:“郡守大人,昨日渔民们可又是派了代表与下官诉苦,商税高涨,渔市大跌,老百姓可是有些怨言啊。”

萧幕瓒看也不看韩玄昌,淡然道:“韩大人,这事回头再议。上次我也对你解释过,如今朝廷要用银子,咱们东海郡资源丰富,自然要能者多劳,那是要替圣上分忧的。庆商在咱们燕国大把大把挣银子,总要出点血的。”

“郡守大人,出血的可不是庆商,是我东海百姓。”韩玄昌正色道:“你这样做,东海百姓可是没有活路的。”

“韩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幕瓒冷声道:“是说本官残酷暴虐了?本官是朝廷的官,不是你韩家的官,本官要一心为朝廷办事的。至于那些闹事的渔民,我听说带头闹事的是你韩家旁支,你们韩家不好好管一管,却要质问本官,嘿嘿……韩大人,你也未免太过欺人了吧?”

韩玄昌平日里行事算是谨小慎微,此时却也不禁心中气愤,拱手道:“下官不敢。只是这税收的事儿,郡守大人还是再三思量一番。东海人的性子野,闹出民变了,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

萧幕瓒森然道:“韩大人,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就在双方火气十足之时,却见韩漠悠悠然走进厅来,看也不看萧幕瓒,径自走到韩玄昌面前,恭敬道:“爹,您叫我?”

韩漠在后花园得知韩青通知,一听是黑阎王上门,就知道此事必定与昨日暴打萧景有关,那黑阎王十有八九是上门问罪来了。

即知如此,韩漠故意慢腾腾的,先是洗刷干净,然后换了身衣裳,甚至去到厨房喝了一碗粥,这才悠悠然过来。

韩玄昌尚未说话,萧幕瓒已经重重一拍桌子,喝道:“你就是韩漠?”

韩玄昌淡然道:“正是犬子,却不知郡守大人召唤他来,有何吩咐?”

“吩咐?”萧幕瓒冷笑道:“韩家的子弟,我哪里敢吩咐。韩大人,你家这头犬子还真是本事不小,你且问他昨日干了什么事。”

韩玄昌称韩漠为“犬子”,那是谦称,不想萧幕瓒竟然直斥为“这头犬子”,那可就是辱骂了,非但是骂韩漠,那是连自己也骂进去了。

韩漠是“犬子”,自己岂不是“犬父”,压着脾性,冷视韩漠,问道:“你昨日又做了什么?”

“昨日?”韩漠看起来非常无辜:“昨日就在家里看看书,然后出去逛了逛,晚上吃完饭也就睡下了啊。”

萧幕瓒黑着脸,冷笑道:“韩漠,昨日在八珍阁,你无缘无故将我景儿一顿毒打,这事儿你忘记了?直到现在,我家景儿还躺在床上,直喊胸口疼,请了大夫说,那是胸骨被打断了,韩漠啊韩漠,你下手还真是够狠啊。”

韩玄昌虽然和萧幕瓒不合,但是他也知道萧幕瓒代表的是萧家的势力,如今九大世家中,萧家的势力那是达到巅峰,除了已显反相的叶吴两家与萧家针锋相对外,其它世家大族即使在内心深处嫉恨萧家的权势倾天,但是在表面上却是谁也不敢直面得罪的。

韩.正乾屡次提醒韩家子弟不可与郡首府发生冲突,所以韩玄昌一直以来,也是极力忍让,此时听到萧幕瓒之言,当真是大惊失色,看着韩漠,一拍桌子,冷喝道:“孽畜,还不跪下!”

韩漠早知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当即便跪下,毫无畏惧之色,转向萧幕瓒问道:“郡守大人,你家公子是不是忘记说了些什么?”

萧幕瓒此时的眼神,就像是要将韩漠撕成碎片,阴冷地笑道:“他忘记说什么了?”

“昨日在八珍阁,韩漠确实依照萧少爷的吩咐,帮了他些小忙。”韩漠脸上甚至带着笑:“你家萧少爷昨日兴致大好,甚至是求韩漠打他一顿,韩漠对郡守大人素来敬仰,对萧少爷也是好生钦佩,他既然诚挚请求,我怎敢拒绝,是以才上前打了他一顿。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大人可以明察。今日听闻大人上府,还以为郡守大人是要代萧少爷答谢韩漠,韩漠甚至都想好了谦虚的回词,却不想郡守大人却是……却是上门问罪,韩漠好生失望!”说完,长长一声叹,很是惆怅。

韩玄昌目瞪口呆,想不到韩漠说出这样一番荒谬的答词来,而萧幕瓒已经气得脸色发青,指着韩漠道:“小畜生,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家景儿岂会提出那等荒谬的要求?即使说了,那也不过是戏话,你……你怎能当真?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郡守大人!”韩漠眼中冷光一闪,淡淡地道:“你当着家父辱骂我是小畜生,还懂得礼仪吗?你说你家少爷提出的要求荒谬,那韩漠认为,这天下间荒谬的要求多的是,郡守大人不顾百姓死活,硬是提高商税,那难道不荒谬?你身为父亲的可以提出荒谬要求,为何你家少爷就不能?你的荒谬要求在东海郡已经实施,为何你家少爷提出的荒谬要求韩漠便不能从命?”

萧幕瓒实在想不到韩漠小小年纪却如此伶牙俐齿,若非韩玄昌在身边,他还真要上前痛打韩漠一顿。

“韩大人,你生的好儿子!”萧幕瓒扶着桌子,冷笑道。

韩玄昌听萧幕瓒几次说话都毫不顾忌自己的感受,更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忍不住道:“下官的儿子也说不上好,不过是明晓是非,嫉恶如仇罢了!”顿了顿,也不好太过激怒韩玄昌,拱手道:“郡守大人,此事下官一定从严惩处,回头定当带着韩漠登门致歉。”

“登门致歉?”萧幕瓒攥着拳头道:“韩大人,照你的意思,我家景儿躺在床上受苦,你却只是带着儿子登门致歉?难不成你还想让你的儿子大摇大摆的走动不成。”

韩玄昌皱眉道:“郡守大人,那你的意思是?”

“本官听说韩家家规森严,难道没有家法吗?”

韩玄昌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狠狠瞪了韩漠一样,拱手道:“郡守大人放心,韩漠肆意妄为,家法是少不了的,下官稍后定当从严惩处!”

“也不必稍后了。”萧幕瓒冷哼一声,森然道:“本官已经带了杀威棒来,韩大人可以立刻实行家法,本官便在旁边看着,韩大人若是不忍动手,本官可以代劳。”

韩玄昌微微色变,正要回答,却听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谁敢打我漠儿?我家漠儿触犯了哪家王法,要用打犯人的杀威棒来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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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护短】

韩漠正有些忐忑,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屁股挨上棍子,听到响亮清脆的声音,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心中暗暗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韩夫人领着一群丫鬟冲进正厅,韩源也已经得到消息,跟在旁边,进了厅中便喊道:“此事与小五无关,萧景是我打的。”抢上前去,见韩漠跪在韩玄昌身前,也上前跪倒,激动道:“三叔,这事是我干的,与小五没有任何关联,你惩处我就是。”

韩玄昌皱起眉头,他倒一时被弄得有些迷糊,韩漠刚刚承认是他打的,怎么韩源却也卷进来,口口声声说是他干的。

韩夫人进了门,撇了萧幕瓒一眼,声音响亮:“郡守大人,一大清早便上门问罪,我家漠儿犯了什么王法,要用杀威棒来打?他在外面闹事,自有我韩家家法惩处,还用不上衙门的棍子。再说那件事儿我也听说了,是你家萧少爷主动提出来的,我家漠儿只是顺水人情,你不谢倒罢了,怎地还要问罪,还有没有公道了?”她一只手背撑在腰间,一副很是不屑的样子。

萧幕瓒直发懵,这一对母子还真是一样的秉性,萧景那句戏话,硬是被他们母子先后用来当做挡箭牌。

他一咬牙,转头看向韩玄昌,冷笑问道:“韩大人,你们韩家贵为东海郡第一世家,难不成是韩夫人当家?这家法还得韩夫人说了算?”

“自然是我家老爷说的算。”韩夫人迈着大步子走到韩玄昌身边,柳眉倒竖,冷笑道:“不过咱们韩家要实行家法,总得有个罪名,难不成孩子们什么错事都没做,也要遭受家法?韩家明辨是非,凡事都讲一个理字,对外人如此,对族中子弟,亦是如此。”

“你……!”萧幕瓒气的胸气不畅,连连喘气,道:“韩漠当众殴打我家景儿,难道还不算触犯家法?”

韩夫人却是嘻嘻一笑,宛若少女般,撇着嘴道:“郡守大人,若是自持家中势力,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放印子钱害的百姓家破人亡,糟蹋良家女子迫的她们悬梁自尽,白吃白喝白拿,将百姓不当人,那自然是畜生不如,更是触犯了家法,那是打死也活该。但若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除恶惩奸,碰到那些无耻禽兽见一次打一次,那可就是匡扶正义的侠义之士,赏赐都来不及,何来家法惩处一说?”

韩漠和韩源对视一眼,眼中划过笑意,韩漠心中更是暗暗赞叹母亲的言辞犀利:“娘啊,你若是个男人,张仪苏秦是比不上你的!”

萧幕瓒怎能听不出韩夫人的话外之音,那可是将自己和萧景狠狠地骂了一顿,几乎要起得吐出血来,怒极反笑:“好好好……!”

“大人英明!”韩夫人道了个万福,显得有些羞涩:“原来大人也认为妾身说得好,看来大人也是认为我家漠儿也是惩恶扬善了。”

“怪不得韩漠牙尖嘴利,原来韩夫人亦是伶牙俐齿,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萧幕瓒黑着脸,再次向韩玄昌问道:“韩大人,这家法,你是打还是不打?”

韩玄昌虽然为人谨慎,但是事到如今,也明白与萧幕瓒的仇怨是真正结下了,即使真的惩处韩漠,这笔仇怨也解不开,于是淡然道:“郡守大人,下官内子说的很有道理,这有没有犯错,可是要看打了什么人!”

韩夫人听到这话,美眸流转,温柔地看了韩玄昌一眼,心里颇有些欣喜。

若是别家大户夫人在这种场合出现,那可是有犯忌讳的,做男人的不训斥就是好事,可是韩玄昌不但没有训斥,反而偏袒自家妻子,这自然让韩夫人颇为欣喜。

“好,好!”萧幕瓒道:“韩大人,这事你们管不了,你们家二宗主可还能管得了?”

“家父已经多年未问家事,他老人家只喜欢养养花钓钓鱼,只怕是不会出来拜见郡守大人了。”韩玄昌的声音生冷起来:“至于大宗主,郡守大人也不必去找了,他老人也是日理万机,只怕是没有空闲接见大人。”

萧幕瓒厉声道:“好,韩家不管,还有圣上,还有太师,这事儿本官是一定要寻个公道的,韩大人可别到时候后悔。”拂袖出门,带着几个衙差恨恨离去。

见萧幕瓒远去,韩玄昌才冷下脸来,对着韩漠二人道:“你二人真是好大的胆子,无法无天,当街闹事,自今日起,到出海差之日为止,不得你二人踏出大门半步,听到没有?”

“是!”二人乖乖地道。

“还不快给我滚下去!”

韩漠立刻拉起韩源,像兔子般跑出了正厅。

......

“小五,三叔不让我们出门,我……我可怎么去见香玉儿!”韩源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

韩漠嘿嘿一笑,道:“四哥,二伯在军中,大爷爷每日里事情繁多,也管不上你,我老爹更是事情杂多,哪有时间看着我们,我们要想出去,还不是出去了。”

“可是……可是要是被三叔知道我们违了他的嘱咐,那可如何是好?”韩源依旧有些担忧。

韩漠叹了口气道:“四哥啊四哥,让我说你什么好,咱们男人做事,哪有那么多瞻前顾后的忧虑。刚才老爹也没说我们若是违令就要家法处置啊,只是问我们记住没有,咱们记住就好,又不用真的守在家里不出门。”

韩源这才笑了起来,拍着韩漠肩膀道:“小五,还是你机灵,三叔的话,还是你悟的深!”

正厅内,见到韩漠二人出去,韩玄昌才屏退丫鬟小厮,坐到椅子上,苦笑道:“夫人,这下子,咱们可是真正的和萧幕瓒翻脸了。”

韩夫人坐在旁边,柔声道:“老爷,其实早就翻脸了。漠儿这件事儿,只是让压在肚子里的东西倒出来而已。”

“萧幕瓒这次回去,定会修书燕京,向萧太师狠狠地告咱们一状。”韩玄昌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道:“说不定还要向大哥说上一通。”

韩夫人嘻嘻笑道:“老爷,妾身却不这样认为。萧家对咱们韩家有成见,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儿,更何况他萧家即想大权独揽,对九大世家之外的其它八大世家又有哪一个看得顺眼?如今叶吴两家反相已显,凡事都和萧家对着干,萧家要想斗过他们,还得拉拢其他六族,绝不会因为区区一个萧幕瓒,便会对我韩家发难。萧太师将萧幕瓒安插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让他惹是生非,只是为了让他监视我们韩家而已。”想了一想,柔柔笑道:“其实萧幕瓒若是聪明,这次便不该上门,更不该盛气凌人和我们韩家撕破脸,这并不是萧太师想看到的。萧幕瓒若真的告状,只怕反被萧太师狠狠训斥一顿,萧太师好不容易安插在东海郡的钉子,若是和韩家翻脸,那可待不了多久!”

韩玄昌微微沉思,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竟是忍不住拉过韩夫人抱在怀中,在她雪白的脸颊亲了一口,笑道:“还是夫人想得深,有此贤妻,夫复何求!”

“可别被人看见,老不正经!”韩夫人又是羞涩又是甜蜜,嘻嘻笑道:“我是贤妻吗?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是一个泼妇呢!”

韩玄昌怜爱地看着韩夫人,柔声道:“你是天上的凤凰,跌落尘世被我抢到的。”

……

……

韩源要去见香玉儿,韩漠偷偷将他从后面送出,这才回到花园,百无聊懒,想到韩沁这阵子正在学刺绣,也不知学得如何了,当下便兴冲冲地来到西院碧姨娘的住处,无非是想奚落韩沁几句,惹得韩沁发怒,韩沁发怒的可爱样子,那是韩漠最乐意看到的。

西院正房是碧姨娘的住处,韩沁平日便在这里跟着碧姨娘学刺绣,这日上三竿,已是过了早餐时分,想必已经开始学习了。

院子里风景优美,水榭听香,风儿柔柔地吹着,院子里的几棵橘子花树开得正好,那淡淡的花香钻进韩漠鼻中,当真是沁人心脾。

整个院子里安静而祥和,甚至能隐隐听到大东海传过来的海浪声。

走到正房外,门外两个丫头正在打扫,见韩漠过来,正要请礼,却被韩漠摆手阻住,示意她们继续做事,不要出声。

他已经从侧窗看到了韩沁正在聚精会神地刺绣,所以想偷偷进去看一看绣的是什么。

门没关严实,韩漠轻轻一推便打开,蹑手蹑脚地进去,忽地停住了步子,只见前面一个丰盈的娇躯正弯着腰,背对着门在收拾什么东西,浑圆而紧俏的屁股被丝裙包裹,紧绷的丰满臀部几乎都要将裙子撑开来,那完美的形状呈两个半圆形,甚至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轻轻摇晃,诱人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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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碧姨娘刺绣】

韩漠盯着那丰满的美.臀,心中还真是有些冲动的感觉,但是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拥有这样绝美丰.臀的女人,可是他的姨娘,是他父亲的女人,他心中不能对这个女人有任何亵渎的想法,所以他立刻稳下心神,恭敬道:“姨娘,漠儿给您请安!”

碧姨娘回过头,见是韩漠,温柔笑道:“漠儿来了啊,刚才沁儿还在念叨着你呢。”

碧姨娘的笑很柔,让她本就秀美绝伦的脸庞更增美艳,虽然年过三十,但是她的肌肤却如小姑娘一样雪白娇嫩,但是比之小姑娘,却是多了成熟妩媚,那是青涩的少女无法比拟的风韵。

她的笑如春风,让人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会让人觉得她笑得很干净,干净这个词通常是无法去形容微笑的,但是看在韩漠的眼里,却是觉得只有这个词最贴切,碧姨娘虽然身形丰盈,蜂腰肥.臀,但是任何男人站在他面前,却在心里会产生一种保护的意识,因为碧姨娘那看起来柔弱的眼神,似乎总是带着某种淡淡的忧伤。

不可否认,韩漠躯体里的意识对这样的女人是很感兴趣的,但是现实中的身份却无法让他对这个丰盈女人有任何一丝的非正常情愫,所以很早之前,韩漠就对自己说,这是自己的姨娘,自己父亲的女人,一个不容亵渎的美丽妇人。

韩漠很好地掩饰了他刚才那种近似如失魂落魄的情绪,微笑上前道:“姨娘在忙什么呢?”

他走过去,只见在软席上,摆放着五六张轻纱,而轻纱之上,却是绣着各色图案,那些图案惟妙惟肖,就像活的一般,这让之前从未见过这些绣画的韩漠怔了一怔。

香风弥漫,碧姨娘身上特有的那种淡淡体香直往韩漠的鼻子里钻,声音温柔:“这都是我以前绣的绣画,选几样出来,让沁儿照着绣。”

“姨娘,你绣的这些绣画真是好漂亮,就像活的一样。”韩漠赞叹道。

碧姨娘笑道:“也就是从小便练的女红。咱们燕国刺绣技艺,还是从庆国传过来的,庆国人才是绣的好呢。”

“那倒不然。”韩漠摇头道:“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是庆国传过来的,但姨娘的技艺,庆国人未必能比得上。”

韩漠这倒不是故意奉承,而是发自内心所言,碧姨娘绣出来的这些绣画,即使韩漠并不懂刺绣一行,却也觉得技艺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高的水准,市面上的那些刺绣他也看过,比之这些绣画,那是差了不止四五个档次,想不到这样一个娇媚的妇人,竟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技艺。

碧姨娘似乎被韩漠夸赞的有些害羞,雪白的脸庞泛起一丝绯红,轻声道:“你一个男孩子家,哪里懂这些。”

“姨娘,这幅绣花该如何称呼?”韩漠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副绣画问道。

“这唤作芙蓉鲤鱼!”

“这个呢?”

“喜鹊登梅!”

“还有这个?”

“凤戏牡丹!”

“这个也好,该如何称呼?”

“这个是狮象瑞云!”碧姨娘带着微笑,耐心地解释道。

韩漠点头道:“都是喜庆的话儿,兆头好。唔,姨娘,这刺绣是不是很难啊,有些什么讲究啊?”

碧姨娘微微一笑,柔声道:“漠儿,这都是女红,你一个男孩子用不着学这些,等娶了媳妇儿,自然会有人给你绣的。”

“早着哩,我可要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韩漠嘻嘻一笑,目光忍不住从碧姨娘丰满的酥胸划过,道:“姨娘,你就说说吧,我挺喜欢这些玩意。”

碧姨娘见韩漠有些兴奋,也不好拒绝,低声道:“这刺绣有许多种技法,例如错针绣,乱针绣,网绣,满地绣,锁绣,纳丝,纳景,平金,影金,盘金,铺绒,乱绒,戳纱,撒线,挑花,都是技法儿。就那针法,也是有讲究的,分为齐针,套针,扎针,长短针,打子针,子母针等几十种,要想全都掌握,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若要精通,那更要下苦工夫。”

说起刺绣,碧姨娘显然很有兴趣,柔柔而言,让韩漠听得有些发呆,想不到小小的刺绣,光入门就有这么多讲究。

“子母针?”韩漠鬼使神差地道:“就是好比你和我在一起刺绣吗?”

话一出口,立刻后悔,这话可是有些暧昧了。

好在碧姨娘没有听出话外之音,摇头道:“哪是这样,罢了,这活儿学着太累,你的性子是耐不住的。要是让老爷知道你学这些东西,又要说你不务正业了。”

这个时候,里屋的韩沁已经叫道:“哥哥,是不是给我送《聊斋》故事啊?”

韩漠走到里屋,哈哈笑道:“什么故事,都在学刺绣,还想着那些,可别讨老爹的骂了。”上前看了看,见韩沁绣的东西惨不忍睹,摇头道:“小妹,姨娘刺绣那是登峰造极,你若是及得上一小半,就不愁嫁个好人家了。”

“你……!”韩沁狠狠瞪了韩漠一样,撅着嘴道:“你才嫁人呢!”

“哎,我倒是想嫁,可惜没人要啊。”韩漠笑嘻嘻地道。

适巧碧姨娘刚刚进门,听到这话,眉头微皱,神情一阵黯然。

碧姨娘的出身倒也不差,娘家家资殷实,后来因为韩夫人两年不育,才在大宗主韩.正乾的安排下,嫁入韩府成了韩玄昌的小妾,目的只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而已。

这个时代,一旦做妾,却不同于正妻,那是要和娘家断绝来往的,也就是说等于没了娘家,除非日后被扶正,否则再无机会与娘家往来,身后也没了娘家靠山。

韩玄昌与韩夫人感情极好,虽然他性子和善,对碧姨娘也极温柔体贴,但是对于这个娇美的妾室,却并无多少爱意,一年下来在西院也不过一个月罢了,碧姨娘性子温柔,虽然在某些方面受了冷落,却也并无任何怨言。

而韩沁也就成了她生活中最大的寄托,但是韩沁一日大过一日,终究是要嫁出去的,所以碧姨娘每每想到韩沁出阁,日后又是时常一人独处,心中自然是很为伤感的。

韩沁在旁见到母亲的神情,岂能不知母亲心中所想,狠狠瞪了韩漠一眼,过来抱着碧姨娘,撒娇道:“娘,女儿不嫁,这一辈子守着你!”

“傻丫头!”碧姨娘抚摸着韩沁的秀发,柔声道:“哪有不嫁人的,那不成了老姑娘吗?”

“老姑娘就老姑娘。”韩沁嘻嘻笑道:“只要陪着娘,做老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碧姨娘轻声一叹,说不出的苍凉。

韩漠最见不得这种伤感的场景,咳嗽一声,道:“小妹,回头给你写几篇《聊斋》故事来,这次可要写很吓人很恐怖的故事,到时候可别晚上做噩梦。”也不多留,向碧姨娘微微一礼,出了西院。

想到过一阵子要跟着出海差,自己在东海畔生活了十八年,却对这广阔的大东海并无多少了解,找到韩青,让他弄几本介绍大东海的书籍来。吃过午饭,韩青才气喘吁吁回来,道:“五少爷,这类书还真少,这是从刘府借过来的《东海地志》,听说还是当初的一位海盗头子写的,也不知有没有用。”

韩漠捧着书回到花园,一下午便躺在葡萄架下看书,二宗主韩.正坤看到两回,见他捧着《东海地志》读的聚精会神,不由微笑着直点头,低声咕哝:“不愧是我的孙子,和我年轻时候一样好学上进!”

韩漠还真是被书里的东西迷住,这本书不但介绍了大东海的许多条海路线,谈到许多海下生物和奇闻异事,最重要的是,书里面甚至介绍了海上的许多小国,那些国名都是离奇古怪,而且各国的一些特产竟然也写的极为详细,例如一个叫做忽月罗国的国家盛产桂皮,葡萄酒和麝香,又一个叫做图鲁斯国的国家盛产象牙,染料,当真是细致入微。

“我靠,海盗头子,少爷我是真谢谢你!”想到这是一位海盗头子写出来的书,韩漠不由肃然起敬,不管这名海盗头子做过多少恶事,但是对于各国文化的萌芽交流,确实起到了引路人的作用。

第十二章 【雨夜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东海城只要一下雨,通常都会持续两三日,这已经是一种规律,所以当大雨落下来的时候,渔民们又只能对天怒骂,狂风大雨的天气,码头是不让渔民出海的,对于生活本就拮据的渔民们来说,少打一天渔,他们的生活就少了一丝保障。

时当深夜,瓢泼大雨依旧倾泻在东海城,整个韩家东西两府也都沐浴在大雨之中,两府的几百号下人们也早就上床歇息了。

韩家西府的后门,却有三个人打着雨伞,在漆黑的雨夜等着什么。

大宗主韩.正乾闭着眼睛,他佝偻的身子就像一块冰冷的岩石,动也不动,即使电闪雷鸣,他的眉头甚至也没有动一下,而韩家西府的大管家韩严却打着雨伞,为大宗主遮雨,一旁站着韩玄昌,也打着把油纸伞,将自己和韩严笼罩在其间,虽然如此,但是那种辩不明方向的雨势还是将三人的衣服溅的有些潮湿。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三人却像三具雕塑一般,任他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

丑时刚到,在凄厉的风雨声中,三人隐隐听到了一阵夹杂在风雨声中的马蹄声,一直紧闭双眼的韩.正乾终于睁开眼睛,喃喃道:“终于来了!”

很快,在漆黑的雨夜之中,在狂风暴雨之间,一辆马车正飞快地向这边赶来,泥泞的道路并没有阻挡住骏马那飞快的速度,而在马车左右,各有一骑护在左右,头戴斗笠,身着蓑衣,腰间甚至挎着刀。

马车行到距离韩.正乾四五米处,终于停了下来,两名骑士翻山下马,一起对着韩.正乾行了一礼,其中一人沉声道:“大宗主,人已送到,我们便回去复命了!”

大宗主抬步上前,身后的韩玄昌和韩严快步跟上,走到马车前,韩.正乾左右看了看二人一眼,又看了一眼车辕上的车夫,淡淡地道:“辛苦了!”

“不敢!”三名斗笠人齐声道。

韩.正乾微微眯起眼睛,那阴沉的目光凝视着车厢,片刻之后,才淡淡地道:“你们放心,韩尚书会照顾好你们的家人!”

三名斗笠人一愣,不明所指,就听“咻咻”两声,在狂风暴雨之中,两道羽箭就像流星一样,隐秘而快速地射向了站在车厢两边的斗笠人,等到两名斗笠人发觉,那羽箭已经近在眼前。

两名斗笠人显然不是平庸之辈,临危不乱,腰间的大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拔出,身躯也一起后退,便要躲过那两支羽箭。

就在他们身躯后退的一瞬间,韩玄昌和韩严却像两头从大草原来临的猎豹,一左一右,扑向了两名斗笠人,而车辕的车夫正想回身钻进车厢之时,大宗主韩.正乾已经腾空而起,右手成爪,就像雨夜的猎鹰扑向了如同猎鹰眼中猎物的车夫。

两名斗笠人刚刚躲过羽箭,就觉得眼前一花,旋即胸口一阵剧痛,各自的心脏已经插入了一把匕首,深没其中。

两名斗笠人带着一脸的疑惑,不甘地倒在了泥泞的地下,他们至死也不明白,千里迢迢奉命送人,为何最后送出去的是自己的性命?

而韩.正乾的利爪已经掐上车夫的脖子,只微微用力,咯吱一声响,车夫的脖子顿时碎裂,脑袋软软地耷拉下来。

韩家人的力气,那是力大如牛!

将车夫的尸体抛开,大宗主掀开了车帘,声音竟然温和起来:“到了,下来吧!”

很快,从车厢中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穿着寻常百姓女子穿的那种粗布衣裳,头上戴着斗笠,遮挡住了面孔,但是无可否认,这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

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掩饰不了她那娇好的丰盈身段,大雨打落下来,她的衣裳在眨眼间便湿了,那湿漉漉的衣裳贴在她的身上,更是将她那前凸后翘的丰盈身材勾勒出来。

她的一双腿修长笔直,腰却很细,盈盈不堪一握,而臀部却有些宽,屁股紧而翘,饱满的酥胸在湿漉漉的衣裳下面,更是丰硕坚挺,露出一截子白得耀眼的脖子。

韩严杀了斗笠人,很快就回身捡起地上的油纸伞,为这名身材惹火的女人遮挡着大雨,而韩玄昌也打着伞,为韩.正乾挡雨。

“谢谢你!”女子声音异常动听,甚至有些妖娆,男人听到这种声音一定会有种酥软的感觉,但她的语气却极平和,如果是在花香鸟语之间听到这种声音,一定会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这显然是她天生便有的声音,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韩.正乾问道:“记得你现在的身份吗?”

“我叫柳如梦,二十二岁,父亲是庆国来燕国经商的商人,叫柳天福,娶了东海郡天益县同福镇陈氏为妻,我出生于同福镇,去年随同父母回庆国的途中遭遇劫匪,父母被杀,我逃回性命回到同福镇,被宋家收留为奴!”女子用一种苍凉而悲伤的声音缓缓地如同背书般地道:“因宋家公子意图侮辱,逃出宋家,来到东海城,被韩严带回府中,做了韩家五少爷韩漠的陪房丫头!”

“如何解释你二十二岁却没有许配人家?为何至今还是完璧?”韩.正乾问道。

女子沉吟着,片刻之后,终于道:“我是一个石女!”

韩.正乾露出难得的微笑,点头道:“你记得一丝不差,只要记住这些,你在这里一定会很安全。这些只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得上,或许你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次回答这样的问题,但是在所有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你一定要记住这些,为了你,也为了你要保护的人!”

女子声音坚定起来:“我明白!”

“韩严!”韩.正乾吩咐道:“你领着她去吧。”

“是!”韩严回道,然后屈着身子,恭敬地道:“请随我来!”领着女子便要从后门进入韩府。

韩.正乾叹了口气,道:“委屈你了!”

女子微微停步,但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跟着韩严进入了夜雨下的韩府。

等到他们进去,就从黑暗中钻出两名蒙面人,将两名斗笠人和车夫的尸体放进车厢中,就连大刀也仍进了车厢中,不留任何东西,尔后一人进了车厢,另一人坐在车辕驾车。

“连尸体带马车,一定要清理干净!”韩.正乾森然道:“在这个世上,不要让这些东西有一丝痕迹留下!”

“是!”黑衣人恭敬回道,随即驾车转向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雨之中。

等到马车离开,韩.正乾才抬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喃喃道:“韩家的列祖列宗,正乾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韩家!”

微一沉吟,韩.正乾淡淡地道:“玄昌,后花园除了小五,你和雪莺,还有二弟和韩严,其他人就万万不能进入了。”

雪莺是指韩夫人,韩夫人的闺名就叫胡雪莺!

韩玄昌立刻道:“大伯放心,玄昌不会让任何不相干的人进入后花园。”

韩.正乾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歇着吧!”

“那你老?”

“我还要做最后一件事情!”韩玄昌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淡淡地道:“那两名箭手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我要去清除这最后的危险。”

韩玄昌一惊:“大伯,他们……他们可是你最信任的部下!”

“可是他们却不姓韩!”韩.正乾森然道,再不多言,踏着泥泞的土地,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却像幽灵一般灵敏矫健,很快就离开了韩玄昌的视线。

韩玄昌呆了一呆,终是叹了口气,喃喃道“大伯,他们若是姓韩,只怕也是要被你杀死的。你不想杀韩族的人,这才安排了两名外姓部下,真是用心良苦啊。”打着雨伞,从后门回到韩府,尔后紧紧关上了后门。

地上的血迹,很快就被倾盆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这里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从来没有,有的只是恼人的风和雨!

而这个时候,韩漠正在自己的雅居里美美地睡着,他梦到了碧姨娘绣的“喜鹊登梅”!

第十三章 【倾国红颜】

窗外的风雨声并没有影响韩漠的半分睡意,直到听见敲门声响,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屋子里的烛台已经熄灭,韩漠只得爬起来点上火,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听到敲门声依旧很有节奏地响起,韩漠心中甚是疑惑:“这狂风暴雨的深更半夜,谁会过来?府里的人都睡下来,该不会是什么狐仙鬼妖来这里勾引我吧?”他睡下之前还伏案为韩沁写了两个《聊斋》中的故事,脑子中依稀留有狐狸幻成美人深夜敲门的情景,但自知那是虚幻之事,做不得真,于是大声道:“谁啊?深更半夜,还让不让人睡了?”说话间,也起身走到门前。

“五少爷,我是韩严!”

“韩伯?”韩漠一愣,但是韩伯在韩家虽是奴才的身份,可是韩漠这些韩家小辈子弟却不敢将他当做奴才看待,急忙开门。

只见韩伯正站在门前的走廊里,带着微笑,道:“五少爷,打扰你了。”见到韩漠光着身子,只穿一条短裤,韩伯的眉头微微轻皱,道:“五少爷,要不你回屋穿上衣裳?”

韩漠嘻嘻一笑,道:“没事没事,这样穿凉快。韩伯,这大半夜,你怎么还没有睡啊?是不是有事找小五啊?”

韩伯叹了口气,道:“五少爷,大宗主给你选的陪房丫头到了,你……你还是穿上衣服吧!”

韩漠一愣,这风雨交加的雨夜送陪房丫头来?这时间挑的可真不好。

他微微偏过头,这才发现,在韩伯身后,一名女子已经背过身去,头上戴着斗笠,斗笠边上的黑纱已经湿透,正往下滴着水珠子,而那女子的衣裳也是湿透,衣服紧贴在身上,如刀削般的柔美背部往下延伸,便是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蜂腰,而蜂腰之下左右延伸,浑圆丰满的臀部被湿透的衣服勾勒的淋漓尽致,那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儿紧紧并拢,只从身后看去,韩漠就肯定这个女子是世间的极品,亦是自己心目中“极品女人”的完美背景。

女子此时香躯微微颤抖,弱不禁风的样子让韩漠立刻收起欣赏的目光,拍手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欢迎……!”忽地发现韩伯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挠了挠头,嘻嘻一笑,道:“你们等一小下下,我马上出来!”

等韩漠重新打开门时,已经穿好了衣裳,道:“快进来,快进来!”

韩伯这才恭敬对那名女子道:“柳如梦,你可以进去了!”

“柳如梦?”韩漠喃喃轻吟一遍,这个名字即使念起来,竟然也让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韩漠甚至怀疑这名女子是不是真的是一名狐狸幻化的狐狸精。

因为他看到,虽然浑身上下雨水淋漓,但是这个女子走路的动作依然轻盈优雅,这种气质,可不是随便找个女人都具备的。

进了屋子,韩漠见到柳如梦的娇躯依旧微微发抖,忙道:“身上都是水,赶紧洗个澡,换身衣裳,否则是要着凉生病的。对了,韩伯,现在是不是没有热水了?”

韩伯微笑道:“五少爷放心,热水已经准备妥当了,我马上过去拿。”

韩漠向柳如梦道:“里屋是你的住处,我住在外面,唔,已经收拾好了,你可以进来看看!”不知为何,见到柳如梦看起来极为柔弱的样子,韩漠竟生出照顾的心思。

他领着柳如梦进了里屋,笑道:“这就是你的住处了。”

这是一间小屋,却极其舒适华丽,四壁所露虽然都是木质结构,朴素自然,但是里面的家具却是极其典雅讲究,那梳妆台,春凳,小几,香炉,立镜,罗帐,卧榻,纱香,绣枕,琉璃灯都是一应俱全,在屋角甚至已经放了浴桶。

乍看起来,比之韩漠所住的外屋还要周全,这可是这几日韩伯亲自安排下来的。

柳如梦进了屋子,透过黑纱看到这一切,先是呆了一呆,尔后轻声道:“谢谢!”

但这一句谢谢,让韩漠有些吃惊,这柳如梦的声音竟然如同销魂蚀音一般,柔媚无比,让人心神一荡。

韩伯咳嗽了一声,才道:“柳如梦,这位便是五少爷,你日后便是他的陪房丫头,他……便是你的主子!”

柳如梦娇躯微微一颤,但还是对着韩漠盈盈一礼:“如梦见过五少爷!”

她站起身,终于伸出如凝脂似白雪的手臂,轻轻摘下了斗笠,露出了一张白得耀眼的脸庞来。

秋水为神,肌肤如雪,那两道柳叶眉匀称而娇娥,那一双眼睛竟真的如同狐狸一般妩媚,尖尖的下巴配上这双眼睛,立刻让韩漠想到了“狐狸精”三字,柳如梦这张脸,当真是倾国倾城,不说男人,即使是女人,也会被这样一张妩媚动人的绝美脸孔所吸引。

只是在那一双天然如同狐狸般的媚眼中,韩漠却敏锐地发现廖眼眸子深处埋藏的忧伤和无奈。

她的脸庞尚有斗笠溅上去的经营雨珠,两绺半勾型的发丝贴在雪白滑腻的脸庞上,雪白的脸庞和乌黑的发丝,黑白相间,对比异常强烈,更增加了脱俗的绝美。

“最销魂,是那红颜一丝伤!”韩漠凝视着这张颠倒众生的脸庞,忍不住轻叹道。

韩伯立刻咳嗽起来,道:“五少爷,我先去取热水!”转身便离去。

屋中剩下两人,韩漠只觉得心儿直跳,他想不到大宗主安排的竟是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佳人,这是他穿越十八年以来,所见过的最美艳最妩媚的人儿,他当然也知道,这样一个美人儿,当然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

只是大宗主说找一个年纪大的,但是从柳如梦这张脸庞上,无论是谁也看不出她的年龄,仅看这张白如凝脂的绝美脸庞,若说她只有十六七岁,只怕也会有人相信。

但是她那前凸后翘熟透了的身体绝不是青涩少女所能拥有的,那种超凡脱俗的高雅气质和那美眸流转间的妩媚风姿,也不会是少女们能够拥有的,韩漠心中肯定,柳如梦至少已经过了二十岁,因为只有这有这么长的时光积淀,才可能积攒出这样成熟妩媚的风韵。

柳如梦见韩漠一直凝视着她看,忽然淡淡地道:“五少爷,我……奴婢不敢麻烦您了,您可以出去歇息了!”

她竟然是下达了驱逐令。

韩漠一愣,但很快醒悟自己这样盯着她看,也确实有些不好,毕竟人家刚刚过来,就算真的是自己的陪房丫头,不还得有个适应时间吗?更何况大宗主叮嘱过,绝不能真正将这个女人当做陪房丫头看,呵呵一笑,表现的很淡定:“那好,我先出去了。等韩伯送来水,你洗洗便睡吧,回头再找你说话!”

他正要转头离开,柳如梦却淡淡地道:“如梦是奴婢,和少爷攀不上话,说话倒是免了,少爷日后若是有何吩咐,尽管命令就是!”

韩漠想不到碰了个冷钉子,讪讪一笑,掀帘出门,心道:“咱俩住一个地儿,中间就这一道帘子,不怕日后不说话。恩,一定是刚来,害羞,没事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想到竟然日后要和这样一个性感迷人的绝色佳人住在一起,韩漠心中很是高兴,他虽然算不上好色之徒,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样一个美人儿跟在房中,没有些心思那是假的。虽然大宗主已经严厉嘱咐,但是日后不小心碰碰胳膊摸摸手,只怕问题不大。

韩伯也不知道从何处拎了两桶水来,倒进房中的浴桶,便要离开,柳如梦忍不住指了指内外两屋之间那一道厚厚的布帘子,轻声道:“这……这里没有安置木门吗?”

韩伯微笑道:“你不必担心,五少爷是正人君子,而且府里早有交代,这道帘子比木门更有用。你也知道,陪房丫头和主子是要睡在一个屋里,隔一道帘子,那是一间屋子,安置了木门,那便是两间屋子,日后若是真的被人发现,恐怕有些不好。”顿了顿,道:“大宗主吩咐过,一切小心为是,不但要顾及你,同时也要顾及我们韩家!”

柳如梦眼中掠过无奈,点头道:“我明白了!”

韩伯这才恭敬一礼,拎着木桶出来,见韩漠正靠在榻上看着《东海地志》,轻声道:“五少爷,大宗主的嘱咐,你是知道的。这一道帘子,比墙壁还要厚实,若是柳如梦没有应允,你……你还是不要打开的好!”

这话其实算是客气的,但话外之音韩漠是听出来了,那是没有柳如梦的允许,自己不得踏足进去,有些窝囊,低声道:“韩伯,我和她到底谁是主子?”

韩伯微微一笑,道:“你是主子……可她也不是奴婢!”笑呵呵地拎桶离去,顺手关上了门。

等了许久,却听不见里面水响,莫非柳如梦还没开始洗澡?

正在此时,却听柳如梦轻声问道:“五……五少爷,你睡了吗?”

“没呢!”韩漠嘻嘻笑着,想不到柳如梦主动说话,故作镇定地道:“柳……唔,如梦姐,有事吗?”

“没……没事!”柳如梦声音似乎有几分惊慌,但很快恢复平静:“只是问你有没有吩咐。”

“没有没有。如梦姐,你洗吧,我不偷看……哦,不是,我不打扰你!”韩漠说漏嘴,忍不住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心道:“我可是个纯洁的人啊,怎么说出这种淫.荡的话来。唔,我是一定不偷看她洗澡的。”

过了一会儿,柳如梦又问:“你……你还没睡?”

“没呢!”韩漠答道,柳如梦便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柳如梦再次问起,韩漠忍不住道:“如梦姐,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想知道我睡没睡觉?”

“因为……!”柳如梦那让人浑身酥软的声音终于淡淡地道:“因为只有你睡着了,我才敢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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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练功房】

韩漠听到柳如梦这句话,先是一愣,旋即无名火起,这是什么话?这不是公然怀疑自己的人品道德吗?他想理论,但是细细一想,也不能怪人家有此防备,毕竟打柳如梦进门开始,自己的眼睛就在人家的胸部和屁股上转悠,几乎将那一具惹火的身体看了个够,如今这内外两屋中间只有一道布帘子,柳如梦有此担心,也属正常。

虽然想得明白,但是柳如梦这种态度,还是让韩漠很不舒服,他吹灭灯,上床盖好被子,再不多言。

过了一小会儿,里面依旧没有传来水声,韩漠暗暗叹气,这柳如梦还真是死脑筋,身上穿着湿衣服,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生病,只得故意打起呼噜来。

果然,呼噜声打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又传来水声,想来是柳如梦终于放下心开始洗澡了。

这一夜悄无声息,韩漠却睡不着,毕竟一帘之隔就有一个绝色佳人在里面,自己那本《春.宫图》就压在枕头下,只要是正常的男人处在这种环境中,总会产生一些联想,只要是有联想,总是那恼人的春梦,让人无法入睡。

这一场雨,竟是越来越大,第二天一大早,韩伯拎着饭盒进来,竟是分成两份,道:“五少爷,老爷吩咐了,从今日起,若无特殊情况,老奴会每日送饭菜过来,少爷在这里用餐便可。”

韩漠皱眉道:“为什么?”想到屋中的柳如梦,指了指门帘,轻声道:“因为她?”

韩伯点了点头,微笑道:“少爷明白就好。”

“那要多久?”

“老奴也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说,日后我便不能和爹娘一起用餐?”韩漠有些失望,和父母在一起用餐自然是天伦之乐,更何况每日里坐在碧姨娘身边闻着她身上那幽幽的体香,那也是一种惬意的享受,难道这些都因为柳如梦的到来而改变?

韩伯将精致的饭盒放下之后,恭敬道:“五少爷,老爷还吩咐过,你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尽量在花院子里待着。他不难为你去读诗书,只望你好好研习一下他曾吩咐你好生研读的兵书。若是有什么吩咐,都和老奴说就是。”

韩漠立刻道:“不行,这不是要憋死人吗?”眼珠子一转,道:“是了,今儿个不是到了习武的日子吗?我等一下就去练功房,叫那几个武师准备着。”

韩家的子弟,每个月都会有几日是专门用来习武的日子,主要是武师们教导十八般兵器的使用以及拳脚技术。

韩漠在拳脚技术上的本事,虽然不显山不漏水,但是毫无疑问,特种格斗术远远是要高过那些武师们的拳脚功夫,他学的,无非是十八般兵器而已。

“可是……!”韩伯指了指外面的倾盘大雨:“这种天气,少爷还要练吗?”

“当然!”韩漠很坚决:“大爷爷说过,韩家的子弟要有上进心,要有藐视苍穹的气度。这功夫若是练不好,哪里来的气度?小五可不会因为一场大风大雨便被阻挡了上进之心,我要克服这个困难,我要上进,我要努力!”

韩伯心中暗道:“平日练功,也没见你有这样积极啊?”但是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于是笑道:“少爷实在要练功,那便等雨势小些再去。老奴先告退,这饭菜……是你和柳如梦两个人的。”也不多说,屈身出门而去。

韩漠走到帘子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如梦姐,醒了没有?起来吃早餐了?”心中却觉得有些怪异,这究竟谁是主子啊?哪有做少爷的去喊做丫头的用餐。

屋子里没有回应。

韩漠又叫了一声,却听屋子里传来极轻的一声低吟,这呻吟声极为销魂,让韩漠心中悠然一荡,不明白柳如梦为何会发出这样的呻吟声,真想掀开帘子看看,不过想到韩伯的交待,按捺住要掀开帘子的念想,也不再叫,只是径自过去吃了自己的早餐。

这早餐比之平时竟是丰盛许多,主要是海鲜做成的各类小吃,韩漠吃了个大饱,见柳如梦还未出来,只道她昨夜睡得太晚,可能要多睡一会儿,便道:“饭菜放在这里了,你起来自己弄着吃。”

外面雨势虽然还大,但是比之先前却是小了不少,当下拿过油纸伞,出门往练功房而去。

……

出了花园,这才发现花园旁边的小亭子里,有两名健壮的家丁正在那里守着,见到韩漠出来,急忙起身行礼:“五少爷!”

韩漠皱眉道:“这么大的雨,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两名家丁对望一样,一名家丁道:“少爷,老爷吩咐下来,少爷日后要用功读书,府里上下任何人都不得进园子里打扰。”

韩漠立刻明白,这是为了不让人知道后花园还有柳如梦的存在。

他也不多问,穿过几个院子,来到韩府的练功房。

练功房是一个单独的地方,平日里除了韩府的几名武师,其他人是不得轻易入内的,院子里是一个宽阔的空地,四周种了不少高大的桑树,靠南边是一个巨大的屋子,那里面便是练功房。

韩漠进到练功房时,已有四五名武师正在里面等待,清一色劲衣劲裤,见到韩漠进门,一齐行礼道:“五少爷!”

这练功房面积极大,很是宽敞,中间是一片大空地,四周却是摆满了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都陈列其间,兵锋阴冷,整个练功房中也透着一股寒气。

韩漠放下油纸伞,上前恭恭敬敬一礼:“几位师傅好,这么大雨的天,还要劳烦几位师傅,真是对不住。回头我请你们上酒楼!”

几名武师都呵呵笑了起来,一名高个子武师道:“五少爷客气了。五少爷习武是风雨无阻,那是难得的少年英才,我等钦佩不已,何敢言烦劳。”

众武师都点起头来。

这些武师对于韩漠,还是打心眼里喜爱的,非但是韩漠聪慧机敏,一点即通,最为重要的是,韩漠在这些人面前,从来都没有摆过架子,一直以来,彬彬有礼,而且一口一个“师傅”叫着,甜得很,这让众人怎能不喜爱。

这个时代只要稍有实力的家族,都会养一些武师在府中,一来是为了教习族中弟子学习武艺,毕竟在这个四国相持随时都会发生战争的年代,有一身武艺自然不单有保命的根基,更有建功立业的条件,所以每个家族或多或少都会养着武师教习子弟习武。还有一个原因,那自然也是为了看家护院,保护家族府邸的安全。

所以这个时代习武的风尚很高,只要有一身武艺,即使不能纵横沙场建功立业飞黄腾达,亦可以做个武师身入豪族之内,武师的待遇可是极高的,每个月不但有普通下人不可比拟的工钱拿,而且吃住条件比普通的下人也要好得多。

韩家是大族,所以聘请的武师也不少,东府西府加起来,更有二三十人,每一个都算得上是武师中的佼佼者,这高个子武师是西府武师的教头,姓何名思义,一身功夫在众武师中是一等一的。

韩漠嘻嘻一笑,道:“何师傅,就算我真的是少年英才,那也是你们教得好。我可从来不信没有师傅自己就能成为少年英才的事儿。”

何思义哈哈大笑,问道:“五少爷,今儿个想学哪般兵器?”

韩漠走到兵器架前,左看看右看看,上摸摸下摸摸。才笑眯眯地道:“几位师傅,小五跟着你们习练也有四五年了,这十八般兵器,说句不是自夸的话,也都略通皮毛的。只是……!”

“只是什么?”

韩漠呵呵一笑,道:“只是我最近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儿。”他向一个矮个子一拱手,道:“马师傅精通刀法,那一套刀法使出来,别说是东海城,我估计整个东海郡也是没人能比得上的。”

马师傅得意地一笑,忙道:“五少爷过誉了。”

“而项师傅枪法亦是出神入化,使将出来,一根看似平平的长枪,却能宛若游龙一般,小五当真是钦佩不已!”韩漠笑呵呵地道。

项师傅眼中也是划过喜色,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韩漠道:“当得上的,这也不必自谦。几位师傅都有拿手的兵器,亦都将自己称手的兵器练的炉火纯青,小五心中一直是万分钦佩的。所以小五最近一直在想,术业有专攻,小五虽然想努力,但是要将十八般兵器都练得炉火纯青,那是没有半丝可能性的,于是小五决定,从今日起,小五想单练一门兵器,刻苦习练,也希望到时候能有一门称手的功夫,几位师傅,你们说呢?”

众武师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禁点头。

韩漠这句话说的自然是道理十足,这天下间,兵器杂多,除了十八般兵器之外,还有无数称不上名字的兵器,要想每一样都练好,那无疑是天方夜谭了。

“五少爷,却不知您决定单练哪样兵器?”何思义微一沉吟,轻声问道。

他这话一问出口,几名武师亦都紧张起来,在场的五人,可都有一门兵器绝活,五少爷若是跟着谁单练一门兵器,武师脸上风光自不必说,最为紧要的事,日后定然少不了好处。

所以五个人都紧盯着韩漠,只盼他说出想练的兵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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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既然要有所作为,虽不能一时达到吕布关羽之流的变态能力,但咱们总要学,是吧,呵呵!

第十五章 【抉择兵器】

韩漠眼睛扫过众人,嘻嘻一笑,问道:“几位师傅,依你们之见,我该练何样的兵器才称手?日后若真是要上沙场,何样的兵器才适合我?”

使刀的马师傅左右看了看,第一个道:“五少爷,刀乃百兵之帅,欲要征战沙场,成为一代名将,这刀是要练的。”

“马师傅这‘刀是百兵之帅’倒是所言不差。”项师傅哈哈笑道:“不过还有一句话,叫‘枪乃百兵之王’,我倒是要问问,是成将好还是成王好?”向韩漠一抱拳,道:“五少爷,这且不提,沙场之上,一寸长则一寸强,枪算是攻击距离最长之兵器,纵观沙场,使枪成名的猛将可是多如牛毛啊!”

这个时候,一个长得有些猥琐的武师笑了起来:“猛将如云?这话倒是不差,可是四国二十六郡,名动天下的十方名将之中,可有一人使用枪?五少爷少年英姿,前途无量,成猛将自不在话下,但是依我之见,五少爷该成的乃是名将,气吞山河天地为之色变的名将。我可是知道魏国名将山南金锁锤司马擎天使用的可是锁子锤!”

此人说到“十方名将”之时,在场包括韩漠在内,都不禁微微色变。

韩漠虽然对于所谓的“十方名将”并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却也听过这个名声,那是四国苍穹之下,最耀眼的十颗将星,他们不但拥有着统军之才能,更有着平常武将难以企及的兵器修为,无论其中谁的名字说出来,都会让人闻之动容。

“五少爷,若是要成名将,不如和在下学习锁子锤!”猥琐武师带着期盼望着韩漠。

马师傅冷笑道:“若是学了锁子锤便能成为名将,那罗师傅岂不也成了名将?这关键还是将兵器学得精,学得深,学的他人无法企及,可不是选了名将的兵器便是名将。”

罗师傅眼睛一瞪,道:“马师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瞧不上锁子锤?那好,你我不如现在便比过,看看是你的枪厉害,还是我的锁子锤厉害。”

马师傅后退一步,眼睛一翻,冷笑道:“打就打,马某还怕你不成?”

韩漠正要劝说,武师教头何思义已经咳嗽起来,冷着脸,淡淡地道:“五少爷在这里,你们大呼小叫什么?”

两人听何思义发话,虽然心中还是有气,但却不好再言,毕竟何思义是教头,武师这一块的大小事情,都是由何思义去向韩玄昌反应,到时候若是何思义背后说上两句话,说不准就要卷铺盖走人,丢掉这别人梦寐以求的工作。

何思义心中也是有些想法的,他使用的是双钩,心知若是韩漠跟着其他人学习单门兵器,那名武师日后的地位自然大大提高,自己的威望说不定就要受到挑战,所以心中也不愿意韩漠跟着他人学习兵器,只是恭敬向韩漠抱拳道:“五少爷,这百门兵器,各有其优点,也各有其缺点,还真不能说哪门兵器是最强的。马师傅那句话说的倒是极是,这功夫深不深,还是要看个人是否能将兵器学得精学得深。五少爷今日有此想法,想来也不是兴致所来,应是思之再三才有此决定。五少爷心中最喜欢哪种兵器,便可选择习练,我等俱都是在兵器上浸淫多年,无论哪门兵器,我们合在一起,也都懂得一些套路,到时共同研习,想来也是能有一番作为!”

韩漠敛起笑容,正色道:“何师傅,你这话是说到我的心上去了。我想那十方名将年幼的时候,也未必知道自己会成为一代名将,不过是找着自己称手的兵器,勤加苦练,钻研其间,又加上……又加上在那门兵器上确实有天赋,这才走出了一条通天大道来。”

“五少爷说的是!”众人一齐点头。

韩漠随即又嘻嘻笑道:“我这人比较懒,所以想来想去,也想选一个最简单的兵器。”扫视中人,微笑道:“你们说,棍子如何?”

“棍子?”众人张大了嘴。

棍子在百兵之中,可说是最没有特点的一种兵器,直直一条线,比之任何兵器,从外观而言,显得简单的多。

而且这个年头,真正征战沙场的将领,似乎还真没有用棍的。

棍子取材任意,说的不好听一点,寻常的贫苦老百姓家中,甚至都能淘换出棍子来,所以真正的贵族,是从不将棍子这门兵器放在眼中的,因为在贵族们的眼中,棍子的用途,不过是乞丐用来打狗的而已,拿不上台面。

此时屋外的雨势越来越小,似乎天上的大雨已经洒尽,变得淅淅沥沥起来。

何思义微一沉吟,终于道:“五少爷,这棍子按理说不是少爷的身份该去练的,只是少爷若是执意要练棍子,我等还真是通晓其中的套路。”

韩漠嘻嘻笑道:“我知道,这棍子在兵器中,许多人是瞧不上的。不过我却以为,棍子横扫千军,伫立威武,还真不像一般人想的那样差劲。”

众武师对于棍法的套路,多少还是有一些见解的,但是中间却并无一人真的去精研棍法,所以韩漠说出来,众人先是一阵吃惊,但旋即却想到,若是韩漠习练棍法,那么所有人都不能单独为师,这样一来,也就无人受到特殊恩待,对于表面上和谐私下里却互相不服的武师们来说,这还真是一个极好的解决方法。

“五少爷说的不错,这棍子练的精熟了,那也是威力无穷啊!”

“不错不错,五少爷,棍子横扫出去,一破千军,有气势。五少爷既然喜欢,当然可以选择棍子练习!”

马师傅更是到角落处取出一根铁棍子过来,递给韩漠道:“五少爷,这棍子用起来,倒也不差!”

韩漠接过棍子,摇了摇头,道:“不行,这棍子太轻,打出去没有气势。”

马师傅有趣取了几根更重的棍子,韩漠都摇头叹息,只说太轻了。

他毕竟是韩家子弟,《长生经》自幼习练,那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这些棍子虽然不乏重量极沉的,但是韩漠拿在手上,却是轻巧的很,没有半丝称手的感觉。

“五少爷,再没有比这个重的棍子了。”马师傅无奈道:“要不我回头出府一趟,去兵器坊看看有没有什么称手的棍子?”

韩漠往门外瞧了瞧,笑道:“马师傅,还是我自己去吧,称不称手,我拿在手中才知道。”一抱拳,道:“几位师傅,改日我请你们去八珍阁饮酒,今儿个先到这里,我且去兵器坊看看去,今儿个真是麻烦诸位了,等选到称手的兵器,再回头请教!”

他出了练功房,找到韩青,便也不管韩玄昌吩咐的不准出门命令,悠然出门,而这个时候,雨如细丝,已经是歇止了下来。

东海城的街道上,人们已经因为雨势的停歇而走出了家门,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雨后的空气夹杂着海上飘来的腥味,对于早已经习惯这种气味的韩漠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兵器坊都是在东海城的西街,对于尚武的燕国来说,兵器坊的生意向来是不差的,但是为了防止大肆购买兵器而引起反叛的事情发生,大规模的兵器交易是不会出现的,即使购买的兵器超过五件,那也是要登记在册,尔后呈交给官府的。

韩漠带着韩青,连续看了三四件兵器坊,都没有找到称手的棍子,无一不是显得太轻了。

来到一家铺面极大的兵器坊,里面的掌柜认出韩漠,屁颠屁颠地迎出来,恭敬道:“五少爷,你怎得有雅兴来这个地方?来,五少爷,若是不嫌弃,进来喝杯茶。”

这掌柜也姓韩,是韩族旁系家人,一直经营着这家兵器坊,一来是为做生意,二来也是韩家为了监视这条街上是否有暗地里的大规模兵器交易,设在这里的暗桩,对于东海郡,韩家从来都是严密地抓在手心中的。

韩漠感觉也见过这人,也知道他姓韩,笑道:“这不是韩伯伯吗?原来你在这里做生意啊?真是巧的很,我来这里是想买一根棍子,只可惜一直没有挑到满意的,我且在你这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韩掌柜领着韩漠进了门,奇道:“五少爷,府上武师众多,兵器更是多得很,怎会有相不中的兵器?”

韩漠进门看了看,里面充斥着寒气,那都是摆在四周的兵器散发出来的,放眼处处雪亮,都是崭新的兵器。

“那些都太轻了,不称手!”韩漠好奇地打量着满坊的兵器,赞道:“韩伯伯,你这里的兵器真是多,想来都是上等货吧?”

韩掌柜领着韩漠走进偏室,令伙计上茶,才笑道:“五少爷,若是别人问起,我就是被打破脑袋,也会说这些都是上等货,可是五少爷既然问,我是不瞒你的,其实我东海郡真正称得上上好兵器的,早就被达官贵人们藏在了府上,哪里会在铺子里出现。”顿了顿,叹道:“其实说起来,我燕国本就锻造不出上等兵器,说起兵器的质地,那还是魏国人的兵器最好。”

“魏国人?”

“不错!”韩掌柜道:“魏国的铁矿铜矿天下闻名,而且他们有着最好的锻造师,打出来的兵器,啧啧,那可真是上等货色,我也见过一些魏国的兵器,比我们燕国的确实要高出不少。”

“你这里还有没有燕国的兵器?”

“没了。”韩掌柜摇头叹道:“也曾收了几件,都被高价卖出去了。这燕国人本就不轻易将自己的兵器买到他国,只是他们国力贫瘠,要用银子的时候,才暗地里卖出去一批,咱们东海郡地处偏远,离燕国有上千里,而且中间还隔着庆国的南阳郡,两国不接壤,南阳郡又查关严厉,想得到魏国的兵器,那是难上加难啊。”眼睛忽地一亮,道:“五少爷,你刚才说什么?你要买棍子?”

韩漠笑眯眯地点头道:“是啊,韩伯伯,你这里有没有棍子买啊?越重越好!”

韩掌柜兴奋道:“五少爷,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我这里还真有一件魏国人的铜棍,放在院子里已经四五年了,因为这样的东西不会有人买,我也就没放在心上,你不说,我便记不得了,来来来,我领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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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要想成金箍棒!

第十六章 【血铜阴阳棍】

兵器坊的后院并不宽敞,甚至有些拥挤,园子的角落处,堆满了不少破铜烂铁,大都是已经废弃的兵器。这些都是兵器坊用低价回收的兵器,回头送到铁匠铺子里重新打造,又能铸造出新的兵器,从中亦能挣取不少利润。

韩掌柜在杂乱的废弃兵器中找了大半天,终于道:“五少爷,在这里呢。我拎不动,你来看看!”

“一根棍子也拎不动?”韩漠有些好奇,快步上前,只见在墙角处,一根布满锈迹的铜棍靠在斑驳的墙壁上,看那样子,还真是多年没有动过,铜棍与墙壁相靠的一端,竟然陷入了墙壁之内,形成一个小小的石洞。

韩漠伸手一拉,这第一下竟然还拉不动,心中大是奇怪,但更多的是惊喜,这一试之间,他已经感觉到这根铜棍的沉重,这样的棍子,正是自己要找的那种。

他使出五成力,才将铜棍拎了出来,这铜棍看起来平平无奇,上面锈迹斑斑,一人长,重量却实在不轻,韩漠初步估计,至少也在两百斤重,实在有些意料不到,心中更加明白,这铜棍恐怕不是普通的青铜所制。

“五少爷,可还称手?”韩掌柜笑问道,从旁找来砂纸,道:“日子久了,风吹雨打,外表锈了一些。不过这可是一个好宝贝。”他上前用砂纸擦拭着铜棍上的锈迹,擦拭之间,铜棍上的锈迹很容易便被抹去,顿时显出铜棍的真面目来。

这铜棍经过擦拭之后,竟是崭新无比,棍身微微泛着暗红色的光亮,那是因为这根铜棍的棍身,竟有无数条红色的印迹,就像是依附在铜棍身上的经脉一样,稀奇无比。

韩漠越看越好奇,问道:“韩伯伯,这……这棍子当真是铜棍吗?”

“是铜棍无疑。”韩掌柜微笑道:“不过却不是青铜白铜所制,而是罕见的血铜所制。”

“血铜?”

“不错,血铜乃是铜的一种,但是比之青铜白铜更为坚固沉重,矿产极稀少,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韩掌柜叹了口气,摇头道:“若是制成刀枪斧钺等兵器,只怕早就重金卖出去了,可偏偏制成了棍子,那些有身份的客人不屑于购买,而那些穷困的却又买不起,到最后反而滞留在手中,被我丢在了这里。也幸亏卖不出去,否则五少爷还得不到呢。”

韩漠看着手中的血铜棍,越看越喜欢,道:“韩伯伯,这棍子是从哪里收来的?这可真是一个宝贝啊。”

韩掌柜呵呵笑道:“五少爷,不敢欺瞒你,这棍子……嘿嘿,是从一个乞丐手中得到的。”

“乞丐?”韩漠一愣。

“大概是四五年前,那是一天夜里,我正准备关门,就看到一个乞丐倒在店门前。”韩掌柜回忆道:“我那时也是生了恻隐之心,将他背回店里,让人准备了饭食。那乞丐显然是饿昏了,吃过饭后,精神才好些。他离开的时候,便将这根铜棍丢下作为饭资,我拒绝不收,他却说什么一生从未欠过他人恩情,我若不收,他就一头撞死。”

“倒是有骨气的人,只怕不是乞丐,是个遇难者。”韩漠托着下巴道:“他有这样稀罕的棍子,想来也不是普通人了。”

韩掌柜道:“五少爷说的是,我看那人虽然五十多岁,但是身体却极为硬朗,有一股子气势。”

“那后来如何了?”韩漠问道。

“我见那乞丐执意如此,便收了这根铜棍,然后又取了三两银子给他。”韩掌柜感慨地道:“那乞丐倒也没拒绝,只是当时很是怪异,握着银子笑着说:‘昔日阴阳棍,今日三两银,有意思,有意思!’他这话说的奇怪,我到今日也还记得。”

“阴阳棍!”韩漠紧握着血铜棍,喃喃道:“原来它叫阴阳棍。”

“对了。”韩掌柜一拍脑袋,道:“我差点忘记,那乞丐走的时候,还丢下一本书,我记得是练棍法用的。我一个生意人,用不上,当时就收了起来,也不知道放在了哪里。五少爷,你且等一等,我去寻一寻!”转身小跑而去。

韩漠手握血铜阴阳棍,还真是有几分激动,他依着架势,舞动几下,还真是呼呼带风,说不出的威猛,这幸亏是他力气巨大,若是普通人,这阴阳棍断然是舞动不起来的。

舞得兴起,瞥见旁边有一株半抱粗细的大桑树,毫不犹豫地横挥阴阳棍,“砰”地一声,打在大桑树的树干上。

就听“喀吱”声响起,那大桑树竟然被阴阳棍一下子打断,整个大树干缓缓倾倒,便要往房子砸过去。

“不好!”韩漠暗叫一声,这大桑树重量极大,若是砸在屋顶,这屋子定然是要被压塌下去,不容多想,他丢下阴阳棍,窜上前去扶住大桑树,使出全身力气,竟是将大桑树生生托住,阻止了桑树倒塌之势,旋即一咬牙,硬是抱着大桑树,将它推向另一面。

另一面地处后院,没有多少人,大桑树缓缓倒了下去,压塌了半边的围墙。

韩漠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想不到自己的力气配上阴阳棍,竟能发挥如此效应,这样看来,这阴阳棍要是打在人的身体上,不死也得重伤。

“五少爷真是好力气!”韩掌柜声音传来,声音非但没有因为树倒墙塌而愤怒和责怪,反而满是钦佩之意:“整个东海郡,有此神力,没有几个人了。”

韩漠尴尬一笑,道:“韩伯伯,真是对不起,您看……!”

韩掌柜立刻摆手道:“五少爷,切莫这样说,回头我让人将大树拖出去,砌一下围墙就是,没什么大不了。倒是五少爷如此神力,让我大开眼界,真是运气啊。哈哈,我们韩家有五少爷这样的人物,何愁不得振兴。”

韩漠哈哈大笑道:“韩伯伯过奖了。”瞧见韩掌柜手中拿着一本破旧的册子,奇道:“韩伯伯,那就是乞丐留下的?”

韩掌柜有些尴尬,走上前来,递给韩漠,道:“五少爷,真是对不住。这册子我随手丢在房中,几年没动,都被虫子咬了,只剩下一半了。”

韩漠仔细看了看,封面倒还在,写着《八部棍术》,册子枯黄,后面十几页都已被虫子咬的残破不堪,上面的字迹和图画也是完整不全,甚至最后几页已经完全破损,前面二十多页倒还完整,只是枯黄成旧的很,显然有了许多年头。

他打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棍术者,要考虑棍子与敌方兵器的距离之长短,计算时间之迟速,明确生死棍的变化,生死门之趋避,老嫩棍之进退,发力点之控制,回力点之内外,棍在巧而次在力,有力无巧不成棍,力巧相融,方能学到上乘棍法!”

这短短的几行字,正中韩漠下怀。

真正的棍法,那是讲究技巧的,若是只以蛮力是棍,那便是下乘棍法了。

他随手翻了几页,只见里面主要着眼于棍法技巧,大部分都是那些武师们从未讲过的,有许多看在韩漠的眼中,说不出的新奇怪异,心中明白,这一本快要废弃的小册子,实在是棍术瑰宝。

万万想不到,阴阳棍和《八部棍术》竟然沦落到今日这般摸样,若不是自己出现,这两样东西只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韩伯伯,这两件东西我都要了,要多少银子?”韩漠笑眯眯地问道。

韩掌柜急忙摆手道:“我若是收五少爷的银子,传将出去,还要不要脸了?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放在我这里,那和废品没有两样,难得五少爷看重,那是我的荣幸,这两件东西便是我送给五少爷的,还望五少爷笑纳!”

韩漠哈哈笑道:“韩伯伯,你心意我领了,你是生意人,我总不能让你亏着。”将自身所有的银子共计五两都摸了出来,硬塞在韩掌柜的手中,道:“韩伯伯,小五的银子不多,就这么多,你就吃点小亏吧,呵呵!”

韩掌柜见韩漠坚持,也就收了下来,连声道谢,他却不知道,这两样东西若是被明白人看见,万两银子那也是值得。

韩漠得了两样宝贝,兴致极高,出了门,就见韩青迎上来道:“五少爷,那边有好玩的事儿,咱们快去看看,保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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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两件无价之宝啊,能不能拥有吕布赵云般的攻击值,看他自己了,哈哈!

第十七章 【马技乞丐】

兵器坊这一条街并不是很长,毕竟地处东海之畔,似乎离战争很远,至少这里并不是战争的集中地,所以富贵人家宁愿多花钱买些品鉴贵重之物,增加风雅,而普通百姓更愿意多买几张网,为他们的生活增加一些保障,真正购买兵器的并不多,所以开着兵器坊的铺子也并不是很多。

燕国不像魏国,魏国人从小就接受军事化的训练,被灌输着魏人是优等民族的思想,那里的人们对于兵器和骏马的狂热爱好,是其他国家远远不能比拟的。

这条街的街头,有一块空地,平时都是闲汉们坐着吹牛聊天的地儿,几株参天的大树下,总会坐着一群人,也有一些小商贩雇不起门面,就蹲在这个地方摆个摊儿卖些东西,通常情况下,衙差们也并不会去管,从这些小摊贩的身上,他们明白挤不出什么油水。

韩青带着韩漠来到这里时,只见一棵大树下已经挤满了人,三四人围成一个大圈子,里面传来骏马的嘶叫声,那骏马声音极响,中气十足,韩漠只听马的声音,就知道那是一匹好马。

围观的人群时不时地叫起好来,这些叫好声,显然也是情不自禁地发出来,这让韩漠很疑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好节目在等着自己。

韩青凭借着十几年锻炼出来的好身体,很轻松地为韩漠挤开了一条道,等韩漠钻进去,这才发现,在人群之中,却是有一人正在表演马技。

那骏马鬃毛茂密,全身都是油亮的乌黑顺毛,健壮高大,而在它身上轻盈地窜上窜下的,却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小个子,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皮肤黝黑粗糙,像是穷苦人家出身,至少他身上穿着的衣裳在东海城只有乞丐会去穿,邋遢不堪,残破的不成样子。

不过这邋遢的乞丐马术倒真是让人惊叹不已,骏马前奔后退,在乞丐的控制下,表演着各种超难度的动作,有些动作几乎是难以想象出来的,他甚至可以两腿挂在骏马脖子上,与骏马来个大眼瞪小眼,引得四周的人们一片哄笑,但却又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韩漠内心佩服的人并不多,能让他钦佩的,必定在某一方面确实有着独特的造诣和能力,而这个表演马技的小个子乞丐,还真让韩漠生出几分钦佩之心,也跟着人们一起鼓起掌来。

就在人们看得眼花缭乱,惊喜连连之时,那小个子忽地勒住马,以一个漂亮的翻身落在地上,尔后对着四周众人拱了拱手。

韩漠这时候才看清这个乞丐的脸庞,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块岩石,即使是那一对深黑的眸子里,也没有半丝情绪,给人一种几位冰冷的感觉。

他本以为这乞丐拱手之后,必定来上一段讨要赏钱的说辞,但是和他想的不同,这个乞丐似乎很拙于言辞,拱手之后,回身从地下拿起一顶斗笠托在手中,尔后走到人群边,很木讷却又带着一丝期盼地看着面前的客人,那是希望能够得到几文赏钱。

这年头,开热闹的事儿人人都愿意往前凑,可是掏钱的事儿,那都是避之不及,乞丐刚刚拿起斗笠,便有不少人散开,等到乞丐伸出斗笠讨要赏钱的时候,所有人刚才那种兴奋的情绪立刻消沉下来,毕竟东海城的百姓远远谈不上富裕,自家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哪里还愿意搂钱赏人。

乞丐转了一圈,也不过得到十几文铜钱。

“驯马的,你这匹马多少银子卖?”一个看起来还有些阔气的公子道:“你开个价,我出银子买下来。”

乞丐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只是托着斗笠,在所剩不多的人群转了一圈,终于来到韩漠面前,探出斗笠。

他的脸色黝黑中带着枯黄,身体很单薄,看起来似乎营养不良,额头微微凸起,长相很平凡,是那种丢在人堆里也不会吸引任何人注意的那一种。

韩漠笑眯眯地问道:“你是一个堂堂男子,有的是本事,这样在街头卖艺讨要赏钱,不觉的有失颜面?”

乞丐抬起头,瞥了韩漠一眼,声音如冰一样冷淡:“我自己做事卖力气,得到的银钱不丢人!”

“好!”韩漠嘻嘻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他正要摸银子,忽地想到自己的银钱方才全都给了韩掌柜,于是向韩青道:“你带了多少银子,都给他!”

韩青一愣,但很快就摸出一两碎银,道:“少爷,就这么多。”放进了乞丐的斗笠中。

乞丐没有再说话,只是看了韩漠手中的阴阳棍一样,眉角微微跳动,转身走开。

“少爷,为何给他这么多银子?”韩青低声问道。

韩漠托着下巴道:“他是一个有骨气的人,混到这个样子,恐怕是落难了,一两银子或许能帮他一帮。”心中却在盘算着,要不要将这乞丐领回府中,毕竟拥有这种神乎其技的驯马高手并不多见,带回去教习自己习练马术,倒也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他正想上去请乞丐到酒楼坐一坐,却听身后有人叫道:“黄班头来了!”

围观的人迅即闪开,本来被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此时早只剩下稀稀落落几个人。

韩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黄班头是东海府衙的护卫班头,算得上是东海郡守萧幕瓒的亲信,他本身更是萧幕瓒当初上任时从燕京带过来的。

韩漠扯了扯韩青的衣裳,二人走到了大树后面,往远处望去,只见黄班头一身皂衣,领着三四名手拎杀威棒的衙差正悠悠然向这边行来。

人群中有好心的对着乞丐轻声叫道:“驯马的,快些骑马走吧,待会儿想走都走不了了。”

乞丐正在收拾东西,听到叫声,竟是回过头来,对着那提醒的人微微一笑,他本来冰冷的脸庞,却因为这一笑而温柔的多。

乞丐收拾好东西,黄班头已经领人到了,几名衙差立刻将乞丐围起来,嘿嘿地笑着。

黄班头腰间挎着一把刀,走三步晃两步,眼睛一直盯着那匹骏马,满是贪婪之色。

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眼就看出这匹骏马是地地道道的魏马,而且是魏国骏马中的上品,脚力和速度那是顶呱呱的,拉到马市上,就算贱卖,也能值两三百两银子,那可是大大的宝贝。

“打哪儿来啊?”黄班头瞥了乞丐一眼,淡淡问道。

乞丐依旧如同一块岩石,脸上没有半丝表情,淡淡地道:“魏国!”

“就知道你是魏国人!”黄班头嘿嘿冷笑:“你脚上的破靴子,也只有魏人才穿的习惯。”

乞丐脚上穿的靴子已经很是残破,但却和燕国的靴子大不相同,除了又高又深,最显眼的就是靴后有一个弧形弯卷,就像月亮一样,看起来还颇有些美观。

黄班头又打量了乞丐两眼,才继续问道:“来东海郡做什么?”

“讨生活!”

“讨生活?”黄班头冷笑道:“魏国活不下去了?”

乞丐抬起头,眉角微微一紧,淡淡地道:“大人,我犯了什么燕国的律法吗?”

黄班头握着刀柄,冷声道:“你一个魏国人,穿得破破烂烂,却有这样一匹上等好马,在我东海郡意欲何为?嘿嘿,该不会是魏国的探子吧?我听说魏国有一个衙门,叫什么‘黑旗’。那黑旗部众遍及各国,打探他国情报,暗中破坏他国秩序,我看你就是黑旗部众。”

“我不是!”

“不是?”黄班头便要上前去拉骏马:“这可由不得你说了算,走吧,和咱们去衙门一趟,是不是,你和郡守大人说去。”

他还没有碰上马缰,那骏马忽然打了一个响鼻,一声长嘶,两只前蹄抬起,便要向黄班头踩踏下来。

黄班头吃了一惊,好在他还有几分本事,就地一滚,躲过骏马这致命的一踩,虽是如此,但是一场大雨刚过,地上早已泥泞不堪,这就地一滚,整个衣裳顿时泥污一片,好不狼狈。

“妈的!”黄班头恼羞成怒:“弟兄们,给我打这个魏国的奸细!”

几名衙差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冲向乞丐,抡起杀威棒,对着乞丐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那乞丐却似一块岩石,也不还手,任由杀威棒雨点般打在自己身上,只几棒子打下去,乞丐的额头便被打破,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少爷!”韩青一攥拳头,便要冲过去,却被韩漠拉着,轻声道:“等一下,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子有多大的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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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吃馒头的朱小言】

乞丐的忍性实在不小,即使四周的人群脸上都露出愤慨和同情之色,他的脸上却依旧是冰冷一片,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

“黄班头,可别再打了,再打可要打死人了。”旁边有人实在不忍,求情道。

黄班头眼睛一寒,瞪了那人一眼:“他是魏国的探子,意图破坏东海郡的安宁。你没瞧见他带着好马吗?那是为了逃跑方便,你再啰嗦,连你也抓进衙门去。”那人便不敢再说了。

乞丐的身子虽然单薄,但是说也奇怪,被打了即使棍子,普通人只怕死过去都有可能,他却是紧咬牙关,脸上没有半丝表情,只是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却隐藏着极深的杀意,冷冷地盯在黄班头身上,眨也不眨。

黄班头被那冰冷的眼神盯着,竟然感觉身上飕飕发寒,但兀自强打镇定,冷声道:“小子,承不承认你是探子?这还是小惩罚,等进了府衙大牢,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刑罚了,那里可有四十种刑法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黄班头话声刚落,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拍,一个很戏谑的声音柔和地道:“黄班头,我就一招,便能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黄班头心情正是懊恼之时,见有人敢从后面拍自己肩膀,向来肆无忌惮的他顿时便破口大骂:“奶奶的,哪个龟孙子敢拍老子的肩膀?”他转过头来,立刻看到了一张清秀且带着怪异笑容的脸庞,而这张脸,虽然未必东海城的人都认识,但是他黄班头却是深记于心的。

“五……五少爷!”黄班头一阵发愣。

韩漠笑眯眯地看着他,轻声问道:“黄班头,你刚才说什么?‘哪个龟孙子敢拍老子的肩膀?’这话是你说的?”

黄班头脸色刷地白了,额头渗出汗来。

四周围观的人群,便有不少韩氏族人,见到韩漠出面来,胆子顿时壮了起来,便有人高声叫道:“黄班头,你是在称五少爷的老子吗?你还骂龟孙子,那孙子是指五少爷,龟难道是骂我们二宗主?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亵渎二宗主他老人家。”

在东海郡,即使是萧幕瓒的亲信,即使平日颇有淫威,但是这样一顶大帽子扣在黄班头头上,他还是惊恐万分,全身发软,勉强挤出笑来:“五……五少爷,你……你知道,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哪敢亵渎二宗主他老人家,我……我这是在放屁,你就当我是放了一个臭屁,别和小的计较!”

“你知道,我小五是不计较的。”韩漠悠然道:“不过你这话既然说出来,就算我不回禀二宗主,我想二宗主很快也会听到你这句……恩,是一个屁!到时候二宗主怎么想,我可就不知道了。”

二宗主,东海郡塔尖上的少数人物之一,就连远在燕京的萧太师,那也是忌惮一二的。

黄班头虽然有萧幕瓒护着,但是到了二宗主面前,萧幕瓒也就是一颗芝麻的存在,更毋论区区一个小小的班头了,韩家有一百种法子让黄班头在东海郡悄无声息地消失,更有一千种法子让黄班头光明正大地死在东海郡。

“五少爷!”黄班头眼中满是惊恐之色,想不到今天因为小小一句失言,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麻烦,这让他后悔莫及:“求您说说好话,小的不是有意的。”

“说出去的话,要想收回去,那就张大嘴,鼓起脸,只有那样,才吞得下去。”韩漠嘿嘿笑着,转身向韩青道:“教教他!”再不理会,径直走到乞丐面前,轻声问道:“为何不还手?”

“这是你们的地盘。”乞丐淡淡地道:“我敢吗?”

“说真话。”韩漠瞪了他一眼。

乞丐微一沉吟,终于道:“与龙斗,是为龙,与虎斗,是为虎。而与犬斗,我岂不成了犬?”

他这话一说出来,旁边的衙差们面色大变,眼中更是愤怒怨恨,但是韩漠就在旁边,他们是没有胆量擅自动手的。

“那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韩漠呵呵笑道。

“至少我不是犬!”乞丐一字一句回道。

“有意思!”韩漠拍手笑道:“你是来东海城讨生活?”

“是!”虽然额头鲜血依旧往下直流,但是乞丐的声音没有半丝变动,依旧平静的很,如岩石。

“我要用人,你跟着我,靠你的本事,在我这里挣一碗你自以为并不丢人的饭吃!”韩漠凝视着乞丐,眸子里的神色显得很真诚,甚至带着极大的尊重:“你愿不愿意?”

乞丐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似乎是为擦去额头的鲜血,但是这样一擦,反而让他的脸上沾满更多的鲜血,殷红的可怕,再加上乞丐岩石般毫无表情的脸庞,充满着诡异之色。

“跟着你,能吃饱?”半晌,乞丐才出乎意料地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韩漠一怔,旋即哈哈笑道:“当然,跟着我,最享福的或许就是你的肚皮了。”

跟着东海第一世家的五公子,哪里有吃不饱的顾虑,四周有几个听到乞丐问话的人,顿时都笑了起来。不过大家却有些想不通,五少爷出身富贵,在东海郡那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怎会看中一个邋遢的形似乞丐的家伙。

黄班头也没有闲着。

韩青附耳对他不知道说了什么,这家伙先是一怔,旋即脸色就怪异起来,眸子深处甚至带着怨毒之色,但是又带着无奈之色,见到韩青正用一种怪异的神色看着自己,黄班头忽地一咬牙抬起手,对着自己那肥嘟嘟的脸庞狠狠地扇了下去。

很有节奏地,在四周人群的围观下,黄班头两只手左右开弓,“啪啪”响着清脆的声音,两边的脸很快就被扇红。

大家忽然觉得,黄班头扇自己,精彩程度未必比乞丐驯马要差,所以大家看似平静内心却极度兴奋地瞥着黄班头的自虐行动。

乞丐微一沉吟,终于道:“我跟着你走。”

韩漠点了点头,道:“你跟着我,至少要知道我的名字,我姓韩,叫韩漠,冷漠的漠!”

“朱小言!”乞丐淡淡地道。

韩漠要带走的人,自然是没有人敢阻拦的,即使这个朱小言真的是一名探子,衙差们也不敢有多余的废话,所以所有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朱小言牵着那匹让人垂涎的骏马,跟在手拎铜棍的韩漠身后,就像两条行走在闹市的野狼,一前一后,缓缓离去。

黄班头停手的时候,两边的脸已经肿了起来,他恶狠狠地瞪着远去的背影,咬牙道:“老子等着,等着你韩家破落的那一天。”

虽然他这样想,但是韩家的人可不这么想,至少打从韩漠懂事的时候开始,韩漠就认为,燕国九大世家的明争暗斗终有一个最后的结果,而在结局的剧本里,韩家依旧会风骚地站立在燕国的顶端。

走在长长的街道上,朱小言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走到一处面点铺子前,朱小言才停下步子,上前买了两个大馒头,就像到手的是他从未品尝过的山珍海味,很仔细却又很惬意地嚼咬着。

“我可以带你去吃山珍海味。”韩漠回头嘻嘻笑道。

朱小言咬了一口馒头,平静地道:“多谢了……不过吃馒头,让我更清醒自己的位置。”抬头望了望雨后的天空,虽然还有些昏暗,但是却有一种清鲜的感觉,淡淡地道:“太多的山珍海味,会腐蚀我的内心。”

“有道理!”韩漠叹道:“你说的话怎么都那么有哲理呢?”

朱小言问道:“你就这样轻易收容我,难道不怕我真的是魏国的探子?”

韩漠笑眯眯地道:“如果你真是魏国的探子,我把你安置在身边,岂不更容易监视你?”

朱小言一愣,想了想,忽地咬了一大口馒头,嚼咬着,含糊不清地道:“不错,你说的话,似乎也很有道理!”

“我还有一句很有道理的话。”韩漠嘻嘻笑道:“我现在是不是该带你到医馆去,让你血染的风采得到一些妥善的处理?”

“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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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佳人有恙】

韩家是有专门的马房的,马厩里圈养着二十多匹在燕国来说还算是上品的好马,马房虽然不大,但却有五名马夫专门负责喂养和照顾骏马的责任,此外还设了一名马房总管。

朱小言并不介意韩漠将他暂时安置在马房,这里不但有吃有喝,而且还有空旷的场地,让他有机会时不时地溜溜马。而马房的总管和马夫们对于这个新来的成员,虽然感到奇怪,却并没有排斥的心理,毕竟是五少爷亲自安排过来的,更重要的是,这人竟然带来了一匹丝毫不逊色于马厩中众马的极品魏马,大家都是有眼力价的,瞧那骏马对朱小言服服帖帖的样子,大家心中也清楚,这个乞丐一样的家伙,定然是马中好手。

五少爷在马房安排一个下人,这事儿就像湖泊中滴进一滴水珠,引不起丝毫的震动。

韩漠安顿好朱小言,也就离开马房,他现在最感兴趣的是自己手里的血铜阴阳棍和怀里的《八部棍术》,回到自己清净的后花园,那是要细细研读一番的,至少要弄明白,所谓的《八部棍术》,到底指的是哪八部?

还没到自己的屋子,就见到精致的小桥边,大管家韩伯正坐在桥边的石头上抽着旱烟,落日的余辉洒射在宁静的花园中,秀美的很,而韩伯这一笔,却增添了几丝消寂。

韩伯瞧见韩漠拎着棍子回来,立刻站起来,虽然是韩家的老人,但是韩伯在表面上对韩漠依旧保持着足够的恭敬,道:“五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韩漠见韩伯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不由奇道:“韩伯,有什么事吗?你一直在等我?”

韩伯也不废话,直接道:“五少爷,柳如梦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韩漠一愣,想到屋中那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问道:“怎么个不对劲?闹出事了?”

韩伯摇摇头,解释道:“早上老奴送来早餐,五少爷是吃过的,等我中午送饭时,却发现柳如梦并没有吃早餐,非但如此,我刚刚过来看,连我中午送来的东西她都没有吃,这可是一天了,那姑娘身子看起来也柔弱,这一天不吃东西,可如何受得了。”

“她人还在里面?”韩漠也有些疑惑。

韩伯点头道:“人还在,我听着里面有气息。只是我一个下人,总是不好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所以等着五少爷回来进去看一看,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韩漠急忙道:“韩伯,不是说如果没有她的允许,我不能掀开那道帘子吗?”

韩伯嘿嘿一笑,很是狡猾,平静地道:“五少爷,做主子的进丫鬟的房里,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会子又成了丫鬟。”韩漠苦笑一声,不过也有些担心柳如梦出了什么事情,大宗主可是交待过,无论如何也要保护柳如梦的安危,如今不知她的安危,自然要撇去那些礼节性的东西,进内屋看看了。

他进了屋子,将阴阳棍摆在屋角,这才走到帘子前,低声叫道:“如梦姐,醒了没有?怎么不吃东西啊?可别饿坏了,起来吃东西了,可都是好吃的哦。”

柳如梦那娇媚的让人全身发酥的低吟再次传出来,不过很轻,甚至带着一些梦幻模样的气氛,韩漠怦然心动之时,回头看了看韩伯,只见韩伯束手垂头,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

韩漠摇了摇头,装起傻来,韩伯绝对比任何人都高明,他只能轻轻掀开帘子,里面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直往鼻子里钻,想来是从柳如梦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仅仅这股体香,就足以勾去男人的魂魄。

屋内昏暗的很,韩漠轻轻走到床边,只见柳如梦正以一种极为优雅的姿势侧躺在锦床上,锦被盖到腰部,上身却没有盖好,她已经换上轻柔的新衣裳,如梦如幻,由于她身子侧躺着,胸前那两团丰腻的雪白美.肉堆成一团,形成极大的雪白丘壑,那白雪一样的玉臂轻轻托在腮侧,不但优雅,更是妩媚动人。

韩漠感觉自己的心在跳。

这成熟却又风韵万千的美人儿,即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睡姿,就让自认为定力还算不错的韩漠心中直跳,毫无疑问,她的诱惑力比想象中的更强悍。

她那一双狐媚子般的眼睛紧紧闭着,鼻息虽然很轻,却颇为急促,那一张娇嫩的都要滴出水的脸庞,此时却显得异样的苍白,那是一种病态的苍白,韩漠只看了一眼,以他前世的医术经验,立刻就判断出来,柳如梦生病了,而且从她的鼻息来看,似乎还很严重。

韩漠不由自主上前两步,轻声问道:“如梦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柳如梦,那双狐狸一样妩媚的眼睛缓缓睁开,当看到韩漠时,就像一只看到大灰狼的小兔子,美丽的眸子里充满了惊恐,这种眼神让韩漠很受不了,莫非自己长的真有成为色魔的潜力?

“你……!”柳如梦的眼眸子从惊恐很快就变成愤怒,她想挣扎,可是浑身酸软无力,好不容易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让韩漠吓了一跳的匕首,软绵绵地道:“你快……快出去……你要是……要是乱来……我刺穿我的喉咙……!”她撑起身子,将匕首的刀锋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她这样一动,衣裳散开,胸前那两团本就傲然丰满的雪白酥胸,在这一刻更是挤作一团,丘壑深邃,白花花的一片,半边白肉甚至都露出来,这让韩漠的鼻血差点喷出来。

韩漠艰难地将自己的目光从那峰峦起伏的酥胸转到柳如梦那张苍白的脸上,柔声道:“如梦姐,你别怕……你生病了……!”

“不……不用你管,你出去!”柳如梦的美眸中满是坚定之色。

韩漠很不高兴,自出生以来,韩家的五少爷在女人方面可说是无往不利,虽然如今还是未开.苞的纯情小男生,可是以前在大街上,无论多美的姑娘,凭借着优雅的气质和温柔的微笑,总能让女人们脸红耳赤却又偷偷地打量着五少爷,却想不到今天竟然在柳如梦这里被当成了一个偷偷入室的淫货,这让韩漠的心里很不痛快,忍不住冷哼道:“我也不怎么想管,命是你的,一个小丫鬟,病死了也算不得什么。”

柳如梦脸色一沉,虽在病中,但她似乎很不乐于听到这句话,淡淡地道:“丫鬟便不是人吗?”

韩漠呵呵一笑,转身出了门,轻声向韩伯道:“韩伯,她病了!”

“病了?”韩伯一愣,轻声问道:“这是不是要去请大夫?”

韩漠点头道:“请个大夫看一看吧。”

韩伯想了想,低声道:“五少爷,大夫请来,可就不能再活着了,这事儿要不要先去禀明大宗主?”

韩漠立刻想起来,柳如梦的身份可是不能暴漏出去的,如果请了大夫来,那名大夫即知柳如梦的存在,必定会被韩家暗地里除去。

他皱起眉头,想了想,终于道:“韩伯,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大病,这种病症我在医书上也看过,我写几味药,你去府里的药库取些过来,顺便带药罐过来,到时候好在园子里煎药。”边说边走到书桌前,取出纸笔,写了几味药名,递给了兀自在发怔的韩伯,微笑道:“去吧,辛苦韩伯了。”

韩伯拿着药方,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金草花,巴旭草”等草药,不由奇道:“少爷,这……这成吗?你会看病?这可马虎不得啊!”有些犹豫道:“少爷,要不还是通知大宗主吧。”

韩漠看着韩伯,他也清楚,一旦被大宗主知道柳如梦生病,那是一定会暗地里请大夫过来看病,随后那名大夫也一定会很诡异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更何况凭借自己的医术,也看出柳如梦不过是受雨之后,体质虚弱而导致身体发寒,说白一点不过就是发烧,以自己配的方子,应该是有九成把握很快就治愈柳如梦的,没必要搭上一名大夫的性命。

“韩伯!”韩漠正色道:“我有把握,这一定能成。”他站起身,很严肃地道:“你该知道,这事儿被大爷爷知道,一定会死上一个人,甚至是几个……一个小小的病症,不值得死人,你相信我就是。”

韩伯见韩漠自信的很,那双星辰般的眸子也显得极其坚定,终于点头道:“那好,少爷,这事我先听你的,若是还不见好,那是一定要上禀大宗主了!”

韩漠嘻嘻一笑,抱着韩伯在他那松弛的脸上亲了一口,兴奋道:“好,就这么着。”

韩伯无奈地笑着,这个五少爷,表达心情的方式总是如此地坦荡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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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青青的水草吸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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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府药库比外人想象中的藏药要多得多,那些平常的药草固然有,即使是那些珍稀药材,奇花异草,那也是珍藏了不少,有许多更是南风国才有的古药特产,所以韩伯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拎着一个小炉子和药罐,怀里揣着那几味很稀松平常的药材过来,摆好了炉子和药罐,这才拿着药材进来,问道:“五少爷,这些药材具体该配多少药量,你可得告诉我。是药三分毒,马虎不得。”

韩漠此时正装模作样地捧着一本《万草本纪》,这是一本医书,他必须做出这种样子,让韩伯相信自己得来的医术是靠看书看来的,而不是与生俱来就会的,毕竟医术是一门极为高深的学问,若是天然生成,那就有些近乎为妖了。

“韩伯,你先忙去,这边就交给我了。”韩漠呵呵笑道:“我来配药,我来煎药,毕竟是我房里的人,一个主子,总要对下面的人宽厚仁慈一些。”

他这话说的声音极大,那是故意让屋里的柳如梦听见。

韩伯看了看韩漠手中的书,凑过来,低声问道:“五少爷,难不成你说你懂医术,都是从这上面看的?”

“有问题?”

“是有些问题。”韩伯并不忌讳,轻声道:“柳如梦不是一般人,五少爷你心里也有数,这万一若是有差池,五少爷,咱们可不好向大宗主交待。”

“我知道。”韩漠微微点头,笑眯眯地看着韩伯,耸耸肩:“韩伯,你是不信任我?”

韩伯眨了眨那一双看似老眼昏花实际上却比狐狸还精明的眼睛,忽地嘿嘿一笑,再不多说,躬身微微行了一礼,然后缓步离去。

“老人家,就是明白事理。”韩漠看着韩伯远去的身影,呵呵笑着自语道:“不像年轻人,好歹也分不出来。”

这后面一句话,还是说给屋里的柳如梦听。

韩漠前世出身于军事学院,除了军事理论和军事训练外,他修习的医术在学院里绝对是名列前茅的,甚至有很多女学员因为觉得站姿时胸部不够挺,还曾私下偷偷地请韩漠给予医学上的科学解释和科学治疗,在韩大医师很有节奏的按摩下,那些女学员都有了伟岸的胸部……这只是为了表明韩漠在医术上受人尊重的一个事实而已,没有任何亵渎那些女学员的意思。

这种古代煎药的技巧,韩漠是亲手试验过的,所以并不成问题,他按照自己的知识,将这几味药按照最佳的份量配在一起,然后放进药罐子,冲上水,便开始从事出生至今都没有做过的煎药行动。

那种怪异的药草味道很快就弥漫开来,韩漠托着下巴,瞅了那道帘子一眼,喃喃自语:“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丫鬟,有主子亲手给丫环煎药的吗?唔,我算是一个好人吧!”

煎药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估摸着药性已经被熬入了汁水中,韩漠才息了火,在干净的小瓷碗中倒了半碗药汁,那汁水暗黄色,还漂浮着浓郁的奇怪味道。

端着药碗,韩漠走到帘子前,咳嗽两声,道:“如梦姐,我要进来了,你准备一下。”

柳如梦并没有回答,这在韩漠看来,那是一种默许,所以韩漠很仔细地整了一下衣服,然后从发髻中拉下两缕长发,飘在两边的脸颊处,毕竟屋中是一个妩媚动人的大美女,自己也要扮的飘逸一些才好,美女和帅哥的话头总会多一些的。

他掀开帘子,随着天色渐暗,屋中也更加昏暗起来,若不是柳如梦的肌肤白得耀眼,就像昏暗中泛白的白玉,韩漠还真是有些看不清。

他先放下碗,点上了灯火,屋中顿时亮了起来,这才笑眯眯地捧着药碗道:“如梦姐,你看,药煎好了,虽然有些难闻,甚至有些难喝,但是所谓良药苦口,喝了它,出出汗,自然就好了。”他抬头看了看柳如梦,只见柳如梦已经披了一件暗黑色的外衣,遮挡住了先前见到的那一片白花花的胸脯,就连雪白的粉颈也看不了多少,倒是那一双狐媚子般的眼睛,此时正冷冷地盯在韩漠的身上,这种眼神,让带着笑脸的韩漠有些尴尬。

“我说过,不用你管。”柳如梦的精神显然恢复了一些,不过脸上苍白的颜色依旧如雪,并没有退却,看来只是以精神硬撑着:“我是丫鬟,哪敢……哪敢劳烦五少爷您这做主子的伺候。”

韩漠叹了口气,道:“如梦姐,我知道你很有个性,也知道你我刚刚相处,互相还不了解,不过请你相信,我……我是一个好人!”

“好人?”柳如梦撇撇嘴:“世上还有好人吗?”她这撇嘴的动作,小女儿情态毕露,让韩漠心中砰然一动。

碗中的药汁依旧在漂浮着热气,韩漠也知道,这药汁若是凉了,药性自然大减,便道:“好人不好认姑且不论,先喝药吧,治病要紧,有性子回头再使。”

“我为什么要喝你煎的药?我怎知是不是毒药?”柳如梦冷冷道。

韩漠脾气再好,此时也忍不住了,毕竟十八年来,还真少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话,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冷冷道:“柳如梦,少爷我告诉你,若不是大爷爷吩咐,老子才懒得管你。在我头上吆五喝六,你的性子倒真是野。少爷没空陪你玩暧昧。”冷哼一声,转身便走,走到帘子处,忍不住回头道:“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煎药,你喝不喝,我管不着。不过你千辛万苦到了这里,心中想必还有留恋的东西,我只想告诉你,人的性命没了,一切留恋的东西,屁也不是。”掀开帘子,气呼呼地出了内屋。

奶奶的,就算是绝色美人,也别在韩五少爷的头上使性子,老子不吃这一套。

韩漠心情很不好,亲手煎药,没讨到一声谢谢,还被怀疑是毒药,难不成是个美人就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他无心再理会,在外屋也点了灯,上了自己的床,从怀里掏出那本《八部棍术》,翻看起来。

《八部棍术》后面已经残缺了不少,幸好前面还保留了一半,韩漠大致翻了翻,却知道这《八部棍术》是何意思了,不过遗憾的是,后面破损的已经损去了《八部棍术》中的其中三部,如今保留下来的,不过五部而已。

第一部称为“蛇部棍术”,第二部是为“虎部棍术”,还有“蛙部棍术”、“蝠部棍术”和“犬部棍术”,后面三部已经破损,算是失传了。

各部棍术都有一个要点,突出棍术中的精髓,例如蛇部棍术主要是棍法中的“巧”字,虎部棍术讲究一个“力”字,蝠部棍术讲究一个“隐”字,各有其专门的要点和方法,韩漠只看了一小会,便深陷其中,如痴如醉。

也不知过了多久,油灯里的鱼油用尽,忽然熄灭,韩漠这才回过神来,摸索着重新点了另一盏灯,正要继续看书,忽地想到屋中的柳如梦,这一直没有动静,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毕竟还是在患病之中。

虽然有些不情愿,韩漠还是掀开帘子,内屋里一片漆黑,柳如梦那急促的鼻息清晰可闻,一听便知道病情更加重了。

韩漠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死脑筋的女人,真是不要命了。”他进屋重新点上灯,瞧见药碗中的药汁一点儿也没动,倒是柳如梦盖着被子,紧闭着眼睛,那张绝美的脸上疲惫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身体更是瑟瑟发抖,柳眉微蹙,显得有些痛苦。

韩漠拿过药碗,出了内屋,倒进药罐,重新热了一遍,这才端碗进屋走到柳如梦床边,沉声道:“快喝药,再不喝,可就真的没命了!”柳如梦微微半睁开眼,一只手伸出来,微微颤抖,手中拿着匕首:“不……不许碰我……!”

“你自己能喝吗?”韩漠瞧她手臂无力,只怕连药碗都端不起来,皱了皱眉头,忽地眉头一展,放下药碗,道:“你等一下!”

他快步跑出屋,来到花园里的小池塘边,夜色下的池塘宁静的很,池子边的水草芦苇轻轻在夜风中飘荡,和煦的很。

他折了两根水草,尔后前后折断,做成了细细的水草管,这才笑眯眯地回到屋子,道:“你担心男女授受不清,那没事,你端不起来,喝药的气力总有吧!”他一手端起药碗,将一根水草做成的吸管放了进去,笑嘻嘻地道:“来,这样也可以喝药,而且还带着水草的香味儿,来!”

柳如梦看着韩漠的笑脸,又看了看那青青的水草管子,本来紧张冰冷的脸竟然微微和缓,微一沉吟,她那粉润的红唇终于凑了过来,轻轻吸了起来。

韩漠心中大喜,笑嘻嘻地道:“是了,就是这样了。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柳如梦吸了一口,听他这样说,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那是一张笑意盎然的英俊脸庞,眉眼子中甚至带着几许温柔,顿了一顿,才轻轻摇头,那柔媚的声音淡淡地道:“你聪明吗?我不觉得……小聪明算不得……真正的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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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杀人者】

韩漠现在的情形,就像一个小厮蹲着身子托着药碗,伺候哪家的大小姐喝药一般,这若是被外人看见,还真会大感惊讶,毕竟以韩漠的东海第一世家公子的身份,柳如梦即使是韩漠的夫人,也轮不上韩漠这般伺候,但或许也有人认为,以柳如梦的绝世容颜,天下男人只怕都愿意这样伺候着。

不过韩漠可没想到这些,他的目的很简单,让柳如梦将药汁喝下去,然后身体康复,他内心的另一个灵魂毕竟是一个医生,虽然曾经的某些年头医生见死不救是常有的事儿,但是如果真能看着自己的法子治好病人,想必是每一个医生都乐意看到的。

柳如梦很快就吸完了半碗药汁,不只是出于习惯还是因为什么,只听她淡淡地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韩漠一怔,这话听着怎么很别扭,这好像是主子对奴才说的话啊。

柳如梦立刻反应过来,那苍白的脸庞出现一丝晕红,却不好解释,愣了一下,做出了一个让韩漠大吃一惊的动作。

她竟然一把拉起锦被,将头盖了进去,整个身体完全笼罩在锦被之中。

韩漠呆了一呆,但很快就明白,这是柳如梦羞涩尴尬,所以才像小孩子般躲起来,实在料不到这样一个有着成熟风韵的绝色美人,却有这样小儿女的可爱一面。

这一夜很平静地过去,不过韩漠脑中始终在回想着柳如梦躲进锦被中的一刹那----其景如妖,魅惑众生!

次日一大早,韩漠进屋看了看柳如梦,见她睡得正香甜,脸色也红润不少,愈发的娇媚,看来自己的药方是管用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欣喜,当即又将昨日残留的药材悉心配了一下,洗了药罐,重新煎熬,等他端着药碗进去时,柳如梦已经微微睁开眼睛,清晨之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当真是美若天仙,那一双狐媚子般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望着韩漠之时,韩漠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儿似乎有些乱跳了。

韩漠又去池子边弄了两根水草吸管放进药碗里,端到柳如梦面前,微笑道:“身体好些了吗?这一碗下去,保管药到病除。”

柳如梦睁开眼时带有的笑意已经隐去,淡淡地道:“五少爷,你……你不必这样做……!”

韩漠笑道:“你现在有力气了吗?用不着我这个少爷继续给你端着碗了吧?”

柳如梦似乎是想到昨夜那最后的一句话,脸上还是有些微微发烫,自己昨夜情不自禁说出那句话,是当初在自己家中养成的习惯,冷不丁地说了出来,也不知道韩漠是否还记着,偷偷瞥眼去看韩漠,见他也正带着怪异的微笑看着自己,不由一惊,低下头去,深埋于丰满的胸前。

韩漠咳嗽一声,将目光从她的胸部收回,尽量表现了自己的坦荡:“如梦姐,先喝药吧,可别等它凉了,那时药性不好。”

昨夜喝了药,柳如梦感觉身体已经舒服不少,知道这药是有效果的,伸手从韩漠手中接过药碗,轻声道:“谢谢五少爷!”

“这样就对了。”韩漠呵呵笑道:“同处一间屋子,咱们要互相和气一些嘛!”

柳如梦忽地皱起眉头,淡淡地道:“五少爷,您是不是该出去了……若是被大宗主知道,恐怕不好吧?”

韩漠一愣,迅即恨恨道:“女人心,海底针,猜不透,不过这变的也太快了。”

“五少爷下辈子做了女人,就能知道女人心思了。”柳如梦平静地道。

“做女人?”韩漠撇撇嘴,转身出门,临走时说了一句让柳如梦满面飞霞的下流话,让柳如梦对他刚刚建立的一点好感顿时消去。

五少爷这样说:“我还是喜欢自己带根把!”

等韩漠离开后,柳如梦才拿起碗中那根水草吸管,很仔细地看着,甚至放在雪白晶莹的鼻尖闻了闻,喃喃道:“真是香!”

……

……

韩漠本想拎着阴阳棍,往练功房去展示展示,毕竟有这样一件好宝贝,在众人面前展示一下更能满足他的虚荣心,最为重要的是,他想通过武师们传授的棍法与《八部棍术》相比较,看看普通棍法与《八部棍术》之间有何不同,那样也好更快地总结出棍术中的优劣,达到最极致的锻炼价值。

不过刚出了后花园,韩青就像幽灵一样从旁钻了出来,鬼鬼祟祟地道:“少爷,出了事儿!”

“怎么了?”

“黄班头死了。”韩青平静地道:“今儿个一大早,死在他姘头田寡妇家中。”

韩漠皱起眉头,低声问道:“怎么死的?”

“被割断了喉咙放血。”韩青咧咧嘴:“满床都是血,黄班头死的透透的。我问了一名捕快,他告诉我,凶手下手狠,而且准,就拉了一刀,一刀就弄死了黄班头。”

“抓到凶手没?”

“没有。”韩青摇头道:“敢动手的,那就不是普通人,有那个身手的,也不是普通人。审了田寡妇,那娘们吓傻了,泼了半天凉水才回过神,只说凶手一进门她就光着屁股躲进了被子里,黄班头叫了一声之后就没声,等她出了被窝子,就看到满床的血和死的透透的黄班头。”

“死的倒是痛快。”韩漠冷笑道:“黄班头是黑阎王的亲信,也是他作威作福的得力助手,如今突然被人杀了,黑阎王可有什么反应?”

韩青立刻点头道:“有,反应大着呢。衙门的三班捕快都出动查凶,就连东海城防军都差点要调动起来。那架势弄得挺大,老爷都去了衙门,商量缉拿凶手的事情。少爷,你倒是想想,咱们东海城虽然百姓过的不富裕,但是一直以来,却都安分守己,别说杀死官吏,就是平常的谋杀也很少发生,这一次死了黑阎王的亲信,黑阎王怎能不怒?老爷只怕也有些火气了。”

韩漠眉头皱了起来,想了想,忽地想到一事,冷笑一声,并不多言,抬脚便往马房跑。

到了马房,马房总管立刻迎上前来,笑眯眯地道:“五少爷,要用马?”

“那小子呢?”韩漠淡淡地道:“朱小言。”

“在马厩里喂料呢。”总管有些紧张,五少爷神色不善,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韩漠甩下马房总管,快步来到西边马厩,只见朱小言正坐在草堆上,背靠着马厩的围栏,手中拿着一个大馒头,口中正在嚼咬着,看起来极其的散漫无聊。

韩漠握紧阴阳棍,走上前去,左右看了看,空旷的马厩四周并无一人,看来马夫们见有新人来,都将活儿摊给了朱小言。

“馒头香不香?”韩漠凝视着朱小言,淡淡问道。

朱小言瞥了韩漠一眼,平静地道:“知道那事儿了?”

“什么事儿?”

“死人的事儿。”朱小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小匕首,削着馒头片放进嘴中,然后将匕首凑近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轻轻一拉的姿势,笑得很诡异:“你试过没有,这样轻轻一拉,恶人的魂魄就飘出身体,投不了胎,只能做一辈子的孤魂野鬼。”

韩漠在朱小言面前蹲下身子,冷笑道:“想不到你下手还真是狠,也还真是快。你不是还口口声声说,与犬争是为犬吗?黄班头在你眼中是条狗,你杀了他,和他一般见识,难不成也变成了一条恶狗?”

朱小言用匕首削着馒头片吃,淡然道:“我只是杀一条乱咬人的狗。不杀他,会有更多无辜的人伤在他那眦在外面的狗牙上。”

“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做,很快便有人会怀疑到你的头上,你昨天和黄班头的仇怨可是有很多人看见的。我带着你回来,也是有很多人看见。”韩漠冷声道:“杀一条狗不是大事,但是连累到韩家,那就是大事!”

朱小言一声不吭,一片一片吃馒头,直到将馒头吃完,他才将匕首在自己新换上的马夫装上擦了擦,收了起来,站起身凝视着韩漠,淡淡地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送我去衙门,此事便连累不了你韩家,我一定会乖乖地跟你去衙门。第二,保住我,从今以后,我欠你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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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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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言说的很平静,声音中没有一丝波动,就像杀的是一头猪而不是一个人。

韩漠盯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这种笑很怪异,就像看到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在玩泥巴,感觉很新鲜,或者说眸子深处带着一种别样的欣赏,在他看来,到现在还能保持如此镇定的心情和平和的表面,朱小言的本事和心理能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

“你为何不逃走?”韩漠托着下巴问道:“杀了人,你该走的。那样你至少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性命,而不会因为我的选择,让你有可能失掉你这条在你自己看来并不如何宝贵的性命。”

马厩里弥漫着怪异的腥臭味,那种味道让韩漠忍不住轻轻在自己的鼻尖扇了扇,他甚至能从朱小言身上闻到一种发自骨子里的血腥味道,这个家伙,原来还是一头攻击性极强的猎豹啊。

朱小言沉吟着,他抬起头,望着晴空万里的碧空,缓缓道:“昨天你能出面收留我,不管是为了什么,我欠你一份情。我杀了人,当然可以走……不过想必那样一来,我杀人之后畏罪潜逃的罪名就会确定了。我不在意你们燕国人制定的王法,只是我觉得如果我的罪名真的确定,那么你们韩家多少会有一些麻烦,就像你所说,你领我回府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我突然走了,你们韩家也许要担上唆使下人行凶的罪名!”他忽然淡淡一笑:“这个罪名想必你们韩家会有法子轻易洗脱,就像我留下来,你也有能力洗脱我的罪名一样,不是吗?”

韩漠笑道:“原来你还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不过你似乎也太过自信,萧幕瓒是萧太师的人,我们韩家若是和这件命案有关联,萧幕瓒一定会掀起风浪,甚至会以此让他的主子萧太师掌握对付我们韩家的把柄……其实我觉得,将你交给府衙,你主动认罪,撇清和我韩家的关系是最好的选择。”

朱小言站起身来,淡淡地道:“我跟你去府衙。”

“不用急。”韩漠摆了摆手,平静地道:“等见过我爹爹再说吧。我想他很快就会找我们过去的。”忽然问朱小言:“你会不会说谎?”

朱小言岩石般的脸上没有表情,反问道:“你要我说谎?”

韩漠也站起身,握着阴阳棍道:“如果你真想让我保住你,真想欠我一条命,这一次就要说几句谎话了。你长相冷酷,说起谎话来,怀疑的人会很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对我说过谎。”

“你教我说谎。”朱小言悠然道。

“我靠!”韩漠瞪了朱小言一眼,撇撇嘴:“莫非你以为本少爷会说谎?”

朱小言瞥了韩漠一眼,没有正面回答,淡淡地道:“好棍子!”

……

……

黄班头的死,很快就传了开去,在人们口中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那是很有趣的。大家都说,田寡妇同时和三四个男人勾搭在一起,或许是因为争风吃醋,黄班头被田寡妇的其它姘头给杀死了。

这个版本像模像样,流传的也最广。

那些姑婆媳妇娘们最喜欢的也是这个版本,私下里嚼着舌头,本来她们就喜欢议论这种有些荒淫的风月私事,更重要的是,她们希望以此警示自己的男人,若是在外面瞎勾搭,说不定就会丢了性命。

民间的小道消息在官府的眼中只能作为一个参考的信息,而萧幕瓒是不信的,他不相信以黄班头在东海城的淫威,有人真敢为了一个寡妇而对黄班头动手。

黄班头是萧幕瓒就任东海郡守之时,从燕京带来的亲信,可以说是他最信任也最器重的部下,在东海城这几年,明里暗里也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亲手操持这些事情的,都是黄班头。

黄班头的死,就等于折断了他一条手臂,他除了气愤,更多的是焦急,因为再过几日,春季的税银将会从东海起程,运往燕京交给户部,而之前负责监督运输的,便是黄班头。

税银的运输是各郡府衙最重大的事情,不但派出上百人的护送队伍,最为重要的是护银队的总管一定是自己的亲信。税银到了燕京,不可能所有的银子都会交到户部,就好比萧幕瓒交上去的税银,必定会从中拉出一部分,暗中交给自己的主子萧太师,而作这样的事情,必定是暗箱操作,操作人总不能是外人。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最为器重的黄班头却突然死了,这怎能不让萧幕瓒愤怒,他第一时间派出三班衙差,全力追查真凶。

黄班头与田寡妇的奸情虽然是一条线索,虽然与田寡妇有染的其它几个男人也都押到大狱中严刑拷打,但是萧幕瓒心头唯一怀疑的对象,还是韩家。

在他看来,自己刚刚与韩家发生了争执,大家在面子上甚至撕破脸,那么韩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暗中弄死黄班头或许就是韩家报复的一种手段,所以从一开始见到韩玄昌,萧幕瓒就阴沉着脸,眸子里闪烁着无比的怨毒之色。

“韩大人,刚刚本官听到了一个消息。”萧幕瓒黑着脸道:“你家的少爷昨天收容了一个来自魏国的马夫,你知不知道这事儿?”

韩玄昌依旧显得温文儒雅,脸上带着笑,淡然道:“郡守大人该知道,我清吏府上下有几百口人,每天的事儿没有一百件也有八十件,下官自然不能什么事儿都知道。更何况一个马夫,即使是魏国人,那终究也是一名马夫,下官也是没有空闲去问一个马夫的事情。”

韩玄昌现在的心情其实很不错,那个黄班头一直是韩玄昌极为厌恶的一个人,一直以来,只是因为涉及到萧韩两家的关系,所以才没有出手,这一次黄班头突然被杀,就韩玄昌内心来说,是很惬意的,至少萧幕瓒少了一条为虎作伥的恶狗。

东海城少了一条恶狗,总会太平一点。

“韩大人或许不知道。昨日那名马夫在街头表演马技,被黄班头看见,怀疑他是魏国黑旗探子,本想带回府衙审问,却被你家少爷仗势带了回去,你家少爷更是在人前大大的侮辱了黄班头一番。”萧幕瓒冷笑道:“这事儿为何那么巧,昨天下午发生这件事儿,今天凌晨黄班头就被人杀了,韩大人,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倒也没什么奇怪。”韩玄昌淡淡地道:“黄班头平日里尽职尽责,为我东海城的安危,也曾错认不少外地人是探子。那马夫若真是魏国的探子,我想也不会傻到在大街上招摇,暴漏自己的身份行踪吧?郡守大人,您说呢?”

萧幕瓒冷声道:“韩大人,虚以实之,实以虚之,这魏国人的伎俩多的是。既然韩大人认为那马夫不是探子,不如本官派人去带他过来,亲自审问,由他自己解释自己的清白。黄班头是朝廷的人,遭此横祸,本官是一定要彻查到底的,若是此事不查清,说不定下一次凶手就要杀到本官的头上来了。”

韩玄昌眼中闪过犀利的寒光,凝视萧幕瓒,声音倒也平静:“郡守大人,那马夫既然被我家漠儿收容进府,那也就是我韩府的一员,大人若是将他带来府衙,明白的倒也罢了,不明白的,还真以为黄班头被杀与我韩家有关。我韩家百年清誉,自问在东海郡也是颇有威望,若是扯上这件事,只怕会令先祖蒙羞,郡守大人若是想从我韩府抓人,还是先请衙差们查出证据来,只要有了证据,下官会亲自押送那名马夫前来府衙领罪。”

堂上的气氛顿时极为阴冷,萧幕瓒几乎都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而韩玄昌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倒是好深的涵养。

“韩大人,依你的意思,你家马夫有韩家护着,便查不得?”

韩玄昌摇摇头,正色道:“人命关天,东海城这等大案,自然要彻查。”顿了顿,才淡淡地道:“郡守大人,既然你怀疑我府里马夫有问题,下官这便回府亲自查问,若是果真有问题,必定送交郡守府,你看如何?”

“你亲自审?”

“莫非郡守大人认为下官不能胜任?”

萧幕瓒怒极反笑,道:“好好好,韩大人,你就回府去好好审吧,本官等你的好消息。”

韩玄昌起身拱了拱手,转身便即离开,等他走出院子,萧景从旁钻了出来,恶恨恨地道:“韩家还真是狂妄,爹,咱们写一封信告诉干爷爷,让他好好治一治狂妄的韩家。”

萧幕瓒背负双手,望着韩玄昌远去的背影,冷冷地道:“韩家迟早会从世家族谱中被抹去。”

“韩家!”萧景咬牙切齿,目露凶光:“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第二十三章 【少爷与丫鬟的用餐】

韩玄昌的书房没有大宗主那般的阴寒森然,更没有那一架子一架子的书籍,在这里更多的是东海郡各种税务收支的统计表。书房里很干净,窗户打开着,窗外的风儿吹进古色古香的书房中,那点燃的檀香在书房内暗香流动,就是有一种舒服的感觉。

韩漠带着笑,朱小言岩石般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一前一后站在书桌前,按照韩漠的交待,朱小言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弯曲一些,表示对韩玄昌的恭敬。

“你就是朱小言?”韩玄昌凝视着朱小言问道:“就是那个马夫?”

“我就是那个马夫朱小言。”朱小言平静地回道。

韩玄昌淡淡问道:“你杀了黄班头?”

这话问的极其直接,韩漠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紧,这种紧张从他的表面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就像从外表看不出其内心的朱小言一样。

朱小言抬起头,看着俊雅的韩玄昌,摇头道:“不是我。”

韩玄昌并没有介意朱小言这个下人在他的面前自称为“我”,韩家是世家大族,规矩甚多也严格,但是在并不是极为正式的场合,韩玄昌并不忌讳太多东西,这或许和他那个开朗调皮的夫人有关,韩玄昌夫妇对待下人想来还是比较温和的。

“漠儿,你应该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韩玄昌盯着韩漠:“你告诉我,这件事情和你们有没有关系?很多人都看见,昨天下午,你们和黄班头起了争执,今天凌晨黄班头便即死去,这中间莫非真的没有一丝联系?”

韩漠恭敬道:“爹,昨天下午确实和那黄班头起了一些争执,不过在场的人都能证明,是那黄班头出言不逊,之后自己扇自己的耳光,与孩儿无关。至于他的死……爹,孩儿心中也确实很厌恶他,但是还没有傻到刚刚起争执随后便去杀他。”顿了顿,嘿嘿笑道:“依孩儿之见,那黄班头说不定是黑阎王派人暗中杀的,好将此事扯到我们韩家的头上。”

韩玄昌脸上忽然出现淡淡的笑容,悠然道:“聪明人有时候也会办傻事的。”

这话让韩漠忍不住看了朱小言一眼。

“你是魏国人,这并不要紧,漠儿既然让你进府,就说明你身上有值得他欣赏的东西。”韩玄昌探头在檀香炉上闻了闻,一副沉醉的模样,平静地道:“既然进府了,那就是我韩家的一员,你的生死,韩家会负责。这个世界,忠诚的人,总会得到主子的欣赏,但是别有用心的人,我韩家也绝对不会手软,朱小言,我的话,你该明白!”

“我明白。”朱小言看着韩玄昌,眼中竟然划过尊敬之色:“既然是韩家的马夫,我会做好分内事!”

韩玄昌似乎很满意朱小言的回答,点点头:“你可以下去了。”

朱小言行了一礼,退了下去,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就如此轻而易举地过去了。

等到朱小言出去后,韩玄昌的神色彩冷峻下来,问韩漠:“你知道他的身份?”

“不知道。”韩漠在父亲的面前,特别是父子单独相处的时候,向来都是实话实说,他心中明白,如果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值得自己说实话,那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儒雅却极其智慧的男人。

“他的手很有力,至少练过十年的刀。”韩玄昌很肯定地道:“他应对事情的从容和镇定,或许连你也比不上,但是我也能确定,他并不是黑旗探子。”他皱起眉头,沉吟着,许久之后,才淡淡地道:“收买他的心,让他跟着你,用得好,日后会是你的臂膀,否则……当你控制不住他的时候,我会亲手杀死他。”

韩漠笑眯眯地道:“爹爹放心,他若有二心,不用爹爹动手,孩儿会让他消失。”笑得就像一条老谋深算的狐狸。

……

……

柳如梦的病情恢复得很快,等到韩漠中午回到花园时,她已经起身下床,就坐在窗边,望着外面郁郁葱葱的秀美景色痴痴发呆。

这个时候看上去,静若处子,淡雅中透着妩媚,就像晨曦中最清雅脱俗的水仙花。

听到外屋传来脚步声,柳如梦知道是韩漠回来了。

“如梦姐,好些了吗?”韩漠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你都快两天没吃东西了,起来吃些东西吧。我只一顿不吃饭,身体就饿的发软,嘻嘻,来来,这里可有海虾丸,是咱们东海的特色菜哩。”

那股让人食欲大震的香味弥漫进内屋中,钻进柳如梦的鼻子里,让柳如梦粉粉嫩嫩的喉咙禁不住轻轻动了一动。

韩漠将几盘味道和样式都极佳的菜肴摆在桌子上,正要再喊,却见帘子掀开,柳如梦轻轻地走了出来。

柳如梦穿的是贴身丫鬟的那种下人衣裳,却无法掩饰她绝美的风姿和丰润的娇躯,腰间是一根粉红色的丝带,将本就如同蜂腰一般的纤细腰肢轻轻一收,更显她腰下的丰润浑圆,肤如初雪,乌鸦鸦的秀发有些蓬松,看起来显得有些慵懒,但更多的是袅娜风姿和妩媚风韵,乍一看去,就像一个刚刚睡醒的绝美少妇。

韩漠心中很是感叹,柳如梦绝美的脸庞五官,丰满的酥胸,纤悉的蜂腰,修长的大腿,浑圆而紧俏的臀部,无论哪一个位置放在其他的女人身上,都会因为其中的一点儿让男人神魂颠倒,但是上天却如此垂青于她,将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像雕琢最精美的艺术品一般造了出来,这些巧妙地融合于一个女人的身上,除了让懂得欣赏女人的男人赞叹销魂以外,更多的是内心深处的小心,因为担心这样一个宛若极致艺术品般的女人,会不会因为一丝亵渎而毁掉。

“魅惑如妖!”韩漠心中暗暗嘟囔,脸上却带着笑,如春风:“如梦姐,身子是不是好些了?”

柳如梦微微颔首,嘴角竟然带着一丝笑意:“谢谢!”她柳腰轻摆,走了过来,在韩漠对面坐下,忽地想起什么,本来雪白的脸庞升起一丝绯红,迅速站起来,就像受惊的小白兔,脸上带着一丝尴尬,垂下头来。

她本能地坐下后,立刻醒悟自己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陪房丫头,韩漠的陪房丫头,那是没有任何资格与自己的主子坐在一起的。

韩漠自然是明白柳如梦心在的心思,摆了摆手,笑眯眯地道:“如梦姐,这里只有你和我,所以那些奇怪的规则我们可以不去遵守,至少在我看来,坐着用餐肯定比站着用餐舒服。”轻轻拍了拍桌子,道:“坐下吧!”

柳如梦看了韩漠一眼,似乎还有些忌讳,一来坐在对面的从名义上说是自己的主子,二来对方还是一个男人,和他坐在一起,总会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你不敢坐?”韩漠眯着眼睛,嘴角带着弧度的怪笑:“你怕我?”

柳如梦瞪了韩漠一样,很干脆地坐了下去,然后用那一双魅惑众生的狐媚子眼看着韩漠,淡淡地道:“你不像一个富家少爷,更不像一个世家公子。”

“为何这样说?”

“哪有少爷为丫鬟煎药的,又哪有世家公子愿意和一个丫鬟坐在一起。”柳如梦虽然神情平静,但是她那天生的狐媚子眼,只要那漆黑而美丽的眼珠子微微一动,就有美目流动妩媚极致的感觉。

韩漠哈哈一笑,悠然道:“我是一个好人,不会欺负下人的,更不会欺负一个漂亮的丫鬟。”

他盛了一碗汤放在柳如梦的面前,解释道:“这是海参汤,滋补身子的,我想这一场病,已经伤了你不少元气。”

他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吹了吹,然后端起碗来,一口饮尽,放下碗,拍拍肚子道:“真是好汤,鲜美得很。”

柳如梦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强忍着笑,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根水草吸管,放进汤中,很优雅地轻轻吸了一口,那模样,就像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与她身上那种成熟妩媚的气质大是不符。

“如梦姐,我也觉得你不像一个丫鬟,更不像一个女人。”韩漠很严肃地道。

柳如梦抬起头,淡淡问道:“为何这样说?”

韩漠凝视着柳如梦,半晌才道:“你像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柳如梦先是一怔,旋即脸庞一阵绯红,娇媚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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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噩耗】

韩家西府练功房内,马师傅被韩漠突然而至的铜棍逼近胸口,却已没有了回收之力,眼见韩漠的铜棍就要击在自己的胸口,却见韩漠猛地停了手,收起阴阳棍,拱手笑道:“多谢马师傅,承让承让。”

韩漠的心里很兴奋,他刚才施展的,不过是“蛇部棍术”中的几个动作,却想不到不到十个回合,便将马师傅击的没有还手之力,这马师傅虽然不是什么顶尖高手,但也算是一号人物,十招制服他,这是韩漠动手之前想也没有想过的,心中对于《八部棍术》更是钦佩不已。

马师傅忙还礼道:“五少爷,你这棍法,在下真是从未见过,当真是神出鬼没,难以防备,佩服佩服。”

众武师纷纷夸赞,武师教头何思义更是真挚地道:“五少爷,你这棍法,算是摸清了棍术中的‘巧’字,有此一点,配上你那神力,已算是极高深的棍法了。五少爷择棍而学,我先前还有些疑惑,如今看来,实乃智者之选,想必五少爷早就有棍术上的造诣了。”

“以五少爷的手段,只怕那些身经百战的猛将也比不上了。”项师傅不甘人后地奉承道:“十方名将,终有五少爷的一席名位。”

众人纷纷夸赞,却听门外韩青声音叫道:“少爷,少爷。”

韩漠对着众武师拱了拱手,出门见韩青正焦急地等待,忍不住道:“又出了什么事情?该不会又是谁被杀了吧。前儿个黄班头才刚刚死。”

韩青苦着脸,但眼眸子却带着恨意,恨恨道:“少爷,韩春过来了,他有事要找您。”回过头,对着院子里的韩春叫道:“还不过来。”

韩春泪痕未干,快步过来,扑通跪在韩漠面前,带着哭腔道:“五少爷,您……您帮帮我们家四少爷。”

“四哥?”韩漠警觉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沉声道:“出了何事?四哥现在在哪里?”

“四少爷在城外。”韩春抽泣道:“五少爷,您快去看看我们家四少爷。”

韩漠知道事出有因,也不多说,派韩青去牵了两匹马,飞一般往城外赶去,韩春在前带路,径自出城往西去,只行了小半个时辰,就看到了一片椰树林。

在东海城外,东海海岸线,有不少椰树林,那是韩氏家族很多年前便开始东院东海百姓们种植起来,一来可以防备海浪的侵蚀,二来椰树林多了,可以改善海边的空气,更能增加椰子这一项货物的积累,在韩家的允许下,许多的海边渔民就是将住房安置在椰树林中,形成许多海边的村落。

“少爷,这是香玉儿藏身的地方。”韩青放慢马速,指着树林子道:“里面有十几户人家,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人家,当日便是将香玉儿安顿在这里。”

树林子也不算大,稀稀落落之中,有十几间房屋,不少人家屋前都晒着渔网,这些也都是在东海打渔生活的渔民,将香玉儿悄无声息地藏匿在这里,也算是一个极隐秘的地方了。

下马跟着韩春来到一处比较偏一点的屋子前,屋子的大门紧闭,里面死一般的寂静,四周环绕着苍翠的树木,屋前甚至还有几株盘花,倒也清雅的很。

“四少爷在屋子里。”韩春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韩漠皱了皱眉头,淡淡地道:“哭什么哭,天大的事,也用不着哭,谁教你遇事就像娘们儿一样掉眼泪?看着心烦。”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沉声道:“四哥,在里面吗?”

没有回答。

韩漠微微用力,便推开了屋子,然后他就看到了韩源。

面前是一个简陋却极为干净的前堂,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很整齐地摆放着,而韩源此时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尸体一眼,靠着墙壁,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一动不动,就像真的没有了呼吸一样。

韩漠知道,这是一个人在受到巨大打击之后,近于崩溃的一种状态,韩源的心此时应该是冰冷一片,而他的脑子,想必也是一片空白。

……

屋子里寂静的怕人,旁边似乎有一间小房间,竹制房门虚掩着,一时还看不清屋子里的状况。

韩漠轻轻走到韩源面前蹲下,伸出手,轻轻握住韩源那已经冰凉的双手,柔声道:“四哥,我是小五,小五来了。”

韩源目光呆滞,呆呆的,痴痴的,只是看着地面,他似乎没有感觉到韩漠的到来。

韩青已经走过去,站在虚掩的房门前,轻轻推开,探头往里面看了看,惊叫一声,连退了几步,神色苍白的怕人,旋即眼中布满了怒火,转头向韩漠道:“少爷,香玉儿……死了!”

韩源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猜到了三四分,所以韩青说香玉儿已死,他并不感到奇怪,握着韩源的手,微微沉默了片刻,终于以一种让人感到森然的语气问道:“韩春,她是怎么死的?”

韩春虽然眼睛红肿,但是害怕惹恼厌恶别人哭泣的韩漠,硬撑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跪在韩漠身边道:“五少爷,今日我和四少爷赶到这里,就见……就见香玉儿光着身子死在内房,里面残乱不堪,香玉儿……香玉儿胸口被一把匕首刺中,已是死了过去。”他看着韩源,声音忍不住带着哭腔:“四少爷……四少爷看到后,就坐在地下,一直都没有起来过。”

韩漠闭上眼睛,他脑中第一时间就浮现出小阎王萧景的面孔,就算是一头猪,此时也能想明白究竟是谁下的手。

小阎王父子这一阵子与韩家之间的矛盾急剧升级,暗流涌动,虽然表面上还没有达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是双方对于对方的厌憎可说是到了极点。

黄班头之死,几日下来,官府倒是抓了不少嫌疑人,但是萧幕瓒心中清楚得很,这事儿若是和韩家没有一丝关联,那还真是出了鬼。

萧景对韩家怨毒极深,但是明面上,他一个郡守之子花花大少,那自然是没有资格也没有实力与韩家正面相争的,对于他来说,能够暗中制造一些事端,让韩家的人遭受到一种打击的痛苦,那绝对是他乐意干的事情。

至少香玉儿的死,能够让韩源遭受沉重打击,而且这件事情发生之后,韩源还不能张扬,韩家若是因为一个妓女的死找上郡守府,那可就成了大笑话,世家名门中,将会从骨子里遗弃韩家。

受了巨大的打击却又只能忍气吞声,小阎王或许一想到韩源出现这样的状况,梦中都能笑醒。

“你们两个先处理一下香玉儿的尸体。”韩漠显得很平静:“夜深人静之后,找个地儿先葬了……就这样吧。”

“是!”韩青恭敬回道,转身忍住内屋的血腥味进了去。

韩漠凝视着韩源,轻声道:“四哥,咱们回家。”他要拉起韩源,却发现韩源的身体异常的沉重,就像那一团冲天怨气增加了韩源的体重一样。

韩漠皱起眉头,忽地抬起手,对着韩源的脸庞狠狠地扇了下去,“啪”地清脆一响,韩源的半边脸竟然被打的通红,而这一巴掌,显然也让处于呆滞中的韩源受到惊吓,他的眸子里充满了惊恐,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近在眼前,这一刻,韩源就像历经无数的艰难险阻见到了自己最亲的人,眼圈一红,紧紧地抓住韩漠的手,忽地“啊”地凄惨叫了一声,随即就像一头受到极大伤痛的野狼,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来,那哭声,就如同旷野中受伤野狼凄惨的嚎叫,让人心酸,却又让人心惊。

韩漠知道,这种哭泣,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悲伤宣泄,只要哭出来,这种悲伤就不会击垮一个人。

“哭吧!”韩漠搂着韩源的肩膀,眸子里的光芒犀利无比,他喃喃道:“只有受过打击,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以后才不会轻易被击倒。”

韩青从内屋里出来,手中拿着一方洁白的丝绢,神色很不好,将丝绢递给了韩漠。

韩漠接过一看,只见这方丝绢上竟然画着一幅极其龌龊的图画,四五个男人赤身裸体,正对一个赤裸的女子施暴,而那女子眉眼间,竟带着几丝风骚之色。在丝绢的左上角,更有一个锦衣公子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淫靡之事,那公子的眉眼,竟与小阎王有八分相似,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残花万人采!”

这是挑衅,赤裸裸而肆无忌惮的挑衅。

小阎王显然也知道,即使留下这方丝巾,韩家也不可能凭借这方丝巾作为证据去告他,毕竟这样的画儿有许多人能够画得出来,更何况在小阎王看来,韩源也不可能不顾韩家的声望将此事公开。

其心如蛇,其人大恶。

已经清醒过来的韩源一把抢过丝巾,怒吼着,将这方丝巾撕成了粉碎,就像一片片蝴蝶飞舞,飘落在地上。

他目眦俱裂,双目赤红,带着无尽的怨恨,嘶吼着:“我要杀了他,我要他们血债血偿,我要萧家的人死光!”

韩漠沉吟着,终于淡淡地道:“不错,我们要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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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都说经过挫折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希望韩源会如此啊!

第二十五章 【谋划】

萧景出手狠毒,做下这等恶事,即使韩漠忍性再好,他也有些按捺不住,感觉已经到了要出手的时候。韩家的子弟,自然不能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还要做缩头乌龟。

但是他心里却也明白,要杀萧景,并不是说动手便要动手,萧景和黄班头是大不相同的。

黄班头虽然是萧幕瓒的亲信,但毕竟只是一条狗,即使萧幕瓒内心深处认定黄班头的死与韩家有关,那也只能在心中怨恨,在暗中做些手脚,但是萧景却是他的独生儿子,一旦被杀,萧幕瓒必定不顾一切狗急跳墙地对韩家发动打击,他毕竟是东海郡守,即使本身实力不足以对韩家发动毁灭性的打击,却能够通过一系列的官府措施,逼迫着韩家作出反应,一旦韩家有反应,也就等于对抗官府,远在燕京一直想掌握韩家把柄的萧太师必定会蹦出来,在政治上给予韩家沉重的打击。

韩家虽然是东海郡第一世家,但是与萧家相比,实力还是差了许多,若是被萧家抓住把柄对韩家进行打击,韩家必定会元气大伤。

所以韩漠第一时间反对了韩源立刻采取行动暗杀萧景的策略,向他说明了其中的利害,毕竟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动摇了韩家的根基,韩家隐忍多年,为的就是在悄无声息中慢慢壮大自己,而后座山观看燕国各大世家的争斗,若是因为香玉儿的死去引动火药引子,韩家宗族第一个就是不会赞成的。

“我们不能在东海城杀他,甚至不能在东海郡杀他。”韩漠平静地道:“如果可以的话,萧景几年前就死了。”

韩青领头的“黑豹”有足够的能力在东海城杀死萧景一百次。

韩源握着拳头,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庞看起来甚至有些畸形:“那我们难道就这样罢手?小五,我什么都不怕,我一定要杀死萧景,一定要为香玉儿报仇。”

“你的这个念头,最好不要让大爷爷和族里的其他人知道。”韩漠严肃地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四哥,这个世界,并不是该死的人就会死,因为许多原因,很多该死的人都会活得好好的。”

“可是萧景必须死,这是注定的。”韩源咬牙道:“我以我的性命为誓,这次不弄死他,我就不配做韩家的子孙,就该跳进大东海喂鱼。”

韩漠凝视着自己往日颇有些懦弱的四哥,忽然露出淡淡的微笑:“四哥,你看起来变得有杀气了。”

韩源苦笑着,闭上眼睛,缓缓道:“小五,你知不知道,香玉儿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这一阵子,就在这简陋的屋子里,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温柔似水,体会到了一个女人对自己关心是多么让人温暖,但是这一切都已经毁了。香玉儿是个好姑娘,却被萧景那畜生凌辱杀死,你不明白我心中有多痛。”他的拳头我的很紧,青筋毕露,指甲深陷进自己的肉里,溢出血来,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我知道,萧景必定是派人跟踪我,这才知道了香玉儿的藏身之处,是我害死了她,所以我必须给她一个交代!”他带着一丝期盼看着韩漠,轻声道:“小五,你素来比四哥聪明,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只要杀了萧景,你让我干什么都成。”

“你我是兄弟,你的仇就是我的仇,这是不消说的。”韩漠托着下巴道:“四哥,这几日先压住你的悲愤和伤痛,不要让这些情绪浮现在你的脸上,更要记住,关于杀死萧景的事情,一点风儿也不能透。”

韩源怔了一下,咬牙道:“可是我现在就想去杀死他。”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韩漠淡淡地道:“只要萧景身在东海郡,咱们就不能动手。萧景一旦死在东海郡,就算和我们韩家没关系,萧家也会将萧景的死扯在我们韩家的身上。”

“难道我们就罢手不成?”

“罢手?”韩漠冷笑道:“我说过,这次我们要杀人,不会罢手。不过要等萧景出了东海郡的境地。”

韩源皱眉道:“他离开东海郡?什么时候?小五,黑阎王父子来到东海郡这几年,离开东海郡的次数并不多,而且几次都是偷偷离开,难道我们要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他们,等他们出境?那要等到何年何月,萧景若不出境,难道我们就不动手?”

韩漠正色道:“四哥,你这话算说对了,萧景没有离开之前,为了韩家,我们是一定不能动手的。“见韩源的脸色有些苍白,淡淡一笑,柔声道:“不过你放心,依我之见,就在这几日,萧景便要离开东海郡了。”

“真的?”韩源眸子里泛光,杀机顿现。

韩漠悠然道:“黄班头死了,往燕京运送税银的总管没了人选,我现在在想,萧幕瓒那匹老狗会派谁运送税银呢?除了黄班头,他还信任谁?”

……

夜色幽幽,椰树林边,一堆黄沙埋葬着一个逝去的生命,也埋葬了韩源的第一段感情,陪着韩源静静站在坟边,韩漠看着那简陋的一堆黄沙,那就是香玉儿最终的归宿。

一个可怜的女人。

从东海上吹过来的带着腥味的海风,柔柔飘过,夜色中,几匹快马缓缓离开椰树林,消失在幽幽夜色之中。

……

……

燕国在文告上总是喜欢加上一句“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这种体面话总是让人感觉到隐藏在其中的讽刺,九大世家尔虞我诈就不可能存在太平,税收繁重就不可能存在国泰民安。

但是很奇怪,燕国这种畸形的政治制度,让燕国在税收方面倒是一直顺利的很-----除去控制着渤州郡的叶吴两家,其他各地在世家大族的控制下,通常情况下都能够足额地交上税银。

很显然,世家虽然在争斗,但是毕竟都要在保护自己实力的情况之下,在这个年头,除了叶吴两个财大气粗的世家,其它世家都不愿意因为拖滞税银而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毕竟任何一个世家犯了错误,朝廷完全有能力召唤其它几个幸灾乐祸的世家给予其毁灭性的打击。

燕国的税收分为春秋两季,两季度各郡都会向燕京交上税银,通常情况下,离燕京较远的郡府护送兵力会多很多,而且沿途都有地方各县出动人马护送一程,而东海郡与燕京所在的会稽郡毗邻,虽然两郡面积巨大,东海城与燕京城也有五六百里的路途,但是东海郡的治安一向不错,所以东海郡的护银队伍向来都不是太庞大,由一百五十名城守军和几十名府差加上十几名武师协同护送。

燕国六郡,每一郡都有城守军,至于数目,也就看所处位置进行编制了。靠近燕国边陲的郡府,除了边关守军之外,城防军数目也会维持在一两万人,而东海郡毗邻东海,远离边界,所以城守军的维持人数通常只在三四千人,不过是为了应对突如其来的民变以及一些地域性匪患。至于东海海盗,那是有上万人的东海镇抚军去对付的,城守军是没有那个资格的。

城守军的最高名誉指挥虽然是各郡郡守,但是真正的控制权,却是在城守军指挥使的手上,而指挥使以及城守军各武官的任用,在燕国各大世家协调下,自很多年前起,就确定不得由世家子弟担任,而是从每年的武状元考核中择取优秀的人才予以任用。

这当然是表面文章,因为任何一个武状元,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世家大族拉拢,而武状元本身也明白在这个国家,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绝对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也会一拍即合投身到能够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世家门下。

除了已经完全掌控在叶吴两家手中的渤州郡外,燕国其它五郡,竟有三郡的城守军指挥使是萧家门人,自此可见萧家势力。

但是东海郡的指挥使,却是燕王的亲信,并没有投身任何一个世家门下,毕竟燕王也是有拉拢人才的手段的。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讲,东海郡守与城守军指挥使并不是一个派系。

韩家收取的税银,装了十几辆马车,由清吏司韩玄昌和府衙的税吏进行清点,报上了郡守府,而后与府衙的银车集中在一起,准备几日后,便要运往燕京。

虽然韩家和萧幕瓒的关系已经很僵硬,但是在税银上,双方还是不敢怠慢的,至少在处理税银的事情上,韩玄昌从萧幕瓒脸上看到了一直以来很难见到的微笑,而萧幕瓒也从韩玄昌脸上看到了难得的认真。

“韩大人,这又是一桩了事。”萧幕瓒微笑着:“国泰民安,国泰民安啊!”

韩玄昌笑得很内涵:“不错,国泰民安。”沉默小片刻,才问道:“却不知这次由谁护送税银进京?”

他是清吏司,有权力知道护送税银进京的总管。

“小儿萧景!”萧幕瓒笑得不怀好意:“他迟早要做事情,早些历练也好。”

韩玄昌若有所思,点点头:“少年人,多历练是好事!”

第二十六章 【“有间客栈”】

东海城至燕京城有五百多里地,途径东海郡的谷阳,洛宗二县之地,其中洛宗县的地势极不好走,虽然也修了官道,但是近些年来长久没有修缮,官道已经下陷破损,官道穿过洛宗县绵延三四十里的大枫林,从祜川小道上过去,便能出东海郡进入会稽郡。

东海郡与会稽郡之间并没有城关,只是有一处算不得太长的峡谷,官方称为夏阳峡谷,而老百姓都习惯称它为小蛇谷,形容峡谷道路扭扭曲曲,宛若游蛇。

沿途的春意让坐在车厢里的萧景也是心痒痒的,这辆华贵宽敞的马车能容纳三四个人,而萧景也没有让它浪费,出城之后便将早就安排好的两名红票名妓揽上了车内,左右拥抱,好不快活。

虽然只有五六百里路,但是银车沉重,每日所行的路程不会太长,怎么着也得三四日的时间才能抵达燕京,而萧景可说是无女不欢的人物,若不携上两个女人在路上逗逗乐子,那是万万忍耐不住的。

车厢内的淫.声浪.语让车子四周的兵士们除了*焚身之外,更多的是怨怒,这个花花太岁,办这么大的事还偷偷地干这种艳事儿,典型的纨绔子弟习性。

车队就像一条长蛇,逶迤前行,离开东海城两日后,时值黄昏,车队已经抵达了小蛇谷口。

萧景正在车厢中玩着一龙二凤的游戏,抱着女人白花花的屁股直捣弄,就感觉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很是奇怪,拍着女人的屁股赶到一旁,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问道:“怎么不走了,到了哪里?”

“回萧少爷,到了小蛇谷口,过了小蛇谷便有客栈住下。”已经有人跑过来回道:“不过前面不知何时设了卡子,有两名官差拦着去路了。”

“卡子?”萧景冷声道:“不就两个小官差吗,让他们开了卡子,我们过去就是。”

“他们不让过,说是小蛇谷里道路被堵了。过不去。”

萧景怒道:“那派人进谷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有东西堵着,清除干净就是,咱们好几百号人,又不缺人。这天都要黑了,再不过谷,他妈的夜里在哪里歇着?”

正在此时,一名缁衣官差突然从人群中钻过来,对着萧景行了一礼,道:“萧少爷,小的给你请安。”

萧景打量几眼,问道:“你是设卡的差官?谷里怎么了?”

“回萧少爷,小的是洛宗县的衙差,今天有人去衙门报信,说是小蛇谷塌了石,堵住了,行不得路。”官差显得很恭敬:“明日里衙门会派人来清理通路,估计得两天走不了人。县太爷让我们兄弟俩在这里设个卡,通知路人,若是单马行人,倒也能过去,只是车队就走不过去了,所以说一声。”

“真是倒霉。”萧景啐了一口,叫过一名部下,道:“你带两个人跟着去看看,那谷里是不是真的被堵住了。”

那人答应一声,领着两个人,跟着缁衣衙差进了谷去,车队暂时就在谷口原地歇息。

“萧少爷,出了什么事儿?奴家瞧您不开心哦。”等萧景放下帘子,两个女人像两条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身体火热而丰满。

萧景捏捏女人肥肥的大屁股,骂道:“谷里堵了,过不去。”

“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萧景眉头紧皱:“老子还想问怎么办呢。真是见了鬼,早不堵晚不堵,等今天少爷要过谷就堵起来,兆头不好。说不准是你这两个骚货给老子带来霉运。”

两个女人立即娇嗔道:“少爷,你真是坏,可是你要带我们姐妹来的。”一女抓住萧景尚未软下去的活儿,媚笑道:“少爷别上火,让媚儿给你消消火。”张开嘴儿含了上去。

萧大少爷的火气刚刚喷射进媚儿的口中,车外就传来部下的声音:“少爷,确实堵起来了,山体下塌,堵了一截子路,一时半会只怕是清理不干净,这条路走不了。”

萧景连帘子也没掀,便带着怒气沉声道:“那怎么办?在这里等着?”

“少爷,洛宗县的官差说了,咱们回头走上几里路,靠左边有一条道路,虽然不是很好走,但能绕过山谷,转到会稽郡境内。”部下小心翼翼地道:“那条道也常有人走,据说路上还有吃饭休息的地儿。”

“绕多远?”

“不是很远,也就多小半日的路途。”

坐在四平八稳的华丽马车中,萧景自然不会考虑道路是不是很难走,所以立刻道:“让他们转回头,从那条偏道上走……问清楚那官差的名字没有?要是糊弄咱们走了冤枉路,老子杀了他全家。”

“问明白了!”

……

车队转过头,护卫车队的兵士们满腹怨言,口中嘟囔着咒骂着洛宗县衙门办事不力,在这些久居东海城的兵士眼中,对于地方小县,他们有一种骨子里的优越感,更何况在他们自己看来,能被选进护银队,那就证明他们是所谓的精兵。

前队转后队,后队变前队,车队回头行了几里路,果然瞧见了左边有一条道路,看起来自然比不得官道的正规和气派,但是粗粗看去,却也是一条能走的道路。

上了偏道,比预想中的要好走不少,四周都是苍翠的大树,行走在林中道上,甚至能听到黄昏时分的乌鸦叫。

乌鸦的叫声让萧景很烦闷。

幸好两个女人懂得让萧景如何快乐,说着一些香艳的事儿,无非是她们楼子里曾经有哪些达官贵人进去过,甚至提到了那次花魁选举,韩家四公子上了花魁的床。

“香玉儿……!”萧景嘴角带着邪笑,那件事儿他干的很痛快,而且事情发生过后几日之内,韩源并没有半点反应,这让萧景很得意地认为韩源是不敢声张,更不会因为一个妓女真的对自己发难。

嘻嘻闹闹之中,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官兵们点起了火把,继续往前赶路,只是林荫繁茂,透着一股子阴冷的气息,这让行走在最后面的官兵时不时地回头看,老感觉有东西在后面跟着。

这种诡异的气氛让车子里的两个女人也有些不安,嗲声嗲气地道:“萧少爷,不是说有歇息的地儿吗?怎么还没到?”

“老子也想吃饭歇息。”萧景没好气地道:“饿死你这两个荡货。”掀开帘子问道:“到什么地儿了?有没有看到人家?”

“少爷,刚刚见了界碑,过了东海郡,咱们已经在会稽郡境内了。”部下回道:“看来已经绕过了小蛇谷,前头不远有灯火闪,只怕是有地儿歇脚了。”

快要出林子,果然看见夜色下灯火点点,前面有几间很简陋的房屋连在一起,一根竹竿撑起旗子,有灯笼的火光照着,那旗子上清晰地写着“有间客栈”!

“有间客栈?”萧景笑骂道:“乡下人就是没见识,粗俗得很。”

不过终于有了歇脚的地方,车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可没谁愿意在这阴森森的黑夜中行路。

“这荒郊野外,不会是黑店吧?”一名妓女竟然有些细心。

“黑你.妈.的头。”萧景在她鼓鼓的胸部狠狠地抓了一把:“都说胸大无脑,说的就是没错,你这奶.子大,脑子却像猪一样。老子这是官兵,几百号人,他敢坑我们?老子弄不死他。”

女人媚笑道:“少爷还是晚上弄媚儿吧。”

有间客栈名字虽俗,但是伙计却很热情,两名衣衫宽松的店伙计见到车队赶来,立马迎上前来,问道:“官爷们住店吗?多少号人啊,先给官爷们弄些吃的。”

一名统领粗声笑道:“住店?奶奶的,几间破屋子住得下我们吗?赶快收拾一间房间,给我们少爷备着。是了,这吃的快预备着,有多少搬多少。”

“官爷,吃食或许不太多,但也够了。”店伙计笑眯眯地道:“不过我们这里酒多,都是成年老酒,香着哩,官爷们要不要尝一尝?”

“有多少,都搬出来。”官兵们纷纷叫道,本来这春夜里就有些寒气,更加上林子里难得见光,树下就有阴气,若是来点烈酒暖身子,谁都不会拒绝。

两名店伙计相视一眼,嘴角划过诡异的微笑:“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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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其实,我很同情萧大少!

第二十七章 【如狗般惨叫】

护银队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安排的倒也恰当,除了留守几十人在银车旁寸步不离地看守,剩下的兵士都在客栈旁边的空地上生起篝火,至于萧景和一些运银官员以及十多名武师,却是进到店内歇息。店伙计显然也知道萧景是大人物,所以给他和两位名妓单独安排了一间雅间,说是雅间,不过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幽静一些,无人打扰而已。

萧景虽然生活奢华,但也知道在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房间也算不错了,心情好起来,甚至丢了几两银子打赏。

有间客栈库存的酒水还真是不少,人人有份,几十坛子酒很快就分发完毕,众官兵喝的不亦说乎。

至于萧景,自然是不屑于喝这种小酒家的劣酒,他从东海城出发时,就带了几坛子好酒,拿到了雅间里饮酒作乐。

萧景是喝下几杯酒就忘形的人,也不在乎地方,等到酒性引起他的欲望,便和两个女人在雅间里胡天胡地起来,等到兴致已尽,耳边却听不到任何动静,本来热闹喧哗的屋外,就像死一般的寂静,竟然没有半点人声传来,倒是偶尔想起几声轻微的马嘶声。

“都是一群酒鬼。”萧景咒骂着,推开怀里的女人,穿上衣裳,猛地一惊,这要是所有人都喝醉了,万一有土匪出现,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他便要开门出去看看,却听房门“咚咚”响了两声,外面传来店伙计的声音:“官爷,有几位客人要进来陪您喝几杯,您赏个面子?”

萧景怒道:“谁他妈配和少爷喝酒,我去……!”他话没说完,房门竟然被生生推开,店伙计带着笑脸道:“官爷,是几位客人给您面子,您就是一条人见人厌的癞皮狗,能有什么面子。”

萧景一愣,他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店伙计竟然敢这样和他说话,而且公然辱骂他。

他忽然感到不对劲,心中没来由的一冷,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见三个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所谓“客人”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面的人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第二个人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第三个人则是关上门,就站在门边,挡住了出路。

两个女人已经惊叫起来,她们还光着身子,只得捂着下面奔到墙角,四只雪白的奶.子却显露在外,背着身子蹲了下去,瑟瑟发抖。

第一个人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带着春风般微笑的清秀脸庞,对着萧景挥了挥手,笑眯眯地道:“你好!”

萧景一见到这张面孔,惊得魂飞魄散,情不自禁后退两步,本来在酒色浸淫下的红润脸庞顿时变得苍白无比:“韩……韩小五!”

“嘻嘻,原来萧少爷还认得我,感激感激。”韩漠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萧景,笑眯眯地道:“几日不见,萧少爷活的愈发的滋润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萧景攥起拳头,眼中显出惊恐之色。

韩漠叹了口气,悠然道:“萧少爷,你杀死香玉儿的时候,就该知道有这么一天,难道你觉得那口气我韩家子弟会像缩头乌龟一样忍了?”

“你想怎么样?”萧景左右看了看,故作镇定地道:“韩小五,别怪我没提醒你,外面可有我两百来号人马,你要是乱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两百号人马?”韩漠就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嘻嘻地道:“萧少爷,别打那个主意,你的人都不灵的。现在都已经喝醉躺下了。对了,忘记告诉你,为了让酒水多些味道,我已经在酒中给他们加了些料,没有两个时辰只怕是醒不来。也别想着会有其他行人路过这里,我既然能让人装成官差通知小蛇谷被堵,自然也能让他们堵在这条路的入口处。”

“你……!”萧景神色大变,怒道:“韩小五,你他妈的想干什么?你……你这是大逆不道,这些官兵可都是朝廷的人,你们韩家要造反吗?”

“韩家造不造反我不知道。”坐在韩漠身边的人终于也揭下了斗笠,露出一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庞,那一双眼眸子赤红:“不过我却知道,小阎王,你今天会像一条狗一样被我宰了!”

韩源那犀利而充满愤怒近乎于野兽般的目光,让萧景不寒而栗。

“原来……原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萧景咬牙道:“不错,香玉儿是老子杀的,老子还骑了她两次,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婊子。韩源,我告诉你,我干爷爷可是萧太师,你们要是敢杀我,萧太师一定会诛灭你们韩家,你们韩家将鸡犬不留!”

“萧少爷,说狠话的时候,手不要抖,声音不要颤,那会让人看出你心理的恐慌与害怕。”韩漠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道:“其实我们很容易就杀死你,但是没有动手反而和你说这半天话,不过是想让你更害怕,更恐惧,你这样的人,一刀杀死就太便宜了。你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

“我……!”萧景瞳孔收缩,他猛地抓起椅子,对着韩源狠狠地砸了过去,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向房门,对着门前的斗笠人一拳击了过去。

斗笠人不躲不闪,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寒光闪过,萧景的手脉处顿时便被锋利的匕首割开一条深深的血口,鲜血顿时溢了出来。

“啊!”萧景痛苦的叫出声来,而韩源已经探手接过那把椅子,从后面临头对着萧景狠狠地砸了下去,结实的椅子被砸的裂开,而萧景顿时间便头破血流,抱着头蹲了下去。

“站起来!”韩源拎起萧景,冷声道:“韩家子弟不以多欺寡,你和老子堂堂正正打一场,老子慢慢剥了你的皮。”

萧景知道今日已无幸免可能,起身同时,鼓起气力,一脚踹向韩源的下身,恶狠狠地道:“老子废了你。”

他这一脚虽然迅速,气力虽然也不小,但如何能够与出身武将之家的韩源相比,韩源只是微微侧闪,便即避开这一脚,顺势抓住萧景的脚踝,低吼一声,就听“咔嚓”一声响,竟是用手生生捏碎了萧景的脚骨。

“啊!”萧景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若是从前,韩源听到这种惨叫,一定会心软,可是现在的他,心中已被仇怨所填满,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弄死萧景,为香玉儿报仇。”

连续出手,韩源很快就将萧景的两只手骨和另外一只脚骨全都捏得粉碎,萧景疼得晕死过去,却被韩源将酒水泼在他的脸上惊醒。

韩漠缓缓走过来,在萧景身边蹲下,依旧满脸带着春风般的笑容:“萧少爷,你这次进京,除了上交税银,还有没有其它事情要办?”

萧景的眼中除了怨怒,更多的是恐惧,他关节骨头都已经碎裂,动弹不得,忍疼道:“你……你们不能杀我……我干爷爷是萧太师……!”

“傻孩子。”韩漠叹了口气:“这里是会稽郡,荒郊野外,没有人知道是我们杀了你,你干爷爷也不会知道,你放心就是。来,告诉我,这一次上京,你那慈祥的父亲一定让你带了一些东西进京,说说看,都有些什么?”

“没……没有……!”事到如今,萧景最后的意志也被击溃,声音带着哭腔:“四……四哥,五哥……不,四爷爷,五爷爷,你们……你们饶了我……!”

“饶了你?”韩源一脚踩在他的脖子上,红着眼睛道:“那你为何不饶了香玉儿?你这禽兽,她是一个姑娘,你怎么忍心下手?”

萧景眼泪流出来:“四爷爷,回头……回头我送你一个……不,我送你十个美女,你……你这次就饶了我,我猪狗不如……我错了……。看在我爹……不,看在我干爷爷的面子上,你们饶了我……!”

韩源怒火中烧,对着萧景的脸狂.抽起来,很快便将萧景抽的满脸浮肿牙齿脱落,嘴中直往外冒血。

韩漠叹了口气,不再多问,伸手在萧景的身上搜了搜,找出了两封书信来。

一封写着“礼单”,一封写着“太师亲启”。

打开礼单,只见上面列清了货物名称和数量,单就珍珠便有一百颗,而韩家这次呈上的珍珠也才三百颗,有三分之一被萧幕瓒转手送给了萧太师,至于金银宝物就更不必说了,这趟税银,照礼单看来,有五分之一是转手给萧太师的,虽然礼单上并没有指明是送给谁,但是任谁都能明白其中的勾当。

至于另一封信里,却是萧幕瓒亲笔所写,主要是说明了韩家目前在东海郡的各种行动迹象,许多细节夸大其辞,其间更有许多中伤韩家的语句,这封信有些意思虽然表达的还比较隐晦,但透漏出来的信息,无非是韩家骄横跋扈,不将朝廷和萧家放在眼中云云。

“你看看。”韩漠将两封信在萧景面前抖了抖:“你老爹都要整死我们韩家,我们能不弄死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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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布迷局】

韩青推门进入雅间的时候,可怜的萧少爷已经停止了呼吸,他既然可以用匕首刺穿香玉儿的心脏,韩源自然也可以用匕首刺破他的喉咙。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杀人之后的那种紧张,韩源的手在微微颤抖,韩漠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小五,这……这是我第一次杀人!“韩源喉咙有些发干,虽然杀死萧景让他的愤怒得到了痛快的宣泄,但是骨子里的柔软却依旧有些紧张,看着萧景死后兀自睁开的眼睛,他情不自禁地颤抖。

韩漠柔声道:“四哥,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的。更何况,韩家子弟,命中注定会有这样一次。”

打从很早很早以前,清楚自己这一世身份和所处环境的韩漠,内心深处就明白,作为并不太平的燕国世家子弟,杀人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他很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我不屠人,人必噬我!

见到韩青进来,韩漠淡淡问道:“都处理好了?”

“都喝了酒,睡过去了。”韩青恭敬回道:“有几个喝得少,一时没睡过去,兄弟们帮他们睡下了。”他笑嘻嘻地道:“少爷,你那鹤清风真是厉害,那些狗杂碎喝下后,就像被风吹过,全都倒下了。”

韩漠撇撇嘴,心中暗道:“也不想想少爷我前世是干什么的。”

作为一名精研药剂的精英人才,前世的配药手段,研制一些让人昏迷的药剂简直是易如反掌,救人的药不好配,害人的药那还不是一来一个准。

“少爷,那些银子怎么办?”韩青轻声问道。

韩漠沉吟着,缓缓道:“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银车太显眼,你说的那个苇明湖离此不远,先将贵重的珠宝等物运过去吧,能运多少运多少,实在不行就丢在这边。”

韩源有些吃惊,道:“小五,咱们……咱们还要收起税银?这……这可是运给朝廷的……!”

韩漠笑呵呵地道:“四哥,这里是会稽郡,如果没错的话,属于青浦县,应该是苏家的地盘。咱们杀萧景为香玉儿报仇自然不错,可是能让苏家为我们担责任,那自然是更好。萧家和苏家狗咬狗,想必是一出好戏!”

苏家在九大世家中排行第三,控制着会稽郡西部三县,与控制会稽郡东部四县的萧家紧邻相持。

“苏家?”韩源皱起眉头,他一时并不能将这起事件与叶家联系起来。

韩漠对着韩青挥手道:“先出去带着兄弟们处理银车吧,药性最多只能维持两个时辰,你们的时间并不多。”

“是!”韩青立刻下去,领着“黑豹”执行命令。

……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死一样的寂静。

“银车在青浦县被劫,苏家是逃脱不了干系的。”韩漠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相比起对我韩家的戒心,萧家对苏家的忌惮心更重。”

“那我们还要做什么?”

“也用不着做什么。”韩漠淡淡一笑:“让萧景写上一个字。”

“他……已经死了。”韩源皱眉道:“小五,死人如何还能写字。”

韩漠嘻嘻一笑:“我教你!”他走过去,蹲下身子,握着萧景的手,以萧景的手为笔,血为墨,在地面上写了一个弯弯曲曲的“韩”字。

韩源眼角跳动:“这……为何写我们的姓?小五,这不暴漏了我们韩家?”

韩漠站起身,托着下巴凝视着“韩”字,微笑道:“临死绝笔,这个‘韩’字,萧少爷写的是极好的,比我写的好多了。”他抬起头,问韩源:“四哥,你是不是捏碎了他的手骨?”

“是。”

“手骨碎裂的人,是写不出字的。”韩漠淡淡地道:“如果真有官差过来,他们看到地上的字,也很快想到这不是萧景自己写的,而是萧景死后有人借他之手所写。”

“官差中,总会有几个有脑子的。”韩源微微点头:“可是写上‘韩’字,似乎对我们韩家不利吧?”

韩漠撇撇嘴:“四哥,实话告诉你,即使没有写‘韩’字,在这东海郡和会稽郡临近的地方出了这档子事,我们韩家也多少会受到一些怀疑。但是写上这个‘韩’字,会让我们韩家更安全。”顿了顿,悠然道:“如果真是韩家做的,岂会自己留下自己的姓氏?”

韩源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叹道:“小五,你……你真是聪明!越是在表面看着牵扯到我们韩家,萧家就越觉得此事与苏家有关,他会觉得这是苏家在嫁祸我们韩家,是在挑起萧家与韩家的争斗。”

“四哥,你也很聪明!”韩漠嘻嘻笑了起来。

韩漠表面看起来轻松,但是心中还是有些忐忑,这就像被他搅浑的一滩水,最终出现什么样的情景,他不确定。

“这一招,爷爷他们为何不用?”韩源低声问道。

“大人们想的事情多,所以做的就少了。”韩漠叹道:“更何况这是在冒险,没有香玉儿的事情,我们也未必会冒险。”

……

一直站在门前的斗笠人终于开口道:“该走了吗?两百多里路,即使快马加鞭,天亮了也未必能赶到。”

“不错,该走了,丢下一滩浆糊,看看大人物们如何收拾吧。”韩漠呵呵笑着。

“走之前,这两个人该如何处置?”斗笠人指了指墙角的两个女人,那两个女人已经因为恐惧几乎吓死过去,本来白皙中透着红润的肌肤,泛起一粒粒突起的鸡皮疙瘩。

韩漠耸了耸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我……很少对女人下手。”

“我来动手!”

“朱小言,你的心还真是狠,这么漂亮的两个女人,你舍得下手?”韩漠幽怨地看这斗笠人。

朱小言声音如同他的相貌一般,冰冷而僵硬:“活着的女人是留不住话的。”顿了顿,继续道:“她们活着,你会有很多麻烦,我以后要靠你吃饭,你的麻烦越少,我吃的饭就越安稳!”

“你总是对我说一些很有道理的话。”韩漠淡淡地道,微一沉吟,轻声道:“别让她们太痛苦。”拉着韩源的手臂,出了门去。

夜色深沉,万物俱静,大堂内的武师和官员都已经如同死过去一般沉睡。

“小五!”韩源扫视了众人一眼,轻轻道:“你比四哥想的还要强,你还有四哥不知道的许多秘密。”

韩漠呵呵一笑,道:“四哥,有些秘密是上不得台面,只能到了需要的时候才用得上。”

“你说的不错。”韩源道:“你办事果断,不拖泥带水,这一点,四哥是万万及不上你。咱们韩家要想在燕国活下去,这个‘狠’字,还是要放在心上的。”

“除了狠,韩家还要牢记两个字。”

“哪两个字?”

“团结。”韩漠正色道:“咱们韩家的人,要团结一心,抱成一团,这样才不会轻易被别人击倒。”

韩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微一沉吟,轻轻拍了拍韩漠的肩膀:“小五,谢谢你!”

“四哥为何这样说?”

“谢谢你帮我为香玉儿报了仇。”韩源真挚地道:“从小到大,无论四哥有什么麻烦,你都毫不犹豫地帮四哥出头,四哥承你一辈子的情。”

韩漠笑眯眯地道:“四哥,你忘记了我们的关系吗?你我是兄弟,是韩家子弟,若是你我兄弟都不能绑在一起,如何能将韩族数万人绑在一起?”

韩源握住韩漠的手,露出一丝微笑:“小五,我记着这句话,咱们是兄弟,无论有什么危难,四哥和你站在一起。”

“我并非轻视香玉儿,但是你能为了她,不顾安危做下这样的大事,证明我的四哥是一个有情有意的男人。”韩漠微笑道:“我欣赏这样的男人,很庆幸有你这样的兄弟。”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一笑之间包含了太多,但毫无疑问,两人都将对方视为值得自己付出一切的兄弟。

朱小言走出来的时候,步子依旧很坚定。

“办完了?”韩漠问道。

朱小言“嗯”了一声,道:“她们并不痛苦。”

“你比我狠。”韩漠叹道:“也许你曾经真的杀过很多人……或许包括很多女人!”

“进入韩府之前,我不是你的下人。”微一沉默,朱小言才缓缓道:“而且我从前的事,对你无害。”

韩漠哈哈一笑,托着下巴道:“世事无常,只希望你一辈子都对我无害。”

“但愿如此!”朱小言生硬地道。

这次带朱小言一起行动,韩漠或许冒了一些风险,毕竟对朱小言的底细并不清楚,他也不敢肯定这件事情不会从朱小言口中泄露出去。

但是他知道,欲要收人心,必须先给予对方最真诚的信任。

韩漠觉得自己有这个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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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知道谁能猜中朱小言的真实身份。

第二十九章 【各怀心思】

萧幕瓒在次日正午时分就得到银车出事的消息,但是并不清楚萧景已经被杀,心惊之下,连派出几拨人马打探消息。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

东海郡整整一季的税银,若是在运输途中出了问题,就算萧太师竭力在朝中维护,或可保得住他性命,但是这东海郡守的位置,只怕是坐不下去了。

这批银子可是韩家上供给朝廷的,若是韩家也知道税银被劫,他们也一定会借此对萧幕瓒发难,这一点,萧幕瓒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若说从前韩家没有发难是因为没有一个绝对的机会,那么这一次,天大的机会就降临到韩家的头上了。

说也奇怪,得知税银被劫,萧幕瓒脑中第一时间怀疑的对象不是韩家,而是流匪,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

这一次护银车队可是有两百人,而燕国境内虽然也有流匪,但是在世家大族的控制下,还真没有形成气候,大股的流匪是很少出现的,通常情况下不过是几十名实在混不下去的穷人组成一个*性的团体,偶尔劫劫行人,对官家的队伍向来是很少下手的,更何况两百人的车队,护卫兵丁都算得上是精兵强将,几十名乌合之众的流匪是不可能有胆子敢去触碰的。

第二个浮现在萧幕瓒脑中的怀疑对象还不是韩家,而是苏家。

青浦县是苏家的地盘,青浦县的县令更是苏家内房子弟,若是苏家化兵为匪,在暗地里整一整萧家甚至是韩家,那是绝对有可能的。

至于韩家,萧幕瓒自然也不排除怀疑,但是他却觉得可能性不会太大,毕竟他也知道韩家的几位首脑人物如今都是安静得很,也没听说韩家背地里有什么行动,要想劫持银车,那可是要动用不少人的。

至于韩漠韩源,在萧幕瓒眼中的两个世家子弟纨绔公子,是不值得去关注的。

……

当青浦县令苏定海亲自领人运回萧景尸体的时候,萧幕瓒只感觉两眼一黑,几乎瘫倒下去,也幸亏边有其他官吏上前扶住,才让他在衙门口呆呆地站了许久。

“下官青浦县苏定海。”苏定海身材矮小,长着八字须,貌不惊人,若不是一套官府在身,倒像是一位教书先生。

萧幕瓒忍住心中的悲愤,指着运送萧景尸体的车子,带着颤音:“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定海很恭敬,至少表面上做到了下官对于上官的恭敬:“回大人,下官今日清晨得报,鄙县野雀儿林出了事情,好像是官家车队遇到了劫匪,被劫了银子。下官不敢怠慢,赶到现场,一片混乱,原来是东海郡的税银车队被流匪下了迷药,劫了银子,而贵公子……因公殉职!”

“因公殉职”四字,苏定海说得极其平淡,萧幕瓒的肺都要气炸了,看着自己宝贝儿子已经成为一具尸体,老来丧子的悲痛和被人后面戳刀子的愤怒让他的脸部肌肉扭曲,声音甚至有些凄厉:“流匪?是你会稽郡的流匪,还是你青浦县的流匪?流匪二字便解释清楚了?”

苏定海也很坦白:“解释不清楚,所以下官也不是前来解释的。下官已经派人着手调查此案,而且已将税银被劫一事写了折子呈交内阁。”

萧幕瓒知道税银被劫的事情迟早会传到朝廷耳中,在他原本的估计中,应该是韩家去做这件事情,但是想不到苏定海却先下手为强了。

毫无疑问,自己的东海郡守之位算是到头了。

“在你青浦县出事,你苏定海逃脱不了干系。”萧幕瓒怒着。

这话有些隐晦,表面看来是说苏定海治理不善,出现流匪,但是暗里的意思,那却是直指这件事情有可能就是苏家宗主暗中指使,苏定海亲自领人做下这件事情。

“此事发生在我青浦县内,下官罪责不轻。”苏定海平静地道:“所以下官已经向吏部请辞,或许明日,下官便要卸甲归田了。”

萧幕瓒一怔。

正在此时,一名官员匆匆赶来,正是闻讯赶来的清吏司韩玄昌,他先是对萧幕瓒拱了拱手,瞧见车子上的尸体,皱起眉头,旋即道:“郡守大人节哀顺变。”

若说先前萧幕瓒对韩家还有三分怀疑,那么看到韩玄昌的表情,这三分怀疑顿时也烟消云散了。

韩玄昌没有惺惺作态的悲伤,却更没有表现出幸灾乐祸的情绪,而韩玄昌初见萧景尸体所表现出来的吃惊,萧幕瓒看在眼里,明白那绝不是作伪。

韩玄昌对于萧景的死,显然是发自内心的吃惊。

如果说此时真是韩家所为,韩玄昌必定也会深知内情,一个深知内情的人,即使再会演戏,也不会有这样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吃惊。

萧幕瓒更加肯定,此事十有八九是苏家暗中所为,而这个苏定海,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他眼中带着阴冷的杀机,紧紧盯着苏定海。

“苏大人,如今情况如何?银车都被劫走?”韩玄昌神色严峻问道。

韩玄昌,萧幕瓒,苏定海,这三人在这种场合下,所代表的就是各自的家族,若从官家角度来说,此时三人自然是要同心协力缉拿所谓的流匪,但是各人心思各人唱,究竟有什么打算和心思,那也只是放在各人心中罢了。

“银车倒没有被全部劫走,留下了数车,我已命人就地看守。”苏定海缓缓道:“想来是流匪人手不够,一时之间,没有那么多人手运走银车吧。”

萧幕瓒攥着拳头道:“实以虚之,虚以实之,我看未必是人手不够,只是为了向外面证明所谓的匪徒人数少,这才忍疼留下了几车税银吧?”他这话其实说的已经很白,那是暗言苏家不缺人少,故作此态,不过是嫁祸给流匪而已。

“郡守大人说的是。”苏定海不动声色:“或许流匪是故意为之,若是人数多了,成了气候,那是一定要剿灭的,流匪害怕这一点,所以故意示弱,那也大有可能。”

“你……!”萧幕瓒又气又恼,狠狠甩了衣袖,缓步走到车子旁,抱着萧景的尸体,老泪顿时滑落出来。

“若真是流寇所为,东海郡洛宗县必定会协助苏大人全力调查此事,一定要找出背后的凶手,绳之以法。”韩玄昌冷冷地道,在他看来,这事儿还真有可能是苏家所为,毕竟能干下这种事儿,胆识和实力都不可缺少,能有这样胆识和实力的,在这一片区域,无非是韩家和苏家。

韩玄昌即自以为韩家必定没有动手,那就只能是苏家了。

他自然不会介意苏家杀死萧景,虽然他也明白此事的后果必定能让自己一直以来极度厌恶的萧幕瓒从东海郡守的位置滚下去,但是他却深深担忧另一个后果。

东海郡整整一个季度的税银被劫了大半,那么所缺的银两将如何补上去?

朝廷户部没有接受到税银,即使户部尚书韩玄道有心为东海郡减轻压力,但是内阁那些大臣们绝对不会那么轻易让韩家好过,一定会达成协议,勒令东海郡尽快缴纳该交的税银,他们才不管路途发生什么事情,见不到银子,内阁就会逼迫户部催银,否则韩玄道坐着户部尚书这把椅子,屁股一定会被烧得很难受。

所以韩玄昌听闻税银被劫,并没有因为萧幕瓒即将因为此事滚蛋而高兴,反而为如何重新筹措税银而感到担忧。

诚然,一旦查实确实被劫银车,韩玄道在燕京竭力周全,筹措补缴的税银可能会稍微减轻一些,但是即使减轻,一郡一季的税收,那也不是小数目啊。总不能再找老百姓收一次税,那可真的闹不好会引发民变,韩家族人说不定为此真的向大宗主请愿,就他妈反了!

但是韩家族会是知道的,这个时候,韩家根本没有对付朝廷的实力,一旦起事,反而会正中其它世家的下怀,乘机将东海韩家尽数诛灭,去掉一个对手。

韩玄昌越想越觉得此事很是蹊跷,很有可能真的是苏家暗中策划,那样一来,苏家得了银子,又狠狠地打了萧家一巴掌,更是给韩家带来税收难题,可谓一箭三雕啊。

他的眼眸子深处隐着杀机,冷冷地看着苏定海,淡淡问道:“苏大人,护银队的兵士们呢?我可没见有人回来。”

“银车被劫,在鄙县境内,兹事体大,所以下官已经吩咐部下将护银队的人暂时扣押起来。”苏定海缓缓道:“这是大案,总要等朝廷下来旨意,下官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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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有客登门】

韩家西府。

韩漠并不知道自己的行动虽然给萧家和苏家带去一定的打击,却也给韩家在税银上带来了麻烦。对他来说,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是要去淡忘刚刚做下的那件事情。

还没进花园子,就被迎面走出来的韩夫人瞅见,笑眯眯地将他拉进院子,找了个僻静的地儿才停下来,叉着腰道:“儿子,这几天过得开心吧?”

韩漠眨了眨眼睛,见到韩夫人看起来有一种贼兮兮的感觉,还抿着嘴偷偷笑,忍不住道:“娘,你到底想说什么哩?过的开心?也说不上开心,就那样过日子呗。”

“屋里有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要是我,我可开心死了。”韩夫人嘻嘻笑道:“儿子啊,你和她关系现在如何啊?”

“娘。”韩漠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大爷爷可是说过,关于如梦姐的事儿,咱们可不能随意提及,会出事的。”

“咱娘儿俩说会子话,能出什么事。”韩夫人瞪了儿子一眼。

韩漠苦笑道:“娘,您要说话我陪你,说三天三夜都没关系,但是别说如梦姐了……!”

“傻儿子。”韩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轻声道:“那姑娘我看过了,模样长得那是没话说,像天仙儿一样,和为娘年轻时候一模一样。而且我看她胸大屁股大,是生儿子的像……咦,儿子,你怎么了?”

韩漠怪怪地看着韩夫人,忽然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问道:“娘,你不会打算是让如梦姐成为你的儿媳妇吧?”

“那有什么不好?”韩夫人眨了眨美丽的眼睛,抓着韩漠的手,低声问:“儿子,你和娘说实话,你喜不喜欢她?你和她晚上睡一个屋子里,就没有……嘻嘻……!”

韩漠头上直冒冷汗,自己的娘亲还真是敢说话啊。

“如梦姐长得漂亮,是男人都会喜欢,你儿子也是男人,自然不讨厌。”韩漠轻声道:“不过娘啊,你要知道,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娶她哦。”

“喜欢自然就娶,男人做事,哪能婆婆妈妈。”韩夫人撇撇嘴,向远处望了望,道:“儿子啊,要不先纳为妾吧,生个孙子给娘玩一玩。”

韩漠擦了擦额头冷汗,道:“娘,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他问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大宗主当时可是清楚交代过,关于柳如梦那些不该问和不该知道的事情,在大宗主没有给予答案之前,不要有去过问的心思。

不过柳如梦身份隐秘,恐怕连韩夫人也不清楚来历吧。

果然,韩夫人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娘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爹交代过,是大宗主亲自给你配的陪房丫鬟……唔,年纪好像比你大了一些,不过年纪大才会晓得疼人嘛……不过你爹也说过,这丫鬟身份不一般,而且大宗主交待过,不能泄露她的行踪。”凑近过来,低声笑问道:“儿子,你知道她是谁吗?神神秘秘的,娘真是好奇啊。”

“不知道。”韩漠很干脆地道:“不过儿子倒是知道,她成为你媳妇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唔,应该没有吧。”

韩夫人呆了一呆,摇摇头叹道:“可惜可惜,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像,可惜……儿子啊,你要是觉得她年纪比你大,不适合娶她,回头娘再打听一下,给你娶个好媳妇。你也十八了,是该找个媳妇守着你了。”

“四哥不也没娶吗?”韩漠呵呵笑道:“不急,总教你有一日抱上孙子就是。”

韩夫人道:“我可等不得太久,我现在就想抱孙子。”凑过来,附耳道:“儿子啊,你和那个柳如梦半年之内若是没动静,老娘我就得给你配个媳妇了,你跑也跑不了。”说完,嘻嘻一笑,捏着手绢,扭着屁股离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韩漠。

……

韩漠摸了摸下巴,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只走了几步,就听韩伯声音从后面传来:“五少爷,有一位客人正在府外求见,说是要找五少爷,你看是不是让他进来?”

“有人找我?”韩漠皱皱眉头,还以为是曾经一起戏耍的那些贵族公子,问道:“是哪家公子啊?知道找我什么事情吗?”

“他自称是关氏贸易行的东家,叫关少河,只说提起他的名字,少爷就知道了。”韩伯恭敬道:“少爷,要不要请他进来?”

“关少河?”韩漠迅速从脑中提取这个人的资料,很快就想起前几日在八珍阁遇见的那个温文儒雅饿商人,想不到今日竟是上门来了。

韩漠微一沉吟,挥手道:“让他到茶阁见我吧。”

茶阁不是正厅,是西府一处雅静的偏厅,这儿也是韩家接见普通客人的地方。

虽然在这里接见的客人不是高层次,但是茶阁的布局却是极其讲究的,透着古色古香的韵味,墙面上也挂着许多文人墨客的亲笔大作,甚至有庆国画师洪易莞的《十四年秋》。

韩漠进到茶阁的时候,正见到关少河在里面等候,见到韩漠到来,关少河急忙起身迎上前来,深深一躬:“少河见过五公子,多谢五公子接见。少河冒昧打扰,失礼失礼!”

韩漠拱手还了一礼,笑道:“你是客人,而且请我吃过一顿饭,我总不能将你拒之门外吧?”见丫鬟已经泡茶呈了上来,示意丫鬟们退下,请了关少河坐下,才笑道:“关掌柜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啊?”

关少河再次起身行了一礼,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见见五少爷,聆听教诲。而且少河最近得了一件东西,自问没有那个资格使用,特地前来献给五少爷。”

韩漠哈哈大笑起来,托着下巴道:“关掌柜,你知道不知道,小五讨厌说话虚伪的人。”

关少河面不改色,依旧保持着春风般的微笑:“五少爷以为我说话很虚伪?”

“难道不是?”韩漠笑眯眯地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悠然道:“你果真是来听我一个小毛孩子的教诲吗?关掌柜心中,只怕自我感觉懂得要比小五多得多吧?”

关少河一愣,旋即笑道:“五公子真是能人不能言,就是与众不同,少河钦佩。不过少河自称是前来聆听五公子的教诲,却绝非虚伪之言,而是诚心诚意,还望五公子不吝赐教。”

屋中弥漫着茶香味,这股清淡的茶香,荡漾在韩漠的鼻尖,他的心情倒也不错,嘿嘿笑道:“关掌柜,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这里不比酒楼,我们韩府也不是八珍阁,所以在这里你可要慎言,可别说错了什么话,被我下面的那些人听见,到时候他们要是去报官,你可有麻烦了。”

关少河哈哈笑道:“五公子,这倒不必担心,即使此刻少河说了一些在外人看来大逆不道的话,甚至被报之官府,只怕衙门里现在也腾不出人手来处理我了。”

韩漠有人地喝着茶,不动声色地道:“哦,这话怎么说?”

关少河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无人,才轻声道:“五公子,难道您不知道衙门里刚刚出了件大事儿?”

他其实倒也不必担心会有人在四周偷听,韩家的规矩很严,韩漠既然遣退了下人,实际上就是给他说话的机会,那些下人们可没胆子偷听五少爷和客人谈话。

燕国的规矩,主子说话,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下人在旁偷听,若是被发现,那可是能够乱棒打死的。

“大事?”韩漠淡淡地道:“小五这阵子在府里用功读书,出去的少,还真是不知出了何事。关掌柜,你是生意人,消息灵通,衙门里出了大事,你虽不是官家的人,恐怕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其实我倒也并不想知道,毕竟官府的事儿我是不关心的。”

关少河凝视着韩漠,轻声道:“五公子,你可知道,东海郡向朝廷缴纳的税银,在会稽郡被劫了,而且负责运送税银的萧景,也被人活活刺穿了喉咙!”

韩漠的眼眸子平静无比,就像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惊讶,只是淡淡地道:“被劫了?这还真是大事啊。”

第三十一章 【祸夕福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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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无意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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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银被劫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松落下帷幕,东海郡守萧幕瓒因为此事老来丧子,而且前途一片黯淡,此种情况下,他是必定要拉一些人和他下水的。

他认定此事是苏家所为,所以暂时安置好萧景的尸体,便带着东海郡几十名衙司赶往青浦县事发现场,无论如何,也要从中找寻出蛛丝马迹,在苏家的身上划上几刀。

其实这事儿正常情况下,派出东海郡洛宗县的衙差们去处理就好,但是萧幕瓒却知道,洛宗县的县令是韩家的人,即使去处理,考虑到苏家的势力,韩家也不会逼得太紧,未必能查出什么结果,所以萧幕瓒只能亲自去,只有这样,才能往苏家身上捅刀子。

东海城的事务那自然是暂时由韩玄昌来处理。

韩玄昌虽然明知萧幕瓒前往青浦县,定然要导致萧家与苏家的一番争斗,但是他却没有心情坐山观虎斗,他现在已经开始等待燕京传下圣旨来。

朝廷得知税银被劫的消息后,燕京的韩家势力必定会开始行动起来,竭力促成以韩家下海采宝的方式填补税银空缺,他们要面对的,自然是其他家族的居心叵测,那些对韩家有敌意的家族,自然是有心让朝廷勒令东海郡百姓重新缴纳税银,不许大规模下海采宝,从而激起东海民变,陷韩家于万劫不复之地。

当然,韩玄道毕竟是户部尚书,在税银这一方面,虽然依旧许多事情要经过内阁磋商,但身在其职,总会带来许多正面的利益。

……

这日晚餐,韩漠并没有回到花园子里和柳如梦一同用餐,而是故作孩子般的调皮,硬是缠着韩夫人,跟着家人一起在亭子里用餐。

虽说大宗主传下的吩咐,韩漠要刻苦用心读书习武,尽量在花园子里用餐,但是韩夫人又何尝不想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共享天伦之乐,韩漠只纠缠两下,也就应允了。

重新坐在碧姨娘的下首,又闻到碧姨娘身上那香香的味儿,韩漠感觉就是很舒服。

韩玄昌尚未过来,所以酒菜也都没有端上来,娘儿几个只是说着闲话。

“哥哥,你最近很忙吗?”韩沁眨着眼睛问道:“父亲说你最近用功,连吃饭也不和我们在一起,我都好些日子没和你在一起吃饭了。”

韩漠呵呵笑道:“哥哥要用功,到时候大爷爷看到我没长进,要用家法的。”

“哎!”韩沁叹了口气,有些沮丧:“你用功,连花园子都封了,不许人打扰,你不会偷偷地在里面偷懒吧?”

碧姨娘柔声道:“沁儿,没大没小。你哥哥是大人了,要做大人的事情,他用功才能出息,日后他还要顶起这个家!”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看韩漠,满目慈爱。

韩夫人嘻嘻笑道:“是啊,漠儿,你要好好用功,否则老娘可要打你屁股。你看看这一大家子,等你爹老了,就要你照应了。你爹,你老娘我,还要碧姨娘,当然,还有你爷爷,这一大家子都要仗着你哩。可别没出息,到时候老娘受苦可没你的好。”

“大娘,那我呢?”韩沁眼巴巴地看着韩夫人:“哥哥不用照顾我吗?”

韩夫人嘻嘻笑道:“沁儿,等我们老了,你早就嫁出去了,嘻嘻……!”

“我才不嫁呢。”韩沁撅着嘴道。

她虽然是庶出,但是韩夫人向来对她也是极为疼爱的,在韩夫人面前,韩沁也向来不像其它家族庶出子女那般战战兢兢,该撒娇的时候,她也是不怕的。

韩漠笑眯眯地道:“小妹,你若不想嫁出去,倒也无妨。”

“真的?”韩沁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韩漠,眼中带着喜色,旋即想起什么,撇撇嘴:“你说不嫁就不嫁吗?哥哥,你没那么厉害。”

韩沁虽然口上说不嫁,但是她心里很清楚一件事情,世家大族的女儿,最终都会因为某种利益关系嫁出去,或因为结盟,或因为妥协,无论如何,那种成为政治工具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她的神色很快就黯然下去,而母女连心,碧姨娘的眉眼也瞬间布满忧伤。

韩漠见碧姨娘美丽的脸庞带着淡淡的忧伤,心中感慨,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就像一个大人抚慰一个小孩,在桌子底下,竟然伸手在碧姨娘丰润的手面上轻轻拍了拍。

入手处,滑腻香润,就像触碰在温润的暖玉上。

碧姨娘显然有些吃惊,她根本没料到韩漠会来轻拍她的小手,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犯忌讳的事儿,她迅速收起手儿,脸上却显得很平静。

其实韩漠触碰之后,立刻醒悟嫡子与庶母之间可不能有这样的接触,他自己一颗心儿怦怦直跳,不由心虚瞥眼去看碧姨娘,却见她仿佛若无其事一般,并未见什么异样,只是颊间淡淡的一丝薄薄红晕,韩漠却不敢多想,只猜测是否屋内太过闷热的原故。

这一瞬即过的事儿,韩沁自艾自叹之间没注意,韩夫人更是瞅着凉亭外的青石道等着韩玄昌到来,也是没有看见。

淡淡中的一丝暧昧而已。

为打破这种怪异却很让人内心兴奋的感觉,韩漠已经转头去看韩沁,笑眯眯地道:“小妹,你不想嫁出去,不如招个女婿回来,那也一样的。”

韩沁眼睛一亮,但旋即摇头道:“你当我是公主吗?”旋即知道这话说的犯忌讳,不敢再言。

“在我们家,你就是公主。”韩漠托着下巴,轻轻道。

韩玄昌过来时,显得极其疲惫,在正座坐下,碧姨娘立刻起身从旁边丫鬟手中接过香茗,给韩玄昌和韩夫人一一奉上,这才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韩玄昌看来还真是渴了,一口喝了小半碗,放下茶杯才道:“这几日我事情多,说不准都会晚些回来,你们以后吃饭不必等我。”

等酒菜上全,韩夫人挥手令四周的下人俱都退下,才亲自为韩玄昌倒上酒,问道:“老爷,还是为税银被劫的事情忧心吗?可查出结果来?”

韩漠听到事情关乎税银被劫,看似只是吃菜,耳朵却是听仔细了。

韩玄昌见四下无人,在座的也都是自己至亲之人,微一沉吟,才道:“能查出什么结果。萧家和苏家缠在一块,只会狗咬狗,那银子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可如何是好?”韩夫人有些忧心道:“这税银没有运到京里与户部过户,那就算不得缴纳,只怕……只怕朝廷还会让我东海郡补缴税银啊。”

韩玄昌点头道:“那是免不了的。”

韩夫人跺了跺脚,恨恨道:“那个萧幕瓒,真是该死,派自己那个没用的儿子护送税银,那样的酒囊饭袋能做好什么事情,连累我东海郡。”

韩玄昌摆手道:“夫人莫乱说,先不谈这个了,吃饭吧。”

韩夫人虽然心中有气,但韩玄昌既然如此说,也不好再讲。

当下一家人开始用餐,等用晚饭后,碧姨娘很温顺地领着韩沁先退下,韩玄昌见韩漠靠在椅子上打着饱嗝,没有离开的意思,皱眉道:“漠儿,天晚了,你也先下去吧,早些歇着。”

“爹。”韩漠想了想,终于道:“今天有人找我。”

韩玄昌淡淡地道:“你那些狐朋狗友多得很,有人找你并不稀奇。”

韩漠嘻嘻一笑,道:“爹,孩儿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爹爹。”

“还从未见你如此谦逊。”韩玄昌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微微坐正身子,道:“你想问什么?”

韩漠微一沉吟,终于问道:“我听人说,朝廷这次有可能会特许我韩家下海采珠,填充税银的空缺。孩儿不明白,大东海是我韩家的地盘,为何这么多年来,我们却不能大肆采珠?为何我韩家下海采珠,还要朝廷的允许?”

韩玄昌眉头皱起来,脸色也阴沉下来,冷冷道:“谁告诉你这些混账话?”

韩漠也不因为韩玄昌脸色难看而有所畏惧,起身恭敬道:“爹,孩儿已经十八岁了!”

韩夫人忽地站起身,撇了韩玄昌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嘻嘻一笑,道:“老爷,漠儿说得对,如今他可是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多说,扭着腰肢缓缓离去,扔下韩玄昌父子二人。

夜风轻盈,不远处的水池边,白鹅正在岸边栖息,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影子点缀在水池子边。

“坐下吧!”韩玄昌叹了口气,伸手按了按,示意韩漠坐下来。

等韩漠坐下来之后,韩玄昌才慈爱地看着韩漠,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漠儿,不知不觉,你已经十八岁了,为父却一直将你当成不知世事的孩子。”顿了顿,抬头望了望天上并不是很明亮的弯月,轻轻叹:“有些事情,你也可以知道的。”

“孩儿聆听父亲教诲!”韩漠恭敬道。

“约定!”韩玄昌似乎在忆及往事,神色间带着一丝感慨:“那是我韩家与燕国的约定!”

第三十三章 【韩家往事】

“韩家与燕国的约定?”韩漠皱起眉头,沉吟着,但很快就带着笑问道:“爹,你的意思是,我们祖上天涯公与燕国的约定?”

韩玄昌眼中闪着光,提到“韩天涯”这个名字,每一个韩氏家族的人都会感到无上的荣耀。

韩天涯,百年前的东海王,如今东海韩家的祖先,在韩家族人心中神一样的存在。

“漠儿,你也看过史书,该当知道如今天下四分,缘何而来?”韩玄昌和韩漠都有一个习惯,喜欢将手托着下巴,给人一种他们总在思考的感觉。

韩漠坐正身子,敛容正色道:“晋统三国,分南北朝,齐统天下,绵延二百载,天下纷乱,四国崛起,传至今,已立百载而不得一统。”

这是《汉史》上记载下来的,韩漠三岁的时候就一清二楚,对于这个历史走向的改变,他那个时候也是极其震惊的。

南北朝不是统一在隋朝杨坚手里,而是齐国一统南北朝,绵延两百年,齐国土崩瓦解,天下纷乱,诸侯四起,互相争杀兼并之后,形成了如今的四国。

西魏是晋国王族后裔建立的国家,始终以恢复晋国天下为最终目标,庆国实际上就是齐国留下的底子,庆国王族当初乃是燕国的外戚,成势取代齐国,也造成了天下的纷乱。至于南风国,地势险峻,穷山恶水,那是当初大家并不在意的一小块地方,但如今也形成了气候,南风居民自立为国。

说到燕国,那就是当年燕国开国皇帝燕武王在乱世积聚世家大族的力量,开创了燕国基业,正因为是在世家大族的扶持下开创大业,留下了燕国大疾,世家为权。

……

韩玄昌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一个人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却不可以忘记了自己的祖宗,忘记了根!”

“爹爹教训的是。”韩漠恭敬道:“孩儿会终生铭记自己是东海人,是东海王天涯公的子孙。”

韩玄昌缓缓道:“你想必也听说过,天涯公最早不过是东海之畔的一介渔民,那时候齐国朝廷荒淫无道,横征暴敛,毫不体恤百姓的死活,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老人们常说那时候卖儿卖女,食叶充饥,那可不是虚言,甚至比那更苦。”

韩漠眼角微微跳动,眼中带着一丝黯然。

《汉史》是庆国编纂的文献,所以并不忌讳对齐国真实历史的形容和夸大,齐国当初的*,在《汉史》里面描叙的清晰异常,韩漠曾经因为看到里面百姓生活的疾苦,那种水深火热身不如死的概况,是流下过眼泪的。

“天涯公身在东海之畔,属于齐国百姓,自然也不能幸免那样的*。”韩玄昌脸上微微带着怒色:“天涯公的父亲被齐国衙差活活打死后,天涯公带着他的三个兄弟夜入衙门,挥刀砍下昏官的头颅,更杀暴吏十三人,然后四人一艘船,下了东海!”

说到这里,不但韩玄昌脸色红润,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即使是韩漠,也不禁肃然神往,遥想当年韩天涯之英姿豪迈,何其英雄!

“齐国*不减,越来越多的东海居民下海跟着天涯公,两年之后,天涯公麾下有战船五十余艘,部下六万余人,东海海盗望风归降,皆称天涯公为东海王,雄霸东海。”韩玄昌挥笔指点,似乎回到韩家当初威风八面的时代:“那个时候,东海王顺应民心,拿下东海郡,俨然是一方诸侯,更有豪气与天下英雄一争鹿鼎!”

“西边有晋国王族后裔,北边是庆国外戚之势,南边穷山恶水,东边地广人多,物产丰富,一代枭雄燕武王欲图东部,联合几大世家,占据东部数郡,亦与天涯公数番交手,各有胜负。那燕武王说来,也算是一代雄才伟略的人物,自知天涯公后有大东海,更有强大的水师,即使败于陆地,却也能撤至东海,随时反攻陆地。”

韩漠哈哈笑道:“那燕武王既然聪明,就该知道,我们韩家不怕他打,所以他才会想到与天涯公和谈。”

韩玄昌得意地点点头,道:“不错。燕武王派使臣前来东海,商讨和谈之事。天涯公怜惜百姓深受多年战火,民不聊生,也愿意暂息刀兵,让百姓们过上太平日子。那一年就在这东海之滨,燕武王亲自与天涯公把酒欢谈,半日之间,便视若知己,自此,天涯公也就跟随燕武王征讨东部,不过三年,东部六郡尽归燕武王,而我祖天涯公位列开国九大功臣之一,韩家成为九大世家之一,内阁占一席,掌东海郡,效忠朝廷!”

那是韩家最辉煌的时刻,也是韩氏族人为之振奋的时代。

“东海之盟”,让韩家正式走上了帝国的舞台,也成为了贵族大姓!

韩氏族人心中,东海郡的百姓心中,谁又能忘得了百年前韩天涯纵横东海,挥戈天下的气概,内心深处,又有多少人想回到韩家那个威风八面的时代。

“可是,既然我韩家掌握东海郡,为何下海采珠,还要朝廷的允许呢?”韩漠有些不解地问道,但是他内心深处,又隐隐猜到某些原因,微微探过身子,凑近过去低声道:“爹,该不会是朝廷怕我韩家壮大,取而代之吧?”

韩玄昌轻轻摆了摆手,轻声道:“日后莫说犯忌讳的话。”

“是!”

“其实你说的也倒不差。”韩玄昌叹道:“若论资源之丰富,整个燕国,恐怕我东海算是一等一的了。一个家族的强盛与衰弱,除了家族内部的团结与顽强,最为紧要的是,需要银子,大量的银子。”

韩漠点头道:“我知道,吃喝拉撒都离不开银子,更不要说一个家族的强盛了。”

“如果任由我韩家下海采珠,取珊瑚海宝这些最为昂贵的物品,一旦我们转手卖出,那么银子是不用愁的,会大量涌入我们的家族。我们本就是九大士族之一,在东海郡根深蒂固,有了银子,坐观势大,朝廷岂能不惧?”韩玄昌正色道:“所以在天涯公还在世的时候,燕武王就想到了此点,亦与不愿挑起纷争的天涯公达成了协议,我韩家不得擅自下海采集珍珠珊瑚海宝,每年只能下海几次,采取一批作为贡品呈交给朝廷而已。天涯公答应了这一要求,却也提出,除了每年上缴贡品的少许海宝,朝廷亦不可随意下旨勒令东海郡大批采集海宝上呈朝廷,以免劳民伤财,让东海郡百姓不得安生!”

“因为这个原因,我们韩家就不下海了?”韩漠眨了眨眼睛问道。

韩玄昌点头道:“正是如此,一来我们韩家子弟不能违背了先祖与朝廷的约定,二来朝廷暗中也一直派人观察我韩家动静,私自采珠,若是被朝廷或者居心叵测的势力知道,对我韩家并无什么好处,更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原来如此!”韩漠若有所思。

原来韩家不私下采珠,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祖训是一个,顾及成为朝廷或者其他势力打击的把柄是一个。

父子俩都是一阵沉吟,都是托着下巴,似乎都在为韩家处于这样束手束脚的处境而感到烦闷。

“那么这一次爹爹以为朝廷会让我们下海吗?”

韩玄昌自己拿起酒壶,斟满酒,一饮而尽,叹道:“为父如今也正是愁烦此事。”

韩漠立刻上前拿起酒壶,重新为韩玄昌斟上酒,然后就坐在韩玄昌身边,手肘放在桌面,托着腮,看着韩玄昌道:“爹爹愁什么?”

韩玄昌见韩漠一双眼睛如星辰般明亮,似乎什么都懂的样子,心中也甚宽慰,轻声道:“为父心中,自然是希望朝廷能特许我们韩家下海采珠,以珍珠补缴被窃税银,你大伯父和韩家在燕京为官的势力,也必定会竭尽全力让朝廷下旨这样做。”他忽地攥起拳头,眼中闪过冷光,冷笑道:“不过萧家苏家那些世家大族,可不愿意让我韩家称心。他们一定会以各种理由来阻碍朝廷下旨特许我们韩家下海采珠,而是劝服朝廷让东海郡百姓来承担税银补缴,若真是那样……嘿嘿,那就是在逼我东海郡的百姓造反,逼我韩家造反,然后借机除掉我们韩家了。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那些家族若是联合起来,在朝廷旗下打我东海郡,我们韩家是抵挡不住的。”

韩漠听得心惊肉跳,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击杀萧景,藏起税银,故布迷阵,竟然给韩家带来这样大的麻烦。

他几乎都想将那晚的事情说出来,然后取出藏起来的银子,补缴税银。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这是不现实的,税银一旦拿出来,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是韩家所为,那么韩家的处境将更为危险。

他心中一阵黯然。

“其实也不必担心。”见韩漠神情黯然,韩玄昌还以为他在为韩家前途担心,轻轻拍了拍韩漠的肩膀,温言道:“你大伯父在燕京是有势力的,而且未必所有的家族想我们韩家这么快垮台。如今渤州郡的叶吴两家蠢蠢欲动,朝廷倒也不敢真的将我们韩家逼得联合叶吴两家,十有八九,朝廷是会特许我们韩家下海的。漠儿,父亲告诉你这些,不过是让你知道,我们韩家看似太平无事,其实每一刻都面临着挑战,你们这些韩家的子弟,一定要用功上进,习文练武,让我韩家保持着足够的智慧和武力,这样才能保护好韩氏家族,保护好东海百姓!”

韩漠肃然道:“孩儿谨遵爹爹教诲,不敢怠慢!”

韩玄昌淡淡一笑,一脸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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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琴声袅袅】

父子一番夜话,只说到月上中天,才满意而回。

在韩玄昌看来,固然因为自己儿子的成熟长进而欣慰,而韩漠也为能得知更多的家族事务以及得到父亲默认参与家族的一些事务而感到兴奋----虽然目前仅仅是从父亲的期待开始。

后花园里幽静异常,就连空气中的微风似乎也能听见,听风本就是一件极为雅致的事儿。

不过看到柳如梦手支桌沿,撑着粉腮正在灯下看书,那优雅娴静的景象,却让韩漠更为心动,那是活生生的一副《美人夜品书》,说不出的文静而古朴。

柳如梦看的很仔细,韩漠轻手轻脚进来时,她竟也没有发觉,甚至韩漠走到她身后,她兀自沉浸在读书之中,而且轻轻自语:“这个麋殇国倒也有趣,麋鹿之国,取殇字,岂不是麋鹿俱都死去吗?”

韩漠听他自语,就知道她是在阅读《东海地志》。

“如梦姐,所谓殇字,倒也未必是指麋鹿俱都死去。”韩漠一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眯眯地道:“殇之殇之,或许他们国人是为了提醒自己,人们随时面临着各种困难,不要懈怠,不要懒惰,要上进。”

柳如梦被韩漠突然而至惊得娇躯一颤,忍不住轻拍着自己丰满的胸脯压惊,丰满的胸部禁不住轻轻晃动,荡起炫目的乳.浪。

“你进门怎么无声无息?”柳如梦站起身来,放下书,后退两步,美丽的脸庞带着一丝不悦,但她还是记住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做少爷做主子的,有这样和奴才寻开心的吗?”

“我可从没有将你当做奴才看。”韩漠笑眯眯地道,环手从后面抱着后脑勺,靠在椅子上,悠然道:“如梦姐,女孩子家,也喜欢看书吗?”

“为何女孩子就不能喜欢?”柳如梦撇撇嘴,模样可爱至极,这样的表情配上那张妩媚绝伦的脸庞,娇媚中带着清纯可爱,集两点于一身,当真是颠倒众生:“不都是人吗?都要吃饭睡觉,为何就不能看书?”

还真是有女权思想!

“倒也不是说女孩子不能看书。”韩漠微笑着,其实他也不知如何去描叙柳如梦,说她是女人吧,她那十六七岁的容貌和偶尔出现的调皮可爱表情动作,只能以女孩子去形容,若说是女孩子,她那种妩媚成熟的气质和眉目间流动时的万千风情却是女孩子绝对不能具备的,就是一妖,魅惑众生可女人亦可女孩的妖。

“那五少爷是什么意思?”

“这是地理异志。”韩漠笑道:“我一向以为,女孩子都喜欢看花前月下你恩我爱的红粉故事,这一类书,并不是女孩子的选择。”

柳如梦淡淡地道:“是吗?”

“如梦姐,你坐吧。”韩漠拿起《东海地志》随手翻了翻,道:“书房里有不少书,如梦姐如果喜欢,我可以去拿一些过来。有庆国才子唐淑虎的《花明十三月》,有杜玉泉的《采桑部集》,还有《孤芳珍》,《莫问情》,《恋语海秋棠》……!”嘻嘻一笑,脸上表情有些诡异:“还有孤本《玉团团》!”

柳如梦眼眸子划过不屑之色,道:“你前面说的那些,我在十三岁的时候便全部看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是无病呻吟的花月琐事。那《玉团团》虽未看过,想来也是一个德行的,看得多了,也就没有趣味了。”

“那个《玉团团》……!”韩漠嘿嘿一笑,眼睛自上至下扫过柳如梦前凸后翘的火辣身体,悠然道:“罢了,倒也是一类的。”想了想,忽道:“你看过妖鬼书籍吗?”

“妖鬼书籍?”柳如梦走过来,款款坐下,问道:“何谓妖鬼书籍?”

韩漠起身从自己书桌内取出两张纸来,那是他写下来准备给韩沁的《聊斋故事》之《花姑子》,递给柳如梦道:“你看看喜不喜欢这个故事?”

柳如梦伸手接过,韩漠一霎那间看到她那晶莹如玉毫无瑕疵的手儿,真想轻轻摸上一摸。

很显然,《花姑子》让柳如梦沉迷其中,看着看着,眼圈渐渐有些泛红,而韩漠从始至终,只是盯着柳如梦的脸庞看,灯下看读书美人,惬意的很。

“这故事出自哪里?”柳如梦叹了口气,轻轻道:“确是感人的很,想不到狐可幻人形,且能有情有义。”

“似乎比一些人更有情义吧。”韩漠呵呵笑着,很得意地道:“至于出自哪本书,如梦姐,还真是不谦虚,这是我梦中梦到的故事,醒来记忆犹新,写了下来。”

窃书不算偷,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

柳如梦一怔,但显然是不相信的,站起身,淡淡道:“我倦了,五少爷,若是没有吩咐,我先睡下了。”

“如梦姐是不信?以为我在吹牛皮?”韩漠也淡淡地道:“如梦姐,你十三岁的时候就看过许多书,到了如今,想必所看的书不下千本吧?”

“五少爷想知道吗?”

“我并不想知道如梦姐究竟看了多少书,我只是想问,这样的故事连如梦姐看了都觉得很好,甚至能掉下眼泪来,如若出自哪本书里,岂不早就红了,至少不会默默无闻吧?”韩漠枕在手臂上,悠闲道:“却不知如梦姐在今夜之前,可看到类似的故事?”

当然不会有,若是有,蒲松龄老先生只怕也穿越了。

柳如梦沉默着。

她先入为主,对于世家子弟,向来都以为几乎都是不学无术之辈,哪里能写出这样凄美而且精彩的故事,但是细细一想,今夜之前,也确实未曾见过这样的故事。

诚然,若真有这样的书籍,早就传开了,自己岂能不知?

“真是你写的?”柳如梦兀自怀疑。

韩漠嘿嘿笑道:“你今天不信也无妨。我最近总是做这一类的梦,今晚只怕还会做这样的梦,等明儿个醒来,再写给你看,到时候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这种颇有些荒谬的事情,柳如梦竟似乎有些信了,点头道:“好,那就等着五少爷明日挥笔了。”想起什么,指着一旁的桌子道:“韩伯送来的,说是你吩咐送过来的。”

韩漠瞧去,却是关少河送的瑶琴,此时是用锦布包着的,于是起身上前掀开,笑道:“找个地方摆着吧!”

“你会弹琴?”柳如梦有些吃惊。

这个五少爷能够亲自为她煎药,能够想出让她极喜爱的水草吸管,能够看《东海地志》,能够写《花姑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和普通的世家子弟大不相同,让柳如梦最开始的排斥心理微微变得能够接受和这样一个男人住在一起。

如果还能弹琴,那真是佳公子了!

“金童头,玉女腰,仙人背,龙池,凤沼,玉轸,金徽,五弦!”韩漠学着关少河的解释,微笑道:“极品瑶琴,金玉满怀!”

“这是‘七凤琴’中的幻凤琴!”柳如梦道:“音色如梦如幻,排名第五!”

“幻凤琴?七凤琴?”韩漠愣住:“什么意思?”

柳如梦皱起眉头,神态似乎有些鄙视:“不明七凤琴,五少爷的琴技应该不会很好吧!”

“我……不会弹琴!”韩漠摇摇头,叹息着,显得有些沮丧,毕竟在这个时候,这是一个是面子的事儿。

柳如梦怒了,义愤填膺:“你……你不会弹琴,为何要占有它?”

柳如梦没有表情的时候是一种恬静的美,如同古井无波般娴静优雅,她笑的时候是一张妩媚璀璨的美,就像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而她怒起来,又是一种另类的美。

美人终归是美人,无论是什么样子什么表情,总能让人找到美的享受。

“一装饰而已!”韩漠淡淡地道,他抱起瑶琴,左摆摆,右摆摆,想摆出一个能够呈现出装饰品特性的位置。

“暴敛天物!”柳如梦一跺脚,恨恨地道,白了韩漠一眼,便要回自己的内屋。

“等一下!”韩漠叫道。

柳如梦停住步子:“五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声音那是相当的冷淡。

“我不知道什么是七凤琴什么是幻凤琴,你可以告诉我。”韩漠悠然道:“我不会弹琴,但是看样子你会,你也可以教我,那样就不会暴敛天物了!”

“我为何要告诉你,为何要教你?”柳如梦显然对于幻凤琴落入这样一个纨绔弟子手中很是愤怒。

“我是你的主子,你不会忘记吧。”韩漠笑眯眯地道:“主子让陪房丫头教他弹琴,不算过分吧?而且我以后天天做梦,天天给你写故事看,你教我弹琴,也算两不相欠啊。”

柳如梦回过头,狠狠瞪了韩漠一眼,佳人怒色依旧是百媚横生,掀开帘子,并不理会,径自进去。

“无趣!”韩漠叹了口气,摇摇头,喃喃道:“被一个女人鄙视,真是无趣的很!”

第三十五章 【琴与书,缘与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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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韩漠尚未起身,就听屋内脚步声响起,步伐轻盈,听到柳如梦声音淡淡地道:“五少爷,你要练琴,就该早些起来。其他时间你正事多,以后就趁着清晨的时光,由我这个陪房丫鬟教你练琴吧。”

韩漠揉揉眼睛坐起来,只见柳如梦端着热水进来,连盐巴都准备好,那自然是伺候自己起身刷洗了。

一袭白裙,乌鸦鸦的发髻挽成流云,香腮边垂下柔柔的发丝,晨光照耀,更是将柳如梦那本就如玉似雪的肌肤衬得白皙水嫩无比。

清晨从花园子里飘荡过来的花香配上柳如梦淡淡的体香钻入韩漠的鼻中,香气袭人,沁人心脾,说不出的惬意。

“如梦姐,你改变主意了?”韩漠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多谢你了。”

“我是不愿意幻凤琴明珠蒙尘。”柳如梦放下水盘,瞪了韩漠一眼,忽地“呀”叫了一声,转过身去,娇躯剧烈颤抖,捂着双眼:“你……!”

这倒不是韩漠没有穿衣服,他上下都穿有洁白的单衣,包裹的很严实,没有露肉。

韩漠见柳如梦如此,有些奇怪,上下检查一遍,很快就发现一个极其尴尬的问题。

男孩子在早起的时候,都会出现一种学名叫做“晨勃”的现象,具体反映为身体某一点坚硬如铁,如同旗杆子般升起,而韩漠宽松的单裤,是掩饰不住这壮观的一幕,他的下身将裤裆顶起一个高高的蒙古包,煞是壮观,很是雄伟!

柳如梦目光落在那上面,即使再清纯,即使再心无旁骛,也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

“无耻!”柳如梦白皙的脸上通红一片,泛若桃花,心中恨恨的,料不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心儿砰砰乱跳,本就丰满的酥胸上下起伏,几欲撑破衣裳。

韩漠脸上先是一阵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下来,带着诡异的笑,悠然道:“如梦姐,这是气血畅通精力旺盛的表现,证明我身体好。难不成你还希望我是一个病秧子,起不来?”

“你……!”柳如梦狠狠跺了跺脚:“你还说。你还不穿上衣服!”甩袖进了内屋,一颗心兀自跳动不已。

韩漠托着下巴,看着柳如梦款摆美.臀进了里屋,留下阵阵臀浪,忍不住嘿嘿直笑。

“你既然是陪房丫头,看到主子如此刚猛雄伟,该当高兴才是。”韩漠托着下巴心里意淫着,轻轻拍了拍“小韩漠”,喃喃道:“有时候要收敛一下,锋芒太露容易出事。”

洗刷干净,韩漠这才叫道:“如梦姐,我洗好了,出来吧,教我弹琴。”

过了一小会儿,柳如梦才轻步出来,耳根少在发烧,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去,微微瞥了韩漠一眼,见他已经穿上了衣裳,松了口气,鬼使神差地,她的眼睛也不知怎地往下看了看,似乎是在确定韩漠的下面恢复下去没有,只一眼,她忽地感觉韩漠那笑眯眯地眼睛正看着自己,又羞又急,差点再次退回房中。

韩漠走过去抱起瑶琴,呵呵笑着:“如梦姐,咱们如何开始啊?”

“你昨晚做梦没?”柳如梦淡淡地道。

韩漠一愣,但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连连点头:“有有,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

“放在这里!”柳如梦指着楠木小案:“幻凤琴还要调琴,我先调一调,五少爷,你昨晚做的梦,你刚好有时间写下来。”她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期盼,显然对韩漠的梦境很感兴趣。

“调情?”韩漠有些吃惊:“如梦姐,这……这不好吧?”

“琴弦不调,那音色就不准,自然是要调的。”柳如梦淡淡地道,忽地明白什么,脸上一红,狠狠瞪了韩漠一眼,怒道:“五少爷,你……你想些什么?”

韩漠神色平静地道:“我没想什么啊。我又不懂琴,以为不必调……调琴的。咦,如梦姐,你如此激动,所为何因啊?”

调情与调琴,柳如梦还真不知从何抓他把柄,白了他一眼,知道与他越说会陷得越深,淡淡地道:“五少爷,清晨时分,最益练琴,还是抓紧时间吧。”

韩漠将幻凤琴放置案上,由柳如梦调琴,自己则到书桌边写着《聂小倩》。

调琴之时,时不时发出的优美琴音,让韩漠明白,这具瑶琴还真不是凡品,那琴音优美中夹含着飘渺之意,若真是弹奏起来,只怕会让人如痴如醉。

……

佳人调琴,公子临书,窗外风景秀美,更有早起的莺雀清鸣,这实在是一副极美的画卷。

等到柳如梦调好琴,韩漠也已经将《聂小倩》以一种很优美的笔调写了出来,走到柳如梦身边,递给她:“如梦姐,这就是我昨晚做的梦,见笑见笑!”

柳如梦接过稿子,只是轻轻放在一旁,轻轻道:“五少爷,你该知道五音是哪五音吧?”

“宫商角徵羽!”韩漠嘻嘻笑道,这个问题并不是很难。

柳如梦点了点头,道:“弹幻凤琴,那是修身养性的高雅之事,更有六忌,七不弹,你可知道?”

韩漠见柳如梦表情肃穆,那股子认真的模样异常严肃,让她本是骨子里就透出的妩媚中带着端庄,不由在柳如梦对面盘膝坐下,摇了摇头,很真挚地道:“我不知道。”

“所谓六忌,乃忌大寒,忌大风,忌大暑,忌大雨,忌大雪,忌迅雷。”柳如梦缓缓道:“任何一种情况,都会破坏琴韵,是不适合弹琴的。”

韩漠想了想,道:“不过我听说也曾有人在大风大雨之中弹奏瑶琴,更有人在征战杀伐的战场上弹琴自若,那又如何解释?”

柳如梦显然对韩漠这个问题很满意,微笑道:“此六忌,乃是为了弹出平和之音。似那些六忌之中弹出的琴音,就不是琴意的本性,而是弹的人心了。”顿了顿,幽幽叹道:“若是在六忌之中还能弹奏出美妙的琴音,那便是琴中圣手,非我辈凡夫俗子能够比拟的。”

韩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又问:“何为七不弹?”

“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净身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不弹!”柳如梦轻轻道。

韩漠笑道:“规矩很真是多。”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倒也整齐,他站起身来,笑道:“我去焚香!”

柳如梦摇摇头,道:“我们今日并不真的弹奏妙音,只是习练,倒也没那些讲究的。”

韩漠点头,重新坐下。

当即柳如梦便开始为韩漠讲解弹琴的基本要领,很是耐心,韩漠闻着幽香,听这柳如梦酥软媚骨的声音,很是惬意。

韩伯送早餐来时,见韩漠竟然有兴趣学起琴来,颇有些惊讶,但一想也就释然,有柳如梦这样美艳的女子在旁边教习弹琴,又有谁能拒绝?

“那幻凤琴是天下间的名琴。”用过早餐,柳如梦解释道:“天下间有七具瑶琴最为珍贵,这幻凤琴名列第五,千金难求,多少达官贵人欲求而得不到,是真正的宝物。”

正在回味柳如梦刚才以水草吸管喝汤时美态的韩漠这才明白,关少河为了拉拢自己,还真是下了血本。

这一日韩漠并未出去,而是守在柳如梦身边,自清晨一直学到黄昏,也算是极为用心,到后来柳如梦疲态显露,韩漠才自己试着弹奏几下,弹出的音韵与柳如梦相差不止三四个档次。

柳如梦撑臂看那《聂小倩》,看完之后,只是感叹,欣赏之余,只觉得很是有些匪夷所思,心中暗道:“他能做出这样美丽而虚幻的梦境?也不知是真是假。想是他肚子里还是有些才气的,比那些纨绔子弟大是不同。”

这个时候,韩漠正用一种欣赏的目光,从旁看着柳如梦的侧面,丰隆的胸,纤细的腰,浑圆的臀,笔直的腿,依旧是柔美,依旧是妩媚,依旧是……魅惑如妖!

第三十六章 【昌德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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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城西门十里外,刚从青浦县归来的萧幕瓒领着东海郡大小数十名官吏等候在十里长亭处,鼓乐队严正以待,更有近百名士兵分列两侧,阳光下,枪锋闪耀着冰冷的寒光。

官员们三五成堆,议论纷纷,萧幕瓒神情阴沉,眼眶深陷,这几日在青浦县,几乎要与苏定海动起手来,却依旧没能找到苏家作案的证据,倒是在事发现场看到了萧景临死前写的那个“韩”字,震惊之下,萧幕瓒很快反应那是有人故意为之,萧景的手骨断裂,是不可能在临死前写出那样的字迹,心下更肯定是苏家在挑拨萧韩两家的关系了。

他很想继续在青浦县以一个郡守的身份待下去,至少要继续从苏定海那边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为了自己死去的儿子找回一丝所谓的公道。

但是他很快就得到了奏报,一份让他不得不赶回东海郡的奏报。

朝廷派了钦差前来东海郡,处理税银之事!作为东海郡郡守,东海郡的一把手,他是必须回去迎接钦差的大驾光临,这是不能怠慢的。

萧幕瓒在钦差到达之前,就从燕京过来的书信中,得知了这次钦差的人选。

这一次前来东海郡的,是燕王的堂弟,王族中一个颇有影响力的人物,昌德候曹殷。

而且他也知道,朝廷也为曹殷配了一位副手,户部侍郎萧同光。

…….

远处的天幕下,一队车马缓缓出现在东海郡官员的视线里,那高高举起的旗子上,“曹”字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于是官员们顿时列阵跟在萧幕瓒的身后,向车队迎过去。

苍穹之下,四驾马车在近百名铁甲军士的护卫下缓缓而来,护卫们的穿着,显示着他们的身份,正是燕京御林军五大营之一的“狼甲营”。

燕京御林军五大营,“狼甲营”是其中之一,三千“狼甲营”猛士,就是昌德候曹殷手中的王牌,他的另一个身份,就是“狼甲营”指挥使,王族中掌握着兵权的少数人之一。

最前面的一辆马车华贵而宽敞,两匹高头骏马一同拉着,车轱辘巨大,车厢金质金边,显示着里面人物身份的尊贵。

车马停下时,萧幕瓒领着东海郡的大小官吏跪拜下去,齐声道:“下官恭迎侯爷,愿侯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车边一名护卫立刻上前掀起了车厢的锦帘,很快,一名身着白衣如雪的贵人从车厢中出来,他的长相竟是极为俊美,美得如同女人,透着一股子阴柔的气息,眉目间甚至带着一丝妩媚的气息,而他的肌肤完全没有因为身着白色的衣裳而被映衬下去,反而更显雪白。

肌肤胜雪,甚至是让人认为那是一种病态的白。若非谁都知道这是堂堂的昌德候,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只怕会有人以为这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侯爷。

他腰间系着金色的腰带,陪着玉穗,右手的中指带着碧油油的碧玉扳指,扳指在娇嫩的手指映衬下,更显碧绿,幽幽泛光。

头戴金冠,发髻飘飘,柔顺无比。

“都起来吧。”曹殷脸上带着笑,声音有些尖细:“都迎到这里来了,可是辛苦你们了。”

“不敢!”众官齐声道:“侯爷路途颠簸,才是辛苦。”

萧幕瓒领着众官起身,一挥手,鼓乐队立刻奏起乐来,热闹非凡。

车队重新开拔,萧幕瓒和韩玄昌等极少数官员倒是坐着轿子,大部分官吏就只能跟在队伍后面,一直走回东海城了。

这一次随同昌德候前来东海郡的有四辆马车,一驾是昌德候座驾,一辆是户部侍郎萧同光座驾,不明情况的却不知另外两驾马车之中是谁,低声询问,便有熟悉的官员低声解释:“那里面可不是人,都是一些日常用品,包括刷洗器皿,铜镜衣裳,就连昌德候出恭用的马桶也在里面哩。”

“路途遥远,昌德候带着这些做什么?”官员低声询问,好生疑惑:“咱们东海郡难道少了那些东西?”

“侯爷爱干净,出门在外,都要带上自己的东西。他用不惯别处的东西,这些都是随时要用之物,他就更要用自己平日里用习惯的东西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侯爷还有这种癖好!”

“嘘。想死吗?慎言,慎言!”

……

车队最终在众官的簇拥下进了东海城,城中的百姓在韩家大宗主派人事先的通知下,早就布满城中的大道,不管愿意不愿意,都为钦差的到来增添了热闹的气氛。

车行辚辚,车队最终在气派的郡守府前驻马停下。

曹殷掀开帘子,在护卫的扶持下,走下了车子,先是看了看气派的郡守府,然后左右看了看,露出笑容,向萧幕瓒问道:“是了,萧大人,本侯回头在哪里歇息?”

“回侯爷,下官已在府中收拾了一处宽阔雅致的院子,侯爷不弃,可在那里歇息。”萧幕瓒恭敬地道。

曹殷皱了皱眉头,微一沉吟,才道:“清吏司韩玄昌韩大人到了吗?”

韩玄昌立刻出列,跪下道:“下官在,见过侯爷!”

曹殷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立刻上前亲自扶起韩玄昌,温言道:“韩大人果然如传言之中那般温文儒雅,仪表堂堂。”

“不敢不敢!”韩玄昌谦逊道:“名不符实,下官惭愧!”

曹殷拉着韩玄昌的手,亲切地道:“本侯在燕京听说过,韩大人自小就是东海城有名的美男子,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四周官员心中都有些错愕,侯爷怎地一下车就论起相貌来?

韩玄昌只是恭敬自谦。

“韩大人府上可有本侯容身之地?”曹殷尖细的声音柔柔地道:“这衙门里,官气太重,本侯只怕是住不惯。”

韩玄昌立刻道:“能得侯爷下塌,三生有幸,下官立刻令人回府准备。”

“好!”曹殷微笑点头,轻轻拍了拍韩玄昌的手:“打扰了。”

萧幕瓒皱起眉头,曹殷的这一举动,如果没有其他原因,显然是在对韩家示好,这样一来,却是将萧家置于尴尬之地了,但是曹殷既然主动提出,自己又能说什么?

这个时候,从后上来一人,身着官服,身形瘦弱,年近五十,虽然看起来颇有些精明阴沉,但是那一双眸子却没有神采,脚步虚浮,看起来就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摇摇晃晃上前来,众官立刻行礼:“下官参见侍郎大人!”

这气色极差脚步虚浮的小老头,正是钦差副使,官居户部侍郎的萧同光,在户部尚书韩玄道的部下办差。

燕国六部,都并非由哪一个家族掌控,中间大小官吏各世家互相掺杂,就是怕家族独权,若是没有了互相的掣肘,只怕连内阁有时候都不好控制了。

萧同光是萧家家主当今太师的亲弟弟,与他身为太师的哥哥相比,这个弟弟无论是才干还是为人那都是差了太多。

他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摆了摆手,道:“都别拘礼了。”转向韩玄昌道:“韩大人,本官也不习惯住在衙门里,若是能腾下地儿,给本官也安置一个屋子。”

“下官从命~!”韩玄昌立刻道,但心中却颇不情愿,毕竟韩家的后花园子里,还有一个深藏的秘密,这两个家伙住进去,至少也有几日时光,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萧同光瞥见一旁的萧幕瓒,神色阴沉下来,冷哼一声:“你干的好事。”惊得萧幕瓒打了一个哆嗦。

“韩大人,这些物事儿,就劳烦你让人先运到你的府上。”曹殷柔柔笑道:“安置屋子时,都用上就是。”

“是!”韩玄昌答应一声,立刻吩咐部下将曹殷的东西先行运至韩府,更派人去通知韩夫人,赶快收拾两间院子出来,给昌德候和户部侍郎萧同光暂住。

韩府占地面积极广,即使腾出十间八间院子也不在话下,更别说区区两间院子了。

曹殷率先进了衙门,他的步子很轻盈,很柔,若是只看他行走的动作,那和一个极有修养的贵族女子一般,放在一个男人身上,这个步子让人感觉很妖!

衙门正堂早就摆设好桌椅,曹殷坐上正座,众官吏又参拜一次,这才在曹殷的示意下,该站的站,该坐的坐。

“诸位,本侯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你等也是心知肚明。”曹殷带着柔柔的笑,俊美的脸庞有一股妖艳的感觉,那是男人看上去都有一种怦然心动的妖艳,他的声音尖细而温柔:“圣上听闻东海郡税银被劫,当真是龙颜大怒,你们东海郡连区区税银都保不住,圣上让我问问诸位,你们还能干些什么?”

堂上一时寂然一片,只听闻东海郡官吏的呼吸声,不少人已经流出冷汗来。

第三十七章 【圣旨】

曹殷声音虽然轻柔,但是话中的意思,就是透着那么一股子杀气,经过事的倒也罢了,那些小官小吏却是畏惧的很,府外就有上百“狼甲营”武士,那可是一把一把杀人的刀。

萧幕瓒立刻起身上前跪下,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心中明白,自己的裁决很快就会出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而恭敬:“下官无能,有负圣恩,万死不能恕也!”

萧幕瓒这样一说,在场的官员除了靠坐在朱漆大椅上的萧同光外,余下俱都起身跪在堂下,埋头撅腚,或真或伪地作出胆战心惊的姿态。

“一个人办差了事儿,总会有相应的惩罚。”曹殷说话时,脸上依旧带着笑,那种不应该出现在男人脸孔上的艳如妖的笑:“我想你们都懂这句话的意思。”

众人匍匐在地,不敢说话。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本侯虽然明白你们办事尽心尽力,但是……哎,这次税银被劫,内阁商议,圣上裁决,已经下来了旨意!”曹殷平静地道,忽地瞅向一旁恹恹欲睡的萧同光:“萧侍郎,宣旨吧!”

萧同光昏昏欲睡的眼睛立刻睁开,起身向曹殷行了一礼,这才高声道:“请旨!”

旁边立刻有一名护卫托着一直长形小金盒奉上前来,萧同光亲手打开金盒,咳嗽一声,这才缓缓打开金黄色的圣旨,沉声道:“圣旨到,接旨!”

众官立时齐声道:“臣等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东海郡税银被窃一案,朕甚不安,东海之郡,燕国重地,王化之民,出此耸人听闻之恶行,国何以安?东海郡守萧幕瓒,用人不当,遇事不明,罪无可恕,免去东海郡守之职,接旨回京,由刑部吏部联名议处。东海子民,温厚良善,为体民心,特令东海韩族下海采珠,奉珠三千,以补缴税银。上天达听,命昌德候曹殷,户部侍郎萧同光协助采珠事宜,钦此!”萧同光宣完,合起圣旨,冷冷地看了萧幕瓒一眼,眼中说不出的厌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官高叫。

萧幕瓒只觉得全身发软,眼前有些发黑,这种结果他是早就预料到的,但是圣旨中对于税银被劫的后续动作并没有半分提及,他也知道这封圣旨是京中几大世家互相斗争互相权衡甚至是互相妥协而达成的结果,换句话说,税银被劫一事很有可能在燕京暗箱操作达成其它的共识,那么萧景的仇,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子报了。

韩玄昌听闻可以以珠代税,不由松了口气,虽然朝廷所索取的珍珠数量太过庞大,但比起激起民变的收税,显然这是比较理想的结果。

他也知道,曹殷和萧同光所谓的“协助处理采珠事宜”,不过是朝廷派来的四只眼睛,就是怕韩家这次大肆采珠中会出现变故。

……

萧幕瓒伸手颤巍巍地接过圣旨,黯然道:“微臣谢旨!”

“赶快收拾一下,速速回京。”萧同光对于萧幕瓒这次的失误显然是很不满,如此一来,萧家在东海郡安插的这颗钉子就此轻易地被内阁其他家族联手除去,其他家族固然担心萧家势力蔓延过大,而萧家自身这次颜面扫地,自然也没有脸更没有威信再往这边派人来。

萧幕瓒落寞退下,曹殷便起身过来,亲自扶起韩玄昌,微笑道:“韩大人,东海郡守一职,吏部正在商议,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有新官上任,这边的事务暂且先烦劳韩大人多加处理了。至于采珠的事儿,韩大人也需尽快安排,圣上对此很是忧心,若是税银入不了库,我东燕许多事儿可就办不成了,韩大人,你说可是?”

“臣等失职令圣上忧心,实乃我等臣子的罪过。”韩玄昌立刻道:“圣上的旨意,侯爷的期盼,下官敢不肝脑涂地,竭诚以报!”

曹殷很满意韩玄昌的反应,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温言道:“大宗主二宗主一向可好?身子骨可还硬朗?”

“大伯和家父俱都是心胸开阔之人,修身养性,身体却也很好,有劳侯爷挂念着,我韩家感激不尽!”

“那就好。”曹殷微微点头,若有所思,轻轻道:“两位宗主如今都是年过六旬,迟暮之年,本侯来东海之前,圣上宣我进宫,令本侯要好生看看两位宗主。他二人为国尽忠,几十年如一日,实乃忠臣之楷模,亦是我东燕国的基石,回头本侯是定要拜见二位宗主的。”

韩玄昌感激涕零,连连谢恩。

四周大小官吏有大半是韩氏族人,见昌德候对韩家表露出亲昵之意,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欢喜。

萧同光冷眼旁观,神色平静,依旧是一副恹恹欲睡酒色过度的姿态,但是心中却也有些纳闷,不知道昌德候所代表的王族为何如此直白地向韩家表示亲切,难不成王族想拉拢韩家,启用韩家的势力,但也用不上如此直白,反而让人起了戒心。

在萧幕瓒交出官印摘下乌纱后,回到自己的院中,他当初从燕京带来的下人已经收拾好行囊,搬运上车,随时准备启程赴京。

“我他妈就是一条狗!”萧幕瓒望着东海郡上空的青天,冷笑着自语:“扑过来咬人,反而折了自己,最后还是灰溜溜的离开东海郡,像一条丧家犬!”

他不怨恨萧太师没有保住自己的郡守之位,却恨萧太师不能动用萧家的势力调查税银失窃的案子,不能为萧景报仇。

萧太师显然是不想和位居九大世家之三的苏家正面翻脸,所以萧景之死,就像一种春秋笔法,忽略过去。

“苏家的狗杂种们,总有一天,你们会和韩家一样,都消失在燕国的姓氏中。”吐了一口吐沫,萧幕瓒带着仇恨,黯然地离开了东海郡。

在萧幕瓒尚未出城之时,郡守府内鼓乐阵阵,觥筹交错,为昌德候曹殷和户部侍郎萧同光接风洗尘。

“韩大人,本侯很早之前在京里就听说你们家里的一件趣事。”曹殷手中捏着白色的丝帕,虽然并没有饮酒用菜,却时不时地擦拭着嘴角,显然是有很深的洁癖:“听说你有一子,出生之时便有三根手指色泽如金,都称是天上的财神爷投胎转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倒也是一件稀罕事。”

韩玄昌恭敬道:“这财神爷下凡,那是市井流言,做不得真。不过犬子出生之时,右手却是生有异相,除去大拇指与食指,其它三指与常人不同,有些金黄,想来是皮肤就那个样子而已,并无什么稀罕的。”

“事非寻常必有因。”曹殷摆手笑道:“说不定真是财神爷下凡,那也未必不可能。”

一旁的萧同光已经是两壶酒下肚,脸上通红,看起来醉醺醺的,咧嘴笑道:“韩家坐靠东海,海下满是珍珠珊瑚,那都是宝物,有个财神爷镇宅,倒也寻常,倒也寻常!”

“说笑了,说笑了。”韩玄昌知道这个看似醉酒的萧同光是什么心思,不过是想挑拨韩家与王族的关系,雕虫小技,只是含笑回应。

韩玄昌作为东海主人,自然是要尽到地主之谊的,虽然知道萧同光居心叵测,但在韩玄昌眼中,那些无法撼动韩家根本利益的言行,是不值得去敲打的。

真要到了需要韩家出手敲打的时候,就不是小事了。

桌子上,萧同光明显是借着酒意的掩饰,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一些无谓的话,隐隐带有挑衅甚至是污蔑韩家的意思,但是这种举止,非但让韩家大小官吏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看在曹殷的眼中,亦是极其厌恶。

若非萧同光是萧家核心人物,是萧太师的亲弟弟,曹殷只怕早就发作了。

反倒是韩玄昌心平气和。

真正的老练之人,在这种情况下,只会笑里藏刀,而不会亮出并不锋利的刀刃,萧同光的一番言行,让韩玄昌更加确定此人只是一些小聪明,酒色过度的无能之辈,怪不得都说萧同光与他的哥哥萧太师相比,差距不是一星半点,此言诚不欺人!

韩家众人知道如何去堵住这一张废话太多的臭嘴,带着恭敬之色,纷纷敬酒,只片刻间,萧同光又是几壶酒下肚,忍不住“哇”地吐出来,丑态毕露,尔后伏在桌子上,醉醺醺地睡过去。

韩玄昌心中冷笑,他倒真想看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位被安排在曹殷下面的钦差副使,会如何对韩家玩花样。

“希望你能毫发无伤地离开东海郡!”韩玄昌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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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昌德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第三十八章 【曹殷送玉】

韩漠这两日过得很滋润,清晨起来随着柳如梦练琴,午饭过后去那练功房习练棍术,晚上却也能和柳如梦小坐一会儿,互相说些对方不知的奇闻异事,相比起柳如梦所知的逸闻,韩漠肚子里的货显然多得多,通常都是韩漠在说,柳如梦在听。

柳如梦听故事是很认真的,听到紧要处,狐媚子眼睁得大大的,让韩漠有一种满足感。

但是这个女人有时候太过聪明,她会询问什么叫做电话,会询问什么叫做电影院,还会询问什么叫做汉堡包,而韩漠只能以“梦境”为解释,于是柳如梦愈发感觉这个五少爷想象力惊人,可谓天马行空。

韩漠忽然明白,女人却是分为很多种,有的可以用相貌去诱惑,有的可以用金钱去诱惑,有的可以用权势去诱惑,有的女人,可以用才情去诱惑。

但最有趣的诱惑法子,那是时间,时间可以让人无形中生出亲近感,当然,还需要他自鸣得意的“梦境”。

……

韩漠得知钦差莅临东海城的时候,整个韩家西府已经热闹起来,将正厅后面的“万象园”大加收拾,备出来作为昌德候的歇息之所,而万象园一旁的“四海园”也腾了出来,那是留给萧同光的住处。

黄昏时分,韩家两府大小数百人,在大宗主韩.正乾和二宗主韩.正坤的带领下,密密麻麻地等候在府前的长街上。

因为韩玄龄在军中未归,所以东府大宗主领着韩玄龄的正妻韩秦氏和两个姨娘以及韩源迎候。

韩秦氏为人低调,贵气谨慎,与韩玄昌的正妻韩胡氏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但是平日里妯娌间却相处的极好。

韩玄龄贵为东海镇抚军总督,一年之中,有大半的时间是在舰队上度过,这固然是他喜爱军中生活,但最为紧要的事,东海镇抚军是韩家手中的王牌,是*,他不能有一刻松手,必须牢牢抓在手中。

也正因如此,韩玄龄所纳的两个姨娘承露甚少,也都没有生下一男半女。

只有韩秦氏生下一子一女。

儿子便是在这一辈韩家子弟中排行第四的韩源,而女儿排行第二,名为韩淑,已经入宫,侍奉燕王,被封为淑妃。

韩秦氏亦被封了太恭人,是有四品诰命身份的。

西府这头自然是二宗主为首,领着韩夫人,碧姨娘,韩漠,韩沁以及家中大小,静静等候。

大伙儿也都换上了得体的衣裳,显示着隆重与热情。

虽然燕国王权实际上并非至高无上的,但是在名义上,王权依旧是燕国最高的权力,王族依旧是燕国最尊贵的家族,任何世家大族,都要匍匐在王族之下。

而作为少数掌握兵权的王族成员之一,昌德候曹殷的身份比之普通王族成员,那自然又尊贵许多。

在场除了东西两府外,更有韩家旁系的十多名老士绅,都是韩家族会的成员,按照区域,成为实际上各区域韩氏族人的长老。

这些人在东海郡,都是有威望和影响力的。

……

曹殷的车子终于在韩玄昌的引领下,来到了西府前宽阔的广场处,大宗主韩.正乾为首,立刻领着一大家子人快步上前,齐声高呼“千岁”,呼啦啦地俱都跪拜了下去。

曹殷终于出来了,他满脸温和,没有一丝皇亲国戚的架子,第一时间走到大宗主韩.正乾身前,扶起颤巍巍的老人家,感叹道:“大宗主快请起,快请起。”

此时的韩.正乾,看上去就是一个进入迟暮之年的老人。脸上除了恭敬,就是老人家特有的疲惫与沧桑,声音有些嘶哑:“侯爷……侯爷驾临,这是我们韩家的荣光啊!”

在人群中跪伏的韩漠微微抬头,看了看曹殷,身上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曹殷近似于女性化的动作和声音,让他的身上直泛鸡皮疙瘩。

花园子里的柳如梦也近乎为妖,但那是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妩媚之妖,妖的诱人,妖的性感,妖的让人如同置身云海。

但是曹殷的妖,却是一股邪气,让人心中发毛的一种邪气。

曹殷又扶起二宗主韩.正坤,温言道:“在京里的时候,圣上就几次对我说,韩家百年来一直为燕国镇守东海,是大功,是了不起的功业,朝廷欠你们的,所以圣上交待,一定要让本侯亲自向二位宗主道谢,圣上……记挂着你们!”

“隆恩浩荡,臣等敢不以死相报!”韩.正乾和韩.正坤感激涕零。

曹殷那张雪白的脸庞满是感慨,拉着两位宗主的手,好一番嘘寒问暖,倒让在他身后的萧同光无比的尴尬。

之后曹殷更是极其温和地接见了东西两院其它的主要成员,那萧同光跟在后面,尽上面子上的礼仪。

他酒意未去,说话时酒气熏天,让人好生厌恶,走到碧姨娘前,瞧见这样一名丰满美妇,娇艳欲滴,萧同光眼中划过怪异神色,狠狠瞪了碧姨娘丰满的胸脯一眼,嘿嘿一笑,打量一番才过去。

碧姨娘自是盈盈拜倒,哪里敢多说什么。

“这便是外面常说的异相之子吗?”走到韩漠旁边,曹殷停下步子。

韩漠此时拜伏在地,右手背面朝上,三根金色的手指异常显眼。

大宗主韩.正乾立刻道:“正是此子。”

曹殷扶起韩漠,见他相貌俊秀,眼若星辰,不由一怔,呆呆地看着韩漠,片刻之后,才叹道:“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漂亮人儿,这不是财神爷投胎,倒像是天上的金童儿下凡。”

韩漠只闻到曹殷身上竟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本来一个男人身上有些香味倒也无妨,但是这股子香味却极其特别,闻在鼻中,竟然有一种让人心神悸动的感觉。

这股子香味,应该发自女人身上,而不是配在男人的身体上。

如果这股子香味发自柳如梦甚至是碧姨娘身上,韩漠闻在鼻中会很惬意,会很舒服,甚至会有一些心动,但是自曹殷身上发出来,却有一种发毛的感觉。

“人妖?”韩漠心中忍不住咕囔,脸上却带着春风般的笑,显得异常小心恭敬,屈着身子,眼眸子里闪着敬畏之色。

这样的表情看在曹殷的眼中,曹殷更是欢喜,握着韩漠的手,仔细看了看那三根手指,幽幽道:“果然是不同寻常,应了金童的景儿。”

“只是一顽劣小子,不上进,还要侯爷调教。”大宗主在旁恭敬地道,咳嗽着,似乎累了。

“多大了?”曹殷凝视韩漠,柔声道。

韩漠硬着头皮带着笑回道:“回侯爷,韩漠刚满十八!”

“是大人了。”曹殷微微点头:“比本侯小上一半。”

韩漠道:“侯爷千岁,就是活上千年也是青春永驻。”他心中却暗道:“都三十六岁的人了,皮肤却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娇嫩的很,真是有些妖气了。不过王族的人,只怕是保养的好。”

曹殷尖细的声音立刻笑了起来:“真是会说话。平时可读书?”

“读的。”

“都读些什么书?”

“无非《春秋》《诗经》《论语》《孝经》《道德》!”

“那可习武?”

“也略习练一些。”韩漠做出乖巧的样子恭敬道:“不过都是略通皮毛,拿不出手。”

曹殷微微点头,道:“你们韩家祖上东海王武技惊人,那是盖世英雄,你亦要勤加练习,可别污了祖上的名头。”

“谨遵侯爷吩咐!”

曹殷取下腰间的暖玉,放在韩漠手中,柔声道:“这是我贴身暖玉,已配了五六年,今儿个见到你,就好生喜欢,权作见面礼吧。”

一旁韩.正乾立刻道:“韩漠无功,侯爷赏赐太盛,实在不敢领受。”

韩漠也跟着拱手道:“不敢领受!”

曹殷作出不悦之色,淡淡道:“莫非本侯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收回来?”硬是塞进韩漠手中,一双眼睛竟如秋波一样荡漾,柔声道:“本侯喜欢这孩子,也只有这暖玉送出手了。”

韩漠听到“喜欢”二字,不知为何,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第三十九章 【密议】

当夜韩家府上自然又是一番精心置办的酒宴,邀请了东海郡有名望的乡绅和士族代表前来陪宴,这些人得知能够与昌德候一同用宴,自觉面子上光彩,都是带着礼物前来,虽然实际上这些人并不可能与昌德候同桌用宴,甚至不在一个厅子里,但依旧是满足得很。

倒是萧同光,前来陪宴的都是韩家的势力,对于萧家素来没有什么好感,所以除了表面上的恭敬之外,谁也不会真的将萧同光放在眼中。

所以乡绅名流送给昌德候的礼物多如牛毛,而萧同光所得之,无非是最稀松寻常的礼物,那也都是普通士绅面子上的孝敬而已。

大宗主和二宗主毕竟年事已高,酒过三巡,便请辞退下歇息,而昌德候也知道二位宗主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折腾半日已经是尽了心,自是亲自送到了厅外。

……

“原来王族的人是这个样子。”偏桌处,韩源凑近韩漠耳边,低声道:“小五,我怎么看着这个侯爷有些古怪啊,像一个女人?王族的人都这副模样吗?”

韩漠嘿嘿笑着,轻声道:“你以为呢?”

“至少该有王族的气派!”韩源显然对于这个昌德候的形象大不以为然,从曹殷的身上看不出所谓的王族气派,虽然很温和,彬彬有礼,但是那股子妖气,让一直以父亲韩玄龄粗犷威猛形象为偶像的韩源很是不屑。

韩漠悠然道:“王族气派?有固定的说道吗?”

韩源一愣。

“四哥,或许这就是王族气派。”韩漠笑眯眯地道:“咱们用不着想太多。”

韩源微微点头,自从萧景事件之后,他对韩漠的钦佩之心和感激之情已经达到了巅峰,只感觉自己这个弟弟实在是了不起的人物。

人前的天真乖巧和人后的冷静镇定,就像是两个人。

“小五,那个就是户部左侍郎?”韩源冷笑道:“这老家伙可是萧太师的弟弟,一看就是一个窝囊废,一脸子酒色过度的模样。”

“总有些人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韩漠淡淡地道:“世人皆醒唯他独醉,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隐藏?要是他太过深沉,反而会引起别人警惕,但是这副窝囊废的样子,连四哥都看不起,只怕很多人都会忽略他了。”

韩源微一沉吟,若有所思:“你是说,他故意装成这副摸样?”

“我只知道,如果他真的是一个窝囊废,萧太师派他来监视我们韩家,也未免太儿戏了。”韩漠凑近韩源,嘴角泛着笑:“萧幕瓒刚刚犯下用人唯亲的错误,萧太师那条老狐狸,难道还会重蹈覆辙?”

韩源沉吟着,他并不是一个笨人,很快就明白过来,笑道:“小五,还是你聪明。”顿了顿,轻声道:“那你说爷爷和三叔他们知道吗?能不能看出这家伙别有用心?”

“能养出你我兄弟的人物,你觉得会看不出来吗?”韩漠哈哈一笑。

“不过……!”韩源握着拳头,远远地瞪了那边的萧同光一眼,低声道:“这老家伙心术不正,我看他从头到尾都在盯着碧姨娘看,那双老鼠眼色迷迷的,指不定在打什么注意哩。”

一说到碧姨娘,韩漠本来充满笑意的眼眸子里立刻闪烁着阴冷的光芒,神色却很平静,淡淡地道:“四哥,你不必担心,他要是敢打姨娘的主意,也就活到头了。”

很早以前,韩漠心中就确定了一些值得自己用性命去保护的人,碧姨娘就是其中之一。

不管那个女人遇到何种危难,韩漠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保护,哪怕付出性命,没有其他,因为这个女人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几个人之一,而且是那样的柔弱,必须要有人去保护。

……

……

宴会终是散了,曹殷和萧同光也各回院子里歇息。

萧同光拉着韩玄昌咕囔几句,韩玄昌也是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吩咐下面安排一个少女进了他的院子侍寝,这种事儿,在世家大族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很轻易便安排妥当。

大宅熄下灯火后,除了巡夜的家丁护卫,府里的人也大都睡下。

东府大宗主那阴暗的书房中,点着一盏灯,灯光昏暗,韩.正乾靠坐在书桌后的大椅子上,一脸严肃,一双眸子闪着阴郁的光芒。

韩玄昌坐在书桌下方左侧,而书房里除了他二人,还有数名韩族中的长老级人物。

“曹殷的态度大伙儿也看到了。”韩.正乾声音低沉,阴沉的眼睛里光芒犀利,与白日迎接曹殷的那个颤巍巍的老人家大不相同,就像变了一个人:“无论是不是他的本意,朝廷已经开始向我们韩家示好了。”

一名长老微笑道:“大宗主,这是好事。我想圣上沉寂多年,显然对萧家愈来愈强的权势感到愤怒,这才准备有所动作了。”

“曹殷当众示好,我想他是要让天下人看着,圣上已经开始联合咱们韩家。”又一名长老道:“圣上未必要我们真的出手效忠,但是却肯定希望我们不要和萧家走在一起。曹殷明目张胆如此荣宠我韩家,不过是做给萧家看,让萧家人明白,这燕国是有九大世家的,可不是只有他萧家一家,那是告诫萧家做事不要太过猖獗,毕竟王族还是有能力联合其它世家效忠的。”

“曹殷主动示好,我们韩家也应该积极回应。”右侧一名长须长老道:“大宗主,真要是得到王族的荣宠,我们韩家必定会有更多机会发展壮大,朝廷内部亦会安插更多我们韩族的人。王族心中也许明白,如今萧家势大,绝非硬拼便能够诛灭的,如此情况下,壮大其他家族,制衡萧家,玩弄平衡之术才是王族的选择,圣上或许也希望看到我们韩家强大一些好掣肘萧家的狂妄!”

这些都是老的成精的狐狸式人物,曹殷的主动示好,让这些人明白了许多的问题。

大宗主眼眸子里带着笑意,微微点头:“诸位所言不错,王族对我们韩家示好,归根到底,是在玩弄平衡之术,要掣肘萧家,如果我没有猜错,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韩家在朝廷的份量会加重一筹。但是王族恩宠,却也并非都是好事,其他别有用心的家族看在眼里,心里只怕不痛快,恐怕对我韩家更有几分恨意了。”

韩玄昌终于笑道:“大宗主,这世上,总无十全十美的事儿,得到一些利益,也总会失去一些东西的。”

“我们的利益尚未到手,可是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些东西。”大宗主叹了口气,摇头道:“至少从前那种不太被人关注的日子,在今日之后,会被打破,将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东海郡……哎,被圣上恩宠,是好事还是坏事,如今还是难以说清楚。诸位所辖地域,自今日起更要小心,以前每日二练改为一练吧,晚上那一练就罢了。”

众长老起身恭敬道:“是!”

这些长老是东海郡最大几片区域的威望人物,一直以来,东海郡除了海上渔民外,从事农耕的青壮年,按照村子为单位,每日里要进行两次操练。

一次在凌晨,一次在入夜,每次也不过半个时辰,操练内容也只是跑跑步,练练气力,偶尔以木棍代替长枪操练一番。

韩家深知,在这个时代,国内国外,随时都会发生战争,要保护好自己的土地和人民,就必须有一群身强体健的猛士,东海居民向来崇尚武力,所以一日两练,非但农夫们能够接受,亦能锻炼他们的体魄,提醒着他们随时要为保护自己的妻儿拿起刀枪。

……

“暂时减免一次,只是为了防备别有用心的人对我们韩家指指点点。”大宗主缓缓道:“这一次以珠代税,要交上三千颗珍珠,不是小数目。玄昌,你尽快召集采珠人手,早日下海。”

“是!”韩玄昌起身恭敬道:“大宗主,那萧同光此番前来,装混卖狂,有他在瞎搅合,只怕会有些麻烦。”

“宵小之辈而已,他要装疯卖傻胡搅蛮缠,我便派一个古灵精怪的家伙看着他,看他能捣出什么鬼花样来。”大宗主淡淡地道。

众人都看向他,不知所谓的“古灵精怪的家伙”是指谁?

大宗主禁不住微微一笑,道:“韩漠那小子应该能看住萧同光吧!”

“五少爷?”众人一愣,韩玄昌也是一怔,皱眉道:“大宗主,漠儿还小,他……!”

“不小了。”大宗主摇摇头,意味深长地道:“不过是年轻一些,你我不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吗?让他看着萧同光,即使小孩子犯了错,那也是可以原谅的。”

“漠儿最近不是要出海吗?”韩玄昌又问:“是不是这次就取消了?”

“不必,采珠亦是要出海的。”大宗主平静地道:“这两日找个时间,让他们去镇抚军一趟,都领上一个职吧。”

“是!”

“这一次,朝廷要三千颗珍珠,咱们韩家……至少要两千颗!”大宗主阴着脸,冷冷地道。

韩家如果不趁这次机会暗中储存珍珠,那还真是无能到家了,即使有昌德候曹殷和户部左侍郎萧同光坐镇,韩家却是不在乎的。

这里毕竟是韩家的地盘,韩家毕竟是发自大东海,大东海就是他们的根,在自己的根基做些动作,或许并不是难事。

第四十章 【媚术】

万象园内花香扑鼻,晨曦的光芒照耀在青翠的院子里,异常的优美,清风微抚,幽静而淡雅,古色的长亭显示着院子的历史,阁楼八风角挂着的风铃在微风中荡漾着,发出叮铃铃青翠的声音,而院子里高大树木间的枝叶中,晨露像少女的泪水一样轻轻滴落,落在青石道上,砸的粉碎,溅起珠花,煞是好看。

曹殷并没有让丫环伺候他洗刷,而是自己动手洗刷干净,走出了房门,瞧见门外依旧有数名俏丽的丫鬟在等待伺候着,不由皱起眉头,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互相看了看,不敢多说,纷纷退下。

这些丫鬟也都算是难得的美人儿,乃是韩府特地挑选出来侍候曹殷起居的,孰知这一群美人看在曹殷的眼里,就如同看到一堆垃圾,眼中泛着厌恶的光芒。

曹殷自己泡好茶,才拿出丝帕轻轻擦拭了嘴角,那张俊美雪白的脸庞带着一股幽怨之色,喃喃道:“要知如此,该当将玉春子带过来。”

……

“韩漠奉侯爷之命,前来拜见!”

门外,韩漠的声音传了进来。这声音让曹殷那如玉似雪的手儿一抖,眼眸子里闪烁着一丝激动之色,但很快就掩饰下去,神色平静,款款站起,步伐轻盈而优雅,走到大门前,见到韩漠正跪在门前,身旁放着一根棍子,加快步子上前扶起,柔声道:“不要多礼了,不过是想看看你的功夫如何。”

韩漠一大早就得韩伯禀报,说是昌德候想看他练功,所以召他到万象园觐见。

虽然对于这个阴里阴气的昌德候并无什么好感,但毕竟人家是侯爷,违抗不得,想了想,血铜阴阳棍太过显眼,珍贵得很,以曹殷的见识只怕是认识,所以另选了一根普通的铜棍过来,无非是想随意舞动几下便即离开。

“多承侯爷关爱,韩漠三生有幸,还望侯爷多多指教!”韩漠站起身来。

韩漠的身体虽然微显瘦削,但是骨架子却解释,古铜色的肌肤健康而有活力,眉清目秀,棱角分明,那是绝对的美男子。

曹殷凝视着韩漠,呆呆地看着,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这样的目光让韩漠身上直发毛,心中忍不住想:“奶奶的,这人妖一样的侯爷想干嘛?这样盯着我,真是不舒服。”

更让韩漠发毛的是,这阴气极盛的侯爷握着自己的手,竟然一直没有松开,他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道:“侯爷,我们开始练功吗?”

曹殷回过神来,“啊”了一声,自知失态,依依不舍地放开韩漠的手,脸上显出微笑,柔柔地道:“韩漠,你练功,为的是什么?”

“强身健体,保家卫国!”就像是背诵课文一样,韩漠的回答很自然地从口中流出。

“强身健体!”曹殷轻轻道:“保家卫国?为何保家在卫国前面呢?莫非国无家重?”

他这话若是问平常人,倒也无伤大雅,不过是很随意甚至可以说是面子上的一个比较普通的问题,但是对一个世家子弟提出这样的问题,问者或许是无心,但是答者却必定要小心翼翼。

“国由家组成,没有家,想必也就没有国了。”虽然不明白曹殷为何有此一问,但是韩漠还是带着恭敬之色回答道:“而我等子民要做的,就是要先保住燕国最尊贵的家族,保护好王族,保护好圣上,保护好侯爷,也就等于保住了这个国家。”

很轻松,很自然地将“保家卫国”解释成另一个意思,很有拍马屁之嫌,但是韩漠知道,这个回答或许是最妥善也最不惹麻烦的回答。

“聪明而智慧的回答。”曹殷笑声很细:“你的智慧和你的相貌一样,都是优秀的,韩家有你这样的后辈,很不错……确实很不错!”

“侯爷过奖了。”

“你练棍?”

“是!”

“我一直以为,贵族子弟是不屑于练棍的,你选择的兵器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曹殷轻轻拎起铜棍,看了看,摇头道:“不过这根铜棍看起来很简单,也很普通,并不是一件好兵器。”

“只是胡乱习练,所以兵器一向没有在意。”韩漠回道。

“我在京里倒也有不少好兵器,不过却无好棍,若是你习练其他兵器,我倒是可以赏你几件的。”曹殷将铜棍递给韩漠,道:“不过棍术练好了,也是一门功夫。庆国名将商钟离早年也是练棍,后来才改练三合枪,那是十方名将中了不起的人物。”

“侯爷执教的是。”韩漠道:“商钟离的名字韩漠也曾听过,当初庆魏相争时,商钟离凭借手中的三合枪,连挑魏将十三名,名动天下!”

“如今是庆国的大将军了。”曹殷叹了口气:“是我燕国的一大劲敌。”看了韩漠一眼,柔声道:“你和我单独在一起,不用拘礼,平常什么样子,现在还什么样子。”

“侯爷尊贵,韩漠不敢放肆!”

曹殷微现不悦之色,淡淡地道:“莫非我长得很吓人,不足够平易近人?”

韩漠立刻道:“不敢,侯爷玉面容颜,乃是万里挑一的俊美男子,更是平易近人。”

曹殷露出笑,眼眸子中甚至带着喜色,忍不住再次握着韩漠的手,幽幽道:“你……你当真觉得我长得好看?”他俊美的脸庞竟然泛起一丝绯红,那一双朦胧如同女人的眼眸子里,还有暧昧之色,这让韩漠心下发毛。

若是普通人,他早就一棍子下去,给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一记重击,但是面前这个家伙却是侯爷,堂堂的昌德候,就连韩家宗主在他面前也要恭恭敬敬小心谨慎,更何况自己一个区区小辈。

曹殷静静地凝视着韩漠,两只手握着韩漠的左手,更有一只手在韩漠的手背上不动声色地轻轻抚摸着,这让韩漠身上的鸡皮疙瘩很盛,忍耐不住,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两手握着铜棍,道:“侯爷,韩漠演一套棍法,侯爷多指教!”

韩漠的手忽然抽出,曹殷眼中闪过失望,但很快就布满微笑,那种微笑配上他俊美的脸孔和白得耀眼的肌肤,异常的妖艳,点头道:“好,你演,我看着!”

韩漠深吸一口气,也不练《八部棍术》,只是按照平日里武师们教习的棍法演练,但他力气甚大,打出的棍法劲风呼呼,很是威猛。

一套棍法打完,韩漠才收功上前:“侯爷,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见曹殷目光灼热,急忙加了一句:“韩漠不敢打扰侯爷歇息,先且告退!”

他正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这个妖一样的男人,却听曹殷淡淡地道:“韩漠,你随我来!”也不多说,径自进了屋中。

那寂静的屋子里,透出股股幽香。

韩漠硬着头皮进了屋子,只见曹殷在内屋招手,韩漠缓步过去,进了内房,不由吃了一惊,只见雅致的房内,却像少女的闺房一样,不但整洁干净,最紧要的是,丝被锦鸾居然都是粉色的。

“韩漠,看着我!”

昌德候的声音忽然转的犹若女儿家一般娇媚,让人听着只感觉酥软入骨,比及柳如梦那如梦如幻的天籁之音,这声音显得极其妖异。

韩漠抬头看昌德候,顿时愣住。

昌德候的俊逸秀美可说是难有人及,皮肤比女子更白更嫩滑,一对秀长凤目顾盼生妍,犹若柔风中的小草,摇摇曳曳,若他真的穿上女装扮成女人,必定是一位绝色佳人。

他的个子比韩漠微高一头,可是骨肉匀称饱满,给人一种修美合度的感觉。

白色的衣裳金丝盘绕,腰间金色的腰带奢华贵气,柔顺而下的头发,比之少女的秀发更为柔美顺滑。

韩漠看到的是曹殷的眼睛,那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此时就像浸满了水波,柔光溢美,竟是千般风韵万般妩媚,虽然明知这是一个男人,但是看到他那秋水含杏的“美眸”,韩漠心中竟然一荡。

他内心深处很快就有一个念头:“曹殷使用了媚术!”

媚术其实并不是很高深的技法,但若非姿容秀美到极致的男女,却是难以使用出来。

昌德候王族贵人,竟然对一个年轻人使用这等技法,韩漠心中荡漾之时,很是厌恶,立刻闭上眼睛,瞬即按照《长生经》法门调息内气,这是修身养性输血活脉的至宝,只一运起,心头的悸动顿时停止,心若止水。

曹殷眼中显出惊讶之色,想不到韩漠年纪轻轻,竟然抵挡住他百试不爽的媚术。

他轻盈的步子走到韩漠面前,声音娇嫩,伸出手,往韩漠脸上轻轻摸去,柔声道:“韩漠,为何不看着我?我……不好看吗?”

就在他手掌接触到韩漠脸庞的一霎那,韩漠陡然睁开双眼,淡淡地道:“侯爷,你是个玻璃?唔,你......你有龙阳之好?”

他实在忍不住了,所以这话终于说出口。

第四十一章 【丝夣胭脂】

曹殷的手忽地停住,就像定格一般,那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呆呆地看着韩漠,并没有生气,反是身体轻轻一颤,眼中黯然一片,收回手,缓缓转过身,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极为僵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极其尴尬的事情。

韩漠其实也明白,皇宫深处,燕京城内,贵族们的生活腐化,很多贵族的精神世界一片空虚,只能通过各种途径寻找刺激,来为他们的生活增加情趣。

他很早就听那些狐朋狗友暗中说过,京里的不少女性贵人都暗地里圈养面首,放.荡形骸生活腐化,而达官贵族们都养着死士,平日里拿出来像斗蛐蛐一样让死士们以命相博,为的就是刺激生活乐趣,至于胯下的女人们,在贵族中互相赠送也属平常。

所以贵族的生活是腐化的,思想是堕落的。

曹殷的刺激点,显然就是龙阳之好了,这是一种长期没有填补心中空虚而导致的极其古怪的后果。

身为燕国侯爷,王族贵人,狼甲营指挥使的曹殷,竟有这样一个癖好,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

韩漠觉得自己在这间充斥着女性气息的房间实在没有太大的勇气继续呆下去,正要退下,却听曹殷的声音幽幽道:“韩漠,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韩漠沉吟着,他还真不知如何回答。

曹殷转过头来,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幽怨之色,声音轻柔:“我厌恶那些女人!”

这句话,也就等于自承他是龙阳取向了。

韩漠忽然觉得曹殷有些可怜,这种怪异的心理取向,至少会让昌德候在很多时候会有一种罪恶感。虽然这个时代不乏好男风者,但是在道德世界中,那是不被接受的,是被唾弃的,所以这一类人只能暗中行此怪癖,见不得光。

而有了这样的取向,就会对女人丧失兴趣,不能够享受美人,无疑也是一种悲哀。

“其实……这并不算什么!”韩漠硬着头皮道,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真正得罪这个王族贵人,否则以后可能会给韩家带来不少麻烦,只能稍微松下口风,带着一丝劝慰的意思:“侯爷人中之龙,玉面临风,这天下间,恐怕已经没有女人能够配得上了。”

“你真的这样认为?”曹殷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起身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几棵橘子花树,平静地道:“韩漠,你的心,比我想的还要静,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要大!”

他自是指韩漠没有被他的媚术所迷惑,而且敢直言龙阳之事。

韩漠心中恨恨道:“要是心不静,只怕要被你这死人妖占便宜了。”口中却恭敬地道:“韩漠确实如此认为,以侯爷的风姿,不喜欢女人并非不可理解之事。”

“原来你还是懂事的人儿。”曹殷幽幽叹道。

“侯爷气质娴雅,花容月貌,迟早总会找到一位诚心如意的美眷。”韩漠知道曹殷的心态如今很有可能接近女人,说他英俊潇洒绝对没有夸他花容月貌好使。

果然,曹殷眼中泛起一丝喜色,感激地看了韩漠一样,而后望着院落里一片被风吹下的落叶,幽幽道:“韩漠,你看树上的叶子,青翠碧绿,正是好时光,但是上面的每一片叶子,终有凋谢之时。”顿了顿,感慨道:“就像人的一生,总有死去的那一日,时光转眼即逝,比人想的还要快,等到死去的时刻,如果回首一生,只是悲哀,想必也没什么趣味吧。”

“是!”韩漠只能回道:“侯爷说的是。”

“所以我一直以为,既然活着,就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少让自己愉快一些。”曹殷轻叹着,已恢复过来的声音依旧带着妩媚,雪白的脸庞泛着红晕,春眸流转,瞥了韩漠一眼,轻轻道:“有些事情,等再过几年,等你经过一些事,你就会懂的。”

韩漠忍不住问道:“那侯爷一直以来快乐吗?”

曹殷露出茫然之色,轻轻道:“我快乐吗?不,我从来不敢想这个问题。”

韩漠见到曹殷那茫然的神色,不由一愣,这个侯爷看来还是极其感性的,在自己的面前,竟然也表现出了这种弱势情绪。

“或许……改变一下,会让自己快乐些。”韩漠不想多待,拱手道:“侯爷请先歇息,韩漠告退!”

“你等一下!”曹殷恢复那种王族贵人才有的风范,他脸上不再有妩媚,而是极其温和地看着韩漠,道:“韩漠,本侯送你一样东西。”

他到自己的桌边取出一件锦盒,过来递给韩漠,微笑道:“不要多想,这是极宝贵的东西,你会慢慢明白它的用处。”

锦盒做得很精致,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韩漠也不愿多做纠缠,接过锦盒,谢道:“谢侯爷赏赐,韩漠告退!”再不多言,快不出门,拎起放在门外的铜棍,风一般离去。

……

“可爱的小男人!”曹殷在窗边望着韩漠远去的身影,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原来还是个童身。”他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木梳,轻轻梳理自己柔顺的长发,喃喃道:“改变,会让自己快乐?哎,傻孩子,有些事儿,是改不了的。就像你,已经打破了我心内的池水,荡起涟漪,难道我能让它平静下来吗?”

对着铜镜一笑,这个男人,妩媚无比,颠倒众生!

……

……

韩漠出了万象园,才松了口气。

今天的事儿太过荒谬,昌德候竟然看上了自己,差点以媚术诱惑自己,想到这里,韩漠心中一阵恶寒,手中还拿着昌德候送的锦盒,便要找个地方扔掉,那妖里妖气的家伙送的东西,拿在自己手上,都渗得慌。

他找了个僻静的地儿,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有四个小瓷罐,看起来异常精致绝美,仅这古鼎造型的罐子,恐怕就值不少银子。

他拿出一只罐子,打开瓶塞,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出,里面却是满满一瓷瓶胭脂。

“我靠!”韩漠忍不住嘟囔:“妖就是妖,送的东西都古怪,我一个大老爷们,送我胭脂,还在想着调戏我啊。”

他便想随手扔掉,猛地想起,无论如何,这也算是皇家所赐之物,那昌德候虽然性情怪异,但也是王族中人,所赐下来的东西还真不能随手乱扔。

到时候昌德候心血来潮若是问起,总不能说是扔掉了吧。

至少在目前,韩家还远远没有得罪王族的资本。

而且这胭脂明显是极其名贵的胭脂,只打开一下子,那股香味就满院子飘荡,若真是涂在女人的嘴上,恐怕那股香味会更让人神魂颠倒。

“我不用,可以送人啊。”韩漠暗想:“到时候昌德候若真的问起,我说转送人也应该没问题,毕竟本少爷又不像他有那种嗜好,用不上胭脂。”

至于送给谁,韩漠一瞬间就想到了。

柳如梦那样的绝代佳人,也只有这样名贵上等的胭脂才能够匹配,而韩沁小丫头也是亭亭玉立之时,做哥哥的送两瓶胭脂聊表心意,也算正常。

虽然昌德候那妖气家伙送的东西很让人无语,但毕竟这是好东西,而且经过了自己的手,妖气消去,再送给柳如梦和韩沁,也不算亵渎了她们。

“二一添作五,便宜你们两个了。”韩漠喃喃自语,收好胭脂,一手托着,另一只手拿着铜棍,向西院行去。

进了西院,正要往碧姨娘的小园子过去,却听旁边传来一个声音道:“唔,这就是你们韩家西院?果然是气派的紧,比之皇宫大内,似乎也不差多少。”

韩漠停住步子,闪躲到树荫后面,探头望去,只见户部左侍郎萧同光穿着一身便装,晃着八字步,在两名韩府下人的陪同下,正悠闲地走在西院的青石板小道上,脸上表情怪异,那话外之音更是放肆。

对于这个人,韩漠打从第一眼开始就没什么好感,自然没兴趣出面与他相见,到时候见着了不行礼不好,行礼更是不情愿,他便想暂时离开,回头再将胭脂送于韩沁。

只是这萧同光还真是有雅兴,这大清早的,竟然有闲情逸致在韩府内闲逛。

韩漠很快想到,这萧同光说不定是在韩府里找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说,他在找韩家的把柄。

韩家人可不是傻瓜,早就布置好一切,他要是能找到秘密,那还真是见了鬼。

正要悄悄离开,忽听萧同光嘿嘿笑问道:“听说你们韩大人的姨娘也住在这个院子里?”

后面两名下人一怔,旋即一人道:“碧姨娘住在前面的听水园子里。”

“很好。”萧同光道:“领我看看去,这听水园子,名字倒雅致,本官倒要看看如何听水,听得是什么水?”说到最后一句,眼中泛出淫亵的光芒。

“大人,那边……那边只住了碧姨娘,不……不大方便!”下人忍不住道。

“有什么不方便?”萧同光冷哼道:“你们韩大人吩咐你们领本官在韩府四下里看看,那是同意本官到达韩府的每一个角落,怎么,你们两个奴才连主子的话都忘记了?还是韩家的奴才太过狂妄,连本官也不放在眼里了?”

两名下人自然不敢得罪户部左侍郎,只得硬着头皮道:“大人这边请!”

韩漠握紧铜棍,他可是明白萧同光的心思,这老家伙昨日见到碧姨娘的第一眼,肚子里就打着坏主意,想不到色胆包天,今日竟敢主动去寻碧姨娘。

韩漠哪里知道,这萧同光是萧家名义上的二号人物,在燕京里借着萧家和萧太师的权势,那是肆意淫.虐霸道无比,这老家伙有一嗜好,爱那类熟.女少妇,在燕京城内,不少官员士绅的妾室被他看中,只要提出话来,大家不敢得罪,都将妾室送给他玩弄,养成了嚣张跋扈肆无忌惮的性子。

这次见到碧姨娘,那是所见过的妇人中最丰美诱人的,他岂能放手,更何况在他看来,韩家绝对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妾室,会和萧家撕破脸。

色胆包天,便是形容这种无法无天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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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棍打侍郎】

听水园子和平常一样,恬静而飘荡着幽香,橘子花的香味弥漫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两颗橘子花树点缀着园子,增添着无限的生气。

听水园子里自然是有丫鬟的,本来院子里总共配了四名丫鬟,两个伺候碧姨娘,两个伺候六小姐韩沁,但是碧姨娘向来低调,虽然四个丫鬟也不算多,但她还是放了两个,只留下两个丫鬟,平日里帮着打扫一下而已。

所以院子里若无特殊事情,向来都是很安静的。

萧同光停在院子门前,往里面看了看,不过是两个丫头正在院子里浇花洒水,嘿嘿一笑,回头对身后两名下人道:“你们等在这里,本官进去拜会一下姨娘。”

“大人,这恐怕不妥。”韩家的下人壮着胆子道:“女眷的住处,大人还是不要进去……!”

“混账!”萧同光冷喝道:“你再多话,撕烂你的嘴,你家主子都不敢如此和本官说话,你狗一样的东西,何来这么多废话?”

……

萧同光的斥责引起院内丫鬟的关注,她们见到一个身着锦衣的老家伙站在门外,却不认识,在这个府里,能够擅自进到这里的人并不多。

一名丫鬟上前来行了一礼,然后向萧同光身后的下人投去责问的目光,那意思很简单,你们怎能带外人来打扰姨娘的安静。

下人无奈地耸耸肩,尔后道:“这位是户部左侍郎萧大人,老爷吩咐我们陪着萧侍郎四下里看看。”

丫鬟听是侍郎大人,急忙跪下叩头。

“姨娘可在?”萧同光眼中泛着光,直往园子里瞅,有些迫切地问道。

“在的!”

“哦!”萧同光摸着下巴道:“本官四下里观看,不想走到这里,原来是姨娘的居处。能否请姨娘出来,本官冒昧打扰,是要道歉的!”

他的笑,就像拿着糖果哄骗小萝莉的无良老头。

户部侍郎的官衔或许吓不住韩家首脑人物,但是要镇住这些下丫鬟,那却是足矣,所以一名丫头答应一声,燕子般奔回去通知碧姨娘。

韩沁此时不在院中,碧姨娘自己正在对镜化红妆,听说侍郎大人从门前经过,急忙整理一番,尔后三分惊恐三分畏惧三分忐忑地出了门。

碧姨娘今日穿着淡紫色的缎锦裙,头上简简单单挽了个碧螺髻,也没佩戴华丽的首饰,只在发髻插了一根木质的八宝攒珠钗一双粉色绣鞋,看上去清鲜脱俗,珠圆玉润。

萧同光一见到碧姨娘出来,眼中露出喜色,见碧姨娘快步行来,丰满的胸部随着走动上下起伏,荡出令人目炫的乳.浪,不由咽了一口口水,恨不得立时将这丰润美妇抱进屋中,好好蹂躏一番。

碧姨娘非但有前凸后翘的火辣身体,更有娇弱温柔的气质,这两点无论哪一点都是女人致命的杀招,两点集于一身,对于萧同光这一类人来说,那无疑是浸进骨子里的诱惑。

“妾身拜见萧大人!”碧姨娘领着连个丫鬟,盈盈拜倒。

萧同光一双眼睛狠狠盯在碧姨娘丰满的胸脯上,见她跪倒,那娇容欲滴,秀美绝伦,忍不住伸出手,便要去扶碧姨娘,口中道:“快起来,快起来,不必如此多礼!”

他还未碰到碧姨娘的手,碧姨娘已经快速推开,双手很优雅地叠在一起,依旧保持谦恭姿态:“谢大人!”

“本官说过,不必多礼!”萧同光笑眯眯地道:“萧家与韩家都是燕国世家,两家同属燕国之臣,你我也就是一家人了。”

“妾身不敢。”碧姨娘不卑不亢地道:“大人是客,而且大人身份尊贵,贱妾身份卑微,不属一道!”

她眉似青山,目如秋水,粉颊带着红晕,虽只是妾室,但却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素洁之姿。

萧同光见碧姨娘清雅脱俗,凛然不可侵犯,而那成熟风韵中夹含着自然的妩媚,娇美无比,一缕乌黑的发丝在雪白的脸庞轻轻飘荡,也不只是因为紧张还是怎的,那丰满的胸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当真是越看越喜欢,喉头发干,上前进了一步,道:“本官既然是客,姨娘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碧姨娘看见萧同光前进一步,自己便后退一步,声音平静:“妾身乃一介女眷,不敢请大人入内。大人,韩府宽阔,院落甚多,还请大人去其他地方转一转,妾身不敢留大人!”

“这不是待客之道吧?”

“客随主便,这里不方便大人入内,还请大人见谅。”碧姨娘神情恭敬中带着冷淡,她自然是明白萧同光的心思,也感觉到萧同光的眼睛在自己身上那些紧要处直打转,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萧同光占了便宜去。

妾室毕竟不是妻子,身份卑贱,在燕国的贵族之中,妾室更是可以用来互相赠送的礼物,碧姨娘虽知韩玄昌待已也算是恩深意切,但是她却不得不害怕,如果此时被萧同光玷污,韩玄昌迫于萧家的势力,事后未必会因为自己与萧家翻脸,说不定顺水人情,将自己送给了眼前这个无耻的小老头。

毕竟,小妾与下人的差别并不多,通常情况下,也只是主子眼里的工具而已。

她横下心来,就是今天没了性命,也不能让这个卑鄙的男人碰上自己。

碧姨娘越是冷淡,萧同光越是有兴趣,暗道:“啧啧,真是一个有趣的妇人,真要弄上床,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矜持。”嘿嘿笑道:“姨娘真是好无情,莫非真不给本官留一丝颜面?或者说,姨娘不将本官放在眼中?”

萧同光的心思,即使是旁边的丫鬟小厮,那也是心知肚明,暗暗为碧姨娘担心。

如今韩玄昌去了衙门准备安排采珠事宜,二宗主在闲人免进的后花园子里,只能找个机会去找大管家韩伯求救了。

碧姨娘心中气恼,神色冰冷,咬着红润的嘴唇,微一沉吟,才淡淡道:“大人身份尊贵,妾身陋室,实不足让大人入内,以免玷污大人尊贵的身份。大人还……还是请到别处转一转!”

萧同光无耻地笑道:“姨娘这样说,莫非屋子厉害有什么秘密不成?本官奉朝廷致命,身为钦差,来此巡视,若有异常,都是要看看的。”嘿嘿笑着,竟是不顾碧姨娘阻拦,硬是往内屋里闯进。

碧姨娘羞恼无比,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跟在萧同光身后进了内屋。

那屋子里多有女人用度之物,即使被看见,对于碧姨娘来说,那也是一种玷污。

丫鬟小厮怔怔相视,都露出愁容,便在此时,却见院子外,韩漠的身影缓缓出现,托着下巴,脸上的笑容冰冷而残酷。

……

……

“姨娘这房里真是香啊。”厚着脸皮耍着无赖进了碧姨娘的内房,萧同光挺起鼻子一阵猛吸,屋中满是檀香味和碧姨娘身上散发出的体香味,让这老小子性趣大增。

他大大咧咧地在一张春凳上坐下,看着跟过来的碧姨娘,嘿嘿笑道:“姨娘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寂寞吗?”眼光扫除,见到那边的软踏上更有碧姨娘的亵衣肚兜等物,当真是兽血沸腾,只感觉下身火热,便想将碧姨娘拉过来扑倒在床。

碧姨娘警惕地站在房门口,淡淡道:“韩府上下几百口人,而且小女亦在此处居住,自然不会寂寞。”她这也是提醒萧同光,这府里人多,可不要乱来。

“真是口渴,姨娘就不为我这个客人倒杯茶?”萧同光眼睛在碧姨娘身上上下打量,让碧姨娘心中直发寒,若真是被韩玄昌送给这样一个好色的老头子,还真是生不如死。

她走到一旁,那里有茶壶和茶具。

望着碧姨娘柔美的后背,曲线起伏,特别是被丝绸裙子紧紧包裹的桃形浑圆臀部,萧同光再也顾不得其它,像一头发情的公狗冲上前去,一下子抱住碧姨娘的柳腰,喘着粗气道:“老子玩了那么多女人,还从未见过你这样丰美的女人,韩玄昌不知道怜惜你,本官来怜你!”

碧姨娘大惊失色,玉面煞白,拼命反抗,那萧同光虽然酒色过度,身子虚弱,但终是男人,碧姨娘一个柔弱女子哪里能反抗的了,硬是被萧同光连抱带拉弄到床上,便要去撕她的衣裳。

“啊!”碧姨娘发出悲苦的嘶叫。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如同闪电一般冲进屋中,手中拿着黑色的大纱布袋,一下子就罩在萧同光的头上,二话不说,另一手中拎着的铜棍提起,对着萧同光的大腿狠狠地打了下去,萧同光惨叫一声,身子委顿下去,瘫倒在地上。

来人自然是韩漠,他脸若寒霜,手脚利索,根本没有停顿,铜棍就像雨点一样,带着巨大的力度,一棍一棍地挥落下去。

事出突然,碧姨娘惊骇万分,坐起身,呆呆地看着,竟没想到去拦阻。

“狗一样的奴才!”韩漠声音很大,恨恨地道:“敢打主母的主意,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对待敌人,韩漠的心向来就很狠,只转眼间,萧同光的惨叫声弱了下去,而地上已经溅出不少血迹,斑斑点点,真是好看!

第四十三章 【你是尊贵的女人】

韩漠的眼若寒星,他的棍子重,却有分寸,打的都是软关节,这个时代对于人体关节软组织的了解,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他。

这样的后果,不至于让萧同光残废,却能让这老小子身体承受最大的苦痛,或许没有十天半个月的疗养,都要走不动路。

碧姨娘终于反应过来,衣衫不整,上前握着韩漠的手,急道:“漠儿,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的。”

韩漠冷笑道:“这个胆大妄为的奴才,三番四次意图侮辱姨娘,漠儿今日是定要打断他的两条腿。”

碧姨娘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毕竟是聪慧妇人,很快就醒悟,韩漠这番话,那是说给萧同光听的,无非是向萧同光表明,认错了人而已。

这萧同光怎么着也是燕国最大世家名义上的二把手,更是朝廷命官,也是身份尊贵的人,若是贸然打了,即使是因为碧姨娘,韩漠事后也会受到大大的责罚,甚至会影响萧韩两家看似平静的关系。

毕竟碧姨娘只是一个小妾,不同于正妻和平妻是记入家谱的,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萧同光真的将碧姨娘凌辱了,大家也只能在道德上谴责,未必真的会因为此事对萧同光发难。

韩漠事后若说是因为认错了人而出手痛打家奴,那倒是可以推脱一些干系的。

碧姨娘醒悟过来,立刻道:“漠儿,不是……不是那人,你认错人了!”

韩漠对着碧姨娘做了一个鬼脸,心中也暗赞碧姨娘反应迅速,咳嗽一声,道:“认错人了?那这畜生是谁,敢到姨娘房中做出如此兽行?姨娘,别拉着我,等我一棍子打死他,将他脑浆子打出来,别拉着我,打死一个家奴,算不得什么!”

碧姨娘心中也赞韩漠聪慧,拉着韩漠的手道:“漠儿,这……这不是下人!”

“不是下人?”韩漠故装惊讶:“这是谁?”

萧同光身上已是痛苦不堪,声音嘶哑:“不……不要打了……本官是……本官是萧……萧侍郎……!”

“胡说!”韩漠对着萧同光的身体连踢数脚:“萧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有德之士,岂能做出这等卑鄙之事?你还要玷污萧大人的名声吗?狗一样的东西,真是胆大包天。”又踢了几脚。

“漠儿,他……他真是萧侍郎!”碧姨娘终于道。

“不会吧。”韩漠拎起黑纱袋,见到萧同光的一张脸已经是如同猪头,鼻青脸肿,已经掉了两颗牙,正往外冒血,那鼻梁骨看来也已经被打折,歪倒一边,一张脸痛苦不堪,流下眼泪来。

“啊!”韩漠丢下棍子,急忙上前扶起:“大人,真的是你?你……你怎会在我姨娘房中?”

萧同光有苦难言,虽然欺辱一个小妾算不得什么,但总不能大张旗鼓地放在嘴上,被韩漠搀扶着,哼哼着,痛苦地道:“途经……途经此处,所以……所以进来看看!”

韩漠故意皱起眉头:“大人,这是姨娘居处,是女眷的地方,韩漠若非是来请安,那也是不敢进来的,大人缘何进了来?难倒那些下人没有只会大人?我现在就去拔了他们的舌头。”手一松,萧同光站立不稳,便又瘫倒下去。

萧同光是一肚子怨恨,被这韩漠打扰了好事不算,还被他打成这个样子,他不是傻瓜,知道韩漠十有八九是装出这番样子,只怕早就设计好要痛打自己一顿,这次只是找到机会,更找到辩词了。

但是此时全身许多处软组织疼痛难忍,哪里还能顾及其他,只得摆手道:“先……先让人送我回屋,给……给我请大夫……!”

韩漠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高声道:“来人!”

两名小厮进来后,韩漠吩咐道:“扶着萧大人回屋,去请一名大夫为萧大人看看伤势。”回头笑着向萧同光道:“大人,韩漠回头去看望你。”

萧同光在两名小厮的搀扶下向外走,走到房门处,任不死心地回头看了碧姨娘一眼,冷冷道:“本官……本官向韩大人讨要……讨要礼物,想必不……不会空手而归!”恨恨离去。

碧姨娘听他临去之言,娇容一片黯淡,心中充满苦涩,丰盈的如同风中轻柳,忍不住轻轻颤抖。

……

“姨娘,几声狗叫而已,不要放在心上。”韩漠柔声劝慰。

碧姨娘幽幽叹了口气,道:“漠儿,今儿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我也就没有活头了。”眼圈忍不住泛红,水汪汪的眼中瞬间湿润。

“那条野狗只是无能之辈,姨娘不用害怕。”

“可是,野狗如果发起疯来,比人更残酷。”碧姨娘心有余悸。

她抬起头,忽见韩漠神情有些不自然,先是奇怪,但立刻想起什么低下头,只见自己的衣裳由于方才萧同光的兽性,已经很不齐整,特别是胸口处敞开一块,露出里面被丰满高高撑起的一角粉色肚兜,不由俏脸绯红,急忙转过身,道:“漠儿,你……!”

韩漠立刻道:“姨娘,你且歇息,漠儿告退。”

“不!”碧姨娘被一个晚辈看见自己的春光,脸上发烫,耳根赤红,道:“你……你先在门外等我一下。”

韩漠虽有有些奇怪,但还是出了门,顺手带上房门,在门外等候。

只过了片刻,碧姨娘柔美的声音轻轻叫道:“漠儿,你进来吧。”

韩漠推门进去,只见碧姨娘已经重新收拾一番,衣裳整齐,就连头发也重新梳理,看起来依旧是端庄淑美。

“姨娘还有何吩咐?”韩漠上前恭敬道。

“漠儿,你这次打了萧同光,老爷定要责罚于你。”碧姨娘轻轻叹了口气:“老爷到时候问起,你就说是奉了我的吩咐,也能减轻对你的责罚。”

韩漠淡淡地道:“用不着,保护姨娘,天经地义,就是皇帝老子敢侮辱姨娘,漠儿也照打不误。”

“不可胡言。”碧姨娘瞪了韩漠一眼,但随即那水汪汪的的眼中一片感激,随即垂下头,幽幽道:“漠儿,你……你不值得为我如此。”

“值得。”韩漠很坚定地道:“很早以前,漠儿心中就立誓,这一辈子不但自己要活的精彩,而且要以这条性命去保护值得我去保护的人。我的爷爷,爹,娘,沁儿,还有姨娘你,都是漠儿可以拼了性命去保护的人。漠儿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他人的欺辱,绝对不行!”

碧姨娘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满是怜爱又满是感激地看着韩漠。

“姨娘,你是不是在担心!”

“什么?”

“你担心爹爹会迫于压力,将你送给那个畜生?”韩漠直接问道。

碧姨娘黯然无比,许久之后,才轻轻道:“若真是为了韩家的利益,我没有选择。”

“为何没有?”韩漠冷笑道:“你进了韩家的门,就是韩家的女人,谁也不能欺负你,更不能将你送给其他人。你是漠儿的姨娘,身份尊贵,不是任人送来送去的礼物,而是漠儿心中尊贵的女人。”

这番话石破天惊,对于安于天命的碧姨娘来说,无疑是晴天惊雷,她想不到自己在韩漠的心中竟然有如此地位。

这个时代,妾室是不记在家谱的,换句话说,碧姨娘虽然是韩玄昌的妾室,但却并没有真正成为韩家的人,除非日后被扶为平妻甚至是正妻才有资格。

世家贵族的妾室,说不准哪天就被其他贵族看中,然后讨要过去,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碧姨娘能在韩家生活十几年,最大的原因,无非是因为韩家是东海郡第一世家,没有其他家族能够凌驾在韩家之上,那么其他普通贵族自然不敢对碧姨娘打主意。

但是燕京贵族却是不同的,就像这个萧同光,若真是出口讨要,还真是麻烦事,所以碧姨娘心中很是恐惧和忐忑。

她知道一旦真被送给萧同光,自己的命运定然悲惨。

自己年过三十,虽然依旧娇美性感动人,有着男人们垂涎的美妙胴.体,但是那萧同光的秉性,只怕一年就玩腻了,到时候或者再次被送人,或者为奴的可能性都有,想到此处,碧姨娘的珠泪不由潸然而下,她毕竟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她骨血里舍弃不了的女儿。

“傻孩子!”碧姨娘走到韩漠面前,梨花带雨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姨娘知道你心意,可难为你了。”

“姨娘放心,只要漠儿活着,你就会安安全全地生活着,谁也不能欺负你,我保证!”韩漠神情坚定,那双眸子里自信无比。

碧姨娘看着韩漠那张清秀中带着稚气,稚气中却又显成熟的脸,忍不住伸手似雪般的手儿,便要抚摸这张给人安全感的脸庞,但是便要接触到肌肤的一霎那,碧姨娘微微一顿,想到这于礼不符,自己不过是动情而已,万不能坏了规矩,缓缓收回手,柔声道:“今儿你怎么刚好出现?你一直跟着他吗?”

“他”自然是指萧同光,向来碧姨娘还以为韩漠一直在监视他。

韩漠一拍脑袋,笑道:“姨娘,你等一下!”跑出屋子,很快就回来,手中捧着那精致的锦盒,道:“我得了几瓶极品胭脂,香的很,我一个男人用不上,所以过来送两瓶给小妹。”

“沁儿被二太太叫去东府了。”碧姨娘看着锦盒,奇道:“这是什么胭脂?”

韩漠打开锦盒,取出一瓶递给碧姨娘,道:“姨娘,你打开闻闻,可香了。”

碧姨娘很是好奇,她见过的胭脂品种极多,见这装胭脂的瓶子犹如小鼎,很是奇特,不由轻轻打开,立刻闻到了一股异香。

那香味很快弥漫开来,也钻进了韩漠的鼻中。

韩漠深吸一口气,道:“真香啊。”他看着碧姨娘,猛见碧姨娘比方才更是妩媚万分,那雪白的脸庞娇艳欲滴,带着红润,丰润的朱唇轻轻蠕动,润滑无比,心中一荡,没来由地小腹一热。

“啊!”碧姨娘闻了闻,失声叫了一声,面红耳赤,瞥了韩漠一眼,道:“漠……漠儿,你……你怎能送沁儿这种胭脂!”

韩漠看着碧姨娘,只感觉喉头有些发干,心中暗暗自责:“好你个韩漠,这是姨娘,你怎能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运起长生经,身体的那股燥热微微平复,才奇道:“怎么了?这……这胭脂不好吗?为何不能送给小妹?”

“这是……这是丝夣胭脂!”碧姨娘咬着嘴唇,水汪汪的眼睛都要滴出水来。

“丝夣胭脂?名字很好啊。”韩漠依然不解。

碧姨娘一跺脚,带着一丝责怪道:“这是……这是……这是催情的胭脂!”

韩漠一愣,瞬间明白,脸庞刷地一下子红了,怪不得一闻到这种香味就心神不定,甚至对碧姨娘生出亵渎之心,原来这是催情胭脂,就像春药一般。

尴尬无比,再也顾不得其它,来不及拿回碧姨娘手中的胭脂,转身抱着锦盒就跑,心中兀自骂道:“好你个人妖似的曹殷,送这样的东西给我,害我丢脸!”

碧姨娘更是急忙盖着盖子,本想还给韩漠,但韩漠已走远,这东西又不能随便放,只能自己先收起,而后饮茶解毒。

一个如狼似虎年纪的美妇人,比之韩漠,更不能禁受这催情媚毒的攻击,想到方才闻到香味的一霎那,身体竟有异样的感觉,碧姨娘不由面红耳赤,臊的抬不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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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入营】

萧同光意图侵犯碧姨娘却反被韩漠暴打这件事情,就像扔在湖水里的一块石头,泛起的涟漪让韩府上下很快就知道,但却没有立刻闹出后续风波。

萧同光固然是要养伤,而韩玄昌却也保持了缄默,倒是韩夫人要找萧同光理论一番,被韩玄昌阻止,韩玄昌虽然性情温文儒雅,但终究是贵族子弟,骨子里也对妾室并不是十分重视,更不愿意因为此事而与萧家的上层人物撕破脸。

韩夫人顾全大局,只能瞪着凤目忍气吞声。

好在韩漠也没有因为此事而受到处罚,只是被韩玄昌淡淡地口头教训了一顿。

而府中上下对于这个五少爷,更是敬畏到极点,毕竟这天下间没有几个人敢将堂堂户部侍郎打得几日起不了床,更何况这位户部侍郎还是萧家有身份的人物。

所以走在府中,韩漠感受到男人们的尊敬,女人们的爱慕。

就连柳如梦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之后,对韩漠也偶尔露出极少有的温柔笑意。

只是府中有两颗钉子,练琴是不行了,担心将狼引来,韩漠只能从书房搬了不少书籍给柳如梦打发时间,另外每天还要将前夜的“梦境”写出来,交给柳如梦看。

好在韩漠对于《聊斋》故事熟读于心,那好几百个精彩的故事,足够他一年所用,而柳如梦对于五少爷的“梦境”也越来越钦佩,知道梦境是假,但五少爷天马行空编织故事的才华却是少有人及了。

……

韩漠担心萧同光贼心不死,还要去骚扰碧姨娘,所以将自己的两大心腹韩青和朱小言一左一右布置在听水园子外面的两侧,无论萧同光从哪一面进去,都会被发现,而且下了命令,只要萧同光靠近,就用他那一套,拿着黑纱袋蒙着萧同光的头暴打一顿,二人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韩沁知道母亲差点被萧同光侮辱,几次要去找萧同光,都被碧姨娘拉住,母女二人时常抱在一起,黯然落泪。

好在韩沁知道哥哥在保护自己和母亲,心中才感欣慰。

……

韩玄昌领着东海城大小官吏准备下海采珠的事宜,最重要的便是召集下海采蚌以及从蚌中取珠的人手。

深海采集珠蚌,没有现代的氧气罐,唯一的途径便是召集水性一流能在海底长时间工作的人,东海居民大都水性极好,但是能在海底连续长时间工作,却也是极困难的事情,这类人手只能慢慢挑选。

韩家本来的采珠人手并不多,加起来采蚌和取珠的不过二三十人,但是要想完成大规模采蚌取珠,取出数千珍珠,那可是需要大量人手,至少下海采蚌和船上取珠的人手各一百人,这才能尽快完成珍珠采集任务,按时向朝廷缴纳珍珠。

采蚌人难寻,那取珠的人手也不好找。

取珠是手艺活儿,细小的珍珠从珠蚌中取出,那不是谁都能做到的,非但手巧心细,而且必须对珍珠有一定的了解。若是随便找人手凑数,手艺不精,只要伤了一丝儿珍珠,甚至在珍珠上划出细小的痕迹,那么珍珠的价值就大大降低了。

韩玄昌在忙,韩漠也没有闲着。

按照大宗主的吩咐,韩漠和韩源这一日便要前往东海镇抚军军营去领职。

所谓的领职,这是世家子弟的待遇。

九大世家的直系子弟,命中注定都会成为燕国的官员,这是朝廷也无法阻止的特权。

到了一定的年纪,世家子弟就会前往本族所辖的权力机构任职,这种任职不同于在朝廷的衙门任职,地方性的官职,只需要家族认可就行,甚至不用向朝廷禀报,除非品级太大,才需要上折子交由内阁议定,然后皇帝亲自下旨。

韩漠临行前,韩夫人好一番交待,无非是让他听二伯父的话,在军营中不同于在家里,凡事要小心谨慎,要维护韩家的尊严和威势,不可任性妄为等等,啰啰嗦嗦大半天,到了正午时分,韩漠才在韩源的叫唤下,各自骑了一匹快马,领了几名家丁前往东海镇抚军行营。

自东海城东门出城,不过四十里地便可到达东海镇抚军行营,再往东去不过十里路,便是一望无垠的大东海。

那是韩家的根,韩家的发源地,是韩族老人们喋喋不休诉说的故事。

……

“小五,快到了,你看那里!”韩源放慢马速,指着前方道。

前方不到五里处,黑压压的一片,就像匍匐在苍茫大地的巨兽,蔓延开来,那里正是东海镇抚军陆上军营,不下海的时候,镇抚军将士便是在陆上操练。

耳畔边,能够清晰听到从大东海传来的海浪声,那股子海上飘过来的腥味,比之在东海城内,更是浓郁不少。

韩漠倒也不是没有来过,但是这一次的心情和以前是不同的。

以前不过是带着玩耍的心情过来,是一个旁观者,但是今日入营,就等于要正式成为镇抚军的一员,虽然未必真的会在镇抚军长年累月待着,但是却也是其中的参与者了。

“四哥,你说二伯父会给我们什么样的官职?”韩漠托着下巴,望着前方的行营,笑眯眯地问道:“总不会一过去便让你我当统领吧?”

“统领倒未必,但是一个校尉总是有的吧!”韩源喃喃道。

东海镇抚军虽然在名义上是朝廷的海军,但是实际上还是韩家的私家海军,建制是从东海王韩天涯那个时候便一直承袭下来的。

但是军费却是要从朝廷里拨下来的,毕竟这支军队是燕国的海上防务力量,比起燕国另一个靠近东海的吴郡的海防力量,东海郡的海防力量要强大得多。

东海郡的海岸线极长,达数百里,而吴郡不过是突出一角,海岸线还是在狭窄的海港之中,非但不能拥有东海的海洋资源,就连十几艘战船都没有太多的出海经历,而且吴郡所属海域比起东海郡海域的物产丰富,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也正因如此,虽然西门世家控制着吴郡,但由于吴郡面积狭小,物产匮乏,而且西门世家在朝中的势力稀薄,所以在九大世家之中,他们的势力排在最后,还要弱于韩家的姻亲胡家。

东海镇抚军有战船六十余艘,其中八艘大型战舰,配有长距离投石车和大力弓箭台,十三艘中型战舰,有小型投石车和长弓台,至于剩下的三十多艘战船,那是小型战船,机动性强,配制差了一些。

东海镇抚军设一名统管全军的总督,下设十五位统领,下面再设四十名都尉,都尉便有指挥战船的资格,其下便设有校尉官衔,那算是管带卫的副将了。

这便是镇抚军基本官职配制,至于下面的海管和小校,就已经是基层干部,不过是带着士兵动手的官职而已。

……

纵马行到辕门处,便见到辕门外竖着数根粗大的旗杆,锦旗飘扬,写着“东海镇抚军”“燕”“韩”等字,字迹宛若龙蛇,很有气势。

行营占地几十里,镇抚军有将近一半士兵平日里都驻扎在这里,吃饭,睡觉,操练都在这里进行。

另一半士兵待在停泊于海港的舰只上,更有一部分中小型战舰照例巡海,也不会走太远,更不会真的去打击海盗,无非是给予海盗一些震慑,让他们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海上之王,最重要的就是锻炼海军,让他们增加海上作战的经验。

行营如同蜂巢,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远处的演武场上,镇抚军士兵正在操练,整个军营肃然一片,整齐有序,士兵们更是精神抖擞,身强体壮,一看就知道东海镇抚军总督是一位治理有方的武将。

守在门外的铁甲兵士见到韩氏兄弟,那是认得的,立刻上来恭敬行礼,道:“四少爷,五少爷,总督正在大帐议事,吩咐下来,若是二位少爷到了,先且到大帐外等候,他随后接见!”

“好!”二人答应,吩咐家丁先且回东海城,家丁们驰马回去,二人才将马匹交给兵士,快步往总督大帐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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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隐患】

总督大帐在军营的东南边,是一个巨大的木质营房,屋顶插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一个“督”字,这面旗子也是整个军营竖立最高的一面旗子,打从很远就能看见。大帐四周每隔五六步远就有一名强悍的铁甲护卫,身着磷鱼片战甲,层层叠叠,头上却是横拉一条黑色的头巾,显示着东海武士的不同,自然而淳朴。

在大帐旁边,有一座瞭望台,高约十余米,站在高头,极目瞭望,能清晰地望见十里之外东海港口停泊的东海镇抚军战船。

镇抚军的将士都知道,总督大人最喜欢登上这座瞭望台,望着一望无际的大东海,每次看到那无边无际的大海,总督大人脸上就会显露出神圣的光芒。

他爱这片大海。

……

“两位少爷!”大帐前的一名身着校尉军服的护卫恭敬道:“总督大人正在议事,你们稍侯片刻。”

二人点头,走到一旁的大石头边坐下,等着总督韩玄龄的召见。

看着大帐之门,韩源神情有些黯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已经快有半年没有见到父亲了。这里到家中不过半日路途,父亲难道就这么忙?”

韩漠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笑眯眯地道:“四哥,这不能怪二伯父。”

“我没有怪他,他是我心中的英雄。”韩源苦笑道:“不过我时常在想,有时候做一个英雄真是很难,父亲大人连家人都不能经常陪伴在一起,我想他一定也很寂寞吧。”

“英雄总是寂寞的。”韩漠忽然想起一句话来:“高处不胜寒!”

韩源看了他一眼,道:“小五,你学的东西好像比我多很多。”

“四哥过奖了。”韩漠哈哈一笑,往东边指了指,道:“四哥,那边是什么?”

“营帐啊!”

“营帐后面呢?”

“还是营帐!”

“那营帐更后面呢?”

韩源明白过来,笑骂道:“好你个小五,戏弄四哥吗?那里是大东海。”

韩漠神情肃然,正色道:“四哥,小五并没有戏弄你。不错,那边是大东海,是我们祖上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是我们韩氏家族的血脉,那奔腾的海浪,就是流在我们血管中的血液。记得大爷爷和爷爷都说过,韩家子孙可以失去一切,却绝对不能失去大东海,那是我们的血脉,我们的灵魂,丢了他,我们韩家才真正灭亡。”

韩源脸上也露出神圣的表情:“是的,大东海是我们的一切,我韩源定以性命来保护它!”

“二伯父离家如此近却不轻易回家,忍受着寂寞,他的目的,和你我一样,就是要保护大东海。”韩漠肃然道:“以他的生命去保护。”

韩源怔了一怔,忽然苦笑道:“小五,你别怪四哥笨。难道父亲多回几次家,就不能保护大东海?”

韩漠叹了口气,道:“四哥,你知道,东海镇抚军是我们韩家的*,如果大东海是我们要保护的母亲,那么东海镇抚军就是用来保护母亲的利刃,二伯父只要待在这里,这把利刃就会牢牢抓在我们韩家的手中,稳如泰山。但是二伯父若是留恋家中的亲情,经常回家,说不定这把利刃有可能会钝了韧性。”

“小五,你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像个大人。”韩源呵呵一笑:“东海镇抚军都是我们韩家亲信,就连兵士也大都是我们韩氏族人,父亲就算在家中睡大觉,我看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这些人可都是忠心耿耿的啊。”

“不错,东海镇抚军九成九都是我们韩家的亲信,但是还有那么几颗老鼠屎却是我们韩家不可不防的。有时候,一颗老鼠屎,就能坏了一窝粥。”韩漠平静地道。

韩源轻声道:“你是说那两个统领?”

韩漠点点头:“不错,还有那几名都尉,这六七个人可是镇抚军中的六七颗老鼠屎。”

在东海镇抚军内,不可能达到清一色都是韩家的人,毕竟名义上是朝廷的军队,所以朝廷自然也在名义上派了几名官员过来,占了两位统领名额和四五名都尉名额。

实际上这些人派过来,韩家和朝廷都是心知肚明,这些人都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权利,只是放在镇抚军的几双眼睛罢了。

当然,这些人作为镇抚军的小股势力,对于有名无权是相当不满的,偶尔在军营里弄些小乱子也是有的,但是在韩玄龄面前,就像一头座山猛虎前的几只野狗,兴不起什么风浪。

“就那几个?嘿嘿,小五,不是四哥瞧不起他们,他们要想闹事,还不够分量。”韩源不屑地撇撇嘴。

“够分量。”韩漠淡淡道:“他们或许没有能力掀起风浪,却能制造风浪。”

“有什么区别?”

“有。”韩漠解释道:“东海人的性子里,有着骨子里的野性,二伯父在营里,谁都不敢妄动。但是二伯父若不在,官兵们若是瞧见那几个家伙狐假虎威,嚣张跋扈,必定会有忍不住动手的人,说不定就会出手杀了那几个家伙。你知道野性是东海人的性格,冲动……更是东海人的性格!”

“那几个家伙就该死。”韩源冷冷地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后果?那些人虽然像垃圾一样令人厌恶,但是他们是谁的人?”韩漠笑眯眯地问道。

韩源一怔,立刻醒悟,这几个家伙可是朝廷的人,换句话说,是皇上的人,皇帝派来的眼睛,明知道会很麻烦,难道能够以死亡去解决吗?

如果真是那样,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吧?即使皇帝不追究,那些居心叵测想着韩家早日灭亡的家族一定会借题发挥吧?

韩漠轻轻道:“当然,担心那几个人被杀只是二伯父很少回家的一个原因,最重要的,二伯父还是想和镇抚军官兵在一起。和他们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训练,一起面对一切的困难和欢乐,这样镇抚军的将士才会真正地从心骨子里将二伯父当成他们能够誓死效忠的将军!”

韩源叹了口气,轻轻拍拍韩漠的肩膀,道:“小五,四哥不如你。你若是长大了,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将军!”

“我们已经长大。”韩漠春风一笑。

……

大帐内的会议显然很重要,就在二人等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那名校尉快步过来,恭敬道:“四少爷,五少爷,总督大人有请二位!”

“终于是等到了。”韩漠起身伸了个懒腰,整理了一番,转头却见韩源显得有些紧张,奇道:“四哥,要见二伯,你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啊?”

“小五。”韩源有些尴尬:“太久没见父亲,有些紧张,不知道等一下说什么。”

“记得自己最近读什么书就好。”韩漠哈哈一笑,二人并肩跟着那名校尉到了总督营门前,那校尉报过,里面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亮地道:“两个臭小子,给我滚进来,哈哈哈……!”随即就是一阵爽朗的大笑,紧跟着又传来好几人的大笑声。

二人进了营内,就见宽敞的屋子里站了不少人,正对大门的是一尊铜案,很有气魄,铜案后端坐一人,国字脸,浓眉大眼,身形魁梧粗壮,穿着磷鱼片式盔甲,头上也系了一根丝带,却是紫色的,长发飘飘,而脸上亦是布满了浓密的胡须。

他的眼睛很大,很亮,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坚毅果敢的气质,古铜色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头健壮的牛,浑身上下散发着军人特有的勇武之气。

这自然就是韩家兵权总管,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

铜案两侧,各站了五六人,靠近铜案,左右各有两名身着统领军服的将领,下面便是都尉将领了。

左边两名统领和一众都尉见到两位少爷进来,都露出欣喜之色,都笑了起来,而右边两名统领却撇过头去,一脸的傲色。

韩漠知道,左边两名统领,那年近五十的年长统领叫韩庭戈,不到四十的粗壮统领叫黄静单,都是韩玄龄的亲信,亦是韩家的忠心部下。

右边两名统领,正是朝廷安插的两个家伙,胖的叫成胥,矮的叫黎茂,都是自持朝廷委派身份,孤芳自赏的人物。

至于一众都尉,却都是韩家的势力。

“参见总督!”韩漠和韩源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叩拜道。

“哈哈哈……!”韩玄龄显得很高兴,起身过来,拉起二人,一左一右抱在怀中,说不出的怜爱,他高大的身体宽阔的胸膛抱着两个人,两人一点都不觉得挤压。

韩漠对于这个二伯父,那是打从心里喜爱的,他一直认为,韩家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在燕国占有一席之地,这个男人是值得自己学习的榜样。

“你们的大爷爷一直说你们小,不宜太早入营,所以我一直没有管这件事情。”韩玄龄松开手,后退一步,笑道:“不过小鹰终会羽翼丰满,小老虎也终会长出獠牙,你们如今已经大了,大宗主让你们入营,那是要让你们成为真正的韩家子弟,你们可准备好了?”

二人齐齐躬身道:“准备好了。”

“我不管你们在家里如何的调皮如何的顽劣,也不管你们读书读得好不好,到了军营,以后一切的行动都要按照军营的规矩来,若有违反,即使是韩家子弟,那也要军法从事,听到没有。”韩玄龄神情严肃起来,他的外貌一旦严肃起来,就让人产生敬畏感:“军规,没有特权!”

“遵令!”

“还不见过诸位叔伯,日后可要向诸位叔伯多多请教。”

二人立刻向众人恭敬行礼,韩漠认识韩家部下那两个统领,笑眯眯打招呼:“韩伯伯,黄伯伯,以后你们可要管好小五,要是我不听话,你们打我屁股。”

韩庭戈抚须呵呵笑道:“五少爷,军中的棍子不比家中,军棍可比大宗主的家法棍还要厉害,你要小心些啊。”

韩漠摸摸屁股,笑道:“那我还是老实些,免得一进军营就养伤。”众人都笑了起来。

“养伤?”成胥撇撇嘴,冷笑道:“有些军法,可是要砍脑袋的。”

这话一出,除了一旁的黎茂,所有人都微微变色。

韩漠说一句玩笑话活跃气氛,此人竟然不识好歹地泼冷水,说出这样犯忌讳的话,当真是大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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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要当就当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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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这个世界有许多充满智慧的人存在,也就有许多愚蠢的家伙存在。

在这个已经被世家大族控制国家命脉的国度里,却依然有些人以为王权是最威严最神圣的,他们天真地以为王权可以控制一切,心中为能够效忠王室而得意,更为身为王族的心腹而傲慢嚣张。

成胥和黎茂显然是这样的人。

他们自认为是朝廷所派,皇帝亲信,在这镇抚军里就应该不同,他们浑然忘记,这支军队实际上不属于朝廷,而是属于一个家族。

……

对于这类人物的挑衅,只要不闹出乱子,镇抚军将士只会在心中怨愤,在表面却绝对不去理会的。

众人都是冷视成胥二人,眼中甚是不忿。

韩漠哈哈一笑,笑眯眯地向成胥道:“多谢成统领提醒,那你我日后都要小心一些,可别被总督大人砍了脑袋去。”

他一脸笑意,乍一看似乎还是在开玩笑,但话中意思却也很明白,你成胥也要小心些,韩家的军刀锋利的很,要是你一个不小心,韩家的刀亦能砍断你的脖子。

成胥冷笑一声,并不多话。

他虽然傲慢,却也不是白痴,营中除了黎茂,余者都是韩家势力,斗起嘴来,自己可讨不了好。

韩玄龄坐回正座,猛地沉声道:“韩源,韩漠听令!”

二人急忙重新跪下。

“本来军中规制,只有建了军功或是服役年久,方可一步一步提升官位。”韩玄龄微一沉吟,缓缓道:“不过祖上之制,韩家子弟入营即可领职,本督自然不能违了祖上的规矩。但是若陡然让你二人领取要职,那对将士们也是不公平的。”

“是!”二人齐声道。

“这样吧,半个月前,有一位校尉身患重疾,已经回家养病,空出了一名校尉之职,你二人可有一人领校尉职。”韩玄龄肃然道:“至于另一个,便先做一名海管吧。”

韩源立刻上前一步道:“禀总督大人,韩源愿为海管之职。”他这话的意思,那自然是将校尉之职让给韩漠。

“哦!”韩玄龄有些意外:“你为何这样说?”

韩源看了韩漠一眼,道:“小五比我聪明,本事比我大,所谓能者居之,这校尉一职小五比我更适合。”

众韩系将领暗暗点头,对于韩源谦让之行,甚是赞赏。

韩漠不待韩玄龄说话,立刻道:“总督大人,韩漠有自知之名,做一海管已经颇为勉强,校尉之职不敢领受。四哥遇事冷静,做事周全,这校尉之职还是四哥当之无愧。”

“小五,四哥是说真的,你去做校尉吧!”

“四哥,别开玩笑,你是兄长,而且想事周全,校尉定然要你当。”

“你再推辞,四哥可要生气了。”

“你生气我也不敢做,做个海管已经不错了。”

兄弟二人推来推去,让韩玄龄又好气又好笑,沉声喝道:“住口,这镇抚军大营是菜市吗?这官职还能讨价还价随你们自己做主?”

二人这才知道失态,相视一笑,恭敬不敢言语。

“你们互相谦让,看似是兄弟和气,家风甚好,可是你们莫忘记,这是军营,你们更是镇抚军的军人,谦让并不是军人的优点。”韩玄龄虎目圆睁,中气十足:“军人就该争强好胜,心中存着胜利的念头,你们明白没有?”

“是!”

“浴血沙场,若是没了好胜的念头,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也就打不了胜仗,不配做一个真正的军人!”

“是!”

“韩源,韩漠,你二人之前武艺练得如何,本督也一直没有时间过问,今日恰逢其时,你二人便在本督面前比试一番。”韩玄龄缓缓道:“一来刚好让本督查验你们之前所学的成果,二来谁若是胜了,便担任校尉之职,也就不必谦让了。”

韩氏兄弟对视一眼,拱手称是。

韩玄龄率先领着一众人等出了大营,来到门前的空地,指着空地道:“这地方,足够你二人比试一番吧?”

“够了。”韩漠笑眯眯地道:“和四哥手脚切磋一番,也用不着多大地方,他三拳两脚就能把我收拾了。”

韩源凑近韩漠的耳朵低声道:“小五,要不动手时候,我们打上几个回合,然后我装作失手败给你,那样你就可以做校尉了,你说好不好?那校尉……呵呵,你比我更合适。”

韩漠看也不看韩源,淡淡道:“四哥,二伯父的话你也听到了,军人是不能够畏缩不前的,要勇往直前。你若是假装败给我,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将,岂能看不出来?到时候二伯父只怕会重重责罚你我的,而且我们会让二伯父失望,所以你我还是要全力以搏,不能示弱。”

韩源叹了口气,轻声道:“真要打起来,四哥也不是你的对手。”

“那倒未必!”韩漠嘻嘻一笑,低声道:“四哥,你一定要使全力,否则被二伯父看出破绽,搞不好真要挨军棍的。”

“我知道了。”韩源无奈地点头。

……

在韩玄龄和众将的注视下,韩源和韩漠都紧上袖子和裤腿,走到空地正面相对。

军营中的对练演习那是每日必修的事情,但是现在对练的却是韩家直系子弟,而且胜者关系到校尉职位,自然比普通的对练要吸引人的多。

“总督,是不是点到为止啊?”韩漠转头望向韩玄龄,笑眯眯地问道。

韩玄龄肃然道:“分出胜负为止!”

韩漠向韩源一拱手,笑道:“四哥,手下留情啊。”

“你手下留情才是。”韩源侧头看了韩玄龄一眼,见父亲一脸严肃,于是深吸一口气,运劲在手,他亦是练过《长生经》,府中的武师也不少,手底下的功夫也是不弱的,若是完全比试这个时代所特有的拳脚功夫,韩漠还真未必是韩源的对手。

只是,韩漠从前世带来的格斗术,却不是这个时代任何拳脚功夫能够比拟的。

众统领都尉分散在四周,等候观赏这一场在他们眼中未必会很精彩但却很有意思的比试,就连守卫在四周的护卫们,也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韩漠呵呵一笑,猛地向前冲出两步,叫道:“四哥,小心了!”一拳直击韩源的胸口,这一拳用了几分力量,虎虎生风。

四周众人看见,只这一拳,就知道韩漠力气惊人,韩系将领俱都微微点头,心中暗道:“韩家子弟的神力,那在燕国真是少有人及。”只有成胥和黎茂二人,满脸不屑,冷眼旁观。

见韩漠拳头过来,带着劲风,韩源不敢怠慢,手臂探出,身躯微侧,抓向了韩漠的手脉。

二人一交上手,虽不惊心动魄,却也斗的虎虎生风,韩玄龄摸着鄂下刚须,微微点头,这兄弟二人的功夫虽然算不上高明,但也看出他们的底子练的很是扎实,一招一式都是下过苦功的。

韩源见韩漠并无退让之意,只道他也是担心韩玄龄责罚,自己也不敢怠慢,全力以赴,二人年纪仅相差一岁,将平日武师所教的功夫施展出来,却也是斗的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你来我往打了三四十个回合,年轻人的性子被激发出来,出手速度更快,也变得精彩起来,四周众人纷纷喝起彩来。

“花拳绣腿,也不过如此!”成胥低声咕囔着。

他当初亦是在燕京为武将,是宫中侍卫参领,手底下的功夫还真不弱,韩氏兄弟的功夫放在他的眼中,也只能算是一般。

拳影呼呼,腿风阵阵,韩氏兄弟转眼间又斗了二十余回合,谁也没有落败的迹象。

忽见韩漠一声大喝,右手成拳,身子腾空而起,凌空向韩源砸了下来。

韩源吃了一惊,已避无可避,抬起左脚,飞起迎上,却见韩漠忽地收手,身子微侧,韩源这一脚,正踹在韩漠的胳肢窝处,韩漠“哎哟”叫了一声,连连后退,终是跌倒在地。

众人都吃了一惊,这一下事出突然,之前毫无迹象,却不想韩漠便突然中招。

“小五!”韩源吃了一惊,飞奔上去:“你怎么样?伤着没有?”

韩漠揉着咯吱窝,责怪道:“四哥,你下脚也不轻些,差点踹死我。”嘿嘿一笑,使了鬼脸。

韩源岂不知韩漠刚才突然收手,那是在让着自己,低声责怪道:“臭小子,你刚才还说不许让手,你……你骗我!”

“四哥本事高,我是及不上的。”韩漠嘿嘿一笑,幸好韩源那一脚并没有用多大力气,虽然隐隐作疼,却也没有伤到哪里,揉着咯吱窝站起来,走到韩玄龄面前恭敬道:“总督大人,我败了,我不是四哥对手,只能做海管。”

韩玄龄皱着眉头,冷哼一声,道:“韩漠,别以为使些小聪明就以为本督看不出来,你为何让着韩源?”

“总督大人,我和四哥本事差不了多少,相比较而言,比他差那么一点点,要真打下去,估计要打到天黑啊。”韩漠笑眯眯地道:“而且四哥确实比小五更适合做校尉。”

“本督刚刚说过,军人不能畏缩,要勇往直前,要争强好胜,你没听见?”

“我听见了。”韩漠敛起笑容,很是肃然地道:“但是总督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要对敌人时勇往直前,要和敌人争强争胜。和自己人争强好胜,似乎没有什么意思,更何况是自己的兄弟!”

众人都静下声来,目光都集中在韩漠的身上。

半晌,一直凝视着韩漠的韩玄龄终于露出笑容,重重拍了拍韩漠的肩膀,朗声道:“好孩子,好孩子!”旋即高声道:“韩漠说得不错,自己人,就要团结,就要谦让,就要和气。本督令,从即日起,着韩源为校尉职,韩漠为海管职!”

“遵令!”

韩源和韩漠互看一眼,韩源无奈一笑,四周韩系众将纷纷上前祝贺。

成胥这时忽然冷笑道:“韩海管还真是识趣啊,年纪轻轻,却深知为官之道,佩服佩服!”

韩漠转过头,看着旁边的成胥,笑眯眯地道:“成统领此话怎讲?”

成胥还不避讳地道:“韩校尉是总督大人的儿子,韩海管退让才对了,这才是聪明人。”

这话自然是说韩漠的退让,是因为担心韩玄龄和韩源对韩漠生忌才做出的选择,说白一点,韩漠有拍马屁的嫌疑。

这当然是成胥的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韩源听见,怒道:“成统领,小五是有心敬重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你想的那般龌龊,龌龊之人想龌龊之事,嘿嘿……!”他可是瞧不起成胥和黎茂。

“休得胡说。”韩玄龄冷视韩源,淡淡地道。

对于成胥二人的小人之心,身为总督的韩玄龄从来是不放在心上的,一头猛虎是从来不会去正视几条野狗无伤大局的小把戏。

韩系将领咬牙切齿,他们对于这两个屡屡大煞风景的朝廷系官员,那是发自骨子里的愤怒和鄙视。

“其实成统领想错了。”韩漠笑眯眯地道:“韩漠退让,不是为了拍马屁,真的不是,我的人品一向很好,拍马屁的事儿不适合我干。”

“是吗?”成胥仰着头,冷笑道。

“来,让我告诉你,我之所以退让的原因。一来是我知道打下去一定会输给四哥,还不如早败,给自己留点力气。”韩漠笑如春风,眼中带着怪异的光芒:“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区区校尉之职我并没有放在眼里,不屑去争。”

众人豁然变色,韩玄龄也皱起眉头。

“但是如果成统领愿意和我打,让我有机会去争你的统领之位,我想我一定不会退让。”韩漠托着下巴,带着不屑的眼神看着成胥:“就只怕成统领没胆子让位!”

第四十七章 【初显小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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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胥一听韩漠这话,立刻怪叫起来:“韩漠,你……你好大的胆子,以下犯上,你可知罪?你是否知道,我这统领之职,乃是圣上钦封?”

韩玄龄也沉声斥道:“韩漠,休要胡言乱语。还不向成统领赔罪。”

韩漠瞥了成胥一样,走到他面前,抱拳道:“韩漠失言,成统领不要怪罪。其实我倒是忘记了,成统领乃是燕京派来的武将,是圣上钦封的统领,即使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这统领之位也是很牢固的。”

成胥本身就是武将,也是一腔傲气,韩漠连番挑衅,他除了恼怒外,更是拉不下面子,冷笑道:“看来韩海管还真以为能够与本统领交手了?”

“不敢。”韩漠笑容可亲:“大人是统领,下官是海管,差了品级,按照规矩,自然是不能和成统领交手的。”

成胥攥着拳头道:“好,韩海管,你既然自信满满,本统领就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真的能在本统领手下走得了二十个回合,本统领就向圣上请旨,将这统领之位让给你。”

韩玄龄淡淡地道:“成统领,韩漠年幼,你无须和他一般见识。”

成胥屈身向韩玄龄道:“总督大人,韩海管自信满满,求胜心切,这并非坏事。他初来乍到,不知军中轻重,卑职愿意教教他。”

韩玄龄皱起眉头,在他看来,韩漠与成胥的功夫相差极大,而且对战经验韩漠也远远落后于成胥。若是让韩漠与成胥交手,韩漠落败那是肯定的。

但是自知韩漠自幼得家中呵护,虽然也乖巧懂事,肯于上进,但是锋芒太露,性子也多少有些轻狂,这样的性情日后在人生道路上总是要吃亏的。自己即使能时时教导,但还不如让韩漠受些挫折,磨练一些锋芒毕露的性子才好。

这成胥既然同意与韩漠交手,正好是一块磨刀石,若成胥真的出手狠辣,自己在旁随时能够喝止。

正沉吟间,就听成胥继续道:“求总督大人成全!”

成胥那是气不过韩漠向他挑衅,定要出手教训一番韩漠,不单让韩漠知道自己的厉害,也要让一众将领知道我成胥可不是好惹的。

“也好,韩漠年少轻狂,不识世事,成统领刚好代本督指点一下。”韩玄龄微一沉吟,缓缓道:“成统领,出手还要谨慎些。”

“遵令。”成胥回道,心中却冷笑:“总要让这臭小子受些伤才知道我成胥的厉害。”

韩庭戈见成胥正要与韩漠动手,以为韩漠定要败了,劝说道:“总督大人,韩漠今日刚刚前来报到,而且与韩源交手一阵,这一阵还是罢了吧。日后有的是机会向成统领请教。”

韩漠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怕自己被成胥伤了,笑道:“韩伯伯,不用担心,小五力气还足着哩,能应付得了。”

……

“韩海管,你用什么兵器啊?”成胥冷冷笑道。

他这话是大有道理的,方才见识过韩氏兄弟的徒手相斗,他已经明白几分,人们常说韩家子弟继承了当年东海王的神奇,每一个都是天生神力,已知此言十有八九是真的,方才两兄弟拳来腿往之间的力道,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而且方才两人也没有出全力,若是真的全力以赴,只怕力气更加惊人,所以他心内却也忌惮韩漠的气力。

他当然不知道,韩家直系子弟世代相传着那本外人绝不可能知道的《长生经》。

虽然自知最终一定可以打败韩漠,但是他也知道,韩漠若真有那一股子猛力,要想在二十回合拿下,还真是个未知数,自己夸下海口,若是二十回合拿不下韩漠,只怕日后被人耻笑。

所以他故意这样一问,目的就是要以兵刃相斗,不比拳脚。

兵刃上虽然也离不开力气,但比起拳脚之功,那技巧性更大,也相对限制了力气的发挥。

韩漠提出要与成胥对战,却绝非心血来潮,也并非只是为了针对成胥,在大帐中成胥那句“有的军法是要砍脑袋”,便让韩漠生出了要教训教训成胥的心思。

他提出挑战,一是为了灭灭成胥的骄横高傲之气,二来也是为了自身考虑,虽然进了军中就任职是世家子弟的特权,是整个燕国的规矩,但是韩漠也曾想过,那些兵士或许因为自己是韩家的子弟任职而无所异言,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只怕内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的。如果自己能够凭借打败成胥而振振声威,那么镇抚军将士必定是心悦诚服,如此一来,即使是韩源也会相应受益。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扬韩家之威,让所有将士看见,韩家的子弟是真有本事,韩家的子弟永远是最棒的,不是一群纨绔子弟,这样一来,镇抚军将士对于他们效忠的家族,将会更加尽忠,更加臣服。

“要用兵器吗?”韩漠正中下怀。

他可真不愿意空手格斗,毕竟自己的格斗术太过邪性,万一情急之下真要施展出来,少不得会镇住不少人,之后会引来不少麻烦。

十几年来,除了“黑豹”那帮人,这个世界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擅于格斗术---那门在这个世界绝对称得上是一流格斗技巧的对战功夫。

冷静,狠辣,准确,机械,无情,迅速,简洁!

这就是他隐藏在心中的格斗术。

韩庭戈再次劝道:“成统领,韩海管,这比试功夫,何必要用兵器,措手伤了可就不好。不如还是拳脚功夫,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真要比试,难免有些小损伤!”成统领洋洋自得。

韩漠点头笑道:“用兵器,深得我心。”高声道:“谁有铜棍,借我一用!”

这军营里何样兵器没有?一名都尉立刻找了一根铜棍来,交给韩漠,奇道:“五少爷用铜棍?”

“比试难免误伤,用铜棍,至少死不了人。”韩漠嘿嘿笑着。

成胥岂听不出他话中的讽刺之意,冷冷一笑,抽出佩刀,撩起下摆,割下一大块衣襟来,然后包住刀身,这才道:“这样一来,只怕也是杀不死人的。”

他不是傻子,知道若真是误伤了韩漠,在东海镇抚军可就真的没好日子过了,所以故意作出这番大义凛然的姿态。

韩源上来在韩漠耳旁低声道:“小五,小心一些,这家伙手底下有几分功夫,他当初可是宫中护卫参将,一把刀使得很不错。”

“四哥放心。”韩漠点了点头。

既然是宫中护卫,即使性格傲慢,但是手底下想必还真不赖,韩漠心中也不敢太过轻敌,但是却很兴奋,毫无疑问,若是对方只是花架子,他倒没有什么挑战了,只有对方有一定的实力,然后胜过他,才能给自己带来满足感。

……

并没有太多的废话,更没有太多的礼数,韩漠稳住下盘,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手一紧,手中铜棍“唰”地一声探了出去,直取成胥眉心。

成胥不退反进,大刀斜而上挥,“咚”地与铜棍相接,不待韩漠转势,大刀猛地往上一提,提起了铜棍之势,尔后大刀顺着棍身直滑下去,正是要以刀背去砍韩漠的手背。

韩漠迅速后退,铜棍下压,借着自己的巨大力气,将大刀硬是压了下去,成胥立刻抽刀,翻到上面,身躯灵活一转,反手又是横削。

成胥这两下都是又快又稳,刀身虽然被包裹,却依旧凌厉的很,即使四周的韩系将领,也都暗暗赞叹,这成胥手底下,还真是有两下,并不是一个只知道傲慢自以为是的窝囊废。而成胥的死党黎茂更是举起手臂,高叫道:“好刀法,好刀法!”

成胥的刀法确实不错,能够在皇宫担任护卫参将,总不是平庸之辈。

真正的平庸之辈,在森严的东海镇抚军内,也不可能有太多的傲气,在这块遍地都是韩系将士的地方,也不可能有有如此孤傲的个性。

韩漠只以普通的棍法对敌,便感觉极其的吃力,即使使上了七八成的力气,却也依旧不能对成胥起到有效的攻击作用。

成胥显然对敌经验老道,知道韩漠的力气远胜自己,所以并不硬拼,而是凭借着纯熟且变化多端的刀法以及老道的预判经验,连番攻向韩漠。

四周众人心中都清楚,如果以此形势发展下去,韩漠必败。

转眼十招过去,韩漠守多攻少,但是说也奇怪,他虽然进攻不是很犀利,但防守却极其到位,任凭成胥刀法有多古怪,他却能总是在成胥刀身到达之前的一霎那躲闪开去,动作那是相当灵活。

韩漠还真是从内心将成胥当做实战训练的对象,十几回合过去,立时感觉自己虽然格斗术技巧精湛,但是兵器一门,还真算不得高手。

眼见临近二十回合,成胥越斗越急,他夸下海口在二十招之内击败韩漠,但是如今韩漠虽然攻势不猛,守势却极稳固,二十招制敌亦是万万不可能,恼怒之下,连连强攻,凶猛异常,看他脸上狰狞的表情,似乎要将韩漠吃了一样。

韩源在为韩漠焦急担心,韩玄龄却是舒展眉头,暗暗点头。

成胥的功夫,韩玄龄是心知肚明,韩漠能在他手下支撑二十招却没有露出丝毫败态,那已是难能可贵,至少比韩玄龄所期盼的要好得多。

但他也看出来,若无意外,再有二十回合,韩漠十有七八是要落败的。

韩漠也渐感压力巨大,成胥的攻势一波接一波,若不是自己前世接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习惯了对敌时的冷静和敏锐预判,只怕早就被成胥击中。

那成胥又是一刀劈来,韩漠嘴角微翘,带着一丝冷笑,转身便走。

“哪里走?”成胥久攻不下,正是愤怒,哪里还管对手是韩家直系子弟,追上两步,扬刀劈下。

“住手!”韩玄龄怒吼,其他众将更是失了颜色,这成胥还真是胆大包天,这一刀劈下,韩漠定要受伤,众韩系部将纷纷拔出兵器,便要上前救援,只是离得太远,谁又能来得及。

就在这时,却见韩漠在电光火石之间,使出极为诡异的一棍,那棍子就像一条蛇,后棍变前棍,霍地从韩漠的腋下探出,竟是自背后击向成胥。

这一下可说是变化诡异,成胥只见到那棍头直刺向自己的左肩胛骨,他反应倒也迅速,知道此时只能自救,经验的堆积让他本能地挥刀向左去迎击铜棍,想阻住铜棍这一击,而就在这一瞬间,那铜棍宛若蛇尾,就像那么轻轻一摆,斜里扎向了他的右肩胛骨,这时即使想自救也已经来不及。

“噗”的一声,棍端正中右肩胛骨,微听“咔嚓”一响,成胥只感觉肩胛骨剧痛钻心,“啊”地叫了一声,整条右臂顿时麻软,手中的大刀也脱手而出。

这变化是谁也想不到的,眨眼间韩漠转败为胜,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蛇部棍法!”韩玄龄神情剧变,震惊无比,口中轻轻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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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记忆中那横扫八方的棍】

成胥抱着手臂,又惊又怒,额头渗出冷汗,一脸的不服气和忿色,瞪着韩漠:“你……你……!”一时却又不知如何说才好,技不如人,还能说什么。

黎茂上前扶着成胥,沉声道:“成兄,可伤到骨头?”

“好厉害的棍法。”成胥也忍不住叹道:“神出鬼没,我无法防备啊。”

韩漠放下铜棍,回过头,微微抱拳,淡淡道:“承让了。”这个时候,韩源已经惊喜地跑上前,一把抱住韩漠,大笑道:“小五,你哪里学会这一招的?太厉害了,我都以为你要败了。”冷眼望向成胥,大声道:“成统领,你可以写折子上京了。”

成胥刚才说过,韩漠能支撑他二十招便上折子给皇帝,求燕国皇帝将统领之位赐给韩漠,这句话韩源自然是不会忘记,如今韩漠非但支撑过二十招,还胜了成胥,韩源自然要奚落成胥一番。

……

“成统领,你先去行军大夫处看看伤势。”望着脸色发白的成胥,韩玄龄的脸色也极为严肃,他转过头,看了韩漠一眼,沉声道:“其它诸将先在外等候,回头商议军中事务。韩漠,你进来!”再不多言,转身便走进了总督大帐。

众人也都瞧见韩玄龄神情极是严肃,一时也不知道是何原因,莫非是责怪韩漠伤了成胥?

韩漠笑眯眯地对着众人一抱拳,跟着进了去。

……

韩玄龄坐在正座上,若有所思,见韩漠进来,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二伯父,是不是我不该伤了他?”韩漠走到铜案边,很恭敬。

韩玄龄微一沉吟,凝视着韩漠看了片刻,才轻声道:“你见过轩辕无名?”

“轩辕无名?”韩漠一怔,这名字听起来虽然蛮有气势,可是自己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更不知道韩玄龄为何有此一言。

韩玄龄见提到“轩辕无名”之时,韩漠依旧一脸茫然,以此看来,韩漠还真是不认识那人,心下更是疑惑,皱眉道:“漠儿,你刚才突然使出的那一招,是不是蛇部棍法?”

韩漠想了想,自觉日后八部棍法愈练愈精,总会被韩玄龄知道自觉在练八部棍法,也就没有必要隐瞒,点头道:“二伯父,那一招正是八部棍法的招式。”心下却有些惊讶,韩玄龄是怎么知道《八部棍法》的存在?

韩玄龄异常严肃地看着韩漠,低声道:“你练过八部棍法,怎会不知轩辕无名?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是否在东海郡?”

韩漠见他神情凝重,目光中甚至带着担忧之色,好生疑惑,但还是摇头道:“二伯父,我……我真不知道谁是轩辕无名!”

“啪!”

韩玄龄手掌重重拍在铜案上,发出低沉的碰撞声,他的神色也很是失望,怒道:“漠儿,你怎可欺瞒我?”

“我……我没有。”韩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韩玄龄为何突然发怒。

“你要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你若有隐瞒,我韩家便将处于危难之中。”韩玄龄虎目圆睁,钢须腾起,声音更是低沉的可怕:“漠儿,你知道些什么,都要原原本本告诉二伯父。”忽然想到什么,道:“我明白了,是不是轩辕无名威胁你,不让你泄露他的行踪?漠儿,不要怕,有二伯父在,即使是轩辕无名,他也伤害不了你,咱们可有近两万镇抚军将士,他就是神仙,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韩玄龄坐镇镇抚军十几年,素来沉着干练,遇上天大的事情,也会冷静对待。

但是不知怎的,素来在韩漠眼中沉着干练遇事冷静的二伯父,此时却显得有些激动,那眸子里也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近似于惊惧的神色。

“二伯父!”韩漠在韩玄龄面前跪倒,肃然道:“漠儿不敢欺瞒二伯父,这《八部棍法》,漠儿确实正在习练,但是那轩辕无名,漠儿真的从未听说过。我那《八部棍法》是偶然得到,与轩辕无名不相干!”

韩玄龄半信半疑地道:“漠儿,你……你真不知道轩辕无名?”

“漠儿确实不知!”

韩玄龄见韩漠一脸真诚,而且也素知韩漠虽然性子顽劣,心思甚多,但对于韩家的长辈,特别是对自己向来尊敬有加,诚实的很,应该不会有所欺瞒。

他只是很震惊,这《八部棍法》是那个人视为*的东西,怎会被韩漠得到?

“起来吧!”韩玄龄抬了抬手,示意韩漠起来,才正色道:“漠儿,那你告诉我,那《八部棍法》,你从何而来?”

韩漠知道事关重大,不敢隐瞒,将《八部棍法》的来历说明,就连血铜阴阳棍也照实说了。

韩玄龄先是神色凝重,听到后来,满脸疑惑,等到韩漠说完,他一张脸已是震惊之色,睁大了眼,道:“漠儿,你……你说的是真的?这《八部棍法》和那根……那根阴阳棍,你是从韩十三的兵器坊得到?”他眼中充满不可思议的神情,似乎在听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是!”韩漠正色道:“漠儿不敢欺瞒,二伯父可以派人去韩十三的兵器坊查证。”

“奇怪奇怪。”韩玄龄摇头皱眉:“这两件东西,他怎会丢弃?三两银子……三两银子就卖了他视为生命的东西?”

韩漠小心翼翼地问道:“二伯父,你……你是不是怀疑那个留下《八部棍法》和血铜阴阳棍的就是那个叫什么轩辕无名的?”

“十有八九是他了。”韩玄龄正色道:“那两件东西若不是意外,绝对不会离开他身边半步。”

“他……究竟是何人?”韩漠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从韩玄龄的表情和语言中可以猜测,那个轩辕无名绝对不是普通人物。

韩玄龄刚才激动之下,甚至说到要用镇抚军两万将士来保护韩漠,那意思很清楚,非但韩玄龄打不过轩辕无名,即使百十个好手,只怕也不是轩辕无名的对手。

韩玄龄的功夫,韩漠是知道的,在东海郡,绝对称得上是第一,即使在整个大燕国,他的武艺也绝对能够列入前十名,这样一员猛将,竟然对那轩辕无名产生忌惮甚至是惊惧之心,由此可见,那轩辕无名是何等的恐怖。

“他吗?”韩玄龄若有所思,缓缓道:“他是一个妖怪!”

“妖怪?”

韩玄龄看着韩漠,道:“漠儿,你先坐下。”等韩漠在他身边坐下,他才缓缓道:“漠儿,你该知道,这天下间,有十方名将的存在。”

“漠儿知道。”韩漠点头。

十方名将,名动天下的十个人,稍懂世事的人,即使不能清晰知道每一个人的名字,但是这“十方名将”的称号,却都是知道的。

“十方名将,那是天底下最强的十个人。”韩玄龄摸着胡须叹道:“虽然号称‘名将’,却并非每一个都身在将位,亦非每一个人都愿意掺和进这天下的是非之争。十方名将中,如今身为国之将者,不过五人而已。庆有上京圣将商钟离,燕有东方之虎萧怀玉,魏国有山南金锁锤司马擎天和西地苍狼杜无风,那南风小国亦有南蛇布苏甘,这就是如今为国谋事的五位名将。除此之外,尚有五位不在朝中,更不在军中,而是隐没于尘世,不愿参与刀兵之争,颇为可惜啊。”

韩漠托着下巴,想了想,才问道:“二伯父,那个轩辕无名,是不是就是隐没于尘世的五位名将之一?”

韩玄龄摇头道:“不是。他若真是其中之一,虽然也足以震慑天下,但是二伯父我倒未必担心,毕竟名将也是人,虽然有着强大的武术以及出众的军事才能,但是总不能飞天遁地,来去无踪,说到底,名将终究是血肉之躯,只要人多,还是能对付的。”

“那……那轩辕无名难道不是人?”韩漠有些惊讶地问道。

韩玄龄沉默着,似乎在想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他真的已经不是人了。”韩玄龄叹了口气,轻轻道:“他巅峰之时,真的可以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取敌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那一根血铜阴阳棍,真正见识过的人,只怕没有几个能活下来。”

“二伯父见过轩辕无名?”

“那时我还是孩子,不过十一二岁,你大爷爷领着我去过一次魏国,机缘巧合见过他出手。”韩玄龄回忆着,缓缓道:“你刚才那一招,与他当初所使的蛇部棍法有八分相似,所以我能辨认出来。”

“可是,轩辕无名既不是十方名将之一,又和十方名将有何关系?”韩漠奇道:“二伯父为何说起他的时候,忽然提及十方名将?”

“魏国山南金锁锤司马擎天和西地苍狼杜无风你应该知道吧?”韩玄龄正色道:“魏国拥有天下最强大的骑兵,而且以贫瘠国力能够屡屡战胜庆国,甚至在六年前占了庆国的山北郡,致使拥有强大国力的庆国也不能恢复失地,就是因为魏国有这样两个人。”

“轩辕无名和这二人有关系?”

“当然有。”韩玄龄一字一句地道:“轩辕无名,是他们二人的师傅。十方名将之中,这两位名将,同出轩辕无名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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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十方名将,等到写全了,我倒真想知道谁最受欢迎!

第四十九章 【可遇不可求】

韩漠听到这里,震惊无比。

能够调教出两位名将,那轩辕无名是何等样的人物啊?他为何会来到东海城,为何会将自己视为生命的《八部棍法》和阴阳棍以区区三两银子就卖了?

但是韩漠震惊之余,全身的血液很快就沸腾起来。

他忽然想到,既然司马擎天和杜无风在轩辕无名的门下终成名将,那么自己如今得了轩辕无名的两件至宝,勤加苦练,是否也有可能成为日后名将中的一员?

这实在是一个极有诱惑性的梦想。

十方名将,就是人上人,就是这个平凡世界神一样的存在,即使各国君主,也会对这样的人物给予最高的礼遇。

试想燕国,萧家所占土地和人口绝不是最多的,但是他们的家族出了一位“东方之虎”萧怀玉,出了这位在燕国仅有的一员名将,正因如此,萧家才能成为燕国的第一世家,权势滔天。

而萧怀玉,如今是燕国大将军,坐镇西北大营,为燕国守着边疆,抵御着来自庆国有可能的攻击。

也正是因为萧怀玉,燕国的边关才会十几年来没有大的战争,有强大国力的庆国也是因为忌惮萧怀玉,所以才不敢贸然对燕国用兵。

“了不起的家伙啊!”韩漠心中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轩辕无名,由衷地敬佩。

……

……

“如果韩十三所言非虚,那么轩辕无名三年前是来过东海城的。”韩玄龄抚摸着鄂下的胡须若有所思地道:“只是我非常奇怪,他为何会离开魏国来到东海城?他如今又会在哪里?”摇了摇头,道:“虽然轩辕无名乃一代雄才,只是他为人低调,不喜出名,所以真正知道他存在的人并不多,普通百姓更不会知道他的名姓,若非当年的机缘,只怕我也不知道他的存在,更不会知道天下间还有《八部棍法》这样玄妙莫测的功夫。这徒弟名动天下,师傅却籍籍无名,说来也算是美谈了。”

“二伯父是不是对这个轩辕无名有些担心?”韩漠问道。

韩玄龄也不隐瞒,点头道:“方才忽见你使出蛇部棍法,我还真是有些担心,以为那轩辕无名暗中控制着你,以你为突破口来洞悉我韩家的事情。他是土生土长的魏国人,那魏国与我燕国虽未接壤,但素来也是关系不睦,两国甚至都没有使者交流。而且魏国一直以来野心勃勃,总想侵吞他国土地,诛灭其他国家,魏国独尊。也正因如此,我刚才还在担心那轩辕无名有可能是来我东海郡制造事端,挑起燕国内乱。不过听你这样一说,而且轩辕无名连《八部棍法》和阴阳棍都扔下,想来没有太大的图谋。”叹了口气,依旧是一脸疑惑:“那他来东海郡究竟是为了什么?如今三年过去了,我韩家在东海郡无数双眼睛,若非今日你突然使出蛇部棍法,竟然无一人知道他曾来过,他现今又在何处?真是令人好生费解。”

韩漠呵呵笑道:“二伯父,三年未动手,连宝贝都丢下,那轩辕无名想来也不会真的有什么阴谋。”

韩玄龄看着韩漠,眼中露出笑意,道:“漠儿,今日你打败成胥,虽然有些太露锋芒,不过一来杀了那几个京官的威风,二来也扬了我韩家的气势,算是功大于过了。”

“漠儿只想让人知道,韩家子弟个个都是真正的男人,不是那帮无能的纨绔子弟。”韩漠坚定地道。

“好孩子,好孩子。”韩玄龄哈哈笑着,起身拉起韩漠,拍着他的肩膀,尔后低声道:“既然得了那两样宝贝,切莫太过显露,你悉心苦练,终会有一番成就的。这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那两件宝贝能到你手中,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切莫辜负老天的苦心!”

“漠儿遵令!”韩漠笑眯眯地道。

韩玄龄微微点头,高大的身体就像一头强健的雄狮,但是这头雄狮的脸上依旧充满着疑惑,沉默小片刻,才道:“不管轩辕无名所为何来,既然到了我们韩家的地盘,就是客人,主人如果连客人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那也未免有些荒谬,更有些无能。我还是派些人手暗中查访,看看那轩辕无名究竟要搞什么鬼?”

“二伯父……!”韩漠欲言又止。

韩玄龄笑道:“漠儿,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这里没有外人,说错话,二伯父也不会责怪你。”

韩漠正色道:“二伯父,漠儿只是担心,那轩辕无名既然是不世出的奇才,他来到东海之畔的东海郡,而且弃了世俗的宝物,有没有可能是前来东海郡隐居的?目的就是为了隐姓埋名过恬静的日子。若是我们去招惹他,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漏,会不会因此而愤怒,对我们韩家不利?当然,我们韩家不会怕的,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种妖怪一样的人物,我们还是不招惹的好。”

韩玄龄想了想,点头笑道:“漠儿,你年纪虽小,事情考虑的倒是深远。不错,那轩辕无名还是不招惹的好,若是真的有阴谋,凭轩辕无名的本事,我们也未必挡得住,还是顺其自然吧。”坐回正座,高声道:“都进来吧!”

他中气十足,声音传了出去,外面的诸将俱都进来,分列左右,韩源和韩漠也很自觉地站到诸将最后。

虽然二人是韩家子弟,但是如今身入军营,军职以下,在场俱都是统领和都尉,他二人一个校尉一个海管,自然只能站在最后。

成胥显然是在黎茂的陪同下去看军中大夫,给肩胛骨治伤,所以并不在场。

“之前所议,是出海剿寇之事。”韩玄龄摸着胡须道:“成胥二人在场,有些话不好交代,但是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那几拨海盗若真是都被剿灭了,咱们镇抚军十有八九会被朝廷解散,就算极力争取,我想裁军大半是免不了的。”

黄静单立刻点头道:“总督大人所言极是,这海匪嘛,剿还是要剿的,但是若真想剿灭干净,那实在太过困难。”

“这一次黑胡子那拨海盗连续劫掠十余艘渔船,令我东海渔民惶恐终日,人人自危,我们若是再不出手,老百姓可就怨恨了。”韩庭戈恭敬道:“总督大人,这一次,便让卑职领军出海,定要给黑胡子敲打敲打,让他明白谁才是东海之主。”

“这一点,那些家伙也都是明白的。”韩玄龄叹了口气,道:“说起来,那些海上的朋友也都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许多还是当年东海王天涯公部下传下的后人,不过是因为不愿意臣服于朝廷,所以才会留在东海,漂浮海上,隐匿东海那上百个小岛之中。这几年海上跑的货船少了,那些家伙也就没了入项,迫不得已劫掠渔船,也多少有几分无奈。”

“这些年庆商在陆上的商线做得好,沿途都有贸易行,所以也就用不上海运货船。”一名都尉拱手道:“我还听说,那大东海东南边和东北边还有几十个小国,互相之间也有贸易往来,海上商船极多。咱们燕国那几拨海盗趁势进入他们的海域,抢掠了不少商船货船,那些国家都很是愤怒,组成了海上联军,痛击海盗,我燕国海域本来有九股海盗,如今打下来,不过剩下三四股海盗。那些海盗如今忌惮各国海上联军,却不敢轻易过去了。”

韩漠在旁听见,心中暗想:“原来那边的贸易还很发达?书上说有几十个小国,看来还真不是假的。那些燕国海盗也真是,那些国家虽小,但毕竟是国家,资源比起海盗要丰富得多。海盗船打掉一艘少一艘,而那些国家哪怕折损十艘,也有能力再造,海盗岂会是他们的对手?想必那些家伙当初做的太过猖獗,抢夺的太猛,才会让各国达成一致,若是少抢一些,细水长流,那些小国未必能联成一心。”

这一点显然是肯定的,各国能够排除互相之间的矛盾与利益纠葛,联成一片,若非是海盗们逼得太猛,也未必能够达成。

有些事情,就是在逼迫之下才能成功。

“韩统领,既然你主动请缨,那出海剿匪的事情便交给你。本督拨给你一艘大型战船,五艘中型战船,再配上五艘小战船,你领着出海吧,也让海盗们尝尝我们的厉害。”韩玄龄笑道:“不过事情也莫做得太绝,那些海盗毕竟与我们祖上有香火之情,杀杀他们的威风就好。”

“遵令!”韩庭戈出列接令。

韩漠心中直笑,这虽然说不上是官匪勾结,但是官匪祖上香火之情,倒也是东海韩家与海盗的一大特色。

“除了剿匪,咱们还有一件大事要做。”韩玄龄严肃起来:“东海郡呈缴给朝廷的税银,由于东海郡守萧幕瓒用人不当,中途被劫,如今税银下落不明,萧幕瓒被罢职,朝廷下了旨意,令我们韩家采珠替税。这件事儿,诸位想必也都是知道的。”

“是!”

“清吏司韩玄昌韩大人这几日正在招募采蚌和取珠人手,想必用不了几日,便要从我镇抚军调拨海船出海采珠了。这一次昌德候和户部侍郎萧同光一同协助采珠指挥事务,所以我们要好生谨慎伺候。”韩玄龄扫视众部将,缓缓道:“本督已经决定,调派四艘中型战船协助采珠,两艘用来装运采珠人手,用于采珠事务,另外两艘,以作护卫战船。这一次大型采珠,说不得那些海匪还是惦记着,所以要小心为是。只是本督尚未想好由谁担任四船统领任务!”

“卑职愿往!”

“卑职愿往!”

众人齐声道,在场除了韩氏兄弟,都是统领都尉,那都是有资格去统帅的。

“卑职愿往!”帐外传来成胥的声音,声音中,和黎茂一前一后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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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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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高云淡,万里无云,春日里的好时光在这一天表现的淋漓尽致,一望无垠的大东海在灿烂的阳光之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那璀璨的波光闪耀着阳光折射下赐予的晶莹,大东海的海面就像闪耀着无数的水晶,璀璨而绚丽。

大东海沿岸数百里,镇抚军战船所停泊的海港大约占了二十多里远。

港口经过韩家近百年的一次又一次修缮,如今可以说是世界一流的军港,每一艘战船都有固定停靠的地方。这里可以充分地给予几十艘战船停泊,补给,避风,维修,港口共有八处经过妥善修缮的连岸码头,防波堤更是修筑的坚固无比,即使是大东海的大风大浪,也难以冲破,据说那防波堤内甚至灌入了部分铜水,所以镇抚军战船停泊在港口内,那是相当安全。

军港只有镇抚军的战船能靠近停泊,那些渔船自有无数个渔司衙门统管的渔港码头停泊。

这一次采珠的四艘战船,虽然不用于训练和出海剿匪,但由于本身就属于镇抚军编制,所以还是专门腾出一个大码头。

四艘中型战船中,实际上有战斗力的只剩下两艘,另外两艘因为要载乘采蚌取珠人手,船上的投石车和备置的石块都已经被卸下,只保留了强弩台,整个船上的空间倒是大大的腾了出来,船头船尾都有大片的空甲板用来盛放珠蚌,也有足够的地方让取珠人就在船上取珠。

中型战船和巍峨的大型战船相比,规模差了不少,而且船上兵力的分配也少了一些。

通常而言,一艘中型战船除了掌船的统领或是都尉外,都会配上两到三名校尉,用来传递船长的号令,将命令传送到战船的各处。

战船设有掌舵处,风帆处,投石车处,弩箭台处,海上斥候处,后勤处等将近十个编制,各编制处都设有一名海管统领,换句话说,一名中型战舰,除了船长和校尉,还有近十名海管,尔后还有各处兵力大概两百余人。

大型战船能有四百多人,而小型战船,就只能安置三四十人了。

……

“这大东海果然是壮观,一望无垠,人们常说胸宽如海,倒真是很有道理。”站在码头最高点,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宛若佳人般的昌德候曹殷感叹道,他半掩着鼻子,显然对于海上的腥味有些不适应。

他身后站着韩玄昌和渔司衙门的不少官吏,萧同光手臂打着绷带也站在后面,而身着鱼鳞式盔甲头系黑巾的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亦领着数名武将跟在后面,其中成胥更是靠近曹殷,一脸的恭敬。

这一次四船统领的人选,韩玄龄考虑再三,又加上成胥一番争取,说什么一直以来没有建立大功,请求总督给予建功机会,而韩玄龄又照顾到曹殷的面子,也就允许了此事。

当然,他只是让成胥负责保护工作,至于采珠的事情,成胥自然是没有资格过问的。

……

“侯爷,海上风浪甚大,而且夜里寒冷,这一次出海可得四五日之久。”韩玄龄恭敬道:“这几日应是极为艰苦,侯爷甚少出海,只怕有些不适应,不如此事就全权交由萧侍郎去监管处理,侯爷所见如何?”

曹殷微微一笑,道:“正因没有出过海,所以要出海见识一下。这浩瀚的大东海,若是不能在上面游历一番,还真是愧对此生。而且圣上钦命本侯要协助此次采珠事宜,本侯岂能有负皇恩。”

韩玄龄忙抱拳道:“若侯爷执意要随船出海,下官愿意伺候在旁,随同侯爷一同出海!”

曹殷摇了摇头,声音柔和:“韩总督军务繁忙,这样的事情,就不用有劳你了。”看了韩玄昌一眼,道:“韩大人,郡守衙门的事务是否已经安排妥当?你这次随我出海,郡守衙门的事情一定要安排好。”

“侯爷放心,一切安排妥当。”韩玄昌恭敬回答,转视伤势还未痊愈的萧同光,缓缓道:“侍郎大人,此番出海,那是要辛苦大人了。下官家中那小子还是机灵的很,就调到大人身边,做一个使唤吧。”

“什么?”萧同光不明其意。

“韩漠。”韩玄昌叫了一声,韩漠穿着海管服,笑眯眯地从人群中过来,恭敬地向萧同光一行礼,那让萧同光又怒又恨的脸上带着笑:“韩漠一切听凭侍郎大人差遣!”

“你……!”萧同光脸色阴沉,顿了顿,才冷冷地道:“你当真愿意听本官差遣?”

“荣幸之至!”韩漠笑道。

那笑,说不出的怪!

只是韩漠忽然感觉到两道平静中带着火热的目光凝视在自己身上,心中又泛起毛来,那自然是曹殷投来的目光,温柔中带着灼热。

“死性不改!”韩漠心中骂了一声:“到了海上,看你还有心思想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退到人群中,不去接触曹殷的目光。

那目光是多么的不纯洁啊。

萧同光也不是傻子,韩玄昌将韩漠安排在自己身边,那目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就像萧太师请旨将自己派到东海郡一样,韩漠的目的,也是为了监视。

层层叠叠的监视而已。

只是双方都不会笨到说破。

萧同光更不会相信,一个在他眼中黄毛孺子般的小孩子,能够做出什么花样。

韩漠的心思并不比萧同光少,他很愿意陪着这个自以为很聪明的老家伙在海上玩一玩,他知道,海上不是陆上,他有充分的条件让这个老家伙延续着来到东海郡之后很不顺的境地,至少让他的伤可以再重一些吧。

韩漠嘴角泛起微笑。

……

曹殷望着岸边还在继续的仪式,感叹道:“想不到采珠还有这样复杂的仪式。”

在海滩上,分成两拨人,一拨都是身着灰色油纸衣的男人,清一色古铜皮肤,那都是东海土生土长的东海人,年青体壮,精力充沛,人数共计一百六十名,都是从东海郡精心挑选的采蚌人,水性极好,可以下水长时间工作,采集海下的珠蚌。

另一拨却是一百六十名浑身雪白的少女,洁白的短衣短裤,露出白花花的小腿,头上都带着东海郡特有的海草斗笠。她们就是取珠女,手艺精巧,而且心细,都能够从珠蚌里取出完整的珍珠。

取珠的事情向来都是由这样的女子去做,据说男人采珠,会让珠蚌受惊,以后再也孕育不出珍珠,所以东海世世代代都是由男人们采蚌,女人们取珠。

这些人都是会登记在官册中,被官府保护起来的,一旦要采蚌取珠,就会召集他们。他们每年都能享受数目不多的饷银,而且从事生产会减免大半的赋税,是享有一定福利的珠民。

因为之前一直未曾大规模采集珍珠,所以登记在册的不过三十多名珠民,这一次以珠代税,经过好一阵筛选,终于重新编制了三百多个名额。

此时这些珠民分成两拨,双膝跪在沙滩上,嘴中轻轻地吟唱着什么,而几名身着灰色袍子的祭师模样的家伙,手里拿着大木瓢,从身后随从拎着的大木桶中,舀出木桶里的海水,然后淋在那些珠民的头上,淋的很仔细,很小心。

“侯爷,那是在向海神祷告。”韩玄昌解释道:“只有在海风中沐浴,让海神知道他们是没有污垢的,他们才能够下海,也才能够与海神的珠蚌们接触。”

“海神……!”曹殷转视浩瀚的大东海,海风吹动着他的长发,若从远处看去,还真以为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呜呜呜……!”

一阵号角声从四艘采珠船上响起来,号角声悠远而绵长,苍廖而低沉的声音在海面上弥漫。

那些珠民缓缓站起身,井然有序地在祭师的带领下,再次组合,各分出一半,采蚌人和取珠女组成两条线,登上了两艘被改制过的战船。

等到珠民们都登船,韩玄龄和韩玄昌才领着一众官吏跪倒在地,恭敬道:“请侯爷登船!”

成胥统管的那艘战船叫做“辰丙”,而另一艘战船“辰丁”则是由一名叫做宋林的镇抚军都尉统管,是韩家嫡系将领,而韩源亦跟在宋林部下在“辰丁”号战船上锻炼。

镇抚军的战船,都是按照天干地支进行编号,以方便调派。

两艘采珠船,一艘是“午甲”,一艘唤“午乙”,韩玄昌随侍昌德候在午甲号采珠船,而韩漠和萧同光则在午乙号船上。

看着萧同光上船时就有站立不稳的样子,韩漠只是心中冷笑:“等真的到了海上,让你后悔来到东海郡,后悔登上这艘船。”

在锣鼓和号角声中,两艘采珠船在两艘战船的护卫下,离开港口,向采珠的目的地----珍珠岛海域进发。

第五十一章 【奇症】

自正午时分出发,采珠船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到达珍珠岛海域,这已经离海岸约有近百海里的路途。

珍珠岛海域是大东海靠西面的一块海域,因为这一片区域有不少露出在海面的礁石,星星点点,犹若珍珠,更有两处能容纳几十人的礁石面,所以东海人便将一片海域称为珍珠岛海域。

幽静的海面风平浪静,水质清鲜,是出产珍珠的天然良港。

这里出产的珍珠珠粒大,圆度好,瑕疵少,光洁度高,质地细密,色泽均匀,是极品珍珠。最为重要的是,因为当年东海王与朝廷达成的协议,珍珠的采集量稀少有限,让这里的珠蚌得到了极好的发展空间,这一片海域珠蚌甚多,产量也极多,可以说是一块大大的宝地。

海盗们因为没有专业的素养,再加上这一片海域也得到镇抚军的保护,所以一直以来,海盗们虽然窥探这里的极品珍珠,却没有机会得到。

因为这一片海域礁石甚多,更有许多没有浮出水面的暗礁,所以行船极为小心,幸好韩家的镇抚军早就对这里的海势地形一清二楚,画下了海图,按照图上的线路,船队终于靠近了珍珠岛。

礁石环顾之中有内海域,两艘采珠船便停泊在内海域中,而两艘战船一左一右,集中精神护卫在外面。

等到用过晚餐,采蚌人和取珠女俱都歇息下去,接下来几日他们要连续不停地工作,歇息的时间会非常少,所以今夜一番养精蓄锐后,自明日清晨起,便要开始工作起来。

……

“韩漠,快给本官把洗脚水端来!”内舱之中,萧同光靠坐在椅子上,高声叫道。

韩漠已经捧着铁制洗脚盘,端着水进来,笑眯眯地道:“侍郎大人,水来了,韩漠伺候着你洗脚!”

萧同光眯着眼,看见韩漠谦恭的样子,心里忍不住一阵得意。

自出海起,虽然还不到一日,但是采珠船一路上的颠簸,让从未下过海的萧同光差点把自己的肠子都吐出来,整个人浑身无力,东西吃不下多少,肚子只感觉空。

等到停泊在珍珠岛,萧同光稍微歇息一番,小有适应,但依旧是感觉说不出的难受,就是海上的那股海风,也让他有些适应不了。

所以老小子只能躲在内舱中,关严门窗,把自己像宝贝一样藏起来,不去听那让他心烦意乱的海浪声,不去闻那让他翻胃的海腥味。

只是海浪声和海腥味绝不会因为门窗的紧闭就不会进来,所以萧同光竭力忍受。

等到他发现韩漠就在自己舱门外时,他忽然觉得,如果把心思放在整治韩漠的身上,或许身上那些不舒服的感觉就会好一些。

“你这是什么水?”萧同光叫骂起来。

韩漠带着笑,悠然道:“当然是海水啊,侍郎大人,你以为是什么水?”

对于已经十分讨厌海水的萧同光来说,让他用海水洗脚,实在是无法忍受的事情,怒斥道:“好你个韩漠,你是在戏弄本官吗?”

“大人何出此言?”韩漠故作惊讶:“海水洗脚,这是海上人都知道的规矩,大人难道不喜欢?”

萧同光伸手沾了一滴海水,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腥味直冲脑门,忍不住又要吐出来,阴着脸,指着韩漠道:“你……好你个韩漠啊,这水怎地如此腥臭?里面放了什么?”他甚至感觉自己的两只脚丫子经过这水一泡,也发出臭臭的味道。

“回大人,这水是很宝贵的。”韩漠看似恭敬,但是眉眼子间却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而且表现的很明显:“用餐时的海蜇海参都是用这水洗过的,经它们一洗,这水里面的营养成分就高,据说可以治脚气,还可以滋润皮肤,活血化瘀,比那些保健药品还要管用,侍郎大人应该很喜欢吧?下官可舍不得给别人用,连自己都没有用,就是留下来专门孝敬大人的。”

萧同光张了张嘴,眼眸子带着无法言喻的愤怒,他恨不得掐死这个看似天真实则有些阴险的小子,但想到这条船上十有八九都是韩家部众,忍住那如火山般即将喷发的怒气,挥手道:“还不拿下去。倒了水,本官要歇息了。”

韩漠呵呵笑着,很乖地端水出门,顺手带上了门。

等他出了门,旁边的一名兵士立刻上前接过洗脚盆,韩漠淡淡地轻声吩咐道:“倒进大海里,连洗脚盆也要扔进海里!”

“是,五少爷!”

韩漠回过头,望着紧闭的舱门,嘿嘿笑着,喃喃自语道:“萧同光啊萧同光,你以为欺辱我碧姨娘的事情,打你一顿就算完了吗?惹上我韩漠,就算你是惹上鬼了,只要不死,小爷就一直缠着你。这洗脚水里掺进去的药水,可是小爷当年在军事学院学过来的东西,保证你今夜睡不着觉,小爷看你明天还有多少精力监视我韩家。”

他可以制出救人的良药,但是他内心深处,更喜爱制造害人的毒药,这是他潜藏在内心的兴趣,或者这就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心理阴暗面吧。

让自己很爽的阴暗面。

……

这一夜,萧同光实在没有睡好。

他躺在床上,一开始从脚丫子传来的腥臭味让他连连呕吐,但是没过多久,他渐渐感到除了那股子腥臭不能忍受外,他最不能忍受的,是脚丫子有一种蚂蚁爬过撕咬的感觉。

如蚁在噬。

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这种感觉给人带来的痛苦,而体会过这种感觉的人,一定会从骨子里对这种感觉惊惧无比。

现在,萧侍郎大人就在忍受着这种前所未有的折磨,哼哼许久。

他是宁可被军棍打上五十板子,他是宁可被女王的皮鞭抽打一百下,也不愿意忍受这种非人的痛苦。

“韩漠,韩漠!”萧同光的脸因为脚上的麻痒而扭曲,他大声叫喊着。

韩漠一直在外面等候,听着他一直发出的那种野兽般的嚎叫,心里极其兴奋,心中也一直在嘟囔着:“让你想女人,让你打碧姨娘的主意,让你来东海郡监视我韩家,现在该知道这里是不能轻易过来的吧!”

“大人,韩漠在这里伺候着。”韩漠推门进去,显得恭敬而乖巧:“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韩漠!”萧同光怒指着韩漠:“你是不是在洗脚水里做了手脚?你是不是在害本官?”

韩漠立刻肃然道:“大人,下官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您啊。你是燕国第一世家的重要人物,更是圣上派来的钦差,韩漠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对萧大人做手脚啊。我说过,那洗脚水洗过海蜇海参,营养极佳,活血祛瘀,是难得的良药,大人可以随便找人问,若是韩漠所言虚假,大人便砍了我脑袋。”

“那……那本官为何洗脚之后,脚下会奇痒难忍?”萧同光吼道,他的手不停地抓着脚丫子,都抓破了皮,流出血来,却依旧难以止痒,反而越来越严重。

“这个下官却是不知了。”韩漠淡淡道。

“还不去唤大夫!”

“是!”韩漠慢腾腾地离去,等到萧同光几乎要死的时候,大夫才慢腾腾地过来。

这每条船上都是安排有随船大夫,就是为了防备船员患病。

大夫看起来很有经验,看了看,摸了摸,才很严肃地道:“禀大人,大人的皮肤生性敏感,容易过敏,受了海上的潮气,才会出现这种症状。”

“这是什么病?”萧同光咬牙道:“为何满船那么多人,就只有本官患有此症?你要好好给我诊治,否则本官砍了你的脑袋。”

大夫慢条斯理一本正经地道:“这是极罕见的皮肤性感染青素菌体毒性炎脚症。”大夫说了一个很长的名字,看了韩漠一眼,见他微微点头,知道自己按照五少爷所说的患病名称才没有错,于是继续道:“这种病本就少见,若只是皮肤敏感,也不一定会患上,但是若皮肤敏感加上肾虚体亏,那就很容易患上此症了。小人也看了大人的眉眼,似乎肾虚体亏,所以才会引发此症。”

“你……!”萧同光冷哼一声,但是说自己肾虚体亏,那十有八九是准了,夜夜新郎的生活,自己的肾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问道:“那可有医治之法?快想法子,本官都要痒死了,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骨肉里面撕咬。”

大夫微一沉吟,道:“只有一个法子!”

“还不准备!”

“大人……!”大夫欲言又止,终于道:“只有童男之尿,方能解毒!”

萧同光睁大眼睛:“什么?”

这个时候,韩漠很乖巧地抱拳道:“大人,韩漠尚是童男之身,愿献童子尿医治大人,但愿大人能尽快康复,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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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采珠忙】

萧同光看了看毕恭毕敬的韩漠,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大夫,咬牙道:“你们两个可给本官听好了。本官乃是朝廷命官,是圣上派来的钦差,若是作弄本官,嘿嘿,你一个小小的大夫,诛灭九族自不在话下,就算是你,韩漠,你亵渎本官,即使你是韩家子弟,本官也有法子治你,你可听清了?”感觉脚上麻痒钻心,忍不住叫了两声,用手挠了几下。

韩漠摇摇头,道:“侍郎大人这样说,那是不相信韩漠的赤诚忠心了。韩漠告退!”说完,便要退下。

这时候萧同光被脚下的麻痒乱了心神,哪里还能顾及其他,叫道:“还不快撒尿上来。”

韩漠下去一会儿,很快拎着尿桶进来,而一本正经的大夫很严肃地道:“大人,你的肾虚很是严重,所以这一两日内都需时常浸泡在童子尿之中,只有如此,方能慢慢恢复。”

“慢慢恢复?”萧同光怒道:“你的意思是说,本官就算现在将双脚放入……放入童子尿中,也不会立刻止痒?”

大夫看了萧同光一眼,摇摇头:“大人应该知道,这天下间,没有任何一种疾病能够瞬间治愈。”顿了顿,这位大夫很有医德地嘱咐道:“小的还要嘱咐大人,这童子尿就等同于大人的治病良药,所以今次用完之后,下一次还需韩海管的童子尿方能有效,不可更换他人的。这就像是一味药,治同一样的病,是不能换药的。”

萧同光直翻白眼.

……

……

韩漠这一夜与萧同光的情景恰恰相反,萧同光哀嚎一夜,而韩漠美美地休息了一夜。

他是在海边出生,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出海,但是以前在船上住个十天半月也是常事,带着腥气的海风不但没有让他反感,反而让他睡得更安稳,至于海浪轻轻带动着采珠船摇晃,不适应的人会胸腹气闷,而韩漠却是高枕无忧。

次日天刚蒙蒙亮,那清鲜而带着寒气的海风吹拂起来,昌德候曹殷所在的“午甲”号采珠船便响起低沉的号角声。

这是在提醒所有人,采珠的时间到了。

于是两艘采珠船上的所有人都起了来,船头船尾很快就布满了人,韩漠硬是将叫苦不迭的萧同光抬上椅子,理由很简单:“钦差大人若是不出,珠民们不敢下海。”

萧同光两只脚已经伤痕累累,不能站立,所以只能坐在椅子上,被抬到船头的甲板上。

甲板上布满人,有不少更是正值青春的取珠女,海边居民特有的生活环境让她们皮肤健康而富有弹性,露出的小腿肚子光滑而浑圆,可是萧同光此时却又哪里有心情去欣赏这些。

船头船尾加起来,每条船共有采蚌人和取珠女一百六十名,船头船尾宽阔的甲板上,都铺上了油脂布,取珠女们便是围坐在油脂布上,等着采上来的珠蚌,然后取珠。

四周除了船舷边守卫的少数镇抚军水兵以外,倒是围了一群腰挂大刀的渔司衙门差役,那是为了防备取珠女在取珠过程中有藏珠的形迹,即使是取过珠后,也有极严格的检查,一旦发现有任何人私藏珍珠,那是全家老小都要被砍头的罪责。

取珠女白色的短衣短裤,露出光滑白腻的腿儿和细滑的胳膊,而采蚌人都是赤裸着上身,只穿一条皮短裤,而他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竹篮子。

……

午甲号上的昌德候看见采蚌人身后的竹篮子,很是好奇,问身边的韩玄昌:“韩大人,这些竹篮子有何用处?”

韩玄昌解释道:“回侯爷,这些采蚌人要以长绳缚腰,携竹篮深潜海底,拾取珠蚌置于蓝中,等竹篮中珠蚌已满,便可摇动长绳,上面接应者就知拉他们上来。”

“哦!”曹殷很有兴趣地上前看了看做的极为牢固的竹篮,点头笑道:“果然是匠心独具。是了,我见他们嘴中都含着几片叶子,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甘草,含在嘴中,可以尽可能在水底下多支撑一段时间。”

曹殷拍手道:“好好好。”问韩玄昌:“那何时开始下海?”

“侯爷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下海拾蚌了!”韩玄昌恭敬道。

“唔,那事不宜迟,早些动手吧。”

韩玄昌转身道:“准备下海!”向那边的旗手做了个手势,那旗手挥动手中的小旗子,两艘采珠船组成一个“八”字型,两艘船的船头靠近,船尾分开,中间是一片空海处。

渔司官吏高喊一声,两艘渔船一百多名采蚌人都走到船内侧,在渔司官兵的帮助下,在腰间捆上了长长的绳子。

这些绳子倒是坚固的很,有手臂粗细,仅这些绳子,估计就花了不少银子置办。

其实组织一次采珠,人力物力上面的花费,那是极大的,吃喝拉撒以及人工费用,那都是需要银子的。

除了花费,最紧要的事,进入深海区采蚌,本就是带着危险的事情。

首先是海面下隐藏的礁石群,若不是镇抚军对这里的地形一清二楚,画下了海图,普通船只没靠近珍珠岛海域,只怕就被隐藏在海面下的礁石撞沉了船。

其次还有海盗。

虽然海盗的船只比不得镇抚军那样有战斗力,但是海匪们个个是水下好手,时刻给采蚌行动带来威胁。

当然,还有一些未知且不可预测的危险。

……

采蚌人一起对天祷告,尔后在渔司官吏的叫声中,就像一群海猴子,纷纷下了海。

海面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每一个进入海中的采蚌人,都会在海面上留下一团浪花。

这是一个很壮观的场景,即使是出生于东海之畔的韩漠,也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站立在船舷边,望着海面溅起的一个又一个浪花,那清澈的海水让他感觉很舒服,很惬意,他甚至都有想法跳进海中,去感受大海的浩瀚。

“但愿少死些人!”旁边一名渔司官吏低声轻叹,在他看来,或许自己这句话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

但是韩漠却敏锐地听的一清二楚,颇有些奇怪地瞥了那名官吏一眼,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蓝天,碧海,清波,和风!

而且有两艘战船数百镇抚军兵士就在前面不远保护,为何会死人?

他抬头望向对面的午甲号,只见自己的父亲韩玄昌正站在船舷边,呆呆地看着海面,似乎很有心事。当然,他很快也看到了曹殷,正远远望着自己。

韩漠对着那边的曹殷拱了拱手,不敢多用目光接触。

两艘采珠船的人数众多,却无人说话,任由海风拂过每一个人的脸庞。

所有人都在等着海下的采蚌人拾取珠蚌。

“韩漠!”一旁的萧同光脚丫子甚痒,忍不住叫道。

韩漠过去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萧同光神色不善,但微一沉吟,还是无奈地道:“你给本官备一些……一些良药!”

“良药?”

“就是昨晚大夫所说的那种医治皮肤过敏的……!”萧同光的目光瞄到韩漠的裆下。

韩漠下意识地捂住裆部,随即嘻嘻一笑,靠近低声道:“大人,这玩意哪是说有就有的,要等一会儿。”

萧同光冷哼一声,道:“那你还不去多喝些水?”

“刚喝了不少,大人稍等片刻就有。”韩漠笑眯眯地道。

他知道,这老小子昨晚可是受尽了苦头,而且毫无疑问,这种痛苦还要撑上两天,总要折腾的他筋疲力尽,等到返航上岸时,一定让这老小子像一条死鱼一样。

……

韩漠的童子尿还没出来,第一批珠蚌已经成功地从海底拾取上来。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就连韩玄昌也深深松了口气。

取上来的珠蚌由专门的人手小心翼翼地倒在油脂布上,于是取珠女们很有秩序地上去取蚌,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始小心翼翼地打开珠蚌,以最娴熟最仔细的手法去摘取里面那珍贵无比的珍珠。

她们的面前都摆有瓷盘子,取下的珍珠都会放进瓷盘子中。

取珠的过程虽然说不上有多复杂,但却要极其谨慎,所以一颗珍珠取下来,所花费的时间并不少,有时候需要三五分钟。

当萧同光第三次叫唤韩漠,眼中甚至带着一丝祈求后,韩漠才悠然地准备去给他撒上一泡尿。

但是他没有走出几步,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见到叫唤的是一个渔司官吏。

但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采珠时是有讲究的,天大的事情,也不许离开自己的岗位。

韩漠皱起眉头,望向那名官吏,只见他一脸的惊骇,在船舷边指着海面,全身发抖。

第五十三章 【食人怪鲛】

碧波荡漾的海面上,在忽然间出现一丝殷红,而且这股殷红越来越浓郁,从海底冒出来,在海面上慢慢扩散开来,那股殷红给所有看到这一景象的人带来了深深的恐惧和不安。

船舷边的兵士立刻放下长枪,从旁拿起预备好的弓箭,张弓搭箭,纷纷对准了海面。

韩漠冲到船舷边,见到那殷红的海水,毫无疑问,那是鲜血染红,惊道:“这……这是出了什么事情?”问完这句话,他忽地想到什么,一股不祥的预感直笼罩在心头。

渔司官吏在旁颤声道:“鲛……怪鲛……!”

韩漠脸色大变,果然如此。

他一直未曾到达这种深海区域,虽然也知道大海里绝对少不了这类吃人的海兽,但是一直以来,海面的风平浪静让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危险的存在。

一个人一直处于平静之中,就会忘记危险,这是人性之中的惰性。

“生于安乐,死于危难也!”

韩玄昌的脸色亦是巨变,而随船出海的几名狼甲营武士,看到海面上的血水,第一时间将昌德候曹殷护住,拔出锋利的腰刀。

他们一时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出现了刺客。

“韩大人,出了何事?”曹殷皱起眉头,淡淡问道。

韩玄昌神情凝重,回道:“侯爷,只怕是海下有怪鲛来袭了。”

“怪鲛?”曹殷一怔,他平静而漂亮的脸庞露出吃惊之色:“你是说,这海下有书中介绍的那种吃人的怪鱼?”

曹殷一直身处燕京城,除了从书中看过怪鲛的介绍,在现实中还真是从未见过这种吃人的海兽。

“是的!”韩玄昌微微点头,忽地挥手:“都预备着,见到它露出海面,给我射死它。”他的声音严峻中却显得镇定,显然是对发生这种状况早就有心理准备,而船舷边的镇抚军兵士更是训练有素,抬起弓箭,两条采珠船上近百支弓都对准了海面,直待怪鲛浮出水面,便即放箭射杀。

海面上泛起涟漪,层层荡开,血水也越来越浓,片刻后,只见从海底浮出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脑袋已经被咬了半边,异常可怖。

又有两名采蚌人从海底浮出水面,嘶叫着,其中一人已经被咬断了一只胳膊,断臂处血水直流,随着他在海面拼尽全力的躲避,断臂处的血水很快染红大海。

船上的人都是震惊无比,每个人的眼眸子里都露出恐惧之色,那采蚌人撕心裂肺的惨叫从海面传上来,直钻进每个人的心中。

恐惧在蔓延。

……

“侯爷,这就是当年韩家祖上为何请旨不下海采珠的原因。”韩玄昌叹道:“即使每年小型采珠进贡给朝廷,也会因此而死伤几个人。若是大型采珠……,就像今次,如果不死上十个八个,恐怕很难完成任务。”

曹殷皱着眉头,终于道:“无论做什么,总有牺牲的。”

船舷边的兵士们不敢有丝毫松懈,睁大眼睛盯着海面,但是那怪鲛却一直没有露出海面,倒是海下的采蚌人一个又一个惊叫着从海里浮出水面。

“快拉他们上来!”韩漠吼叫着。

渔司官吏看了韩漠一眼,战战兢兢地道:“五……五少爷,不能拉上来!”

“为什么?”韩漠冷冷看着渔司官吏,这个时候他可管不了谁的官职高:“海下有怪鲛,再不拉上来,难道任由怪鲛吃了他们?”

韩漠知道,所谓的怪鲛,就是后来被称为“鲨鱼”的海中狼。

“五少爷,怪鲛吃饱了,自然会走。”渔司官吏露出无奈之色:“否则怪鲛一直不走,这采蚌就一直没法子进行。”

韩漠心中一惊,从渔司官吏脸上的无奈可以看出,这种情况在以前时常发生。

怪不得下海之前,采蚌人都是一脸肃穆,对天祷告,那是期盼着不要出现这样的情况,期盼着他们能活着上船。

“以人肉去喂怪鲛?”韩漠心中只感到一阵悚然。

海风还是很柔和,但是海面上的采蚌人都是惊恐地散开,他们的瞳孔扩张,布满血丝,惊恐地四周张望,不清楚那头怪鲛何时会发起攻击,他们更不会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个受害者。

韩漠攥着拳头,他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冒出汗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怪鲛浮出水面。

“这些弓箭能伤的了怪鲛?”韩漠瞥了身边的渔司官吏一眼,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

他前世的学识,足够让他对怪鲛有一些了解,那是海中的霸王,虽然士兵的羽箭很锐利,但是韩漠绝不相信区区几支箭把子能射死皮厚肉糙的怪鲛。

就算射中,那怪鲛瞬间便可潜入海中,绝不会让弓箭手有太多的机会。

“伤不了。”渔司官吏低声道:“不过会让怪鲛受惊,让它暂且躲避,给采蚌腾出时间。”

韩漠冷笑道:“受惊?暂避一时,它很快就回来。而且这样射箭,海面上都是采蚌人,说不定就射死了自己人,那可怎么办?”

渔司官吏沉吟着,片刻之后才摇头道:“没有法子,以前都是这么做的。”

“愚蠢!”韩漠冷冷嘟囔着,望向对面采珠船的韩玄昌,见他背负双手,也正严肃地望着海面,他旁边被狼甲营武士护卫的曹殷,亦是凝视着海面。

“来人!”萧同光忽然叫道:“抬本官到船舷边,看看那怪鲛是什么样子?他是如何吃人的?”

这老小子眼眸子里也带着惊恐,但是身在战船上,总归不会受到怪鲛的攻击,所以他很快就对海里发生的事情很感兴趣。

韩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不担心采蚌人的死活,却有看热闹的心情,真是蛇蝎之心。

……

“看,出来了,出来了!”一个声音尖叫道,所有人的神经都被这一声尖叫调动起来。

已经布满血水的海面上,果然浮现了一个黑色的痕迹。

一头身长四五米,瞳孔竖直,尾鳍短宽,长着一副细锯齿状牙齿的怪鲛,浮上血染的海面,搅动的海面一阵波涛汹涌,尔后这头凶悍的怪鲛直向一名采蚌人冲过去,海上划出一条海迹。

那采蚌人失声嘶叫,高呼着:“救命,救命!”全力闪避,但是那怪鲛的速度是何等的快速,直眨眼间,便拦腰将那名采蚌人撕咬成两截子,血水喷散在半空中,然后向雨水一样溅落在本就殷红一片的海面上。

船上听着那凄厉的惨叫,都露出不忍之色。

“射箭!”

韩玄昌吼叫着。

“刷刷刷!”

两艘采珠船上羽箭齐发,羽箭像雨点一样直射向海面上的那头怪鲛。

漫天的箭雨,气势惊人,但是真正射中怪鲛的,不过三五支而已,大都是被怪鲛腾起的海浪所打开,而三五支羽箭对于怪鲛来说,无非是隔靴搔痒而已,非但没能真正伤害它,反而让它嗜血的性情更加粗蛮,撕烂一名采蚌人,又准备冲向另一名。

羽箭众多,竟有几支射中了采蚌人。

可怜的采蚌人,不但要躲避怪鲛的攻击,还要躲避自己人的箭矢,当真是惨绝人寰,他们的惨叫声弥漫在海面,让人心头颤抖。

韩漠虽然算不得大爱者,但是看到海面上的惨状,他只觉得心头一阵刺痛。

他没有强烈的等级观念,虽然也因为出身于世家大族而感到庆幸,对于富贵的生活感到满意,但是他从未瞧不起任何人,发自骨子里的珍爱每一个生命。

无辜采蚌人的惨叫声,就像在他的心头划上一刀又一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韩漠喃喃自语,看着在海上肆虐的怪鲛,他只感觉自己的血液渐渐沸腾起来。

“呛!”韩漠探出手,抽出身边士兵腰中的大刀,一咬牙,喝道:“老子弄死你!”

就像最绚丽的流星,他的身体从船舷边猛地跃起,然后向一头敏捷的猿猴,从船舷跳落下去,直跳向海上正在肆虐的那头怪鲛,而手中的大刀,带着呼呼风声率先往那头怪鲛砍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 【斗鲛】

漠从船舷跳下去的一霎那,所有人都惊呼起来,就连一旁坐着观看海面惨状的萧同光,眼中也泛起惊骇之色,失声叫了起来。

那边的韩玄昌只看到从对面船只一个身影跳进海中,还不明白具体情况,就听渔司官吏高喊道:“不要射箭,不要射箭,五少爷下海了,不要射箭……!”

韩玄昌大吃一惊,就连曹殷也推开护卫,冲到船舷边,望着跳跃到海面的身影,惊呼道:“他……他要做什么?”那尖细的声音高呼道:“不要射箭,谁也不许射箭!”瞧他样子,比身为父亲的韩玄昌更担心韩漠的安危。

侯爷即发话,而且下海的又是韩家五少爷,那些兵士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射箭,纷纷放下了弓箭,吃惊地望着已经跳进海里的韩漠。

……

韩漠在跳下海之前,虽然热血占了大半的原因,但是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冲动之人。

一直在花院子里颐养天年的老爷子曾经对韩漠说过:“年轻人若是不冲动,就不是年轻人,没有年轻人的血性。但是只知没脑子地去冲动,必然会让他的道路非常地坎坷,而对于世家子弟来说,无谓的冲动,有时候与死亡是划作等号的。”

所以韩漠的冲动,往往是建立在理性的分析基础上。

他对于海洋生物并没有太深刻的认识,但是以他粗浅的海洋知识,他在刚才就已经判断出来,海里正在横行肆虐的这头怪鲛,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中霸王。

因为这头怪鲛还是太嫩。

只有五六米长的身躯,虽然已经足够恐怖,但是这仅仅只是一头小怪鲛,换句话说,这头怪鲛并没有成年,并没有真正海中霸王那样的经验。

年少总是缺乏经验,怪鲛和人类在这一点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韩漠并不以为这是一头小怪鲛,自己便能够取胜,但是他需要去赌一赌,为了胸腔的那股热血和海上那惊慌的生命去赌一赌。

有时候,勇气的爆发可以将运气强行拉到自己的身边。

韩漠的运气很不错,他如猿猴般跳进大海上时,就像他从船舷跳下去时所预测的那样,他竟然真的落在了怪鲛那宽阔的背脊上。

怪鲛感觉到背上一沉,让它暴躁的性情更加爆裂,扭动身体,便要将韩漠从自己的背上摔下去。

韩漠站立不稳,一把抓住怪鲛的背鳍,握刀的手毫不犹豫地对着怪鲛的背部狠狠地扎了下去,他担心一下不能刺入,所以这一下子使了全力。

韩家子弟的力气,那是几乎可以与牛力相比了,就听“噗”的一声,鲜血从怪鲛的体内喷出,像盛开的雪花,四溅开来,所有看到这一情景的人,都“啊”地叫出声来。

大刀深入怪鲛背部,那股剧痛让怪鲛野性大发,猛地从海里窜起,带着血水浪花腾到半空中,将韩漠也带了起来。

“受死!”韩漠怒吼着,便要凭借大刀拉开怪鲛的背部,将它切成两半。

就在他要使力之时,却见怪鲛猛地一个转身,背部朝下,韩漠的身体立时掉下来,若是还要握着刀柄,很有可能将辛苦刺入的大刀重新抽出来,只得在瞬间放开刀柄,而是紧紧抓着怪鲛的背鳍。

怪鲛又是身体一弹,力度极大,韩漠暗叫不好,双手已从滑溜溜的背鳍上脱落下来,直往下掉,落进海水里。

“漠儿……!”韩玄昌在船上看见,惊叫一声。

曹殷也是大吃一惊,变了颜色,更有许多人齐声呼叫:“五少爷小心!”

……

韩漠的身体落入海中的一霎那,立时感觉有些不妙,怪鲛的性子虽然不能完全了解,但是他却知道,像这一类凶猛的动物,无论是陆地上还是海洋中的,一旦激怒,那么它们那种嗜血的本性将会成倍增加,接下来,怪鲛一定会对自己发起惨烈的攻击。

他手中已是没有任何武器。

“五少爷,接着!”幸好船上有机敏的兵士,扔下大刀来,只是从空中落下来,韩漠一个没接着,大刀便沉入海底。

于是,又有几人纷纷扔下长枪大刀。

等到韩漠好不容易抄到一把长枪,怪鲛已经重新冲过来,那张开的血口之中,锯齿般的牙齿上甚至带着先前那些采蚌人的血肉。

在海中行动起来,韩漠的灵敏度自然是远远低于怪鲛,怪鲛剧痛之下,认准韩漠是它的敌人,撇开一切,就是想将韩漠撕咬成碎片。

韩漠自知此事形势危急,向侧面划去,那怪鲛说到就到,韩漠只划出两下,怪鲛已经近在身边,对着他的肩头只咬过来。

韩漠面色巨变,欲要躲闪,那怪鲛的速度实在是快,拼尽全力,仍旧被怪鲛撕下一块肉去,肩头顿时剧痛难忍,他咬着牙,在这一瞬间,提着长枪的手臂猛地一发力,枪尖生生扎进了怪鲛的右眼珠子里,顿时戳瞎了怪鲛的一只眼睛。

也不知是韩漠的气势感染了一直惊恐的采蚌人,还是因为东海人骨子里的顽强迸发出来,两名采珠人在这一刻,竟然各自拿起浮在水面上的长枪,一起喊道:“五少爷,我们帮你!”长枪齐齐扎向怪鲛,更有一支长枪扎进了怪鲛的另一只眼珠子里。

怪鲛顿时两只眼珠子都被戳坏,生生变成了瞎子。

……

“你们小心一些!”韩漠忍着肩上的剧痛,高声叫道,然后以扎入怪鲛眼中的长枪为牵引,靠近怪鲛,翻身再次爬上了怪鲛的脊背。

他的肩膀在流血,海水中含有盐分,伤处一浸海水,更是说不出的刺痛,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伤口处爬动。但是韩漠明白,虽然怪鲛已经受伤,但是这个时候的怪鲛更是凶猛,自己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就要丧生在这头已经被彻底激怒的怪鲛口中。

怪鲛果然是被彻底激怒,浑浊血红的海水被捣的大浪淘起,它的尾鳍也狠狠地一甩,正打中一名采蚌人,那采蚌人被打的在海面上飘出许远,一口鲜血喷出,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韩漠翻上怪鲛的脊背,重新抓住那刀刃已经深入怪鲛体内的刀柄,怒吼道:“死去吧,畜生!”他两腿夹着怪鲛背脊,左手五指已经在怪鲛的身体上戳出五个血孔,五指深入其中,紧紧扣住,而另一只手紧握刀柄,利用《长生经》所积攒起来的气力,咬着牙齿,拼力向下拉。

他的力气已经足够让大刀在拼命挣扎的怪鲛背脊拉开口子。

怪鲛那厚实的皮肉在大刀所过之处,左右分开,体内的鲜血从刀口处直往外喷射,溅的韩漠全身上下鲜血淋漓,那英俊的脸庞布满殷红的鲜血,乍一看去,极为狰狞恐怖。

两条船上目睹这一切的人,惊恐之中带着刺激,担忧之下带着钦佩。

最让大家感动的,是大家知道五少爷不顾自身安危跳下海中,绝非为了出风头----没有人会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去出这样完全不能出的风头。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救下这些采蚌人,为了这些在贵族眼中地位卑贱的珠民。

人心的收服并不容易,但是韩漠今天的表现,足以让许多人对他感恩戴德。

能够珍视别人的生命,别人自然会从心骨子里感激。

作为一个贵族子弟,能够为卑贱的生命而不顾及自己尊贵的生命,这在贵族眼中看来虽然有些傻,但却不能不去尊敬,而在卑贱人看来,那无疑会将韩漠归属进自己的一方。

韩漠的这一举动,非但会让他受到大家的敬重,即使是整个韩家,也会因此受益。

怪鲛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但兀自在拼命挣扎,它却不知道,此时愈是挣扎,韩漠的刀子也就拉得越快,而它也会死得越早。

一条巨大的血口子在怪鲛的背脊蔓延,也只有韩漠这样的力气,才能做到这一点,而怪鲛体内的鲜血直往外涌,血液的流失让怪鲛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气力也越来越弱。

海面上满是血水,海风中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坐在船舷边看戏的萧同光忍不住呕吐出来,他带着冷漠的表情望着尚在与怪鲛搏斗的韩漠,眼中闪烁着隐晦的杀机,心中暗暗嘟囔:“这臭小子,怎不被怪鲛撕咬成碎片?”

等到一切都静止,怪鲛再不挣扎,只是浮在水面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随即都欢呼起来。

韩漠伏在怪鲛的尸体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虽然那股浓郁的血腥味让他都有股想吐的感觉,但是他现在只感觉浑身乏力,就想好好歇息一下。

……

……

曹殷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人鲨搏斗,手心都已是汗水,望着匍匐在怪鲛尸体上的韩漠,他的眉角跳动,不知是喜是忧,半晌才轻轻叹道:“遇事冷静,下手果断,韩家子弟……果然厉害!”

“侯爷过奖了!”韩玄昌也是大大松了口气,脸上带着震惊后的赞赏。

他确实值得骄傲,在最危急的时候,是韩家的人出手,而且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他打心里感到骄傲。

“把他们都拉上来,伤者赶紧治伤。”韩玄昌吩咐下去:“没有受伤的,先歇息一下!”

下面的人赶紧传令将采蚌人都拉上来。

韩漠上来时,所有的人都振臂欢呼,为他们的五少爷欢呼,为他的勇敢欢呼。

韩漠全身上下血水淋漓,他脸上因为血水的凝固而显得异常狰狞,只是对着萧同光笑了笑,瞧见萧同光眼中划过的失望之色,笑眯眯地道:“萧大人,你失望了?”

“什么?”看着韩漠那张恐怖的脸,萧同光有些心寒。

韩漠凑过来,轻声道:“大人是不是在想,我为何不葬身怪鲛的利牙之中?”

韩漠眼中阴冷的光芒让萧同光忍不住一惊,失声道:“不……不敢!”旋即觉得这句话是大大的失颜面,咳嗽一声,稳下心神,故作镇定道:“韩……韩海管本事真是厉害啊,果然……嘿嘿,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了不起,了不起。”

韩漠哈哈一笑,再不理会萧同光,而这个时候,大夫已经迅速上来,为韩漠清洗包扎肩膀上的伤口。他们带有很珍贵的伤药,等敷上药,包扎好,韩漠才微笑着拍拍大夫的肩膀,径自先去换衣裳。

所有人,无论男女,都以一种崇敬的目光看着他,这固然让韩漠多少有些得意,但却没有过多的自满,反而在内心深处有一丝担忧。

“刃太利,容易折断,风头太劲,只怕会有麻烦。”韩漠心中暗叹。

等他随便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只见心有余悸的采蚌人都坐在船头船尾的甲板上,每一个人都多少有些脸色发白。

那恐怖的一幕,只怕短时间内很难有人会忘记。

“都先歇歇!”渔司官吏前后安抚着:“怪鲛已经被五少爷杀死,等一会儿,大家再下海。”

韩漠皱起眉头,立刻上前道:“大人,危机尚未解除,谁也不许下海。”

“什么?”渔司官吏一怔:“这……怪鲛已经被杀,这还要采蚌哩。”

韩漠摇头道:“这头怪鲛死了,不等于就没有危险。我去和父亲说,记住,谁也不许在这个时候下海。”顿了顿,道:“海里的尸体都打捞上来没有?”

渔司官吏叹道:“大都只是残肢断手,还是海葬吧,让他们长眠海中。”

“不行!”韩漠很严肃地道:“把他们的尸体打捞上来,还有用处!”微一沉吟,道:“我去见父亲!”

第五十五章 【除鲨计】

两艘采珠船相近处,已经搭上了木板,可以在两船之间来回走动。

韩漠登上午甲号,在一众人等敬佩的目光之中,走到韩玄昌和曹殷身前,恭敬一礼:“韩漠见过侯爷,见过父亲大人!”

韩玄昌凝视着韩漠,责备道:“年轻气盛,真是冲动。”

“爹,爷爷说过,不冲动就不是年轻人了。”韩漠笑眯眯地道,虽然韩玄昌口中责备,但是他能从父亲的口气中听出来,父亲的内心是带着骄傲的。

“还疼吗?”韩玄昌伸手摸了摸韩漠的肩头,被怪鲛活活撕下一小块肉,虽然包扎,但是纱布上依旧浸有血水。

“没事。”韩漠看到韩玄昌眼中关切之色,心中一阵温暖:“爹,已经上过药,不疼了,您不必担心。”

曹殷在旁用一种柔情似水般的目光看着韩漠,柔声道:“韩海管,这英雄出少年,用在你的身上,那是刚刚好啊。”他情不自禁地上去拉着韩漠的手,盯着那一双有力却很漂亮的手看着,叹道:“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双手,生生杀死了那样一头凶猛的怪鲛。”

韩漠被这个漂亮的“玻璃”握着手,心中很是不舒服,顺势抽出,拱手道:“侯爷过奖了。那只是一头小怪鲛,唔,是一头怪鲛仔而已。”

“那也是难得啊。”曹殷感叹道,对于眼前这个勇猛又漂亮的年轻人,愈发地喜爱了。

……

“爹,你还准备让那些人继续下海采蚌?”韩漠的神情严肃起来,凝视韩玄昌问道。

韩玄昌看了曹殷一眼,才道:“怪鲛已死,危险也就过去了。国库等着用银子,咱们自然是要抓紧每一分时间,尽快将大东海珍珠采集上来,呈缴给朝廷。”向曹殷一抱拳,继续道:“侯爷不辞辛苦,与我等前来海上,那是有损贵体,我们愈早采全珍珠,便可愈早回到岸上,也免去侯爷劳累之苦啊。”

曹殷温和一笑,摆了摆手:“本侯倒也无碍,浩瀚大海,能够极目远眺,吸吮这大东海的海风,却也是一件幸事。只是朝廷的事情,咱们不能耽搁,总是尽快为好。”

韩漠立刻道:“侯爷,爹,这个时候,万万不能下海。”

曹殷和韩玄昌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见到韩漠神情坚定,不由问道:“这是为何?怪鲛已死,威胁已经过去,为何还不能下海?”

“危机尚未过去。”韩漠很肯定地道:“而且真正的危机,即将来临。若这个时候派这些采蚌人下海,韩漠相信,会有更多人葬身海下。”

“漠儿,不得信口雌黄。”韩玄昌皱起眉头:“此时人心已有浮动,你说这些话,更会引起大家的恐慌,切不可胡言乱语。”转向曹殷道:“侯爷,韩漠年幼无知,信口雌黄,还请勿怪。”

曹殷摇头道:“韩大人,韩漠非但勇猛过人,更是聪慧冷静,他既然这样说,想必自有一番道理,且听他说说缘由,也未尝不可。”向韩漠温言道:“韩海管,你有何担忧,但说无妨。”

韩漠听他这样说,心里对这个曹殷倒也生出几丝好感,虽说是一个“玻璃侯爷”,但是撇开这个喜好来说,此人倒也算是一个冷静温和之人,于是恭敬道:“侯爷,韩漠也曾看过不少书,对于怪鲛的习性,有几分了解。这怪鲛,最记仇,一旦与它们接下仇怨,它们的野性便会最大限度的爆发出来,惊涛骇浪,勇往直前,可说是凶残无比。”

“这我也是知道的。”曹殷点头道:“我亦在皇家书苑看过怪鲛的介绍,说其性子凶残,记仇。”顿了顿,脸上带着几分疑惑问道:“只是这怪鲛已死,就算再凶残,也不过是浮尸而已呀,又能有何危害?”

“侯爷或许不知,这只是一头小怪鲛。”韩漠缓缓道:“韩漠可以肯定,这四周应该至少还有一头大怪鲛,那才是成年怪鲛,也是这一片海域的霸王。这怪鲛都有自己的地盘,所以在这一个海域活动的怪鲛不会太多,但也不可能仅有这小小的一头怪鲛。”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这头小怪鲛的母亲很有可能就在这一带。”曹殷醒悟过来。

“是的。”韩漠攥着拳头道:“最少还有一头,如果多的话,这一个家族甚至还有数头。而且怪鲛对血腥味最是敏感,或许它们已经闻到这里的气息,正往这里赶来。”

韩玄昌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懂得这么多,还以为他平日读书极其用功,欣慰之下,却极其担忧:“若真是这样,那我们岂不是没有法子下海?那还要等多久?”

本来已经松下去的紧张感,此时再次笼罩在韩玄昌心头。

这些珠民都是东海百姓,韩玄昌可不想白白牺牲这些人手,一来毕竟日后还需要珠民,如果这些人都出了事情,对于韩家计划中的采珠行动显然有极大的影响。但最重要的是,一旦不顾百姓死活,以他们的性命去换取珍珠,一旦传扬开去,韩家在东海郡的声望一定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韩家坐镇东海近百年,一来是当年东海王形成的根基稳固,二来亦是以仁德待民,若是丢了声望,那当真是得不偿失。

……

曹殷忽然露出一丝微笑,道:“韩海管,你似乎已经想到了对策。”

韩漠道:“侯爷,韩漠确实想到一个法子,但却不知管不管用。”

“漠儿,你想到什么法子,尽管说来。”韩玄昌望着海面上的血水,缓缓道:“一切全由侯爷定夺示下。”

韩漠微一沉默,终于道:“侯爷,等到那些怪鲛来到这里,见到自己的同伴甚至是子女被杀,必定野性大发,而这一点,我们恰恰可以利用。”

“韩海管,如何利用?”

韩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望向海面。

渔司官吏已经派了小船下海,去打捞采蚌人的尸体,这一次事件,有七八人死在怪鲛的利牙之下,更有几人的尸体已经残缺不全,惨不忍睹。

“侯爷,你看那些尸体!”韩漠缓缓道:“虽然很不人道,但是……如果真想让采集珍珠的事儿顺利完成,这些尸体还要做出最后的贡献。”他回头看了看韩玄昌和曹殷,再不废话,直接道:“在尸体身上浸染毒药,然后将尸体重新放进海中,那些怪鲛到了这里,必定会将这些尸体作为发泄的对象,那个时候,只要尸体的骨肉进入它们的体内,它们必定会跟着中毒而死。”

韩玄昌眉头蹙起,一时并没有说话。

韩漠心中也明白,虽然这个时代,平民百姓的性命在贵族的眼中算不了什么,但是若真的将尸体拿去做诱饵,还是多少有些残忍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是平常人,连自己的头发也是极为珍惜的,而且那些死刑犯在选择死法的时候,往往就为了保留一个全尸,从而在后面托关系找门路,可见身体在这个时代的人心之中,是占了极重要的地位。

几人都是一阵沉吟。

“有毒药?”曹殷终于问道。

“有!”韩玄昌回道。

“去办吧!”

韩玄昌叹了口气,但是他心里明白,韩漠所说的这个方法是目前唯一能够妥善解决困境的法子,他只能恭敬回道:“是!”

曹殷看着站立的如同标枪般笔直的韩漠,眼中的神色很是复杂,轻叹一声,道:“是个做大事的。”顿了顿,加上一句:“日后好好为朝廷效力。记住你的话,保护燕国最尊贵的家族!”

“韩漠领命!”

……

海上的风云变幻是不可预测的,本来还是碧空万里,但是转眼间,海风陡然剧烈起来,吹得采珠船上的旗帜呼呼作响。

韩玄昌叫过几名渔司官吏,吩咐他们将受害者的尸体都浸上毒药,然后再投进海中,众官吏虽然愕然,但依然领命去办。

等到天空中飘起雨丝的时候,六七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也在大夫们的精心浸泡下,染上了毒药,尸体的肉色都发黑,这才重新投入大海,许多人都露出不忍之色,但是自有渔司官吏们一番解释,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为了更多人能够安全地采珠,只能出此下策。

风雨飘摇,两艘采珠船随着海波晃动,萧同光再次呕吐起来。

并没有等太久,船舷边的人们就见到那翻滚的海浪中,几头怪鲛浮出水面,在那血水之中,对着几具下了毒的尸体一番疯狂的撕咬,许多人都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愿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韩漠站在船舷边,神色平静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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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突如其来的袭击】

东海上的雨虽然算不得天昏地暗,但也足够恼人,老天爷似乎很不满意本是清澈的海面会出现那样一块血红的印迹,所以降下雨来,只是为冲洗海上的血迹。

几头怪鲛就像韩漠所预料的那样,吞下尸体后,死得很干净,死的也很彻底,那庞大的躯体浮在海面上,让人咋舌。

“似乎比我预想中的要死得快。”韩漠摇了摇头,这才回头对雨伞下的韩玄昌笑道:“爹,如果没有意外,海下的障碍,已经清除了。”

韩玄昌叹了口气,点头道:“至少可以少死些人。”对身边的部下道:“吩咐下去,可以做事了。”

这一日,就在雨中,采蚌取珠的活儿井然有序地继续进行。

直到暮色降下来,雨势小了许多,大家才收工回船。

一天下来,采集了不到千颗珍珠,取珠姑娘们虽然受了惊,但是她们还是尽最大的努力,取出了又大又圆的东海珍珠。

珍珠存进船库,护卫者有镇抚军兵士,有渔司官差,更有狼甲营武士,就连萧同光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部下,也探头探脑在船库外徘徊。

……

萧同光的脚丫子泡着掺有清水的童子尿,在内舱之中,竟是带着笑脸看着韩漠。

他的笑容很假,但是扯拉着脸皮,比他阴沉着脸要让人稍微舒服一些。

韩漠一看这种笑,就知道萧同光这老小子脑中打着坏主意,但是在东海郡---至少在这条船上,韩漠对于这个老家伙是没有半分的害怕,只是笑眯眯地道:“大人的心情似乎很好。”

“唔。”萧同光两只脚丫子互相挫折,那麻痒感间歇式地好了一些,于是他有精神思考和韩漠的对话:“韩海管,你今天可真够威风啊,本官还真是想不到啊。”

“让大人见笑了!”

萧同光摸着自己的胡须,笑盈盈地问道:“韩漠啊,你这肩膀上的伤势,可还疼吗?”

韩漠不动声色道:“大人关心下属,韩漠感激不尽,已经不疼了。”

屋中的气氛很怪异,虽然明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会尴尬,但是萧同光也不知因何缘故,偏偏说了出来,一老一少各有心思,都在转着念头。

一阵沉默。

萧同光终于笑容可掬地问道:“韩漠,要不要进京做官?”

韩漠心中一怔,这老家伙忽然问这句话,究竟有何意图?这种笑容下的问话,自然不能以平常的问话去揣测。

“韩漠不明白大人的意思。”韩漠依旧带着春风般的笑。

“你勇猛过人,而且头脑冷静……!”萧同光嘿嘿笑着:“这样的人才,只留在东海,也未免太可惜了。本官是不忍你这样的璞玉就埋没在东海……当然,韩尚书韩大人或许会有一日请奏圣上,调你上京,只是那还需要不少日子,本官倒可让你尽快在京中为官。”

韩漠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很为恭敬地听着。

萧同光看着韩漠,继续道:“你知道,韩尚书到时候举荐你,多少有任人唯亲之嫌,毕竟你是韩家直系子弟,比不得那些普通的韩氏族人,即使在京为官,也不过是无关轻重的官位而已。你要入京,总是要占一些要缺的。若是我萧家出面举荐,那就是只为才,没有什么顾及了。”

“大人如此看重韩漠,韩漠受宠若惊啊。”韩漠笑眯眯地道。

“那你是愿意进京?”萧同光眼中划过诡异的光芒。

韩漠呵呵笑着:“大人抬爱,只是韩漠尚且年幼,诸事不明,贸然进京,若是出了一点小岔子,到时候即使是我大伯父保我,我也未必能活下来。”他悠然道:“京中的水太深,我这只小虾米,在那里碰上厉害的角色,很容易就被人吃掉的。”

萧同光神色一冷,道:“韩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韩漠撇撇嘴,眼中划过不屑,本以为这老家伙是个深藏不漏的狐狸,今日看来,也只是头纸狐狸,那点花花肠子,他岂能猜不出来。

“大人,这屋子里就咱两人,我说错话也不怕你砍我脑袋……唔,说白了,你在东海郡,就没有本事要我脑袋。”韩漠悠然道:“你想拿一根棒棒糖,引着我这不知世事的小子跟着你到京里,嘿嘿,你萧家在京里有势力,只怕我刚进燕京的东城门,就让你找个由头给砍了。”

“你……!”萧同光被揭破心事,也理会不得什么事“棒棒糖”,恼怒无比:“本官爱才,你……你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他还真是打算将韩漠引到燕京,然后在京里弄掉韩漠。

今日韩漠的勇武,他是亲眼目睹,让他心里震惊之余,更是深深的忌恨。

萧家要图谋霸业,终会与韩家碰撞,他不希望韩家有这样的人才留下去,所以心下打定主意,除之而后快。

只是他的主意还没有开始,便已经失败。

韩漠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狐狸,一条笑里藏刀不折不扣的小狐狸。

“大人其实不该有这个心思。”韩漠叹了口气:“就算我不明白,难道我家大人不明白?他们会让你带着我走?唔,大人昨晚没睡好,可能脑子想事不周全吧,有些简单。”

“韩漠,你真是大胆包天。”萧同光感觉自己在面对这个狐狸般的年轻人时,是那么的吃力,他恼着,终于踢开洗脚盆,冷声道:“倒水去!”

韩漠心中冷笑,这家伙现在嚣张,等再过一小会儿,那种麻痒的感觉重新来临,就会让他再次嚎叫起来。

他刚刚走到门前,却听“咚”的一声,本来关上的舱门,在一瞬间四散开来,而一道身影也随着四裂开来的舱门板冲进屋内,一道劲风忽起,来人已经临头一把大刀,对着韩漠直劈下来。

这一下子当真是突如其来,韩漠不由大吃一惊。

但是前世的军事训练,让他的反应超出常人,他手中的洗脚盆已经挥起迎上,那一盆带着童子尿的洗脚水尽数洒向来人的脸孔,而手中的盆子也与大刀相击,“呛”的一声响,韩漠的虎口竟然微微发麻,这人的力气倒也不小。

隐约中,已经感觉到来人的身材极其高大威猛,也不及多想,趁着对方一滞之时,韩漠右手已经探出,直切向来人的颈动脉。

近身格斗,韩漠找不出比他更高明的好手。

他不知道对方是何人,但是既然不问话就对自己下死手,韩漠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只要切上对方的颈动脉,他可以确信,在两秒钟之内,对方再是威猛,也会倒下去。

这个时候,醒悟过来的萧同光立时尖叫道:“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左看右看,抓起旁边的茶壶握在手里,以作防身之用。

韩漠的手刀刚要触及对方的颈动脉时,忽然发现了一个让他想死的状况。

这个人的脖子上,竟然带了一个银色大项圈,将他的脖子护住了。

欲哭无泪,他的掌刀只能顺势切下,重重砍在对方的肩头,只听到“咔嚓”的骨骼碎裂声响起,韩漠知道,这家伙的肩骨定然碎裂了。

对方受此重创,竟然没有嚎叫出声,只是低哼一声,听得出很是痛苦,而这人在剧痛之下,并没有收手,反而大刀横削,直往韩漠的胸腔砍来。

……

这个时候,舱外已经传来惊呼声,有人高喊道:“有刺客,有刺客!”听到船上有几处已经传来刀兵相接和呐喊之声,一时乱作一团。

韩漠闪过对方凶狠的一刀,微微屈下身子,左手成爪,如同铁钩般击在对方的腰间,猛力一抓,那是腰间软肋组织,掌控着腿下神经。

果然,对方“哎哟”叫了一声,已经软倒下去,而韩漠的另一只手已经重重切在对方持刀的手脉处,那大刀顿时脱手飞出。

“大宝,别动!”从舱门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韩漠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咻”的一声响,一支羽箭直向自己射来,这一支箭又快又急,要避开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他只能咬牙抬起手臂,“噗”的一声,这一支羽箭正射中韩漠的手臂,一股剧痛袭遍全身。

“找死吗?”韩漠心中的怒气被激起,踩在瘫倒在地上的那人身上,便要冲上去,只奔出两步,就感觉全身一阵酥软,力气似乎在瞬间被抽走,跌倒在地上。

射箭之人是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家伙,看不清样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冷笑道:“看你还嚣张。”一挥手,道:“屋里那个狗官,可以换些银子,带走!”顿了顿,又道:“这小子手脚硬朗,有两下子,也不是普通人,一起带走!”

从旁窜出三四名黑衣黑裤的家伙,手里都拿着大刀,一起奔上来。

韩漠想要爬起身,但是浑身无力,而且整个脑袋一片晕眩,心知射中自己的箭矢一定是带了见血生效的药物。

“我靠!”说完这句话,韩漠就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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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被绑】

午甲号是昌德候曹殷所在的船只,他居于正舱之中,外面有十多名狼甲营武士保护,隔着几条小舱,韩玄昌便住在一个很简单也颇为狭小的船舱中。

采珠船是由中型镇抚军战船改装,面积巨大,而且船舱也甚多,层层叠张之中透着秩序,在韩玄昌的舱外,亦有数名健壮魁梧的镇抚军兵士守卫着,没有韩玄昌的命令,那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接近的。

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上,摆着一张海图,海图对于珍珠岛海域的地理环境标识的极为清楚,韩玄昌坐在小椅子上,仔细地看着海图上那一个又一个宛若繁星般的象征着礁石群的标记,他的两旁和对面围着四个人,这都是韩家最亲信的嫡系部下,每个人的神情都很是严肃,也都看着海图上的标记。

“这个地方可以下网。”韩玄昌低沉着声音道:“四周都有礁石,这里是一个海凹槽,将大网布置在这里,布成一个网床。”

“大人,这个可以做到。”一名官员低声道:“这里是礁石群,身体庞大的海物难以进去,也就不会对渔网有损毁,是个安全可用之处。”

“但是海下采蚌人要接近过去,将珠蚌投进渔网储存起来,那要避开许多礁石,只怕会耽搁许多工夫。”又一名官员轻声道:“如果采蚌的速度慢了下来,那个昌德候和萧同光会不会起疑?”

韩玄昌摇摇头道:“不必担心这个。他们对采蚌取珠并不了解,今日那些珠民采集的速度已经放慢下来,明日只需提升到平常速度,即使中间要藏蚌,也不会看出太大的破绽。毕竟都是在海下进行,他们总不能下海盯着吧。”

“大人说的是,这东海是我们的地盘,他们是看不出问题的。这一次借此机会将珠蚌先收藏起来,日后随便派条船来取,无声无息,也就不会被人知道的。”

韩玄昌沉吟片刻,终于道:“渔网是否已经准备妥当?”

“已准备妥当,就在底舱储藏室。”有人回道:“大人一声令下,我便可令人直接从底舱入海,去布置渔网。人手都已经选好,大人尽管放心,绝对可靠。”

韩玄昌露出满意之色,笑道:“既然如此,再过一个时辰,等到夜深人静,你便可以领人去了。”

“是,大人!”

“是了,有一件事情上岸之后,一定要记得去办。”韩玄昌叹了口气,道:“那些受害者的家小,你们亲自上门安慰一番,多给些银子。”

……

舱内还在商议,外面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一个声音禀道:“大人,有刺客!”

“刺客?”韩玄昌面色巨变,舱中诸官也是大吃一惊。

韩玄昌率先出了舱,果然听到隐隐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皱眉道:“是在午乙号?”

外面那名禀报的官差道:“是在那边。”

“大人,不是刺客,是海匪。”身后一名官员惊道:“东海珍珠储藏在那艘船上哩。”

韩玄昌显然也想到了,他的动作在一瞬间变得极其敏捷,几步就冲出许远,沉声道:“速速领人过去救援,留些人保护侯爷!”

他顺手从一名士兵腰间抽出一把大刀,上了甲板,只见对面的午乙号人影攒动,激动正酣,午甲号也早有人搭上木板,过去救援。

空中带月,月光幽幽,加上船上各处的灯笼,倒也明亮的很。

“他们怎么过来的?”韩玄昌身后一名官员惊声道:“前方可是有咱们两艘战船在守着啊。”

“前方有船守着,后面的礁石群可没人。”韩玄昌脸色阴沉,本是仪表堂堂的脸上布满寒霜:“咱们疏忽了,他们是从礁石群那边摸过来的。”

身边的几名官员同时跪倒:“下官疏忽,请大人降罪!”

“这个时候说这些已经没用。”韩玄昌提着刀,快步往午乙号赶去:“要保护好珍珠!”

十几名将士立刻跟在韩玄昌身后,过去救援。

迎面奔来一人,手中提着刀,脸上有几丝血迹:“大人,海匪想夺珍珠,被我们杀退,珍珠无恙,他们也正在撤退。”

“有多少人?”

“二三十人。”来人回道:“定然是海匪了,不过也不知道是哪一拨,我已经令他们抓几个活口。”神色有些惶恐道:“只是……!”

韩玄昌见到那边海匪已是边战边撤,在官兵的追打下,处于下风,微微宽心,皱眉道:“只是什么?”

“禀大人,卑职领人去保护萧侍郎和五少爷,却不见他们人影,屋内空无一人,而且……而且似乎有打斗的痕迹留下。”来人小心翼翼地回道。

“啊!”韩玄昌大吃一惊:“漠儿……萧侍郎不见了?”

“是!”

韩玄昌不再多说,率先领着一众人等赶到午乙号正舱,只见此处已经聚集了十多名兵士,正在四处搜找,而舱内的大椅子倒在地上,那只洗脚盆也倒扣在一旁,萧同光和韩漠都没了影子。

“四周已经找过,都没有五少爷的踪迹。”部下焦急地道。

在多数人的心中,萧同光的下落如何,倒没有几人关心,但是韩玄昌的独生儿子韩漠,那可是韩家的宝贝,是万万不容有失的。

韩玄昌冷着脸,低沉着声音问道:“抓到活口没?”

“回大人,那些海匪进退有序,行动快速,我们杀了他们四五个人,其他人大都已经跳海逃跑了。”部下回道:“我们已经派人放下小船在海上搜捕。”

……

“报!”一人飞奔过来报到:“战船辰丙辰丁那边发来讯号,有海匪船只出现,他们已经追击。”

韩玄昌眉头紧蹙,冷哼一声,淡淡道:“调虎离山,成胥还真是容易中计,那里的海匪船只自然是要拖住他们的。”

身后一名部下上前道:“大人,那边有海匪船拖住我们的战船,这边又有海匪从礁石群潜游上船,计划的异常周密。他们似乎很清楚我们船内的构造,不但知道藏珠舱的所在,而且也知道萧侍郎的所在,尔后多点出击,一击便退……!”

“你的意思我明白。”韩玄昌缓缓点头:“我们内部有奸细。”

众将士互相对视,眼中都露出惊讶之色。

这两艘采珠船上,几乎都是韩家的兵将,在这个世家为上的时代,人们骨子里就有一种对自己主子的忠诚感,特别是军人,更是以忠诚为一种极崇高的美德。可以说,东海郡的将士们心中,对于韩家的忠诚,那是远远高过所谓的“朝廷”,出现内奸这种情况,一直以来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不要忘记,海匪本身也都是东海郡的人。”韩玄昌左右看了看,自己身边也都是亲信之人,声音中带着八分愤怒一丝无奈:“外人收买,我们船上的人自然不会就范,但是那些海匪……罢了,内奸之事,回头再查,速速派人飞鸽传书镇抚军,请总督大人速派援军,在海上打探萧侍郎的下落!”

“大人,总督大人就算派出战船,在这茫茫大海上,只怕也未必能找到萧侍郎。”有人提醒道:“莫若先找出奸细,然后从内奸口中逼出他们是与谁勾结,应该会更快找出海匪的下落。”

韩玄昌摇摇头,道:“海匪抓人,不是仇恨,十有八九是想勒索银子而已,一时半会也不会伤人。”顿了顿,眼中闪过极为锐利的光芒:“恐怕他们还不知道韩漠的身份,才敢贸然抓走。我请总督派船在海上搜找,只是让海匪知道,他们抓去的人很重要,我韩家会不惜一切代价营救,那样一来,他们反而更不敢轻易下手了。回头海匪一定会派人和我们联络,商讨赎金的事情,那个时候,我们会寻出他们的蛛丝马迹。”

“大人英明!”

韩玄昌心中自是对韩漠的安危无比的担忧,但是对与萧同光,他也同样担忧。

萧同光是萧家名义上的二号人物,是萧太师的亲弟弟,虽然能力不怎么样,但是那身份却是摆在那里,一旦在东海郡出了事情,萧家可不管什么海匪不海匪,必定会以为这是韩家暗中策划的,到了那个时候,在萧家的眼里,这就是韩家的挑衅,是不能容忍的。

萧家在燕京的权势和实力,足够对韩家燕京派成员造成强大的打击,那个时候,韩氏家族将面临极为危险的困境。

韩漠不能出事,萧同光更不能出事!

海匪们都已在夜色下撤退,只留下几具尸体,韩玄昌走到船舷边,望着明月下的海面,眼眸子里闪着寒光,喃喃自语:“韩漠最好不要出事,若是伤了一根汗毛,大东海上的朋友们,你们就是在逼我韩家请出‘海王令’啊。大家祖上血脉相连,请出‘海王令’,对大家都不好,那不是我韩家想看见的局面!”

海风吹拂,带着雨丝,让人感到一阵寒冷。

第五十八章 【底舱中的囚犯】

韩漠醒来的时候,鼻子里立刻闻到了一股霉臭味,这种味道让他很不舒服,他虽然睁开眼,但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耳边传来“咚咚”的声音,他知道,那是海水打在船体上的声音。身体的那种软绵无力的感觉尚未散去,但是已经好了很多,他想动动手,却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绑的结结实实,而且以他的判断,绑着自己手脚的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具有弹性的牛筋绳,伸缩性好,即使力气再大,也难以挣脱。

霉臭味扑鼻而来,在满眼一片漆黑的情况下,他几乎可以判断,自己所处的地方很有可能是某一艘船的底舱,而且这底舱中还储存了不少渔物,所以霉臭和腥味混在一起,若非习惯了东海特有的腥味,一般人还真是受不了。

“真是被绑架了。”韩漠喃喃自语,他挣扎着靠在船板上坐起来,抖了抖脑袋,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他记得自己是被射中一箭之后,才在毒性发作的情况下晕眩过去,想不到自己这个玩毒药的行家,最后却是被别人的毒药所迷倒。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瓦缸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

船体在摇晃,四周除了海水拍打船体的声音,再无其他气息,就如同置身未知的黑暗世界,这种情况差点让韩漠以为自己再次穿越了。

……

韩漠眼观鼻,鼻观心,让自己的精神状态尽量平静下来,他不清楚绑架自己的这帮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也不知道他们会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他忽然想到,除了自己,那个老家伙萧同光也应该被绑来了。

“萧大人?”韩漠试探地叫了一声:“萧大人在不在?”

没有回应,韩漠皱起眉头,莫非萧同光身份高贵,所以海匪们给他安排一个高档的地方?自己只是身着海管服,那是不入流的官员,海匪们想必没多少兴趣,所以丢在底舱。

韩漠叹了口气,早知道待遇不一样,穿一身龙袍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他尚未来得及多想,就听“哎哟”一声在旁边不远处响起,而后又听“哇”的一声,显然是旁边有人在呕吐。

呕吐很激烈,很卖力,韩漠听在耳中,松了口气,他能够听出这具有特色的呕吐声是从那位户部侍郎萧同光的嘴中发出来。

韩漠自然也知道,萧同光虽然惹人厌恶,但毕竟是萧家的人,而且是钦差,若是在东海郡出事,对于韩家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心里极其厌恶这个老色鬼,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又不得不盼望他能安全地逃脱这次劫难,回到东海城。

有时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复杂。

相爱的人未必在一起,该死的人在某些时候却又偏偏不能死。

滑稽的人生。

萧同光差点都要将自己的肠子吐出来,等到吐无可吐,有气无力地哼哼一会儿,终于惊恐地道:“这……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哪里?”

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让韩漠鄙视之心大起,堂堂燕国第一世家的二号人物,竟然如此胆小如鼠,看来人们常说的色胆包天未必是真胆子这话还是大有道理的。

“不要喊!”韩漠淡淡地道:“声音越大,死的越快。”

萧同光显然是被韩漠突然说话惊住,一阵沉寂,半晌才道:“你……你是韩漠?”

“正是韩漠。”韩漠淡淡道:“大人的身体似乎很不舒服啊。”

“韩漠,我们这是在哪里?”萧同光似乎有些激动,在这黑暗之中还有“同伴”,自然比一人独处要好得多。

“大人,这话我该问你吧?”韩漠嘿嘿笑道:“我被人放倒的时候,你可还是清醒的啊。”

萧同光闻言,一阵尴尬,实际上在韩漠倒下去的一霎那,他看见几名手提大刀的黑衣人冲进内舱,当时就吓晕过去,后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也是毫不知晓。

……

……

“是海匪!”韩漠终于道:“东海上的海匪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萧同光立刻叫道:“海匪?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敢绑架本官?他们还想不想活了?”

韩漠冷冷道:“萧大人,你声音再大一些,我保证你会有更大的苦头吃。你以为这是哪里?你们府里的后花园?我告诉你,这可是在海盗船上,上面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若是被他们听到你大呼小叫,说不定会领你出去冲冲水。”

“冲冲水?”

“用一根绳子把你捆起来,丢在海里冲冲水,明白了?”韩漠嘿嘿笑道。

萧同光打了个冷颤,他现在可是直到,海里那是有怪鲛的,丢在海里,说不定就被怪鲛吃了,声音小了下来:“韩漠,你们韩家坐守东海,怎么海匪还如此猖狂?朝廷每年拔下那么多银子让镇抚军剿匪,银子都用到哪里去了?”闻着那股呛人的腥臭味,忍不住有呕吐两下,才继续气呼呼地道:“本官是朝廷委派的钦差,你们韩家没有好好保护,却让我被海匪劫持,这……这是你们韩家的罪责,大大有罪!”

“有罪?”韩漠哈哈笑了起来,悠然道:“萧大人,那你是不是准备治我们的罪啊?”

萧同光一愣,旋即清楚目前的处境,一阵沮丧。

“大人怎么不说话?”韩漠淡淡道:“以大人的智慧,是否有法子脱困?”

“都被困在这里,哪里还有什么法子。”萧同光沮丧道:“韩漠,他们……会不会杀了我们?”

“东海海匪,那是凶残成性,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若说等一会儿有人拎着大刀过来,砍了你我二人的脑袋,我是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的。”韩漠淡淡道。

“那……那可如何是好?”萧同光声音中满是恐惧。

韩漠尚未说话,就听到上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他立刻低声道:“萧大人,要是不想死的快,赶紧装睡,什么话都不要说。”

很快,一阵光芒从上面射下来,韩漠眯着眼,借着这道光,看清自己所料果然不错,确实是置身在堆满许多死鱼海物的底舱之中。

从上面陆续跳下几个人来,韩漠眯眼看清,那第一个跳下来的,身材瘦小却很敏捷,身着劲衣,一头长发却以四五根辫子扎起来,发型极为特别,此人不过二十三四岁,长相倒也普通,不过那一双闪动的阴冷眸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此人不是善类。

韩漠瞧他身形,和射中自己羽箭的那个箭手颇有几分相似,心中一阵无名火起,这种暗箭伤人的家伙,那是他心中最为赍恨的。

那人带着三四名海匪来到底舱,径自走到萧同光身边,伸脚踢了踢,萧同光装睡倒是装的一本正经,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狗官倒是鼠胆,吓得现在都没醒。”领头的家伙冷笑道:“燕国朝廷都是这样的官吗?”

他刚一说话,韩漠立时就判断出来,此人正是暗算自己的那名箭手。

“不是韩家的官,里面的人说了,这家伙是燕国朝廷派来的钦差,好像是要监视韩家下海采珠。”身后一人道:“韩家可没有这样孬种的家伙。”

韩漠心中一动,暗道:“里面的人?哪个里面?难道……难道是说采珠船上有内奸?”他头脑敏锐,很快就想出其中的关窍,这帮人既然知道萧同光是钦差,而且知道韩家采珠行动,显然是采珠船上有人暗中和海匪勾结了。

“这老东西能值多少银子?”有人问道:“冷二哥,这要是不值钱,这一次咱们可就亏大了。咱们瞒着岛主,调了三艘船,带着弟兄们非但没有抢到一颗珍珠,还折损了好几号人,这要是被岛主知道,可有些不好办了。”

“你怕了?”被称为冷二哥的箭手淡淡道:“你放心,一切后果,有我冷照担着。”指着萧同光道:“知道他是谁吗?他不但是钦差,还是燕国第一世家萧家的人,你们说,值不值钱?”

众人都是一阵惊呼,旋即有人道:“那可是值大银子了,哈哈,冷二哥,你立下这等功劳,回到岛上,岛主想必一定会重重赏你。只怕……哈哈,只怕那条美人鱼也要对冷二哥另眼相看了。”

“美人鱼?”韩漠心中一惊,他猛地想起那日在八珍阁时,霍秋源可是提到过,这大东海有一伙海盗,其中还有一个外号称为“美人鱼”的,难道真有这号人物,而且绑架自己的就是这“美人鱼”一伙的?

真是太巧了。

记得当时自己还说过,真要碰上这条美人鱼,那可是要抓回东海城,让自己那帮狐朋狗友看一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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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上岛】

冷照淡淡道:“美人鱼?迟早是我的女人。”他说得很自信,但是自信之中,带着一股子阴霾的气息,让人听着感觉实在有些不舒服,至少听在韩漠的耳中,这话就有些流氓也一样的色彩,不过对方是海匪,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出韩漠的意外。

不过听他们话中意思,他们的首领应该是一位岛主,而且这帮人是在冷照的带领下,瞒过了那位岛主,偷偷行动的。

这个冷照倒是一个强悍的角色。

一名海匪过来踢了踢韩漠,回头道:“这小子也没醒。”

“我箭上有毒虫草浸泡的迷毒,没有两三个时辰,那是醒不来的。”冷照也走过来,看着“昏昏沉睡”的韩漠,冷冷道:“只怕过一会儿也就醒过来了。”

“冷二哥,这小子就一海管,值不了银子,带他回来做什么。”有人问道:“还不如丢到海里喂怪鲛,免得麻烦。”

“海管?”冷照摇头道:“若只是普通的海管,他能在三招两式之间击倒大宝?”

“是啊。”立刻有人赞成道:“大宝在我们仙人岛,他的功夫那也是数得上号的,岛上可没有几个人是大宝的对手。这小子也不知使了什么鬼门道,只不过三招之内,就击倒了大宝,现在想来,这小子只怕未必是海管。”

韩漠听在耳中,心中冷笑:“少爷的格斗术,三招击不倒人,那岂不是白练了?嘿嘿,也知道本少爷不是普通人了。”

“大宝现在怎么样?可好些了?”冷照淡淡问道,他的话音并没有十分关心的韵味,就似乎是例行公事办的随口一问,表示他至少在语言上关心过下属。

这个人或许想做到虚情假意,可是他那冷冰冰的性情或者天生就没有关心他人的习性让他表现的很不好。

“已经没多大事了。”有人回道:“不过说也怪了,大宝亲口说,那一瞬间,他的腿就像不是自己的,没有一点力气,而且酸麻无比,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倒下去的。我看未必是这小海管有什么本事,说不定凑巧那个时候大宝的大腿抽筋,所以倒下去。”

“腿上忽然酥麻倒可以说是突然腿抽筋,那肩膀怎么回事?”冷照淡淡道:“骨头差点都碎了。”

众人都不说话。

甲板处忽然有人叫道:“冷二哥,那两条船也回来了。”

冷照得意地道:“做的不错。那成胥的功夫有两下子,但是指挥战船……嘿嘿,那是蠢人一个,哪里能追上我们的船。”又扫了韩漠和萧同光几眼,才淡淡地道:“看他们能睡多久!”他的眼神落在萧同光呕吐的那堆渍物上,冷冷一笑,也不多说,领着众人又上了去,盖上了底舱甲板,底舱瞬间再次笼罩在那片漆黑之中。

……

“仙人岛?”韩漠喃喃自语,他竭力想从自己的脑中想出这个地名,《东海地志》里面对于大东海有着许多的介绍,但是里面却也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从不在里面提及东海几十座小岛的具体位置和地名。

这一点,韩漠也能理解,毕竟是海盗写的书,自然不可能将海盗赖以生存的聚集地岛屿详细说出来。

大东海面积巨大,听说有万里海面,书中所说的几十座岛屿,也不过是靠近东海郡属于燕国海洋范围的岛屿,至于整个东海,谁又知道能有多少个小岛。

他还在理思绪,想分析出这所谓的仙人岛究竟在东海海域的哪一片地方,就听到萧同光低声道:“这些……这些真是海匪……!”

“你以为我骗你吗?”韩漠淡淡道:“萧大人,咱们自求多福吧。”

“韩漠,我听他们的意思,那是不准备杀咱们,只是拿咱们换银子啊?”萧同光恐惧之感已经消除不少:“银子能办的事,那就好说了。这帮海匪,能见过多大世面,给他三五千两银子,还不乖乖放我们走。”

“萧大人看来是想通了。”韩漠叹了口气,道:“不过大人应该也听过,有些海匪,最喜欢撕票,你若是不老实,他们是宁可不要银子也要杀人的。”

“真的?”萧同光的声音又惊惧起来。

韩漠大感好笑,道:“萧大人,我想问问,你们萧家的人都像你这么胆小吗?唔,那个萧太师,是不是也很胆小?”

“住嘴。”萧同光低声斥责道:“韩漠,我大哥……唔,萧太师可是国之重臣,岂容你一个黄毛小子出口污蔑,这是大罪,要砍头的。”

韩漠忍不住道:“萧大人,你能不能不装逼,这里就你我二人,还都被捆着,你的架子不能小一点?别怪我等一会儿不和你说话,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吓死你。我可不骗你,这一类海盗船,特别是这类底舱,经常装些肉票尸体什么的,死的人可不在少数,说不定这四周还有鬼魂呢。”

萧同光眼前一片漆黑,这种漆黑本就让人有一股阴郁而恐慌的感觉,更何况古人对于神魔妖鬼的迷信还是极为相信的,所以韩漠这样一说,萧同光禁不住搭了一个冷颤。

一阵沉默之后,萧同光才叹道:“韩漠,以前我还一直以为你们韩家是和海匪勾结在一起的,现在看来,只怕我所想的是差了。否则这伙海匪也不会去动采珠船!”

“我们韩家忠君爱国,与海匪是敌,自然不会和他们走在一起。”韩漠悠然道,黑暗中,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笑容。

“忠君爱国?当真如此?”

韩漠淡然道:“萧大人似乎很怀疑我们韩家的忠心?”叹了口气,道:“大人或许不知道,其实我们韩家……哎,难呀!”

萧同光听韩漠少年老成的口气,大是疑惑,道:“此话怎讲?”

“燕国九大世家,我韩家位居其六,处处要看人脸色。其实我们韩家也明白,如今皇威虽在,但是在燕国真正说话算数的,那是你们萧家。”韩漠脸上带着怪笑,声音却异常平静:“本来我们韩家内心深处是想和你们萧家结盟,只是……只是两家似乎有些事情没有摆在明面上,所以产生不少误会……!”

“你们韩家真的有心和我们萧家结盟?”萧同光有些激动道。

韩漠道:“大人,我在韩家是小辈,没什么说话权的。我说这些,只是偶尔听家人私下谈起,都是这个意思而已。”

这若是韩玄昌或者韩家其它重要人物说起这番话,萧同光自然是不相信的,但是从韩漠口中说出来,萧同光还是要思量一番的。

虽说韩漠鬼滑的很,但在萧同光眼中,毕竟是一个年轻人,这种大事,年轻人自然是不敢轻易开玩笑的。

凭心而论,萧家在目前的阶段,主要是对付渤州郡的叶吴两家,对于其他世家,却并无过多的时间去对付,如果其它世家能够安安稳稳不动,甚至能够与萧家结盟,这是萧家极希望看到的局面。

叶吴两家,叶氏家族位居第二,吴氏家族位居第四,那都是相当有实力的家族,而且两家早已结盟共同与萧家较劲,换句话说,在叶吴两家没有被诛灭之前,萧家是愿意团结一切力量的。

在韩漠而言,他说话的原因,不过是转移自己的精神,免得因为那股越来越浓郁的腥臭味导致自己呕吐出来。他十分清楚,呕吐对一个人的体力消耗是极大的,被海匪绑架后,后面一切未知,自己必须要保存足够的体力,以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

至于所说话题,在韩漠而言,忽悠的意思大过兴趣。

萧同光沉吟了片刻,才道:“如果你的话是真的,我想会有机会的。”

……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事儿,说着说着,两人都快迷迷糊糊睡着,就感觉船体似乎停了下来,正感奇怪,那底舱甲板再次被打开,一个脑袋探下来,大声道:“都别他妈装睡了,到地儿了,你们要是不愿意出来,就还呆在下面,憋死你们两个王八蛋。”

当下跳进几个人来,将韩漠和萧同光弄上甲板,二人闻到新鲜空气,顿时都猛力吸吮起来。

“走吧,两位,你们可是我们的贵客!”扎着几条辫子的冷照从旁转出来,冷冷地看着二人,努努嘴道:“带他们下船。”

当下便有四五名海匪拎着大刀,跟在韩漠和萧同光身后,推推搡搡往前走。

走上船头甲板,韩漠四周看了看,船只已经靠在沙滩岸边,只见囚禁自己的这艘船也就比镇抚军小型战船大上一点点,但是坚固性和装备比起镇抚军的战船,那要差上太多,在这艘船的后面,跟着两艘更小的船只,那自然是用来拖住辰丙和辰丁的两艘船只。

除此之外,靠在沙滩岸边的尚有三四艘比较大的船只和十多条小船,一字排开,都停泊在沙滩边,这些显然都是这伙海盗的海上家当。

这一切并不令韩漠惊讶,让韩漠惊讶的是,展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岛屿,乍一目测,至少所见范围就有几十里,毫无疑问,这座岛屿在东海之上,绝对属于大型岛屿。

沙滩上竟是白色的沙粒,异常漂亮,不远处,成排成排的棕榈树一字排开,那高大的椰子树更是绿叶葱翠,在海风温柔的吹拂下,树木轻摇,就像欢迎着远方客人的到来一般。

远处更是林荫茂密,几十里的岛屿,似乎都笼罩在葱翠的树木丛林之中,岛上弥散开来的清鲜味道,沁人心脾。林荫丛中,稀稀落落的房屋依稀可见,那都是用竹子,大木,枯藤,茅草搭在一起的屋子,虽然很简陋,但是却显得极为淳朴自然。其间更有不少海岛上特有的花草树木,外来人看了,自然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沙滩上,已经聚集了上百号人,男女老少,都以期盼的眼神看着回来的三艘船只和二三十号人手,中间已经有人喊道:“冷二哥,这次收获怎么样?有没有给大伙带回好东西?”

“冷二哥出马,岂会空手而归?一定是大大的收获。”岸上有人跟着叫道。

“是啊,冷二哥是我们岛上最了不起的人物,哪一次出海没有收获。”

人们议论纷纷,都笑着叫着,显然对冷照很是钦佩,对于冷照的能力,这些人更是不会质疑。

三艘船都已经抛下锚,冷照第一个从船板上下了船,脸上也无笑容,只是回头一挥手,大声道:“把那两个家伙带下来。”

人们见到几十号人下船的时候,并没有像往日那般往下搬运战利品,顿时都有些失望。

“用不着失望。”冷照对着围上来的人群淡淡道:“这两个人换回的银子,够你们吃三年!”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信,纷纷打量起韩漠和萧同光二人。

被众人当猴子一样看着,这自然是很不爽的事情,所以萧同光虽然愤怒到极点,却也惊慌到极点,更是尴尬到极点,只是垂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韩漠一张秀气的脸却是笑眯眯地看着四周的人群,就像老朋友见面一样,更像他自己就是岛上的一员,笑眯眯地道:“大家好,大家好,别挤别挤,挤着小朋友多不好啊,就算没挤着小朋友,挤着花花草草也不好啊……哦,对不起,这里没有花草,总之大家慢慢看,我一时半会走不了。”

正在此时,却听人群外传来一个极清脆好听却又极冰冷的声音道:“冷照,没岛主的命令,你擅自带人离岛行动,你还将岛主放在眼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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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美人鱼】

韩漠听到那声音,忍不住循声看去,只见人群已经闪开一个空隙,一个女子正叉着腰,冷冷地注视着冷照。

那女子的肌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似乎每一寸肌肤都蕴含着弹性和力量,韩漠第一下并没有看她的脸,而是被她那一双笔直修长的美腿所吸引。

她穿着一条皮短裙,露出光滑且结实的一双大长腿,那长腿浑圆饱满,笔直而有弹性,特别是那健康的古铜色,充满了无尽的诱惑。皮裙之上,露出半截子小蛮腰,纤细而平坦,没有半丝赘肉,上面是一条皮质外裹胸,将那一对傲人的双乳拦胸系住,虽然拉得极紧,却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胸前的壮观,如同波澜起伏的山峰一般,外面便是披了一件红色的小披肩,看上去简洁却又活力四射。

她长的很美,是那一种野性之美,精致的五官巧夺天工,而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则以红丝带系着,她的下唇处有一颗并不太显眼却异常鲜红的美人痣,那一刻痣让她本来冷冰冰的美丽脸庞无形中增加了几分妩媚。

那一双冰冷的眼睛,却能让人立刻感觉到这个女子不好对付,她的浑身上下散发着野性之美,难以驯服。

以韩漠的估计,这个少女绝不会比自己大,也就十七八岁样子,很有可能与自己同岁。

……

冷照抬头看了少女一眼,淡淡地道:“大小姐,我擅自出海,那是为岛上三百张口找饭吃。至于不将岛主放在眼里这样的罪名,我冷照担不起。”

少女那一双长长的腿儿耀眼,缓缓走过来,问道:“找饭吃?找到了什么?兴师动众,不遵岛规,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出来给大伙儿交待。”瞥见冷照后面不远铁塔般的大宝手臂还打着绷带,没好气地道:“大宝,你也跟着去瞎掺合?受了伤,没人心疼你。”

大宝咧嘴憨笑道:“大小姐,我没事。你别责怪冷二哥,咱们虽然没有抢到珍珠,却是抓了两个换银子的狗官回来。”

“珍珠?”少女修长的柳眉蹙起,她扫视众人一遍,俏脸沉了下去:“何老三呢?怎么少了几个人?”

四周聚集的人群顿时醒悟过来,有名妇人立刻叫道:“我家那口子呢?他人呢?”

又一个七八岁小童喊道:“爹,我爹哪里去了?他说给我带好吃的回来。”

顿时有不少人纷纷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那些回来的海匪个个都低垂着头,不敢说话,更不敢面对众人的质问。

其实这种情况,出海的海匪总是会遇到,每一次出海,总会伤亡几个人,回来就要面对死者家属那惊恐的询问和痛苦的哭泣。

不过往日的敌手都弱,受伤虽然免不了,但死人却不多,偶尔真的出现死亡,也就一两人而已,但是这一次却是折损四五个人,算是伤亡极大了。

从海匪们的脸上,所有人都明白,没有回来的人,那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长腿少女俏脸满是怒色,柳眉紧蹙,咬着嘴唇,这个样子看在韩漠眼里,真是好看。

“这就是你给大家带回来的东西?带回来痛苦,带回来悲伤?”长腿少女怒视冷照,就像下一秒便要将冷照撕碎一样。

她似乎抑制不住自己的饿怒气,指着冷照道:“你擅自行动,损兵折将,你该怎么给大伙儿交待?你该怎么给岛主交待?”

冷照瞥了长腿少女一眼,淡淡道:“为了三百张嘴,总会有人牺牲的。”

“你……!”长腿美女美目大睁,抬起手,便对着冷照的脸庞扇了下去,速度快极,韩漠看在眼中,嘴角泛笑,果然是一个辣美人。

辣是一种滋味,很有滋味的滋味,如果一个有滋味的辣美人还有一对很好看的浑圆笔直充满力量和弹性的大长腿,那自然是更有难以言语的滋味了。

只是凶悍的辣美人并没有扇到冷照的脸,冷照的手在瞬间抓住了长腿少女的手腕子,冷视着长腿美人,淡淡道:“杜冰月,要打我,你还不够资格。”

“冷照,你……你混蛋!”长腿少女杜冰月咬着嘴唇,那漂亮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冷照凑近杜冰月的脸庞,眼前这一张让他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的脸庞愈发的动人娇艳:“当年,我的父亲跟着岛主,就是为了给大家弄一口饭吃,如今我父亲虽然不在,但是这份责任我冷照却要担起来……你记住,我们是海盗,海盗要生存,有时候就要以命相博!”

“你放手。”杜冰月想将自己柔嫩的手腕从冷照粗大的手掌中抽出来,可是冷照的力气太大,一时竟是抽不出来:“你弄疼我了。”

冷照嘴角泛起怪笑:“冰月,知道疼就好,你要知道,你终究是一个女人,再有本事,还是要听男人的,记住这一点,对你一定有好处。”

他放开手,杜冰月立刻从腰后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冷照刺了过去。

冷照闪过,冷声道:“杜冰月,你要做什么?不要不识好歹,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杜冰月花容带怒,漂亮的大长腿飞起一脚,对着冷照再次踢过去,紧绷的长腿笔直优美,让旁边的韩漠怦然心动,忍不住探过头,想看看杜冰月踢腿的时候,会不会泄露一丝春光出来,对这一点,他是很有兴趣的。

只是杜冰月外面穿着虽然比较开放,但是里面却也保护得好,就像胸部虽然没穿太多,却将重要地方遮的严严实实,而下面亦是一样,短裙下面,又是皮短裤,很严实,所以韩漠遗憾之间,只能往杜冰月的胸部看,至少伟岸的胸部在打斗间,还是能够颤巍巍地晃一晃的。

杜冰月的身手,凭心而论,也算不差,毕竟是女孩子,缺少的是气力,而这个时代,气力绝对是衡量功夫的一个重要标准。

试想真正的好手,在气力方面绝对都是不弱的。

四周人群都纷纷叫起来:“大小姐,大小姐,别打了。”

“冷二哥,罢了手吧,别伤着大小姐!”

只十余回合,冷照再次扣住杜冰月的手,反扣在杜冰月的背后,凑近杜冰月的耳朵淡淡道:“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你的脾气要改一改,否则等你嫁给我,我可要好好调理调理你。”

“你……无耻!”杜冰月被扣住手,一时反击不得,漂亮的脸儿憋得通红。

“你我的婚约,那是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便定下来的,岛主亲口应允的,改变不得。”冷照冷笑道:“这几日我便要向岛主商议大婚之事,你做好准备吧。”

杜冰月恨恨道:“冷照,你别做梦,我不会嫁给你,死也不会。”

冷照眉头皱了皱,脸色很难看,冷哼一声道:“有些事情,可由不得你。”

……

“两位要商量婚事,回头慢慢商量,我祝两位白头偕老喜结连理。”就在冷照和杜冰月争吵之间,韩漠的声音忽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只是我们两个做客人的人困体乏,能不能找个地方歇息一下,毕竟你们还要用我们去换银子,总不能到时交出两具尸体不是?”

他这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过去,萧同光在旁更是吃了一惊,这个时候韩漠还敢如此侃侃而言,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要是惹怒了这帮海盗,后果真是不得了,忍不住将头垂得更低,生怕自己引起大家的注意。

冷照阴着脸,将杜冰月推开,在杜冰月厌恶且憎恨的目光下,走到韩漠的面前,冷冷道:“你信不信,我只要动动指头,就能让你成为一具尸体?”

韩漠笑眯眯地道:“我相信。只是我也相信,等我死后,你也很快就来陪我的。”

冷照瞳孔收缩,他猛地抬起手,“啪”地一声,一巴掌打在了韩漠的脸上,韩漠那张漂亮的脸蛋顿时出现血红的印迹。

“我现在打了你,你能怎么办?”冷照冷笑道:“记住自己现在的身份,你不过是我手里的一个囚犯,随时可以去死的囚犯。”

韩漠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他那漂亮如星辰般的眸子里闪过阴冷的杀机,淡淡道:“你叫冷照,我会记住这个名字,不过也请你记住这一巴掌!”

冷照感觉到韩漠眼中那股绝不弱于自己的杀气,忍不住皱起眉头,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绝非区区一名海管,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为何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漂亮的年轻人还有这样的骨气和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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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岛主】

沙滩上的海风确实让人感觉心旷神怡,不过韩漠的心里却是非常不痛快,他的内心虽然并不恶毒,但绝对不是什么仁慈之心,被这个海盗一耳光打在脸上,他内心深处那股子戾气顿时被勾起来,虽然如今还是阶下囚,但是他已经暗中下定一个决心,只要自己得到机会,只要自己腾出手,这个自以为是的冷照,必定是自己练手的靶子。

“岛主,岛主来了!”忽然有人叫道。

很快,在两名大汉的护持下,一名年近五十的小老头缓缓走过来。

这人身形瘦长,脸色有些发白,走路的时候,下盘轻浮,显然下盘不稳,他的头发中间夹杂着不少白发,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要大得多,但是他的眉目子却极有气势,虽然身材不是很魁梧,但目光却依旧犀利,浓眉大眼,年轻时候想必也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好汉子。

四周每一个人看向此人的眼神,都带着尊敬,而长腿美人杜冰月已经快步上去,扶着岛主的手臂,嗔怪道:“爹,你病还没好,出来做什么?怎么不好好在屋里歇着。”

岛主慈爱地看了杜冰月一眼,轻轻拍了拍她搀扶自己的手臂,柔声道:“月儿,你不要扶爹,爹没有老,能走得动。”

杜冰月一愣,但很快明白父亲的意思。

父亲是不想在部下面前示弱,他是要证明自己依旧是这个岛上最强悍的男人,是这个岛上的权威。

韩漠看到这位岛主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患了病,如果所料不错,病得还不轻。

冷照见到这位岛主,本来肆无忌惮的模样也收敛一些,但依旧一脸的冷气,上前躬身抱拳道:“岛主!”身后一众出海的海匪们面面相觑,都露出怪异的神色,也都拱手道:“岛主!”

……

岛主缓缓从冷照身边走过,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韩漠和萧同光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才淡淡地道:“冷照,你的胆子现在是越来越大了,官家的船,你也敢打主意。”

冷照神色不变,表面显得很恭敬,但是语气却也毫无畏惧之意:“岛主,那些珍珠采上来,也不是韩家的,是要交给朝廷的,咱们拿来一些,可以养活一岛子人。”

“珍珠呢?”岛主声音依旧平静,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欢喜还是愤怒。

冷照没有回答,只是向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恭敬道:“岛主,这事不能怪冷二哥。他也是一片好心,是想抢些珍珠回来,日后换成银子,大家伙儿也就不必受苦了。只是没想到官家安排了那么多护卫,我们计划周详,拼尽全力,却依旧没有得手,不过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冷二哥带着我们抓回来聊个可以换银子的狗官。”

岛主“哦”了一声,眉头跳动,淡淡道:“计划周详?什么计划,我这个做岛主的怎却一无所知?”

冷照在旁道:“是冷照瞧着岛主这阵子身体不好,不敢惊动,所以自作主张,领着兄弟们去干了这一票。”

“原来是担心我的身子。”岛主忽然露出笑脸,转身轻轻拍了拍冷照的肩膀,温言道:“冷照,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这个老家伙说一说,或许我能帮上忙的。”

冷照忙道:“冷照遵命。这一次冷照贸然出海,折损好几个弟兄,还望岛主责罚!”

“出海做事,免不了死人。”岛主微笑道:“不过既然带回两个人质,也算不是徒劳。以后做事,再小心一些就是了。”

跟在他后面的杜冰月狠狠瞪了冷照一眼,忍不住上前道:“爹,他擅自带人出海,都没和你说一声,还将你放在眼里吗?他眼中就没有岛规。”

岛主斥道:“月儿,不可胡搅蛮缠。冷照这样做,自然有他的打算,事情已经过去,日后记着就是,不要再说。”

杜冰月咬着嘴唇,大长腿狠狠跺了跺脚,一脸的不甘心不情愿。

这一切看在韩漠眼中,他很快就明白这些人之间的纠葛了。

毫无疑问,这位岛主如今身患重病,大权旁落,岛上的实权很有可能已经被冷照所夺,否则冷照也不可能在不知会岛主的情况下,调动这么多人手出海做事。

只是这位岛主余威犹在,冷照在面子上还是不敢太过放肆。

至于长腿美女,那是岛主的女儿,怪不得大家都称她为“大小姐”,韩漠现在心里想的,却是这位大小姐究竟是不是霍秋源口中的那条“美人鱼”。不过看情况,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看来这三百多人的岛上,却也是内讧不断,有内部矛盾的。

“冷照,先把这两个人带下去关起来,过两日派人和那边商量赎金吧。”岛主带着一丝笑道:“你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是,岛主!”冷照挥挥手,示意部下将韩漠二人带下去,这才向岛主问道:“却不知岛主还有何吩咐?”

岛主似有若无地望着韩漠二人在几名海匪的推搡下离开,才拍拍冷照的肩膀,道:“来,随我一起喝杯茶。”

……

岛主所居住的地方和普通人相比,也没什么太大特殊性,不过是四间竹子大木和茅草搭建的屋子连在一起,宽敞许多,外围更是设置了一人高的木制栅栏,院子里装满了花花草草,栅栏外面更是树木层层叠嶂,林荫茂密,坐落在这茂密树林中的几间屋子看起来宁静而淡雅,院子外是几条修整的干净的道路,空气中树木花草的芬香和远处海风吹来的清闲气息混合在一起,确实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也怪不得自称为“仙人岛”。

岛主坐在院子里的木椅上,示意冷照也坐下,微笑道:“冷照,知道我要和你说些什么吗?”

“冷照不知,还望岛主示下!”冷照平静地道,但是他的眼眸子深处,却带着一丝疑惑。

“冷照啊,你也知道,你的父亲冷言与我是结拜兄弟,年青的时候便在一起扬帆东海,干下了不少事儿,也算是东海上有名的两号人物。”岛主叹了口气,缓缓道:“只是你父亲英年早逝,至今想起,仍然令我心疼万分。”

冷照起身恭敬道:“家父在冷照八岁之时便一病西去,这么多年来,冷照和母亲全靠岛主照顾,冷照感激不尽!”

岛主摆手道:“这是我分内之事,该当如此,就像我死去之后,你也要好好照顾月儿。”

冷照一愣,旋即道:“岛主,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岛主站起身,缓缓走到一片花圃前,远眺远方的海岸,缓缓道:“冷照,你看那海浪,潮起潮落,轮回周转,人的性命也如同海浪一样,既然生过,也就会死,这是改变不了的人之轮回。我这病一日重过一日,眼见也活不了多少时日,这仙人岛以后的前程,这岛上三百多条人命,日后就要交给你了。”

冷照一怔,他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兴奋,而是眉角跳动,眼中闪过戒备之色,声音在瞬间变得恭敬起来:“岛主,吉人自有天相,你的病很快便会痊愈。这仙人岛,离不开岛主的统领,冷照更是离不开岛主的教诲,冷照年纪轻见识短,从未想过接受如此重担,只愿跟在岛主身边,为大家谋一口饭吃。”

岛主背对冷照,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眼眸子里更是闪过冷峻的神色,但是他回头之时,脸上却依旧布着慈祥的微笑,轻轻拍拍冷照的肩膀,道:“年轻人,能做事总是好的。你们冷家祖上和我杜家祖上,那都是亲如兄弟,这一代代传下来,也才打下仙人岛这片地盘,这是我们的家,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守住这片地方。”

冷照肃然道:“冷照明白,我会以自己的鲜血来捍卫这座仙人岛。”

岛主哈哈一笑,这个时候的眼眸子中,竟似乎含着鼓励之色。

“岛主,冷照有一事要请岛主做主。”冷照微一沉吟,缓缓道。

“你讲!”

“家父在世的时候,与岛主便定下了儿女姻亲。如今冰月年方十七,是以冷照想请岛主成全,早日让家父当初的心愿完成。”冷照喉咙处微微起伏,但声音却异常恭敬。

岛主“哦”了一声,微笑道:“其实这事儿我也一直在想着,你们也都大了,是该完成冷言兄的愿望了。这样吧,等这次赎金送到,我们放了人,便开始筹备你们的婚事。”呵呵一笑,道:“你该知道,这结婚,是要费银子的,你娶新娘子,总不能太寒酸吧?”

“是!”冷照显然有些激动,拜倒在地:“谢岛主成全!”

“好。冷照,我身体不适,与官家商讨赎金的事情,你便派人去办吧。”

等到冷照离开,拥有一双大长美腿的杜冰月立刻从旁出来,跺了跺脚,责备道:“爹,我不嫁给他,死也不嫁给他。”

岛主此时神情严峻下来,眼中闪着阴冷的神色,望着冷照远去的背影,淡淡道:“这孩子的心太大了,他梦想着成为第二个东海王,他的心思,会毁了仙人岛,会害死我们所有的人。”

杜冰月一愣,旋即过来扶着岛主坐下,才轻声问道:“爹,冷照现在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不少弟兄都听他的吩咐,再这样下去,你都管不住他了。”

岛主冷冷一笑,冷声道:“可是这一次,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抬头望着蔚蓝的苍穹,缓缓道:“他不该得罪韩家,更不该抓来韩家的子弟,这个错误,会害死他!”

第六十二章 【探视】

韩漠和萧同光被带到一处比较偏僻的草棚子里,除了手脚被绑外,身体还被绑在木杆子上,韩漠自小锻炼,这些苦头倒也无所谓,倒是养尊处优的萧同光,嘴里哼哼着,后来口中被海匪塞了东西,也吐不出声音来。

三名海匪带着刀,就守在棚子里,在他们眼中,这两个囚犯可是白花花的银子,马虎不得。

韩漠在悄无声息中,试探性地想挣脱牛筋绳子,但是没过多久,他便失望了,倒不是他的力气不足,而是这种牛筋绳子实在是一个绑人的好东西,任你力气再大,在牛筋绳子那极强的伸缩性之下,只能徒劳无功。

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外面一名守护海匪恭敬道:“岛主!”棚子内的几名海匪立刻站起来,迎到门前,左右排开,俱都躬身道:“岛主!”

岛主缓步走进来,轻轻咳嗽一声,走到萧同光面前,忽地斥责道:“这是燕国朝廷的要臣,是我们的客人,你们怎可如此怠慢?”他伸手拉下塞在萧同光口中的东西,抱抱拳,笑道:“下面的人不懂事,大人别见怪。”

萧同光连吸几口气,正要破口大骂,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哪里敢骂出来,张了张嘴,吐出一句话来:“你……你们要多少银子?”

岛主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沉声道:“还不给这位大人解开绳子。”

岛主有令,谁敢不从,当下便有人上前解开了萧同光身上的绳子,尔后问道:“岛主,这小海管身上的绳子用不用解开?”

岛主摇了摇头,也不多做理会,只是向萧同光一拱手,笑道:“大人一路颠簸,辛苦的紧,现在只怕是人困体乏,先且去歇息歇息。”回身吩咐道:“还不领大人去用餐,好酒好菜端上来,好好伺候着大人。”

几名海匪面面相觑,岛主冷哼一声,几人再不犹豫,恭声道:“大人请!”

萧同光见岛主客客气气,他那股子贵族的傲气又上来,冷笑道:“你们真是大胆,挟持本官,这是要丢脑袋的。”但是知道不能激怒这帮海匪,语气也和缓了一些:“本官知道你们生活不易,既然将本官……请来,少不得会赏你们些银子就是。”

“那就多谢大人了。”岛主微笑道:“让大人受惊,还望不要见怪。大人先请去用餐。”

萧同光官架子十足地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忽地停住步子,看了看韩漠,眼中泛起复杂的神色,沉吟片刻,终于道:“这是我的人,你们……你们也别太难为他!”

韩漠听到这句话,嘴角泛起一丝怪笑。

这个萧同光,这头老色狼,有意思!

“大人自去,这位小兄弟,我会安置好。”岛主笑盈盈地道,看着萧同光跟着两名海匪出去,他挥挥手,遣退了棚子里的其它海匪,并吩咐不需任何人进来,海匪们自然是领命退下。

……

草棚里一时极为寂静,岛主仔细凝视着韩漠,而韩漠也笑眯眯地看着岛主,两个人互相打量着,都没有开口说话。

远处的海浪声清晰可闻,岛上那股子清鲜芬芳的气息也透进棚子里,弥漫其中。

“让他们离开,岛主似乎有话想对我说。”韩漠笑眯眯地道:“岛主的身体看来不是很好,站得太久了,血气不畅,对你的病情没有什么好处。”

岛主露出笑容:“你懂的医术?”

韩漠呵呵一笑,道:“不懂,就喜欢琢磨而已。”

岛主叹了口气,又仔细看了看韩漠,终于问道:“小兄弟,你贵姓啊?”

韩漠眨了眨眼睛,敛起笑容,淡淡道:“一个小小的海管,姓名很重要吗?岛主,我听你那帮兄弟的口风,这次偷袭官船,似乎并不是你的意思啊?”

岛主点头道:“不错,这一次出海,那是我下面一个不成器的子侄所为。”

“我想也是。岛主见多识广,一看就是睿智之人,这劫掠韩家官船的事情,想来以舵主的智慧,是不会去做的。”韩漠微微点头。

岛主眉头皱起,忽地问道:“你可是姓韩?”

韩漠平静道:“东海郡姓韩的人可多了。”

“小兄弟,清吏司韩玄昌韩大人与你是何关系?”岛主神情严肃起来,凝视着韩漠,眼中带着期盼之色,也不知道他在期盼什么。

韩漠淡淡道:“以岛主之见,韩大人会与我是什么关系?”

岛主皱眉微一沉吟,忽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这倒让韩漠吃了一惊,等到岛主迅速出手,将绑着韩漠的绳子甚至是牛筋绳都隔断,恢复行动自由后,韩漠的吃惊变成了疑惑。

他不知道这位岛主为何说变就变,眨眼间便放开自己。

若是单论体型,这岛主瘦弱的很,而且有病在身,韩漠自问有几分把握可以拿下这位岛主做人质,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此时事出有因,他想知道是为什么。

微微活动活动了一下筋骨,臂上的箭伤还隐隐作痛。

“岛主这是什么意思?”韩漠看着岛主,问道:“岛主解开我的绳子,就不怕我跑了。”

岛主敛容正色道:“小兄弟,若是老夫没有猜错,你便是韩玄昌韩大人的儿子吧?”

韩漠皱起眉头,旋即笑道:“岛主,韩漠不得不佩服你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看来你是有大神通啊。”

“韩公子的眉眼与韩大人有八分相似。老夫曾有幸见过韩大人的面容,记忆犹新,所以一见公子,就有面熟之感。”岛主带着一丝笑道:“而且韩公子的三根金指近在眼前,整个东海城都知道韩家五公子是天上的财神爷下凡,出生便有三根金指,我若是在不知道公子的身份,那真是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

韩漠一愣,旋即抬起手,看着自己的三根手指,叹道:“看来以后这几根手指还是要化化妆,否则谁都能认出来,那未必是好事。”看着岛主笑道:“岛主果然好眼力,家父正是清吏司韩大人,不过你的那些部下没有注意我的手指,没瞧出我的身份,看来练得还不到家啊。所谓姜还是老的辣,今日韩漠可是见识了。”

岛主抱了抱拳,道:“老夫杜容海得见五公子,真是三生有幸!无知部下让五公子受惊,五公子切莫怪罪。”他这番话方才对萧同光也说过,但是说出来的韵味却是大不相同,对萧同光只是敷衍虚伪之词,但是对韩漠,却显得情真意切,就连向来自诩极能察言观色的韩漠,也感受到岛主杜容海话音中的真诚。

真让韩漠颇有些奇怪,这个堂堂一岛之主,一帮海匪的头子,却对一个沦落为阶下囚的世家子弟如此恭敬,难不成韩家的威名真的让海盗们畏惧到如此地步?这不得不让韩漠心中生起些许的自豪感。

一个老人家如此客气,韩漠是个敬老的人,所以抱拳还礼:“岛主客气了,韩漠该当拜见岛主才是。”顿了顿,笑道:“不过这次将我带到这里来,你那些部下还真是不聪明。而且你们抓来萧大人,那是钦差大臣,我想东海镇抚军的战船已经游弋在东海上,正在找我们的下落呢。”

岛主请韩漠在棚子里简陋的凳子上坐下,才微笑道:“五公子,你瞧着仙人岛如何?”

韩漠不明其意,但还是笑眯眯地道:“秀丽宁静,世外桃源,能当得起仙人岛三字。”

“如此美处,若是毁掉,五公子会不会感到遗憾?”

“毁掉?”韩漠托着下巴道:“为何要毁掉?”这样美丽的岛屿,若是毁成一片狼藉,韩漠内心里自然会觉得很遗憾,毕竟美好的事物被毁灭,那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岛主神情肃然起来,对着韩漠一抱拳,声音中竟然带着尊敬之意:“五公子,仙人岛即将面临一场大难,若想避免毁灭之命运,还要五公子出手相助,杜容海感激不尽!”

韩漠见岛主如此严肃而恭敬,却有些疑惑了,皱眉问道:“岛主这话从何说起?”

“海王令!”岛主一字一句道:“因为海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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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恐怖的海王令!

第六十三章 【海王令】

仙人岛靠南边有稀稀落落几处屋子,屋子旁边是高高的棕榈树,茂密的棕榈树荫下,围坐着十几名海匪,坐在正中的,正是素有野心成为第二个东海王的冷照。

“你们知不知道岛主现在在做什么?”冷照靠坐着树干,手中把玩这一把匕首,一脸冷笑地问道。

一名海匪立刻道:“冷二哥,刚才有兄弟过来报过,岛主放了那个钦差,现如今正好酒好菜地伺候着,那些酒菜是我们平时都吃不上的,都倒进狗嘴里了。还有那个小海管,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岛主对他看起来很尊敬,只是兄弟们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冷照将匕首在自己的腮下抹了抹,淡淡道:“诸位兄弟,以你们之见,岛主和那小海管在说些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回答。

半晌,才听一人道:“莫不是在劝说那小海管写封信交给官家,好让官家掏银子?”

“这些活儿是我们做的,岛主岂会去做?”立刻有人反驳道:“更何况真要写信,为何不让那钦差大官去写,反倒让一个小海管去写?莫非那小海管比钦差还有用?”

此言一出,众人皆以为然。

冷照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扫视众人一遍,才缓缓道:“在场的,那都是冷照的生死弟兄,这些年来,岛主身体不适,虽然出海主意是他拿,但是真正干活儿的,却是我和弟兄们,我们那是出生入死抱成一团儿的兄弟,所以冷照说话,不避讳你们。”

众人都道:“冷二哥,咱们是弟兄,你说的话,我们都是听的。”

更有人道:“冷二哥,你但有所命,上刀山下火海,就是我拼了自己性命,也是要听你吩咐的。这仙人岛几百号人这几年能吃上饭,那都是冷二哥赏的。”

冷照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道:“这话不能这样说,事儿是大伙儿一起拼命干的,兄弟们只是给冷照面子,听从冷照吩咐,冷照是心存感激的。”顿了顿,他眼中划过阴寒之色,冷声道:“诸位兄弟,不是冷照目无岛主,更不是冷照要亵渎岛主,而是……冷照以为,我们很有可能已经被岛主出卖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变了颜色,面面相觑,一时寂然无声。

……

冷照看着众人惊骇的脸色,淡淡一笑,道:“岛主何等身份,竟与一个小小的海管在一起,而且还礼遇有加,你们不觉得这个小海管很有问题吗?”他咬着牙,冷笑道:“想不到这次我竟是看走了眼。”

“冷二哥,你是说那小海管身份不一般?”有头脑反应快的人立刻醒悟过来:“那小海管是什么人?”

冷照并没有回答,只是对不远处的一个人道:“七叔,您老以为那小海管会是什么人?”

众海匪顿时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在一棵高大的棕榈树下,一位四十余岁的半老老头正坐在树下抽着旱烟,他看起来极为消瘦,皮肤枯黄,一副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那双无神的眼睛里空洞迷茫,就像对这个世道已经没有半分留恋和关心,若说此人片刻之后有可能会寻死跳海,那人们十有八九会信。

他只剩下一只胳膊,另一只齐肩而断,是一个残废,身体和精神上双重的残废。

残废七叔抽着旱烟,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一株鲜花发呆,所有人都看着他,更有不少人眼中微微显露出不屑的神色。

海风吹过,残废七叔稀稀落落的头发随风摆动,说不出的寂寞,说不出的悲哀。

“杜老大自五岁起,便随船出海,人过半生,在这大东海上,可说是了不起的人物,提到杜老大,那是响当当的名号。”七叔声音很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感情,缓缓道:“杜老大十一岁杀人,几十年来,还真未怕过谁。”

杜老大自然就是如今的岛主杜容海,众人听七叔这样一说,豁然想到岛主曾经的风光和威势,禁不住都有些变了颜色,甚至有几人眼中划过惊恐。

冷照皱皱眉头,握着匕首的手儿更紧,但却没有说什么。

“能让杜老大礼遇的人,没有几个。”七叔依旧缓缓道,就像在诉说着故事一般:“他能对那个年纪轻轻的小海管礼遇有加,自然是他已经看出了那个小海管的身份,知道那个小海管不是他能够得罪之人。”

“他是谁?”冷照冷声问道。

七叔淡淡道:“东海之上,没有杜老大怕的人物。就算是黑胡子,杜老大也是不放在眼里的。但是杜老大却有一怕,他怕韩家!”

“韩家?”

“不错。”七叔声音肯定起来:“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们这次抓来的那个小海管,十有八九是韩家的人,而且是韩家的直系子弟,否则杜老大也不会这么给面子,亲自去赔罪。”

冷照冷冷笑道:“看来真是我看走眼了,想不到那小子的来头比那狗屁的钦差还要大。”

“在我们而言,那小子就是东海的太子了。”七叔道:“韩家这一辈有四子二女,韩玄道的两个儿子都在燕京,所以不会是其中之一。如今在东海有第四子和第五子,这小海管十有八九是其中之一了。”

立刻有一名海匪问道:“七叔,你怎知岛主看出了那小子的身份?岛主有那么厉害?”

七叔嘴角泛起怪异的弧线,淡淡道:“杜老大纵横东海几十年,当年东海最高时有几十拨人马,数千人,那中间被杜老大这帮人灭掉的可不少。他什么人没见过,眼力界还是有的,要看出那小子的身份,对于杜老大来说,似乎并不算太难的事情。”

冷照站起身来,边走边把玩着匕首,走到七叔身边,才蹲下来,轻声问道:“七叔,依你之见,岛主会和那小子说些什么?”

七叔看了冷照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不知道!”

“我知道。”冷照笑道:“岛主日暮西山,知道自己在仙人岛的位置渐渐不灵光,所以他想找一个靠山,一来养他的病,二来好颐养天年,而韩家恐怕就是他最好的靠山了。只要他投奔韩家,韩家必定是拱手相应,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安安乐乐地过他的下半辈子了。”

七叔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张了张嘴,但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冷照冷笑一声,继续道:“当然,他要投靠韩家,总要献些礼物,而这仙人岛说不定就是他要献的礼物。”他站起身来,一指在场众海匪,冷声道:“还有你们,这帮和我出生入死的弟兄,他早就看我们不顺眼,所以他也一定会借着韩家的手,将我们全部除去,那样,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众海匪先是一惊,随即互相窃窃私语,之后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愤慨之色。

“冷二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做,我们听你的。”一名海匪咬着牙,拎起手中的大刀,挥刀吼道,其他人有的立刻站起,也有的犹豫着最后还是站起来,都拿着刀,纷纷道:“冷二哥,我们听你的。”

“好,弟兄们给冷照面子,冷照就一句话,跟着冷照,有酒喝,有肉吃,有女人干!”冷照紧握匕首,沉声道:“老子倒要看看,杜容海会如何给我们交待。”

七叔咳嗽着,等缓过气来,才淡淡道:“你们千万别伤了那个韩家的子弟,否则你们将会面临灭顶之灾。”看了冷照一眼,道:“杜老大害怕韩家,就是因为韩家的海王令!”

“海王令?”冷照皱起眉:“我小时候也听父亲说过这个名字,那海王令究竟是什么东西?”

七叔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大海,平静地道:“那是契约,是我们海上人和韩家的契约。”

众海匪都有些疑惑,情不自禁围拢过来。

“你们也都知道,韩家祖上的东海王,当年可是荡平东海,号令群雄,众人都敬服于他,尊他为东海王。那个时候,东海四十三路人马,都归他麾下,那个时候,韩家甚至有争霸天下的可能。”七叔抽了一口旱烟,那是最劣质的烟草,十分呛人:“只是后来东海王与燕武王在东海煮酒盟约,投靠了燕武王,东海群雄大部分人都随着东海王去了,却有一小部分不甘愿为燕武王卖命,拒不投靠,于是东海群雄分道扬镳,各自寻找出路。”

冷照淡淡道:“我们冷家,自然是不屑投靠朝廷的。”

“不过东海王当时与拒绝投靠燕武王的海上人立了誓约,海上人可以自谋生路,但却不能上岸骚扰,更不能对韩家族人进行伤害,而韩家也会竭力保障海上人的活路,不会在朝廷的命令下对海上人赶尽杀绝,甚至在海上人有难的时候,适当出手相助。这是当年暗中立下的誓约,而海王令,就是誓约的见证,一旦有哪路海上人马有违此约,韩家便可凭海王令召集其他各路海上人马,群起攻之。”七叔说得很慢,所有人都认真地听着:“记得十四年前的独眼十三吧?那个时候,独眼十三坐拥两岛,手底下有将近二十艘船,部众更是五六百人,在整个东海,连我们仙人岛都是忌惮的很。”

众海匪互相对视,都是微微点头,显然对那个“独眼十三”的名声都是知道的。

“可是独眼十三最终被韩家派出镇抚军以及联络六路海上人一起剿灭,两座岛屿被杀的鸡犬不宁,全军覆没,这事儿你们应该听说过。”七叔抽着旱烟道。

冷照冷冷道:“七叔,你的意思,那次是韩家出了海王令?”

七叔点点头。

冷照冷笑道:“那这次韩家会不会出示海王令来对付我们仙人岛?”

众匪顿时色变,他们可是知道韩家的利害,韩家手里的东海镇抚军,那就是海上阎王令,谁也惹不起,若真是要对付仙人岛,仙人岛只怕尸骨不存。

“你们不用怕。”冷照缓缓道:“当初独眼十三自以为是,势力未盛,尚未收复所有海上人马,便挑衅韩家,活该被灭。而且韩家派出镇抚军的时候,他还逞强,与韩家硬拼,怎能不亡?若是避开,这茫茫大东海,韩家未必就能灭了他。”

这话一说,众人虽然还有几分恐惧,但是对这番话,却是深以为然。

冷照扫视中人一眼,继续道:“如今事情已经很明显,岛主想将我们作为他投诚韩家的礼品,讨好韩家的小太子,却不顾我们的前程。你们如何抉择,我不强劝,但是我冷照,绝不会坐以待毙!”

立刻有人叫道:“冷二哥,我说过,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们跟着你。”

“对,我们跟着你。”海匪们纷纷叫道:“就算韩家派人来,咱们离开这里就是,我就不信韩家会一直守在这里,大东海那么多岛屿,总有我们容身之地。”

“冷二哥,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

冷照嘴角泛起笑意,缓缓道:“只要将那韩家小太子抓在手里,就是咱们的筹码,韩家也就不会轻举妄动。咱们用他先从韩家弄一大笔银子,再让他们韩家交出几艘船来,那个时候,我们手里有了东西,茫茫大海,就任由我们驰骋了。”

“可是……岛主会同意吗?”有人问道。

“他会同意的。”冷照恶恨恨地道,眼中泛起杀机。

七叔在旁淡淡道:“冷照,你的胆子比你的父亲要大,心也比你父亲狠。”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冷照淡淡道:“七叔,当年你随岛主出海,因为借用自家弟兄为肉盾躲过敌人一刀,害了自家弟兄性命,岛主回岛砍了你一条手,而且对你不闻不问,十二年了,你如同行尸走肉,他对你就不狠?你就不想出这口恶气?”

七叔眼中划过极深邃的痛苦,声音却平静:“我一个残废,帮不了你什么。”

“或许是奇兵!”冷照道。

“奇兵?”七叔抬头看了冷照一眼,淡淡道:“也许……真是奇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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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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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棚之中,韩漠也从岛主口中明白了所谓的“海王令”,这海王令让韩漠本来很郁闷的心情大是振奋,韩家终究是海上之王,没有人可以撼动韩氏家族的地位。

“五公子,你是否已明白老夫的意思?”岛主看着韩漠,带着淡淡的笑问道。

韩漠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明白你有事情找我,却不明白你有什么事情找我。”

岛主神情肃然,正色道:“老夫想求五公子救救仙人岛上几百条性命。”说到这里,这个海上的枭雄,竟然对着比他年纪小很多的韩漠深深一礼。

“岛主不必如此。”韩漠扶住岛主,皱眉道:“岛主有话直说。”顿了顿,眼中微微露出一丝寒意,道:“不过韩漠有些话可要对岛主说明白。这一次你的人偷袭采珠船,还擒来那位钦差大人,这事儿已经让官方震动,不可能就此罢休。韩漠也不说虚话,就算你现在放了我们两个,这事也未必能善了,若不想韩家出示海王令,这一次偷袭采珠船的几个首脑人物,岛主是要交出来治罪的。”

岛主点头道:“五公子放心,这事正是我要对五公子所言。说起来,我们杜家祖上也是东海王的部属,只是后来不服燕武王管辖,所以在海上讨生活,也一直得到韩家的帮助,所以对于韩家,我们是感激的。这么多年来,我仙人岛在岛上自栽自种,偶尔出海做些买卖,那也是对那些过路的商船做些手脚,从未伤过韩家治下的普通百姓,也算是相安无事了。”

韩漠嘿嘿一笑,道:“既然如此,这次冷照率人偷袭采珠船,岛主当真就不知道一丝风声?”他这一笑,眼中的光芒狡猾如狐狸。

岛主显然是看出韩漠这一笑的韵味,叹口气,摇头道:“不瞒五公子,这次出海偷袭,虽然他们并没有告知老夫,但是老夫毕竟在这岛上不是一块石头,多少还有几个心腹,所以此事却也有几分耳闻。”

“那么岛主为何不阻止?”韩漠托着下巴问道:“岛主见多识广,应该明白此事的后果。”

“老夫想管,也想阻止,但是已经无能为力。”岛主叹息且无奈地道:“如今岛上,冷照手中的人手,比我多许多,我已经不能和他硬拼了。”

韩漠心中对这种状况也算是心知肚明了。

冷照如今就是典型的功高震主,这些年来,岛主既然患病不能出海,仙人岛的弟兄自然都是跟随冷照出生入死,一年一年下来,岛主威望日减,冷照威望日盛,如今在仙人岛手掌实权的,那是冷照而不是岛主。

“岛上能做事的大概有一百二三十人。”岛主在这个时候显得很坦白:“铁心跟着冷照的已有四五十人,那都是这几年随他出生入死过的。剩下的人,大都两面摇晃,没有立场,但我想大多数人看着冷照势强,都是偏于他的,至于老夫,嘿嘿,不怕五少爷笑话,能为我卖命的,不过十余人了。”

韩漠笑道:“也就是说,岛主自知无法阻止冷照,所以也就没有去管。只是这样一头恶狼整日匍匐在自己身边,那总是让人很不舒服的,岛主有没有想过暗中除了他?这个法子,有时候很管用。”

岛主摇头道:“老夫倒是曾经有这个打算,不过冷照那小子年纪虽不大,但是心机却深,似乎也料到我有可能暗中下手,一直都是严加戒备,跟在身边的从未少过三个人,而且他自身也有一身好功夫,要想暗中除掉,在这样一个岛上,以我这样一个实力,已经是做不到了。”

“原来还是一个硬角色。”韩漠冷冷一笑。

“冷照的野心绝非区区仙人岛,他的心思老夫是知道的。”岛主缓缓道:“等到控制住仙人岛,他便要开始图霸东海了,他是要成为第二个东海王,可是他却不知,今时不同往日,更何况当初东海王是靠仁德义气才成为东海霸主,他区区冷照却也有那天大的野心,当真是自不量力啊。海上有多少人想成为第二个东海王,可是到最后,谁不是落得葬身大海,没有一个好下场。”

“我似乎明白你的意思了。”韩漠微微点头:“你是担心他的野心会给仙人岛带来巨大的灾难,会让仙人岛所有的人尸骨无存。就好比这一次,海王令一出,仙人岛只怕就会覆巢之下无完卵了。”

“即使不出海王令,冷照狼子野心,迟早也会被海上人联手灭掉!”岛主忧心忡忡地道:“而仙人岛数百条人命,也就会被他连累。”

韩漠笑道:“那么岛主让我救这几百条性命,韩漠何德何能,哪有那么大本事?”

岛主正色道:“五公子自然是有的。”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道:“老夫重疾在身,自知时日无多,却不得不为岛上几百口性命考虑。老夫希望五公子答应韩家能够收容这些人上岸,妥善安置,让他们好好生活下去。而老夫,回头会让五公子离开仙人岛,回到东海城,到时候但请五公子禀明韩总督,派几艘船来接人,顺便除去那些有野心的家伙,如此一来,五公子就等于救了好几百号人的性命。”

“你放我走,不怕冷照会对你不利?”韩漠显得很平静,并没有平常人得知要脱离困境的欣喜感,显示出与年纪极其不相符的冷静:“你难道不怕我一去便再不回来?”

岛主叹道:“老夫生死已在旦夕,岂怕冷照对我不利?更何况我如今还是岛主,冷照想必胆子还没有大到干光明正大对付我的地步。”

“不如你找个理由单独请冷照,设下一个埋伏,我帮你杀了他。”韩漠眼中闪着寒冷的光芒:“敢动韩家的采珠船,他的生命注定会很快终结。”

“我不敢让五公子冒险。”岛主摇头道:“冷照善买人心,他手下有不少死忠,若真是弄出事来,只怕五公子会面临更大的困境,老夫万万不能将五公子置于危险之中。”

……

韩漠沉吟着,终于问道:“你让我走,想必那名钦差是不能走的了?”

岛主眼中划过一丝狡诈,脸上却是一副无奈之色:“五公子该知道,如今岛上众人还不知道五公子的身份,所以大家的目光都是盯在那位钦差身上,都以为能以那钦差换取大笔的银子。如此一来,五公子离开,众人未必关注,而带上钦差,那就无论如何也要被冷照一干人阻止了。”

韩漠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点头道:“我明白。”

他当然明白。

所谓萧同光不能离开,那只是岛主的一个借口而已,这位岛主狡猾得很,留下萧同光,就等于留下人质,只要萧同光没有离开,韩家一定会派出战船来到仙人岛,而韩漠也一定会回来。

韩漠并没有说破,既然岛主辛辛苦苦编出一堆理由来解释,韩漠自然也不好去揭破他的老脸。

“冷照是一条疯狗。”韩漠淡淡地道:“钦差留在这里,我怕他会因为我的离去而对钦差有所伤害,你知道,一旦钦差真的出事,对我韩家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岛主对这个年轻的五公子暗暗生出几分欣赏之心,毕竟如此年轻,能够考虑事情如此周全,那是很难得的。

“五公子的意思是?”岛主小心翼翼问道。

“岛主想办法,让我们一同离开。”韩漠淡淡道:“不用担心我会不回来,仙人岛犯了错误,韩家一定会好好管一管的。”

岛主皱皱眉头,显出一丝为难之色。

……

忽听门外传来杜冰月那好听的声音叫道:“爹,爹,不好了,不好了!”声音中,长腿美女杜冰月已经风风火火奔进来,那一对弯弯的柳叶眉紧蹙在一起,漂亮的脸上充满焦急和气恼。

“都这么大一个女孩子家,大呼小叫什么。”岛主皱眉斥道:“又出了什么事儿?”

杜冰月看了韩漠一眼,漂亮且水灵的大眼睛里也带着几分疑惑,显然想不通为何韩漠坐着而父亲站着,但是来不及多想,焦急道:“冷照反了,他对大家说你出卖了大伙儿,领着一帮人过来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岛主握着拳头,眼中杀机陡现,立刻吩咐道:“月儿,你快带五公子去小牙石,一起离开这里。”

“爹。”杜冰月急道:“我……我不走……!”

岛主斥道:“还不快走,你想忤逆为父吗?冷照不听话,难道你也要学他?”

杜冰月眼圈一红,耳听阵阵嘈杂声传过来,知道冷照的人愈来愈近,又见父亲正冷视自己,不敢多讲,一跺脚,也不多避讳,拉起韩漠的手:“我带你走!”

韩漠只觉得杜冰月的手儿虽然娇嫩,却异常有力,竟是将自己拉起来,奔到后门,那漂亮的大长腿抬起来,一脚便踹开木门,拉着自己冲门而出。

转眼间,冷照已经领着一群人冲进草棚,先是看了岛主一眼,尔后看了看地上被割断的绳子,冷笑一声:“果然出卖了我们,铁虎,你带十个人追上去,把那小子给我抓回来……死活都可以!”

一名壮汉答应一声,领着一群人便要去追,岛主沉声道:“你们敢?你们是要造反吗?”

那铁虎和众人都是一愣,回头去看冷照,冷照已经冷声道:“那小子若真是跑了,大伙儿可就真的没活路了。你们还不去追?”

铁虎一咬牙,再不犹豫,便要冲过去,岛主身子一动,一拳打向铁虎,尚未触碰到铁虎身体,冷照已经握着匕首刺过来,冷声道:“快去追!”

岛主见阴冷的匕首刺来,只能闪躲,铁虎立刻率人冲出后门,追了出去。

第六十五章 【海石堆后的刀光】

第二更,还有一更,大家砸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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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主闪开冷照的攻击,反手拉过那条长凳,横里便拦腰向冷照打过去,他虽然体弱,但是这一扫却依旧虎虎生风,劲道十足,冷照侧身左闪,飞起一脚,正踢在长凳上,那长凳“咔嚓”一声,顿时断成两截,而冷照也在瞬间后退两步,站稳身形,不再攻击。

岛主也不再攻,扔下手中半截长凳,冷冷地看着冷照。

“岛主多年未动身手,功夫却还未放下,冷照真是佩服。”冷照冷笑道。

岛主背负双手,自有一股威势,扫视冷照身后的一大群人,淡淡道:“你们是真要反了?是要随着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一起走向万劫不复之地?”

众匪面面相觑,虽然岛主如今算是孤军奋战,但是余威犹在,大家都有些犹豫。

终于有一名冷照的死党大声问道:“岛主,冷二哥说你将我们卖了,是也不是?”

岛主淡然道:“把你们卖了?卖给谁?”

“卖给韩家。”那人大声道:“否则你为何放走韩家那小子?你是要将我们当做你投诚韩家的礼物。”

岛主不怒反笑,道:“冷照,你倒真是会蛊惑人心啊。”

“岛主也不必否认。”冷照右手灵巧地玩着匕首,淡然道:“事情大伙儿都看见,谁也不是瞎子。岛主,你也该给弟兄们一个交代吧?”

“欲图反者,必有其理,老夫不需花费口舌解释。”岛主看着冷照,眼眸子深处充满失望:“冷照,我养了你十几年,到最后才知道是养虎为患,。我很后悔,后悔没有教你好好做人。”

冷照眼皮跳动,闭上眼睛,淡淡道:“岛主,你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冷照会刻骨铭心记着,可是为了岛上几百张吃饭的嘴,冷照可以大义灭亲。我不想他们寄人篱下,而你,却想让我们成为下贱的奴隶,你不思进取,难道以为偏居一岛就会安稳吗?如今你将我们出卖给韩家,你……对不起大家!”

棚子内的气氛显得极其紧张。

一名海匪从外面挤进来,恭敬向冷照道:“冷二哥,那十几个家伙都抓起来了,闹不出事情。”

冷照点点头,嘴角泛起冷笑:“干得好。”望向岛主道:“你如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岛主知道那被抓起来的都是忠于自己的海匪,叹了口气,淡淡道:“冷照,你做事和你父亲一样,思虑周全,行事果断。只是你父亲做事光明磊落,而你……比不上!”

说完这句话,他再不出一言。

……

……

仙人岛方圆几十里,就像一个巨大的怪兽匍匐在茫茫大东海上,但是这头“怪兽”却很是美丽,笼罩在翠绿之中,一座岛上,除了四围的白色沙滩,几乎都是茂密的树林。

空气好,风光美,但是要在这茂密的树丛中藏身,也不是一件难事。

韩漠和杜冰月各自躲在一棵树上,茂密的树叶遮挡了他们的身形,等确定铁虎他们已经追的远了,韩漠才从树上跳下来。

他也不多想,径自找了一根手臂粗细的小树,生生拔了出来。

“你力气真大。”杜冰月从后面过来,有些赞叹。

其实这小树也不是多么粗,只是生长的很深,普通人自然不能轻易拔出来,虽然仙人岛也有能够拔出来的猛汉,但是杜冰月看着韩漠年纪轻轻而且身形也不粗壮,却轻轻松松拔出来,自然是很钦佩。

“把你的匕首借给我。”韩漠伸出手,以一种不容商量的口气说道,他知道杜冰月的小蛮腰后面那圆挺丰润的大屁股上面可是有一把匕首藏着的。

杜冰月柳眉微蹙,但还是将匕首递给了韩漠。

“你要做什么?不要耽搁时间,冷照还会派人来的,铁虎他们找不到,也会回头找来,咱们可得快些离开。”杜冰月声音有些焦急,甚至有些不耐烦。

韩漠接过匕首,也不理会,只是将树干削成一人长的木棍,然后试了试手,感觉实在太轻,与自己的阴阳棍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是此时只能以此将就,好在这根木棍的坚固性倒是极佳,是牢固的树木。

他眨了眨眼睛,又以匕首将木棍两端削成尖状,犹如刺头,这才露出笑容。

“喂,你做什么?”杜冰月有些急了:“你多大年纪,走路还要拐杖吗?还不和我走。”

“去哪里?”韩漠瞥了杜冰月一眼,这辣美人着急的样子,脸儿红彤彤的,真是好看。

“小牙石。”杜冰月从韩漠手中接过匕首,就握在手里,抬脚便走:“快随我来,那里有条小船,船上有干粮和水,你可以借着它离开这里。”

韩漠看着她那又圆又润的结实美腿,笑嘻嘻地道:“谁说我要离开这里了?我不走。”

杜冰月一怔,停住步子,回头看着韩漠,随即显出恼怒之色,坚定地道:“为什么不走?爹让我送你到小牙石,我一定要带你过去。”她抢上前来,竟是拉住韩漠的手,便要拉着她走。

“男女授受不亲,别这样。”韩漠嘴角带着怪笑,杜冰月虽然用力,却发现韩漠的身体如同石头,根本拉不动。

“你……!”杜冰月咬着嘴唇:“你想干什么?”

韩漠当然知道,自己就这样走了,萧同光的处境将极为危险,而对韩家来说,萧同光若真是出事,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他一定要带着萧同光一起离开----虽然这在目前看来非常非常困难。

要花心思去救一个自己极其厌恶的人,这是韩漠很郁闷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人生就是如此的滑稽而荒谬。

“我们去了小牙石也不会有用。”韩漠淡然道:“那里肯定已经有了冷照的人。”

杜冰月立刻道:“不会,那里非常隐秘,绝不会被冷照发现。”

韩漠叹道:“美女,你也不看看,这座岛不过方圆几十里,冷照从小就在这岛上混,有什么地方不知道?以他的头脑,可能会留下这个空子吗?”

杜冰月微一沉吟,还是摇头道:“不会,他不会知道。”神色坚定起来,一咬嘴唇,道:“你……爹爹让我带你去,我就要带你去。”

韩漠看不出这个长腿美女还是如此地执拗,想到即使救出萧同光,那也要有路子离开仙人岛,微一沉吟,点头道:“那我们去看看,希望你估计的没错,虽然可能性极小。”

杜冰月瞪了韩漠一眼,显然是责备韩漠对她的不信任,那股子嗔怪娇俏的模样,让韩漠很受用。

两人再不多说,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在丛林中小心翼翼地往前穿行。

林中空气清鲜,时不时地跳出小兔子来,甚至还有不少海鸟在树上落脚,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在这样的环境中躲避追杀,还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杜冰月所说的小牙石在岛屿的西边,那里有一群海石头堆砌在一起,看上去就像稀稀落落的一排牙齿,所以被称为小牙石。

这边相比起仙人岛东边的海岸,那是要冷清的多,在那海岸边,漂浮着一条看起来很简陋的小船,这种小船在平时,是丝毫不引人注意的。

韩漠所在的位置,离那边并不远,最多四十步距离。

躲在树后面,韩漠远远望着那一片看似平静的海石堆,眼中闪着阴冷的光芒。

“那就是你要用的船。”杜冰月指着那海边随浪漂浮的小船,低声道:“甲板中有干粮和水,你去吧。”她四周看了看,一片寂静,寂无人烟,看了韩漠一眼,撇撇嘴,眼中带着不屑:“我说过没人,看你刚才还疑神疑鬼。”

“你不和我走?”韩漠问道:“你爹爹是让你跟我一起离开仙人岛。”

杜冰月摇头道:“你去吧,我爹爹只怕已经被冷照抓起来了,我要救他。”

“你一个人救不了他。”韩漠很坦白地道。

“救不了,我也要救。”杜冰月神情无比的坚定,那倔强的神情让她看起来无比的坚强,她紧握手中的匕首:“我不会看着爹爹被冷照欺辱。”她抬腿正准备从树后出去,韩漠却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拉到自己身边,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送你上船。”杜冰月被韩漠拉到他的怀中,吃惊起来,虽然女人在海岛上的规矩没有陆上那么繁杂,但男女之防还是有的,被一个大男人抱在怀里,顿时闻到韩漠身上那并不是太过浓郁的男人气息,感觉到韩漠的手正环抱在自己腰间,她低声娇叱道:“你……你做什么?”欲要挣扎,可是韩漠的力气极大,一时挣脱不开。

她又羞又急,狠狠一踩,正踩在韩漠的脚面上。

韩漠来不及感受她小蛮腰的结实滑腻,也来不及闻她身上散发的处女幽香,就感觉自己的脚面生疼,心中有些恼火,但忍住火气,凑近杜冰月耳朵,冷声道:“那里有埋伏,难道你就看不出来?”

“埋伏?”杜冰月冷静下来,也不再计较被韩漠抱在怀中,在树后望向海石堆,一脸的疑惑。

韩漠前世是经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对于地形观察以及发现敌踪是有一手的,他淡淡道:“你看那些海石堆上的光,有不少一闪一闪,看到没有?”

时值半下午,太阳还未落下,阳光洒射在石头上,和煦的很。

杜冰月毕竟也是经过岛主调教的,她凝神细看,果然发现在那些石堆上,竟然有比阳光还要强烈的光芒在闪烁着,数条光芒闪动,若不仔细去看,很难发现。

“那是刀面经过阳光照耀反射出来的光,那些海石堆后面,可是埋伏着不少人。”韩漠淡淡道,轻轻抖了抖脚,这小丫头的力气真不小,踩得真是疼啊。

第六十六章 【岛上遁迹】

第三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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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幽幽,从海岛上望天上的月亮,似乎更清晰,更明亮,而幽静的月光也轻轻地抚摸着海上的明珠,仙人岛完全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之中。

丛林很隐秘的一角,杜冰月坐在草地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着韩漠,那眼神就像随时要冲上来暴揍韩漠一顿。

韩漠靠坐在一棵大树干下,神情自然,就像没有看到杜冰月的眼神,只是有滋有味地吃着手里刚刚采摘的野果-----虽然他的眼睛确实时不时地瞥向杜冰月那一双极具诱惑的大长腿,月光透过树梢撒射下来,映照在那一双浑圆丰润的美腿上,更添朦胧的诱惑,韩漠甚至在想着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如果这双腿穿上黑丝长袜,会是什么样一番动人的景象。

他的目光神不知鬼不觉,而且依稀的月光让他的窥视显得更隐秘。

他吃的果子,按照杜冰月的答复,是叫春果,很罕见的一种在春季里长出果实的品种,滋味甘甜,而且脆的很,为了补充体力,二十个苹果大小的春果吃进肚子里,韩漠还没有打算歇下来。

小牙石有埋伏,那是走不了的,杜冰月当时便要返回居住的地方去找冷照算账,去救出岛主,却被韩漠三言两语劝说着没有行动。

“不要以你自以为无用的生命去做那些更无用的事情,留着做些有用的事情吧。冲动和自投罗网救不出你的父亲,只有先忍耐,再计划,再行动,才有一线希望!”韩漠当时很淡定,就像一个很有修为的老和尚。

“你所谓的计划就是在这里吃东西?”杜冰月见韩漠重新拿起一个果子,忍不住问道。

韩漠拍了拍肚子,笑容很春风:“不吃饱东西,没有力气,怎么计划?你要知道,忍字头上一把刀,要拔出这把刀,是要用心的。”

“你……!”杜冰月咬着红润而丰厚的嘴唇,更是狠狠地白了韩漠一眼。

……

一阵沉默,两人都不说话,只由那夜风轻轻吹拂,耳边听着四面传来的海浪声,这种海浪声并不会给人带来厌烦,反而会让人心中升起一种宁静感。

“我爹叫你五公子,你究竟是谁?”杜冰月终于问道。

韩漠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从小就在这岛上生活?”

杜冰月一愣,旋即微点螓首:“恩,这里是我的家。”

“上过岸没有?”

杜冰月虽然不知道韩漠此时为何问这些不着调的话,但是听到他声音柔和,就像一个大哥哥在和自己聊天,情不自禁摇头道:“没有,爹不让。”

“那你错过很多好东西。”韩漠叹道:“你自然没听过戏,那种很激扬的燕腔,还有许多许多好吃的,好看的。你知道胭脂水粉吗?很名贵的那几种,还有锦丝衣裳,穿在身上薄如蝉翼,就像穿上了天上的云彩。唔,还有骏马,你见过吗?”

杜冰月怔怔看着韩漠,他所说的这些,自己长句岛上,却是所见极少,那种薄如蝉翼的衣服是极为上等的料子,她也是没见过,眼中露出神往之色,不过还是撇撇嘴,显得很不屑:“薄如蝉翼的衣服?能有鲛皮衣服结实?好吃的,仙人岛上多的是,你们岸上有春果吗?我听他们说,岸上很少有春天结出的果实哩。”

韩漠呵呵一笑,目光从她的丰满胸部扫过,悠然道:“我现在来到岛上,见识了你的世界,可是我的世界,你还没有见识过,真是可惜啊。这么漂亮的姑娘,如果连丝锦衣裳都没有穿过,那真是一种遗憾。”

“我迟早要上岸的。”杜冰月美眸里极其肯定地道。

“如果我能活着回到岸上,我会尽地主之谊的。”韩漠笑着道。

杜冰月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道:“你……你真的是韩家的人?他们都说你是韩家的五公子,说爹爹已经投靠了你们韩家,这……这是真的吗?”

“那你想我是谁?”韩漠双臂环在脑后,靠在树上,带着一丝品鉴的目光打量着杜冰月。

月光下,他还真是觉得杜冰月有一种极为野性的美感,与柳如梦那种妩媚气息大是不同,这个长腿美女显然很勇敢,但是经验太少,偶尔会显得很冲动。

杜冰月咬着嘴唇,美眸里的神色颇有些发杂,并没有说话。

“不要觉得你爹爹是投靠韩家,你爹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整个仙人岛的前途。”韩漠声音带着一丝肃然,平静地道:“而且你要明白,海上人听从韩家的吩咐,那是天经地义的,没有什么投靠不投靠之说。这大东海,本就是我韩家的属地,我韩家就是这片大海的主人,是这片大海的霸主,谁要是敢和东海霸主韩家作对,后果只能是自取灭亡!”

他最后两句话,声音竟有些森然。

韩漠非常明白一个道理,这个大东海是韩家的后院,韩家日后若是有所动作,后院一定要太平,一定要安静,绝不能后院起火。

所以,任何海上的隐患,韩家都会给予最沉重的打击,将隐患拔除。

如今的冷照虽实力未盛,但是他的心已经不安分了,已经有成为韩家隐患的潜力,这样不安分的人,作为韩家子弟,韩漠是有责任去清除的。

韩家的子弟都会牢记,他们才是东海的霸主,他们才是大东海的主人!

……

杜冰月看着韩漠,她忽然察觉这个漂亮男人虽然看起来和蔼的很,但是骨子里却浸淫着阴柔和残酷,轻启樱唇:“那么说,你真的是韩家的五公子。”

“我从未否认。”韩漠又露出春风般的笑容,轻轻道:“好了,你先睡一会儿吧,人如果太紧张,很多事情就像不顺畅的。”

“我爹爹被他们抓住,你还让我睡觉?”杜冰月恨恨道:“你说过你想法子救我爹爹,你倒是快想啊。”

韩漠正要说话,脸色忽地沉了一下,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杜冰月不要说话,顺势拎起身边那根木棍,朝着一处茂密的草丛望去。

那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这让韩漠警觉起来。

那茂密的草丛晃动着,似乎有东西隐藏在里面一样,韩漠握紧手中的木棍,如同刺尖般的棍头对准那处草丛,直待一有状况,便刺杀过去。

他的力气足以让这根木棍发挥出致命的效果。

悉悉索索依旧,正当韩漠手臂贯力,想掷出木棍,杜冰月已经低声叫道:“不要伤它。”却见她起身跑到草丛中,竟从里面拎起一条手臂粗细的大蛇来,唬的韩漠虎躯一震。

那是一条灰色的大蛇,盘在杜冰月那光滑的手臂上,一人一蛇竟显得很亲昵。

“这不是毒蛇,岛上这种蛇不多了,不伤人的。”杜冰月抚摸着大蛇,就像哪个小家碧玉抱着小兔子一样,漂亮的脸上带着笑容:“你不用怕的。”

“我才不怕哩。”韩漠撇撇嘴,堂堂韩家五少爷怎么可能怕一条蛇。

不过看到一个大美人和一条蛇在一起,韩漠还是觉得很诡异。

岛上的姑娘真是可怜,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玩着小猫小狗小兔,她们却要玩蛇,环境的差距让她们的爱好天壤之别。

放走大蛇,杜冰月看着韩漠,似乎对他刚才的大惊小怪感到好笑,抿着嘴,似笑非笑的样子,在那野性之中增添了大大的妩媚。

“你不睡,我睡了!”望着夜空的月上中天,韩漠打了个哈欠,放下木棍,躺在草地上。

闻着草香和树林中的树叶清香,韩漠心情还是比较平静的。

他当然不会傻到糊里糊涂的逞英雄冲出去救人,岛上如今都是冷照的人,自己虽然手底下有两下子,三两人倒有信心对付,但是要对付岛上一干亡命之徒,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他终究是人,不是虎躯一震杀遍四方的神。

“必须想一个法子。”韩漠暗暗想道:“擒贼先擒王,拿下冷照想必就能控制局势,可是……冷照身边到处是人,该怎么办呢?”

“喂,你真睡了?”杜冰月有些急道:“你想到救出他们的法子没?”

“正在想。”

“什么时候想好?”

“等我睡醒再说。”韩漠又打了个哈欠,便不再说话,眯着眼望着气呼呼的杜冰月,嘴角泛起笑容。

“有这漂亮的大长腿,还是站着做那种事情才好。”韩漠瞥着那双美腿,心中龌龊地想着。

……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漠半睡半醒之间,耳边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的叫声,似乎在呼唤什么,他瞬间清醒过来,握着木棍,风中带来一群人的呼叫声。

“大小姐,出来吧,岛主要见你。”

“岛主想着你哩,都没事了,冷二哥已经向岛主道歉了,大小姐,快随我们回去,夜里别凉着。”

“那边已经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大小姐,带着韩家五公子一起出来吧。”

声音不算很大,显然离得还很远。

韩漠看向杜冰月,只见她靠在树干上,手中还抓着匕首,但闭着眼睛,似乎也已经睡着。

那些呼喊的声音越来越近,杜冰月终于惊醒,她握紧匕首,先是四周看了看,然后才望向韩漠,只见韩漠正对着自己摆手,神情也异常严肃。

声音越来越近,已经清晰可闻,而且看到南边隐隐亮起火光,显然是海匪举着火把,还在搜找二人。

韩漠缓缓移动,到了杜冰月声音,低声道:“他们是在引我们出去,趴在草地里,不要动。”

杜冰月这次竟然很听话,伏在草地上,韩漠在她身边也伏下身子,不经意间,二人的身体竟然挨在了一块,这一次,韩漠是彻彻底底地闻到了杜冰月身上的幽香味。

声音越发清晰地传来。

“大小姐,我们看见你了,出来吧,哈哈……!”

“岛主还在等着你哩,他老人家可在念叨着你。”

“是啊是啊,大小姐平时孝顺的很,整个岛上都是钦佩,如今岛主想你,老泪纵横,大小姐你就忍心避着,不去见岛主他老人家?”

众人的声音传进杜冰月的耳中,韩漠分明感觉到她的娇躯在轻轻颤抖。

“千万不要冲动,他们是在引我们出去。”韩漠凑近杜冰月的耳边,声音极轻:“你的父亲绝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

杜冰月转过螓首,韩漠看到,她那美丽的大眼睛里,已经布满了晶莹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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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hujianming39,小小三粉,彼岸之花,让你叫你就叫,南风蔚然,付麒麟,了了一生,西风紧和雪山飞狐的打赏,我会更加努力来回报你们的信赖!

第六十七章 【我不杀人,人杀我】

那群搜寻的海匪声音近在耳边,两人屏住呼吸,匍匐在草丛之中,也都紧握手里的兵器,韩漠显得很冷静,皱着眉头,握着棍子的手也异常的沉稳。

有两个人几乎就从韩漠身边不到两米的地方走过,也不知是老天眷顾韩漠还是因为什么,竟是没有发现他,一群人呼喊着渐渐走开,没过多久,火光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韩漠松了口气,看见杜冰月闭着眼睛,流着眼泪,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很是柔和:“杜……杜冰月,已经没事了。”

杜冰月缓缓坐起身子,抹去泪珠,很是伤感:“他们这样说,看来爹爹真的落在他们手里了。”

韩漠也坐起身子,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危险,才轻声道:“你放心,我会想出法子救你爹。”

杜冰月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抓住韩漠的手:“你一定要想出法子来。冷照心狠手辣,那在东海是有名的,我怕他真的会伤害爹爹。”

感受着杜冰月滑腻的柔荑,韩漠心中也明白,这个女人看似外表很坚强,但是终究是个小姑娘,这种情况下,无依无靠,只能将自己当做唯一的依靠。

不让女人失望,特别是不让美丽的女人失望,这是韩漠处世的一个宗旨。

……

等到杜冰月的情绪恢复一些,两人的手依然握在一起,而此时此刻,韩漠的眼珠子瞪得有些大,因为靠的太近,杜冰月那两团臌胀的胸肉就在面前,作为一个发育很正常的男人,你让韩漠怎么选择?他只能看着,在他的另一个宗旨里,欣赏女人美妙的身体绝不是罪,那是一门极高雅的艺术。

但是杜冰月显然不是一个很配合的艺术品,看见韩漠那眼中射出的怪异光芒,忽地明白过来,脸庞顿时绯红,挣脱韩漠的手,咬着嘴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韩漠显得很平静,淡淡道:“我喜欢将视线集中在一点思考一些比较困难的问题,我正在思考问题……咦,杜姑娘,你的脸怎么红了,天气很凉爽,不会太热啊?”

杜冰月的脸更是红润,撇过头去,不予理会。

风儿吹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发丝飘起,乍一看去,两个人就像在幽静的树林里约会的一对恋人,气氛是极其的旖旎。

“你堂堂韩家五公子,在这岛上四处躲避一帮海匪,不觉得很掉价吗?这不是有失你尊贵的身份吗?”沉吟片刻,杜冰月忽然问道:“男人不是喜欢傲视群雄吗?你为何这样能沉得住气?”

韩漠嘴角泛起弧线,笑的很怪,平静地道:“你有没有看过狮子老虎甚至是豹子这样的猛兽?”

杜冰月柳眉微蹙,摇了摇头,这座岛上可没有那些东西,她也不知道韩漠此时为何要问这些。

“那你应该见过毒蛇?”

杜冰月点点头。

“凶猛的猎手,在猎取猎物之前,都会非常平静,它们会很有忍劲,在忍耐中找寻最佳的机会,然后抓住机会,给予猎物最致命的一击。”韩漠凝视着杜冰月的眼睛,轻轻道:“迅速,敏锐,果断,一击致命,不费力气,所需要的只是忍耐,这才是真正的好猎手。”

杜冰月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是说自己是一个好猎手?”

“我不想成为野狗。”韩漠嘻嘻一笑:“只有野狗才会自不量力地去纠缠,最终被乱棒打死。”

“你真是不谦虚。”

“我从不妄自菲薄。正因为我知道自己很尊贵,所以我不会轻易冒险。”韩漠悠然道:“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长处,那实在是一件很遗憾甚至是很糊涂的事情。”看了杜冰月一眼,忍不住道:“杜姑娘,你知不知道,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美腿……不要这样看着我,这是你的长处,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很认真的。”

“狗嘴吐不出象牙。”杜冰月瞪了韩漠一眼,她曾听说过,世家子弟大都是荒淫好色之辈,看来这个韩家五公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能吐出象牙,我岂不发财了。”韩漠摇摇头叹道:“我倒真想天天吐象牙。”

……

接下来,杜冰月似乎不愿意再和韩漠说话,走到另一棵大树下独自沉思,韩漠很是无趣,感觉这个姑娘在岛上待得太久,完全不了解风月之情的美处,孤男寡女,说说黄段子该多好啊。

没有人说话,总会感到无聊,在夜风和煦的吹拂下,无聊总会让人迷迷糊糊睡过去。

但是身处这种情况下,韩漠即使是闭着眼,心里却也要留意几分,所以在他几乎要沉睡之时,耳边传来的那声“喀嚓”声,让他立刻睁开眼,在瞬间抓紧了手边的木棍。

他知道,这一次发出的动响,绝不会是动物所发出来,那分明是有人不小心踩到了树枝,树枝断裂发出的声响。

他几乎可以断定,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海匪摸过来了。

余光看到杜冰月斜靠在树干下,已经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果然,身后一阵劲风起,一柄大刀已经临头向他砍了下来,海匪的刀厚,力道足,砍下之时,劲风荡起。

韩漠低吼一声,身体还未起来,手中的木棍反身往上斜刺,这一招是“蛇部棍法”中的“摆蛇尾”,招数那是极为诡异的。

木棍的顶端时尖刺,就听“噗”的一声,刺端竟是生生刺穿了身后那名海匪的喉咙,咽喉进后脑勺出,甚是恐怖。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两只眼珠子暴突出来,死也不相信这个年轻人怎会有这样高的警觉性,又怎会有这样诡异的招数。

韩漠来不及多想,身侧又有一把大刀砍了下来。

木棍尚在海匪喉中,来不及抽出,韩漠脱手放开木棍,身体却像庙里敲钟的木槌,挺肩向那名海匪直撞过去,正撞在那海匪的小腹处,那海匪后退两步,还来不及攻击,韩漠就像一头凶猛的猎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右手成掌型,掌刀对准那人的脖子狠狠地切了下去。

前世的时候,练习格斗术,他每日至少练习掌切两百次,从最开始切沙袋,到后来甚至开始切石头,手掌边缘都练出厚厚的老茧,虽然如今的身体不是前世的,但是自从六岁开始,韩漠暗地里从未间断过掌切的练习,再加上《长生经》修习出来的力道,他这掌切的威力,甚至不弱于真正的大刀。

只听“咔嚓”一声,韩漠的掌刀狠狠切在那人的咽喉,那人的胫骨顿时碎裂,来不及哼一声,闹到耷拉下去,手中大刀脱手,人已倒了下去。

韩漠抬起头,月光下,他已经看到掩藏在草丛中的第三个身影。

那人显然被韩漠瞬间便击杀两名同伴的恐怖实力所吓倒,竟是躲在草丛中,不敢显身。

韩漠冷冷一笑,故意视而不见,拍拍手,淡淡道:“两个人就想废我,太儿戏了。”

此时杜冰月也早已被惊醒,站起身,看着韩漠直发呆。

虽然第一个海匪是如何死的她没有瞧见,但是第二个海匪是如何死的,她却是瞧得一清二楚,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外表看起来文质彬彬甚至有些好色的漂亮公子哥儿,竟然有这样的身手。

她知道这些海匪的能力,常年在海上做无本的生意,下手的狠辣和打斗的经验那是极为丰富的,但是这个漂亮的少爷,却在眨眼间将两个经验的海匪毙于手下,这份本事,岛上似乎没有人能够比得上。

她怔怔发呆,韩漠却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在低声说着什么。

猛然,她看到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再次如同猎豹一样,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扑向旁边的草丛,草丛中只动了两下,便没有声息。

杜冰月清醒过来,紧握匕首,快步奔过去。

……

草丛中,韩漠一只膝盖顶在一名海匪的小腹处,而他的右手,正掐在海匪的脖子上,那海匪脸上憋得通红,直翻白眼。

“宋五哥?”杜冰月认出那名海匪,在旁边蹲下,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那海匪望着杜冰月,眼中满是乞求之色。

韩漠冷冷道:“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若是出声喊叫或是有所欺瞒,我立刻杀了你。”

海匪看着韩漠,眼中充满恐惧,喉咙发着“嗯嗯”的声音,显然是答应了。

韩漠的手稍微放松一些,那人顿时咳嗽起来,韩漠立刻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等到海匪缓过气来,才松开手,冷声道:“我问你,那名钦差和岛主现在在哪里?”

海匪顺了顺气,回答道:“冷二哥在东边沙滩上立了……立了十几根木柱子,岛主和钦差还有十几名弟兄都……都被绑在木柱上,经受……经受海水冲击……!”

杜冰月眼圈一红,咬牙道:“冷照那个畜生,我要杀了他。”

韩漠瞥了杜冰月一眼,又问道:“冷照现在在哪里?”

“也在海滩上。”海匪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他派出我们在岛上搜寻你们,死活都可以。”

韩漠冷冷一笑,转视杜冰月,问道:“你有什么要问的?”

杜冰月摇摇头,一脸愤怒,但眼眸子里却满是担忧和伤感。

韩漠点点头,忽然手上一用力,就听“咔嚓”一声响,竟是生生拧断了海匪的脖子,海匪当即便死去。

“你……你为何要杀他?”杜冰月吃了一惊。

韩漠并不理会,顺手拿过海匪的大刀,起身往四周巡视了一遍,发现并无他人,看来摸到这里的只有这三名海匪,微微宽心,走回来冷冷地道:“我为何不能杀他?”

杜冰月有些愤怒道:“你已经抓住他了,用不着杀他。”

“我不杀他,他们便要杀我。”韩漠瞳孔闪烁着阴冷的光芒:“我不杀人,人杀我,我这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没有什么不对。”

杜冰月瞪着韩漠,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在我而言,他们不安分,是叛匪,韩家对于敌人,从来不手软。”韩漠骨子里的森然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不要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好人……是恶人最喜欢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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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馒头】

杜冰月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忽然间,感觉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十几年前的岛主,意气风发,威震东海,那个时候的冷酷和果断与这个年轻人竟有着惊人的相似。

“你的手臂流血了。”杜冰月收起匕首,站起身道:“你等我一等,我马上回来。”转身离开。

韩漠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臂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手臂处极是痛楚,这才明白,之前被冷照射中的箭伤本已凝固,但是方才击毙三人,用力过猛,旧伤复发,伤口重新冒出血来。

他从尸体上抽出木棍,坐到树下,忽然间发现自己的心跳的很厉害。

刚才杀人的时候,他的动作迅速而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当时的脑子里也是极为冷静,只想除去三名海匪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如今静下来,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他的心跳反而快了起来。

没过一小会儿,杜冰月就已经回来,手里拿着几棵青草,径自走到韩漠身边,轻声道:“把袖子撸起来,我给你上药。”

“上药?”

“这是银花草,止血良药,岛上有人受伤流血,都用这个止血。”杜冰月淡淡道。

韩漠也不多问,撸起衣袖,露出光膀子来。

杜冰月并没有普通女子那般忸怩,将银花草在手中搓揉成草团,然后按在韩漠的箭伤处,也不管韩漠愿不愿意,从他的衣摆处撕扯下一片布巾,小心翼翼为韩漠包扎起来。

她包得很认真,就像一个温顺的小媳妇在伺候自家的男人。

韩漠看着她的脸,很漂亮,而嘴唇下的那颗殷红的美人痣,更是让她的脸庞增添着妩媚性感。

“冷照的箭术很好。”杜冰月轻轻道:“他的箭上都涂有迷药,你的功夫比他高,他能抓到你,你一定是中了他箭上的迷药。”

“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杜冰月问道:“你以前杀过人?”

韩漠平静道:“我忘记了。”随即露出春风般的笑容:“难道我杀过人?”

他有一个习惯,一旦真的杀过人,他会勉强自己尽量去忘记----虽然他在此之前只暗中杀过一名恶霸,而且他从未真的忘记过。

看着韩漠刚才阴冷的气息在瞬间变得温和,杜冰月忽然间感觉这个年轻人春风般的笑真的有点恐怖。

这笑容之下,谁也不知道掩藏着多少杀机。

……

“没有谁喜欢杀人,否则那就是变态了。”韩漠叹了口气,看着被包扎好的手臂,微微活动了一下,才缓缓道:“但是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我愿意用一切来保护自己的生命。”他凝视着杜冰月,声音很柔和:“只有保护好自己的性命,才能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你是聪明的女孩,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杜冰月蹙着眉头,似乎在体会韩漠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显然无法从骨子里去体会其中的精髓,撇撇嘴,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韩漠微一沉吟,上前扒下一具尸体的衣裳和裤子扔给杜冰月,道:“穿上。”自己又扒下另一具尸体的衣裳,将自己已经污渍不堪的海管服脱去,穿上了海匪的衣裳,拎起木棍,这才转身道:“好了没?”却发现杜冰月转过身,衣裳依旧堆放在地上,没有动弹。

韩漠一愣,但随即明白,自己方才脱衣裳没有顾忌杜冰月在身边,虽然没有露出身体,但还是有些鲁莽。

杜冰月虽然性情不似陆上的那些女子娇羞扭捏,但毕竟还是黄花闺女,一个男人要脱衣裳,自然是不好去看的。

“都是江湖儿女,不要这么拘束。”韩漠呵呵笑道:“我不怕你偷窥的。”

杜冰月一跺脚,问道:“我们换衣服做什么?”

“去看看情况。”韩漠笑容嘻嘻的脸上顿时又冷静下来,语气也有些命令式的韵味:“快穿上衣服。”

杜冰月白了他一眼,拿起衣服,穿在了身上,只是头上发丝飘柔,暂且用一块布巾包了起来,若只从背面看过去,倒也有几分海匪的影子,这是这名海匪太过窈窕,身体也太过柔弱。

二人握着兵器,再不耽搁,向东边小心翼翼地摸过去。

这途中还真碰上两次搜找自己的海匪,好在二人的警觉性也都不差,韩漠更是如同长了四只眼睛一般,正可谓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竟是避过了两拨海匪。

摸到一处石坡处,已经能够远远望见东边的海滩,韩漠趴在茂林掩饰的石坡上,向那边张望,只见海滩上火光照耀,亮如白昼,虽然离得远,但却依稀能够看见在海边立着十几根高大的木柱,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人,想来岛主和萧同光也是其中之一了。

海滩边人影绰绰,除了海匪,还有许多海匪的家属,甚至随着海风传来一阵低沉的哭泣声。

韩漠知道,那些哭声十有八九是发自那些被绑的海匪家属。

瞧那阵势,冷照已经完全控制了整个仙人岛,即使曾经有一部分摇摆不定的海匪,如今大势所趋,想来也都是投靠在冷照的麾下。

虽然天色已近黎明,微微亮了起来,但是人数众多,韩漠一时也没看清楚究竟谁是冷照。

他皱着眉头,如果冷照就在那里等着,自己该怎么办?

这样一直躲藏下去当然不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岛上上百名海匪,而且对岛上地形熟悉无比,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们发现,而且自己现在的根本不可能是那帮海匪的敌手。之前杀死那三名海匪,虽然主要是凭借自身的实力,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前两名海匪一定是对自己这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儿起了轻视之心,自己才能在乍出奇招中击毙对方,而第三人却是被吓破了胆,没了抵抗的意志,如果那三人真的明刀明枪谨慎小心地合攻自己,自己未必能赢的那么轻松,而且明斗起来,很有可能会招来更多的海匪,自己十有八九已经被抓住。

归结到底,运气是绝对占了一半的原因,怪就怪那几个海匪做惯了暗中的买卖,什么事儿都想悄无声息地解决,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

正在寻思对策,忽地感觉肩头挤上来两团软绵绵的东西,软软的,柔柔的,但柔中却似乎还有些结实,韩漠前世又不是未经过事的人,也不挑明,问道:“杜姑娘,你带了馒头吗?”

“什么?”

“我肚子正饿着,匀一个给我吃,我补补力气。”韩漠很认真地道,眼睛依旧望着沙滩,一只手却张开向后,那是等着杜冰月给他馒头。

是啊,搞不好回头要与海匪大战一场,自己得补补体力才成。

“什么馒头?”杜冰月也在望着沙滩那边,身体前倾,正伏在韩漠的背上,胸前的两团肉挤压在韩漠肩头,她的心思放在海滩上,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韩漠有些生气了,轻声道:“杜姑娘,你这不对了,有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啊,你身上藏着两个馒头哩,我这么聪明,你当我不知道吗?拿来,我要吃一个。”

那两个馒头在肩头挤压的时候,那是一种极为舒爽的感觉,韩漠任由杜冰月丰满的胸部挤在肩头,感受那股子全身舒泰的感觉,煞有其事地轻声道:“杜姑娘,你看他们那么多人,冷照一定是在其中,要想控制局势,那必须擒贼擒王,拿下冷照。”

他这是转移杜冰月的意识,让她不至于发现目前二人极为尴尬的身体接触,其实更为重要的是,韩漠不想那种很舒服的感觉消失。

韩漠从未觉得自己是柳下惠,若非西门庆名声不好,他骨子里还真想成为西门庆。

……

“如果单打独斗,你应该有七成机会胜冷照。”杜冰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被韩漠大大揩油,而是很认真地道:“冷照从四岁便开始跟随他父亲练武,他父亲死后,又跟着我爹学武,功夫的底子很扎实,虽然岛上都说我爹的功夫最厉害,但是我爹养了几年病,身体弱了,如今未必是冷照的敌手。”

“看来你很瞧得起我!”韩漠不动声色地将肩头往后靠了靠。

杜冰月道:“如果是冷照,不会有能力在那么短的时间杀死三个人。”

韩漠叹道:“我也是运气。”忽地喃喃自语:“要拿住冷照,必须让他落单,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落单呢?”

杜冰月蹙起眉头,似乎也在想着法子。

一阵沉寂。

韩漠感到肩头的热感越来越足,而且自己的身体或许是真的因为这种原因开始有了某些反应,他忍不住轻轻挺了挺肩。

杜冰月不是傻子,感觉胸部被一顶一顶,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明白什么是“馒头”了,玉面绯红,咬着嘴唇,一只手已经捏在韩漠的腰间,用力狠狠一拧。

韩漠轻声“啊”了一声,这小丫头片子的力气还真是大啊,腰部的皮肉被她拧的生疼。

“流氓!”杜冰月低声骂了一句,并没有计较太多,身体与韩漠分开,轻声道:“是不是冷照落单,你就有法子对付他?”

韩漠回头看了他一眼,听话听音,明白她话下的意思,奇道:“你有法子?”

杜冰月咬着嘴唇,似乎在犹豫什么,她望着海滩上那十几根立起的木柱,听着海滩传来的哭泣声,终于用力点头道:“我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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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诱饵】

仙人岛东面的海滩上,冷照正坐在沙滩上,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望着开始亮起来的天幕,神情异常的冰冷,他的眼眸子里充满着浓郁的杀意,经过十几年海上的风雨,或许在他的眼中,生命本就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十几根木柱正经受着海浪的冲击,每个人的身上都被海水打得透湿,岛主此时看上去似乎苍老了十岁,他紧闭着眼睛,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伤心。

萧同光被牢牢绑在木柱上,嘴上却被堵了东西,显然是他之前的叫唤让冷照都有些受不了,他的眼中被惊恐充斥,甚至带着祈求的神色。

而其他被绑的海匪,都是对着冷照怒目而视。

木柱四周,围着三十多名手提各种兵器的海匪,另有十几名海匪阻止海匪的家小接近,沙滩上密密麻麻地站着一群海匪家属,不少人都在呜咽哭泣。

剩余的海匪,显然有不少正在岛上搜寻韩漠和杜冰月的下落。

一名海匪如飞般跑过来,脸上带着惊恐之色,奔到冷照身边,附耳低语几句,冷照脸色立刻变得更为阴沉,他站起身来,走到岛主面前,冷冷地道:“岛主,有三个兄弟被韩家的小子杀了,你放走了他,害了三个弟兄的性命,你不觉得惭愧?”

岛主闭着眼睛,半句话也没有说。

冷照冷冷一笑,走到那一群海匪家属面前,高声道:“被岛主放跑的那个韩家小子,已经杀了我们三个人,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抓住他,我担心还会有更多的兄弟死在他的手上。我说过,我们的岛主出卖了我们,你们中间或许还有人以为是我冷照在造谣生事,现如今你们应该相信了吧?”

众人都是有些色变,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担忧之色,因为谁也不知道,死的是不是自己的家人。

“我冷照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你们的口中有饭吃。”冷照扫视众人一遍,才淡淡道:“有一口饭吃,比什么都好。”他一指岛主,冷笑道:“可是这个人,他想让你们吃奴隶饭,甚至要让你们没饭吃,你们都是我的血肉骨亲,我冷照就算是大义灭亲,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岛主老了,所以……他的心变了!”

岛主没有恼怒,嘴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喃喃道:“果然有枭雄之态,只是……生错了地方。”

……

就在此时,忽听一人惊呼道:“大……大小姐……!”

所有人都是一惊,纷纷回头,只见晨曦的光芒下,远处一个身影正缓缓走来,走得很慢,但是早就熟悉杜冰月的人们一眼就看出来,那正是他们的大小姐。

杜冰月已经脱去海匪服装,露出她原来那身劲爆的打扮,很平静地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过来。

冷照皱着眉头,望着人群散开,杜冰月走到他的面前。

“大小姐,你终于出来了。”冷照凝视着杜冰月,淡淡道:“韩家那小子呢?”

杜冰月看也不看韩漠,望向木柱,找到岛主,飞奔上前,眼圈顿时流下泪水:“爹,你……!”但是立刻被两名海匪拦着去路。

“闪开!”杜冰月拔出匕首,花容冰冷:“再不闪开,别怪我动手。”

冷照已经在后面淡淡地道:“杜冰月,不要再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实话告诉你,你那点本事,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岛主睁开眼,望了杜冰月一眼,眼神极为复杂,但很快就闭上眼睛,不发一语。

“冷照,你这个畜生,没有人性,你想干什么?”杜冰月转过身,眸子里满是怒火:“你忘恩负义,歪曲事实,你……你要带着大家往死路上走?”

“杜冰月!”冷照冷喝一声,大声道:“不要像一个泼妇一样在这里撒野,你的眼泪与你父亲的微笑一样,都是那样的虚伪。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大家,那我问你,林子里死了三个人,和你没有关系?”

杜冰月咬着牙,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即使不是你所杀,我想至少在那三个弟兄被杀的时候,你就像一个看客一样在旁边看着吧?”冷照攥着拳头,冷声道:“他在哪里?告诉我,他在哪里?”

杜冰月那愤怒的表情慢慢和缓下来,她看着冷照,半晌过后,终于道:“冷照,你放了我爹,我嫁给你,我什么都听你的。”

冷照一怔,眼前这个女人,自他发育开始,就是自己梦想的对象,多少个日夜里,这个女人的影子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如果他第一个欲望是成为第二个东海王,那么他的第二个欲望,就是得到眼前这个让他梦想了无数次的女人。

杜冰月缓缓走近冷照,冷照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就在离冷照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杜冰月忽地出手,手里的匕首直往冷照的胸口狠狠扎去。

冷照身形极快,侧身闪过,右手探出,他手中的匕首重重敲在杜冰月的匕首上,杜冰月只感到虎口一麻,匕首脱手而飞。

杜冰月尚未反应,冷照手里的匕首已经贴在她粉嫩的咽喉上,淡淡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你想怎么样?”杜冰月忍着泪,不让自己显得软弱。

冷照凑近杜冰月的耳边,闻着她身上的幽香,心神一荡,喉咙动了动,轻声道:“既然你同意嫁给我,总要拿出一些诚意。”

杜冰月这次反而显得很平静,淡淡道:“好,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冷照一震,他皱起眉头,杜冰月这样冷静,愿意交出自己,他反而感到有些诡异。

“但是你答应我,要了我之后,你放了他们。”杜冰月缓缓道:“否则我一定要杀了你。”

冷照摇头道:“不行,你爹爹出卖了我们,我不能对不起大家。”

“莫非你真想杀了他?”杜冰月冷声道。

冷照淡淡道:“我可以不杀他,但是你要告诉我韩家那小子现在在哪里?杀了韩家那小子,你父亲和我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便可以不杀岛主,甚至……依旧奉他为仙人岛的岛主。”

杜冰月沉吟着,终于道:“好,我告诉你。”

冷照露出笑容:“这才是好女人,你要记着,你很快就是我的女人,所以有些事可以为我多想想。”

“你先放开我。”

冷照自然不会担心杜冰月能伤到他,放开了手,杜冰月看了他一眼,道:“你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找他。”

“冰月,千万不要和我玩花样。”冷照悠然道:“你要记着,你爹在我手中,你要是玩花样,要想想后果。”

杜冰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信不信随便你们。”说完,径自往西边走。

冷照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四名海匪跟在他身后不远处,随着杜冰月往西走。

西边有几间木质屋子,屋顶是茅草所铺就,稀稀落落散在那里,其中一间屋门紧闭,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晨曦的淡淡光芒洒射在几间屋子上,显得极为恬静。

走到屋前不远,杜冰月停住脚步,指着那紧闭大门的屋子道:“他在那里面。”

冷照皱起眉头,凝视竹门,轻声道:“你没有骗我?”

“他设下了计策,本来是要我将你单独引到这里来,然后带你进屋子里面,他便躲在床下突然出来,和我联手杀了你。”杜冰月美丽的脸庞显得很平静:“信不信由你!”

冷照微一沉吟,一使眼色,身后的四名海匪立刻冲上前去,其中一人一脚踹开竹门,四人一拥而入,而冷照也握紧了匕首,望着门内,只待一有动静,便进去杀死韩漠。

屋内一片嘈杂声响起,翻箱倒罐之声不绝入耳,片刻之后,一人奔出来道:“冷二哥,屋子里没人,床底下也没人。”

冷照冷笑一声,看着杜冰月,冷声道:“冰月,你在骗我吗?用你父亲的性命来骗我?”

杜冰月柳眉蹙起,看起来似乎也有些疑惑,她快步走进屋内,屋内一片狼藉,但是屋中的情景却是一目了然,并没有能够完全躲藏之处,能够藏人的床底显然也被检查过,空空荡荡。

“人呢?”冷照跟在杜冰月身后进了屋内,淡淡道:“告诉我,他人呢?”

杜冰月微一沉吟,似乎想起什么,失声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杜冰月看了几名海匪一眼,道:“你让他们出去。”

“为何要出去?”

“你若想知道他的下落,就要让他们出去。有些事情,你的走狗没资格知道。”杜冰月很坚定地道。

冷照再次看了看屋内,对这类型的屋子,他很熟悉,既然所见之处没有藏身之地,那么韩漠自然就不可能藏身在此,既然杜冰月如此坚持,说不定还真有些不能为外人知道的事情。

他忽然想到,杜冰月方才说要献身给自己而换取岛主的生命,难不成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真的准备这么干?

冷照做事很冷静,心机深,但是若是他有缺陷的话,杜冰月就是他的缺陷。

看着杜冰月凹凸起伏性感诱人的身体,冷照喉咙有些发干,挥手淡淡道:“你们几个先出去,在屋子四周找一找,那小子肯定就在附近。”

“是!”几名海匪对视一眼,纷纷离去,更有一人很懂事,出门时带上了门。

“冰月,你想说什么?”冷照的眼神炙热起来,望着杜冰月丰满的胸部。

杜冰月冷冷一笑,她背过身子,缓缓走向一旁,似乎害怕冷照伤害她,拉开距离,这才回过身子,冷笑道:“冷照,你忘记了一件事情。”

“哦!”冷照嘴角泛起怪笑:“什么事情?”

“你不该单独和我在一起。”杜冰月眼中的怨怒重新出现,她握着两只粉拳,冷声道:“屋内不能藏人,可你忘记了,还有一个地方是能藏人的。”

冷照神色冷下来,他忽然明白什么,就在此时,只听“啪”的一声响,屋顶响起清脆的木板折断声,随着木板往下坠落,一道劲风从空中直袭下来,一个冷酷的声音低吼道:“冷照,你的死期到了。”

“不好!”冷照反应过来,他这才知道,韩漠是躲在屋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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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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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漠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出手不可谓不狠,而冷照的反应也不可谓不迅速,在韩漠那根木棍就要刺在他的后背时,他身体侧闪,拼尽全力想躲过这突如其来难以预料的一击,但是他身体微闪,立刻感觉自己的左肩头一阵剧痛,那是被韩漠的木棍尖头深深刺入了骨肉中。

冷照哼也没哼一声,突逢此景,他倒是保持了足够的冷静。

他握着匕首的右手往自己的左肩头横挥,“卡”的一声,竟是削断了木棍一端,那尖头留在了他的肩头骨肉内。

韩漠这个时候没有半丝的留情,棍头被削断,他的身体也已经下落在地上,飞起一脚踢中了冷照的手腕,冷照手一松,匕首脱手而飞。

他又是一个连环腿,踢向冷照的胸口。

冷照不躲反迎,他似乎并不知道韩漠脚力功夫的厉害,但听“砰”的一声,韩漠的脚底正踹在冷照的胸口,结结实实。

按理说,这一脚即使不将冷照踢飞,至少也要连连后退,但是冷照却不可思议地站住,他顶住这一脚之后,几乎是在韩漠的脚底踹中他胸口的同一时间,一拳打向韩漠的咽喉。

这一拳的力量,那是积攒了冷照全身的力气。

拳头未到,韩漠便已经感受到铁拳的杀伤力,他也想不到冷照竟然生生挺住自己这一脚,但是双方都是动起手来阴狠却又冷静之人,冷照忍着一脚来击韩漠,韩漠自然也不会有慌张,前世他太习惯这种近身搏斗了,如同千年冰雕般冷静,身体后仰,右臂挥动,手中半截子木棍再次刺向冷照。

……

冷照经受韩漠那一脚,虽然极力忍住,但是内脏已经受到震荡,木棍刺过来之时,他挥拳便想打断木棍,孰知韩漠手儿一抖,那根木棍就像有灵性一般,往后一缩,尔后更像一条忽然窜出来的毒蛇,正正刺在冷照的拳头上。

冷照胸腔那一口血在这一瞬间终于“噗“地喷出来,而他拳头上的疼痛感,让他豁然明白,自己先前还是低估了这个韩家子弟。

屋内的打斗声显然惊动了正在屋外四周搜寻的几名海匪,纷纷回跑,奔到门前,一时不知里面的状况,大声问道:“冷二哥,出了什么事?”

他们听出里面传来打斗声,但是在他们看来,里面只有冷照和杜冰月,就算二人打起来,杜冰月不是冷照对手,冷照也不会吃亏。

更有人知道冷照喜欢杜冰月,说不定杜冰月正在抗拒,而冷照正在用强。

海匪对于暴力解决问题是从来不反对的,即使是睡女人,暴力也是一种手段,他们可不屑于秀才们那种虚伪的调情。

韩漠最早的准备就是在三两招之内,以出其不意的攻击击伤冷照然后拿下他。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冷照似乎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厉害一些,此时海匪们聚拢过来,形式对自己将大为不利。

冷照怒吼道:“他在这里!”木棍扎在他的拳头里,此人竟是毫不收手,忍着剧痛,拳头竟是猛力往前,听到“咔嚓”一声,手臂粗细的木棍竟然被他这奋力一进而折断。

……

当前的处境,让韩漠骨子里的嗜血开始爆发,他的眼中充满杀意,顺手抡起旁边的一张木椅,对着冷照的头部狠狠砸过去。

“砰!”

椅子重重砸在冷照的头部,四散裂开,鲜血顿时从冷照的头上喷射出来。

这个时候,外面的海匪已经踹开了竹门,几个人拿着大刀,看见屋内的争斗,一时都愣住,他们一时也不明白韩漠是如何进了屋子内,方才屋内可是细细搜找过。

而且更令他们惊骇的是,在他们心中战无不胜的冷照,此时从头到脚都带着血迹,而且明显处于下风。

冷照连续被伤,已知不是韩漠的敌手,他当然知道韩漠是想拿下自己然后胁迫其它海匪,自然不能让韩漠得逞。

他忍着伤痛,转身便往门外冲去。

他决不允许自己被韩漠拿住,更不允许自己死在韩漠的手里,他还有远大的理想没有实现。

“给我匕首!”韩漠怒吼着。

这一声怒吼,就如同正在撕斗的狼嚎,震住了正往屋内冲的海匪,也惊醒了被两个男人血腥搏斗所震惊的杜冰月。

杜冰月的匕首在沙滩上被打飞,但是韩漠刚才打飞冷照的匕首就在她面前的地上,她飞快地拿起匕首,抬头时,只见韩漠如同一头猎豹,正扑向往外逃跑的冷照。

“接着!”杜冰月将匕首扔了过去。

韩漠竟是很潇洒地接过匕首,而整个身躯亦从几名发怔的海匪中直冲了出去。

“宰了他!”一名海匪清醒过来,抡起大刀,对着韩漠的背后直劈过去,其它几名海匪再不犹豫,大刀齐出,一起追向韩漠。

韩漠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如果拿不住冷照,自己很有可能就会反落在这些人的手里。

他咬着牙,冲上几步,一个虎跃,将身前的冷照扑倒在地上,两人顿时都滚倒在沙地,冷照欲要挣扎,猛地感觉自己的左肩胛骨再次一阵剧痛,却是韩漠手中的匕首已经狠狠扎进了冷照的肩胛骨内。

韩漠速度奇快,匕首在里面轻轻一挑,挑断了冷照肩臂上的筋脉,冷照来不及呻吟,韩漠又如法炮制,匕首刺入他的右肩胛骨,也挑断筋脉,这一下子,冷照的两条手臂再无力气。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瞬间之中,当后面的海匪围上来,韩漠的匕首已经抵在冷照的咽喉处,左手抓着冷照脑后那稀稀落落的辫子,站起身来,冷声道:“不想他死,都规矩一些。”

他贴近冷照,淡淡道:“我说过,我记得你的巴掌,也记得你叫冷照,你也要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韩漠!”

……

……

沙滩上的人都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们眼中最强大的冷照,此时被一个极为英俊的年轻人用匕首抵着咽喉,缓缓来到海边,海风吹动,没有谁说一句话。

冷照的死忠们都是大吃一惊,他们握紧手中的兵器,虽然以他们的实力足以将眼前的韩漠杀死一百次,但是韩漠手中有冷照,投鼠忌器,谁也不敢动。

“你该知道怎么做?”韩漠嘴角此时竟然挂着一丝怪笑:“你是聪明人,让人放了他们!”

那边的萧同光见到韩漠挟持着冷照出来,先是震惊,然后是欣喜,到最后,眼中竟然流出泪来,心里咕囔着:“谢天谢地,我死不了了,韩家的小子有两下子!”

岛主此时也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眸子里的神色看起来很复杂,五味杂陈,谁也说不清看不明他现在究竟是怎样一个心情。

杜冰月再不犹豫,飞奔到岛主身边,抽泣道:“爹!”

岛主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要哭,海上人的眼泪是珍珠,流不得。”

杜冰月抹去眼泪,迅速为岛主解开了绳索,所有人只是看着,不敢阻止。

岛主站在沙滩上,缓步走到居民们前面,扫视众人,缓缓道:“老夫在这岛上活了几十年,没有什么大功,但也没有什么大错,是非功过,你们心里都是有杆秤的。”

人们都凝视着岛主,等他说话。

“四年前,老夫突患重疾,出不得海,那个时候开始,冷照便开始出海为大家找口吃的,这一点,老夫也很感谢他。”岛主背负双手,虽然刚刚经过折磨,他又有病在身,精神状态极差,但他还是如同石头般站直自己的身体,多年来积攒的霸气并没有消失:“我记得四年前,岛上能干事的还有两百来人,但是到了如今……你们也看到了,四年来,因为冷照野心膨胀,屡次挑起海上争斗,已经死了好几十个人,岛上也日渐萧条,这些都是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大家伙儿都不是瞎子,谁都看得见。”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都情不自禁地点起头来。

“我知道许多人年轻气盛,都想跟着冷照在海上闯出一番名堂,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们一样,热血沸腾,认为这天下没有不可为之事。可是你们也知道,当年我杜容海结拜八兄弟,到如今,只剩下我和老七,其他人都已经离我们远去,我们最终还是只能守着仙人岛这一片家园。”岛主声音很柔和,也很低沉,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莫非你们以为当初我们八兄弟都是无能之辈?我告诉你们,当年海上几十拨海匪,互相攻杀,我们灭了其中八路,他们不可谓不强,如今比起来,海上已经太平的多。我们打到最后,争到最后,终是只能保住自己的居地,原因无他,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当年东海王的时代已经过去,海上真正的霸主,终究是韩家,他们的海王令,足以击溃海上的一切,谁也不可能在这个时代成为第二个东海王。”

“你们自己掂量一下,你们有没有称霸东海的资格?”岛主的目光在冷照的一些部下身上扫过,声音有些发冷:“有雄心壮志自然是好的,但是若要鸡蛋碰石头,非但是自取其辱,更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我们在海上,只是想着自由地生活,只是想着能够吃饱穿暖,活着比什么都好,为何要去做一些明知道要失败的事情呢?你们每一个人死去,家人都会痛苦无比,男人勇敢是好的,能够保护家人。但是若成为他人实现自己野心的工具去送命,你们以为这是好事?”他的声音猛然提高:“偏居海外,是让你们更好地活,不是让你们无辜的死!”

人们都在沉默着。

岛主在岛上的威望虽然日减,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仙人岛如今还能太平无事,他的功劳那是毋庸置疑的,而今日他说的这番话,情真意切,众人都是闻之动容。

“岛主,冷二哥说你出卖了我们,你到底有没有?”一名海匪装着胆子大声问道。

岛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韩漠道:“这位是韩家的五公子,你的话,五公子可以回答。”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韩漠的身上。

韩漠的手很稳健地握着匕首抵着冷照的咽喉,看见众人望向他,此时此刻,他竟然露出笑容来,大声道:“不错,我就是韩小五。我的回答很简单,安分守己好好生活的人,我韩家会尽力去保证他的生活安定,但是若有人野心勃勃,想挑起海上的是非,那么我们韩家也绝对不会手软!”

这一句话恩威并施,大家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海上人自然是明白韩家的地位,韩漠如今所说的话,在众人心中,自然能够代表韩家。

“韩……五公子,那韩家准备对岛上哪些人动手呢?”一名海匪又高声问道:“是不是反对过岛主的人,你们韩家都要诛杀?”

韩漠立刻摇头道:“祸有源,恶有根,我一直相信,大部分人都是希望好好地生活下去,只有少数的人居心险恶。”

“你并没有告诉我们谁是少数人?”

韩漠淡淡道:“那就要由岛主来裁决了。”

冷照的神情显的很冷静,他望着尚自绑在木柱上的萧同光,忽地对木柱旁边的一名海匪使了一个很隐秘的眼神。

那海匪皱起眉头,随即狠狠一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拎起刀,冲到萧同光身边,将刀锋对准了萧同光的咽喉,声音中带着一丝慌张却异常大声:“韩……韩小五,你放了冷二哥!”

韩漠心叫不好,他本以为控制住冷照,整个局面将会立时改变,而且眼下已经看到了这种希望,但是却料不到忽视了萧同光这个重要人物。

岛主脸色微变,似乎也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愿意为冷照卖命。

但是二人神情一闪即逝,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神色。

“韩小五,你应该知道玉石俱焚这句话。”冷照虽然被匕首抵着咽喉,但神情依旧轻松,淡淡道:“这位钦差大人的性命,就看你要不要了。”

形式连番变化,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做,倒是素日对冷照死心塌地的五六人拎着大刀奔到萧同光四周,显然是要用萧同光换出冷照,就连那只剩一条手臂的残废七叔,此时也拎着一把刀缓缓走过去。

谁都知道七叔与岛主的往事,大家也知道七叔的内心深处必定对岛主恨之入骨,那是一定要偏向冷照的。

这些人是想做最后一搏。

虽然形式波折,冷照还在韩漠手里,这些人却想利用萧同光获得一份希望。

虽然岛上有不少人是跟着冷照的,但是经过岛主一番言语,很多人的心思都有动摇,更何况冷照随时都有可能被韩漠一刀杀了,大部分人都不想跟着冷照一起倒霉。

这六七个人,那是冷照真正的铁杆。

韩漠声音平静,而且很是冰冷:“冷照,你以为用他的性命就能换回你的命?我韩小五最惜自己的性命,放了你,我自己的性命也就没了,你觉得我会傻到放了你?”

萧同光被堵着嘴,哼哼唧唧,一脸的惊恐。

“那就一起死吧!”冷照阴阴地道。

……

但是就在此时,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是谁也想不到的一幕。

残废七叔走到木柱旁,移步到那名挟持萧同光的海匪身后,以他那条剩下的手臂,抡起大刀,对着海匪临头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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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冷照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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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的刀很快,一刀便将海匪砍翻在地,而他本来暗淡无光的眼睛,此时却迸射出炽热的光芒,就像在一片迷途中找到了指引自己前行的路标,找到了希望。

韩漠固然震惊,冷照更是面色惨变。

围在木柱四周的几名海匪见本是同道的七叔忽然反水,吃惊之下,更明白当前要务,那是要控制人质,只微微一怔之间,便有一人吼道:“砍死他。”几名海匪一起挥刀围上去,便想重新控制住萧同光。

岛主眉头一展,高喝道:“想活下去的,拿下这帮叛逆。”

此时那七叔已经与两名海匪交上手,护在萧同光身边,他身体衰弱,更只有独臂,完全凭借一股意志和经验支撑。

岛主发话,众人也尚在犹豫,这种时候,他们实在不知道听谁的好。

杜冰月却在岛主发话的瞬间,伸手夺过一名海匪的大刀,如同轻盈的飞燕,冲向木柱那边,支援七叔。

“岛主,我听你的。”一名海匪叫出声来,却是被韩漠曾经伤过的高个子大汉大宝,他抡起手里的大刀,也往战团冲了过去。

杜冰月和大宝先后出手,那些犹豫不觉中的海匪顿时又有几人提着兵器冲出去助阵。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明白,形势已经完全偏向了岛主这一边,冷照只怕已经没有逆转的可能了,而且谁都希望在岛主面前表达忠心,免得随后被处理,于是一群又一群人冲上前去。

冷照那几个铁杆死党面对几十名海匪的进攻,自然讨不了好,顽抗之下,伤了三人,,最终全部被擒住,而七叔却被一名海匪的大刀砍中胸腔,倒在血泊中,已是奄奄一息。

他躺在地上,望着已经明亮起来的天空,晨曦的第一丝阳光已经撒落下来,照耀在海面上,更照耀在七叔的身上。

七叔本来空洞无神的眼睛此时竟然充满了一丝欣慰。

……

岛主走到七叔身畔,就在沙地上盘膝坐下,静静看着七叔,目光竟然带着温情,轻声道:“老七,你不怪我?”

七叔没有看岛主,依旧是望着苍穹,平静地道:“当年我贪生怕死,你回来没有杀我,只是砍去一条手臂,已经照顾了我们兄弟的情分。”他说话很轻,胸口鲜血直流,却没有影响他说话的流畅:“十二年,我还有吃有喝活到现在,你已经尽了心。”

岛主叹了口气,道:“人总会做错事,但是能够担当,那还是好汉子。”

“等了十二年,我就是要等一个赎罪的机会。”七叔终于将目光看向岛主,嘴角带着一丝笑:“今日事了,我死的也安心了。”

岛主伸手握着七叔仅剩的那一只手,温言道:“你放心,我很快会去陪着你。等我死后,会和你葬在一起!”

七叔淡淡一笑,闭上眼睛,喃喃道:“当年的逃兵……今日却成了奇兵……!”说到这里,他的呼吸骤然停止,就此死去。

晨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带着笑,说不出的安详。

……

冷照面如死灰,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萧同光被人丛木柱上解下来,惊魂未定之下,迅即充满愤怒地奔过来,指着冷照道:“你这个逆匪,你……你挟持本官,更想杀死本官,你……你该碎尸万段……韩漠,快杀了他,杀死这个逆匪……!”

韩漠见大势已定,松了口气,淡淡问道:“冷照,你还有和话说?”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无话可说。”半晌过后,冷照才平静地道,他抬起头,也望着苍穹,缓缓道:“我冷照或许真的生错了时候。”

他忽然将脖子往前一挺,匕首顿时直插入他的咽喉中,血液顿时溅了出来。

韩漠一怔,微微皱眉,松开手,冷照的身躯往前栽倒,倒在沙滩上,他的眸子里充满着不甘心,怨毒地看着韩漠,微微抽搐两下,再不动弹。

“或许你真的生错了时代……又或者你生错了地方!”韩漠看着冷照的尸体,喃喃自语。

毫无疑问,虽然冷照为人阴险,但是韩漠不得不承认,冷照是有资格成为自己敌手的。

沙滩上的人们都缄默着。

“给我一些吃的,再给我一张床。”等到岛主走过来时,已经疲惫不堪的韩漠苦笑道。

他已经是两天两夜没有吃过饱饭睡过好觉了,而且还耗费巨大的体力搏杀,体能已经消耗到了极限。

至于岛上接下来该怎么处理,韩漠相信岛主一定会有一个妥善的处置方法。

……

……

岛上一处幽静的竹屋之内,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类酒食,有香喷喷的大米饭,海鲜鱼肉,甚至还有果子酿制的果子酒。

韩漠和萧同光毫不客气地对着满桌子的酒食狼吞虎咽,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其他,吃饱肚子恢复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见识过无数山珍海味的萧同光,此时却觉得这一桌子酒食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

等到肚皮子几乎有些撑不下去,萧同光才拍着肚子叹道:“本官差点都被这帮海匪害死在这里,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大人原来信佛?”

“谁能保我性命,我就信谁。”萧同光左右看了看,凑近到:“韩漠,咱们快些离开这里,回头派出战船,将这座岛夷为平地,奶奶的,害得本官受惊,这帮海匪都该受死。”

“大人,这桌子饭菜,可都是这帮逆匪给你送上来的。”韩漠淡淡道。

萧同光一愣,犹豫了一下,终于道:“韩漠,这次本官还要谢谢你,是你救了本官的命,回头本官自会赏你些东西的。”

“保护大人,那是韩漠的职责啊。”韩漠嘻嘻一笑,拿起果子酒猛灌了一口,这才起身拍着肚皮道:“吃饱喝足,大人,先歇息歇息吧!”

萧同光还想说什么,韩漠已经冲到旁边的竹床上,倒头便睡,很快就传来鼾声。

萧同光看着韩漠,神情竟然变的异常复杂。

从内心深处来说,自己能活下来,多少对于韩漠是有一丝感激的,但是他同时又在心中感到极大的威胁和震惊。

从韩漠海上杀死怪鲛开始,到如今在仙人岛几乎是仅凭一人之力便平息了冷照的叛乱,这个年轻人在行动中表现出来的冷静智慧与勇猛果敢让萧同光心中直跳。

冷照可不是若角色,但是在韩漠手中,却是被轻轻松松地击溃。

初见韩漠之时,萧同光除了对他三根金手指有些兴趣,几乎没有半点瞧得上,一个黄毛孺子,在他眼中算得上什么。

但是这次出海连番发生一些事情,让萧同光非但重新审视起韩漠,而且更让他重新审视韩家的势力。

这样一个小小的韩家子弟就蕴含着如此恐怖的个人能力,韩家还有多少这样的人物?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个人英雄主义对于局势的改变可是起到很大作用,就像穷兵黩武国力贫瘠的魏国,仅仅依靠两位绝世名将,就能够保证国家的安全,如果韩氏家族也拥有许多杰出的类似于韩漠这样的人才,萧同光不得不为萧家那众人皆知的霸业感到担忧。

萧同光想起韩漠上次在匪船底舱说的那番话,忍不住喃喃道:“韩家真要与我萧家结盟?”

尚未熟睡的韩漠清晰地听到这句话,嘴角泛起笑意。

……

海岛上的气候最适宜人睡眠,虽然身在竹屋之内,但是那丝丝海风从缝隙中钻进屋内,让韩漠睡得很惬意,他也确实睡得很好。

等他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内竟然已经点起了灯,一个粗壮大大汉正站在门前,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韩漠第一眼就认出来,此人乃是曾被自己伤过的大宝。

大宝看起来威猛,而且孔武有力,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却很憨厚,见韩漠起身,上前一抱拳,憨憨笑道:“五公子,您醒了?”

“你是大宝?”

“是我,我叫李大宝!”

韩漠起身伸了个懒腰,余光打量李大宝一番,瞧见屋中已经备好了洗脸水,上前洗了洗,更有一套新的衣服放在旁边,看起来虽然朴实,衣服却很干净。

韩漠也不客气,自己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发着一股子怪异的味道,当即换了身衣裳,李大宝一直在旁边耐心地等待,脸上笑容很憨厚。

“找我有事?”换上衣裳,韩漠才微笑问道。

李大宝忙道:“岛主让我在这里等着五公子,五公子什么时候醒,就请五公子什么时候去用餐,岛主在等着您。”

李大宝显得很恭敬,眼眸子里也满是钦佩目光。

韩漠知道,自己几乎凭借一人之力击溃冷照之叛,更是在交锋中擒下冷照,那是让岛上的人都大吃一惊。

这帮海匪最佩服的那就是强者,韩漠表现出与韩家子弟相符的实力,这帮海匪自然是打心眼里敬畏。

韩漠也不多问,跟着大宝去见岛主。

明月已经开始升起在天边,韩漠这才知道这一觉睡的时间实在不断,闻着清鲜的空气,感觉精神抖擞,身体的疲倦感尽去,体力也恢复了七八成。

穿行竹林中,见大宝很恭敬地在前领路,韩漠忽然笑道:“大宝,你的刀法很不错!”

那天海匪袭船,李大宝可是和自己第一个交手的海匪。

“五公子夸奖了。”李大宝听韩漠说他的刀法好,忍不住露出喜色,道:“五公子的功夫才厉害,连冷二哥都被你打倒了。”忽然感觉自己说话有问题,挠了挠头,道:“我……我是说冷照。”

韩漠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比他还高一头的李大宝,沉吟着,许久之后,才缓缓问道:“冷照的死,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可惜?”

李大宝一愣,有些紧张,脸憋得通红,他显然不会撒谎,终于道:“五公子,冷二哥虽然做错事,不过……不过以前对我们很好,有他在,海上的那些土匪都不敢欺负我们!”

韩漠点点头,正色道:“他也算是一号人物。”随即微笑着伸出手,拍了拍李大宝手臂,温言道:“大宝,告诉大家,有岛主在,有韩家在,海上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们的。”

李大宝看着韩漠和颜悦色,他年纪比韩漠大上五六岁,但却不知怎地,他却觉得韩漠向一个长辈一样语重心长,禁不住狠狠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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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指路】

岛主那几间屋前的小院子里,放着一张木制小桌子,四四方方,桌子上摆放着古朴的酒具,这都是岛主的挚爱收藏,平日里只是自己赏玩,此番却拿出来使用,也算是将韩漠奉为了真正的上宾。

除了明亮的月光,院子里的树枝上挂着两盏灯笼,倒是将小小的院子照的明亮无比。

大宝领着韩漠一进院子,岛主立刻起身迎上前去,一脸的感激之色,抱拳道:“五公子,略备薄酒,还请勿怪,来来来,快请坐。”显得极是热情。

他一个眼神,大宝立刻抱了抱拳,退了下去。

韩漠也不客气,在桌边坐下,笑道:“岛主处理的事情还真是快,我只睡了一觉,只怕现在岛上的人心已经收复了吧?”

岛主叹了口气,摇头道:“这次若非五公子出手,只怕仙人岛便遭逢一场灭顶之灾啊。这岛上的居民,其实都是良民,也都是过日子的人,只是被冷照蒙蔽而已,如今大凶已诛,大家也都明白过来了。只是要稳定人心,只怕还需一阵日子。”

“有岛主在,什么都不怕的。”韩漠笑眯眯地道。

岛主呵呵一笑,向屋内道:“月儿,鱼可蒸好了?”

“快了!”屋内传来杜冰月清脆的声音。

岛主微笑道:“五公子,也没什么好吃的,倒是月儿蒸的海鱼却是有几分滋味,待会儿还要五公子尝尝。”

“那就有口福了。”韩漠笑道。

他往屋内看了看,依稀看见杜冰月的身影正在忙碌,想不到这个姑娘性情刚猛,却也下得了厨房,先前还真是没想到。

一阵风吹过,韩漠闻到一股香味,听着鼻子闻了闻,忍不住道:“好香啊!”

岛主抚须道:“五公子闻到的香味是从灯笼里发出来的,那里面用的是鱼油,点灯之后,散发着香气,是海上的宝物啊。”

韩漠打量了两盏灯笼,很有兴趣,走过去闻了闻,果然是从灯笼里发出来,禁不住赞叹道:“果然是宝物,既能点灯,又能熏香。”

“海上的宝物多得很。”岛主缓缓道:“一分海,一分宝,这句话可不是假的。”

韩漠坐下来,似乎在寻思什么,沉吟片刻,才笑道:“确实不假。”看着岛主,问道:“岛主,那几个人你准备如何处置?”

他说的“那几个人”,自然是冷照的死党,在最后时刻还想挟持萧同光的人。

“正要请五公子裁决。”岛主神情肃然道。

韩漠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自己的三根金手指,淡淡道:“他们是岛主的人,具体如何处置,那还是岛主说了算的。”顿了顿,瞥了岛主一眼,缓缓道:“不过养几头狼在自己身边,总不会是什么好事,岛主,你说呢?”

……

岛主看见韩漠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心中微凛。

虽然他通过冷照的事情已经看出这个年轻人的冷酷和机智,但是此时才真正感觉到韩漠骨子里的冷酷。

韩漠的笑容让人感到阳光,甚至会让人生出亲近感,但是当他冷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把冰冷的刀,锋利而有杀气。

“五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岛主叹了口气,摇摇头,轻声道:“只怪他们自己做错了事情。”

“我知道岛主会很好地处理此事的。”韩漠微笑点头道:“毕竟韩家需要一个交待,而我要回去说情,也需要一个理由的。”

岛主起身恭敬道:“一切有劳五公子!仙人岛上下,感激不尽。”

这个时候,杜冰月已经端着蒸好的鱼送上来,果然是鱼香四溢,刚一放在桌子上,韩漠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捻起一块鱼肉吃了起来,鲜嫩润滑,香味在口中弥漫。

“好吃好吃,真好吃。”韩漠连声夸赞。

杜冰月面现喜色,毕竟没有谁讨厌夸奖,但面上却撇撇嘴道:“五公子,你是贵族,山珍海味吃的多了,这样一条鱼,有什么好吃的。”

韩漠笑眯眯地道:“或许是很多天没吃上好东西吧。恩,我听说有些吃惯山珍海味的人,几天没吃饭,偶尔吃了块大饼,也会觉得美味无比的。”

杜冰月一怔,旋即明白他意思,一跺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身进了去。

岛主眯着眼,看着这一幕,眼中划过笑意,亲自为韩漠倒上酒,轻声道:“五公子,老夫日前和你说的事情,不知五公子可还记得。”

韩漠喝了一口酒,才缓缓道:“岛主说的是迁居之事?”

岛主面露喜色,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五公子,此事还望您成全啊。”他再次起身,深深一礼。

韩漠起身扶住他坐下,温言道:“岛主,冷照已诛,仙人岛应该能太平了,为何还要迁居?”

岛主端起酒盏喝了一大口,随即咳嗽起来,那边杜冰月听到咳嗽声,立刻奔出来,帮着岛主轻轻拍背,带着责备语气道:“爹,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喝酒了。”

“没事没事,今天和五公子说话,心里高兴,喝两杯也无碍。”岛主摆摆手,随即叹道:“五公子,你也看到老夫的身子了,说不定今晚睡下,明日就起不来。以前我见冷照有几分能力,或可担下岛主之责,但是……哎,其人野心太大,若不诛他,整个仙人岛定被他带入万劫不复之地。但是除去冷照,这岛上虽然人手众多,但在我眼里,却并无一人有统管众人之才,可叹可叹,想我仙人岛十几年前还人才甚多,但是到如今,却已是后来无人了。”

韩漠仔细听着,他自然也明白,海匪都是一些强悍的汉子,如果没有一个武功智慧和威望达到一定程度的人,任意选出一人接班,非但不能统领大家,说不定到后来还会生出更大的内讧。

“所以若是不迁居,等老夫死后,老夫恐怕其它海上人会窥视我仙人岛,前来夺取。”岛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杜冰月轻轻为岛主捶背,美丽的脸上也显出黯然之色。

……

迁居海民,韩漠倒也有几分把握,到时候在东海城外给他们划一片地,建立一个村落,然后记户籍,也不算太大麻烦。

不过韩漠看着灯笼,忽然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

“岛主,我听说海上还有不少小国,却不知你见过没有?”韩漠托着下巴,沉思许久,终于问道。

岛主一愣,虽然不明白韩漠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点头道:“五公子是说东南边的那些国家吧?那倒是知道的,也都是一些比较大的岛屿,稀稀落落似乎有几十个国家,我倒曾去过七八个国家,比起中原四国,那些国家也只是弹丸之地而已,不足一提。”

杜冰月也道:“是啊,那些国家很小的,我以前还听说,有两个国家国力太弱,竟是被几拨海盗联手灭国哩。”

“哦!”韩漠脸上豁然间露出兴奋之色,就像一个小孩子般:“杜姑娘,你也知道那些国家?”

杜冰月撇撇嘴,道:“那是自然,海上人都知道的。”

韩漠点头道:“那就好,好极了。”

岛主和杜冰月都有些奇怪,不知道韩漠为和突然间如此兴奋,父女对视一眼,岛主才轻声问道:“五公子,您的意思是?”

“岛主,我看过一本书,叫做《东海地志》,那本书上面说过,这海上的东南边有许多的国家,他们国力虽弱,但是物产却丰富,有不少好东西。”韩漠带着期盼神色看着岛主,问道:“却不知这是真是假?”

岛主见多识广,似乎明白什么,点头道:“五公子所说不差,那些小国却有不少稀罕物。”转身向杜冰月道:“月儿,把我那几个盒子拿出来。”

杜冰月答应一声,立刻回屋。

“五公子,你是不是想让东海镇抚军的战船去攻打那些国家,夺取财物?”出身海匪的岛主第一时间想到了“抢”字。

韩漠急忙摆手道:“岛主误会了。”想了想,问道:“岛主,这海上就没有商船来往于中原四国与那些国家之间吗?我的意思是,双方就没有交易过?”

其实这个时代的人们思想性算不得有多宽广,中原四国的贸易往来都是在中原之地,即使是四国之间,贸易也未必畅通,就像魏国和燕国,双方的贸易线就很为艰难。

至于和海上各国做交易,那还是极少极少的。

一来是出一次海的人力物力非比寻常,最重要的是,海上游弋着遍海海匪,没有强大的海上护卫队,几乎是寸步难行。

控制东海的韩家没有想过海上贸易,其他人自然更不会有这个条件。

“五公子,不瞒你说,我在海上这么多年,还真未见过有商船来往。前几年,商船主要是从庆国海岸走海路来到燕国,那个时候大家说不得也要冒险去做一做买卖。”岛主回忆道:“倒是十好几年前,有几艘庆国的商船想跨过东海去与那些小国做买卖,没走到半道,被几路海上人联手抢了个一干二净,那些商人和护卫也都被杀的一个不剩,都丢进大东海喂鱼了。”

“原来如此。”韩漠叹道:“怪不得我东海郡没有见到什么海外之物,原来双方没有来往啊。”

杜冰月一手托着一个箱子过来,放在地上,道:“爹,就是这个了。”

岛主点头,伸手打开其中一个箱子,从中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出来,瓶子内装着红色的液体,在这个时代,绝对是稀罕物。

韩漠一见到玻璃瓶,差点惊得跳起来。

他可是知道,这个时代的中原大地,可还没有生产玻璃这种玩意。

“这叫葡萄酒。”岛主颇有几分得意:“是很多年前得来的,产自一个叫做斯德哥尔摩的国家,酒味极是特别,而且这盛酒的瓶子也是稀罕物,听他们说过,叫做‘勃利’!”

在韩漠震惊的眼神中,他又取出一个手指大小的玻璃瓶,里面盛着黄色的液体,岛主小心翼翼打开,一股浓郁却沁人心脾的香味散发出来:“这叫普兰香水,产自一个叫做普兰的国家,涂一滴在身上,香味久久不散。”

他又打开另一个箱子,取出一张兽皮来:“这叫做皮画,五公子且看。”他指着皮上的画像道:“这是阿里图国的皮画,上面这画也算是极为特别了。”

韩漠凝神细看,只见兽皮上画着一幅画,是一头极为奇怪的怪兽,作画肯定不是以毛笔,而是以刀工细细雕刻出来的,当真有一种巧夺天工的手艺。

“这些都是我曾为月儿准备的嫁妆,可从来没有拿出来看过。”岛主看着韩漠,抚须笑着。

杜冰月闻言,脸上一红,嗔怪地瞪了父亲一眼。

“好,真是好。”韩漠霍地站起,道:“岛主,我给你们指一条路,你们走不走?”

第七十三章 【化匪为商】

岛主自然是极聪明的人物,韩漠的话说到这里,他怎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皱眉沉吟着,终于道:“五公子的意思,该不会是让我们打通海上的道路吧?”

韩漠正色道:“非但打通海上道路,小五的意思,是让岛主的人手专门从事海上贸易。”

这一次非但是岛主,就连杜冰月也豁然变色。

他们是匪,近百年来世代在东海为匪,韩漠此番的意思,却是想让海匪成为海商,二人如何不感到震惊。

他们倒也不是排斥这种做法,只是觉得这种转变有些匪夷所思。让打劫商人的海匪成为商人,这位韩家五公子还真是很有想法。

韩漠看出岛主父女的惊讶,微笑道:“岛主,你们是不是觉得此事有些不可思议?”

岛主缓过神来,点头道:“五公子,这事儿老夫还真是从未想过,我们虽然世代在海上生活,可是……可是这经商的事儿,我们还真是从未做过。”

“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韩漠笑道:“说句实话,你们仙人岛的居民迁到东海郡,我自然也能尽力做到,但是岛主也明白,岛上的居民习惯了自由,能不能适应那种时时被人管辖的生活还是一个问题。而且小五也能保证,一旦你们真的从事海上贸易,一定会丰衣足食,比岸上的人要富足许多。”

“可是五公子也知道,这几年那些国家联手打击海上人,咱们若是贸然前去,只怕会和那边起冲突啊。”岛主似乎对这个建议有些兴趣,但更多的却是对未知道路的迷茫和担忧:“而且我们岛上的人手虽然在海上不算少,但是真和那些小国联军打起来,那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海盗的身份,你们可以摘除,打上我们韩家的旗号。人手少,海上还有各路人手,加起来就不少了。”韩漠笑眯眯地道。

……

岛主知道韩漠这句话的份量。

大东海如今虽然还有大大小小不少路人手,但是仙人岛所畏惧的实在不多,毕竟有上百人的海匪队伍,那在大东海已经是极庞大的势力了。

听话听音,韩漠话中的意思,显然是让仙人岛收拢和说服各路海盗从事海上贸易。

“黑胡子是海上一块难啃的骨头。”岛主缓缓道:“五公子觉得黑胡子会不会是麻烦?”

他这话问的简单,但话中的意思很明显,如今在东海上能够和仙人岛分庭抗礼的势力不多,但是黑胡子的势力绝对算一个,岛主此问看似简单,但是用意却很明显,就是希望韩家能够在后面力撑仙人岛,打击一切与仙人岛对抗的力量。

这或许就是老谋深算的岛主心机,他这是谈条件。

韩漠喜欢谈条件,因为有时候一些事情如果仅仅以威势相加,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未必能让人心服,但是谈起条件,会让双方都拥有切实的利益,这才是合作的基础。

官匪合作,本就要带上一定的利益。

“此事若成,我必定会全力支持仙人岛,任何破坏海上贸易的势力,我们韩家都会予以打击。”韩漠给岛主吃定心丸:“而且黑胡子现在并不好过,镇抚军已经出动,应该已经打得黑胡子四处逃窜了。”

岛主眼睛一亮,镇抚军的行动才这几天开始,岛主还尚未得知消息,听闻黑胡子被剿,他甚是高兴,至少这会给仙人岛带来更稳定的生活。

“五公子,海上路线,我们仙人岛没问题,能够走得通,至于人手,只要黑胡子倒台,那些小势力我想我们仙人岛借着韩家的名头,也是能够拉拢在一起的。”岛主抚须道:“不过这经商一事,岛上可是没人做过,该怎么谈,做些什么买卖,那都是没有头绪的。”

韩漠托着下巴想着,许久之后,桌子上的蒸鱼都凉了,他才微笑道:“你放心,如果顺利的话,我回东海城之后会开间贸易行,你们便拉拢海上的同行,愿意的,都可以成为我贸易行的工人,我会给每一个人发工钱。至于货物,由我的贸易行在中原各国采购,那自然都是中原的特产,然后我会派一部分精通商贸的商人随你们一同出海贸易,你们可以将货物交易到东南各国,换取当地各国的特产,再运回中原,中间产生的利润,我会拔出三成给你们海上人分配,足够你们丰衣足食。”

杜冰月忍不住道:“你就肯定一定会挣钱?”

“这个事我不会急着做,你们可以先准备,我也要先准备。”韩漠神情肃然下来,这毕竟是大事,不可马虎,虽然海外的玩意很鲜奇,但是在中原是否受欢迎,这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他必须回去考察一下,做到万无一失。

“岛主,我且问你,你可知道这葡萄酒在斯德哥尔摩国需要多少钱一瓶?”

岛主立刻回道:“换成中原银钱,大概二百文钱就足矣。”

中原大地,虽然四国分立,但钱币的使用还是延续齐国的方法,当初的齐币兑换制度也延续下来。

一两黄金兑十两银,一两白银兑一吊铜钱,也就是一千文,而一文钱相当于后世两毛钱,二百文钱的葡萄酒,也就是四十元人民币,这还真算不得昂贵。

“那香水是?”

“香水更便宜,一百五十文。”岛主道:“不过这些物品在那些小国就已经算是奢侈品了,其他的货物,比这个要便宜得多。”

听到这样的价格,韩漠更是欣喜,只从这些价格上,韩漠就感到大有利可图,自己这忽然生出的念头,只怕真的会开创一个新的阶段,而且海上贸易一旦成功,将会对韩家带来无法估量的利益。

……

韩漠眉头展开,拍手道:“岛主,这可是好买卖,小五是铁心要做成这件事情了。”

虽然韩漠带着笑,但是岛主知道,韩漠既然这样说,那是真的铁下心来做这件事情了,而身为韩家子弟的五公子既然铁心要做这件事,十有八九是要付诸现实了。

岛主要仙人岛居民迁居的本意,就是想让居民们在韩家的庇护下能够生活的好一些,毕竟自己死后,群龙无首,岛内很有可能发生内讧,那时候自己人兵戎相见,还不如归属韩家辖地。

但若是能有其他更好的道路选择,岛主自然也不会拒绝。

岛主虽然没做过生意,但是他也知道那些小国的特产一旦运到中原,那都是稀罕物,即使再贱卖,也会有不小的利润空间,韩漠分出三成利润给海上人,看似韩家占了大头,但是这海上贸易真要做起来,三成利润已经很是庞大,足够海上人丰衣足食,过的富庶。

这样的生意,必须要韩家支持才行,无论是港口,原始货物,旗号,外邦货物出手,这一切程序没有韩家,将一事无成,所以韩家拿大头也是天经地义。

打着韩家的旗号做生意,日后非但不会再惧怕韩家不定时的清扫活动,反而会得到韩家的保护,在这保护之中还能分到巨大的利益,这一条路,显然是有巨大诱惑的。

海上刀口上舔血的买卖也是越来越难做,各路海上人的生活境遇也在这些年越来越恶劣,海上的货船少,抢不了多少东西,虽然海底处处宝,但是海上人一来没有专业技能,二来也没有出手的源地,所以生活的相当艰苦。

若是给他们这样一条道路,去拉拢他们,岛主倒是很有信心的。

岛主沉吟着,他明白,这条海上贸易线成功,这些海上人若真的成为韩漠的海上工人,那么海上人的生活显然要比做海匪强上许多,也比岸上的百姓强上许多。

他们自然是不惧怕海上的辛苦,常年生活在大东海上,大海就是他们的家,在自己的家中来回,那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

韩漠见岛主在沉思,微微一笑,道:“岛主,你也不必担心海上小国联军会攻击你们,到时候你们打着我韩家的旗号,我也会给你们相关证明身份的信物,我想东南海的那些小国还没有胆子大到与我燕国相抗吧?我也相信,虽然我们对他们的东西很有兴趣,他们却更会对我们的东西感兴趣,我泱泱中原的物产,可比他们丰富得多啊。”

岛主下了七分的决心,但还是有些担忧道:“五公子,这事儿大有可为,不过……哎,不过老夫时日无多,未必能担起这份责任,而且遍寻我仙人岛,能担起此任的人,那也难以找到啊。”

韩漠呵呵笑,着,看向杜冰月道:“岛主,你说仙人岛后继无人,我倒觉得未必。杜姑娘虽是女儿身,但是勇敢的很,也很是聪明,我想加以时日,杜姑娘定然也是海上的巾帼英雄!”

杜冰月一怔,韩漠直接夸她,倒让她有些羞涩,但是她也不忸怩,道:“岛上的人都看我是女孩子家,我哪里能管得住他们!”

岛主也有些意外,随即呵呵一笑,道:“月儿自小生活在岛上,性子野,也颇有几分男儿的勇气,只是年纪太小,经验太浅,岛上比他威望高的人多的是,她小孩子家,大伙儿很难服她的。”

“这倒未必。”韩漠摇摇头,正色道:“若要做生意,咱们不比刀兵,比的是智慧和勇气,杜姑娘是不缺这两点的。而且由岛主在旁指点几年,更有我们韩家在后面支持,杜姑娘终会是一把好手。”

“在旁指点几年?”岛主叹了口气,道:“老夫倒是有此意,可是天公不作美,只怕没那么多事日了。”

韩漠沉吟了一下,才道:“岛主,我看你的病,倒未必是不治之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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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火石疗法】

岛主疑惑间,杜冰月已经听出韩漠话中的意思,惊喜交加:“五公子,你……你是说,我爹的病还有救?”

韩漠正色道:“岛主病症平时是何种反应,小五请教?”

岛主有些惊奇,这五公子机智冷静,而且武功不错,莫非还会医术?那可是了不起的世家子弟了。不过看韩漠年纪轻轻,岛主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怀疑的。

这医术非同寻常,除了懂得医道医理,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关键,那便是经验。

两个大夫站在一起,无论是谁,都会偏向年龄大的大夫,因为在寻常人看来,只有经过时间的洗礼,见过太多病症,才有可能锻炼出一定的医术来。

韩漠太年轻,若非他的身份,岛主是绝对不相信他会看病的。

只是瞧着韩漠神色严肃,岛主禁不住生出一丝希望,道:“这病是四年前一次出海染下的,那次出海做了单买卖,回来之后,身体感觉有些发寒,当时便晕倒过去,三日才醒。这之后,我只感觉胸口呼吸不畅,时常隐隐作疼,而且食欲大减,每隔两月便会晕眩一次,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差了起来,全身无力,有时候甚至要让人搀扶才能走动。”顿了顿,继续道:“后来暗中上岸瞧了大夫,那大夫只说我内脏生疾,极难治愈,开了药,回来服用,却无丝毫效果。我自知天命已至,所以放权冷照,冷照也从慢慢走上这不归路,哎……!”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杜冰月咬着嘴唇,眼圈泛红,看着韩漠道:“五公子,你若真懂得医术,还请你救救我爹,杜冰月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韩漠凝视着岛主的眼睛,观察片刻,终于道:“岛主,其实我也不懂的什么医术,不过我府里有几个大夫,艺术也算高明,平日里听他们谈论医道,也懂个皮毛。我瞧岛主虽然身体瘦弱,绵软无力,但是岛主的眼睛却不似大病之人那般浑浊。但凡身患绝症者,通常都会双目无光,瞳孔涣散,而岛主却不是那样的,所以小五以为岛主患的未必是绝症。”

虽然并没有说出是何种病症,但一直以为必死无疑的岛主都闻此言,心内也是有些激动,但他还是保持了一个长者应有的风范,微笑道:“五公子觉得会是何症?可有医治良方?”

杜冰月也是满脸期待,连连点头,掩饰不住激动道:“是啊是啊,五公子,你有没有医治的法子?我爹这几年被这病可是折磨的痛苦不堪。”

她激动中满是焦急,一脸期盼看着韩漠。

这个姑娘倒是十分的孝顺,韩漠对于这种品质是十分赞赏的。

杜冰月和普通的女子很不相同,或许是岛上的男人多,剽悍气十足,所以杜冰月也不缺勇气和血性,她能想出引诱冷照入圈套的计策,那是有头脑的,而且她的性格敢作敢为,有一种海上人的固执,很有韧劲。

这一些,韩漠在内心深处都是很赞赏的。

“杜姑娘不用急。”韩漠微笑道:“说起来,我和岛主还有杜姑娘也都是经历过同生死的人,小五自会竭尽全力的。”

杜冰月露出感激之色,竟是一抱拳,道:“谢谢!”

岛主似乎也燃起巨大希望,拱手道:“五公子大恩,老夫实在无以为报。”

“且莫谢。”韩漠忙摆手道:“成与不成,尚未知道,但愿我的法子能够有些作用。”

韩漠已经看出来,岛主眼睛有关,绝非是绝症之相,听他病症,心内倒有几分想法,他前世也是懂得医术的,只是现如今手头没有那些现代的医疗器械,所以不能诊断出究竟所患何疾。

不过他倒是知道,有一类病人的五脏之处,有一种血凝块附在上面,出现的症状倒和岛主描述的有几分相似。

“岛主可知道有一种石头,称为‘寒石’?”韩漠很认真地问道。

岛主点头道:“知道知道,这种石头性寒,放入沸腾的热水之中,可使热水温度骤减,有吸热的作用。”

“那不就是泗罗石吗?海下就有。”杜冰月眨眨眼睛道。

韩漠拍手笑道:“果然有这东西,那就好办了。”他向杜冰月道:“杜姑娘,劳你回头搜找三十块拳头大小的泗罗石来,我有用处。”

杜冰月和岛主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不知韩漠为何要搜寻这样的石头,但是也都明白,既然提出需要泗罗石,自然有韩漠的道理。

杜冰月也知道这是韩漠为救父亲所需要的东西,毫不犹豫地道:“没问题,我现在就带人去海边搜找。”

“杜姑娘,这不用急……!”韩漠话没说完,杜冰月已经转过身子,风风火火奔出院子,听她高声喊道:“大宝,叫上几个人,和我去沙滩找东西。”话声中,人已消失在夜幕中。

韩漠一愣,这杜冰月做事倒是利索的很,雷厉风行,有些意思。

不过她也知道,杜冰月一直关心父亲的绝症,如今有希望医治,那可是不愿意耽搁片刻的。

岛主呵呵一笑,道:“这孩子,做事就是毛毛糙糙。”

韩漠笑道:“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这是海上人干事的方法,这是好事啊。”

“五公子过奖了。”岛主抚须微笑,得知有希望医治绝症,岛主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眉头舒展的开了,端起古朴的酒盏道:“五公子,老夫敬你一杯!”

韩漠也不客气,举杯而尽,才继续道:“除此之外,还需一个大铁桶,能够容纳一人的大铁桶!”

“没问题,岛上有这样的铁桶。”岛主立刻道。

“那就好!”韩漠微笑道。

“五公子,除此之外,还需要什么?”

“暂时不需要,等杜姑娘找到三十块泗罗石,我自有安排。”韩漠看起来颇为自信,笑容可亲地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小五的法子不行,岛主也莫怪我。”

“岂敢岂敢。”岛主立刻摆手道:“五公子屈尊为老夫治病,那已是天大的恩德,老夫岂敢怪罪。我这病很是怪异,若非五公子今夜出手,我也是死了心的,等死而已,五公子出手,那便死马当活马医,呵呵,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论成败,老夫无憾。来,五公子,咱们喝酒!”起身再次为韩漠斟酒。

……

泗罗石显然也不是很容易找到的石头,韩漠和岛主饮酒尽兴之时,杜冰月依旧领着一帮人在浅海区寻找泗罗石,一老一少说着话,无非是岛主说些往日在海上的故事,韩漠听得津津有味,到最后,二人酒劲上来,岛主扶着韩漠进屋暂且休息。

到凌晨时分,杜冰月才兴冲冲地领着几个人回来,欢声叫道:“爹,五公子,泗罗石找到了,我怕不够,多找了十块,这里有四十块泗罗石。”

大宝和另一名大汉抬着木柜子放在地上,韩漠揉着太阳穴出来往木柜子里一看,里面放着好几十块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正是自己所需的泗罗石。

他拿起一块,入手冰凉,微笑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东西了,杜姑娘,你真是能干!”

杜冰月禁不住脸一红,道:“是大伙儿一夜没睡,一起找到的,五公子,还需要什么吗?”

“找一只大铁桶,至上能完全容纳一个人,给我架起来,下面必须能够点火。”韩漠笑眯眯地吩咐道。

“你要烧热水吗?”杜冰月奇道。

岛主道:“月儿,不必多问,按着五公子的吩咐去做就是。”

“好!”杜冰月一挥手,道:“大宝,我们去弄!”

韩漠忙道:“杜姑娘,把石头带上,放在大铁桶旁边,我有用处!”

杜冰月一愣,跺了跺脚,道:“你怎不早说,搬来搬去,很累的。”旋即发现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不当,却见韩漠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由撇过头,道:“大宝,抬着木柜子去!”

当下几名大汉抬着木柜子,跟着杜冰月去安排。

韩漠望着杜冰月如同燕子般离去,屁股一扭一扭,真是好看。

“五公子,您这是?”岛主很是疑惑,这又是石头,又是大铁桶,还要生火,韩漠究竟想做什么。

韩漠微笑道:“岛主,不必疑惑,能不能治你的病,就依靠这个法子了。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火石疗法,希望能够对你的病有帮助。”

“火石疗法?”岛主喃喃自语,脸上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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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心悦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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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岛的居民向来都起得很早,出海*自然是他们生存的一种手段,但更多的时候,他们还是撑着渔船,在近海打渔,保证岛上的人们至少有吃的。

岛上虽然不乏许多的果子,但是为了保护岛上的风貌,那些果子也不是任意采摘的,偶尔会组织几次采摘果子的行动,但并不多,人们主要的食物还是来自于海上,岛上的一些生物也都是不能任意宰杀的,从这一点,也显示出人与自然的和谐。

林中的一处空地上,杜冰月已经带着众人架起了大铁桶,架设的极为稳固,而且桶下已经摆放了木柴,随时可以点燃。

人们显然很奇怪这种举动,四周围了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更有人大声问道:“大小姐,这是要做什么?烧水洗澡吗?”

立刻有人道:“黄老虎,你说些啥啊?洗澡,谁洗澡?”

众人立时笑起来,岛上的人不像岸上的人那般循规蹈矩,大都是粗犷的汉子,偶尔说些玩笑话也是正常,杜冰月自小和他们一起生活,也不生气,咯咯笑道:“黄老虎,你要不要洗一个?待会烧开了水,让大伙儿从头到脚给你淋下去,保你舒服。”

那黄老虎呵呵笑着,摆手道:“不敢不敢,这一桶开水淋下来,我岂不被淋熟了。”

“淋熟也好,正好有乳猪吃。”有人调侃着,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

当岛主和韩漠缓缓走来时,众人的神色顿时变的敬畏起来,对于重新控制仙人岛局势的岛主,大家自然尊敬无比,而对于那个漂亮的年轻人,大家知道他是韩家子弟,内心除了尊敬,更多的却是畏惧。

能够逼得冷照挺喉自杀,这个年轻人当然不一般,就算他现在脸上带着春风般的微笑,大家伙儿还是举得有些畏惧。

“不错。”韩漠见准备妥当,微笑点头,随即看了看四周人群,向岛主低声道:“岛主,大伙儿在这里只怕不方便,还是让大家去忙吧。”

虽然不知道有何不方便,但是岛主还是挥了挥手,高声道:“都去忙吧!”

众人虽然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但是岛主既然有吩咐,大伙儿也就不敢滞留,纷纷离去,只片刻后,就剩下杜冰月几个人而已。

“点火吧!”韩漠笑道:“杜姑娘,将桶里的水烧开。”

杜冰月也不多问,领着几人点着了火,更有人专门坐在一旁添柴火。

岛主抚须不解道:“五公子,老夫真是糊涂了。”

韩漠此时也不隐瞒,终于道:“岛主,小五方才说过,岛主身上的顽疾,想来不是什么绝症,但是有一点却可以确认,岛主的内脏处,还是有些病状的。”

“哦!”岛主道:“五公子可知是何病状?”

“凝血。”韩漠正色道:“虽然我不知道缘由,但是小五以为,岛主的胸腔之内或许有一处凝血囤积,这团凝血大小我是不知道的,但是足够对岛主体内的气血流通产生影响。岛主所说的胸闷,有可能就是那团凝血阻挡所致,而且气息不顺,很容易让人产生短暂窒息甚至是假死状态。”

岛主唯一沉思,忽地展眉道:“五公子,四年前患病之前,我曾在海上做过一单买卖,对方有一个厉害的角色,我与他战了近百回合才斩杀他,但是他那重拳也打在我的胸口处,我当时几乎被那一拳打死。依你之见,有没有可能是那一拳将我内腹震出血来,这才出现五公子所说的凝血?”

韩漠一听,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但还是微笑道:“岛主,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们都不知道,只是推测而已。若真是凝血,那么我这法子或许有效。”

岛主再次将视线投向铁桶,满腹疑惑。

“岛主,人体筋脉千丝万缕,一处堵塞,对于人的身体就会有很大的影响。岛主见多识广,或许知道这天下间还有一种池子,里面的清水一年四季都会温热如常,不会因为季节的变化而改变水温。”

“那是温泉。”岛主立刻道:“老夫是听说过的,那燕国就有五六处温泉之地,不过都被贵族们修园纳入,普通人是享受不到的。”

韩漠笑道:“岛主所言极是,那叫温泉。那些达官贵人们或许并没有弄清温泉究竟有何用途,他们只是觉得泡在里面很舒服,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而已。其实泡温泉是一种调养身体的极佳方法,不但能够润泽肌肤,最为紧要的是,在那种温度下,人体内脏已经筋脉血管也都会活络起来,起到舒筋畅血,顺气养神的作用。”他指着大铁桶笑道:“岛上没有温泉,所以小五人造一个,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温泉有作用,但是却能调养岛主的血气。”

岛主自然不是笨人,他豁然明白了韩漠的意思,恍然大悟道:“五公子,你是担心铁桶的水太烫,所以找来泗罗石,为的就是降温,达到温泉一般的效果?”

韩漠竖起大拇指道:“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岛主果然明白我的意思。不错,铁桶里的水,若是猛火烧,一旦烧开,也就达到摄氏一百度左右……唔,就是温度很高的意思,可是熄火后,水的温度也就很快降下来,如此一来,铁桶里的水温达不到一个稳定的标准,那么就不能有温泉的效果。加上泗罗石,即使猛烧,也不会超过四十多度……换句话说,能适合人泡进去,而温度会保持一个正常状态。”

他说完,看见岛主神色有些古怪。

岛主摸了摸胡须,尴尬道:“五公子,你不会是让老夫就在这里进桶沐浴吧?”

“不是沐浴!”韩漠立刻纠正道:“是治病,这里空气清闲,对于岛主的病会更有帮助。”

“五公子果然年少聪慧,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出来,老夫真是佩服佩服!”岛主笑着摇摇头,也不知这话是褒还是贬。

杜冰月立刻上来道:“爹,五公子这样做,那自然是有把握的,你听五公子的就是。”

她和韩漠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见到韩漠为人看似散漫,但真做起事来,却是信心十足,而且为人冷静,什么事情都是冷静深思之后才会出手,所以从心底里对韩漠还是很为钦佩的。

岛主的病,一直也是杜冰月的心病,如今有治疗的法子,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岛主试一试的。

火势很旺,虽然桶里的水很多,但是也没用多久,水便沸腾起来,韩漠立刻让人将旁边的三十块泗罗石放进了铁桶之中,只片刻间,那铁桶离得沸水就平息下来。

这泗罗石是很奇怪的石头,韩漠四岁时第一次发现这种石头,便感叹造物主的伟大,世间真是无奇不有,连这种降温的石头也能够制造出来。

而且这种石头产于浅海区,也不难获得。

“杜姑娘,留下一个人,其他人先回避一下。”韩漠笑眯眯地道。

等众人离去,只留下大宝在烧火,岛主这才很尴尬地脱去外衣,穿着内衫翻进了铁桶里,乍一入桶,便感觉温度适中,颇为舒适。

海上人向来没有用热水洗澡的习惯,仙人岛虽然说不上四季如春,但是大东海终年温度变化不大,气候适宜,海水就是天然的洗澡水。

海上人洗澡不多,男人们要洗澡,钻进海里游一圈,弄些沙泥涂抹一些再冲一冲也就罢了,女人们则是打着海水回家洗。

“岛主,这法子或许一时半刻不能见效,甚至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见效,但是坚持一阵子,我想会大有好处的。”韩漠道。

岛主坐在铁桶里,呵呵笑道:“五公子,也亏你想出这样的法子。老夫说过,老夫是死马当活马医,医不好那是天意,若真的因此而病症痊愈,老夫真是要感激五公子的大恩大德。”

“岛主还要教导杜姑娘成为海上的女英雄,老天会有眼的!”韩漠微一沉吟,才微笑着道。

岛主叹了口气,然后在桶里向着韩漠一抱拳,道:“五公子,诚心而言,初见你之时,老夫还真想不到五公子竟是如此身兼大能,老夫倒是看走眼了。五公子所作所为,比您的年纪要成熟冷静太多,老夫看在眼中,敢断言日后定是了不起的人物,我仙人岛日后能跟着五公子做番事业,那是大伙儿的福分了。”

“岛主过奖了。”韩漠呵呵笑着,望着天边朝阳,喃喃道:“但愿我真能做成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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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离别】

仙人岛海岸边,一艘大船整装待发,这是要送韩漠和萧同光回东海郡,岛主吩咐杜冰月领着十几人护送韩漠和萧同光回去,更是亲自率人在海边相送。

萧同光摆尽了贵族的架子,而岛主自然不会和他一般计较,面子上也保持了谦恭的姿态,倒是杜冰月在一旁冷眼旁观,咬着牙,几次要发作,但是顾及岛主和韩漠的颜面,隐忍不发。

“有劳岛主相送,小五感激不尽。”韩漠打量着这座风景宜人的小岛,心中也想过每隔一阵子来此观光旅游也是好的,不但可以欣赏美景,更可和杜冰月逗逗乐子,想来也是一件极为快乐的事情。

岛主情不自禁地握着韩漠的手,感慨道:“五公子,无论仙人岛日后走向何方,只要我杜容海活着,必定会尽忠五公子,五公子对我仙人岛的恩情,我全岛上下,永不相忘!”

韩漠看着老人家情真意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温言道:“小五是晚辈,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岛主照应,只望岛主不吝赐教才是。火石疗法既然已有了一丝效果,想来是对症了,岛主还需坚持下去,你的病总会好起来的。”

韩漠虽小,但是进退有序,为人却也真诚,这让岛主更是感激,正色道:“五公子交托老夫的事情,老夫必定竭力去办。这第一件拉拢各路海上人的事儿,我今日便派人打着韩家的旗子奔赴各岛去商量,有这么大的好事情,想来不难办。第二件事儿,是五公子顾念老夫,老夫必定日日泡‘温泉’,哈哈……,至于最后一件,一旦这边万事俱备,我必定派人前往东海城求见五公子,后面的事情一切听凭五公子安排!”

韩漠点头笑道:“那就一切有劳岛主了。”看着旁边一名海匪拎着两个木箱子,那是岛主送给自己的礼物,正是岛主收藏的海外特产,不由感谢道:“这些宝物岛主不吝送给小五,小五一定不会让岛主失望。”

岛主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轻声道:“五公子,老夫明白,你是不会让我们每一个人失望的。”说话间,竟是不经意看了看杜冰月。

韩漠一愣,忽觉这话中大有深意。

他之前委婉地提出希望能带一两件东西回去,也好摸清海外特产在中原的价格,但是想不到岛主却是倾囊相授,将所有的特产都送给了自己,心中还是有很感激的。

岛主退后两步,再次抱拳道:“五公子,钦差大人,愿你们此去一路顺风,多加保重。”

岛主身后一帮海匪也抱拳齐声道:“五公子,钦差大人一路保重!”

海船已经扬起帆来,有人高喊道:“开船啰!”

……

……

站在船舷边,望着碧蓝的海水,时不时地有海豚从海里跳出海面,大海一望无垠,远望天边,似乎没有尽头,而和煦的海风吹拂在脸庞上,就像情人的手儿在轻轻抚摸,韩漠确实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更有一种心境开阔的情怀。

或许大海的浩瀚真的会让人自我感觉渺小,孤船破浪,而人却在放松心情。

“你在想什么?”杜冰月的声音从旁传来。

韩漠侧头去看,只见她也正趴在船舷边,海风吹起她柔顺的长发,阳光照耀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当真是美艳绝伦,她唇下的那一颗美人志更是点缀着这种娇艳。

韩漠托着下巴,以欣赏艺术品的眼神打量着杜冰月,悠然道:“我在想美人鱼呢。我听说海里居住着一群美人鱼,她们每一个都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我在想自己有没有运气碰到她们。”

杜冰月有一个外号就叫“美人鱼”,韩漠这样说,意思却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色狼!”杜冰月瞪了韩漠一眼,撇撇嘴道。

虽然韩漠的身份尊贵,但是出生于海上的杜冰月其实对于所谓的贵族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概念,也不会因为对方是什么贵族便低声下气或者自觉低人一等。

她对韩漠的感觉,只能说是钦佩加上感激,另有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感觉。

钦佩韩漠的勇气机智和冷静,感激他出手救了自己的父亲,至于其它感觉,她自己或许也不明白,只是脑中时常想起和韩漠单独相处隐蔽的那一夜。

她或许不知道,岸上都叫这个为“少女思春”,钦佩和感激往往会是爱慕的先兆。

……

“五公子,你以后还会来仙人岛吗?”望着碧蓝的大海,杜冰月情不自禁地问道。

韩漠柔声道:“杜姑娘,以后别叫我五公子,听着很不舒服,你叫我小五……是了,我听岛主说过,你比我小一岁,你叫我小五哥就是。”

“呸,我才不叫你哥哥呢,你比我大多少,就要做人家哥哥。”杜冰月撇撇嘴,显得很不情愿。

“其实我也不愿意做你哥哥,我说的这个哥哥,另有一层意思的。”韩漠笑眯眯地道。

岸上谈情说爱的男男女女们,“情哥哥情妹妹”叫的可欢了,那可是一种极为暧昧的称呼,杜冰月自然是不知道的。

“什么意思?”杜冰月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韩漠好奇道。

韩漠呵呵一笑,道:“那是年轻男女的一种尊敬称呼,表示大家是好朋友。”

杜冰月白了他一眼,这种解释,杜冰月虽然不明白岸上的规矩,但也不会相信的,她微一沉吟,也觉得这个称呼没什么不好,轻轻道:“小……小五哥……!”声音极低,但是韩漠听着却觉得很顺耳。

韩漠呵呵一笑,道:“仙人岛风景秀美,气候宜人,我自然还会再来的。”

“真的?”杜冰月柳眉一展,掩饰不住地露出喜色,笑道:“好,小五哥,你再过来,我便亲自蒸鱼给你吃。”

“蒸鱼吗?”韩漠笑道:“好啊。杜姑娘,说句真话,你蒸的鱼,确实好吃,就算我肚子里都是山珍海味,也愿意吃的。”

“谢谢。”杜冰月显得很开心,随即脸上带着一丝红晕道:“你也不要叫我杜姑娘。”

“那叫什么?”

“跟着我爹叫就是。”杜冰月很豪爽地道,她倒不觉的这称呼有什么特别,只觉得这样叫起来亲切一些而已。。

“月儿!”韩漠柔声叫道。

“恩。”杜冰月低声应道。

“月儿!”韩漠又叫了一声。

杜冰月点头道:“我听到了。”

韩漠嘻嘻一笑,又柔声叫道:“月儿!”

杜冰月一跺脚,韩漠温柔的声音让她的脸有些发热泛红,道:“你怎么老叫啊?叫一声就是了。”

“这个名字好听,叫着舒服。”韩漠笑眯眯地道,引得杜冰月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两个年轻人尽情地感受着海风的吹拂,沉吟片刻,杜冰月才道:“小五哥,其实我很感激你。爹爹让我们迁居到岸上,我心里是不乐意的,你能让我们以后在海上做买卖,继续留在海上,我很开心。大海才是我的家,岸上的人心思太多,比海上的人心眼坏。”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是什么,加了一句道:“我不是说你。”

韩漠微微点头。

这句话,他其实也是赞同的。

虽然世间的人都会有心眼,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尔虞我诈,但是海上的斗争环境显然要比中原好得多。

海上人直来直去,敢作敢当,虽不乏心机深沉之辈,但是说到底,还是爽直的汉子占了多数。

而中原四国,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人物关系犹如乱麻,有时候不到最后时刻,你都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敌人,谁才是真正的朋友。

……

一阵沉默过后,韩漠才微笑道:“月儿,好好和你爹在海上做事,有小五哥哥在,你们一定会越过越好,相信我!”

杜冰月用力点头,道:“小五哥,月儿相信你,知道你一定可以保护我们。”

“呵呵,等到月儿成为海上的女英雄,就可以保护海上人了。”韩漠握着拳头,做出一个奋斗的姿势鼓励杜冰月。

杜冰月有些羞涩道:“小五哥,我……我真能成为女英雄吗?”

“当然。”韩漠很肯定地道:“你聪明机智,而且心思细密,更有海上人的勇敢热血,以后由岛主教导你,你迟早会成为威震东海的女英雄,到时候,一提到美人鱼的名号,谁都敬畏的。”

“可是我武功太弱,还想让你教我哩。”杜冰月眨着眼睛道。

韩漠笑道:“会有机会的。而且要成为女英雄,不一定要武功高强,只要你有头脑,能团结海上人,让他们钦佩你的智慧,威望渐渐高了,也是大英雄。你记得三国时期,有一个叫诸葛亮的吗?他不会武功,但是智慧过人,而且让人信服,谁都愿意听他的话,他就是一个大英雄。”

杜冰月摇摇头,似乎并不清楚“诸葛亮”是何来历,但是韩漠话中的意思她却是明白了,嫣然一笑,道:“小五哥,我懂了。”

“我就知道月儿很聪明。”韩漠欣慰道:“不要怕任何困难,遇见困难,只要你比困难更厉害,困难就怕你的。而且小五哥会一直支持你,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记住后面有小五哥就好。”

“恩!”杜冰月脸上显出自信的表情,显然韩漠这一番话,对她很有帮助。

船行大半日,黄昏时分,韩漠正与杜冰月坐在船头甲板上说着故事,就听大宝的声音高声道:“有船,有船!”

船上顿时一阵嘈杂声响起,杜冰月反应奇快,拔出匕首,就像燕子般朝大宝那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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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海上风波】

海匪们都拿出弓箭,更有人已经爬上桅杆遥望,韩漠跟在杜冰月身后奔到船舷边,发现萧同光也正胆战心惊地眺望着,他可不愿意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果然,远方的海面上,出现两个巨大的黑影,一瞧那两艘船,比这海匪的这条船那是要大上不少。

杜冰月柳眉微蹙,望着来船,侧头向韩漠道:“小五哥,我们这艘船在海上人的船只中算是极大的,倒也没有哪拨人手比咱们的船大,而且对方有两条船,那更是少有了,我估摸着那不是海上人的船只。”

韩漠凝视来船片刻,嘴角露出微笑,道:“月儿,你猜得不错,那不是海上人的船只,那是我们镇抚军的战船!”

……

镇抚军战船。

韩源沉着脸,坐在船头甲板出,一脸的担忧。

那夜突然见到海匪敌船,他却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这海上还没有哪知人马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来挑衅镇抚军的战船,他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镇抚军统领成胥见到敌船,求功心切,大叫是海匪夜袭,下令两船追击。

两船追出去后,在夜幕之色,机动性没有小船敏捷,竟然很快跟丢了敌船,只得怏怏而归。

孰知接着就传来采渔船那边遭袭的情况,成胥这才知道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悔之晚矣,只能向昌德候请罪。

而韩源得知韩漠被抓,惊骇之下,一片担忧,立时请命调集镇抚军战船在海上搜找。

昌德候也是担心韩漠下落,自然是赞同,韩源立刻驾小船回营地,向韩玄龄说明状况,韩玄龄得知韩漠被抓,又闻昌德候下令派船搜找,也不犹豫,当即拨了两只中型战船,由黄静单统领协助韩源在海上搜寻韩漠和萧同光的下落。

韩源心急如焚,黄静单也知他心意,在海上游弋了三日,韩源几乎没合眼,在海上倒是找到几处小岛,有一岛恰好有匪,见到镇抚军战船到达,唬的岛主领着全岛三十多人跪在海滩上,战战兢兢。

海上碰到的几把匪船,见到打着镇抚军旗帜的战船,吓得当即全员静立船头,等候镇抚军检查,镇抚军四处搜找,却是始终没有韩漠和萧同光的下落,而不少匪船远远瞄见镇抚军船只,仓皇逃离,连面都不敢碰一下。

韩源一肚子怒火,堂堂韩家五公子,这帮海匪竟然下手,他心内当真是怒不可遏。

黄静单走过来,叹了口气,温言道:“四少爷,不必担心,五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那帮海匪不敢对五少爷动手。”

“可是见不到小五,我心里就不安。”韩源握着拳头道:“这帮该死的海匪,我韩家对他们心存善念,他们却如此不识好歹,小五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带着镇抚军将这干海匪杀个干干净净。”

黄静单心中暗想这都是孩子话,韩家的策略是以盗养兵,没了海盗,镇抚军那是要大肆裁减的,韩家不可能真的因为韩漠的原因而完全诛灭海盗。

不过韩漠若真的有事情,东海海匪只怕要面临一场有史以来最强烈的打击,虽不至于全灭,但是灭去十之六七,那是大有可能的。

“四少爷,你都两天两夜没睡了,先回舱歇息,一有情况,我马上告诉你。”黄静单拍了拍韩源肩膀,温言劝道。

他内心倒也极为钦佩韩氏兄弟之间的骨肉感情,韩漠和韩源堂兄弟之间相处的极为融洽,自幼就感情深厚,算是兄弟团结的楷模了。

韩家只要有这股子凝聚力,就一定稳如泰山。

韩源的眼中布满血丝,苦笑着摇头道:“黄叔,找不到小五,我哪里能睡的着。”

……

忽听船头传来声音叫道:“统领大人,前方有船只!”

在海上已经连续碰到不少船只,每一次都是扫兴得很,所以此时听到前方有船,韩源也不如何振奋,跟着黄静单走到船舷边。

韩源眺望远方,虽然是阳光明媚,却也不是看的极为清楚。

这个时候,望远镜还没有出现,因为缺乏玻璃,即使望远镜的制作原理不是很困难,韩漠也因为原料的缺乏而没有制造出来。

这个时候的海船,桅杆上设有瞭望台,瞭望台上通常都会安排一名眼力极佳的兵士进行海上观察工作。

通常而言,瞭望兵的选拔很是严格,必须眼力奇佳,民间许多普通子弟若是拥有极佳的眼力,即使身体素质不够硬,镇抚军也会破格录取,进入船上做瞭望兵。

每艘船都会安排四五个这样的人,设两座瞭望台,轮流值岗,注意海上的情况,一般而言,这一类兵士的待遇比起普通士兵还要好一些。

瞭望兵已经从上面传来信息:“禀统领大人,那条船看起来是海匪船只。”

黄静单立刻道:“打出旗号,让他们停下来受检!”

瞭望兵立刻打出旗号,命令远处的船只不许再动,接受检查。

果然,那边的船只见到韩家打出旗语,便停住不动,两艘镇抚军战船一左一右,加速驶向了海匪船只旁边。

韩源站在船头,握着拳头,等到战船渐近,也瞧到那艘船上有不少人正站在船舷边向这边眺望,其中一人身影很是熟悉,心情激动起来,高叫道:“小五,小五,是你吗?我是四哥,小五!”

黄静单也望到那艘船上有一人像极了韩漠,心中大喜,但还以为是海匪控制住韩漠,沉声吩咐道:“都准备了,拿上兵器,那边是海匪。”

只听那边传来一个声音道:“四哥,小五在这里,哈哈,你真是厉害,找到这里来了。”声音中也充满欢喜,不是韩漠又是谁。

战船很快就驶到匪船旁边,一左一右夹住,黄静单高声对匪船喝道:“你等听好了,谁也不许轻举妄动,接受我镇抚军检查。”

兵士已经放上船板,搭在两船之间,两边镇抚军将士立刻拔刀持枪,纷纷涌向匪船,将船上的人都围了起来。

杜冰月柳眉倒竖,紧握匕首,四周的海匪们也有些慌乱,但是都护在杜冰月身边,持刀戒备。

韩漠皱起眉头,大声道:“都放下兵器,都是自己人,不要误会。”

韩源迅速冲到匪船,手中握着一把海刀,激动地看了韩漠一眼,随即神情冷峻地扫视杜冰月等人,喝道:“是你们绑了我弟弟?”

海匪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若说事实,这帮人中真有大部分参与了那夜的偷袭。

韩漠忙到:“四哥,都是误会,是他们救了我,都是自己人,不要误会。”说话间,已经迎着韩源走了过去。

韩源一听韩漠这样说,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来是自己人,弟兄们都收起兵器吧。”走上前去,一把抱住韩漠,激动道:“臭小子,四哥还以为你出事了,可吓死我了。”

韩漠听他声音真诚,而且见到他一脸疲态,知道他一直在担忧自己,心中很是感动,也紧紧抱着韩源,呵呵笑道:“四哥,小五可没那么容易死。”

镇抚军将士听韩源吩咐,纷纷收起了刀,杜冰月也令海匪们收起刀,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韩源明明见到这帮人显然是海匪,韩漠却说是救命恩人,一时也弄不清其中缘由,松开韩漠,对着杜冰月等人一抱拳,大声道:“我是韩家老四,谢谢诸位出手相助。”

韩家人和海匪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所以韩源即知对方不是敌人,也就按照海上的规矩来。

众匪有些尴尬,也都纷纷抱拳,恭敬道:“四少爷客气了!”

黄静单走到韩漠身边,笑道:“五少爷,没事就好,总督大人和三老爷也都十分担心,如今平安无事,那可是太好了。”

他说的“三老爷”,自然是指韩玄昌。

正在此时,却听一个声音恨恨道:“你们……你们快将这帮海匪抓起来,是他们绑架了本官,这是一帮叛匪!”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萧同光已经悄无声息地钻到镇抚军人群中,一脸阴冷,指着杜冰月一干人厉声道:“他们差点害死本官,都给我将他们杀了。”

杜冰月众海匪都是一惊,想不到萧同光来这么一手,顿时都将手握住兵器。

韩漠皱起眉头,黄静单已经沉声道:“萧大人,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是海匪。”萧同光冷声道:“绑架了本官,你们镇抚军若是徇私枉法,放过他们,那就是与海匪勾结,本官回京之后,一定要参你们一本。”

黄静单先是和韩源对视一眼,一脸疑惑,而韩漠眯着眼,两个步子走到萧同光身边,忽地抢过一名镇抚军士兵手中的大刀,却见刀光一闪,刀锋眨眼间就贴在了萧同光的咽喉处,在场众人全都是惊骇万分。

第七十八章 【海匪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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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源皱眉道:“小五,你做什么?快撒手,不得对萧大人无礼。”他当然不笨,知道韩漠若真是伤了萧同光,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韩漠只是看着萧同光惊恐的脸,笑眯眯地道:“萧大人,你说他们是海匪?”

萧同光咬牙道:“韩漠,你……你要做什么?你不诛灭海匪,却……却对本官无礼,你……你好大的胆子。”

韩漠淡淡道:“海匪?萧大人,你该明白,真正的海匪,已经在岛上就被诛灭,这些都是安守本分的海上百姓,难不成你要让我镇抚军背上屠戮百姓的罪名。”撇了杜冰月众人一眼,淡然道:“你该明白,没有他们,你已经死在岛上了。”

萧同光感觉到刀锋的寒冷,忍不住要缩脖子,韩漠刀锋立时贴的更近。

韩源和萧同光都不明其中缘由,忍不住都皱起眉头,不过二人也都知道,韩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做事素来却有分寸,他这样做,想必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萧同光心中一直忌恨仙人岛海匪绑架他,之前被控制在海匪手里,自然只能隐忍不发,此时镇抚军将士到来,那自然是要报这个仇的。

除此之外,他另一个心思,乃是要挑起海匪对韩家的仇恨。

他以勾结海匪的罪名威胁镇抚军屠戮仙人岛海匪,镇抚军若真的这般做了,素来讲究义气的海上人必定不屑韩家迫于威势而向已经投诚的海上人动手,到了那时,韩家在海上人的威信将大大削减,这对于韩家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只是萧同光万万想不到,当着这么多镇抚军将士的面,韩漠竟然真的敢对自己动刀子,这个年轻人的胆子实在是大到了极点。

这般举动,韩漠可是犯了以下犯上的王法,真要追究起来,那可是罪责不小。

韩漠却显得很平静,似乎在他刀下的只是一只猫一条狗,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毫无顾忌。

……

杜冰月一干人海上人,此时却是对韩漠感激涕零。

韩漠宁可得罪钦差也要维护他们,这让他们怎能不发自内心地感激,不少人更是觉得,若真的跟了韩漠手下做事,那一定会得到韩漠更大的维护,大家的前途一定会非常光明。

杜冰月更是觉得,韩漠那本来带着杀机很阴森的笑容,此时却是那样的灿烂而可爱。

韩漠越是镇定冷淡,萧同光就越是心慌,带着一丝惊慌之音道:“韩……韩源,还有你……!”他看了看黄静单,道:“你们……你们就任由韩漠如此猖狂,目无法纪吗?”

不待二人回答,韩漠的声音陡地提高,犹若寒冰:“萧同光,我问你,你看见的海匪在哪里?”

萧同光虽然感到寒意,但兀自强硬道:“就……就在你眼前?”

“在哪里?”韩漠重复问了一句。

萧同光猛地看到韩漠眼中的杀机,打了个冷颤,一时竟不敢回答。

韩漠凑近低声道:“萧大人,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杀了你,丢进海里,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看这四周虽然很多人,但是我敢保证,没有人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韩漠说完这句话,包括韩源和黄静单在内的所有镇抚军将士都撇过头去,那意思很明显,咱们是什么也没看见。

萧同光一个激灵,哆嗦了一下,他倒真是相信韩漠做得出这种事情。

韩漠骨子里的阴冷和残酷,他是领教过的。

“我……没有看到海匪!”萧同光沮丧地道。

“那他们是?”韩漠指着杜冰月等人问道。

萧同光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无可奈何,不甘地道:“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韩漠哈哈一笑,大声问道:“大伙儿听到没有?”

镇抚军将士立时齐声道:“听到了!”声音刚猛,极有气势,就连韩源和黄静单也忍着笑大声回答道。

韩漠放下刀,笑眯眯地道:“大人公正廉明,明察秋毫,韩漠钦佩之至!”

杜冰月等海匪都露出喜色,知道危机已过,顿时都欢呼起来,若说之前大部分人对于韩漠的机智和冷静感到钦佩,此时却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激动,只觉得韩漠确实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于是乎,韩漠这一番恐吓萧同光的动作,让海匪们深切地感受韩漠为了他们敢于和钦差大人为敌,顿时都生出尽忠之心。

能够为部下与上司闹翻,怎不叫部下忠心耿耿。

韩漠心理的打算自然也很清晰,韩家与萧家面和心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许多事情上都有着严重的分歧,即使今日自己再次得罪萧同光,也只是在本就不稳的关系上拉一道小口子,无关紧要,萧同光在萧家并没有太大的发言权,否则韩漠还真要考虑是不是能得罪。

他当然不会真的杀了萧同光,只是用这样一种手段,让海上人归心,收拢这帮人的心。

他要利用这些人在日后做大事,必须取得这些人的信任和忠诚,很显然,自己的做法,已经取得了极好的效果,这些人的眼中明显被感激充斥着。

……

黄静单似乎看出其中的门道,当下吩咐将士们撤离匪船,护着不甘心的萧同光离开,韩漠更是吩咐兵士将岛主送的那两个木箱子带走。

等到黄静单和韩源也回战船后,韩漠才走到杜冰月等海匪面前,一拱手,温言道:“让大家受惊了。”

众人齐齐抱拳称不敢,更有人道:“五公子,你为了我们得罪那钦差,大伙儿感你的情,日后但有吩咐,大伙儿赴汤蹈海在所不辞。”

众人也都纷纷道:“一切全凭五公子差遣。”

海上人虽然凶顽,但是性子直率,义气为上,若是瞧上顺眼的,那是愿意做交心的朋友,像韩漠这样救了众人性命,众人更是感恩戴德。

众人也不是傻子,知道韩漠还有话要和杜冰月说,也都纷纷退下,转瞬间,甲板上只剩下韩漠和杜冰月。

“月儿,我要走了。”韩漠柔声道。

杜冰月神情有些黯然,声音很低:“你……你要走了吗?”

韩漠微笑道:“恩,不过很快会再见的。”顿了顿,笑眯眯地轻声道:“我怎么感觉你舍不得我走?”

杜冰月脸一红,一跺脚,道:“你……你胡说。”

韩漠呵呵一笑,叹了口气,道:“好好照顾你爹,火石疗法切莫间断,不要怕麻烦的。他会好起来的,多和你爹学本事,你爹纵横东海那么多年,经验丰富,你会学到很多东西。”

“恩!”杜冰月微微点头:“我会照顾好爹,也会好好和爹学东西。”

韩漠欣慰地一笑,沉默了一下,笑道:“我该走了,你……保重!”

杜冰月忙道:“你等一下!”转身奔去船舱,很快就出来,拎着一个袋子,也不知什么东西,递给韩漠道:“你拿去!”

“什么?”

“春果!”杜冰月嫣然一笑:“岸上不是没有春天的果子吗?这够你吃几天的。”

韩漠想不到性子狂野的杜冰月竟也如此细心,心中生出一丝感动,接了过来,笑道:“谢谢!”

杜冰月欲言又止,忽地作出一个让韩漠很吃惊的动作。

她竟然凑过来,在韩漠脸上亲了一口,旋即红着脸,燕子般奔回船舱,再不出来。

想不到杜冰月竟然如此敢作敢为,当真是女中豪杰啊。

韩漠感叹着呆呆站了一小会儿,终于回到了战船上,这个时候,杜冰月才领着大宝等海匪站到船舷边,对着韩漠齐齐抱拳:“五公子一路保重!”

“大家保重!”韩漠微笑道。

战船驶开,渐渐和海匪船拉开了距离,韩漠望见,杜冰月站在船头,美丽的身影在阳光下异常的动人,兀自遥遥望着自己。

……

韩源走近过来,带着笑容问道:“小五,你和她有故事?”

韩漠呵呵一笑,搭着韩源的肩膀,兄弟二人站在船头,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生出一种莫名的豪气出来。

站在船舷边,韩漠将事情的原原本本都告诉了韩源。

对于四哥,他没有什么好隐藏的,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将自己有些不方便说的事情倾诉出来。

韩源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韩漠竟然经过这样一场险峻万分的事件,他时而激动,时而愤怒,时而欢呼,完全陷入其中。

等听说要开通海上贸易,更是连声赞成,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而且一旦真的成功,显然对韩家会有很大的帮助。

韩源对自己弟弟的钦佩,溢于言表,恨不得与他同经历那场扣人心弦的事件,只是提到杜冰月,他脸上现出担忧之色。

“她是个勇敢的姑娘。”韩源正色道:“只是……!”

“只是什么?”韩漠眨着眼睛问道。

“小五,你喜欢她吗?”韩源正色问道。

“喜欢?”韩漠呵呵一笑:“如果真要说感觉,应该是欣赏吧,还谈不上男女之情,我没有那么滥爱,呵呵,我可是纯洁的人啊。”

韩源微一沉默,才道:“虽说是好姑娘,不过出身不好,你们没有男女之情倒好,若真是有了,我担心族中是不同意的。”

世家子弟身为贵族,即使是一些身份稍次的旁支,普通女子都是进不了家门的,燕国世家霸权,所以世家的规矩极多。

韩漠身为韩家直系子弟,是燕国少有的正统贵族血脉,别说杜冰月不知规矩野性难驯的海匪身份,就是那些乡绅名流的女儿,也未必有资格进入他的后.宫。

韩源也正是担心这一点,若韩漠真的和杜冰月有了男女之情,到时候杜冰月进家门,整个族中的长老必定是严加阻止的,而大宗主便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韩家的门风威望,是不容亵渎的。

韩漠沉吟着,半晌过后,才淡淡道:“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可以立规矩的。如果我真的有一天喜欢上一个女孩,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想我不会惧怕任何人的压力!”

“可是立规矩的,总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韩源轻声道。

韩漠微微一笑,目光坚定,望着碧波荡漾的大海,缓缓道:“那我们就争取做立规矩的人吧!”

第七十九章 【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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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从韩源口中得知,采珠船已于今晨返回岸上,珍珠已经采齐,据说还另外特地采集了一百颗东海珍珠萧景昌德候,让昌德候很是高兴。

韩漠心中暗暗寻思,也不知道韩家在这次采珠过程中是否暗中储存了珍珠,若是储存了珍珠,到时候出手,恐怕还真要和关氏贸易行的关少河联系一番。

战船在次日凌晨时分返回了镇抚军码头,韩漠当即便前往拜见东海总督韩玄龄。

韩玄龄得知韩漠和萧同光都安然无恙回来,大是欣喜,亲自出来迎接,韩漠瞧见韩庭戈和成胥也跟在后面,但是二人的表情却是大不相同。

韩庭戈神采飞扬,精神很好,脸上带着笑,而成胥灰头土脸,从头到尾垂着头,表情是异常地尴尬。

韩漠立刻就明白,韩庭戈被派出去剿匪,想必已经收拾了黑胡子,这样一来,仙人岛的实力在东海将更有发言权,对于自己海上贸易的规划也将更有利。

而成胥此番中了海匪的调虎离山之计,本就极差的声誉此时在镇抚军更是降到极点,不少人对他更是发自骨子里的不屑,特别是韩系将领,自打成胥回营,没得到一个好脸色,即使是他的同伴黎茂,似乎也觉得十分尴尬,有意无意间有些疏远,这让本就心高气傲的成胥只感到满肚子的委屈和无奈,走在人前,总觉得低人一等。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是这次小小的护卫任务都不能做好,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韩玄龄倒没有多说什么,一如既往地冷对待。

之后韩漠单独在营中向韩玄龄汇报了此次被擒的经过,除了和杜冰月有些地方隐瞒外,其他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明。

韩玄龄只觉得大是惊奇,想不到韩漠小小年纪,竟然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了局势,这要是外人说来,他未必肯信,但是韩漠对他素来诚实,而且言语间没有半丝伪色,那显然一切都是真的了。

他倒是极为高兴的,韩家有这样的子弟,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只是听闻韩漠要搞海上线路,韩玄龄才肃然起来。

“小五,你这想法倒是稀罕。”韩玄龄肃然道:“只是我韩家虽然世居东海之畔,却从未与那些南洋小国有过联系。据我所知,东海浩瀚无边,自我东海郡启程往南洋诸国行走一趟,来回若是顺利,那也需要一两个月时间,这可是大远路,谁都料不到中间会出什么事情,风险那是极大的。而且我们对南洋诸国的经商态度并不了解,也不了解他们的民风习俗,即使是海上人,也未必能与他们很好地沟通,这种海上贸易谁也不能说是否能成功。”

“二伯说的是。”韩漠恭敬道:“小五想过,那些南洋诸国的人们也是人,只要我们耐心沟通,利用共同的利益结合在一起,想必会达成共识的。”

韩玄龄点头笑道:“这是海路的问题,毕竟你若真的收服那帮海上人为你做事,别人做不到的海上线路,他们还是能做到的。”顿了顿,才继续道:“其二,货源的问题。小五,你也知道,中原四国,若说做生意,庆商那是毫无争议地居于首位,而魏国和我燕国素来不是十分重视商贸,所以国内的贸易竟是靠庆商支撑,魏燕两国,竟然没有一家能与庆商匹敌的商贸家族。”

魏国好战,扩充军备,燕国内耗,世家争权,商贸环境都是极为恶劣,自然不能发展商贸,所以两个大国竟然无法生出强大的商业帝国家族。

虽然两国不乏财大气粗的家族,但大都是贵族官宦,普通商人实在没有太强盛的财力与庆商对垒。

而庆国虽然国内势力争夺也很激烈,但是地大物博,国力雄厚,许多官僚自己下属就有商号,大力支持,于是,在官方的支持下,商人的势力自然不可小觑,庆国商人财力雄厚者那是大有人在,中原四国的一句名俗:“天下商人尽出庆!”绝非是危言耸听或夸大其辞,而是事实。

韩漠若真是发展海上贸易成功,不但能够给韩家带来帮助,最重要的是,一旦做大,一定会让燕国出现一个强大的商业帝国,用来对抗庆商对燕国许多商贸业的垄断。

“所以,你若要和南洋诸国交易,必定需要大量的中原特产。我东海郡虽然物产也丰富,但大都是海物,南洋诸国靠海,这些特产他们也是不缺的,如此一来,那就需要到中原其他各地去收集大量的特产,那就要依赖庆商了。”韩玄龄外形虽然粗犷,但是心思却细密,他虽然从未经商,但是以他的经验,却将其中许多的细节分析的极为清楚。

韩漠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道:“二伯的意思,是要让我找一家庆商合作?”

“找庆商合作是不能少的,但是对方必须有足够的实力和足够的诚意,否则宁可不合作。”韩玄龄正色道:“而且你一定要记住,不是你找庆商合作,而是其他人去找庆商合作,你该明白,你堂堂世家子弟,在燕国经商,那是会招人流言蜚语的。”

韩漠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那可不能正大光明地去经营生意,即使要做,也只能在幕后做操盘手,看来还需要找人在前台做门面。

提到庆商,他立刻想到了关少河,看来这次还真要找那家伙好好谈谈了。

……

“除了海路和货源,小五,你还有一个最紧要的事情需要解决。”韩玄龄正色道:“你还需要银子。”

韩漠一愣,不错,要经营这么大的海上贸易,可不是凭借自己三两句话就能搞定的,全国人民都在辛辛苦苦地挣银子,即使是韩家这个世家大族,也在暗中争取一些不为人知的利润,自己现在可是连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啊。

他忽然想到一句名言。

“理想是伟大的,而现实是残酷的!”

海上贸易线开通,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如牛毛,这种商业买卖,几乎每一步都沾着银子的味道,自己手中没有充足的银子,所有的构想也只能是空谈。

韩漠叹了口气,苦笑道:“二伯,我每个月就五两银子的例钱!”

韩玄龄哈哈一笑,过来拍了拍韩漠的肩膀,凑近韩漠笑道:“告诉你个秘密,二伯和你这般大的时候,每个月只有二两银子!”

韩漠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韩玄龄摸了摸韩漠的脑袋,慈爱的很,温言道:“要想做成这件事,你还需要想办法弄银子。至少要想一套说辞去劝服你大爷爷和族里的长老们。你该知道,这海上贸易,没个三两万两银子,那是动不了手的,这样一把巨额款项,那是要经过长老们商议才能从族库里拔出来的,要想说服那些长老和你大爷爷,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知道。”韩漠本来一腔壮志,竟韩玄龄如此一分析,顿时冷静下来。

他忽然觉得,海上贸易的开通,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而是一件比自己预计中困难几倍的事情。

“这些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而一旦真的成功,你还需要小心谨慎。因为你大爷爷和族里的长老们,应该不会让这种贸易直接与韩家挂钩,那样会引起不少别有居心的对手窥视,甚至会以这件事情来打击韩家。”韩玄龄正色道:“所以长老们会要求这种买卖与族里撇清关系,放任你自己去做,他们不会给你太多的帮助,长老们谨小慎微,那是可以理解的。”

这一点,韩漠也能理解。

其实海上贸易是双刃剑,做得好,对于韩家的利益很大,但是同时也会惹来更多人的窥视,韩家经济太强盛,燕国会有太多太多人感到不安,那个时候,很可能会给韩家带来极严重的后果。

就像韩家也一直在窥视着其他家族的动静一样,其他家族任何方面的加强,都会给韩家带来紧张,从而产生打击的想法。

所以韩家主流对于这种贸易,那是绝对不会插手的。

“臭小子,害怕了?”韩玄龄摸着钢针一样的胡须,笑呵呵地看着韩漠。

韩漠摇摇头,正色道:“二伯,你放心,就算有天大的困难,既然我答应海上人帮他们谋取这条生路,我就会尽一切努力去做到。”

韩玄龄露出赞赏之色,重重地拍了拍韩漠的肩膀,大声道:“小五,信守诺言,知难而上,这才是我韩家子孙。想干什么,就放开胆子去干,去和你大爷爷以及长老们好好谈,我相信,他们也希望韩家的子弟都能做大事业!”

韩玄龄这一番激励,让本来有些黯然的韩漠顿时生出不小的豪气,瞧着眼前高大威猛的身形,恭敬地单膝跪倒:“小五谢二伯指点!”

“这阵子营中军务不多,你既然有这事要做,二伯便准你暂时离开军营,回去安排这些事情。”韩玄龄微笑道。

他忽然走到铜案边,在一张锦帛上写了几个字,卷起来交给韩漠,温言道:“缺银子的话,拿着这个去找你大娘,二伯银子不多,但是几百两银子还是有的,拿着这个,你大娘自会为你安排的。臭小子,做一件事情就好好做,可别半途而废,到时候二伯可瞧不起你。”

韩漠也没有忸怩,接过丝帛放进怀中,感动不已,只觉得二伯虽然生性刚猛,但是心思却细密,更重要的是,重情重义,是一条真正的好汉子。

他现在要想的,是如何对付族中的那些老古董。

第八十章 【侯爷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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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漠和萧同光在几名兵士的护卫下驰马回韩府,早有人回府禀报韩夫人,只是韩漠被绑架的事情并没有传扬开,府内上下也没有几人知道,韩夫人更是不知道的,那是韩玄昌怕她担心,故意没有通知她。

昨日已经清点好上缴朝廷的珍珠,装车待运,而考虑到朝廷急需用银子,虽然萧同光还没有找到,昌德候也还是准备今日启程返京,人已离开韩府,车队聚集在东海郡守衙门前,准备启程。

韩漠回府,更有人飞一般地去通知韩玄昌。

韩夫人见到韩漠,还以为他从军营回来,见他尽显疲惫之态,心中恋爱,急忙吩咐下人准备饭食,拉着韩漠手道:“儿子啊,你是不是偷偷从军营跑回来的啊?吃不惯那里的苦吧?你看看,这才过去几天,就瘦成这个样子,回头我和你爹说说,就不去镇抚军了,留在家里陪着娘就是,你说好不好?”

韩漠哭笑不得,道:“娘,谁说我瘦了,我可觉得我壮实多了。我回来有事情找爹,他人呢?”

“还说没瘦?”韩夫人柳眉蹙起道:“军营里的苦楚我是知道的,你受了苦,娘心里明白的,儿子,我知道你这样说是怕娘担心,娘全明白的,你放心,这事儿我管定了,等你爹回来我就找他,他要是不答应,我让你外公写信给他,他不听老婆的,总该听岳父的吧。”

慈母多败儿,此言诚不欺人,竟然连胡家家主都要动用,老娘还是用心良苦。

韩漠无奈之间,心里却是一片暖洋洋的,自小到大,韩夫人就像宝贝一样护着自己,什么事情都给自己撑着,想到从前住在一个院子的时候,韩夫人半夜三更爬起来为自己盖被子,韩漠忍不住柔声道:“娘,不用担心,漠儿真的没事。孩儿已经长大,是男子汉了,小鹰迟早会长成老鹰,展翅高飞的。你自己保重自己就是,不要担心漠儿。”

韩夫人凝视着自己的儿子,虽然只是几日不见,但是此时看儿子,感觉似乎变得成熟不少,心中却也欣慰,柔声道:“不错,老鹰是要展翅高飞的。”

她虽然爱惜自己的儿子,但是也明白,韩家的未来还要靠这帮子弟撑着,要撑着这偌大的家族,便需要经受各种磨难和挫折的考验。

若是一味地宠爱着,只能养出贵族中比比皆是的纨绔子弟。

韩漠又问道:“娘,爹去衙门了?”他尚不知道昌德候今日要启程回京。

“是啊。”韩夫人道:“侯爷今日回京,你爹要送他。”

“回京?”韩漠一愣,这萧同光还未找到,曹殷便要回京走的倒是真急。

他正准备换身衣裳等着父亲回来商议海上贸易的事情,却见韩青已经禀道:“少爷,老爷让你速速前往郡守衙门,等着你哩。”

韩漠点头,当即先去换了身衣裳,随便整理一番,出门时,只见萧同光的下人已经收拾好行礼,而萧同光一脸的阴沉,看起来心情是很不好。

这一次来到东海郡,好处没有得到半分,也没查出一丝韩家暗地里的勾当,却被海匪绑架,更被韩漠整了几次,萧同光大是不甘心。

更不甘心的是,他本想找个时机向韩玄昌素要日思夜想的碧姨娘,可是曹殷启程急迫,竟是没有时机,免不了心中郁闷。

“萧大人,侯爷还在等候,韩漠伺候您过去!”韩漠笑眯眯地,外表经显得很恭敬。

萧同光对这个笑里藏刀的小屁孩真是生出了几分畏惧之心,总觉得这小子没有一刻不在打着坏主意,自己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就被这小子整治。

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淡淡道:“韩漠,你对本官做的那些事情,本官会记着的。”

“什么事情?”韩漠眨了眨眼睛,一脸的疑惑。

萧同光为之气结。

这小子先是在听水园子狠狠打了自己一顿,几天起不了床,尔后又在海船给自己的洗脚水下毒,害得自己脚痒钻心,回来之时,更是拔刀相向,这一切的一切在萧同光脑海中记忆犹新,却想不到韩漠却像没事人一样,似乎都忘记了。

萧同光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极为惆怅之色,这让韩漠很有些意外。

“本官活了快五十年,对本官不敬的,却实在没有几个人。”萧同光没有显出愤怒之色,反而显得很平静,那眸子里也出现了少有的真诚,韩漠一直以为,这种眼神在这个老色鬼眼中是不会出现的。

韩漠听他这样说,心中暗道:“没有几个人的意思,也就是说还是有几个的。”脸上却笑眯眯地道:“其实韩漠对大人一直是非常尊敬的。”

萧同光瞥了他一眼,望着院中的那棵橘子花树,缓缓道:“你韩家弟兄团结,本官看在眼中,倒也羡慕的很,也不知日后是否永远这般和睦下去。”

韩漠立刻道:“大人放心,兄弟和睦,那是韩家的作风,大人不必担心。”

萧同光嘿嘿一笑,道:“有些事情,不是口上说说就行的。韩漠,你是本官所见过的后辈中最古怪的一个,本官虽不能预知你他日的前程,但想来应有一番作为的。”

萧同光突然冒出这话,倒让韩漠有些诧异,呵呵一笑,并不回答。

他对这个萧同光的性格还真有些摸不透,这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大色鬼,大草包,贪生怕死,但是有些时候,却似乎看清了某些东西。

浑浑噩噩之中,带着一丝清明。

“此番遇险,你算是救了本官,不管原因为何,这一份情,本官是记着的。”萧同光沉默片刻,忽然道:“不过你三番四次戏弄本官,本官也是记着的,这恩恩怨怨,本官迟早是要找你算账的。”

韩漠呵呵笑道:“能劳大人时刻惦记韩漠,韩漠真是三生有幸啊。”

萧同光挥了挥手,终于道:“走吧,免得侯爷等急了。”

……

萧同光和韩漠穿过金石坊,来到郡府衙门前,只见衙门口已经聚满了人,数量大车装备齐全,近百名装备优良魁梧凶猛的狼甲营武士护在车子旁边,更有两百东海郡护卫官兵也已经准备就绪。

身着白色锦袍腰系紫色玉带的曹殷正与韩玄昌等东海郡大小官员话别,显得温文儒雅,气质娴静。

见到韩漠到来,韩玄昌脸显喜色,大大地松了口气,而曹殷亦是露出了笑容,只是瞧见一旁的萧同光,曹殷眼中划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失望。

他自然是失望的。

他终究代表的是王族利益,此番若是萧同光遇害,萧韩两家势必会有一番龙争虎斗,互相倾扎,如此一来,两大世家势力削弱,对于王族当然是大大的好事。

只是天不遂人愿,萧同光却是活着回来,不过韩漠能够脱险,他倒是打心眼里欢喜。

韩漠和萧同光一起上前,对着昌德候行了一礼。

昌德候微笑道:“本侯就说过,吉人自有天相,韩家的子孙,岂能被海匪所害,看来本侯所说倒是不差。”

韩漠恭敬道:“韩漠感激侯爷挂念。那帮海匪亦被诛灭,侯爷不必担心。”

曹殷微笑点头,也不多问,温言道:“本后今日返京,你能前来送一程,也算是缘分未尽。韩漠,你且在东海郡好好上进,说不定哪天圣旨就会下来,调你进京为官,你可要好生为韩家争口气,亦要忠君报国,才不枉生出男儿之躯啊。”

“侯爷教诲,韩漠铭记在心,不敢懈怠!”韩漠口中应承着,心中却想,燕京那个充满陷阱和淤泥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不愿意去淌那滩浑水。

燕京里高手如云,势力盘根错节,心怀诡计的人多如牛毛,可不像东海城这般祥和安定,至少在这块地,是韩家说的算。

曹殷又和众官寒暄一番,无非是安抚众人,勉励众人勤勤恳恳,尽忠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云云,话了半日,韩漠却总觉得曹殷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自己,看来这位“龙阳侯爷”还是其心不改啊。

幸好他今日离去,日后也就不必再见这个让人浑身发毛的玻璃了。

一番叙话,曹殷上了马车,萧同光也上了马车,车马起程,在数百名护卫兵士护卫下缓缓离开了东海城,东海郡大小几十名官员送出十里外,见到车马远去,这才折回城内。

侯爷虽离去,衙门里还是有一大堆事情要做,韩玄昌也看出韩漠似乎有事找他,但他公务繁忙,只说回头再说,韩漠也只得暂时退下,等韩玄昌空下来再说。

韩漠回到府中,也不急着回花园子去见柳如梦,反是去马房看看朱小言,见那家伙靠在马厩边,悠闲地削着馒头片吃,只觉得这个人的爱好还真是特别。

他也不去打扰,叫过韩青,取了岛主送的两个木箱子,从中挑选几件用一个小木箱装着,令韩青捧着,准备去见见那个关少河,探听一下这几件海外特产值多少银子。

韩青见到这些奇怪的特产,大是惊奇,还以为都是韩漠在海上找到的宝贝。

……

庆商的珠宝贸易行在西城区的一条宽阔却不是很长的街上,叫做六合街,这里人流比起渔行海鲜行的那条兴瑞街,显得人迹凋零,冷清的不少,来来往往也都是非富则贵的人物,少有平常百姓在这条街上溜达。

六合街不是很长,不过两三百米距离,除了珠宝行,还有皮草行和几家极高档的庆锦行。

皮草行里主要是那些贵重的皮草毛裘以及一些皮草装饰品,都是货真价实的上等货,他们面对主要的是富贵人家,不敢贩卖假货,毕竟在这里真的被富贵人家发现破绽,那可就混不下去了。

庆锦行和皮草行虽然都是经营衣裳和装饰,但是品种大不相同。

庆锦行买的都是庆国有名的庆锦,那是庆国的特产,质料轻柔舒适,实非普通丝锦能够媲美,不过这些庆锦卖价极高,非真正家资殷实之人,很难消费得起。

这条街的贸易行,不必其它贸易行那般客人如潮,他们是正宗的一日不开张,开张吃三月。

珍宝行共有五家,却不是连在一起,就算再近,中间也隔着一间两间贸易行,或许这就是庆商的规矩吧。

珠宝行不单收购珠宝,也会售卖珠宝,这中间的利润自然也是不小的,但是大宗的收购,往往都是将珠宝通过稳固安全的商业渠道运回庆国。

能够开珠宝行,而且有着安全的商业渠道,通常而言,这样的珠宝行,背景绝对不弱。

关氏贸易行果然是珠宝行中最大的,也是最气派的,共有三层,古色古香,门前挂一大匾额,写着“关氏贸易行”五个烫金大字,一目了然,门前站着一个小伙计,只要有人经过,即使不仅铺子,他都会点头哈腰微笑,显得很是殷勤。

韩漠领着韩青来到门前,小伙计笑的像橘子花般,殷勤至极:“两位爷往里请,珠宝玉器,珍珠玛瑙翡翠,蓝宝石红宝石,金制品银制品,玩的用的,应有尽有,两位爷进来看看!”他语速极快,就像说绕口令一般,韩漠一愣,旋即呵呵笑道:“兄弟,你不说相声真是屈才!”

“相声?”小伙计一愣,不知是何玩意,但脸上还是堆笑道:“谢大爷夸奖!”

韩漠莞尔一笑,正要进门,却听身后脚步声起,一人叫道:“闪开闪开,让条道!”一个身形巨胖之人,硬是抢先挤进了门去。

韩漠皱起眉头,韩青更要发作,却被韩漠止住。

那小伙计苦着脸,还未说话,那胖子已经高叫道:“关少河,你给我出来,你不给我活路,老子也不对你客气!”

韩漠和韩青对视一眼,猛地明白,敢情这胖子是来寻仇的。

第八十一章 【云胖子】

胖子身着紫色锦衣,脑满肥肠,皮肤白皙,两只手上,有四五只玉戒指,成色极好,那是上等货,这家伙显然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贵之人,他气焰嚣张,走进铺子内,大马金刀地在一张朱色大椅子上坐下,拍着桌子,叫喝不止。

店内亦有三四名伙计,西角柜台后更有一个年过五十的老掌柜,见到胖子进来,伙计们都撇过头去,倒是那老掌柜带着淡淡的笑容从柜台后出来,显出一丝恭敬道:“云大东家,我们东家正在楼上议事,你要见他,可得等一等!”

“等?”胖子一拍桌子,喝道:“孙老九,老子没时间等,快让关少河给老子下来。”

他年纪不过四十岁上下,比之老掌柜小了十来岁,出口却是直呼“孙老九”,毫无半分礼仪,而且粗鲁不堪,当真是没有半点风度。

“老朽可不敢去打扰东家。”老掌柜神色不变,依旧带着笑,也不多说,径自来到门前,对着韩漠深深一躬,道:“两位不要见怪,请进请进,需要什么看一看,老朽可以帮二位找上几件好东西。”

韩漠见关氏贸易行无论是掌柜还是伙计都是遇事不惊,显得极为冷静,而且毫不失礼节,心中暗暗称赞,所谓观其士知其主,关少河能将下属调教的如此规范,看来还真不是普通之人。

韩漠抱拳回礼,抬步进了店内。

乍一进屋内,韩漠倒是吃了一惊。

这倒不是店面有多大,韩家府宅占地广阔,庭院重重,他是见多了,只是这店内的情景却实在大出他的意料。

西角是一大柜台,靠左面摆设着三个大木架,靠右边亦是三个大木架,木架檀紫之色,很是古朴,架子旁边都摆放着桌椅,桌子上茶具齐全,更摆放着难得的瓜果,给人一种极为温馨之感,如同回到家中,这倒罢了,关键是六个大木架上,摆放着各种样式的珠宝玉器,光芒闪闪,玉麒麟,玉蝴蝶,金蛤蟆,宝石金冠,玉如意,各种难得的珍品玉器充斥其中,让人顿时大开眼界。

这些宝物若都是真的,价值实在不菲,敢摆放出来,气魄也实在不小。

韩漠立刻想到,关少河这是在向外人表明关氏贸易行的实力,说明关氏贸易行有足够的能力接待各种大生意,他也相信,在关氏贸易行暗处,一定有一股不弱的保护势力,否则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这样做。

无疑,关少河是一个很有气魄的人。

……

见老掌柜撇开他不理会,那云大东家更是将桌子拍得砰砰响,这关氏贸易行的下人还真有修养,一个个不急不躁,甚至脸上都能保持笑容,任由云大东家在那里发飙。

即使是关少河,也没有立刻露面。

这关少河,倒也真沉得住气。

老掌柜也不多理会云大掌柜,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只是招呼着韩漠在左边的茶厅坐下,亲自倒茶,很是恭敬,笑着问道:“这位公子,需要什么东西?玉器?金器还是银器?”

他忽然瞥见韩青捧着一个古色木箱子站在韩漠身后,忙道:“莫非公子是有东西要来贸易行出售?”

他倒也仔细观察了韩漠的穿着,那显然是富家公子的打扮,身上的衣料以及腰间的玉带,在东海城都是上等货。

只是他瞧不到韩漠右手那三根金指,所以认不出来,自己眼前的就是东海城韩家的五公子。

韩漠的右手,此时已经套上了一个奇怪的手套。

这手套色泽纯黑,薄若蝉翼,三根金指完全掩盖在其下,但是若仔细去摸,就会发现,这黑色手套绝非毛皮丝锦所制。

……

这是韩漠从岛主送的木箱子里找到的好玩意。

他自知自己的金指很显眼,以前也曾想过用东西遮眼一番,免得走到哪里都带个标记,时常被人认出来。

只是一直没有好的掩饰工具,之前也曾想过带上丝锦手套,但那感觉太妖,而且丝巾容易脏,很不好受。

而这个黑色的手套,却是极为怪异。

戴在手上,极为凉爽,而且极轻,但最重要的是,感觉上不是毛皮丝锦,反而像是一种极少见的金属,韩漠做过实验,大刀砍在上面,竟是毫无破损,当真是一件极好的掩饰工具。

这是南洋特产,虽然一时摸不清还有些什么作用,但是掩饰金手指,不让人轻易认出来的作用却是有的。

老掌柜若是瞧见韩漠的金手指,只怕一眼就能认出韩漠的身份,但是此时手指被黑手套所掩盖,也就没往那头想,毕竟他不会想到韩家公子会上门出售东西。

东海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除了大世家韩族,其它小世家也不少,富贵人家不在少数,一些纨绔子弟偷着家里的宝物来买,换取银子花天酒地也是常有的事情。

老掌柜即问,韩漠微笑点头道:“倒是有两样东西让你们东家看看,却不知关大东家有没有时间?”

“老朽倒有些见识,东家正忙,公子若是着急,老朽倒是能帮着看看。”老掌柜微笑道。

韩漠也没有推辞,从肩头往后伸手,道:“取一件东西出来,给老掌柜看看。”

韩青立刻打开木箱子,取出了那副刀刻的兽皮画。

韩漠接过,递给老掌柜,笑道:“老先生看看这件东西是否稀罕?”

老掌柜抱了抱拳,小心翼翼地接过兽皮画,只看一眼,连连点头道:“好东西,好东西!”他倒也没有显出震惊之色,毕竟是关氏贸易行的大掌柜,见多识广,无数的珠宝他都是见识过的,这兽皮图虽然很新颖,却绝不会让涵养极佳的老掌柜吃惊。

那边一直在发飙的云大东家见这边有状况,小小的眼珠子转了转,他也瞧出韩漠锦衣玉带,非富则贵,想来是一个大主顾,蹑手蹑脚靠过来,大胖手抢过兽皮画。

老掌柜豁然变色,道:“云大东家,你这是?”

韩漠倒似没事人儿一般,端起茶杯,悠闲地品了一口,这茶倒也是上等的好茶叶。

云大东家不屑地瞥了老掌柜一眼,道:“孙老九,老子看看这玩意不行啊?这位公子要卖货,可不能让你这奸猾的老东西给坑了。”他倒是做出一副大好人的模样。

老掌柜淡淡道:“云大东家,这不是我贸易行的货物,乃是这位公子的宝物,你要看,也需这位公子同意才是。”

韩漠立刻笑眯眯地道:“老掌柜,无妨,这位云大东家既然要看,让他看便是!”

云大东家得意地瞥了老掌柜一眼,大大咧咧地在韩漠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细细看了看,脸上露出贪婪的目光,转向韩漠道:“这位公子,你这东西,准备卖多少银子?”

老掌柜立刻咳嗽道:“云大东家,你这不合规矩!”

这里是关氏贸易行,云大东家若是与关氏贸易行的上门客人谈价格,那就违背了商行的规矩,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这就是明目张胆上门抢生意的行径,也是商界最忌讳的事儿。

云大东家白了老掌柜一眼,骂道:“老东西,你哪只眼睛看我坏规矩了?若说坏规矩,你们关少河才是坏了规矩,他人呢?怎么还不出来,莫非不敢见我?”

老掌柜平静地道:“云大东家该明白,咱们庆商能够在中原四方贸易,那是诚实守信占了理儿,你这般为难,只怕不好吧。”

老掌柜也不知是涵养好还是对这个云大东家有几分忌惮,眉眼间虽然隐现着几分怒意,却一直没有发作。

“大家都是求财,不要伤了和气。”韩漠呵呵笑着,又一次端起茶杯品了品,斜眼向云大东家问道:“云大东家,依您之见,我该买个什么价儿合适?”

云大东家也不理会老掌柜的目光,笑嘻嘻地道:“公子这东西从何而来?”

“祖上传下来的。”韩漠悠然道:“算是个好玩意儿吧。”

其实这云大东家也能看出来,这兽皮图乃是豹皮所制,上面的图画也是栩栩如生,最难得的是那份刻画的刀功,那可不是普通人能雕刻出来的,纹理清晰,下手均匀,实在是好东西。

最重要的是,物以稀为贵,这样的东西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虽然一时并不能说出它的真实价值,但是心里却也估算,这样的东西,即使二三十两银子收下来,那也是稳赚不赔的。

不过他更明白,上门抢生意,那可是商家忌讳,自己再有后台,那也禁不起这种臭名,只打算将韩漠引出关氏贸易行,在外再拉拢韩漠低价收购。

“其实这样的好东西,价值不菲。”云大东家啧啧赞叹道,眼珠子转动,凑近道:“这位兄弟,你先听听这孙老九能给你什么价,我给你看着。”

他是打定主意要破坏这桩买卖的。

韩漠不动声色,只是想着,从云大东家手里接过兽皮图,再次递给老掌柜,笑问道:“老掌柜,您给个实在价。”

老掌柜小心翼翼地捧着兽皮图看了小片刻,才正色道:“公子,老朽不敢有瞒,这东西是好东西,但也却非无价之宝。公子且看,这兽皮乃是豹皮,在我中原也不少见,并非难求之物,虽说画像雕刻的栩栩如生,但意境粗野,倒不是中原文化的主流,说起最优之处,乃是刀功细致,不同凡响。”顿了顿,瞥了旁边不怀好意的云大东家一眼,沉声道:“云大东家,本来行里的规矩,我们的买价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但是这位公子在场,为了表明我关氏贸易行的真诚,老朽冒昧开价,愿出二十五两银子购买此物。”

韩漠嘴角泛起笑意。

这兽皮图在南洋那边,市价值二两银子,也算不低,老掌柜开出二十五两银子,高出了十倍有余,算是比较诚恳的价格了。

果然,云大东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老掌柜道:“孙老九啊孙老九,我就知道你会糊弄这位公子,你们这关氏贸易行,真是沽名钓誉,我云士岚是瞧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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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狡诈反被狡诈误】

老掌柜抚着胡须,淡淡问道:“云大东家,你说我关氏贸易行沽名钓誉,我倒不明白这沽名钓誉何解?莫非老朽开的价有问题?”

云大东家云士岚冷笑道:“那是自然。这样的好东西,你区区二十五两银子就想收购,真是荒谬。你这是明摆着欺负这位公子不懂行市,所以丢出这样一个白菜价。”

老掌柜看了韩漠一眼,只见这位公子竟然是极有修养,悠然地坐着,脸上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云大东家,老朽开价,童叟无欺,乃是根据物品的真实价值开价。”老掌柜皱眉道:“大东家如此说话,是不是有些中伤人了?”

云士岚指着老掌柜鼻子道:“混迹商场多年,你真是越来越奸猾了,这让*的人看见,还真以为你是一个老好人呢。”转向韩漠,一副老大哥的模样道:“小兄弟,我云士岚十个直肠子,见不得这种狡诈之事,我告诉你,他们要收购你这副图,至少要……要五百两银子!”

韩漠听他说自己是个“直肠子”,差点将刚刚喝下的茶水喷出来,这家伙还真敢说啊,一看他的样子,怎么着也和“直肠子”挂不上钩啊。

口称见不得狡诈之事,却也不知干下了多少狡诈之事,今日来关氏贸易行踢馆,那可就是很不讲道理也很卑鄙的行径了。

不过听他说出“五百两银子”,波澜不惊的韩漠还是微微吃了一惊,他心里也清楚,这兽皮图即使从关氏贸易行倒手卖给其他人,也绝不会超过五十两,这云士岚狮子大开口,那显然是别有用心了。

……

“五百两?”老掌柜张了张嘴,不敢置信。

云士岚狡猾地笑了笑,道:“不错,这物以稀为贵,如此佳品,没有五百两,你们关氏贸易行拿的出手?可别欺负这位公子,咱们做商人的,要实在才是。”

他言语讥讽,很是嚣张。

韩漠忽然明白,这家伙是故意开这个价格,关氏贸易行要么丢了这个客户,要么亏本花五百两银子收购兽皮图,无论哪一条路,都是关氏贸易行吃亏。

“孙老九,若是你这贸易行的银子不够,可以去我云氏贸易行取。”云士岚哈哈大笑道:“我的贸易行,区区五百两银子还是不算什么的。”

老掌柜豁然色变。

他若不做这笔生意,不但失了一个客户,最为紧要的是云士岚必定会将此事添油加醋地说将出去,如此一来,关氏贸易行的名声一定会大受打击,毕竟上门的客户关氏贸易行却不敢做,其他贸易行必定联手宣扬,讽刺关氏贸易行自称东海城“第一珠宝贸易行”。

但是若做了,那可就是做了冤大头,商人以利益为第一要务,花五百两银子收了价值不到五十两银子的货物,到时候更会贻笑大方。

云士岚得意非凡,这家伙脑满肥肠,花花心眼却是不少。

老掌柜叹了口气,道:“云大东家,你这是让我们为难啊,这样的货物,让你出五百两银子,你是收也不收?”

“当然收。”云大东家哈哈笑道:“不过这位公子是到你们关氏贸易行交易,我云士岚懂规矩,不会掺和一脚。”向韩漠笑道:“这位小兄弟,可莫被他们骗了。”

韩漠微笑着,托着下巴。

这云士岚做坏事倒也罢了,可是将自己作为打击关氏贸易行的工具,这是韩漠不能忍受的,他可不愿意成为别人的工具,他向来只喜欢别人成为他的工具。

那些伙计们也都有些吃惊地望着这边,不知道如何收场。

韩漠从老掌柜手里接过兽皮图,一脸笑容地递给云士岚,笑眯眯地道:“云大东家,这生意我做了,兽皮图归你,五百两银子……归我!”

正自鸣得意的云士岚一愣,脸上肌肉抽搐,笑得比哭还难看,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这兽皮图我卖给你了。”韩漠笑容可掬:“五百两银子卖给你。”

关氏贸易行所有人先是一怔,迅即露出狂喜之色,很快,伙计们更是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而老掌柜更是对韩漠投来感激之色。

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公子哥儿这时竟然出手帮了他一把。

云士岚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掏出丝帕擦了擦冷汗,僵硬地笑道:“小兄弟,这是关氏贸易行,你和他们交易才是,我……我不是这里的东家。”

“没关系。”韩漠笑道:“我忽然不想和他们做生意了。云大东家既然说这老掌柜狡猾奸诈,我看还是不和他们接触的好。云大东家忠厚老实,义薄云天,出手助我,免我被他们欺诈,你这样的好人,我若不与你做生意,那真是愚蠢了。云大东家,能和你这样的正直好人做生意,实在是我的荣幸。”将兽皮图丢在云大东家的怀里,淡淡道:“银子是我陪你去取,还是你现在就给我?”

云士岚瞥见众人都笑嘻嘻地看着他,急忙站起身,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做生意讲规矩,这上门抢生意的事情,我……我可不干!”

韩漠悠然道:“韩青,咱们去云氏贸易行,既然云大东家答应五百两银子收我的兽皮图,想必是不会赖账的。而且在场有这么多人作证,云大东家又诚实可信,这生意我是做定了。”

韩青笑呵呵地道:“好嘞,少爷,咱们这就是云氏贸易行。”

云士岚尴尬之间,却听一阵脚步声响,楼梯处出现一个声音,拍手笑道:“恭喜云东家,做成这样一笔大买卖,恭喜恭喜!”不是关少河又是谁。

关少河依旧是温文儒雅,身着青色长袍,面带微笑,很优雅地走到厅中,对着韩漠一抱拳,笑道:“也恭喜韩少爷做成这笔大生意!”

云士岚立刻指着关少河道:“关少河,你可终于出来了,我正要找你。”

关少河淡淡一笑,径自在椅子上坐下,吩咐道:“给云东家韩少爷重新上茶来,用最好的茶叶!”

老掌柜立刻亲自去泡茶。

关少河对着韩漠微微一笑,这才向云士岚道:“云东家,你上门风风火火,声音十里八街都能听到,到底有什么事儿,尽管说来!”

云士岚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又恢复之前那种嚣张的气焰,大声道:“关少河,其他几家都同意重新定价格,为何你却执意孤行?你还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中吗?你还是不是庆商?你还要不要给大家伙留条活路。”

关少河笑容不减,平静地道:“谁都没有死,也都吃香的喝辣的,何来没有活路?”

“你……!”云士岚指着关少河,一脸的恼怒,恨声道:“这么说来,你是一意孤行到底了?”

关少河淡淡道:“庆商在中原各处能够扎根,究其原因,就是诚信二字,哪怕自己亏了本,也要维护这两个字。你们商议着压低收购价,抬高出售价,这本就违了诚信之道,我为何要遵从?若真是像你们这般做了,咱们庆商的贸易行,只怕也做不了几天了。”

“东海六成客人在你们关氏贸易行手中,我们四家才占四成,若不那样做,我们难道要喝西北风?你自己吃得饱穿得暖,口袋里挣得满满的,将我们这些同行的路子摆在哪里?”云士岚怒目道:“你若真的一意孤行,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关少河浓眉扬起,冷笑道:“云东家,客人愿意进哪家的门,难道还由我关少河说了算?你们收货,看人不看物,见急则欺,岂是为商之道。咱们商人,挣利润那是天经地义,但是这利润挣得也要问心无愧。我听说前一阵子有一落魄贵族到了你们贸易行,出手十六件宝物,那可是价值三千两的货物,你却出价五百两,而且还和其他三家串通好,更不许那人来我关氏贸易行,最后逼得那人五百两银子卖了三千两银子的宝物,这事儿总不是假的吧?人急之时,不求你多给,你倒落井下石,嘿嘿,云东家,你倒是真会做生意。如今生意不行,眼红我这里的生意,却又逼着我压低收购价,抬高出售价,你当我关少河是任人操控的三岁孩童吗?我实话告诉你,我这铺子,不管何时,不管何人,都会以货为价,是好货,咱们不吝惜银子,绝不做欺诈客人的事儿。遇到客人急处,多给几个,那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有这样,庆商的招牌才不会倒,也才不会被当地的百姓拿起棒子打跑。”

云士岚脸色铁青,韩漠却拍起手来,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关氏贸易行果然是名不虚传,这做生意,挣银子,就要挣得问心无愧!”

“关少河,你的意思,就是要和我们对着干了?”云士岚恶狠狠地道:“你可别后悔。”

“关某做事,还从来没有后悔过。”关少河气定神闲,淡然道:“我只奉劝云东家,要做长久,你们那样做是不行的。”

云士岚霍地站起,冷笑道:“这还轮不到你来教。好,关少河,你既然如此,我云士岚也不多说,只是别到时候后悔。”

他一脚踢开椅子,冷哼一声,便要离去,却听韩漠叫道:“等一等,我们的交易还没做,云东家想反悔吗?”

“找关少河做就是。”云士岚冷哼道,正要离去,却见韩青忽地放下木箱子,几步冲到他的面前,伸出手道:“拿银子来!”

“滚开!”云士岚胖嘟嘟的大手便要推开韩青。

韩青却是一闪躲过,冷笑道:“快拿银子来,五百两银子,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云士岚见韩青动作敏捷,倒有些吃惊,怒道:“没长眼的奴才,还不滚开。”

关少河的声音忽然响起:“云东家,你可以骗所有人,也可以赖所有债,但是今天这笔债,你却是赖不掉的。”

云士岚转过身,看了看关少河,又看了看韩漠,沉声道:“他是谁?”

“韩家五少爷!”关少河淡淡道:“他的债,你赖得了?”

第八十三章 【看货】

云士岚听到“韩家五少爷”,先是一愣,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脸色剧变,本来白皙肥胖的脸更是苍白。

他不是傻子,能够经营商行,总是有几分精明的,所以他很快明白了这个不动声色总是笑眯眯的年轻人是何等的身份。

他自然也见过不少权贵,但是无可否认,在东海郡这块地皮上,韩家就是帝王,他们完全有能力决定任何一个在东海郡地面人物的前途。

一个庆商行,在韩家的眼里,和芝麻绿豆没什么区别。

云士岚虽然狂妄,但是不笨,他知道,在东海城谁都能得罪,就是韩家的主不能得罪。

他站稳身子,伸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恭恭敬敬地走到韩漠面前,将银票奉上:“五少爷,这是五百两燕票,请您收好!”

中原四国都有银票流通,但是各国并没有统一的票行,在燕国流通的乃是燕票,可以在燕国钱庄内兑换银子,而到了他国,则需要在当地户部下属机构兑换等值银票再行使用。

韩青不客气地接过银票,揣进怀里,然后拿过兽皮图递给了云士岚,这才回身向韩漠笑道:“少爷,生意成了,云东家很守信用!”

韩漠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道:“云东家,我这里还有不少好玩意,不如你都买下?”

云东家擦了擦额头汗,干笑道:“不敢不敢。五少爷先忙,我先告辞!”也不敢多说,一抱拳,转身便走,也亏他身材肥胖,走路却如一阵风,让众人叹为观止。

……

关少河见云士岚离去,这才起身站起,对着韩漠深深一躬,道:“五少爷大驾光临,未能远迎,失礼失礼,还请勿怪!”

贸易行的伙计们和老掌柜这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脸上带笑的贵公子,却是东海郡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顿时都对着韩漠深深一礼。

韩漠也起身回礼道:“关东家,以前一直称你关大掌柜,看来是叫错了。呵呵,你也别怪韩漠以前失礼啊!”他又对老掌柜施了一礼,柔声道:“老掌柜,你见多识广,开价真诚,乃是真正的商人,韩漠有幸得见,幸会幸会!”

老掌柜万万想不到韩家五公子竟然如此礼贤下士,受宠若惊,急忙回礼。

关少河一抬手,恭敬道:“五少爷,上楼说话。”

韩漠点头,关少河在前领路,韩漠领着韩青捧着箱子跟着上了二楼。

这二楼宽敞明亮,摆设也极为奢华,屋内甚至放了不少花花草草,刚一进门,就有一股子清香味,韩漠四周看了看,发现屋内并无他人,笑道:“不是说关东家正在招呼客人吗?怎么不见客人?”

关少河眼中划过一丝怪异之色,但是一闪而过,微笑道:“只是两个熟人,已经离开了。”

韩漠心中有些奇怪,既然客人离开,自己在大堂怎么没有看见,难不成还是从后门离开,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不过关少河既然不想说,他也不好问,在关少河的引领下,厅中就座,而老掌柜很快就端上茶水瓜果点心,颇为殷勤。

“关东家,看来你在这里做买卖还真是不容易,你的同行好像对你很有意见啊。”韩漠也不客气,摘下一颗葡萄,放进嘴中吃了起来,果然甘甜的很,微微带着一丝酸味。

酸中带甜,甜中带酸,这才是韩漠最欣赏的味道。

关少河亲自为韩漠倒上茶,才苦笑道:“这类小人,走到哪里都少不了的,五少爷不必介意。”

“那人是谁?”韩漠问道:“连关东家都不放在眼中,看来也不是普通人物啊。”

关少河轻声道:“云家是庆国的大家族,朝中有不少人,他究竟是谁,我也不好在后说明,五少爷迟早会知道的。五少爷,这‘东家’的称呼让少河惭愧,若是蒙你不嫌弃,但求一声关兄便是感激不尽啊!”

韩漠微笑点头道:“好,那我便叫你关兄。这云家在庆国势强,我看关兄对他不假辞色,在庆国想必也是大有背景的。”

关少河哈哈一笑,端杯道:“五少爷请用茶!”

韩漠知他不愿意说自己的背景,也不强求,端杯品了品。

关少河放下茶杯,才显出一丝喜色道:“五少爷今日大驾光临,想来是有大事相商。”左右看了看,又瞥了韩青一眼,知道韩青是韩漠的心腹,这才凑近低声道:“莫非是要出珍珠?”

韩漠摇了摇头,淡淡道:“关兄,我不知道我的家族会不会与你做珍珠买卖,但我韩漠是不会的。”

关少河一愣,眼中闪过失望之色,但还是笑道:“不谈生意也好,能与五少爷做成朋友,那也是少河三生有幸之事。”

“我没说不谈生意,只是不谈珍珠生意。”韩漠微笑道。

韩漠自从见到采集珍珠却需要牺牲采珠人的性命,便下定决心自己不会从事珍珠的事业。

他这个人很奇怪,真要做起事来,向来硬得下心肠,但是对于牺牲人命去换取珍珠,心内却又大是怜悯和不忍。

他知道那些采珠人的后面有着父母妻子,那是一大家子人要养,一旦身死,可以说一个家庭也就毁灭了。

他自幼体会到家庭的温暖,所以也希望所有的家庭都能够完美,都能够幸福。

关少河有些奇怪,道:“那五少爷想谈什么生意?”他猛地醒悟过来,指着韩青捧着的木箱子道:“五少爷,你是说那个?”

韩漠点头道:“不错。”吩咐道:“韩青,拿过来!”

韩青将木箱子放在桌子上,见韩漠微微点头,于是将箱盖子打开,顿时将里面的四五将物事呈现出来。

关少河站起身,看了看箱子里面,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箱子里的物事虽然制作不是极复杂,但却是极为新颖,在中原那是难得一见的。

韩漠见他神色,嘴角顿时露出微笑,关少河这样的反应,才会让韩漠满意,至少证明这些东西能让人耳目一新,关少河从事商贸,见多识广,能让他惊奇的东西,自然也会吸引许多人的目光,如果价格合适,看来市场潜力倒是大大有的。

“我是否能看一看?”关少河很有礼貌。

韩漠笑道:“就是来和你做生意,你自然要看货的。”

关少河很是高兴,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瓶红葡萄酒,凝神细看,赞叹道:“这可真是好东西。五少爷,你这里面装的可是药水?”

“酒!”韩漠做了一个饮酒的姿势,道:“可以饮的酒。”

关少河一愣,奇道:“这是什么酒?色泽怎的如此殷红,如同血一样。唔,看来是壮士们才喝的酒,想来是烈酒。”

韩漠也不回答,笑道:“关兄,你且取两个酒杯来。”

关少河急忙吩咐下人取来两只酒盏。

韩漠打开木制酒塞,在两只酒盏中都倒上酒,笑道:“其实喝这种酒,该当用夜光杯,那才有十足的情趣!”

“何谓夜光杯?”关少河奇道。

韩漠一愣,忙笑道:“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说,这种酒在夜里喝着最爽快。”他这才知道,夜光杯此时在中原也是没有的稀罕物。

韩漠端起酒盏,举起道:“关兄,你且一品。”

关少河也不客气,这样的稀罕物,能够品尝一番,何乐而不为,当下举杯,正要一饮而尽,韩漠急忙拦着道:“关兄,这酒是用来品,不是用来饮。只有细品,才能品出其中的味道。”

关少河呵呵一笑,优雅地端着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韩漠也端着酒盏品了一口,刚一入口,一股醇香之味弥漫口中,除了淡淡的酒味,更多的是弥漫着葡萄清香,酒水甘醇可口,顺着喉咙流入腹中,整个人都是浑身通透。

他前世可是喝过不上上等葡萄酒,和这个比起来,依旧有很大差距,这种酒才是真正的自然酿制,是难得的好东西。

关少河细细一品,果然赞道:“清香不绝于口,甘醇之中带有葡萄香味,却不烈,这可是好酒。”

韩漠瞧见韩青也在旁舔着嘴唇,一拍他屁股,笑道:“知道你也嘴馋了,快去自己拿个酒盏来,也尝尝这好东西。”

韩青大喜,答应一声,飞一般去取酒盏。

关少河钦佩道:“五少爷,你不但机智,而且仁义,这般善待下人,不愧是韩家子弟。”

韩漠摆摆手,笑问道:“关兄,依你之见,这样一瓶美酒,你能卖多少银子?”

“五少爷,这酒不但甘醇,最为紧要的是,这盛酒的器皿也是极为稀罕,若是我没有说错,这盛酒的器皿可是叫做‘勃利’!”关少河指着红酒问道。

韩漠奇道:“关兄知道‘勃利’?”

关少河叹道:“六七年前见过一位贵人珍藏过,叹为观止,这样的物事,也不知道是如何制造出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有些东西是我们想不到的。”韩漠道。

“五少爷,这样一勃利红酒,若是收购,我想三两银子我是愿意的。”关少河正色道。

三两银子买一小瓶红酒,这也算是价值不菲了,市面上一斤渔物也才二三十文钱,这一瓶酒三两银子,也就是三千文钱,那可是够一百斤渔物了。

对于这个价格,和韩漠心理预想价格差不多,他是能够接受的,按照岛主所言,这瓶红酒在南洋诸国是二百文钱,三两银子售出,也就翻了十几倍,而且船队真要前往南洋诸国大批采购,想来价格还是能低一些的。

韩青此时上来,很自觉地给自己倒上一酒盏,得意洋洋地在旁品味。

关少河又看了看其它几件货物,才道:“五少爷,这些都是好东西,想来你得到也不容易。这一箱子东西,我就都收了。”

他还以为韩漠只是拿来这一点东西做交易。

毕竟他也明白,韩漠如今是韩家的晚辈,手上没有实权,更没有财政大权,这一箱东西或许就是韩漠交易的全部了,自己可得高价收下,免得折了韩漠的面子。

“如果是区区一箱几件东西,我也不会来找关兄了。”韩漠知道他误会,微笑道:“我只想问关兄,我若是有成千上万这样的货物,你敢不敢收?”

第八十四章 【合作】

关少河先是一愣,随即露出迷茫之色,但很快,他的脸上就泛起狂喜,这个一向温文儒雅的商人,此时竟显得有些激动,用力点头道:“收,为何不收,有何不敢?五少爷,你有多少,我收多少!”

他不是傻子,他当然也能够看出来,韩漠带来的这些物事,那显然不是中原之物,很有可能是外邦蛮夷过来的。

韩漠既然这样说,那很有可能出现了关少河不敢想的局面---海上贸易路线被打通。

庆国有无数的富豪大商想走这条海上线,他们有着商人中杰出的人才,有着敏锐地嗅觉,早就知道一旦打开海上贸易线,那么产生的利益将是无法估量的。

可是庆国受限于地域问题,陆上有庞大的燕国阻挡,从海上过,非但要打通吴郡海域和东海郡海域两道关口,最为重要的是,海上零散却有势力的海匪乃是最大的障碍。

很多年前,庆国商人也赌了一次,聘请了不少护卫,花银子打通吴郡和东海郡的海岸,带着几大船的货物想通过大东海去南洋诸国贸易,直走到一半,便被海匪们联手打劫,货被抢,人被杀,自那以后,再也无人敢走这条海路。

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时代,有能力打通这条海路的,只有坐镇东海郡的韩家,但是韩家忌于各种压力,是不会轻易去做的。

不说其他压力,单就贵族从商来说,韩家是绝对不会拉下这个面子的。

商人的身份在这个时代虽然不是最卑贱的,但是也绝对是上不了台面的阶层,堂堂燕国九大世家之一的韩族,绝不会拉下身段去开发海路。

在每一个拥有远大志向的商人眼里,能够开通海上贸易,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业,只是势不容人,大家也只能在心中想想而已。

今日韩漠拿来这些外邦货物,而且话中意思,那明显是要打开海上商路的迹象,作为一个有志向的商人,关少河如何能不激动。

不过他在瞬间便冷静下来,韩漠年纪轻轻,真有能力打开海上商路?韩家那些老古董能允许?

韩漠也看到关少河脸上忽喜忽忧的表情,笑眯眯地道:“关兄,今日来此,就是讨你这句话,你既然敢收,韩漠也就放心了。”

……

关少河微一沉吟,才小心翼翼问道:“五少爷,你说有成千上万这样的货物,那么……这些货可是到了东海?”

“没有。”韩漠很干脆地道:“我手上就只有这几件货。”

关少河“哦”了一声,继续问道:“却不知那些货几时能到?”

“也许两个月后,也许三个月后,也许……永远也到不了。”韩漠再次端起酒盏抿了一口,一脸的享受模样。

那边,韩青一盏酒已经喝光,兀自在啧吧着舌头感受其中的味道。

关少河似乎没有听懂韩漠的意思,试探问道:“五少爷,您的意思是,货船还在海上?”

韩漠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货船还没有聚集。关兄,我今日来,一是让你看看这些货,让我心里有个底,第二也是和你通声气,我正在筹备这件事情,一旦成功,那就需要从中原收集大量的特产,经由货船前往南洋诸国交易,到时候,这些收集中原特产的事儿,可就要拜托您了。”

关少河敛容站起,恭敬一礼道:“五少爷心系海路,这是万民致富,亦是我辈商贾之夙愿,少河不才,愿代天下商贾谢过五少爷。至于收集中原特产,但教五少爷一声令下,少河敢不从命!”

韩漠起身还以一礼,随即问道:“依关兄之见,这要是真要贸易起来,我们这边大概要备多少货物?”

关少河想了许久,才道:“中土之物,种类繁多,若要交易,除了奢侈品,一些生活品和特产也是要的。例如丝锦,茶叶,瓷器,字画,花草,玉器等等,都可以运去交易。咱们尽量让类别齐全,去到那头,看看哪一类货物卖得好,利润大,到第二批咱们再置备易售的货物,这一批货,咱们宁可利润少,求的是探知那边的商贸环境。”

短短一番话,顿时让韩漠大为敬服,说到底,自己在商业上可是嫩手,比不得关少河浸淫商场多年,他这一番话,等于是将第一次海上贸易的主旨定了基调,更是为了长远考虑,看得极远,只此一点,就可看出关少河眼光不同凡响,当真不是普通的商人。

“大概需要备齐多少银子的货物?”韩漠问道。

关少河伸出三根手指,肃然道:“依少河之见,三万两银子的货物是不能少的。”

“三万两?”韩漠皱起眉头。

关少河立刻道:“五少爷,这种买卖,毕竟是头一次,那是有极大风险的,我们对南洋诸国的地理风俗完全不懂,到了那边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咱们也是不清楚的,可以说是一次赌博。五少爷看得起少河,少河感激不尽,这三万两银子,少河愿出一万两为五少爷采购货物,还望五少爷不要推辞。”

韩漠笑了笑,心中却是一片烦躁。

做这种买卖,实际上也确实有风险,谁敢保证南洋诸国不会有奸人从中作梗,硬是抢夺货物去,虽说那甚至会导致韩家发兵,但是这批财物显然是要亏空了,关少河能拿出一万两银子出来赌,也算是很有气魄了。

商人逐利,关氏贸易行不可能总揽下三万两银子的货物,将风险全部担去,毕竟这事儿庄家是韩漠,韩漠不拿出银子来,想空手吃贸易差,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三万两银子,换算成人民币,那可是六七百万人民币,当真不是小数目。

关少河主动提出拿出一万两,一来是表示诚意,最主要的也是希望这件事情真能办成,若是换做奸诈刻薄的商家,那是决不会拿出这么多银子的。

他们甚至可以高价坐等海外货物到来,也不愿意拿出银子去赌这未知的生意。

海上贸易从未有人做过,就连一个人都有三灾两难的可能,更何况这么大的一笔生意。

韩漠脑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剩下两万两银子要从何而来?自己能否说服韩族的那些老古董,从公库中拿出两万两银子来?

韩族虽然家大业大,但是两万两银子真不是小数目,没有大宗主和长老们的允许,自己不可能拿到一两银子。

他当然也明白,关少河拿出一万两,已算是仁至义尽,也远远尽了他的责任,这是自己在冒险,不是关少河。

若是霸道的世家子弟,或许会厚着脸皮甚至是逼迫关少河干脆再掏两万两,将风险全部交由关氏贸易行承担,自己空手套白狼。

但是韩漠不会。

关少河以诚待他,他自然也会以诚待人。

韩漠一直喜欢将自己比作镜子,因为从他的眼中如果照出对方是敌人,他会比对方还狠十倍,但如果对方是朋友,他也会尽到朋友的真诚。

自己如果想和关少河长期贸易下去,就需要双方都以诚相待。

如今关少河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他也会反馈以诚意,就像如果以后哪天发现关少河是在和他玩狡诈,他会十倍偿还给关少河以狠毒。

关少河见韩漠一直沉默,小心翼翼问道:“五少爷,是不是……很为难?”

韩漠站起身来,抱拳道:“关兄,今日可多谢你了。你放心,这事儿这几日我就会给你消息,如果顺利,我会带着两万两银子上门的。”

“如此甚好!”关少河松了口气,抱拳道:“那便祝愿五少爷一切顺利。”

韩漠微微一笑,道:“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关少河忙道:“五少爷,今晚若无他事,不如一起去八珍阁痛饮一番?又或是去青衣坊听听曲子?”

韩漠摇头道:“改日会有机会,今日事忙,先告辞了。”

关少河也不强留,亲自送韩漠出了关氏贸易行,见他走远,才深深松了口气。

老掌柜走过来,望着韩漠远去的背影,轻声道:“这位五公子倒是仁义的很。”

“他狠起来,你可没看见。那日在八珍阁,他可是将萧景打得几日起不来床。”关少河缓缓道:“不过此人魄力不小,海上贸易若真是成了,他倒真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这事能成吗?”

“不好说。”关少河皱眉道:“韩漠看起来有几分把握,只是他族中的那些长老,未必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老孙,你和路上打声招呼,让他们开始准备收购中原物品特产,一有吩咐,立刻采购,我倒是相信此事能成!”

老掌柜恭敬道:“是,东家!”

“上京来人尚在三楼,你找机会安排他出门,嘱咐他小心一些。”关少河附耳低声道。

“老奴明白!”老掌柜恭敬退了下去。

关少河瞧见韩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口,才喃喃自语:“韩漠啊韩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第八十五章 【最让人伤是寂寞】

韩府前的道路是以青石铺就。

道路两边是青翠的松柏树,青石道上干净而冷清,渐近韩府,韩漠的心情却愈发地沉闷起来,嘴中低声嘟囔着:“两万两?奶奶的,真不是小数目啊。”

韩青凑近低声道:“少爷,你是不是缺银子?”

韩漠撇了他一眼,道:“我是缺银子,怎么,你能给少爷我变出银子来?”

韩青嘻嘻一笑,低声道:“少爷,您怎么忘了,咱们还有银子!”

韩漠一愣,旋即明白,韩青所指的乃是那批被隐藏起来的官银,微一皱眉,随即沉着脸低声道:“你是说苇明湖的那批银子?”

“是啊,少爷。”韩青点头道。

那批税银,虽然因为时间和人力关系,只运走一部分,却也有将近二十万两银子,隐在野处的苇明湖底,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韩青,你记着,那批银子,你以后一个字也不要蹦出来,否则可别怪少爷不客气。”韩漠森然道。

见少爷脸色冰冷,韩青打了个冷颤,低声道:“是,是小的胡言乱语。”

韩漠轻声道:“那批银子非同小可,一旦泄露出去,那是要将天捅个窟窿。”

“少爷,小的也是一时情急,我知错了。”韩青小心翼翼地道:“那公中的银子,少爷要想拿出来做事,只怕大宗主和长老们不会答应的。”

韩漠皱了皱眉头,终是没有说什么。

韩族公中的银子,来源是地租,部分税收以及韩族分支的一些小商户利润,还有就是朝廷的赏赐。韩族直系旁支一大群人,很大一部分就是依靠这些公中的银子过日子,按照地位和人数,到一定时间下发给各位长老,长老们再依次分发给自己的族人。

这些银子可以说是韩族的共同财产,若是族中大事用银子,那是要召开族中会议,大宗主主持,各位长老共同议定的,可不是任谁说拿就拿,即使大宗主也没有那么大的权限。

想到要从那群老古董手里抠出他们的银子用来从事海上贸易,韩漠心中只有一个字:“难!”

……

韩漠到了东院,韩玄昌尚未回府,韩夫人携着几个小丫鬟正在猜枚子玩,韩漠自然是不屑于参与这种女人家的游戏,随便说了会子话,也就离开东院,回到了后花园。

见过仙人岛的自然美景,此时再看自己花园子的人工加自然美景,韩漠总觉得少了几分味道,沿着青石小道前行,穿过小树林,经过几处花圃,更是经过葡萄架子往里瞅了瞅,没有二宗主的身影,这才上了搭在小溪流上的木桥。

耳畔听到琴音袅袅,宛若天籁,令人悠然神往,他知道这是柳如梦在弹琴了。

琴音虽美,穿透力却不强,只在小筑四周绵延开,院外的人自然是听不到的,韩漠缓步走到小筑的竹门前,往里凝望,只见柳如梦坐在幻凤琴前,生着檀香,正优雅到极致地弹着琴弦,两只手臂皓珠如玉,白皙丰美,弹琴的每一个动作就像经过设计一般,没有丝毫的急促,也不缓慢,而是始终保持着最优雅最唯美的姿态。

韩漠知道,这是经过无数次的习练甚至要加上一部分天赋才能做到的,能够知道幻凤琴的来历,能够弹出如此绝美的音乐,他现在对柳如梦的来历更加感兴趣了。

柳如梦的琴音柔美之中,却带着一丝凄然的感伤,饶是韩漠对音律一窍不通,却也能听出琴音中那淡淡的伤感之意。

韩漠站在门前,静静地聆听着,一曲终了,他才抬步进去,轻叹道:“我心本已杂,又添琴音伤……哎,不如倒头一睡解烦愁!”

他也不客气,径直走到自己的床榻边,倒头便躺了下去。

闭上眼睛,只听柳如梦轻轻道:“五少爷听出琴中的伤感之音?”

韩漠闭着眼睛“嗯”了一声,也不多说。

虽然几日没有见到柳如梦,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孤零零地一个人待在偌大的花园中颇有些冷清,本想抚慰几句,不过想到两万两银子这样庞大的数目,心中就没来由烦闷起来。

迷迷糊糊中听到柳如梦的脚步声离开,片刻之后,又听她脚步声响起,更听她淡淡道:“五少爷,先洗一洗吧!”

韩漠睁开眼,只见柳如梦竟是打了水来,摆放在梳洗台边,连毛巾也备好,而柳如梦咬着嘴唇站在旁边,看起来清雅脱俗。

“多谢如梦姐。”韩漠站起身来,笑了笑。

这样一个大美人给自己打水,虽然是名义上的丫鬟,但是韩漠心中还是很舒坦。

“我是丫鬟,做这些是应该的。”柳如梦轻声道:“而且……而且我生病的时候你也照顾过我!”

韩漠笑眯眯地道:“那我还是要谢谢你,我是个讲礼貌的少爷!”

洗刷干净,韩漠才微笑问道:“如梦姐,这几天过得可好?”这个女子来历太神秘,身份也摸不清,韩漠虽然对她的美貌也很赞叹,心中偶尔也会泛起涟漪,但在这个时候却不会有什么真的想法。

既然同住一屋檐下,柳如梦又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穿越汉子,韩漠还是觉得应该给予一点的关护。

“有韩伯送来的书看,可以消遣。”柳如梦轻声道,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垂下螓首,缓缓道:“听说你进了军营,当官去了?”

韩漠一怔,旋即知道韩伯没将此事瞒她,点头道:“嗯,进了军营。不过也不是当什么官,过去练练而已。”

“那……那你是不是经常不回来?”柳如梦声音低得如同蚊蚁。

开头几日和韩漠相处在一起,虽然发现韩漠与普通的世家子弟大不相同,但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这几日韩漠一直没有回来,长夜孤灯,偌大的花园没有半个人影,说不出的孤寂和冷清,若不是为了那份必须承担起来的责任,柳如梦真的不想过这种不人不鬼偷偷摸摸的日子,她宁可死也不愿意放弃尊严。

她曾经有着傲性,有着尊严,有着无数人的簇拥,但是经过了那些人那些事,她忽然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包括她自己。

她想撑到那一天,为了一份责任。

但是韩漠离去的这几日,她猛地发现,自己外表再坚强,到了孤寂的长夜,终究是红尘历史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女人,独对寒窗,无尽的寂寞和绝望涌上心头。

她觉得自己已经被遗忘,被遗弃,她不知道谁才能真正地保护自己,谁才能助她渡过这道难关。

……

琴音排不去愁伤,但是刚才见到韩漠进来的一刹那,柳如梦内心深处竟然生起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温暖和亲切感。

就像自己丢失的东西忽然回到自己身边,更像猛然发现自己还是有人依靠,甚至说是有人在乎自己。

经过几天的孤单生活,她这种感觉就愈加强烈,这是她自己都想不通的情绪,她自己说不清为何见到韩漠回来自己会欣喜会高兴,内心的伤感似乎消失了不少,或许……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也会是这样的心情吧,柳如梦只能这样想。

韩漠呵呵笑道:“这一阵子不会去军营里,手头上有事儿做。”他忽地明白什么,问道:“如梦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夜里会不会……感到害怕?”

柳如梦自然不会显示自己心中的懦弱,神色平静,淡淡道:“怕什么?怕你故事里的鬼怪吗?”

韩漠哈哈笑道:“不怕就好。”洗了把脸,感觉清爽不少,看到柳如梦美丽的容颜,也感觉自己本来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道:“好几日没有练琴了,来,如梦姐,教我练琴。”

柳如梦微微一笑,道:“你也可有好几日没有做梦了!”

韩漠一愣,旋即明白,她是指《聊斋》故事呢。

很快,小筑内就响起极为诡异的琴声,那琴声时急时慢,没有半分章法,更没有半分美感,更听韩漠笑嘻嘻地道:“如梦姐,我的琴技可是大有长进?”

柳如梦很柔地道:“有,你几日前是一岁孩童的琴技,今日已经有两岁孩童的本事了。”

……

韩漠本来是要等韩玄昌回府,和他商谈海上贸易的事情,只是这一日韩玄昌回来的极晚,韩漠也就没有打扰。

东海郡前任郡守萧幕瓒已经被罢官免职返回燕京,新任郡守也一时没有到任,所以韩玄昌不但要管理东海郡税务之事,东海政事也要暂时管理,这样一来,也就更加辛劳。

连续三日,韩漠都没能与父亲说上话,韩夫人见韩漠几次往东院跑找父亲,问起何事,韩漠也只是打马虎眼过去。

这三日韩漠上午练习八部棍术,下午和柳如梦研讨琴技,倒也过的很充实,其间却也去看过朱小言两次,那小子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安于现状的,每日里在马房帮助打扫喂料,刷洗骏马,闲来削着馒头片做点心吃,倒也安静的很。

等到第四日深夜时分,韩漠正要就寝,韩伯匆匆过来,只说韩玄昌要他去书房谈话。

韩漠知道这是父亲抽出时间来和自己谈话,也不耽搁,一路小跑到了书房,韩玄昌正在里面写着什么,见到韩漠过来,示意稍等一会儿,等到办完事情,才示意韩漠坐下,道:“为父这几日事情繁杂,你回来也一直没时间和你说话,这会子夜深人静,咱父子好好谈一谈。是了,海匪那边,没有难为你吧?”

他虽然平静,但布满血丝的眼中却满是关切和慈爱之色,这让韩漠心中一暖,当下也不隐瞒,将被劫之后的事儿都细细说了,更将自己准备做海上生意的事情也说了,他知道父亲这几日疲劳过度,身体不好,所以都是捡紧要的说。

韩玄昌微笑道:“我儿能够三思而后行,诱敌而制住冷照,还是不错的。我想也是,这海上朋友与我们韩家是有渊源的,岂会对我们轻易下手,想来是有一些野心勃勃之辈兴风作浪,既然那些凶顽之徒已被解决,而且你也无事,仙人岛其他人我也就不追究了。”旋即皱起眉头,语重心长道:“漠儿,你已成年,有心要做大事,做出一番事业,为父能理解,也很欣慰。但是你知道,咱们韩家是世族,世族不从商,这是规矩,也是脸面,你要做生意,你大爷爷和族中的长老只怕不会应允。而且要从公中支出两万两银子冒险,他们就更不会同意了。”

韩漠站在案前,恭敬却平静地道:“爹爹说的是,只是我韩家坐拥如此地利,若不善加利用,实在是暴敛天物。孩儿也想过,世族不从商,孩儿也就不会出面,会选人开间贸易行,一切生意以贸易行的名义进行,孩儿只在幕后指挥就是。孩儿也知道自己商场经验不足,所以会暗中挑选一些精明的商人来帮助我。”

“若真是让海上朋友都做这件事情,倒也是大大的好事,一来可以让他们有条宽敞的道儿走,二来也可更好地约束他们。”韩玄昌托着下巴思虑着,微一沉吟,才道:“找些懂行的商人帮你,那是自然的,你年纪轻,见识少,如此大事,仅凭你一人指挥,任意而为,那是不行的。不过说到底,此事还需你大爷爷和长老们同意才是。这样吧,此事为父还是做不了主,这两日我先去和你大爷爷说一声,看看他能不能召集长老们议上一议!”

“谢谢爹爹!”韩漠鞠了一躬:“爹,夜深了,你早些睡。”

韩玄昌起身过来,拍了拍韩漠的肩膀,温言道:“漠儿,韩家的子弟有志向,那是好事,但是凡事都有波折,你要有心理准备才是,切不可因为一时的挫折而丧失了上进之心。你能从仙人岛那样的恶劣局势下脱身,为父很高兴,这也证明你能够照顾好自己,我很欣慰。”

“爹!”韩漠见韩玄昌神色憔悴,眼内布着血丝,想是事情繁忙,一直都没有休息好,心中微酸,道:“你……你自己保重好身子。”

韩玄昌微笑着拍拍韩漠的脸,柔声道:“去歇息吧!”

韩漠点头退下。

韩玄昌看着韩漠离去的背景,目中闪烁着欣慰之色,喃喃道:“韩家男儿,就该有抱负。”转过身,望着书房墙壁上那一副大字,上面写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不由苦笑道:“取得民心,何其难也,唯有此八字乃是一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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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族会】

接下来又过了四五日,韩漠坐等韩玄昌的消息,可是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非但连见韩玄昌一面都难,就连大宗主那边的反应也是没有半丝消息。

韩玄昌日理万机,韩漠也不好去打扰,但是想到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海上贸易的事情没有丝毫进展,心中说不出的郁闷。

柳如梦倒是一个懂事的人,虽然伺候人的事儿做的很粗糙,但却也很用心,似乎是看出韩漠心情不好,并不太过打扰,到后来韩漠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写了两篇聊斋故事送给柳如梦,又说些奇闻怪事,相处的算不上亲密无间,但也很是融洽。

到第七日黄昏时分,韩伯终于过来传话,只说东府那头大宗主寻他去说话,让他速速赶过去。

……

韩漠当然知道大宗主找他有什么事情,心中先是兴奋起来,看来父亲已经对大宗主说过海上贸易的事情,而大宗主竟然破天荒地为了韩漠的事情召开难得的长老会议。

韩漠知道,如今除了大宗主,族中共有七名长老,那都是老的成精的人物,也是整个韩族制度的规定者和裁决者,除非涉及到韩族前途或者安危的大事,轻易情况下,这种族会是很少召开的。

大宗主代表着韩族直系,而其他七名长老代表着韩家如同枝叶般的旁系,八位老者汇集在一起,也就代表着东海郡整个韩族大大小小两万多人,对于拥有将近四十万人口的东海郡来说,两万多韩族人绝对是其中的主导力量。

但是兴奋过后,走在通往大宗主那间阴冷书房的道路上,韩漠却冷静下来,感到一股压力从头压下来。

他发誓要做成这件事情,为了韩族的未来,为了海上人,更为了自己而坚定地去完成这件事情,但是族会这一关如果过不了,那么自己的一切想法也就付诸东流。

走进大宗主的书院,韩漠已经瞧见宽敞大气的书房中点起了灯火,门前站着一名老奴,瞧见韩漠,急忙迎上来,恭敬道:“五少爷,大宗主和几位长老正在等候。”

韩漠点点头,抬步进去,穿过那条堆满书架子的走廊,来到大宗主那间宽敞却阴暗的书屋前,恭敬道:“小五求见大宗主和各位长老!”

屋内很静,只听大宗主咳嗽了一声,才沉声道:“进来!”

韩漠小心翼翼推开门,扑鼻而来的就是大宗主屋内数十年不变的檀香味,屋内点着两盏灯,却依旧昏暗的很,大宗主坐在正座,而案下左右都摆放了七八张太师椅,一群神情肃然的老头儿都坐在椅子上,气氛看起来凝重的让人透不过起来。

韩漠回身关上门,上前一步跪倒:“小五拜见大宗主!”然后向四周抱抱拳:“见过诸位长老!”

韩家注重长幼有序,尊敬长者,所以韩漠虽然是直系子弟,还是向诸位长老请礼,而诸位长老自然也不敢怠慢,也都拱手还礼。

“起来吧!”大宗主神情肃然,没有一丝笑意。

韩漠起身,心中却颇有些压抑,这屋子里的八个老头加起来四百多岁,自己前世今生两世为人,也不过四十多年的见识,以四十对四百,饶是他平日里冷静自若,此时也还是有些紧张。

“让你过来,你也知道是什么事情。”大宗主声音低沉而缓慢,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七位长老不辞辛苦,聚集于此,也就是将你的事情当做大事来看。你已成年,是韩家子弟,既然有事想做,我们做老一辈的自然不会阻拦,也会给你说明情况的机会。在座诸位都是见多识广深谙世态的长辈,所以要做什么事情,还是要有大家伙儿商议来办!”

韩漠恭敬道:“小五明白!”

大宗主点点头,道:“具体的事儿,我已经和诸位长老说明。你的事儿,一是要开海路,二是要从公中支取两万两银子,是这样吧?”

韩漠虽然垂头很恭敬,但是眼观四路,看到大宗主在说“支取两万两银子”的时候,诸位长老的神情都很不自然,心中顿时一紧,回道:“是!”

大宗主咳嗽一声,扫视了诸位长老一眼,才淡淡问道:“诸位有何意见?”

众位长老先是一阵沉默,书房内的气氛沉闷的让人透不过起来。

两盏灯火下,长老们一个个花白胡子,表情或平静或僵硬,显得都颇有些诡异。

“五少爷。”良久,左侧最上首的一名长老咳嗽两声才问道:“你可知道,世家不从商这个规矩?”

这位长老分管的族人最多,在诸位长老中的威信也最大,仅次于大宗主,所以由他开始询问,也属正常。

韩漠知道,这位长老叫韩天赐,那是古板的老古董,素来将条条框框的规矩视为人之根本,是个极难说话的人物。

“知道!”韩漠平静回道。

“既然知道,五少爷身为世家子弟,身份尊贵,却为何要违了规矩去经商?这要是传出去,只怕韩家的脸面有些不好看。”韩天赐缓缓道,声音也是低沉的很。

韩漠淡淡一笑,道:“小五要打通海路的目的,乃是为了不浪费我东海郡的地势之利。一旦海路打通,不但海上人可以更好地约束,而且会给家族带来巨大的利益,这是小五的初衷。至于世家不从商,小五深知其理,也知道若是传扬出去,对我韩家的名声确实有些损害,所以小五已经设想好,会请信得过的外人出面开间贸易行,一切的生意往来都是以贸易行的名义去经营,与我韩家没有半点瓜葛。”

“即使是以贸易行名义经营,但是五少爷毕竟是幕后之人,这……这还是和我韩家有联系。”韩天赐正色道。

韩漠心中暗骂这个老家伙思想固执,顽固不化,但面上还是恭敬道:“长老所言甚是。不过小五深知,各大世家虽然明面都没有从事商业,但是私下里恐怕都有些动作,我韩家若是滞于人后,以后未必不会受制于人!”

其实这道理大家应该心知肚明,韩漠也本不想说的太白,但是老古董既然顽固不化,他也只好开诚布公,在做都是韩族人,虽然脾性不一,但是对于韩族的忠诚却是无可怀疑的,所以他也不怕说这种话。

大宗主咳嗽一声,道:“小五,不得胡言。”

韩漠忙道:“是,小五失言,大宗主和各位长老勿怪。”

虽然韩漠话糙,但是在场的都明白,理儿是那个理儿,都说世家不从商,实际上哪个家族没有暗中的生意,即使是韩家,在东海郡也有暗中操纵的买卖。

“五少爷,以商贸行的名义经营,倒也无可厚非。”又一名长老道:“不过这海上贸易莫说我韩家,即使是整个燕国,甚至于整个中原四国也都未曾尝试过,其中的风险可说是难以预测。海上人虽然与我们韩家祖上有渊源,但是百年来,毕竟不是一条心,而且匪性难驯,谁能保证他们会真心为韩家办事?另外那南洋诸国我们也未曾接触过,他们是何性情我们不得而知,其风土人情亦是一片空白,就这样贸然带着大笔财物过去,难保他们不生窥觊之心,其间风险,实在太大,五少爷三思才是啊。”

他这话说完,诸位长老纷纷附和,倒是大宗主半眯着眼,冷眼旁观,不置可否。

韩漠心中冷笑:“我一个年轻人都有魄力一试,你们这些老古董反而推三阻四。”面上却依旧含笑道:“小五以为,这天下间不管任何事情,都会有第一次,都会有尝试。我韩家祖上天涯公,难道会知道凭借几条船下海就能成就一番霸业?但是天涯公英雄壮志,不在乎面前的艰难险阻,毅然而然杀官下海,闯出一番天地,若是他不去试一试,我想也就没有如今我们韩家的繁华吧?是以,小五认为海上贸易是可以一试的。至于说到人心,匪性散漫,外邦难测,这都是事实,但是人性之中,只要有利益,很少有人会拒绝,海上人如今生存都成问题,我们给他一条活路,他们感激都来不及,难道会因为一些眼前之利而断了日后的生计?南洋外邦,不过一些小国而已,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特产丰富,种类繁多,他们求而不得,我们送上门去,难道他们会因为区区几万两银子的货物就和我们中原文化决裂,为了蝇头小利就断绝日后的交易?小五认为不会,只要有利益,大家都会往长远看,都会希望利益越多越好,所以小五愿意赌,也相信值得一赌!”

他侃侃而谈,笑容可掬,声音也很恭敬,却无丝毫畏惧之色,而且道理铿锵有力,长老们对这个韩家小辈倒是生出几分钦佩,而大宗主的眼角,竟是划过他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那五少爷可想过如何置备贸易的货物?”有人问:“那可不是小数目,而且真要开通海上贸易,可不是区区东海郡的货物便行。我东海郡靠海,特产无非也是海物,南洋诸国也靠海,自然少不得相同的东西。所以我们真要得到南洋诸国的认可,就必须带去他们未曾见过的货物,那就包括庆国,魏国甚至是南风国的货物,五少爷难道以为能够凑齐?”

“找庆商,找一个可以信任的庆商!”韩漠一言以蔽之。

“找谁?”有人问。

韩漠笑笑道:“这个小五会安排,诸位长老放心就是。”

“庆商奸诈,要找到一个能够信任又有庞大财力和实力的,那可不好找。”一名长老抚须道:“采购四国之物,还要收购南洋货物,没有庞大的财力和实力可不成。”

韩漠微笑道:“小五知道,若是没有这样的把握,小五也就不敢劳烦诸位长老商议了。”

他此时忽然觉得,这个关少河还真是像老天爷送给他的一样,否则何处去找这样一个合作伙伴?

“前面所说,五少爷或可都有考虑,但是有一件事情,五少爷却不知可曾考虑清楚。”韩天赐沉默良久,终于道。

韩漠皱起眉头,见韩天赐一脸的肃然,问道:“何事?”

第八十七章 【失与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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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子!”韩天赐终于说出了大家最担心的问题,他神色肃然,半眯着眼,两手搭在小腹处,缓缓道:“五少爷需要从公中支取两万两银子,可知这两万两银子是何等的概念?”

其实说到底,这才是涉及到根本的问题。

公中银子,那是所有人的共同财产,说句不好听的,是世家直系旁系无数人的生活费,这些长老内心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两万两银子。

韩漠心中冷笑,他当然明白,先前那些罗里啰嗦的话,只是为这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做铺垫。

“还请长老指教。”韩漠恭敬道。

韩天赐和众长老对了一个眼神,才语重心长地道:“五少爷,两万两银子,那可不是小数目。您的每月例钱是五两,普通旁系子弟却只有一两,高的也就二两银子,这都是有定制的,也就是说,两万两银子,足够一百名旁系子弟十年的例钱,五少爷,你说这是小数目吗?”

韩漠正色道:“我从未说两万两银子是小数目。两万两银子固然是很大的一笔数目,但是要做大事,自然是离不开银子的。如果各位长老能让我从公中支取两万两银子,小五可以保证,日后会十倍地为家族创造利益。”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大宗主似乎睡着了一般,眯着眼,靠在大椅子上,不发一言。

……

气氛诡异。

良久,一声长叹,韩天赐才缓缓道:“五少爷,我等先前担心的事情,你看似都有解决之道,但也都是纸上谈兵而已。这样大的事情,也算是我韩家几十年来难遇的大事,我等不得不慎重,五少爷也不得不三思。”顿了顿,咳嗽一声,继续道:“我韩家这些年来,其实过得并不是十分富足,银子的来处也不多,每一分银子都有其可用之处,五少爷欲支两万两去做那等极有风险之事,我们这些老头子看在眼里,心中却也是担忧的紧啊。”

众长老纷纷点头,又一名长老道:“正是如此啊。如今公中的银子也不多,各家也都过的紧巴巴的,为了省几个银子,我现在连暖香都熏得少了。”

他这一开口,其它长老纷纷说起话来,无非是大家过的很辛苦,公中的银子不能胡乱折腾,那可是韩族的救命银子。

更有长老道:“五少爷,这挣钱倒是好事,可是万一真的出了岔子,赔下几万两,大伙儿该如何过生计?”

“是啊,五少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些南洋诸国的宵小,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思,咱们可不能像赌徒一样去赌啊。”

本来很沉寂的书房,顿时响声一片,长老们似乎很统一,都在劝说韩漠不要冒险,那话中的另一层意思,自然是不要支取银子。

韩漠皱起眉头,这种结果他也想过,但是眼见自己的愿望就要破灭,他的心沉了下去。

他忽然觉得这些看似肃穆的老顽固,竟然是那样的可恶,可恶的让他攥起了拳头。

都说韩家团结,现在看来,一旦涉及到真正的利益问题,也不是那般稳如磐石了,这帮老家伙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考虑,目光短浅,毫不为韩家的长远利益打算。

如同一群嗡嗡的苍蝇在耳边盘旋。

但是这些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使是韩漠,也是不敢表现出不恭敬的姿态。

内心的失望和愤怒被他掩饰的很好,他的脸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抬头看了众人一眼,忽然问道:“诸位长老,如果小五.不从公中支取银子,日后若真的开起商贸行,那么商贸行的利润是不是也不会和公中有关系?”

众长老一愣,不明白韩漠为什么忽然这样说。

只是在这些长老眼中,韩漠这次的事儿,就像是一个纨绔公子找到了一个好玩的新花样,一时的乐趣而已,若非韩漠直系子弟的身份,这个族会也是不会聚起来的。

一来是大家一致以为这件事儿不会有什么真正的进展,五少爷也不可能真正弄出什么名堂来,二来也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考虑,所以大家已经表露出不支持的态度。

“五少爷若是不从公中支取银子,自己挣取的利润,自然不会强要五少爷缴纳公中。”韩天赐感觉韩漠还真有几分孩子气,这孩子能给公中带来多大利润?只是抚须笑着。

这帮老家伙才不会相信韩漠真的能挣出银子来。

韩漠微微点头,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恭敬对大宗主道:“大宗主,现在看来,小五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其实大家伙儿也听出韩漠语气中多少带有一丝失望和恼怒,但是都不在意,小孩子受了挫折,有这种情绪是正常的,不这样才怪呢。

大宗主微一沉吟,才挥手道:“小五,你且在外等候。”

韩漠微微一躬,还以为大宗主是要和众长老继续商议,但也知道既然长老们一致反对,大宗主就算有心帮自己,只怕也是没有法子。

他退出门,顺手关上门,走到旁边的小厅等着。

这里也点了一盏灯,但是四周都是书架子,堆的满满的,显得昏暗而压抑。

韩漠攥着拳头,眼中泛起怪异之色,嘴中轻轻嘟囔着:“一群鼠目寸光的老家伙。”那些老家伙不可能理解韩漠的心情。

韩漠作为一个穿越者,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斗志很强的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碌碌无为。

他了解打开海路对韩家的价值,也知道海路打开之后,整个中原也将受益,这是一个造福后世的大事,他希望能做成这件事情,让自己这一世的生命活得更有价值。

可是自己目前的梦想,却被这帮老古董无情的粉碎,他心中充满了失望。

他缺的是两万两银子,如果手头有银子,他才不愿意看这些老古董的脸色,只是这些银子,从哪里去弄呢?

他差点就想暗地里去动用苇明湖底的银子,但是一向谨慎的他只是动了一个念头,立刻就否决了。

那笔银子是祸根,如果韩家没有应对那种后果的坚实能力,他是绝对不会动的。

向谁要?找关少河?韩漠的性格注定他不会如此,既然答应关少河,要做此事自己会带两万两银子去,他就不会食言,除非这笔生意泡汤。

……

正当他寻思如何解决银子这个极大的难题时,就听书房的门“咯吱”打开,他急忙起身,昏暗的灯火中,只见几名长老鱼贯而出,都是对韩漠微微点头,并不多言,便前后离开。

韩漠皱起眉头,就听书房传来大宗主低沉的声音叫道:“小五,你进来!”

韩漠见几位长老离开书院,淡淡一笑,这才快步进了书房,顺手再次关上门,行了一礼,恭敬道:“大爷爷!”

大宗主靠坐在椅子上,沉吟着,片刻之后才叹了口气,平静地道:“心里是不是很难过很失望?”

韩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才道:“失望,但不难过,如果真说难过,我只为几位长老难过!”

“哦!”大宗主缓缓道:“为什么?”

“几位长老见多识广,却看不到海上贸易给我们家族带来的利益,我很难过。”韩漠很坦白。

大宗主沉声道:“不要胡言乱语,那都是族里的长辈,你这可是目无尊长。”

韩漠苦笑道:“小五.不敢。”

大宗主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小五,如果大爷爷也不赞同你的想法,你是不是也在想大爷爷没有见识,会为大爷爷难过?”

韩漠忙道:“小五.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会?”

“不敢,也不会!”韩漠答道。

大宗主站起身,摇头道:“小小年纪,说话倒是冲的很。年轻气盛是好的,但是做事却还要有分寸的。”顿了顿,才道:“几位长老的意思,你想必也明白,他们是不同意从公中支取银子的,但若是你自己能够做起这件事情,公中也不会要你一分银子。”

韩漠这才彻底失望,知道连大宗主恐怕也没能说服那些人,只能黯然道:“小五知道。”

大宗主走到韩漠身边,一正一反并肩而立,背负双手,微一沉吟,才肃然道:“做这个生意,你有几成把握?”

韩漠一愣,随即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很有自信地道:“至少七成!”

“有五成就足可一试。”大宗主平静地道:“小五,你还年轻,路还长,日后的道路,还会有比这更多的挫折,我希望你遇到挫折,不要放弃,要敢于面对挫折,迎难而上,记着,韩家的男人,没有过不去的坎!”

“是!”韩漠方才那股失望顿时被兴奋代替。

“庆商是谁?”大宗主突然问,声音很为肃然。

“一个叫关少河的。”

“你确定可靠?”

“至少我和他可以做成这笔生意。”

“恩!”大宗主点了点头,转身走回案后,重新坐下,他打开案子的夹层,取出几件东西来,放在桌子上,道:“小五,这些你先拿去!”

韩漠一愣,不知道是何物,走上前去,只见共是三件东西,他一看仔细,不由张大了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第八十八章 【爷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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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三件东西,韩漠至少能认出其中的两样,而这两样东西,他知道所代表的价值。

第一件,是一叠子燕票,那是五百两一张,韩漠只微微一看,就肯定有二十张左右,也就是将近一万两银票。

第二件,却是一张公函,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不少字,韩漠也看不清楚,只瞧得见最上面写着“通商函”三字,最下面更是盖了东海郡郡守的官印。

至于第三件,韩漠没见过,却能猜出几分,那是一块很薄的银质牌子,最上面刻着“东海王”三字,下面雕刻着一个几乎占满半个牌子的“海”字。韩漠不是傻子,他心中已经猜到,这个银质牌子,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的“海王令”,这是海匪们最为惧怕的催命牌子。

“大爷爷,你这是?”韩漠再是冷静,这三件东西陡然全部出现在他眼前,他还是感到震惊。

大宗主神情很是平静,干枯的脸上像平日一样没有多少感情流露出来,只是淡淡道:“银子,大爷爷手头也就这么多,再多也拿不出来,其它的你自己想办法。有了这份盖着官印的通商函,海船就是官方的,可以挂我韩家的旗子,我想南洋那些弹丸之国,应该不敢对我燕国海船起有疑心,有了通商函,便可更好地与他们贸易。至于这海王令,你可以留着,有了它,那一帮海匪便不敢轻举妄动,你便能好好约束。”

“海王令如此珍贵,我……!”韩漠很是惊讶。

只是他话没说完,大宗主就摆手道:“海王令有四只,你这只是其中一只!”

韩漠此时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只觉得这个平日看起来阴森冰冷的老头儿,此时却是那般的可爱。

他真想上去抱着这个老头儿亲上一口。

不过他猛地意识到,这里才有一万两银子,那还有一万两从何而来?

最早的失望,因为大宗主的三件东西让他狂喜,转瞬间意识到还缺一万两银子,又有些黯然,不过他神情却依旧很恭敬:“谢谢大爷爷!”

大宗主挥挥手,道:“我倦了,你先去吧,有什么事儿解决不了,问问你父亲,实在不行,便来问我。”嘴角终于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做人要有冲劲,做事却要谨慎!”

“小五谨记大爷爷教诲!”韩漠恭敬道。

……

从东府出来,韩漠依旧有些难以置信,那个阴森冷漠的老头子,竟然变得如此慷慨,这还真有些破天荒的感觉。

不过韩漠却还是感到欣慰,虽然族会那帮老顽固都是目光短浅之辈,幸好大宗主还是有见识的。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出事业来让那帮老顽固看看,到时候要让他们后悔,要让他们看着自己白花花的银子而眼馋。

大家可都是说好了,日后的收益,可是与族中无关,更不用向其它的韩家旁系贸易行那般,将大部分收益缴纳到公中,自己日后所挣的银子,每一分银子都是由自己控制的。

有失必有得,失去了那帮老顽固的支持,却让自己未来的贸易更没有约束,这倒未必是坏事。

只是还差一万两银子,那该往哪里去找呢?

刚出东府正门,旁边迎上来一个人,却是自己的心腹韩青。

韩青笑眯眯地道:“少爷,事儿成了?长老们愿意拿出银子?”

“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那帮家伙会舍得?”韩漠撇撇嘴,不屑地道:“进门之前,我就知道不会从他们手里得到一文钱。”

韩青一愣,道:“那少爷为何出门还笑眯眯的。”

韩漠抬脚踢了他屁股,骂道:“少爷笑不笑,还要你这臭小子管着不成?”

韩青哭丧着脸道:“少爷,我是为你担心呢。”

“知道你是为我好。”韩漠拍了拍他肩膀,摇头道:“还差一万两银子呢。”

韩青眨了眨眼睛,问道:“少爷,那你有法子凑齐一万两?”

“这不正想着吗?”韩漠有些郁闷道:“一万两啊,这可从哪里来啊!”

韩青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凑近过来,低声问道:“少爷,要不要让兄弟们帮着弄些银子过来?”

韩漠奇道:“怎么弄?”

“东海城豪富人家多的是,我和弟兄们分头行事,给你偷些银子回来。”韩青挤眉弄眼道:“只要少爷一句话,我立马去办!”

韩漠并没有出口斥责。

从某种觉度来说,为了达到目的,即使使用一些比较下作的手段,韩漠也会考虑去做的,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往往接过比过程更重要。

他也相信,经过十几年的训练,“黑豹”的十名弟兄,那都是以一当十的角色,而且每一个人都是机灵无比,头脑冷静,下手狠辣,真要让他们去豪富之家盗取银子,倒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但是他更清楚,一旦豪富之家失窃,事情必定会惊动官府,惊动韩玄昌,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韩玄昌作为暂代郡守,也必须去管,那会给本就疲惫不堪的韩玄昌带来更多的麻烦。

而且纵观东海城,有能力悄无声息地盗取银子而不漏形迹,外人不知道谁能做到,恐怕大宗主是知道的。

大宗主知道黑豹的存在,也就会怀疑黑豹,到时候也会给韩漠自己带来麻烦。

而且那些豪富之家也不是傻子,突然被盗,他们也能猜到是韩家动手,虽然不知道韩漠身边的黑豹,但是韩家暗地里有一股恐怖的黑暗力量,那些富豪之家也都是心知肚明的,若是因此而让那些依附于韩家的中小世家对韩家产生埋怨,那可不是好事,而大宗主也肯定因此对韩漠发怒。

大宗主的怒火,那是谁都惧怕的。

“暂时先别动手。”韩漠沉思良久,才缓缓道:“让我想一想。”

韩青忙道:“是,少爷!”

……

天已经黑了下来,韩家西府各房各院也都点上了灯,韩漠问了问看门的下人,知道韩玄昌尚未回来,也就径自回去后花园。

尚未走近那片茂密的葡萄架边,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二宗主韩正坤哼着燕腔的声音,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声音却是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韩漠钻进葡萄架子里面,只见韩正坤正躺在摇椅上,端着小茶壶,唱两句抿一口,悠哉乐哉。

“爷爷,吃过饭没?”韩漠走到韩正坤前面,径自在他面前的草地上坐下。

韩正坤哼完了一段,才笑眯眯地道:“孙儿啊,看你愁眉苦脸的,是不是事儿没成啊?”

“什么事儿?”

“海上贸易的事儿啊!”韩正坤笑呵呵地道:“怎么,以为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就不知道你小子都做了些什么?”

韩漠倒也知道,自己这个爷爷看似每日里悠闲无比,实际上外面发生些什么事情,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他不屑于因为那些琐事而影响他每日里愉快的心情。

“爷爷,你既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该知道有什么结果。”韩漠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些老家伙安生的日子过得太久,已经迷失了眼睛,看不了多远。”韩正坤呵呵笑道:“你要从公中取银子,他们是不会给你的。唔,我那大哥给了你多少银子?”

韩漠奇道:“爷爷,你这也知道?”

韩正坤笑骂道:“那是我大哥,六十多年了,我能不知道他的性子?”

“给了一万两!”

“恩!”韩正坤微微点头,道:“和我想的差不多,那你现在是不是还差一万两?唔,不止吧,你还要开间贸易行,虽然是壳子,但怎么着也得花些银子。”

“我会想办法的。”韩漠抬头看了看天,道:“爷爷,夜里凉,你早些回屋歇着。”

韩正坤呵呵一笑,道:“我身体好,夜里透透气,活得久一些,也能多看着你几年。”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来,这是五千两,爷爷这一辈子的积蓄,也有不少是黑钱,你拿去用吧!”

韩漠一惊,忙道:“爷爷,我……我会想到法子,我不能用你的银子!”

“想什么法子?去偷去抢?还是去仗势欺人?”韩正坤撇撇嘴,道:“要是那样,可别怪我这老头子打得你连爹娘也不认得。你是我孙儿,我的银子,你自然是能用的。难不成让我这个做爷爷的看着你委屈,还在装傻?你是要做正事,爷爷很欣慰,这银子你先拿着。”

韩漠心中一阵感激,伸手接过,道:“爷爷,我很快就还给你。”

韩正坤摆了摆手,摇头道:“我的不急,你若是真的挣了银子,先将你大爷爷的还上。我的嘛,等我死后,你多给我烧点纸钱就行,爷爷到了地下,可也不想缺银子花,哈哈!”

韩漠将银票收进怀中,上前握着韩正坤的手,柔声道:“爷爷不许乱说,你长命百岁,不会死的。”

“不要和爷爷玩煽情。”韩正坤笑呵呵地道:“还差着五千两,自己想法子去。”伸手摸了摸韩漠的脑袋,温言道:“孙儿,有困难的时候,接受别人的帮助,这不是丑事,等你有能力的时候,可以还报给别人,知道吗?”

韩漠用力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第八十九章 【家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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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清早,得到韩夫人的召唤,韩漠来到东院,韩夫人二话不说,递给他一叠银票,笑嘻嘻地道:“儿子,这是你爹和我给你的,一共是四千两。你要是把这件事情办砸了,亏了这些银子,回头看老娘如何收拾你!”

如此看来,海上贸易的事情,家中的主要长辈都已经知道了。

韩漠呵呵笑着,也不拒绝,接过来塞进怀中,道:“娘,你放心,等挣了银子,十倍还给你。”

韩夫人叉着腰,凤目中带着一丝责备,伸手捏着韩漠的耳朵,笑嘻嘻地道:“儿子啊,你现在倒学起来瞒骗老娘啊?前几日三天两头往院子来找你爹,问你什么事情,你还和老娘我打马虎眼,却想不到你是要做大生意了。若不是你爹告诉我,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你这个不孝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她似乎真的生气了,使劲扭着韩漠的耳朵:“是你老娘嘴不严实,还是你老娘不通情达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私下地跟为娘说一说?娘我好歹也有些见识,你私下里对我说,我还能帮你出主意哩。”

韩漠感觉韩夫人的力气真是大,耳朵被扭得有些辛辣直发热,也不反抗,咧着嘴道:“娘啊,你是不是想让你儿子没了耳朵啊?到时候娶不上媳妇可别怪我。我不告诉你,还不是怕你担心,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之前,和你说了能有什么用啊?你性子急,这事儿却得慢着性子来,说给你听让你干着急,孩儿可更是不孝了。”

韩夫人想了想,似乎觉得有几分道理,放了手,笑眯眯地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儿子啊,你爹说那些长老不同意你从公中支取银子,你一定很失望,不过咱们做爹娘的,不让你伤心,这四千两银子你拿着做生意去。”神情庄重起来,轻轻摸了摸韩漠的脑袋,柔声道:“你爹心疼你,你知道的,他不想因为此事让你失了信心,所以将我们手头上所有的银两都拿了出来。”

韩漠心中一热,恭敬道:“谢谢爹娘!”

他现在更是对于自己所处的家庭感到满意,虽然是穿越过来,但是却没有失去父爱母爱,也没有失去家庭的温暖,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家人先后出手,毫不犹豫。

韩漠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尽一切能力,让自己的几个至亲之人过得快乐而安宁。

“儿子啊,你和那姑娘如今怎样了?”韩夫人美眸中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问道。

“哪个姑娘?”韩漠一愣,旋即明白是指柳如梦,急忙摆手道:“娘,你可别多想。到时候逼急了,我可要离家出走的。我和如梦姐清清白白,可没你想的那般。”

韩夫人柳眉倒竖,叉着腰道:“咦,臭小子,你还离家出走?你信不信老娘让人把你锁起来,让你寸步难行?这连姐姐都叫上了,你这臭小子还不老实?我可不管,我是要早日抱上孙子的。你外公前几日还来信,问你有没有定下亲事,要不然你外公便在临阳郡给你找家合适的姑娘送过来。”

韩漠额头冒出冷汗。

他的外公是胡氏家族的家主,也是一个天性喜乐的老人家。

胡家在九大世家位居第八,处于燕国西北部的临阳郡,与庆国南阳郡和南风国的玉陵郡同时接壤。

庆国南阳郡是一个大郡,也是一个重要的战略要地,同时与燕国临阳郡,风国玉陵郡以及魏国绥定郡接壤,从中切开了临阳郡和绥定郡的联系,魏燕不接壤,若是通商,必须从南阳郡经过,南阳郡收取极重的过关税,严重阻碍了魏燕两国的民间交流。

胡家坐镇临阳郡,这也是燕国西北方第一道屏障,部署有部分的西北军卫护边关。

临阳郡面积不大,而且资源也不算太丰富,再加上地处边关人口少,又有西北边军掣肘,郡内也是鱼龙混杂,所以胡家虽然坐拥一郡,但实力却不强。

胡家尚武,虽然韩夫人是女子,没练过武功,但是性子却是完全继承了胡氏家族豪爽不拘的性格。

胡家人性格中最明显的特征,那就是敢作敢为,老爷子既然说要给韩漠送个女人来,这事儿还真是干的出来。

所以韩漠冒出冷汗后,只能羞涩地道:“娘,外公真要那样做,让他找个好看的来。”

韩夫人一愣,旋即转身拉起桌上的鸡毛毯子,转身时,韩漠已经跑的没有了影儿。

……

韩漠手头现在有大宗主给的一万两,有二宗主的五千两,父母四千两,再加上上次从云士岚手中诈过来的五百两,合计已有一万九千五百两,离两万两银子只差五百两银子。

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族会的时候,那些长老们喋喋不休之时,韩漠还以为自己的梦想要破灭,但是不到十二个时辰之后,自己的梦想却又奇迹般地得到延续。

还差五百两,韩漠也就不在意了。

五百两银子虽然不算少,但是让黑豹去倒弄一些,来上一千两银子也是有的。

一千两银子失窃,相比起失窃一万两,显然是小事,韩玄昌也就不必亲自亲为,派一个人去办理就是。

失窃一万两,大家会怀疑到韩家,失窃区区一千两,那可就是谁都能怀疑了。

正要去找寻韩青弄个千两银子来玩一玩,迎头碰上了韩沁。

韩沁上身穿一件米黄色长袖,下面是一条粉色的百合裙,竖着辫子,清纯可人,俏丽非常,见到韩漠这捏着指头计算着,一把上来抓住他的胳膊,嘻嘻笑道:“哥哥,你这下子跑不了了。”

“谁?”韩漠吓了一跳,看清是韩沁,才堆起笑脸,笑眯眯地道:“怎么了,小妹,你今儿看起来心情很好啊。”

“谁说我心情好了。”韩沁撅着嘴,瞪了韩漠一样,不满道:“哥哥,你事情忙我管不着,可是你都好多天都没给我写故事了。还有啊,听说你去了军营,二伯封你什么官啊?神不神气?当兵的都怕你不?你以后去军营,我看的故事不就更少了?不行,你今天说什么也得给我写出五……八……十……二十个故事出来,否则你哪里也不能去!”

韩漠哭笑不得,只得道:“小妹,哥哥又不是机器人,一次哪里写得了那么多,我慢慢写,回头我给你送三十个故事去。这几天哥哥有事要忙,你要乖啊!”

“机器人?”韩沁虽然经常从哥哥口中听到很奇怪的名词,但是“机器人”是没有听过的,奇道:“机器人是什么东西?”

韩漠苦笑着解释道:“就是……没有了意识却还能动的人!”

“那不是妖怪吗?”韩沁很兴奋道:“是不是聊斋中的故事?哥哥,那你把这机器人的故事写给我看,我要看这个故事。”

“好好好!”韩漠含笑道:“回头写给你就是。是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韩沁眨眨清澈的眼睛道:“哦,这几天日日在听水园子里和娘学着刺绣,可累死我了。娘说这两日我绣的好,今日便让我歇一天,我就过来大娘这边玩了。”

“娘在里面,你去吧,她们待会儿好想要踢毽子玩哩。”韩漠挥挥手:“去吧去吧,我可得忙去了。”

“哥哥,你是不是要做大生意了?”韩沁凑过来,笑嘻嘻地问道。

韩漠一愣,奇道:“你连这个也知道?”

“娘告诉我的。”韩沁低声道:“是大娘告诉娘,娘然后告诉我,还嘱咐我日后不要再打扰你,你要做大事,不能分你的神。”

“姨娘真是体贴啊。”韩漠笑道:“她说的对啊,小妹,哥哥是要做生意了,等挣了钱,你想要什么哥哥就给你买什么。这一阵子,你可不要打扰我哦!”

“切!”韩沁撇撇嘴:“谁打扰你了。你答应给我写故事的,说话算话。等再看写故事,我也准备写一个长长的鬼故事,嘻嘻,留给我自己慢慢看。”

韩漠竖起大拇指,道:“有志气。写一部《西游记》吧,妖魔鬼怪多得很。”

“西游记?”韩沁有疑惑起来。

韩漠急忙道:“没什么,你快些去吧,我要走了。”不敢多滞留,要是被小丫头抓着问什么是《西游记》,那可得又是一番长论了。

只走了两步,就听韩沁忽然叫道:“哥哥,我差点忘记了,先前娘还让韩伯找你,好像有事,你去娘那里看看吧。”

韩沁说完,也不多说,径自进了东院。

“姨娘找我?有什么事情?”韩漠托着下巴,有些疑惑,想到上次的胭脂,韩漠心中一荡,还真是有些尴尬。

每次见到这个女人,甚至是提到这个女人,他的心情就很复杂。

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让他对这个女人很感兴趣,而现实的身份又迫使他无法逾越那一道人伦鸿沟,灵魂与现实的矛盾,因为这个妇人而冲突的极为强烈。

既然让他过去,作为晚辈来说,韩漠是不会拒绝的,而且从内心深处来说,韩漠喜欢看到她,她干净温柔的样子,让韩漠见到她的时候,心里总是很舒坦。

听水园子依旧很安静,韩漠进到院子时,看到碧姨娘正以手臂撑着香腮,在窗边看书,那风韵说不出的唯美。

碧姨娘进入韩家前,家里也是富贵之家,在家中也识了些字念了些书,平时无事,也就是读书解闷。

走到门前,韩漠恭敬道:“姨娘,漠儿过来请安。”

碧姨娘急忙起身过来,笑道:“刚才让韩伯寻你,没见着你,还以为你一大早就出去了。”

“去了东院。”韩漠轻声道,说话间也进了屋内。

碧姨娘今天穿着浅绿色的衣裙,就真如同碧玉一般,将她丰韵的身材勾勒的玲珑有致曲线起伏,成熟而性感,也怪不得萧同光那老家伙见的女人多了,却依旧对这样丰美的夫人垂涎三尺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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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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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院见到小妹,是说姨娘要找我,所以过来了。”韩漠微笑道:“姨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尽管吩咐漠儿去办。”

碧姨娘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韩漠,柔声问道:“漠儿,我听夫人说你要做海上生意?有这事吧?”

韩漠点头道:“有这事。”

碧姨娘轻轻一笑,笑起来真是好看,很干净,很清澈。

“这是两千两银票。”碧姨娘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叠银票递给韩漠,柔声道:“我听说族会不顺利,长老们没同意从公中支取银子,你要做大事,少不得花银子,先拿去应应急。我这也只有这么多了,你先收下,若是不够,回头再想办法?”

韩漠后退一步,摆手正色道:“姨娘,这……这银子我不能拿!”

他当然知道,这是碧姨娘所有的积蓄。

里面有碧姨娘当初嫁过来时带的一些私房钱,还有就是府里的例银和韩玄昌偶尔的赏赐。碧姨娘每月是十两银子例钱,除去个人花销,还能剩下大半。

碧姨娘是个极为节俭的人,而且也不喜浓妆艳抹的打扮,她自身的魅力即使不去打扮,也比大多数美人要吸引人。

成熟内敛,温柔善良,细心谨慎,可说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这两千两银子是她所有的积蓄,换句话说,日后若是有些什么风雨,这些就是她的救命银子,可是今日却毫不吝啬地拿了出来,让韩漠如何不震惊。

他当然知道,碧姨娘这样做,就等于倾其所有,换句话说,甚至都断了自己的后路。

这个银子,他当然不能收。

碧姨娘见韩漠不收,美丽而白皙光滑的脸庞顿时黯然下去,轻轻叹了口气,竟不说话,转身便要往内屋里去。

韩漠一愣,忙道:“姨娘,你……你怎么了?”

碧姨娘停下步子,却没有回头,背对着韩漠,丰润的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却异常淡然:“漠儿,你前几日还说要保护我和沁儿,可是到了今日,我才知道,你心里并没有将我当成自家人。”

韩漠急了,忙道:“姨娘,这话如何说?我上次说的话绝无虚言,天日可表。我一直将你当成我最亲的人,怎会不将你当成自家人呢?姨娘,你可莫误会。”

碧姨娘还是不回头,轻轻道:“那我的银子你为何不收?都说一家人就该有难同当,如今你有了困难,姨娘帮你就不成吗?你即不领受我的帮助,我日后又如何领你的情,让你帮助?”

韩漠叹了口气,想不到姨娘竟是如此敏感,苦笑道:“姨娘,这是你所有的积蓄,漠儿这生意说白了,是有风险的。”

“有风险,一家人更应该承担才是!”碧姨娘语气很坚定。

韩漠无奈道:“可是我的银子已经够了,已经足够我做事情了。”

“漠儿,你做的是大事,手头上银子多些,总会做的踏实些。”碧姨娘轻轻道:“我和老爷夫人都是一个心思,盼你出息,盼你能做好。你年纪虽不大,但是心思聪慧,而且做事也不似一般的子弟那般任意胡为,即使有风险,也总能过去的。”

韩漠听在耳中,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只感到碧姨娘真是理解人,眼光也极好。

他知道,这次大宗主和家人都拿出巨资来帮助自己做事,一来想必也是家人情分,但最主要的原因,或许正如碧姨娘所说,自己平日聪慧伶俐,而且做事也极有分寸,家人看在眼里,或许觉得是个能做事的孩子,这才敢于拿出银子来。

大家都没有将这个道理说出来,而碧姨娘柔声说出,更让韩漠生出更大的自信,只觉得自己实在不能愧对这一帮子家人。

“既然如此,漠儿只能从命。”韩漠无奈地苦笑道。

若真是不收,弄不好碧姨娘真会生气,以为自己不将她当成自家人。

说到底,韩漠日后总是要当家的,碧姨娘相信韩漠会给她保护,如果收了这银子,碧姨娘更会相信这份希望,但是如果不收,碧姨娘心里肯定会很伤心,甚至对未来产生更大的迷茫和失望。

为了碧姨娘心中的期冀和希望,韩漠终是接过了她的银票。

在接到银票的一霎那,韩漠分明看到碧姨娘那水汪汪的眼中划过狡黠之色,霍地明白,碧姨娘生气,不过是故意假装的,为的只是让韩漠收下银票。

原来再温柔再贤惠的女人,也会骗人,这或许就是女人的天赋吧,而越美丽的女人,这样的天赋发挥的也就越有效果。

碧姨娘这是善意的欺骗。

韩漠离去之时,碧姨娘忽然想到上次他还没带走的丝夣胭脂,脸上有些发烧,道:“漠儿,你上次留下的东西,我帮你收起来了,你现在拿去吧。”便要去取。

韩漠一时没回过神来,随口道:“哦,姨娘自己留着用,我还有。”尔后脑中想着事情,施礼退了下去,等碧姨娘反应过来,他人已没了踪迹。

碧姨娘想着他的话,脸一红,一咬牙,轻轻一跺脚。

留着自己用?想想这话,漂亮的姨娘就臊得慌。

……

……

手里有了银子,韩漠并没有急于去关氏贸易行,他很清楚一件事情,事有先后,自己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乃是开一间自己在幕后操纵的贸易行,而贸易行最需要的便是忠心耿耿的自己人。

世家不从商,韩家在此例,但却不是所有姓韩的都不能经商。

所谓韩族世家,主要是指从韩天涯开始往下排的直系子弟和韩天涯几个兄弟的后人,就好像大宗主和二宗主都是韩天涯的直系后代,而七位长老却都是韩天涯当年骨肉兄弟的后代,这都录属于韩族世家,记入正统家谱的。

东海郡其他姓韩的,那都是韩族的枝枝叶叶,远祖或许与韩天涯都是同一个,但是如今也只能是韩族的外围族人,算不得世家子弟,也就是说,那些姓韩的就可以从事经商了。

就好像卖给韩漠血铜阴阳棍的韩十三,那就是外围族人了,还有许多韩家的门面,幕后操纵的是韩族世家,但是做生意的都是从外围族人中选出的优秀人才。

即使是韩漠私下组建的黑豹,包括韩青在内,清一色都是外围族人。

外围族人对于韩族世家,那却是敬畏有加,毕竟九大世家中间有韩姓,那是整个韩氏家族的荣耀,在燕国几百万子民中,即使是韩姓外围子弟,也会得到其它非世家姓氏的尊重。

他们需要这样一个代表,竭尽全力去维护这个代表的存在。

……

韩漠还没开始找人,韩玄昌就将他所需要的人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矮矮瘦瘦的中年人,不过四十岁上下,一副老实憨厚的长相,若不是他的眸子充满着精明之色,很难将他与一个商人联系起来。

“老奴韩忠,是三老爷吩咐小的拜见五少爷。”这个中年人声音很沉稳,显得很恭敬:“五少爷若信得过,老奴愿意打理五少爷的贸易行,五少爷将贸易行交给老奴,尽可放心。”

第一眼看到韩忠,韩漠就感觉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很务实很谨慎的人。

“忠叔!”韩漠拉着韩忠的手,笑得很甜,叫得也亲切:“贸易行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韩忠没有因为韩漠的礼遇而受宠若惊,显得很镇定,带着恭敬道:“五少爷放心,除非老奴这条命没了,否则定会效忠五少爷!”

韩漠很满意地点头。

韩玄昌既然挑出这样一个人来,那自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韩忠的忠诚毫无疑问,除此之外,他做事必定也是极为周到的,韩玄昌也自然是给自己的儿子找到一个极好的帮手。

“忠叔,要开起贸易行,需要多少银子?”韩漠问道。

韩忠没有半分犹豫,似乎之前已经想好了所有的事情,道:“五少爷,贸易行虽然是个架子,但是这架子也要说得过去。咱们是准备在僻静的三合街开一间小型珠宝贸易行,所有东西置办下来,大概需要三百两银子。另外五少爷做的是海上贸易,到时候两边的货物都会很多,所以不能直接运到三合街交货,都要在海边就与关氏贸易行进行交接。到那时,就要登记造册,所以还需要聘请至少四名信得过的账房先生,另外再聘上一些能干事的伙计,每个月的花销和工钱大概需要二三十两银子。三老爷说过,这些都要五少爷自己承担!”

韩漠点头道:“自然自然,忠叔,以后小五还要你多照应着啊。”他此时看起来就像一个乖巧的小男孩,但是韩忠知道,这个小男孩可不是简单的人物,能够掀开海路这样一个宏伟的篇章,可不是区区一个纨绔子弟能够做到的。

“五少爷放心,老奴会尽责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韩忠并没有因为韩漠的年轻而有丝毫怠慢的意思,一切都是以下人对主子的态度进行着。

韩漠抽出一叠银票递给韩忠:“忠叔,这是一千两,该做些什么事情,你比我懂得多,我就不多问了。”

韩忠接过银票,也不多说,放进怀中道:“是。五少爷没有吩咐,老奴现在就去安排此事,若是顺利的话,三日之后,贸易行就可以开张了。”

“我很期待!”韩漠笑眯眯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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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女霸王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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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历平光八年四月初八,在东海西城区比较僻静的三合街上,“中华珠宝贸易行”的匾额挂上了门头,两层高的贸易行并不是十分奢华,但是简洁而干净,屋内摆设的珠宝也不多,许多还是赝品,看起来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贸易行,与相隔的那条六合街上的珠宝行相比,实力至少在表面上差了很多。

开业也不显得如何热闹,敲锣打鼓舞了狮子,一些临近的商家不过是客套地过来转一转,也就歇下去了,一切都很低调。

这是韩漠需要的效果,一切低调就好。

韩漠一直是在街口远远望着贸易行的开张,见一切顺利,也就放了心。

贸易行开业庆典进入尾声,韩漠打了个哈欠,感觉身体有些疲倦,正要回去先休息一阵,猛然间瞧见人群中有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在晃动着。

那身影极为高大粗壮,似乎对贸易行前舞动的两头狮子很感兴趣,眼也不眨。

等韩漠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身边,粗壮大汉依旧没有察觉,只是时不时地和四周的人群一样,拍起手叫起好来。

若是有人仔细看这名大汉,一定会觉得很奇怪。

他长得魁梧粗壮,看起来孔武有力,但是他的表情却显得很天真,看着舞狮子,就像一个孩童般喜悦无比。

“大宝!”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大汉耳边响起,大汉一愣,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人站在自己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大宝先是一怔,旋即激动起来,正要说话,却见韩漠轻轻摇头,转身便走,于是急忙跟在韩漠身后,离开了热闹喧哗的人群。

这大汉当然是仙人岛的李大宝。

一前一后走到僻静处,韩漠才停下步子,回过头来,带着微笑道:“他们呢?”

李大宝既然上岸来,当然不会只有他一人,韩漠心中也猜出他们所来的原因,想必是要向自己汇报收拢海上群匪的情况。

李大宝挠了挠头,一脸尴尬,道:“大小姐让我去韩府请五公子出来相见,我……我经过这里,见到这里热闹,所以……五公子莫怪我……!”

他显得有些紧张,想来是舞狮子太好玩,他没有见过,所以被吸引而忘记了正事。

韩漠笑容可亲,拍了拍大宝厚实的肩膀,微笑道:“岸上好玩的去处很多,回头我领你四处看一看。是了,咱们先去见你家大小姐,他们在哪里?”

大宝忙道:“五公子跟我来,他们在酒楼里。”

……

富贵酒楼绝不是东海城最好的酒楼,但毫无疑问,这里却是花样最多的酒楼,不但有吃饭喝酒的地儿,最为关键的是,在酒楼的西房,就有一个小赌场,不少赌徒在里面几日几日可以不归家,而且酒楼里有可以供给唱曲的歌女。

正因如此,酒楼里的生意一向很兴隆,韩漠也曾经常和那一帮公子哥儿来这里饮酒逗乐子。

韩漠和大宝走到富贵酒楼门前,尚未进去,就见两名客人从屋子里冲出来,差点撞上韩漠,那两名客人看起来都是惊慌失措,就像见到鬼一样。

韩漠皱起眉头,尚未发作,就听一声娇叱传来,眼前一花,一道矫健的身影从自己身旁掠过,如同穿花蝴蝶,一脚踹在一名客人的背上,那客人“哎哟”叫了一声,滚倒在地。

韩漠这才看清,那花蝴蝶般的身影上身穿浅黄色的窄袖紧身衣,下面是绿色百褶裙,脚踏一双黑色马靴,身着披风,如同一个江湖侠女一样,此时皮靴踩在那客人的背上,手中捏着一大茶壶,对着另外一名尚在逃跑的客人飞掷过去,正砸在那客人的脑后,就听“咔嚓”一声,茶壶粉碎,那客人脑后冒出血来,惨叫一声,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大小姐!”大宝见到侠女,叫了一声,提起拳头,过去拎起被茶壶砸中脑袋的客人,双目圆睁,怒道:“你惹了我家小姐?你想死吗?”

那客人哭丧着脸,悲声道:“你家小姐?我见都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我……我们兄弟喝酒喝得好好的,她……她突然就打起来了。”

大宝抡起拳头,对着客人的脸上一拳打了过去,几乎将客人打晕,怒道:“你骂我家大小姐神经?”别看平时大宝孩子般,这打起架来,浑身上下就有一股匪气。

四周顿时围上来不少人,店里的掌柜更是跑出来,连连作揖:“这位女侠,这位大兄弟,你……你们这是干什么?大伙儿不是喝的好好的吗?有事儿咱们慢慢说,可别动手。”

侠女杜冰月英姿飒爽,一脸的恼怒,脚踩着客人道:“说,你为何要欺辱她们?你道不道歉?”

韩漠一头雾水地看着杜冰月,实在不明白发生何事?难不成这两个客人竟是得罪了这名性如烈火的女海匪?

杜冰月温柔的时候倒也温柔,可是发起火来,那也是带着海匪性子的。

被杜冰月踩踏的客人哼哼唧唧,争辩道:“你……你放开我,我……我给了她们银子……这有……这有什么错?她们……她们自己愿意……!”

那掌柜的正不知如何是好,猛地瞧见一旁不动声色的韩漠,如见救星,过来鞠躬道:“五少爷,你老来了就好,这……这事儿您看如何是好?”

“到底怎么回事?”韩漠皱眉道。

杜冰月瞧见韩漠,眼睛一亮,本来恼怒的漂亮脸蛋顿时笑起来,高兴道:“小五哥,你来了啊?”

韩漠叹了口气,走过去,低声道:“月儿,这里人来人往,不好看,快放了他,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他要是欺负你,小五哥帮你出气。”

杜冰月立刻气呼呼地道:“我不放。这两个家伙欺负人,除非他们道歉,否则我要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四周不少人见到韩漠,纷纷鞠躬行礼,见杜冰月和韩漠认识,本来不少人还在恼怒杜冰月不懂规矩,此时却都偏向杜冰月,有人甚至叫道:“这位姑娘果然是侠肝义胆,打抱不平,五少爷的朋友就是非同一般!”

“是啊,是啊,五少爷的朋友,自然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我瞧这位姑娘身手敏锐,英姿飒爽,想来是哪位府上的大小姐,果然是宅心仁厚,为老百姓出气。”

韩漠皱眉道:“究竟发生何事?”

杜冰月这才解释道:“这两个坏痞子,他们让两个姑娘家唱歌给他们听,还上前动手动脚,轻薄人家,我看不惯,出声喝止,他们反而骂我多管闲事,还说我是狗逮耗子,骂我是狗,小五哥,你说我能放过他们吗?”她拎起地上的客人,柳眉倒竖,气呼呼地道:“走,跟我进去向两个姑娘道歉。”

人群中本有两名官差,见到发生情况,想出来过问一番,但是见到韩漠,也就悄悄退去。

韩漠此时倒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歌女的身份低微,唱曲为生,平日里被客人趁机揩油轻薄两下,那也是常有的事情,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今日这两个哥们显然是走了背运,借酒意轻薄之时,碰上了杜冰月这条女霸王龙,也活该他们两个倒霉。

杜冰月是那种敢作敢为的女人,见到两个客人调戏歌女,不懂规矩的她,自然以为是两个客人欺负女人,这才气不过出头,谁知反而被两个客人骂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杜冰月的脾气,岂能容忍这样的挑衅,二话不说,一番痛打,更是追出门来要让两个倒霉的家伙给歌女道歉。

杜冰月和李大宝一人拎着一名客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酒楼。

两个歌女都是吓得面无人色,她们一来是受惊于杜冰月突然武力出手,最紧要的是,她们是害怕因为此事而被扫出酒楼,断了生活之源。

这东海城酒楼有歌女的不多,是一门生活之道,二人若是被赶出去,其他酒楼一旦不收,那可就没有道路可走,要么入富贵人家为奴为婢,要么就是上青楼卖曲。

为奴为婢说不得成为一些府中公子老爷们的玩物,而进青楼唱曲,也用不了几日就会被逼为娼妓,无论哪一条路,都是她们不想走的。

眼见杜冰月和大宝拎着两名客人过来,两名歌女对视一眼,都是面色苍白。

她们也知道这两个客人在东海城也是富豪之家子弟,今日虽然不是自己得罪,祸事却也是因为自己而起,看来回头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跪下!”杜冰月将客人放倒在地上,娇叱道:“快向她们道歉!”

大宝也丢下另一名客人,粗声道:“快听大小姐吩咐,道歉,要不我一拳头打爆你的头。”

两人匪气十足,大部分人只是觉得两人也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和侍卫,有股子狠气也正常,倒是有极少数人感觉这两个人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匪气,难不成是海匪?

不过与五少爷认识,那是谁也不敢胡说的。

两个客人倒了八辈子霉,碰上这么一号女霸王龙,只后悔今日出门没洗手,肠子都悔青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两个歌女跪地道歉,这传扬出去,当真是颜面尽扫,日后再也不能在东海城混了。

可是这女霸王是韩漠的朋友,二人就算再不满,也不敢得罪韩漠,只能苦水往肚子里咽,向着两个歌女道:“姑娘,我……我们错了,你们别放在心上……!”

两个歌女吓得心都要跳出来,哪里还敢说话。

“说说就行了?”杜冰月气呼呼地道:“有多少银子都掏出来,那才是真道歉。”海上人的个性就是来些实际的东西,口上说得好是没用的。

两人忙不迭地掏出身上携带的银子,交给了杜冰月,杜冰月这才消了消气,将银子都丢给两个歌女,道:“这是他们赔给你们的,都收好了。”两名歌女对视一眼,惊恐万分,不敢伸手。

韩漠哭笑不得,虽然对杜冰月多少也有一些了解,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名女海匪散发匪气,叹了口气,向那两名歌女道:“既然是赔给你们的,都收下吧。”

两名歌女认识韩漠,听韩漠这样说,这才敢收起银子。

“还不快滚!”杜冰月踹了客人一脚,撇撇嘴,不屑道:“就没见过这么窝囊猥琐的男人。”

两名客人低着头,爬起来便要走,却听韩漠淡淡道:“等一下!”

“五少爷……还有吩咐?”两名客人心惊胆战。

韩漠微一沉吟,才道:“她们两个若是日后有什么事情,你们也不必留在东海郡了。”他这是担心这两个家伙回头对两个歌女报复,这才出言打个预防针。

“不错。”杜冰月指着他们道:“你们要是敢报复,姑奶奶回头砍了你们的头。”

“不敢不敢!”两名客人忙不迭地答应,在众人的大笑声中,狼狈而去。

两名歌女更是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杜冰月见客人离去,这才喜道:“小五哥,你来得好快,是大宝领你来的吧?”

大宝脸一红,正要解释,韩漠已经笑道:“我在府前碰到大宝,知道你过来,所以急着过来看你。”

杜冰月一愣,随即粉脸微红,和方才英姿飒爽虎虎生风的模样大不相同,大宝亦是为韩漠为他解围心存感激。

“小五哥,你跟我来!”杜冰月轻声说道,在前面带路。

“唱得好,就让她们好好唱,给她们活路。”韩漠对着旁边的掌柜淡淡说了一句,在掌柜连声的答应声中,这才和大宝一起,跟在杜冰月身后,上了二楼的雅间。

推开门,进入角落处的雅间,韩漠立刻看到雅间还有一人。

那人穿着短衣单裤,露出黝黑的肌肉,结实无比,头上寸草不生,光秃秃的都能当镜子使,浓眉大眼,一脸的络腮胡,茂密无比,看起来那是相当的威猛。

这人坐在桌边,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端着大酒坛子,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吃肉,草莽气弥漫全身。

第九十二章 【胡子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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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漠和杜冰月一起在桌边坐下,大宝关上门,也到桌边坐下,胡子客从头到尾都没看几人一眼,只是不停地吃肉喝酒,他的酒量和食量都是极大,看起来个性狂野,但也很是傲气。

韩漠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倒是杜冰月介绍道:“小五哥,这是胡子大叔!”

胡子客终于放下酒坛子,右手擦了擦嘴,抬头看着韩漠,问道:“你就是韩家五少爷?”

他说话倒也不客气,声音中甚至带着不屑之意。

“我就是韩漠。”韩漠微笑道:“想必你就是被我镇抚军打得满东海跑的黑胡子吧?”

他刚才一进来,就看出这位胡子客不同常人。

一般的海匪,见到韩家子弟,哪一个不是毕恭毕敬,而这胡子客却傲慢的很,若是没有几分实力,也不敢如此狂妄。

试想东海上,符合这个任务的,恐怕也只有黑胡子了。

镇抚军击溃黑胡子那股海匪,黑胡子率众逃离,镇抚军自然也不会赶尽杀绝,收兵回营,却想不到这个家伙竟然如此大胆,大摇大摆地来到了东海城。

韩漠倒是奇怪仙人岛怎么和黑胡子走到了一起。

黑胡子脸色瞬间变得极是难看,眼中泛起凶光,但很快就冷笑道:“不错,我就是被镇抚军打得满东海跑的黑胡子。我死了七个兄弟,伤了九个,连我屁股上都被射了两箭!”

韩漠笑呵呵地道:“还好还好,镇抚军若非手下留情,那么箭矢射中的就不是你的屁股,而是你的喉咙了。”

“砰!”

黑胡子一拍桌子,桌上的酒菜顿时都翻溅出来。

杜冰月和李大宝都是豁然变色,韩漠确实神色自若,脸上依旧带着笑。

“胡子大叔,来前你可是说好的。”杜冰月沉下脸来:“你答应我爹不会闹事,我爹才同意让你跟着来,为了你手下六十多名弟兄,你可不能胡来。”

黑胡子自知失态,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一脸的不甘。

韩漠向杜冰月柔声道:“月儿,给黑胡子倒上酒!”

杜冰月一愣,但还是很听话地给黑胡子倒了一碗酒,见韩漠示意,也给韩漠面前的大碗倒满了酒。

“黑胡子,你敢上岸,我佩服你的胆气。”韩漠端起酒碗,笑道:“这碗酒你喝不喝我不管,我敬你!”当下便一饮而尽。

黑胡子依旧沉着脸,不过见韩漠年纪轻轻,喝酒却爽快,而且没有丝毫的架子,心头那股火气消了几分。

他微一沉吟,终是端起碗,一饮而尽,而后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韩漠看着黑胡子,微笑道:“黑胡子,你上岸来的心思,我是知道。你的兄弟有不少死伤,你是想单人独马上岸来,为你的兄弟报仇。”

黑胡子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显出一丝慌乱,但很快就用大笑来掩饰他脸上的慌乱,道:“你说我报仇?我如何报仇?”

“如何报仇,我倒是不知。”韩漠平静地道:“或许你开始就准备在这里拿下我,又或者有其他的打算,具体怎么做,我还真是猜不透。”

黑胡子紧盯着韩漠,道:“你说我要在这里拿下你?那我为何不动手?”

“你没有机会。”韩漠笑眯眯地道:“月儿和大宝在我旁边,我和你有一桌子之隔,你没有自信能一下子擒住我,所以你想等机会。”

黑胡子瞳孔收缩,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许久,才叹了口气,摇头道:“怪不得韩家能够称霸东海,你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眼力,韩家人果然厉害。他们之前说你单枪匹马干掉冷照,我还以为是在为你吹嘘,现在看来,倒不像是吹嘘之言了。不错,我这次来,本是想拿住你,为弟兄们换些安家费,然后往东边去,离开你韩家控制的海域。”

韩漠立刻道:“离开?嘿嘿,黑胡子,你真舍得?你那些兄弟舍得?东海是你的故乡,你离开东海,去哪里?难道外面的世界就会容纳你们?”

黑胡子皱起浓密粗大的眉头,一时并没有说话。

“你现在还有没有抓我的打算?”韩漠托着下巴,凝视黑胡子问道。

黑胡子眉头展开,淡淡道:“有机会,我自然要抓的。”

杜冰月立刻道:“胡子大叔,我决不允许你伤害小五哥!”一旁的大宝立刻也攥起拳头,脸现怒容道:“黑胡子,你要是伤害五公子,我大宝和你拼命!”

黑胡子愣了一下,随即嘿嘿笑道:“韩家收买人心,倒是有一套。”

“我以诚待人,人自以诚待我!”韩漠淡淡道:“人心是靠换,不是靠买!”

黑胡子眼眸子泛起怪异之色,凝视韩漠片刻,才道:“听你说话,不像二十岁的年轻人,倒像久经沧桑的老世故,韩家的人都这么老练?”

“我是最无能的。”韩漠笑道:“否则也不会有闲工夫坐在这里和你说话!”

黑胡子不怒反笑,道:“有意思,有意思,韩……韩五公子,你说话倒是痛快的很。”

韩漠淡淡一笑,不去看他,向杜冰月问道:“月儿,岛主的身体如何?可好些了?”

一提到岛主的病,杜冰月脸上立刻显出喜色,连连点头道:“小五哥,你那火石疗法真管用,爹爹现在每日泡在热水里,精神日渐好起来,爹爹还说,他感觉胸腔的那股闷气正在消散,恐怕用不了多久,那病症就会痊愈,还让我代他向你说谢谢!”

韩漠也稍感欣慰,看来自己的法子还真是对症下药了。

黑胡子奇道:“你还会治病?”

杜冰月神采飞扬地道:“胡子大叔,你还不知道吧,小五哥什么都会,他武功高,而且聪明,我爹的病也是他治好的。”她看着韩漠,眼中说不出的崇敬。

被杜冰月这样一夸,韩漠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两声,摆手道:“侥幸侥幸!”

黑胡子摇摇头道:“冷照在东海算是一号人物,很有心计,为人阴诈,手下的功夫也不错,你能杀死他,还是单枪匹马,若此事是真,那绝非侥幸。至于医病,我倒没见过侥幸治好绝症的。”

他话中的意思,倒似乎对韩漠有几分钦佩。

……

一阵沉默。

杜冰月终于率先道:“小五哥,我们已经联络了海上人,大家伙儿都说这是好事,也都愿意归在你的部下做买卖。只是他们还是有些不相信,以为你是在……!”说到这里,有些尴尬,没有再说下去。

韩漠笑呵呵地道:“他们都以为我在骗他们,我一个小孩子,这海上贸易这么大的事情,哪里能作得真?而且我取出三成利润给大家,大家还有些忐忑,不大相信,对吧?”

杜冰月睁大眼睛,奇道:“小五哥,你怎么都知道?”

韩漠不多说,只是从怀中摸出两样物事摆在桌子上,一样是盖着官印的通商函,一样是海王令,这两样物事一摆,杜冰月和大宝还未反应过来,黑胡子已经大惊失色,腾身站起,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通商函,有了它,你们可以挂着韩家的旗子去通商。”韩漠平静地道:“至于这块银质牌子,我想黑胡子该认识吧?”

“海王令!”黑胡子喃喃道:“这……这是海王令!”

一说海王令,杜冰月和大宝的脸上也变了颜色。

韩漠手上有了海王令,也就是等于对海上人有了一定的生杀大权,海王令一出,若有不从,镇抚军必定会全力剿灭的。

这就是当年立下的规矩。

韩漠淡淡笑道:“黑胡子,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他一手拿一根筷子,道:“你现在很矛盾,两个心思在纠缠着,你不知何去何从!”

黑胡子瞪着大眼珠子道:“我倒想听听是哪两个心思,若是你猜准了,我黑胡子还真是服你。”

“你想报仇,为你的弟兄报仇,毕竟伤了七条性命,你这个自谓大英雄的家伙肯定会觉得,若是不拉回点面子,你的脸面没地方摆。”韩漠悠然道:“可是你现在看到这些,又生出另一番心思,因为你也觉得,若真是领着弟兄们干海上买卖,也就有了一条吃饭的路,这是大好事,你心里也想干。所以你现在两个心思纠缠着,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我说的对吗?”

黑胡子大吃一惊,他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有这么深的洞察力。

“其实你根本不必考虑的。”韩漠淡淡地道:“你们劫掠渔船,也杀了不少渔民,那都是处在韩家保护下的东海郡渔民,你既然知道保护自己的部下,难道韩家就不知道保护自己的子民?你们伤了渔民,镇抚军自然是要出马的,我们必须要给东海郡子民一个交代。你该知道,韩家对你们已经是手下留情,若是真的出示海王令,想将你们赶尽杀绝,你现在也没有性命在这里和我说话。韩家手软,是念在祖上和你们的渊源之情,你莫非还要因为自己的脸面,让你的部下跟着你浪迹天涯?现在有这样一条让他们活下去而且活得很好的道路,莫非要因为你一己之私,便要断送不成?”

饶是黑胡子一代海上枭雄,此时却被一个年轻人几句话训斥的说不出话来。

他不得不承认,韩漠的话那是大有道理的。

“我现在问你,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干?”韩漠声音近于冷酷:“我现在就要你的回答!”

第九十三章 【收服胡子】

黑胡子嘴唇动了动,目光跳动,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韩漠站起身来,似乎没有兴趣再谈下去,只是淡淡地道:“你可以离开了。别尝试想抓着我,你若还有这个想法,会死的很惨。你有胆子上岸,我敬你是条汉子,我放你走!”他收起海王令和通商函,作势要走,走了两步,忽然冷笑一声,道:“黑胡子,有所得,必有失。问问你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这个世界很现实的,你我都只是这个世界很渺小的一部分,有些事情自己未必想做,却又不得不去做。”

杜冰月和大宝对视一眼,都感觉这话太深奥,似乎很有道理,但却又听不出话中最深的意思。

黑胡子海上枭雄,却被一个小孩子像大人一般训斥着,他脸上非但没有恼怒和气愤,反而有一种极为怪异的神情,那种神情似乎是惊讶,似乎是疑惑,似乎又有一丝钦佩,更似乎带着一丝畏惧。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太沉稳,他的外表和内心似乎完全不协调,太沧桑,也太冷漠。

黑胡子海上混了那么多年,各样的人也见得多了,但是这个年轻人,却是头一次让自己感到心里发寒的人物,他甚至觉得,自己真要和这个年轻人作对,自己必定是失败的一方。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感觉,他向来自信,可是这种失败的情绪在今日却异常强烈。

……

“韩漠!”就在韩漠即将踏出房门的一霎那,黑胡子终于沉声道:“你答应分给大伙儿三成利润,这话算不算数?”

韩漠嘴角泛起笑意,平静道:“韩漠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好!”黑胡子重重一拍桌子,站起身道:“五少爷,你只要给兄弟们活路,兄弟们就给你卖命。我黑胡子虽然是条匪,但是懂规矩。我们伤了渔民,镇抚军打我们,虽然不甘心,但我也知道那是分内之事,镇抚军给我留了条命,也算是你韩家赏的。”

韩漠转过身来,神情依旧很淡定,并不如何激动,也不如何兴奋,只是凝视着黑胡子道:“黑胡子,你要跟我干,就要守我的规矩,听从仙人岛的调派,更不许惹是生非,否则我劝你还是另找门路。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坏了规矩,我手里的海王令说不定就发出去的。”

黑胡子哈哈笑道:“五少爷,黑胡子脾气虽不好,但也是个讲信用的汉子。我既然答应跟着你干,就会领着弟兄们好好吃这一口饭,绝不添乱。”神色随即一凛,正色道:“不过五少爷若是将我们弟兄当着傻瓜玩,到时候黑胡子即使明知不敌,也要和你们韩家拼上一拼的。”

杜冰月立刻道:“胡子大叔,小五哥说话算话,不会骗大家的。”

黑胡子脸上泛起无奈之色,只是轻轻摇头,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看清真正的人心呢。”

杜冰月见黑胡子答应,也很是高兴,向韩漠道:“小五哥,爹爹让我问你,若是大伙儿都商量好,该几时来运货?在哪块码头靠岸?我们还要做些什么?”

黑胡子立刻沉声道:“五少爷,真要运货,我看你还要弄清楚咱们需要多少艘船。而且我们海上人都不会做生意,护着货船与人拼命倒是没问题,真到了那头,如何与那帮外邦谈生意可不行,你还得派上几个能懂生意的人。”

韩漠这才露出微笑道:“月儿,胡子大叔,这事儿我会有计较,你们先跟我去找家客栈住下,住上两日,等我布置好,自然会告诉你们怎么做。”

既然合作,韩漠对黑胡子的称呼也显得尊敬起来,他本就不是一个摆架子的人,这个称呼让黑胡子一怔之间,眼眸子里也露出一丝笑意。

杜冰月和黑胡子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当下也不在酒楼多说,韩漠叫了伙计结账,掌柜的亲自过来,只说是孝敬的,不收银子,韩漠丢下一两银子,并不多话,领着杜冰月三人离开了酒楼。

他对东海城极为熟悉,找了一处僻静的客栈,让三人先且住下,这客栈也是韩家外围族人所经营,自然是妥善安全的很。

黑胡子进了客栈,关了门便不出来,而杜冰月和大宝却都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韩漠。

韩漠明白他们的意思,自己答应过等他们上岸,就带他们四处转一转,这两个家伙对岸上的东西都是好奇不已,自己即使不带他们过去,他二人回头也一定会自己跑出去,到时候难免惹出乱子来。

当下只能苦笑着道:“走吧,领你们去看一看。”

杜冰月和大宝都是齐声欢呼,神采飞扬。

韩漠看着杜冰月披风太显眼,让她先取下,杜冰月正嫌衣裳多了累赘,自然是欣然答应。

领着二人出门,先是在西城区转悠,满街的小吃都尝上一遍,各个铺子转悠一番,杜冰月对许多东西都大是好奇,韩漠自然毫不吝啬,只要她喜欢的,都会买过来,无非都是一些小玩意,花不上几个银子,杜冰月却是感激无比,愈发觉得小五哥哥为人仗义,是个好汉子。

大宝只能拎着大袋子,里面都是杜冰月要的小玩意。

过后韩漠又领着二人去戏园子里听了燕腔,又去专门的乐坊听琵琶曲,等到天快黑下来,韩漠领着二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月儿,喜欢岸上的东西吗?”走在长街上,韩漠颇有些疲倦,但心情却很好。

杜冰月点头笑眯眯地道:“喜欢,我现在才知道岸上有这么多东西,这么多好玩的,小五哥,谢谢你领着我们玩。”

大宝也是一脸的喜悦,今天可真是见了世面。

“那你以后想不想生活在岸上?”韩漠微笑问道。

杜冰月想了想,摇头道:“不想!”

“这是为何?”韩漠奇道。

杜冰月咬着嘴唇道:“小五哥,今天转悠大半天,岸上的东西好,人不好。”顿了顿,撇嘴道:“你看街上的男人,一个个都是色迷迷地盯着我看,都像病秧子一样,没有一点骨气。还有那些买东西的,一点小钱讨价还价,做事儿一点不干脆,也不痛快,像女人一样……不,比我们女人还不如呢。每个人都是心怀鬼胎,我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

杜冰月的身材本就凹凸有致,上了岸后,虽然没有穿那更显身材的短皮装,但是身上的衣裳依旧将她凹凸起伏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行走在街上,自然也是男人们意淫的焦点,无数目光或隐晦或直接地投放到她身上,若非有人认出跟在旁边的是韩漠,只怕会有不良公子哥儿会上来调戏的。

杜冰月对那些男人自然是不屑的很。

她看到街上商家与顾客为了哪怕一文钱有时候就争执的面红耳赤,心里更是不屑与那帮人为伍的。

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人心隔肚皮,各有各心思,反不如海上人痛快直接。

韩漠微笑着。温言道:“既然不愿意在岸上,那就好好在海上做事。”

三人不知不觉中走到三合街口,正是关氏贸易行的那条街,韩漠停住步子,见街上稀稀落落几个人,还真是冷清,想了想,道:“月儿,你们可记得回客栈的道路?”

杜冰月眨了眨眼睛,问大宝:“大宝,你可记得?”

大宝挠了挠头,憨憨笑着,摇了摇头。

说来也是,东海城说大不大,但却也绝对不小,大街小巷纵横交错,二人转悠了大半天,还真不知客栈如今所处何方。

韩漠哭笑不得,道:“你们两个先在这条街上转一转,都是珠宝衣饰行,有看中的记着,我回头帮你们买下来。我去那边有点事,马上就回来送你们去客栈!”

杜冰月已经瞧见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贸易行,笑嘻嘻地点头道:“好,小五哥,你去吧,我们等着你!”拉着大宝就钻进了旁边的一家铺子。

韩漠叹了口气,杜冰月个性十足,敢作敢为,但是有时候却又像小女孩般天真,还真是伤脑筋啊。

他也不耽搁,快步来到关氏贸易行门前,只见屋子里点着灯火,灯火辉煌,似乎比别家的灯火都要亮堂许多。

门前的伙计已是认得韩漠,见到韩漠过来,立刻恭敬鞠躬:“五少爷!”回头便叫:“五少爷来了!”

老掌柜急忙奔出来,拱手道:“五少爷快请,快请快请!”恭敬无比。

韩漠拱手笑了笑,一进门,关少河的声音就响起:“哈哈,五少爷,可把你盼来了,我还寻思着去府上拜见哩。”

关少河显然是在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这个时候韩漠上门来,猪脑子也能想出是因为什么。

亲热地牵着韩漠的手,上了二楼,吩咐伙计上茶来,关少河立刻道:“五少爷,可用过晚饭?若是没有,不如一起去八珍阁喝一杯。”

韩漠也不废话,径自从怀里数出两万两银票放在桌子上,笑道:“关兄,接下来,看你的了。”

见到银票,关少河更是激动,他倒并非因为这两万两银子,而是知道,海上贸易的事情算是成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终于借助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势力实现了。

“五少爷,两万两银子放在我手里,你也不怕我跑了?”关少河开玩笑道。

“心有大志的人,岂会贪图这点小利。两万两银子就能让关兄携银私逃,那还真是一个笑话。”韩漠笑眯眯地道。

他后面一句话没有说,关少河处在东海郡,稍有风吹草动,韩家都是看在眼里,想跑也跑不了。

关少河神色一敛,起身对着韩漠深深一礼:“五少爷如此信任,少河感激不尽,定当倾尽全力,力促五少爷完成大业!”

他大声叫道:“九叔!”

老掌柜很快就上来,对二人施礼。

“九叔,这是两万两银子,你收起来,立刻通知路上,准备收货,一个月之内,三万两银子的货物必须运抵东海城!”关少河很是严肃地道。

老掌柜收起银子,拱了拱手,并不多言便退了下去。

“一个月之内,货物便能抵达东海城。”关少河微笑向韩漠道:“这已是最快的速度。”

韩漠正要说话,却见老掌柜从楼下返回来,神色有些古怪,但还是很恭敬道:“东家,五少爷,云士岚被人打了!”

二人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疑惑之色。

老掌柜解释道:“云士岚被一个姑娘打了!”

韩漠先是一怔,随即脸色一沉,失声道:“不好,姑奶奶又惹乱子了!”不再多说,飞奔下楼,往关氏贸易行奔去。

关少河也反应过来,道:“快去看看!”皱眉问老掌柜:“五少爷还有一个姑奶奶吗?怎么我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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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叶家来信】

关氏贸易行门前,四五个伙计拎着棍子围在四周,中间大宝两手各夹一个伙计,在大宝魁梧的身形下,那两个伙计就像两只小鸡儿似地,憋红了脸,只吐舌头。

杜冰月拎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棍子,对着瘫坐在地上抱头的云士岚一阵猛打,云士岚的头上已经冒出鲜血来,瘫坐地上嘴中直哼哼。

韩漠远远瞧见,不由大喝道:“月儿住手!”

他也很瞧不起云士岚,甚至很厌恶云士岚,但是不可否认,庆商带动了东海郡的繁荣,虽然是外来商户,但是韩家的宗旨一向严格规定,若非庆商胡作非为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尽可能地善待这些人,毕竟燕国的商人远远没有庆国商人老道,也没有他们那般的实力,要想带动东海郡乃至燕国的贸易发展,需要庆商。

杜冰月见韩漠过来,这才停了手,指着云士岚道:“小五哥,他欺负我!”

韩漠走了过来,云氏贸易行的伙计见韩漠年纪轻轻,秀气的很,以为好对付,立刻喝道:“你们是一伙的?这个女人凶蛮霸道,敢对我们东家动手,你说怎么办?”

便有两个欺软怕硬的伙计冲上来,想拿住韩漠逼迫杜冰月不可轻举妄动。

韩漠看也不看二人一眼,只是向杜冰月走过去,气定神闲,只是眉头微微皱起。

伙计正要动手,就听关少河在后面叫道:“住手?你们敢对他动手,知道他是谁吗?”他快步过来,瞧见一个美丽的少女正拎着棍子站在遍体鳞伤的云士岚身边,大感惊讶,心道:“难不成这就是韩漠的姑妈?”。

伙计见是关少河,知道关少河的身份,顿时便不敢轻举妄动。

那云士岚抬起头来,见到韩漠,哭丧着脸道:“五少爷,你……你做主啊,这……这刁婆娘目无王法,当街……当街行凶……你要为民……为民做主……!”

杜冰月柳眉倒竖,杏眼泛怒,又是一棍子打在云士岚身上,怒道:“你骂我刁婆娘?是你先动手,还要怪我?”

韩漠走过去,蹲下身子,笑吟吟地看着云士岚,温言道:“云东家,咱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有缘!”

“你认识他?”杜冰月眨了眨眼睛。

“月儿,这是老实本分的云东家,半个月前才和我做了一笔买卖,你怎可对云东家无礼!”韩漠咳嗽两声,装腔作势道。

云士岚圆睁双目,道:“这……五少爷认识这婆……姑娘……!”

韩漠叹道:“她是我朋友,脾气有些大,却不知如何得罪了云东家?你和我说来,若真是她的不是,我定要给你做主的。”

云士岚脸色僵硬,似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脸上的肥肉抽搐着,终于道:“这……这既然是五少爷的朋友,那……那此事作罢……算了,算了!”

杜冰月立刻道:“算了?你要算了,我还不算呢!”

韩漠抬头问道:“月儿,到底发生何事?”

杜冰月伸出左手,道:“小五哥,你看?”韩漠仔细一看,只见杜冰月洁白如玉的左手腕处,带着一串紫色的手链,先前倒是没有注意看,此时看见,却觉这手链做工精美,不似中原之物,想来也是外邦之物。

只是杜冰月白皙的手腕处,竟然有些泛红,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掐过一般。

韩漠脸色沉下来,似乎明白了什么,沉声道:“你的手怎么红了?谁伤的?”

云士岚惊恐万分,不敢再看韩漠,低下头去。

“就是他。”杜冰月指着云士岚道:“我进他店里看东西,被他看见我手上的紫手链,说要买去,我不卖,他就抓着我的手,说这是他们店里的手链,是我在他们店里偷的,还要抢过去,被我一脚踹倒在地,他的这些狗腿子便拿着棍子来打我和大宝。”

关少河在旁听见,冷声道:“云东家,这位姑娘所言可是真的?咱们做生意的,哪能这样做,庆商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云士岚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关少河一眼,瞥见韩漠正冷冷地看着自己,急忙垂下头去。

街上的其他贸易行都有脑袋探出来,远远地看这处好戏,那稀稀落落的客人更是渊源站住,朝着这边指指点点,似乎对云士岚的为人也很鄙视。

“云东家,我这位朋友所说可是真的?”韩漠声音冰冷起来。

云士岚支支吾吾地道:“那个……我……这……误会……都是误会……!”

“看来是真的了。”韩漠摇摇头,站起身来,瞧见各家贸易行探出的脑袋,声音忽地洪亮起来:“街上的商家都听着,云士岚逼客卖货,不能得逞,更是冤枉他人,还动手抢夺,这样的恶商,东海城实在是容不下,我燕国也是容不下。大家伙儿好好做生意,自然有人好生护着你们,若是这般品行恶劣,我想也没必要继续在东海城待下去了。”

云士岚抬起头,面色大变,眼眸子里划过怨毒的神色。

韩漠再不多言,从杜冰月手中接过棍子,扔在地上,拉着杜冰月的手,柔声道:“月儿,我送你们回去。”招呼道:“大宝,走!”

大宝将那两个伙计扔在地上,吐了口吐沫,跟在韩漠身后。

走出几步,韩漠停下步子,淡淡道:“云东家,要走就趁早走,留下来……大家都不好看!”再不多言,领着杜冰月和大宝缓缓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街口。

云士岚充满怨毒地望着远去的韩漠,猛地抬起手,狠狠地砸在地面上,然后“啊”地叫了一声,显然是砸疼了手。

关少河冷冷一笑,转身要走,就听云士岚在身后冷冷地道:“关少河,恭喜你找到了大靠山,这下子你得意了。”

关少河停住步子,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道:“云士岚,在庆国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做人还是老实一些好。”

“关少河,你也莫得意太早。”云士岚恶恨恨地道:“你还是盼望你在庆国的靠山稳固一些吧,别到时候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关少河眼中划过怒色,但终是冷冷一笑,抬步离去。

……

……

夜色深沉,韩家东府大宗主那昏暗的书房中却点着灯火。

韩玄昌站在案前,从大宗主手中接过一封信,只微微看了几眼,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浓密的眉头紧皱起来。

“这是从翰叶城送来到的信,今天下午刚送到。”大宗主的脸庞一如既往地阴沉:“你怎么看?”

翰叶城是渤州郡的两座城池之一,另一座城池是蓝田城。

渤州郡是燕国最富庶的郡,物产丰富,资源殷实,是燕国铁矿铜矿的聚集地,面积更是除了燕京所在的会稽郡之外最大的一郡。

叶吴两大世家就是渤州郡的主人。

叶家居翰叶城,吴家居蓝田城,两座城池一左一右,互为屏障,而且渤州郡地形复杂,山脉甚多,关隘不少,乃是易守难攻的地域。

叶吴两家自燕国建国开始就是至交,双方互通姻亲,关系极为融洽,那是死死捆在一起的两大世家,在燕国的势力和威望极大,若非萧家有东方之虎萧怀玉这样的名将,那是万万比不过这两家的势力。

即使如此,两家联合起来,萧家如今还是十分忌惮,不敢再明面上闹翻。

这几年叶吴两家势力日强,非但在朝中颇有势力,就是老巢渤州郡,也是蠢蠢欲动,经常借故拖延甚至是拒交税银,更在渤州郡大肆练兵,铸造兵甲,私购马匹,可说是反相已显,成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朝廷虽想铲除,但怎奈叶吴两家势力太大,恐怕逼得太过反而会适得其反。

所以内阁时常督促渤州郡不可如此胡闹,但是这些话听在叶吴两大世家的耳中,那和放屁没什么差别。

朝廷委派到渤州郡的官员,更是被完全架空,没有一点实权,所以不少京官为了避免被委派到渤州郡,甚至大肆行贿,官再大也不敢过去。

谁都知道,等叶吴真要造反的那一天,京官说不定都要拎出来祭旗的。

如今叶家忽然来信,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

韩玄昌微一沉吟,终于道:“叶家虽然没有把话说白,但信中提到沁儿,想来是准备拉拢我们韩家,与我们结亲了。”

大宗主微微点头道:“是这个意思。叶无渊长子已经娶亲,他还有一个次子叶庚,年方二十,虽然纳了两房小妾,却还没娶正妻,这次来信,那意思显然是想让叶庚迎娶沁儿过门为妻了。”

韩玄昌皱眉道:“这个亲事一旦结下,那我们韩家就和他们走在了一起,也就成了朝廷眼中的沙子了。朝廷虽然目前不敢对叶吴两家动手,却是敢对我们韩家动手的。”

“但是我们若是拒绝,必定得罪叶家,也就等于得罪吴家,我们的处境也不会好。”大宗主沉声道:“叶吴两家迟早要反,到时候打起来,谁胜谁败,那是尚未可知的。叶吴两家的实力可是不容小觑的。”

韩玄昌神色凝重,缓缓道:“大伯,照这样看来,叶吴两家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

“仅凭他们两家的势力与朝廷对抗,他们并无十足的把握,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坐等时机。”大宗主淡淡道:“但是只要他们与其它七大世家任何一家加盟,此消彼长,他们便敢动手的。”看着韩玄昌,问道:“玄昌,你说在七大世家中,他们为何偏偏选上我们韩家?”

韩玄昌沉吟着,片刻之后,才缓缓道:“萧家和苏家自不必说,那都是狼子野心,必定不可能与他们结盟。范家与叶家是世仇,三十年前那场朝斗,叶家硬是逼着范家杀了自己的直系子弟,此仇不共戴天,自然没有结盟的可能。贺家是萧家的走狗,更与萧家姻亲密切,自然也难以拉拢。至于胡家,虽然坐拥一郡,但郡内西北大营近在咫尺,无法动弹,而且实力被压制,叶吴两家不屑联络。还有吴郡的西门世家,一来天高水远,结盟也不会有实际意义,二来西门世家力量太弱,明哲保身,即使拉拢,西门世家也不会有所动作。如此一来,萧,苏,范,贺,胡,西门六大世家都不可结盟,那只有在我们韩家身上打主意了。”

大宗主嘴角泛起微笑,显然很满意韩玄昌对局势了解的透彻,轻声道:“正是如此。我们韩家坐拥一郡,有两万镇抚军,更有不为外人知道的实力,而且与渤州郡一左一右将会稽郡夹在中间,一旦叶吴两家起兵,我韩家若是和他们结盟,左右齐进,那么燕国可就危在旦夕了。”

韩玄昌叹道:“只怕两路兵马会师燕京之时,就是我韩家灭亡之时,那个时候,叶吴两家目的达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们就要联手对付我们了。”

大宗主冷冷笑道:“到了最后,叶吴两家也要内讧起来的。”

书房内一阵沉寂之后,韩玄昌才恭敬道:“大伯,叶家来信,我们该如何回复!”

“既不可得罪他们,更不可与他们结盟。”大宗主靠在椅子上,微一沉吟,终于笑道:“那我们就做哑巴,不回复就是!”

韩玄昌一怔,微一思索,嘴角也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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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开启航海】

接下来的一个月,发生了不少事情。

先是三合街开了快三年的云氏贸易行忽然歇业,店里的东家掌柜伙计忽然全部撤离,按照老百姓私下的说法,是云士岚有一天晚上上床的时候,掀开被褥,发现床上放着一颗血淋淋的羊头,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当夜便吩咐手下收拾东西,次日上午便雇了几辆车子,狼狈地离开了东海城。

最重要的事情,乃是新任的郡守来到了东海,这一次并非哪个世家的子弟,而是燕王亲自拟定的人选,叫杨清,看起来是个很和善的中年人,脸上总是带着笑,而且为人处事极为乖巧。

他甚至带来了燕王给予韩家的大批赏赐,更是带来旨意,报出了韩家五个人的名字,都是韩家外围子弟中颇有才干的人才,全都进京为官。

这五个人,显然是户部尚书亲自拟定的人选。

韩家知道,这是王族对韩家表达的一种亲善之意,目的也是为了拉拢韩家和王族的感情,至少要做出样子给其它世家看一看的。

新任郡守杨清显然也是积极地靠拢韩家,或许他才是明白人,知道自己来东海郡的目的不是为了给韩家添乱,只不过是一双眼睛而已。

韩家为新任郡守隆重摆出接风宴,动静甚大,大小官员以及豪富乡绅尽皆到场,表达对朝廷要员的礼遇和尊敬。

杨清也很乖巧地和韩家合作,到任不过三日,与清吏司韩玄昌议定之后,颁出了第一道公告,乃是降低渔行税收,清理渔市,勒令渔行控制价格,不得降低渔价,这道命令一出,东海城的渔民一片欢腾。

韩家虽然很满意新任郡守的配合,但却更是小心提防,毕竟会咬人的狗不叫,那前任郡守萧幕瓒嚣张霸道,喜怒尽显于色,倒还好对付,可是这个杨清却每日里眉开眼笑,对韩家的每一个人都毕恭毕敬,丝毫不怕丢面子,这样能屈能伸的人,才更可怕。

……

韩漠自然也没有闲着,这一个月来,除了和柳如梦每日里学琴谈书,偶尔在夜间带着柳如梦在后花院子里漫步闲话,两人却也相处的越来越融洽,而柳如梦对于韩漠的博学多才和幽默风趣也颇为钦佩,至少在她眼里,韩漠与纨绔子弟是完全不能划等号的。

除此之外,韩漠更多的时间却是勤练《八部棍法》,这套棍法精妙绝伦,不练到不知道,有时候练到尽兴处,回头一想,却觉很多招式只能以“匪夷所思”来形容,对于那个“轩辕无名”,韩漠更是发自内心里的赞叹和钦佩。

关少河那边也没闲着,三天两头约着韩漠出去饮酒听曲,韩漠知道关少河这是为了增加两人的感情,自然也不会刻意去推辞。

只是两人相处之时,绝口不谈生意之事,双方都明白,既然有些事情已经说清楚了,那么该做的事情就尽力去做,没必要讨价还价。

一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一天一天也就过去了。

……

燕历平光八年五月初八。

镇抚军靠西边的码头,已经在韩玄龄的授意下,五艘海匪船在黄昏时分停泊在码头边,镇抚军倒也没有懈怠,上去检查了一番,这才放心。

五艘船共有两百多名海上人,清一色都是古铜色的皮肤,健康有力,头上都系着黑色的头巾,每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兴奋,但是见到岸上铁甲森严的镇抚军,望见不远处海港停泊的几十艘战船,大家又有些紧张。

不少人甚至有些后怕,若这是韩漠设下的计策,镇抚军可就能在瞬间将东海大半的海匪诛灭。

不过看到韩漠笑盈盈地和几位海匪头子在说话,众人这才安心下来。

七路海匪头子,自然是以仙人岛岛主杜容海和黑胡子为首,都围绕在韩漠身边,每一个人都对韩漠毕恭毕敬,他们心中很清楚,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给了他们一碗安生饭。

“岛主身子可好些?”韩漠笑眯眯地看着杜容海,一脸和善。

杜容海感激道:“有劳五公子挂念,已经好了不少,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能痊愈了。”

“那就好,那就好!”韩漠连连点头,温和地道:“此番远渡大海,一路艰辛,还要仰仗诸位不辞辛劳,小五本想随同大伙儿一同去领略异国风情,只是杂事缠身,离去不得,所以一切就有劳诸位了。”

众人立刻拱手道:“是五公子给大伙儿吃饭的路子走,大伙儿该当谢谢五公子才是。”

有人更道:“五公子,你是大伙儿的恩人,咱海上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打马虎眼,这份恩情,咱大伙儿记在心里,日后但有吩咐,莫敢不从。“

“不错不错,五少爷,你尽管放心,我们虽然不会做生意,但是这海路我们熟,而且弟兄们有的是胆子,不怕和人拼命,你既信任咱们,咱们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把这事儿办的妥妥善善!”

海上人都是热血性子,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图的就是快意恩仇,大家既然觉得韩漠为自己谋了路子,自然都是感激不已。

谁也不因为韩漠年纪轻而有所怠慢,都是充满敬畏。

这个时候,昏暗的天幕下,几十辆马车正往这边赶,黑压压的一片,关少河率先骑马过来,翻身下马,对着众海匪一拱手,满脸笑容,众海匪虽然不知此是何人,但想必是韩漠的朋友,也都拱手还礼。

“关兄辛苦了。”韩漠微笑道:“真是准时!”

关少河指着那一群马车道:“幸不辱命!”

马车终于聚集在海岸边,韩漠这才叫过不远处的四名账房先生,这都是高薪聘请,要跟着出海的先生。

除了两百多名海匪,这次韩漠还安排了四名账房先生跟着前去理财,这四人也都具有一定的商业才能,属于做生意算账两不误的人才,其中一个叫寇正的最是精明,亦是韩漠极为器重的。

另外韩漠为了防止海上意外,更是将自己四名黑豹成员安插到杜容海的部下,协助他管理好海上贸易。

这四人跟随韩漠十几年,不但手头功夫硬得很,而且做事也都是谨慎小心,对于杜容海自然是有大大的帮助。

当下韩漠和关少河稍作商议,便各自派出账房先生清点货物,记录成册,更是吩咐杜容海领人开始往船上搬货。

这批货的品种将近五十种,都是有鲜明特色的中原特产,艺术品,生活品,食物,植物,奢侈品,包容范围极广。

看着几十车货物,韩漠也不得不佩服关少河的能力,这家伙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能收购如此多种类繁杂的货物,他的那条路子还真是让人惊叹。

有点货的,有搬货的,有装货的,海匪们忙的不亦说乎,个个都是面带笑容。

做海匪毕竟不是所有人的愿望,大多数人还是希望过着衣食无忧自由自在的生活,如今不但能过上那种生活,而且还能化匪为商,大家伙儿自然也是极其高兴的。

最重要的是,海上人不希望受制于燕国,但是对东海王的后代却是敬畏的很,所以有韩漠这样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韩家子弟统领,大家从心里也是能接受的。

货物太多,而且搬运时都要小心翼翼,搬运的速度并不快,到后来,镇抚军的一名都尉一努嘴,几十名镇抚军放下兵器,撸起袖子来帮忙。

于是,蔚为壮观的一幕出现了,本来应该是死敌的兵与匪,竟是和谐地一起搬运货物,而且互相有说有笑。

当兵的和海匪也都是有股子豪爽之气,言谈甚欢,竟有人互相说笑声中,结成了意气相投的好朋友,只让关少河的人膛目结舌,不敢置信。

杜冰月恢复了短装打扮,身材火辣,不少兵士甚至朝她吹口哨,她也不恼,只是嘻嘻笑着,指挥着大家装放货物,倒也忙得不亦说乎。

一边清点货物,一边搬运货物,从入黑时分只忙到深夜时分,海岸边都点起火把来。

当货物全部装船完毕,不少人都累的满头大汗,若是拼力气,这中间很多人都不差,但是搬货要小心翼翼,有力气不敢使,这更是耗费精力的事情。

这时,从军营里运来大量饭食,当兵的和海匪们都是敞开肚子吃了个饱,补充消耗的气力。

……

五艘大船也挂上了韩家的旗帜,在海风中飘扬,蔚为壮观。

韩漠取出通商函交给杜容海,微笑道:“岛主,这个对你们想必会有大帮助,你收好,这一路上就要辛苦你照应着。”

杜容海眼中闪着感激的目光,道:“五公子,谢您的话,老夫已经说了不少遍,就不再说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杜容海这条老命在,必定会将这事儿办好。”

韩漠点了点头,又向旁边的黑胡子一拱手,道:“胡子大叔,你是条汉子,那日在酒楼说的那些话,你也别往心里去。说到底,大家伙儿能好好活着就好!”

黑胡子此时对韩漠为人已是大为改观,拱手道:“五公子,啥也别说了,黑胡子这颗人头,以后就交给你了。”

韩漠呵呵笑道:“我不要你的人头,我要你的……!”指了指黑胡子的胸膛:“心!”

黑胡子一愣,但旋即明白,哈哈笑道:“五公子真心待我,黑胡子敢不托付真心。”忽地呵呵一笑,冲着船头的杜冰月指了指,轻声道:“五公子,冰月的心,可是真的交给你了啊!”

杜容海听到,眼中也泛起淡淡的笑意。

韩漠也是哈哈一笑,走了过去,冲着船头的杜冰月道:“月儿,路上保重,等你回来,我再带你去听曲子。”

杜冰月英姿飒爽,大声道:“还要吃好东西。”

“是的是的!”韩漠哈哈笑道:“咱们吃遍东海城!”

五艘装满货物的海船终于起航,杜容海率着众人在船头向韩漠抱拳辞别,韩漠和关少河也是神情严肃,对着众人抱拳。

“海上多风云!”韩漠高声道:“大家一路保重!”

“五少爷保重!”众人齐声道。

五艘海船缓缓离开码头,开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海上贸易事业,谁也不知道是成是败,但是-----希望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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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搏虎】

时当六月,虽然尚未进入盛夏,但是比起春日里的暖风和煦,天也开始热了起来。

东海城东北方六十里外,有一片面积巨大的原始森林,方圆近百里,乃是燕国少有的几处原始森林之一。

因为森林茂密无比,枝叶弥漫,林荫茂盛,即使有阳光,也很难穿透层层枝叶射进森林之内,林内总是昏暗一片,而且一年四季总是带着凉意,所以人们称它为“黑森林”。

黑森林内野兽甚多,小到蛇虫鼠蚁,大到虎豹熊狼,那都是应有尽有,所以胆子大的人,都喜欢往黑森林狩猎。

不过黑森林里野兽凶猛,时不时地发生猎人被野兽袭击致死的事件,所以官府后来规定,没有好的装备以及团队,不许猎人进入黑森林,一旦进入黑森林,至少要有三人的团队。

此时黑森林深处,八骑骏马在密密麻麻的林荫中穿梭着,每一个人都是劲衣劲装,头缠黑巾,腰跨大刀,背负箭盒,手拿劲弓,端的是人如虎马如龙。

其中有几骑更是挂满了猎物,山鸡走兔自不必提,更有两头已是死的透透的狼。

“五少爷,看来今天又碰不上虎豹了。”一骑高声道:“这些野兽看到五少爷,只怕都吓得躲藏起来,不敢出来。”

这人长得清清秀秀,却是韩漠的亲信韩青。

最前面的韩漠勒住马,回头笑骂道:“你小子是从哪里学来的马屁,用在我身上,少爷我可不吃这一套。”指着旁边一骑道:“你看看人家朱小言,多沉稳啊!”

朱小言看了韩漠一眼,淡淡道:“我也正想学拍马屁,可是我学不来。”

这八骑,除了韩漠和朱小言,另外六人是以韩青为首的黑豹团队,黑豹共有十人,另外四人是跟着海船去了南洋诸国。

黑豹是韩漠十几年来精心培养的嫡系死党,每一个都是厉害的角色,功夫硬,反应快,做事利索而谨慎,忠心不二,当年韩漠为了挑选这十个人,可是花了好一番心思。

本来这是韩漠最隐蔽的势力,不为外人知道,不过那次埋伏萧景,朱小言已经知道了黑豹的存在,所以对于朱小言来说,此事也就不再隐秘。

朱小言的马术惊人,韩漠是很为钦佩的,而他和黑豹成员,弱项就是马术,所以这一阵子经常来黑森林,一来是练习箭术,二来是放松心情,三来也是让朱小言领着大伙儿习练马术。

朱小言倒是没拒绝,他对众人仔细说明了马术的要点,更是亲身示范,几次下来,众人在这密密麻麻的黑森林中穿行,倒也顺畅的很,时间虽短,但是马术却都有明显的提高。

韩漠很喜欢这片丛林,自然,原始,充满刺激的挑战,真正的男人,不会畏惧这里的险恶,只会很兴奋地接受这个挑战。

……

韩漠下了马,众人也都纷纷下马,从马鞍子上解下水袋,聚在韩漠四周先且歇息,有两名黑豹一左一右放哨。

韩漠仰首喝了一口水,才笑着向朱小言道:“小朱,如果不是看你有时候盯着府里的丫鬟看,我还以为你是和尚。你看看你,这不吃肉,也不喝酒,这可不是好习惯,女人见了,只怕瞧不起。”

朱小言面无表情地道:“五少爷,我叫朱小言,你不愿意喊我名字,可以叫我小言,这小朱听起来有些怪。”

“好的,小朱!”韩漠微笑道。

朱小言翻了个白眼,才道:“和尚就不好色?而且吃喝清淡一些,不但不会伤害人的体能,而且能让人时刻保持最清晰的头脑。”

“说得有道理。”韩漠呵呵笑着,凑近道:“那你是承认自己看了那些丫鬟?”

朱小言淡淡道:“我又没说我不喜欢女人!”

众人顿时都哈哈笑起来,韩青在旁笑道:“朱大哥,这女人可真是好东西,而且咱们府里的丫鬟,随便拎出一个来,那都是燕国数一数二的美人啊。”

黑豹成员大都年纪和韩漠相仿,这中间反是朱小言的年纪最大,而且众人见韩漠对他很是器重,当成自家人,也就都称他为“朱大哥”。

韩漠笑眯眯地看着朱小言,轻声道:“小朱,你看上哪一个了?要不要我帮你们撮合撮合?”

朱小言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这韩漠,忽地摇了摇头,拎起水袋像喝酒一样猛灌了一通,才道:“娶老婆是自己的事情,五少爷好意我心领。”

韩漠竖起大拇指道:“好汉子,不错,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自己来。”

韩青笑呵呵地凑近道:“五少爷,你……嘿嘿……你帮我撮合一个?”

“你?”韩漠嘴角泛起怪笑,淡淡道:“韩青啊,你可别否认,府里的飞花和逐月是不是已经被你害了身子?这事儿要是被我娘知道,嘻嘻,我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韩青脸色一惊,道:“五少爷,你……你知道?”

“你肚子几条蛔虫我能不知道?”韩漠撇撇嘴,正色道:“你既然和她们上了床,那就不可辜负人家。到了时候,我和爹娘说一声,将她们两个都配给你,不过我可警告你,两个对你来说已经足够,你要是再胡来,小心少爷我真的割了你那玩意。”

韩青下意识地捂着裤裆,忙道:“不敢不敢,再不勾搭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韩青更是满脸喜色,能得到两个女人,他心里就像吃了蜜。

众人说着玩笑话,也都不拘束。

韩漠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和这群人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家丝毫不感觉到压力,韩漠对待这批人,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一般,坦诚,风趣,亲切。

除了朱小言,这是一群在六七岁的时候就走到一起的年轻人,他们亲密无间,没有秘密。

说笑间,忽见朱小言神色一沉,皱起眉头,沉声道:“有动静!”

众人也都是训练有素,立刻静声细听,隐隐约约中,果然听到南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吼叫。

“你耳朵灵!”韩漠对着朱小言一笑,忽地沉声道:“上马!”

就像八头矫健的猎豹,快速地翻身马背,催马向南驰去。

只片刻功夫,那声音更加清晰,已经有人道:“五少爷,是老虎!”

“不错,是老虎。”韩青也叫道:“这黑森林的老虎凶猛,少爷要小心。”虽然韩漠的兴趣就是要找虎豹一类的猛兽练练手,但是韩青众人却不得不担心韩漠的安危。

虽然韩漠力大如牛,身手不差,而且身边带着那根血铜阴阳棍,但是直到如今,谁也未曾真正杀过虎豹,不得不存一个小心。

又是一声巨吼传来,韩漠等人坐下的马匹竟是都停下步子,抬蹄长嘶,不敢前进,只有朱小言坐下那匹魏马,依旧气势如虹地往前冲,若非朱小言勒住,只怕转眼间便要冲走。

韩漠看着朱小言座下的魏马,心中顿时感叹起来:“魏马果然是天下无双,竟然不惧猛兽,我日后可得一定要有一匹强悍的魏马才行。”

“下马徒步!”韩漠简短地发号施令,“黑豹”俱都下马,腰跨刀,手提弓,上前护在韩漠四周。

除了猛虎吼叫,众人更是听到前方传来惊恐的嘶叫,显然是人的声音。

韩漠一挥手,沉声道:“走!”拿过血铜阴阳棍,率先往南边奔去,只小片刻,就见到前方的林子里,一头吊睛猛虎正与两名猎人撕斗,旁边的地上已经躺着一具尸体,脑袋被咬去半边,惨不忍睹,而那两名猎人身上也已经血迹斑斑,眼见是支撑不了多久,口中直喊救命。

“黑豹”动作敏捷,弯弓搭箭,便要射杀猛虎,韩漠止住道:“猎人与老虎纠缠,一不小心便要射杀人的,不要轻举妄动。”他自己却拎着血铜阴阳棍,如同猎豹般窜上前去,喝道:“孽畜,爷爷来会你!”几步间就窜到猛虎旁边,提着阴阳棍,卯足了气力,对着猛虎狠狠地砸了下去。

韩青等人正要冲上去协助,朱小言已经淡淡道:“五少爷显然是要用老虎来练手,你们想打扰他的雅兴?”

韩青皱眉,他深知韩漠的脾性,遇难而上是韩漠骨子里的个性,顿时收住脚,吩咐道:“箭搭弦上,少爷一旦有险,立刻射杀老虎。”

猛虎正与两名猎人纠缠,就像猫戏老鼠一般,也亏那两名猎人身强体壮,若是普通人,只怕早就被老虎撕烂。

韩漠一棍子下去,猛虎没有提防,正砸在它的脊背上,韩漠的力气加上阴阳棍的威力,就听“咔嚓”一声,老虎脊背上的骨头似乎断裂。

“呜哔……!”猛虎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竟然没有趴下去,反是放下两个猎人,抡起虎尾对韩漠横扫过来。

韩漠知道,老虎的尾巴被称为虎的第三件武器,除了尖牙利爪,尾巴的威胁同样不容小觑,这一尾扫过来,就如同强力的皮鞭,杀伤力十足。

韩青已经叫起来:“少爷小心!”

韩漠不躲反迎,他左手探出,竟是生生抓住了老虎那条又粗又长的大尾巴,顺着虎力,如同打太极一样往下重重一引,那老虎竟是翻身倒地。

韩漠不待老虎翻身,又是一棍子砸下去,眼见便要砸在猛虎的脑袋上,却听韩青等人同时惊呼道:“少爷,后面还有一头!”

他自己也感觉到后面一阵劲风扑来,一股腥味钻进鼻中,不敢怠慢,往左急闪,余光瞥见一道影子从旁扑过,正是又一头猛虎。

若非韩青等人出声提醒,自己动作敏捷,只怕要被这头畜生扑个正着。

那猛虎扑空,另一头伤虎也爬起来,都对向韩漠,便要朝他扑来。

韩青再也顾不得其它,沉声喝道:“射箭!”就连朱小言也觉得形势险峻,便要拉弓射箭,众人羽箭尚未射出,就听“咻”的一声脆响,一支羽箭从林子另一头闪电般射出,“噗”的一声,正射在一头猛虎的大眼珠子上,那猛虎悲吼一声,翻倒在地。

众人惊讶间,只见从对面窜出一条身影,手提一杆雪白的银枪,身形矫健不下于韩漠,如风般向老虎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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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双雄杀】

来人下身穿褐色长裤,上身穿银色锦衣,腰间系一条藏青色腰带,身法轻盈,几个起落,已经奔到了老虎近处。

不待众人看清来人样容,那眼睛被射的老虎狂吼一声,从地上翻起,毫不犹豫地扑向了来人,而另一头猛虎也忍着伤痛,极有默契地扑向韩漠,至于那两个猎人,早已经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去。

韩漠见到猛虎扑来,不敢怠慢,手里的铜棍对着猛虎两条探出的前爪横扫过去,那猛虎竟是异常机警,见到铜棍过来,竟是身体一转,避过铜棍,尾巴几乎在同一时间扫向韩漠。

韩漠故技重施,再次探手抓住了老虎的尾巴,感觉虎尾力道惊人,若非自己力气巨大,只怕真要被这宛若强鞭的虎尾扫中。

这一次他却没有放手,而是一手紧握着虎尾,另一只手拎着铜棍,对着猛虎的身躯狠狠地砸了下去。

那边银衣人的身法竟似比韩漠更要快,猛虎扑到之时,他竟身躯后仰,那老虎的身躯从他上面扑过之时,他双手紧握银枪,猛地斜刺,“噗”地一声,锋利的枪尖竟然刺透虎皮,硬是扎进了老虎的肚子里。

那老虎悲嘶声起,就在众人毛骨悚然间,却见那银衣人竟是大喝一声,手里的银枪挑起,竟将一只大老虎活生生給挑了起来。

这下子,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样的人物?枪挑老虎,霸气非凡,与一旁抓着虎尾打老虎的韩漠形成一幅极为让人震惊且赞叹的画面。

韩漠手里的老虎本来凶猛顽抗,但是韩漠几棍子下去,已是被打的奄奄一息,而银衣人更是挑着老虎挥动,就像挥舞旗帜一般,枪尖的老虎吼叫的声音越来越弱,四肢挣扎,内脏被枪尖正在搅得粉碎。

正在此时,就见从林中又窜出一群人来,动作敏捷,大概有将近十人,俱都是青衣青裤,背负长弓,手拿长刀,如同一匹匹敏捷的野狼,见到银衣人枪挑老虎,俱都分散在林中,纷纷叫道:“大人小心!”

这一群人看来都是银衣人的部下。

他们见到一旁拎尾打虎的韩漠,也都吃了一惊,见到韩青等人,更是生出警觉之心,都握紧了长刀。

韩青低声道:“敌友不明,大家戒备!”

黑豹俱都弯弓搭箭,直待对方人手稍有异动,便出手射杀。

对于威胁到自己安全的敌人,黑豹是从来不手软,他们深深记住韩漠曾经说过的话:“如果与敌交战,目的只有一个,杀死对方,保全自己,不顾及任何手段!”

……

两头猛虎落在韩漠和银衣人的手里,反而像两只猫,在双方部下的震惊与钦佩下,两人各自将手中的老虎折腾的奄奄一息,瘫软在地,只有出的气。

一时间,双方部下都欢呼起来,这边道:“少爷,你现在可是夙愿得偿,真正打死了一头老虎,果然是神威凛凛,让人钦佩,了不起了不起!”

那边立刻道:“大人,区区一头老虎,果然在您手下走不了三个回合,我等真是大开眼界。”

这边马上道:“少爷,你要不是想戏弄老虎,一个回合就能弄死他,看来少爷只是想戏弄老虎,并非真的想打死老虎哦!”

“大人,上次你杀死那头大黑熊,也是这般潇洒自若。”那边立刻道。

韩漠坐在死虎身上,望着站在另一头虎尸边的银衣人,那人也正望着韩漠,双方眼中都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这个时候,韩漠才真正清晰地看到这个人的样容。

此人看起来二十二三岁,比自己要大上四五岁样子,身材修长,匀称而协调,长相丰神如玉,极为俊秀,眼若璨星,一对剑眉颇有杀气,肤色却极为白皙,那是一种很不正常的苍白,看起来没有血色,他的额前飘着两缕发丝,看起来俊秀中带着野性,儒雅中带着狂放。

他的嘴型很好看,嘴角微微上翘,第一眼看去,似乎是在对你微笑,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种笑有一些妖异,让人摸不清他到底是笑还是其他意思。

这绝对是一个很怪的人。

如同韩漠一样,只看这两个人的外形,都是俊秀的公子模样,清秀而儒雅,谁也不会想到他们身体里竟然蕴含着那么强大的力量,更不会想到他们的胆子都是那样的大。

这两个人竟似乎颇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韩漠心中其实也很是震惊,他如牛般的力气,乃是十几年修炼《长生经》的结果,但是锦衣人的力量显然不在自己之下,那是从何而来?而且对方对付老虎的时候,动作潇洒飘逸,举重若轻,韩漠瞥过一眼,当时心中就知道,真要论起来,此人的功夫绝对在自己之上。

这是什么人?竟会出现在东海郡的黑森林中?

那些人称呼他为“大人”,难不成还是一位官员?只是这样年轻的官员,也不知身居何位,他那些部下看起来个个都是身手不凡,这官职显然也不会低。

难不成这也是一名世家子弟?会是哪个家族的?

……

银衣人抬手提抢,旁边立刻有一名部下飞奔上前,接过银枪,那部下虽然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但是接枪的时候,大家明显看到他有几分吃力,俱都明白,这杆银枪的份量着实不轻,方才这银衣人提在手里文弱泰山,举重若轻,如此看来,银衣人的力气还真不是一般的恐怖。

部下抱着银枪走到一旁,立刻有人拿着长长的皮轴子卷在银枪外面,将银枪掩盖起来。

银衣人接过另一名部下送上来的丝巾,很优雅地擦着手,对着韩漠微微一笑,道:“我不问你是谁,你也不用问我是谁,我带了酒,地上有虎肉,你我都还有不少野味,不如就在此地篝火烤肉,饮上几口?”

他的声音竟然非常好听,很温柔,很有磁性,而且非常浑厚。

这种柔和的声音,几乎能让人忘记他刚刚杀过一头猛虎。

“我们没有带酒。”韩漠笑眯眯地道:“但是我们的猎物足够,所以你若真想让大家饮上几口,可要备足酒!”

银衣人微笑道:“你放心,我很好客,会备上足够的美酒。”

“你错了。”韩漠摆手笑道:“在这里,你不是主人,我们才是。”他站起身来,向韩青等人道:“拿出猎物,款待客人!”

韩青答应一声,和黑豹们都收起弓箭,回头去取猎物。

银衣人一招手,便有两名青衣人各拿出一只小木凳来,摆在旁边的空地处。

“坐着说话!”银衣人做了一个手势,请韩漠坐下。

韩漠也不客气,将铜棍丢给旁边的朱小言收起来,径自在小木凳上坐下,才向对面坐着的银衣人道:“你的枪法厉害,我很佩服你。”

“你的棍法也深得棍术精髓,我也很钦佩。”银衣人坐姿非常优雅,显示他身份的高贵和深厚的修养底蕴。

韩漠眨了眨眼睛,忽然问道:“我能不能知道你今年多大?”

“春天过后,已经走过了二十二个年头!”银衣人没有隐瞒,问道:“为何要知道我的年纪?”

韩漠叹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银衣人“哦”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明白。

韩漠凝视锦衣人解释道:“你的功夫比我高,所以我刚才有些沮丧,你知道,艺不如人的感受总是让人不痛快的。不过你大我四岁,我想四年的努力,应该会让我能成为你的对手。”

银衣人这才明白,不由淡淡一笑,依旧是以那一种很柔和的声音道:“可是四年后,我又比你多四年的经验!”

“已经没有关系。”韩漠笑眯眯地道:“你的枪法到了这个地步,再往前进,已经不是四年就可以提升的,所以四年后,我应该可以和你打上一场。”

“原来是个喜欢打架的人。”锦衣人淡淡一笑,他神色虽然平静,但是韩漠从他的眼睛里敏锐地发觉到一丝黯然,他只是淡淡地道:“四年后吗?但愿有机会。”

韩漠当然也注意到了银衣人皮肤那种病态的苍白,但却没有问,只是道:“你运气不错,这黑森林里猛兽虽多,但是这种老虎却不多,你能碰到,运气实在不差。”

“其他地方运气差一些,这个地方总要补回来。”锦衣人微笑道:“不过我们这是第三次进来转悠,为的就是能够屠熊弑虎,取件熊皮或者虎皮回去。”

“原来是为了皮毛。”韩漠托着下巴道:“其实你用不着犯险进黑森林,市面上是可以买到熊皮虎皮的。你风尘仆仆来到黑森林,如果只为皮毛,倒是大可不必。”

锦衣人摇头道:“你错了。市面上自然是可以买到熊皮虎皮,不过买来的东西,总是不会让人去珍惜。宝贵的东西,只有通过自己的双手去获得,才能称为宝贵,也才会值得珍惜。更何况,我要皮毛,是要送人,那自然更要亲力而为。”

韩漠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道:“是送给相好的?”

锦衣人一愣,英俊的脸上似乎有些疑惑,但是瞬间就明白韩漠的意思,也不恼,只是淡淡地道:“相好的?原来你是这样称呼自己喜欢的人。”

韩漠哈哈笑道:“女人嘛,怎样称呼都行,只要男人心里真正的爱她,她们并不是十分在意称呼的。”

锦衣人那几近完美的一对剑眉微微皱起,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才抬头笑道:“你说得对,只要心里爱着她,也就不必拘泥于称呼了。”

韩漠心中暗道:“果然是送给老相好,这小子还真是有骨气,为个女人钻进黑森林冒险。唔,不过这家伙功夫好,所谓艺高人胆大,也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不知锦衣人真正的底细,但是从他刚才杀虎的手段来看,韩漠已经确定此人的功夫胜过自己不少。

此时二人的部下已经分头行动,有人架篝火,有人扒皮割肉,有人负责烧烤,双方都是训练有素的部下,虽然口上不沟通,但是却也能通过神色配合起来。

这帮人做事的效率,那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没过多久,便有大批的烤肉出炉,锦衣人的部下拿出酒袋子来,人手一袋,更有人给韩漠和锦衣人奉上烤肉,众人都吃肉喝酒,好不快活。

倒是朱小言一个人走到远处的树下,并不参与,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削馒头片吃。

朱小言的行动,让锦衣人很是诧异,但是他自知这天下间古怪的人多的是,也不多问。

正在众人饮酒吃肉之间,忽听“咻”的一声,从林子南边传来古怪的声音,锦衣人立刻皱起眉头,而他的几名部下纷纷丢下酒肉,拔出佩刀,有人已经沉声道:“有刺客,保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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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林中飘血】

这一瞬间,银衣人的部下充分地表现出了他们机警而迅速的反应,三人成扇形往南边冲过去,而剩下的六人则呈扇形护在锦衣人的四周,每一个人都紧握佩刀,严阵以待。

锦衣人叹了口气,向韩漠道:“我总是不想惹麻烦,但是麻烦却总是找上我。我现在有点小麻烦,所以不能陪你喝酒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再喝。”

“好!”韩漠站起身,笑盈盈地道:“你去解决麻烦,我不打扰你们。”他竟然没有提出帮助锦衣人对付刺客。

如果是一般人,大家在一起饮酒吃肉,有一方遇到了麻烦,即使只是应付面子,也会装模作样问一声用不用帮助,义气重的人,那更是会拔刀相助。

可是韩漠却像没事人一般,只是笑眯眯地向锦衣人拱了拱手,然后向着自己的部下道:“我们走!”

锦衣人的部下顿时都露出怪异之色,有鄙视,有不屑,甚至有愤怒,而锦衣人神色平静,拱手道:“好走!”

正在此时,却听南边传来一声惨叫,又听那惨叫声垂死叫道:“大……大人……小心……!”很快那边就传来兵器交击的声音,显然是往南去的三名青衣人与敌人交上了手。

“树木为掩护,大家散开,先以弓箭射杀,再取佩刀肉搏。”锦衣人平静地道,声音没有一丝慌乱,布置的清晰明了,就好像只是在训练中一样。

他接过银枪,除了一名青衣人跟在他身边外,其它几人都是分散开来,以大树为掩护,收刀取弓,严阵以待。

韩漠也拿起铜棍,轻声道:“咱们走!”

韩青问道:“少爷,咱们……咱们不帮他们?”

“是大麻烦。”韩漠淡淡道:“说不定要死人的,你们想掺和进去?”

众人都是明白人,韩漠没有搅进对方的恩怨,看似有些无情,但是大家明白,他这是为了保护自己这边的人。

与银衣人的一面之缘,还不足以让韩漠冲到到拿自己最珍贵的黑豹去充义气,去拼命。

“咻咻”!

箭矢声起,从南边射出一片箭雨,只看那几十支羽箭,就知道敌人的数目不少,锦衣人和几名手下如同岩石般一动不动,掩藏在树干之后。

“麻烦来了!”韩漠沉声道:“走!”率先便要领着众人往北边走,刚走出两步,就听“咻咻”之声再次响起,这次却不是从南边射来,而是从北面射来。

“散开!”韩漠沉喝一声,一把推开身边的一名黑豹,自己身体也在瞬间躲到旁边的大树后,但见羽箭如同蚂蝗般划过。

朱小言和黑豹们也都不是普通人,自身素养极高,箭矢声响起,大伙儿都窜到大树之后,散开掩藏起来,同一时间也都拉弓搭箭,做好迎战准备。

韩漠和锦衣人都背靠大树,面对面看着。

“看来你走不了了!”锦衣人微笑道:“我是不是该向你道歉,是我们连累你们!”

韩漠皱眉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确定这些人是来找你麻烦?你肯定他们不是找我们的?”他还真有些疑惑,敌人是从两面夹攻,精心准备,而且两边加起来,只从箭矢的数量来看,竟不下于四五十人,这可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之前进林子时,怎么一点影儿也没有瞧见。

“九成是因为我。”锦衣人道:“也有可能一成是为了你!”

韩漠叹道:“这样说来,还真是你连累了我们!”

一旁的韩青献策道:“少爷,既然你不想掺和此事,要不咱们竖白旗投降?”

朱小言立刻冷冷地道:“投降?哼,你以为降了就不杀你?”

韩漠也是瞪了韩青一眼,低声骂道:“咱们可以不管闲事,但投降这事儿少爷还是干不出来,日后传扬出去,少爷我如何做人啊?你这小子尽出馊主意。还是小朱说得对,你以为投降就不杀你吗?”

韩青头上冒出冷汗,倒不是害怕那些敌人,只是自己的“良策”被如此否定,颇有些尴尬。

……

两边的敌人借着蚂蝗般的箭矢向前齐齐推进,林中只听到弓箭声“咻咻”作响,凌厉的箭矢压着众人,一时竟是不能探头去看。

眼见敌方渐近,都是黑衣蒙面的汉子,稀稀落落地散落在林子里推进过来,锦衣人终于一挥手,便见他几名属下立时都弯弓搭箭,反射回去。

这些人的箭术还真是娴熟,臂力强悍,准头奇佳,速度迅捷,经验老道,知道的人一看,就明白这些人是正宗从军营出来的战士,而且是最精锐的战士。

羽箭连发,敌人那边顿时响起一阵惨叫声,射来的箭矢顿时弱了不少。

韩漠这边也开始对敌人射回羽箭,不过相比起银衣人那几名部下,黑豹们的箭术显然差了许多。

黑豹最擅长的是格斗术,精于跟踪潜匿之道,说准确一定,都是间谍式的人才,十几年来,格斗术都已是习练的炉火纯青,单人格斗,对付三四个大汉那是毫无问题。

虽然也曾偶尔练习射箭,毕竟不是主项,就连韩漠在内,箭法也都不是如何高明。

虽然靠着强悍的力气,黑豹们射出的箭矢也犀利的很,但是真正射中敌方的却不多,反倒是朱小言,此时让韩漠大是惊叹。

朱小言取箭射箭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动作娴熟,甚至比银衣人的部下犹有过之,而且他的箭法无论速度,力道和准星,都可堪称一流。

连续射出三箭,便射翻三名蒙面人,每一箭都是直穿透敌人的咽喉,当真是威猛凛凛。

韩漠看在眼里,张了张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以前只以为这小子马术精湛,是个人物,今番一见,才知道朱小言的箭术却也是如此厉害,毫不夸张地说,如果箭手也有等级之分的话,朱小言的箭术几乎接近宗师的境界。

他射箭时气定神闲,眼若寒星,下手毫不留情,而且拉弓射箭的姿势也是极尽完美。

韩漠惊讶之时,更是对朱小言的来历大大的好奇。

朱小言马术好,箭术高,为人冷静,在这个时代,无论投奔到哪个达官贵人的门下,必定是锦衣玉食醇酒美人享用不尽,而且多半会得到一官半职。

可是他却甘心在东海城的街头卖艺,更是愿意屈身在自己的部下做一个马夫,他究竟是什么打算?

而且一直以来,朱小言不进荤腥,像和尚一样吃素,虽然为人冷酷,但对自己也算是俯首听命,并无什么可疑之处。

这样一个人,从何而来,做一马夫图的又是什么?

他正在疑惑间,就听兵器交击声响起,却是银衣人那边已经和敌人交上了手,将近二十多个身手矫健的敌人如同野狼一样与银衣人的部下战作一团。

银衣人手持银枪,站在旁边,只是冷冷地看着,一时并没有出手。

这边的敌人也已经借着树干的掩护,分散地摸到了近处,弃弓拿刀,围了上来,而朱小言依旧是一箭一命,只是片刻间,已经有五人死在他的羽箭之下。

“大家小心!”韩漠低沉着声音吼道:“小朱射箭,大伙儿动刀子!”

朱小言既然箭术精湛,自然是让他拖在后面以箭矢杀人,而黑豹们近身格斗强悍,箭术太弱,自是弃弓拿刀与对方近身格斗。

韩青为首的黑豹二话不说,丢下弓箭,拔出刀子,就像六头嗜血的豹子,迅速而凶猛地扑向敌人,朱小言弯腰拿起两只被丢在地上的箭盒,迅速地退到后面的另一棵大树后,射箭为韩青等人作掩护,他似乎以前干个这种事儿,熟练的就像是吃饭一样,镇定无比。

来袭的黑衣人显然也不是弱角色,他们进退有序,配合默契,韩青等人冲出去之时,他们立刻三人一组的聚拢起来对付一个,刀子雪亮而锋利,刀法也是不弱,顿时间双方混战作一团。

银衣人的部下虽然威猛,但是敌人甚多,只片刻间功夫,就有一名护卫被砍去半边脑袋,更有一人被砍中小腹,倒在地上,已是受了重伤。

银衣人终是出手,他的银枪如同一条白色的银龙,步伐轻盈,迎着一人一枪刺去,那人挥刀便砍,只是刀锋还没有碰到银枪杆,便被冰凉的枪尖刺穿了咽喉。

那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银衣人长枪一挑,他的尸体便想落叶般飞了出去,而银衣人长枪在霍霍刀光中,又是刺穿了一人的胸膛。

一直护在银衣人身边的青衣护卫紧跟在银衣人身后,似乎是想护住银衣人的后面,以防冷箭射来,倒是没有与敌人交上手。

韩青等人不愧是经过十几年训练的特种兵,与敌人对战中虽然没有占到绝对的上风,但是在一众敌人的围攻下也丝毫不落于下风。

韩漠还未出手,倒是有一个不怕死的蒙面人从旁窜出来,手里的大刀横挥,拦腰向韩漠砍来,那是要将韩漠砍成两截子。

铜棍反扣,先是抵住了对方砍过来的一刀,就听“呛”的一声,铜棍和大刀交击在一起,溅起一阵火星,那蒙面人只感到虎口就像要被撕裂一样,说不出的疼痛,还没多想,韩漠的铜棍已经反手一戳,正中蒙面人的胸口,那蒙面人“噗”的一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人已经飞了出去。

韩漠再不犹豫,握紧铜棍,如同猛虎一般,冲进战团。

一时间林内喝声阵阵,惨叫连连,竟是杀的血肉横飞,空中飘着殷红的血花,诡异而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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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多了一条命】

血花烂漫,本来充满着清鲜气息的黑森林,顿时被血腥味弥漫。

敌人显然没有想到会出现韩漠这样一群战斗力强悍的高手,他们得到的消息,银衣人身边不过十人之众,他们聚集了将近五十人的力量化整为零来到黑森林偷袭,本以为十拿九稳,但是此刻非但没有给锦衣人造成半点伤害,而且己方在片刻间几乎就折损了一半的人手,这实在是大出意料。

韩漠根本不需要施展《八部棍法》,只凭平常的棍术和自己那强悍的牛力,连续干倒三个人,而朱小言箭不虚发,这一阵子又是三条人命报销在他的手里。

看着韩青等人虽然浑身鲜血淋漓,但却已经处于上风,斗志旺盛,韩漠两个步子便脱离了战团,这是很好的锻炼机会,让韩青等人熏陶出更浓郁的血腥味,对日后会更有好处。

他抬头望向那边,只见那边的敌人也已经被打的七零八乱,银衣人就像混迹于羊群的神龙,所过之处,鲜血喷出,惨叫连连,身边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尸体。

只是银衣人的六名部下,除了他身后的那一人外,已是死了三人,只余两人兀自在与已经为数不多的敌人拼杀。

今日若不是有韩漠等人在场,替银衣人分担了一半的刺客,银衣人功夫再高,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

就在血战之中,韩漠忽听“咻”的一声响起,这声音竟似与之前发现敌情的那种响声极为相似,不是单纯的箭矢声,而是箭矢中带着空竹的声音。

这个时代没有火药,自然也就没有信号弹的存在,所以信号的传播,都是在羽箭上绑着空竹,射向空中之时,空竹发出奇怪的声音,便能辨识信号。

只是这个时候双方血战正酣,敌人再次发信号,所为何故?难道还有不少埋伏?

想到这里,韩漠皱起眉头,握紧了血铜棍,他疑惑地四周看了看,猛地看到一个让他极为震惊的情景。

紧跟在银衣人后面的那名青衣护卫,听到空竹信号,竟是缓缓抬起大刀,对准了身前的锦衣人,看那样子,竟似要从后面偷袭自己的上司。

韩漠心中一紧,他是最厌恶这类背叛主子的小人,眼见银衣人并无察觉,那青衣护卫大刀便要劈下,韩漠大声喝道:“看这里!”

他这一声气息浑厚,中气十足,就像虎吼,那青衣护卫竟是被这突然发出的声音惊了一惊,而就在这个时候,韩漠就像投掷标枪一样,手里的血铜棍豁然出手,虎虎生风,直向不远处的青衣人击了过去。

那青衣人虽然被韩漠的吼叫惊了一下,但只是微微一滞,手里的锋利大刀还是毫不留情对着银衣人砍了下去。

就在刀锋便要砍伤银衣人脑袋的一霎那,就听“噗”的一声,血铜棍狠狠戳在青衣护卫的脊背上,又听“咔嚓”一声响从青衣护卫的背脊里发出来,很显然,这小子的脊椎骨被血铜棍戳断。

“啊!”青衣护卫忍不住惨叫一声,脊椎断裂,身体往后折倒,手里的大刀顿时也就砍不下去。

银衣人听到身后的叫声,豁然回身,看见后面的情景,那青衣护卫的双手举着大刀往后倒,他立刻明白了什么,眼中先是一惊,但随即恢复平静,望向韩漠。

韩漠耸了耸肩,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欠你一条命!”银衣人淡淡道,反手一刺,将一名扑上来的蒙面人刺死。

那青衣护卫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脸上肌肉因为痛苦而扭曲,眸子里满是惊恐的光芒。

银衣人在他身边蹲下身子,淡淡道:“你不贪财,收买你的人,想必是给了你女人。你跟了我两年,做事小心,我正准备提拔你,想不到你却让我失望!”

青衣护卫眼中的惊恐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愧疚之色,喉头上下起伏,终于道:“大……大人……杀我……杀我……!”

银衣人冷漠地看着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再不理会,只是看着满地的尸体,一脸的落寞。

青衣护卫神情痛苦,他探出手,抓起大刀,反手将刀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哽咽道:“大人……我……对不住你……!”用力一拉,咽喉被割断,鲜血喷出,身体抽搐两下,便即死去。

……

银衣人听着青衣护卫咽气,并没有回头,眼中却泛起浓郁的杀机,他再次提枪,冲进战团,龙威大发,枪若银龙,所向披靡,这边仅剩的六七人,在他和剩下的两名护卫的杀手中,最终一个不剩,地上堆满尸体,血腥味飘荡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似乎暂时发泄了心头的杀机,银衣人拄枪地面,看着几名部下的尸体,他的神色冰冷无比。

“原来钱太元是内奸。”一名青衣护卫满面怒容:“大人平日里对他恩义有加,他却是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大人此番出来,没有透漏半点风声,神不知鬼不觉,我正奇怪这些刺客是如何得知大人的下落,想不到却是钱太元出卖了大人!”

另一名护卫沉声道:“钱太元不贪财,但好色,想必是被美色所收买。”他望向对面,那边的敌人也已经所剩无几,正边斗边退,显然是知道大事不妙,要撤离了,于是握紧大刀,沉声道:“大人,我去抓活口!”

银衣人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是谁动手,我心里已经知道,这些人蛇蝎之心,都杀了吧!”

“是,大人!”两名青衣护卫一躬身,拎起大刀往那边冲过去,合同黑豹追击剩下的不到五六名蒙面人。

韩漠过来提起血铜棍,银衣人已经转过身来,凝视着韩漠,平静地道:“我欠你一条命,希望有机会还给你!”

韩漠摆摆手道:“千万不要。你这人看来麻烦不少,跟你有瓜葛只怕会有更多麻烦,今天这事儿就这样,以后我们还是少些瓜葛的好。”

银衣人嘴角上翘,泛起那种看起来很温柔的笑容,但他的声音却很平和:“你或许不知道,我这条命,也许能帮你解决更大的麻烦!”

“我一向都喜欢自己解决自己的麻烦。”韩漠笑呵呵地道:“你也不用老记着这件事,杀人……总不是什么好事情!”

银衣人凝视着韩漠,沉吟片刻,才道:“你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你也是!”韩漠哈哈一笑。

“那里还有酒,杀完人,喝酒可以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

韩漠摇头道:“我杀人不紧张。”顿了顿,才道:“不过喝酒我却很喜欢。”

两人走到熄灭的篝火边,酒袋子扔满一地,二人各自拿起一袋子酒来,银衣人向不远处的朱小言喊道:“兄台,不妨一起来喝酒!”

朱小言已经放下弓箭,靠坐在树干下,眼也不抬,只是淡淡道:“我不喝酒!”

银衣人皱起眉头。

“他不喝酒,不吃肉!”韩漠笑眯眯地道:“甚至都不碰女人的。”

朱小言瞥了韩漠一眼,闭上眼睛,靠着树干歇息。

“不过这位兄台的箭术实在令人钦佩。”银衣人声音柔和:“若非这位兄台年纪尚轻,我都差点以为是魏国名将杜无风出现在此!”

朱小言听到“杜无风”三字,眼角挑动,两只拳头紧紧一握,但很快便松开。

“杜无风箭术厉害?”韩漠问道。

银衣人道:“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没有见过。不过我听说,那杜无风有黑木弓,箭术惊人,三百步之外,能射中树叶,端的是出神入化,只恨未得一见。”

“名将就是名将。”韩漠眼中也泛起钦佩之色:“能位列十方名将之中,总是有些手段的。”顿了顿,道:“听说我们燕国也有一位名将,也不知是否厉害?”

银衣人眼中划过怪异神色,看了韩漠一样,轻声道:“阁下是说东方之虎萧怀玉萧大将军吧?”

“原来叫做萧怀玉!”韩漠呵呵一笑道:“这东方之虎的名号倒也响亮。”

银衣人脸上忽地泛起钦佩之色,道:“萧大将军年纪轻轻,但为人却谦和有礼,性情温和恬静,畅晓军法,虽然号称东方之虎,但是那仅仅是他其中一个名号而已。”

“他还有许多名号?”

“是。”银衣人点点头:“他有一个称号叫做‘枪神’,枪法之奇,难以捉摸,不过他很少用枪,而是用琵琶剑,剑法亦是冠绝群雄。还有一个称号才是真正符合他的身份,称作‘军神’,据说他是佛门四大天王中的多罗叱天王化身,人品高贵,举世无双!”

韩漠皱起眉头,这锦衣人显然是对萧怀玉大加推崇,而且钦佩万分,难不成这小子竟是萧家的人?

萧家远在燕京,这小子怎么会跑到东海郡来,除了狩猎,莫非还有其它的心思?

念及至此,提防起来,呵呵一笑道:“燕国名将,自然是非同凡响的。”

这个时候,韩青已经带着众人回来,每个人都是血迹斑斑,脸上也布满了鲜血,更有两名黑豹受了伤,韩漠立刻吩咐给两名黑豹处理伤势。

他们出门时,是带了伤药,此时刚好可以用上。

银衣人从怀中取出一个紫色的小瓶子交给部下,韩漠疑惑间,只见青衣护卫打开瓶子,往每一具尸体的伤处上都倒了一点点小粉末。

不过片刻间,那些尸体竟然慢慢融化,就连衣裳也融化的无影无踪,当真是令人惊骇。

“这是化尸粉。”锦衣人见韩漠吃惊的样子,解释道:“只需一点倒在伤口处,便能融化尸体,你应该明白,有些时候,有些人的尸体都用不着留下来的。”

韩漠其实对于尸体是怀有敬畏之心的,无论人性好坏,一旦身死,就只是一个生命的消失,尸体是父母赐予的神圣之物,不应该对任何人的尸体进行毁坏。

不过迫不得已之下,有些事情也不得不权且从事,毕竟几十具尸体堆在黑森林,这要是被其他人看见,那可是不得了的大案子。

自己当初不也在海上以尸体做过诱饵吗?

林中四处散落五六十具尸体,一瓶小小的化尸粉,竟是将这些尸体融化的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的血水。

韩漠起身抱了抱拳,道:“事情既然过去,我想我们也该走了,希望以后咱们不要见面。”回头道:“走了!”

韩青等人立刻起身准备离开。

“记着我欠你的命!”锦衣人淡淡道:“如果有机会,我会还给你!”

“我说过,不要再有瓜葛的好!”韩漠头也不回,摆了摆手。

锦衣人望着韩漠等人离开,喃喃道:“有时候,你不想有瓜葛也不成的!”

第一百章 【白杨林外的马车】

黑森林外不到十里处,有一处小型的白杨林,面积不大,一眼就能望穿头,一阵风起,白杨树轻轻摆动,宛若舞姿。

白杨林边上,停着一辆马车,并不华丽,很普通的马车,如果是在官道上,绝对不会显眼,但是停在这荒芜人迹的白杨林边,却颇有些诡异。

马车车辕处,坐着一位身形粗壮的大汉,短衣黑裤,敞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不过三十岁上下年纪,胸膛上更是毛茸茸的一片,显示着他的强悍。不过这样一个强悍的大汉,似乎只是一个赶车的马夫而已,他的脸上也是面无表情。

白杨林在微风的吹拂下,哗哗作响,而马车停在白杨林边一个多时辰,竟是动也没有动一下,车夫不动,就连那头拉车的骏马,似乎也成了化石,寂然无声。

远处,一道黑影像流星一样直奔过来,速度之快,犹若闪电。

黑影背负月型弯刀,奔到离马车尚有四五步之处,单膝跪下,他一身黑衣黑裤,头上蒙面,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沉声回道:“任务失败!”

车夫皱起眉头。

车帘掀起,一个人快步出来,然后像燕子般跳落到地上。

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锦衣,身形不高,看起来偏瘦,不过她的面孔长得很清秀,皮肤水嫩,睫毛也很长,只看他的脸,似乎是一个女人,但是他的打扮却偏偏很男性化。

“怎么会失败?”蓝衣人声音很脆,很娇,那一双柳叶眉紧蹙在一起,似乎想不到任务失败的理由。

黑影镇定地道:“一切都是按计划行事,不过情况却有变,他们忽然多出八个人,手段了得,所以失败!”

蓝衣人哼了一声,道:“就算多出八个人,五十个打二十个,还不能取他性命吗?咱们不还有一个内应吗?”

“不能!”黑影平静地道:“计划中的五十人,只足以对付苏雨亭,多出八个人,而且不是普通的八个人,那就对付不了。至于内应,在他动手之时,也被发现。”

蓝衣人还要再说什么,车厢内忽地传出又一个声音道:“知不知道那八个人的来历?”

这个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冰冷彻骨,甚至带着一丝傲气,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声音如同清澈的湖水般,清晰而淡定,很是动听。

“暂时不知。”黑影回道。

车帘再次被掀开,一张清冷秀气的脸庞首先探了出来,蛾眉螓首,皓齿朱唇,韶颜稚齿,肤若凝脂般光滑而细腻,当真是绝色容颜。

只是这张脸未免太冷,冷漠而高雅,让人不敢直视,他那一双清澈如水却又冷漠如冰的眼睛光芒逼人。

这人一身白色的锦衣,也是一副公子哥儿的打扮,蓝衣人急忙上前扶着他的手臂,下了车来。

虽然穿着锦衣,但依旧无法掩饰他苗条的身形,肩若刀削,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高贵圣洁的气息,让人不敢逼视。

“会不会是韩家的人?”白衣人轻声问道。

黑影立刻回道:“有五成可能,但不可确定。”

“我们的人,是不是没有一个活着?”白衣人又问。

“是!”黑影回道:“除了我负责监视,四十九个人,全都被诛杀在黑森林中。”

一旁的蓝衣人奇道:“小姐,他们为何不留活口?难道他们已经知道是我们派人去杀苏雨亭?”

他竟然叫白衣人为“小姐”,毫无疑问,这名白衣人乃是女扮男装而已,只是这样的装束,实在难以掩饰她如玉般的女人形迹。

后世有一句话说:“女人是水做的”,如果这句话成立,那么这个女人一定是以天上最清澈的圣水所做,娇嫩无比,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能挤出水来。

“既然把人全都杀了,自然是猜出来了。”白衣小姐平静地道:“苏雨亭是聪明人,这样一次绝好的机会没能杀死他,以后就难以找到这样好的机会了。既然失败,那么不用留活口,他也会知道是谁干的,而且他也知道,即使抓了活口,那些人不足以成为证据的。”

虽然事情失败,但是她白玉无瑕清冷秀气的脸庞却没有一丝失望之意,就连声音也如平静的湖水般,没有半丝起伏,当真是好涵养。

蓝衣人柳眉蹙起:“小姐,他既然没有证据,也就扯不到我们的头上。”

“苏雨亭心机深沉,是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的人。”白衣小姐缓缓道:“他不留那些无用的活口,不过是为了找到有用的活口!”

“有用的活口?”蓝衣人有些不解。

白衣小姐幽幽道:“就是我们了!”

她这话一出口,蓝衣人,黑影和车夫都是微微色变,这几个人都是深知那苏雨亭的厉害,真要是被那人追上,即使四人联手,也未必是苏雨亭的对手。

“他……他知道我们在这里?”蓝衣人声音微微发颤。

白衣小姐淡淡道:“你们莫忘记,苏雨亭进武甲营之前,可是在东花厅干过四年,经过东花厅训练的人,跟踪手段不容小觑。”

提到“东花厅”,几人都皱起眉头来。

“小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蓝衣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衣小姐抬头望着天,只见本来还阳光明媚的天幕,此时却被一团乌云遮挡住太阳,颇有些阴霾。

“追风,秦山!”白衣小姐朱唇轻启:“你们赶着马车,往北去,不要停,三十里后,放空车,让马儿自己去跑,你们折返回头,去洛宗县的那家客栈与我和小君会合。”

黑影和车夫对视一眼,道:“小姐,可是你身边无人护卫,那……!”

白衣小姐轻摇螓首,波澜不惊地道:“不在一起,我们会更安全,快些去吧!”

追风和秦山再不多说,黑影追风钻进车厢内,秦山一挥马鞭,骏马扬踢,飞一般往北边而去,只留下深深的车辙子印迹。

白衣小姐望着远处的马车,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但愿能活着见到你们。”

蓝衣人小君奇道:“小姐,你是说,他们有危险?那……那苏雨亭能追上他们吗?”

“追风暗探之术算是上等,在燕国恐怕没有多少人能比得上,若是一般人,绝对不会发现追风的存在。”白衣小姐轻声道:“可是追风这次碰到的是苏雨亭,最要命的是,他和苏雨亭一样,都是出自东花厅。”

“这又有什么关系?”小君眨了眨眼睛,很是疑惑。

“苏雨亭对于东花厅的跟踪暗探之术,了若指掌,别人察觉不到追风的存在,苏雨亭却必定已经发现了追风。”白衣小姐轻叹道。

小君更是奇怪道:“苏雨亭既然发现追风在一旁监视,为何没有下手抓住追风?”

白衣小姐身处柔若无骨的柔荑,点了点小君的额头,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美若天仙:“你这傻丫头,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懂得放长线钓大鱼这句话的意思?”

小君想了想,终于明白:“啊,我知道了。苏雨亭知道追风的存在,故意不动手,就是想看看追风往哪里去,然后跟着过来。”忽地惊道:“小姐,那我们可要快些离开,否则那苏雨亭很快就要过来了。”

白衣小姐镇定地道:“没那么快,苏雨亭跟的太近,也怕被追风发现,追风反追踪也是一把好手。”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向北延伸的车辙子印迹,轻声道:“不过咱们可要错过这场东花厅高手较量的好戏了。”

“苏雨亭追上追风和秦山,会杀了他们?”小君问道。

白衣小姐微一沉吟,才缓缓道:“也许吧。苏雨亭想抓住的人是我,如果追上去发现是追风和秦山,他中了计,以他的性格,十有八九要击杀二人了。追风和秦山落在他手中,依然成不了证据!”

“小姐,我们该往哪边走?”

“先往东边去。”白衣小姐轻轻道。

……

…….

韩漠领着部下骑马出了黑森林,就见到天上阴云密布,甚至隐隐泛着轻雷声,这老天似乎要降下雨来。

黑森林外有一处小池塘,韩漠等人也很熟悉,赶到池塘边,各人下马洗刷,脱去专门狩猎的劲衣劲装,换上了平常的服饰,将带着血迹的狩猎装点起一把火烧成了灰烬,而后将痕迹都扔进了池塘里。

也幸亏他们狩猎时都有一个习惯,带着两套衣裳,虽然麻烦,但是这么多年来已经养成了习惯的一部分,否则今日这一个个满身血迹,那还真是不好处理。

整理好一切,韩漠才吩咐道:“小朱,你领他们从小河道那边回城,出五里路三人一组分开。我和韩青从白杨林那边回城。”

大家知道韩漠的意思,八个人太显眼,谁也不知道黑森林外围还有没有那些蒙面人的眼睛,打散而行,至少会让对方的眼睛产生错觉,无法肯定这边真实的人数,这当然是有利无害的事情。

朱小言也不多说,翻身上马,领着五名黑豹往西边去,沿着小河道折而向东。

“少爷!”韩青微微皱眉道:“这个朱小言不简单。”

韩青平日里嘻嘻哈哈,但是真要办起事来,却是谨慎认真,不敢有丝毫马虎。

朱小言马术惊人倒也罢了,今日被他看见朱小言还有出神入化的箭术,这不得不让韩青小心起来,同时也有责任地提醒自己的少爷要提防。

“你也看出他不简单?”韩漠上了马,淡淡道。

韩青也翻身上马,轻声道:“少爷,用不用查查他的底细?”

“去魏国查?”韩漠瞥了韩青一眼,道:“朱小言是魏国人,在燕国很难查到他的底细,他在这边几乎没有与任何人接触,根本无从下手。即使到了魏国,你知道又该如何下手?朱小言沉默寡欲,不漏形迹,没有半点有利于我们查探他底细的信息,很难着手。”

韩青皱了皱眉头,明白韩漠的话很有道理。

暗探查线索,多少是需要一些直接或者间接的信息,但是朱小言的信息太少。

朱小言善马术,会箭术,而且看起来有名有姓,似乎都是信息,但是这些信息实际利用价值并不算太高,毕竟在魏国那样的国度,箭术马术好的人太多,虽然朱小言的能力比较突出,但并不是值得利用的信息,而且“朱小言”这个名字,十有八九也是有水份的。

“韩青,我总有一种直觉。”韩漠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轻轻道:“朱小言对我并没有害处,但是他肯定想借助我做些什么事情。”

“借助少爷做事情?”韩青奇道:“会是什么事情?”

韩漠摇头道:“我不知道。或许如果没到那个时候,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朱小言至少现在还是很忠诚,我需要这样的人在我身边。”顿了顿,忽然笑道:“不过他既然有那好的箭术和马术,我回头可得好好跟他谈谈,让他帮我做点事情了。”

一声惊雷“轰隆”响起,两匹骏马都嘶叫起来。

“带伞了吗?”韩漠忽然问道。

韩青呵呵一笑,道:“少爷,你该知道,我做事一向很妥善的。”他从马背上的袋子里取出油纸伞来,递给韩漠一把,自己拿着一把,笑呵呵地道:“骑马打伞,这可不是简单的活儿。”

韩漠接过雨伞,也不打开,一手执着马缰,催马前行,两匹骏马撒踢狂奔,往东边驰去。

……

骏马飞奔,没过多久,又是一声惊雷响起,瓢泼大雨顿时从天上倾泻下来。

两人都打起伞,遮挡着大雨,骑马打伞,倒也是雨中一景。

又奔行小片刻,忽听韩青叫道:“少爷,前面有人!”

韩漠已经看见,在前面的道路上,两条纤细的身影正缓缓前行,看起来是两个公子哥儿,锦衣在身,腰系锦带,一白一蓝,颇为显眼。

第一零一章 【阴雨中那把油纸伞】

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白衣小姐和小君经受着大雨的洗礼,四下里荒无人烟,竟是无处避雨。

“小姐,前面有大树,我们去那里避避雨。”小君叫道。

雨势大,雷声响,小君对于苏雨亭的怨恨更深,若不是担心那个家伙追杀,自己和小姐才不用受这样的折磨。

小姐金枝玉叶,身娇体贵,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这样的苦楚。

她转头去看白衣小姐,见她神情平静,没有一丝慌乱,雨水顺着她洁白的脸颊滚落,如同珍珠一般,平日里看小姐就是清美绝伦,此番在雨中再看,更是清秀脱俗,优雅高贵,如同风中荷花,圣洁得如同天上仙子。

大雨淋湿衣裳,非但没有让小姐狼狈,反而将她苗条绝美的身段勾勒的淋漓尽致。

“小姐真是好美!”小君虽是女子,心中却也忍不住赞叹。

两人正往前边的大树行去,就听马蹄声响起,不由回头一望,只见两匹骏马飞一般驰来,更为奇怪的是,马上的两名骑士,没有穿蓑衣,却是打着油纸伞。

骏马飞奔,风一般从两人身边驰过,溅起地上的泥泞,打在白衣小姐洁白的衣裳上,那两名骑士却似没事人一般,很快就去的远了。

“混蛋!”小君娇叱着,可是人腿哪有马腿快,想理论也是追不上人家的。

白衣小姐蛾眉微蹙,但很快便舒展开,又是一片平静而冷若冰霜的面孔。

“小姐,这些人真没教养。”小君撅着嘴道:“东海人都这样野蛮吗?”

白衣小姐道:“东海之民素来就带有匪气,那是从东海王时代开始就积淀下来的,悍不畏死,若非韩家镇着,东海可不是太平之地。”

“我也听说过,这东海人都好勇斗狠,喜欢逞能。”小君撇撇嘴道:“都是一帮野蛮之徒。”

正在此时,又听马蹄声响,这一次却是从对面传来,只见刚刚过去的那两名骑士又骑马折返回来,如风般,很快就到了两人近处,勒住了马。

小君满面怒容,正想找这两个人理论,不想他们竟回头来。

只见马上的两名骑士都很年轻,古铜色皮肤,相貌都很是英俊,特别是前面的骑士,勒着马,打着雨伞,看起来很优雅,只是他漂亮脸上泛起的笑意却极为诡异,让人看着有些发慌。

……

韩漠也在打量着这两个“公子哥儿”,他也发现那白衣公子用一种冷漠的目光望着自己,四目相对,都没有避让,反而是相在互相斗眼一般。

片刻之后,韩漠才似笑非笑地道:“两位姑娘在雨中赶路,也不带把雨伞吗?”

白衣小姐蹙起蛾眉,而小君先是一惊,随即叱道:“你……你胡说,谁说我们是姑娘?我……我们也是男人!”

韩漠叹了口气,道:“女扮男装的把戏,你们还得练练才是。你们的腰太细,皮肤太嫩,走路的时候扭着屁股,步子也太小,而且头发也太过乌黑亮丽……如果这都看不出你们是姑娘,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白衣小姐和小君闻言,玉面上竟然同时飞起一道红霞。

这个漂亮的年轻人说话竟然这般直白,什么细腰啊,什么扭屁股啊都说出来,怎能让两位姑娘不带有一丝羞意,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你说这些话有意义?”白衣小姐冰冷的声音问道。

韩漠呵呵一笑,道:“没有意义,但很有意思!”

他也打量了这个白衣小姐一番,心中忍不住惊叹造物主的神奇,这个女人身材玲珑,湿漉漉的衣裳贴在身上,更是曲线起伏,身段完美,清雅脱俗,却又散发着一股高贵优雅的气质。

看着白衣小姐虽然冰冷却像雾阖一样朦胧唯美的眼睛,看着她精致到分毫的五官,韩漠心中怦然一动,美丽的东西,总是会让人有一种享受感。

柳如梦也是世所罕见的稀世美人,但是这位白衣小姐与柳如梦相比较而言,也绝对不逊色。

柳如梦成熟中透着妩媚,而这个女子,则是冷秀中透着脱俗,都是造物主的精品。

穿着男人的衣裳已经让人怦然心动,却不知换上女装,又是一番何种的容颜!

“无聊!”白衣小姐淡淡道。

小君见韩漠的目光只在白衣小姐身上打量,斥责道:“淫贼,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挖出你的眼珠子?”

“真是不客气的女人。”韩漠驰马上前,将手里的雨伞递向白衣小姐:“你们这个样子,若遇上真正的淫贼,那可就很麻烦了。不过我这人算是一个好人,不会趁人之危的。”

白衣小姐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韩漠,神色复杂,并没有接伞。

“东海郡靠海,雨水中带着海的腥味。”韩漠嘴角上浮,带着怪笑:“被这雨水淋的时间长了,身上就会有股子腥味,洗都洗不掉。”

“啊!”小君叫了一声,上来抢过韩漠手里的油纸伞,替白衣小姐挡着雨,眨眼睛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韩漠笑眯眯地道:“我为何骗你?”

“你是什么人?”小君戒备起来,她可是明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如此好意,是不是有什么图谋?小姐长得国色天香,男人见到都会色迷迷的,可是这个年轻人的眼中没有那股淫亵之色,反而是一种看似极为散漫的神色。

这样的男人,坏起来会更可怕,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住了自己细腰处的匕首,只待这两个男人稍有异动,拼死也要护住小姐的周全。

白衣小姐神情冷漠,看着韩漠,并不说话。

韩青已经催马过来,打伞为韩漠遮雨。

“我吗?”韩漠托着下巴想了想,呵呵笑道:“你就叫我帅哥吧?”

小君瞥了撇嘴:“谁叫你哥哥。你的名字是帅?那你姓什么?”她自然不知道这个后世非常时兴的字眼,还以为韩漠的名字是“帅”!

韩漠嘻嘻一笑,道:“小姑娘,你是在审问我吗?”随即接着道:“以后女扮男装,记得把胸系平一些,腰肢也多包几层东西,那样一来,腰粗了,屁股也就显不出挺了。走路的时候步子放大一些,不要怕伤了……唔,罢了……!”

他本想说“不要怕伤了处.女.膜”,不过这话终是没有出口,否则真的成了大流氓。

不过他说出口的这几句话,已经足够让两个女人恼怒,白衣小姐咬着嘴唇,冷冷瞪着韩漠,而小君更是跺着脚道:“你这个大淫贼,快滚,快滚,若不是看在你送伞的份上,我便要割了你的舌头。”

“姑娘家,该绣绣花,不要动不动挖眼睛割舌头,这习惯不好。”韩漠呵呵笑着,忽然往西边指道:“往那边五里处,有一个小村落,村民都很好客,你们可以去那里避雨。”再不多说,调转马头,一抖马缰,两匹骏马再次驰出,转眼间便没了踪迹,再也没回来。

“小姐!”见白衣小姐望着骏马远去的方向沉吟着,小君轻声道:“咱们去不去那个村子?”

白衣小姐想了想,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小君,你说他会是什么人?”

“谁?那个帅哥?”小君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不会是韩家的人吧?”

白衣女子沉吟着,终于道:“我们去那个村子避雨。”

她那朦胧如雾的眼睛中充斥着几丝疑惑,脸上的红晕尚未退去。

……

“少爷,那两个女人有问题!”驰出许远,韩青才道:“哪有良家女子在这大雨天,化装成男人行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我知道。”韩漠淡淡地道。

“哦!”韩青笑道:“少爷让他们去槐树村,是不是想回头派人将她们抓起来?”

“抓起来?”韩漠在马上瞥了韩青一眼:“为何要抓起她们?”

“那少爷的意思是?”

“这两个女人肯定是两个麻烦,没有必要去招惹。”韩漠淡淡道:“纠缠在一起,对我们没什么好处,虽然……那个白衣女子很漂亮,不过少爷可不会因为漂亮的女人而让自己惹上麻烦。”

韩青更是疑惑道:“少爷,你不想招惹她们,为何刚才还要折返回去给她们送伞?”

韩漠狠狠瞪了韩青一眼,骂道:“两个姑娘家,大雨天走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淋着雨,肯定要生病,我们没看见倒也罢了,可是明明看见,却不出手相助,那还算个男人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少爷我一贯是怜香惜玉的大好人!”

韩青顿时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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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突然间的尴尬】

韩漠是从侧门驰马进入韩府的,这有一条专门的通道,直通马房。雨势已经小了许多,但却没有完全停下来,只是从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同丝儿一般从天空中飘落下来。

到了马房,立刻又有马夫上前接应,牵着缰绳,伺候韩漠和韩青下马。

韩青虽然也是一个下人,但是他的地位和普通的下人自然是不同的,一来是大管家之子,二来是韩漠的亲信,所以除了主子们,普通的下人对韩青也都是恭恭敬敬。

韩漠抬眼望见,朱小言正在不远处的马房洗刷他那匹魏马,松了口气,如此说来,朱小言那一路人也都是顺利回来。

他翻身下马,来到朱小言的马房,微笑道:“小朱,你这匹马还真是神驹啊。林子里遇见老虎都不害怕,我现在真是羡慕你。”

朱小言拿着马刷子在为魏马刷洗鬃毛,也不回头,淡淡道:“魏马本就比普通的马要强,我这匹云电更是其中翘楚,胆子大的很。”

说到马匹,朱小言显然是其中的行家。

“云电?”韩漠呵呵笑道:“这个名字倒是威风的紧。”左右看了看,见并无旁人,才笑眯眯地道:“小朱啊,你那箭法真是神了,以前还以为你马术厉害,想不到箭术也是让我大吃一惊。我现在对你油然生出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的敬意啊!”

朱小言停了手,将马刷子扔进水桶里,走到旁边的木栏坐下,看了韩漠一眼,平静地道:“五少爷,你有事找我!”

“这你都看得出来?”韩漠呵呵一笑,走到他旁边,反正身上衣裳也是湿的,回头要换,也就不在乎木栏脏不脏,坐下道:“小朱,你既然跟了我,我的吩咐,你是不是能遵从?”

朱小言面无表情道:“少爷,有事你吩咐,跟着你吃饭,总要做些事的。”

“那就好。”韩漠脸上的笑很不纯,嘻嘻笑道:“做一个马夫,太委屈你了。我心里有一个打算,需要你帮我实现,这个梦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做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朱小言神情古怪地看着韩漠,微一沉吟,才道:“五少爷,你和我说话,不必卖关子,我既然跟着你,你的吩咐我会听的。”

“好!”韩漠竖起大拇指,道:“小朱,或许不久之后,唔,我不敢确定,但是我希望能成功,我想建一支精锐的骑兵团,人数不用太多,但是要对我绝对忠诚。你知道,我韩家的主战常备军在海上,虽然能够随时组建起世家军,但是却没有常备陆军。”顿了顿,见朱小言正认真地听着自己说话,才叹了口气道:“我需要一支完全忠于我的陆上杀手团,因为我的命令可以出生入死!”

其实这是韩漠很多年前就曾有的设想,在这个时代,贵族世家能够拥有自己的私家军,虽然有严格的人数限制,但是至少是被允许的。

各世家的辖地,可以随时组建起世家军,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世家会长期的维持世家军的存在。

第一点自然是朝廷的法制,世家军的组建,通常是国家需要动用武力,兵部传下命令,勒令世家组建世家军,听从兵部的调令,为国杀敌。若是在兵部没有调令的情况下,世家私自组建世家军,那就有图谋造反的嫌疑,朝廷会立刻展开调查。第二个原因,也是因为世家军一旦常备,费用实在太高,世家即使有钱,也难以长期支撑大笔的军费开支。

所以通常情况下,除非有造反之心,一般是不会长期维持世家军的。

私家军的数量,朝廷是允许各世家有千人以下的武装建制,不过韩家地处东海,镇抚军几乎就是私家军,所以并没有另外再组建私家军。

至于保护府邸,每一个世家都不缺暗中力量,韩家同样也不缺。

韩漠是一个有梦的年轻人,年轻人的冲劲注定他们的梦境会非常的壮观。

曾几何时,韩漠就想拥有一支自己能够掌控的私家军,他希望那是一群黑盔黑甲的猛士,座下是矫健的马,手中是锋利的刀,背上是强劲的弓箭,目光犀利,悍不畏死,自己一挥手,他们便可以听从自己的号令,为自己冲锋陷阵,不惧死亡。

只是这个梦想对于从前甚至是现在的韩漠来说,依然是一个不容易实现的梦想。

要建制私家军,毫无疑问,需要大量的银子,而自己目前最缺的,还是银子。

“五少爷,建造骑兵团,并不是不可以。”朱小言微一沉吟,终于道:“可是你该知道,骑兵团的建制,需要大批的战甲,大批的兵器,最为重要的是,需要大批的战马。你需要摧城拔寨迅疾如风无坚不摧的骑兵团,那么他们座下的战马绝对不能优劣掺杂,必须要耐力足速度快的良驹……,至少这一点,你们东海郡就很难完成。燕马太弱,并不适合组建强大的骑兵,真正的骑兵,需要魏马!”

“魏马?”韩漠喃喃自语。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魏马难求,没有非常的路子,很难购买到大量的魏马。

“小朱,马匹和装备我来想办法,人手嘛,我也会找机会让你挑选。”韩漠正色道:“我只想让你帮我好好训练这支骑兵团,你的箭术和马术,足以让你为我做这件事情。”

组建骑兵团,除了一些基本条件,最紧要的一个环节,就是需要一个骑兵团的指挥者,韩漠知道自己的份量,至少目前的字迹还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一个强悍的骑兵团,需要一个强悍的指挥者。

而朱小言,显然是一个非常适合的人选。

认真,冷静,聪敏,功夫强,本身更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杀气,这样的人,至少比自己要适合训练骑兵。

韩漠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但是这件事情确实是他内心梦寐以求的。

而韩漠偏偏又是一个喜欢讲梦想发展成现实的人。

至少他的海上贸易梦想,此时已经有了起点。

也正是由于海上贸易的开始,让韩漠感觉组建私家骑兵团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一旦海上贸易能够顺利成功,那么自己将会获得巨大的经济利润,而且这些利润是独立于家族之外不用纳入公中的,如此一来,自己也将会有巨大的资金支配。

以他的估计,海上贸易一旦成功,组建骑兵团的利润是完全能够出来的。

当然,一切都是建立在海上贸易顺利的基础上,一旦有失,组建骑兵团的设想只能往后推移,或许这一辈子也未必能够实现。

“五少爷若真有那种想法,等你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听从吩咐。”朱小言淡淡道:“我可以帮你训练他们,但是具体如何组建,如何置办装备,这些事情那却要少爷自行处理,我没有那个本事。”

韩漠知道朱小言的心思,这小子肯定是怕自己被派去购买魏马,所以先说这话把道路封死。

“只要你答应帮我训练就成。”韩漠笑眯眯地道:“其他的事儿我来办。不过到时候若真的要训练骑兵团,你可不能藏着掖着,你的本事可要拿出来啊。”

朱小言嘴角泛起难得的笑意,不过是冷笑:“我会尽力,不过他们能不能学得会,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韩漠呵呵一笑。

朱小言有如今的箭术和马术,绝不是光靠有名师教导,也不是只靠他勤习苦练,天赋显然也是占了很大的比重。

朱小言能练成如此高明的马术和箭术,这并不等于经过他训练的人都有这样的本事。

韩漠的愿望,只要那些尚不存在的骑兵有他两成的本事也就足够了,或许中间会出现几个有天赋的家伙,到时候这能多学些东西,那可就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

离开马房,韩漠径自回到了后花园,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像密密麻麻的针丝一样飘落,雨中的花园更是透着一股灵气,花花草草树树木木看起来都像争芳斗艳一般,生长的更为茂盛和鲜艳,花院子里那沁人心脾的香味也就更加浓郁。

雨势虽小,但依稀夹着轰隆隆的雷声,韩漠走到屋前,轻轻推开半掩的房门,屋内并没有柳如梦的影子,不见她看书弹琴,想来是在内室里歇息。

这一阵子,跟着柳如梦学琴,如今弹奏起来,虽然不是十分动听,但也是有模有样。经过这一阵子瓜田李下的同居生活,韩漠也发现柳如梦其实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每次看完聊斋故事,她都会和自己探讨一番为人的哲学,当然,话外之音大都是怨恨那些薄情寡义的男人以及同情那些被伤害的痴情鬼狐。

至于柳如梦的过去,她从来不提,韩漠也从来不问,二人很有默契也很平静地共同生活着,没有风雨,恬静而祥和,韩漠甚至觉得柳如梦已经适应了这种虽然冷清却平静的生活。

他走到布帘子边,伸手掀开帘子,笑道:“如梦姐,这大白天你……!”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他整个人目瞪口呆,张着嘴,一动不动。

他分明看见,柳如梦正坐在房中的马桶上,姿势亦是优美得很,但是那半边雪白耀眼的屁股却露出来,尽落在自己眼中。

柳如梦措不提防,见到韩漠的脸孔,呆呆地,脸色煞白。

四目相对,一时间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凝固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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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碧姨娘的伤心事】

宛若过了千年,亘古不变的姿势,亘古不变的眼神,气氛却是那般的诡异。

两个人的四只眼睛互相对视着,震惊充斥其间,两人都没有碰到这种场面的心理准备,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两个人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韩漠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久很久,又或许只是一瞬间,他终于眨了眨眼睛,喃喃自语道:“人呢?如梦姐去了哪里?这么大的雨,跑到哪里去了?”说话间,他轻轻放下布帘子。

帘子放下,他才快步走到书桌边,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是一口灌了下去,至于茶水是什么滋味,是冷是热,他完全没有感觉。

他脑中只是清晰地印记着柳如梦那白花花水嫩嫩的半边屁股,丰润雪白,虽然只是看到小小的一部分,但从一点可看全面,柳如梦的臀部那是相当地完美了。

“淡定,淡定!”韩漠轻声自语着。

这是非常尴尬的事情,幸亏他脑子灵活,最后时刻说了那番话,但是这也是自欺其人的把戏,两个人四目相对,无比的清晰,哪有看不见的道理。

屋外.阴雨绵绵,一阵风过,竟似乎有些寒冷。

屋子里没有一丝动静,韩漠忽然想到,既然自己假装没看见,那么柳如梦会不会借着这个台阶装作不在?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出去找找!”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柳如梦清晰地听到。

……

他先换了身衣裳,然后拿过屋角的雨伞,快步离开了屋子,经过小木桥走到树木丛中。

脑中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浑圆,感觉自己的心儿也跳得厉害,咕囔道:“韩漠,难不成你连这点小小的诱惑都经不住?不就是半边屁股吗,你曾经在小电影里什么没见过?有必要心跳的这么厉害吗?”

这样的自我安慰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反而是内心中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些小电影虽然看得更为透彻,但是那个时候,韩漠的脸不红心不跳,就像一个经受岁月洗礼的老叟,又或者是八风不动的智者,显得那么坦然,那么镇定。

但是今日的半边屁股,却让他的心儿跳,脑儿乱。

不知不觉中,他也不知如何走出了花园子,潜意识地往东院那边走去,只走了一小会儿,天上又是一声惊雷,将兀自在回味的韩漠惊得清醒过来。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出了花园子,不由一愣,眼角余光忽地发现不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正走过,凝神细看,只见一个身着乳色衣裙的丰腴身形正从东院出来,缓缓往西边走过去。

那妇人走姿优美,身段丰润,不正是碧姨娘吗?

碧姨娘打着小雨伞,看起来失魂落魄地从自己身边不远处经过,甚至都没有看到韩漠的存在。

韩漠分明看见,碧姨娘美丽雪白的脸颊上,甚至带着泪痕,而她柔若无骨的雪嫩手儿握着一方白丝香帕,轻轻擦拭眼角如珍珠般晶莹的泪水。

她的步子很小,走路的时候,腰肢轻摆,丰润浑圆的美.臀轻轻扭动,在风雨中更是摇曳多姿,美态横生。

只是听着她轻轻发出的哽咽声,韩漠就知道,碧姨娘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在韩漠的心中,碧姨娘是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却很坚强的人,谨小慎微,温柔大方,遵规守礼,如果不是因为遇到极委屈的事情,她不会这般失魂落魄,更不会抽泣。

这个美丽的妇人,此时看去来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令人同情。

“姨娘!”韩漠轻轻叫道。

碧姨娘一惊,停住步子,见是韩漠,急忙转过身去,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痕,这才转过身来,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是漠儿啊?下雨天不在屋子里呆着,出来看夫人吗?”

韩漠没有回答,走到碧姨娘面前,碧姨娘身上那股特有的体香扑鼻而来,在这个阴雨绵绵的天气中更加的浓郁。

“你哭了?”韩漠轻声问道,眼中泛起一丝担忧。

“没……没有……!”碧姨娘神情有些慌乱,柔声道:“你……你去见夫人吧……我还……我还有事……!”

她似乎不愿意向韩漠表露自己的委屈和悲伤,便要离开。

“姨娘。”韩漠叫道:“你是不是有事情?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碧姨娘停住步子,轻轻摇头,声音很无力又很无奈:“我没事,漠儿,你……你不用担心……!”

韩漠见她香肩轻轻颤抖,知道她是在强忍着伤感,皱起眉头,轻声问道:“是谁?是那个侍郎大人?”

他现在最担心的,乃是萧同光贼心不死,回京之后,来信让韩玄昌将碧姨娘送过去,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却是很大的麻烦事情了。

若真是那样,万不得已,为了碧姨娘,即使劝不住老爹,也会在半途中将碧姨娘劫下来秘密安顿。

幸好碧姨娘摇了摇头,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与那人无关,是……是沁儿!”

“小妹?”韩漠眉头皱得更紧:“小妹怎么了?出了何事?”

碧姨娘转过身来,眼圈泛红,美丽的眸子里禁不住滚动着泪水,轻轻道:“刚才夫人唤我去东院说话,告诉我,已经有人为沁儿提亲。”

“提亲?”韩漠吃了一惊,但旋即也松了口气。

韩沁年纪已足够出嫁,有人提亲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而且以韩家的实力,门槛被踏破都不稀奇。

“姨娘,沁儿大了,总是要出嫁的。”韩漠明白碧姨娘舍不得韩沁出嫁,温言劝慰道:“沁儿嫁出去,还是能回来看你。”

碧姨娘伤心地摇头道:“漠儿,你不明白,夫人对我说,这次提亲的,是渤州郡的叶家。”

“叶家?”韩漠眉头再次皱起来,他可是知道,这叶家和另一大世家吴家,那都是叛像已显,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起兵造反的。

碧姨娘丰腴的娇躯在风雨中轻轻颤抖,缓缓道:“夫人说,头前叶家就来了书信,要和我们韩家结亲,想让沁儿许给他们家,当时老爷和大宗主并没有回复,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可是前日又得到书信,那信中说,这几日叶家会亲自上门提亲……!”她抬手用香帕轻轻擦拭泪水,一脸的悲伤:“我平日里虽然孤陋寡闻,但是也明白,那叶家在燕国世家中排行第二,更与吴家结盟,势力甚大,要真是上门提亲,大宗主和老爷也未必能够拒绝的了。”

韩漠神色凝重,叶吴两家联合起来的势力,几乎可以说能与整个燕国叫板,韩家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若真是叶家亲自上门提亲,大宗主和韩玄昌还未必能够拒绝的了。

这就是一场政治联姻,叶家想拉拢韩家,为他们图谋大事增添砝码,而韩沁,不过是中间可怜的政治牺牲品而已。

韩家虽然不敢与朝廷对立,但也没有足够的资本与叶吴两家对立。

叶吴联盟与燕国迟早会有一场真刀真枪的较量,谁也不敢保证谁能够最终取胜。朝廷的势力,实际上就是王族和萧苏两家的势力,因为这三股势力为了自身的利益,必定会全力打击叶吴两家,还有与叶家有着切齿之仇的范家,也一定会支持朝廷对付叶吴联盟。

而其他的几大世家,那就是都想坐山观虎斗,可是在这两股强大势力的碰撞下,谁又能够独善其身。

等到局势进一步明朗,其他几个世家也必须做出抉择。

就像韩家,一定会很矛盾,但却必须在矛盾中做出抉择。

选朝廷,还是选叶吴联盟?一头虎,一匹狼,韩家终归是要加入一方的,至于加入哪一方,或许韩家的首脑们还在竭尽全力地权衡利弊。

一旦他们做出与叶吴两家联盟的决定,那么韩沁也必然会作为政治工具嫁去叶家,成为悲剧的牺牲品。

“沁儿若是去了叶家,到时候真要打起来,沁儿……沁儿……!”碧姨娘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她虽然不过问世事,但是身在世家府邸,多少也知道燕国的局势,韩沁嫁入叶家,也就成了叶家的人,一旦叶家失败,韩沁必然会遭到连累。

而且渤州郡于东海郡路途遥远,只怕嫁过去后,再也没有见面之日,这让碧姨娘如何不伤心。

戚戚惨惨切切!

梨花带雨的碧姨娘,更是柔弱,也更让韩漠生出保护欲。

他探出手,想去帮助碧姨娘拂去香腮的泪珠,只伸到一半,还是收回手,轻声道:“姨娘,你放心,叶家就算来人,小妹也不会嫁过去的。”

碧姨娘抬起头,美丽的脸上泪痕未干,美眸中闪现着一丝希望:“漠儿,你……你是说真的?”

韩漠不想让碧姨娘伤心,虽然他对韩沁是否加到叶家没有丝毫的确定,但还是轻轻点头,柔声道:“真的。叶家还不足以让我们的小公主屈身下嫁!”

或许真的是心中有着那丝期望,又或者碧姨娘对韩漠真的很信任,她轻轻咬着嘴唇,成熟的风韵中透着让人心荡的魅力,微微点头,轻声道:“只要沁儿真的不嫁过去,我愿天天拜佛烧香!”

雨已歇止,而风还在吹,望着碧姨娘美丽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中,韩漠轻轻叹了口气。想到叶家,他眼中瞬间布满杀机,紧紧握着拳头,喃喃道:“想拉我们韩家送死,韩家可不是傻瓜!”

第一百零四章 【不能承受之情】

柳如梦等到韩漠离开,才慢慢回过神来,她的脸上已经火热的发烫,粉红一片。

那个鲁莽的男人,竟然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掀开帘子,看到那羞人的一幕,真是该死,她咬着银牙,恨不得立时找把大刀往那男人身上砍上十刀八刀。

明明看的清清楚楚,他还喃喃自语说没看见,看起来似乎是做好人,给柳如梦台阶下,其实就是给他自己找台阶。

“可恶的男人!”柳如梦咬着嘴唇,脸上说不出的愤怒。

只是很奇怪,她心里却没有怨恨,只是感到羞涩而已。

她听着韩漠自言自语,听着他离开屋子,这才慌乱地收拾整齐,坐到床上,一颗心儿高速地跳动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的两只小拳头紧紧攥着,冒出汗来,娇躯轻轻颤抖。

“看你什么时候回来!”柳如梦咬牙想着,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就是生不出一丝恨意,就连厌恶的感觉都没有,只感到羞涩,还是羞涩!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感觉。

要是从前,这样的冒犯,一定会让她恨之入骨,甚至会杀了那该死的家伙,可是今天这一幕产生后,韩漠在她脑海中的印象似乎没什么改变。

阳光,开朗,幽默,善解人意,没有架子,非典型纨绔子弟!

“我这是怎么了,我到底在想什么?我为什么没有一丝恨意?”柳如梦闭上眼睛,她的玉面绯红,丰满的酥胸因为呼吸急促起伏着,荡出令人晕眩的乳.浪。

她想不通,为何这个男人如此冒犯她,她却没有恨意。

她想到那句俗话,“日久生情”,不由打了一个冷战。绝不可能,自己怎么可能会对一个比自己还小三四岁的男孩产生男女之情?

可是她自问内心深处,却发现,这一阵子和韩漠生活在一起,宁静而祥和,虽然这个院子很冷清,但是却很美丽,每天都能吸吮着新鲜的空气,每天起来都会有那个男人给她写出来的故事,每天都能用那个男人制出来的青草水管喝汤,每天都能够听那个男人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了世事的纷扰,一切是那样的温馨而宁静,她自己已经深深地感觉到,她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也在享受着和这个男人以礼相待的同居生活。

可是她知道,这一切或许只是自己这一生中最美丽的梦境,而这个梦境,迟早会有醒来的时候。

她担负着应尽的责任,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她只能抛弃这里的一切,去迎接自己的那份责任,就像韩漠对她说过的:“当自己所爱的人需要保护的时候,我们可以抛弃一切去保护他们,包括自己的生命!”

她也做好了因为那份责任而付出生命代价的准备。

所以她很明白,即使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和这个五少爷日久生情,那也只是一场虚幻的梦,自己要竭力压制,也要阻止这种感情蔓延下去。

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终究是悲剧。

……

韩漠回来的时候,心里还很是忐忑,毕竟看了人家的屁股,而且是自己毫无征兆地掀开人家的帘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自己都是失礼的一方。

他希望柳如梦懂事,大家都不再提这件事,就此淡忘,或者烂在肚子里。

进了屋子,他看见柳如梦正坐在窗边,望着船外刚刚经过雨水洗礼的几株芭蕉。

见到韩漠进来,柳如梦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声音却很冷漠:“五少爷,您回来了!”

“唔!”韩漠一阵尴尬,可是看柳如梦的样子,神色平静,没有半丝怪异之色,看来这个大美人控制情绪的功夫还是很高强,就像忘记先前发生的那一幕。

“如梦姐,要不咱们下围棋吧?”韩漠呵呵笑着,既然柳如梦都装作没事人一样,自己更要配合。

柳如梦轻轻摇头,淡淡道:“五少爷,奴婢只是一个下人,没资格和您下棋!”

韩漠皱起眉头,虽然柳如梦的声音很恭敬,但是她话中的意思却很冷淡,难不成还是在怨恨之前发生的事情。

“奴婢之前不知天高地厚,五少爷就不要责怪奴婢。奴婢以后一定遵守主子和奴婢的规矩,好好伺候五少爷。”柳如梦轻轻道,她忽然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刺痛。

以前琴瑟相合,安宁祥和的日子难道就要过去了吗?为了让自己不要真的陷进去,就要用那些束缚人性的规矩来约束两个人不再敞开心扉无话不谈吗?

“如梦姐,你……你怎么了?你还在生气?”韩漠苦笑着:“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柳如梦淡淡道:“你是尊贵的少爷,我只是一个卑贱的丫鬟,我受不起你的道歉!”

“我什么时候将你当过下人?”韩漠声音也冰冷起来:“难道你不知道,我从头到尾,一直是将你当成我的姐姐看待。”

柳如梦眼角轻轻跳动,狐媚子眼中划过一丝忧伤,垂下头,却没有说话。

韩漠走到椅子边,轻轻坐下,望着窗外被雨水洗礼过的芭蕉,芭蕉叶上,兀自带着雨水珠儿,晶莹剔透,就像美人的眼泪。

“如梦姐,你可知道,为何你第一天来,我便叫你如梦姐吗?”韩漠没有看柳如梦,只是望着窗外的芭蕉叶,声音很平静:“因为我知道你来到东海郡,来到这个小小的花园,是迫不得已。我知道你初来乍到,心里一定会很害怕,会很茫然,会很恐惧,因为你终究只是一个女人,虽然你表面极力做出坚强的样子,但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眼中无光,眸子里是无奈和恐惧……那个时候,你一定很伤心吧?你一定觉得自己很柔弱,不知道谁能够保护你!”

柳如梦娇躯轻颤,抬头看着韩漠。

“我叫你如梦姐,只是让你感到亲切,让你明白,从今以后,你会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弟弟尽力去保护你,尽力让你平息内心的恐惧和伤心。”韩漠缓缓道:“恐惧会过去,悲伤也会过去,你我既然能在同一屋檐下住着,我不能否认这是一种缘分。为了这份缘分,我想帮你走过你最痛苦的时候。这几个月来,我看着你眼中的恐惧少了,茫然少了,多了欢笑,多了真实,我很开心,真得很开心,我以为我真的帮助了你。可是……!”韩漠苦笑着摇摇头,无奈地道:“可是我现在才明白,我韩漠不是圣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给你带来的帮助太脆弱,脆弱到你一句话便可以轻易打碎!”

这个时候,柳如梦的眼中已经布满泪水,泪水情不自禁从她美丽的眼眸子里流出来,滑过眼睑,滑过脸颊,滑过香腮,如同晶莹的珍珠般,落到地上,砸成粉碎。

“人的感情连接在一起,是经过无数次的沟通才达到的。”韩漠站起身道:“我希望我们不要轻易践踏它!”

他说到这里,苦笑一声,摇摇头,便要离开。

这个时候,至少给柳如梦和自己一些单独的空间,多想一想,他真的不希望自己几个月来的努力就这样付诸东流。

他很同情柳如梦,一个女人千里迢迢人生地不熟地躲到这样一个花园子里,如果一直充满无奈和恐惧,那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会很成功地帮助柳如梦消去萦绕在心头的无奈和恐惧,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效果很差。

就在他要走出竹门的一霎那,柳如梦的声音忽地传进耳朵:“少爷……陪我下棋吧!”

他回过头,只见柳如梦那一双美丽的眼睛正望着自己,而一张漂亮的脸上,梨花带雨,美兮俏兮,还是那般的艳绝群芳-----魅惑众生!

韩漠缓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她的皮肤光滑.润泽,没有一丝瑕疵,而她的泪水,清澈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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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婉拒】

燕历平光八年六月底,两辆马车在一个昏暗的黄昏时分来到东海郡韩家西府门前,西府迎接的方式也很罕见,快速迎进客人后,立刻关上了府邸的大门,门前的下人从平日的两人增至到六人,更传下吩咐,清吏司大人韩玄昌身体抱恙,这两日不接见任何客人。

其实这两辆马车一进入东海郡,便被韩家那股暗中的势力盯住,或者监视,或者保护,直到两辆马车来到韩府。

韩府方圆五里之内,布满了韩家的眼睛,他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决不许任何人对韩家现在的行动进行暗中窥视,如发现这样的人,立刻杀无赦。

……

韩家西府除了后花园花团锦簇,绿树清风,靠东南边还有一处潇湘馆,是一个不算太小而且极富诗情画意的地方。

有花有草,有假山有春池,春池在林荫之中,而池边,竟有一座八角亭。

韩家贵为燕国九大世家之一,更加上东海郡是韩家老巢,所以他们的府邸充分地展现着他们的地位和奢华,占地广阔,园艺精妙。

亭中坐着两人,站着一人。

坐着的两人,一是韩玄昌,另一人也与韩玄昌年纪相仿,四十岁出头,穿着紫色锦衣,倒也长得相貌堂堂,一张脸笑起来,给人一种很谦和的感觉。

在这人身后,站着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公子,锦衣玉袍,长相虽然说不上俊朗,倒也说得过去,不过他的表情却很明显地告诉韩玄昌,他到这里来,是被逼无奈,没有法子,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不过此人显然对紫衣中年人颇为忌惮,虽然很不耐烦,但还是忍着脾气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喝着茶,韩玄昌和紫衣人都是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和谐。

“大宗主和二宗主这一向可好?”紫衣人终于放下茶杯问道。

韩玄昌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瞒无涯兄,大宗主和家父年纪大了,打年头开始,这身子骨就一日弱过一日,只能吃着药物维持,哎……!”

紫衣人一脸关切地道:“玄昌兄,我们翰叶城倒有几位名医,若是两位宗主身子不舒服,我随时可以让他们过来看一看。”

韩玄昌抱拳道:“多谢无涯兄关爱,这边已经请过名医,两位老人家倒也不是什么病,不过是年纪大了,总会有些不舒服的。”

“是啊。”紫衣人叹了口气,一脸感慨:“咱们燕国多少老一辈人为国鞠躬尽瘁,尽了一辈子忠,到头来,还要受这些苦痛,这是让人唏嘘啊。”

这位紫衣人,正是渤州郡翰叶城叶家家主叶无渊的弟弟叶无涯,也是一个极有心计的人物,这次亲自带着叶无渊的次子叶庚前来提亲,也算是颇有胆气的。

后面这个年轻人,自然就是叶庚。

……

韩玄昌微笑着,没有接腔。

叶无涯不动声色地看了韩玄昌一眼,端杯再次品了一口,才叹道:“东海郡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就连这茶,也是芬香四溢,好茶好茶!”

韩玄昌微笑道:“无涯兄错了,这茶叶是南风国的上品,并不是产自东海郡,我东海郡不产茶叶!”

叶无涯呵呵笑道:“玄昌兄错了,这茶叶虽然产自南风国,但是如今却在府上,那就是韩家的东西,更是东海郡的东西了。”

韩玄昌也是呵呵一笑,轻声道:“根总是在南风国的。”

“移植茶树到东海郡种植,也就扎根在东海郡。”叶无涯淡淡笑道:“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是会让人安心一些的。”

“有道理。”韩玄昌看着叶无涯,问道:“不知叶家主身体可安好?”

叶家主,就是叶无涯的兄长叶无渊,叶家的头号人物。

“哎!”叶无涯叹了口气,摇头道:“不好,很不好,我和叶庚前来东海郡之前,家主尚躺在病榻上。”

韩玄昌眉头跳动,做出关切之色道:“叶家主病了?”

叶无涯凑近过来,低声道:“若是外人,我便说是病了。可是玄昌兄乃是自己人,我就不隐瞒了,其实家兄是心病,心忧成疾啊!”

韩玄昌愕然,他倒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叶家的自己人。

“哦!”韩玄昌故作疑惑地道:“莫非叶家主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哦,无涯兄,失礼失礼,玄昌绝无他意,只是挂念叶家主的身体而已,还请勿怪。”

叶无涯忙道:“玄昌兄的心意,无涯岂能不明白,又怎能怪罪。”顿了顿,才轻声道:“其实家兄为国为民,历来都是不辞辛劳的,而且家兄一心尽忠于朝廷,此志不渝,从未有过丝毫动摇。”

韩玄昌正色道:“叶家尽忠报国,世人皆知,我们韩家更是以为标杆,竭诚相报朝廷的恩惠!”

叶无涯点了点头,脸上显出一副正气凛然的神色,缓缓道:“玄昌兄,你们韩家祖上东海王与我叶家祖上平山王,那都是响当当的绝世英雄,他二人亦是英雄相惜,情同手足,你我两家的情分,那是百年前便结下来的。所以无涯有些话,也就不瞒玄昌兄,玄昌兄若是觉得无涯说话大逆不道,尽可令人捆着我叔侄二人前往燕京,无涯绝无怨言!”

韩玄昌立刻现出怒容道:“无涯兄将我韩玄昌当成什么人了?我韩玄昌就算再不济,也不是那等出卖朋友的小人吧?”

他义愤填膺,显得很是气恼。

叶无涯急忙起身拉着韩玄昌的手道:“玄昌兄不要着恼,无涯岂能不相信玄昌兄的为人。无涯失言,勿怪勿怪!”

韩玄昌叹了口气,道:“无涯兄,你我都身处世家,那份小心也是应该的。”

叶无涯露出感激之色道:“玄昌兄如此说,那是真正地以诚待我了,无涯又岂能不以诚相待。”顿了顿,才放低声音道:“不瞒玄昌兄,家兄的心病,便是朝廷。我们叶家精忠报国,可是如今燕王身旁奸佞当道,燕王对我叶家可是大大不满啊。这两年,我叶家子侄在燕京为官者,处处受制肘,而且更被那些奸佞联手打压,家主想着我们如此尽忠为国,却还受如此对待,心中生寒啊!”

韩玄昌似懂非懂地道:“无涯兄说的莫非是……!”他并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手指沾着“萧”字,然后迅即擦去。

“这自然是其中之一。”叶无涯叹道:“还有苏家和范家,这都是野心勃勃,朋党为奸的世家,残害忠良,人神共怒啊!”

韩玄昌哑然。

若不是强自忍住,他几乎都能吐出来。

这叶无涯一棒子打死三家,将最有实力和叶家成为敌人的三大世家全部归为奸佞,还大言不惭说这三家野心勃勃,朋党为奸,残害忠良。

这话未必是假,无论谁说出来,都能起到义愤填膺大义凛然的感觉,但偏偏从叶无涯口中说出来,却有几分搞笑讽刺的味道。

若是野心勃勃,其他几家还只是放在暗处,并没有摆放到明处,但是叶家可是买马造兵器,将造反之心表现的淋漓尽致,朝廷实在是担心他们的实力,而且其它几大世家尚未达成统一,所以叶吴两家才会如此肆无忌惮,若是实力弱小的家族这样干,早就被诛灭的连尸骨都看不见。

至于朋党为奸,这话更是荒谬,萧苏范三家,各存私心,互相倾扎,明面上看起来还有几分风平浪静,私底下可是斗得如火如荼。

这朋党为奸,用在叶吴两家身上,比用在其他世家身上合适的多。

“家兄每念及圣上被这些奸佞控制,痛不欲生,时常对天立誓,一定要扶助圣上,重振燕国之雄风,君临天下!”叶无涯一脸伤感,感慨道:“无涯也愿那一天能早日来到啊!”

韩玄昌也是缓缓道:“重振雄风!”

只说了四个字,并无他言。

“罢了罢了,这些恼人的事儿,在这么美的地方说出来,倒有些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味道了。”叶无涯摆摆手,笑道:“不谈这些了,不谈这些了。这次前来,国事不谈,只谈家事,只谈家事!”

韩玄昌神色划过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凛然,很快就笑道:“不错,如此风光,谈谈家事也无妨。”

叶无涯端杯品了一口茶,才缓缓道:“玄昌兄,说起家事,我可要怪你了。”

“哦!”韩玄昌故作惊奇道:“无涯兄何出此言?”

叶无涯嘿嘿一笑,道:“无涯兄半个月前可是接到我们叶家送呈的书信?”

“半个月前?”韩玄昌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接到接到。哎,那时正值大宗主身体不好,又加上公务缠身,硬是没能抽出时间回信,真是对不住。无涯兄切莫怪罪,玄昌在这里向你赔礼了!”

叶无涯摆手哈哈笑道:“无妨无妨,今儿个过来,这事儿便更好处理了。玄昌兄,明人不说暗话,无涯就有话直说了。家兄听闻玄昌兄府上明珠正值芳龄,知书达礼,性情贤淑,花容月貌,乃是一等一的好女子,而我家叶庚也正值青春年华,尚未娶妻,所以家兄想和玄昌兄攀上这门亲事,摘去府上这颗明珠,永结姻亲之好,两家世代相扶,不知玄昌兄意下如何?哈哈,我可是连聘礼都带过来了。”

韩玄昌长叹一声,欲言又止,禁不住轻轻摇头。

叶无涯和一直未曾说话的叶庚同时沉下脸来,叶无涯皱眉道:“玄昌兄,莫非没有看中我家侄儿?”

“能与叶家结亲,求之不得。叶庚世侄相貌堂堂,仪表非凡,他日子是前途无量,玄昌又岂能看不中。”韩玄昌叹息道:“只是……只是,哎,无涯兄,玄昌不瞒你,只是小女先天体弱,患有绝症在身,若是许给世侄,只怕会连累了世侄,更连累了叶家主,那我韩家可是心中有愧啊!”

叶无涯一愣,和也更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疑惑之色,眼中更是划过怀疑之色。

他们第一时间就想到,这是韩家拒绝婚事的一个理由而已。

这次前来,结亲仅仅是手段,最主要的目的是拉拢韩家,以结同盟,叶无涯自然不可能因为这样一个理由就打退堂鼓。

“令嫒有疾?”叶无涯故作惊奇道:“可看过大夫,知道是何病症吗?”

韩玄昌一脸悲伤地道:“倒是暗中请了不少大夫瞧过……你知道,这是脸面,总不能正大光明地求医的,所以知道的人极少。那些大夫也都是看不出来病症为何,不过他们倒是一致以为,小女此症,只怕……只怕……哎……!”一声长叹,韩玄昌悲伤地实在说不下去。

一阵沉寂。

片刻之后,叶无涯才缓缓道:“既然如此……我们叶家更要与你们结成这亲事了!”

韩玄昌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叶无涯。

“令嫒身患绝症,若是不能出阁上轿,那更是遗憾。可是这天下,能够与玄昌兄门当户对的亲家可不多,而且他们若是得知令嫒有疾……恕无涯直言,那个时候就未必能够圆令嫒出阁之心。而你我两家世代深交,令嫒如此状况,我叶家岂能坐视不理?玄昌兄,我们叶家会风风光光迎娶令嫒过门,过门之后,亦会好好照顾,更会遍寻名医为令嫒治病。”叶无涯大义凛然地道,回头问叶庚:“庚儿,你说是不是?”

叶庚皱着眉头,显然无法接受一个身患绝症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妻子,脸色阴沉,但是见叶无涯正用一种极为犀利的目光看着自己,硬着头皮道:“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韩小姐!”

对于叶家来说,韩沁只要嫁过去,无论韩家愿不愿意,在外人眼里,韩家就是和叶吴两家捆在了一起,那个时候韩家也只能和叶吴两家走在一起。

他们并不在乎韩沁是美是丑,也不在乎韩沁能活多久,韩沁的作用,只是政治联盟的工具,哪怕今儿个娶回去,明儿个就死了,韩家和叶家的姻亲关系却是成为事实的。

韩玄昌想不到叶无涯竟然会来这一手,自己精心编制的理由,却被叶无涯如此轻易地打碎,不由皱起眉头,思索对策。

“叶公子要照顾小妹,自然是求之不得。”一个冷淡的声音从亭子外传来:“只是小妹身子娇弱,要找到一个靠得住的人才可让我们韩家放心,叶公子是不是可以靠得住呢?这是小妹的终身大事,不可儿戏啊。”

说话声中,韩漠踏着青石板小径,沿着春池边,正悠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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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骂奸】

韩玄昌微微皱眉,瞧见叶无涯叔侄脸色也沉下来,立刻笑道:“无涯兄,这是犬子韩漠。”向韩漠沉声道:“漠儿,还不快过来见过你叶世伯和叶世兄。”

叶无涯展开眉头,笑道:“原来是令郎。哈哈,我早就听说玄昌兄有一异子,出生时便带有三根金指,乃是上天的财神下凡,是否就是此子?”

“不敢不敢。”韩玄昌微笑道:“正是此子!”

叶庚在旁死死盯着韩漠,嘴角泛起冷笑,以其他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就是一妖孽。”

韩漠走上前来,对着叶无涯深深一礼,微笑道:“韩漠见过叶世伯。”转向叶庚也是微微一礼:“见过叶世兄!”

叶庚见韩漠比自己矮一个头,看起来也很文弱,嘴角现出不屑之色,很是冷淡地抱了抱拳,想看看韩漠的金手指究竟是何模样,只见韩漠右手戴着黑色的手套,却是看不见那传说中的三根金手指。

叶无涯热情地上来,握着韩漠的手,笑道:“世侄不必拘礼。”转头向韩玄昌道:“玄昌兄,你可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和你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哈哈,当初玄昌兄被誉为东海郡第一美男子,如今看来,这称呼得让给世侄了。”

韩玄昌似笑非笑,道:“小犬年轻,日后还要无涯兄多多指教啊。”

叶无涯摇头笑道:“哪里哪里。世侄天庭饱满,更有异象,他日定时前途无量啊。我们这些老头子,日后还是要靠他们给口饭吃的。”

韩漠笑盈盈地道:“世伯过奖了。其实小侄身无长处,唯一自诩的优点,不过是为人坦诚,爱说真话而已。”

叶无涯一愣,不明韩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拍着韩漠的肩头道:“为人坦诚,这是君子所为啊。”

“其实也算不得君子所为。”韩漠笑眯眯地摇头:“只是家父一直教导小侄,年轻时候还是多说实话,多坦诚一些好,因为等到年纪大了,就不得不虚伪对人了。”

叶无涯皱起眉头,干笑两声,道:“有意思!”

韩漠呵呵笑道:“世伯,小侄说的话其实很没有意思,只望世伯不要见怪啊。”

叶无涯眉头更是皱紧,这年轻人说话阴阳怪气,话中有话,他到底想说什么?这些话,莫非是韩家的大人们教的?想到这里,他不由瞥眼去看韩玄昌。

韩玄昌也有些惊讶,不知道韩漠怎么说话如此怪异,见叶无涯朝自己看来,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急忙上前来拉着叶无涯的手,笑道:“无涯兄,小犬说话向来不着调,没有其他意思,来来来,坐下喝茶。”

叶无涯嘿嘿笑了两声,随着韩玄昌坐下,眼睛不停地打量眼前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见他笑容可掬,文质彬彬,但是那笑,却说不出的诡异。

……

“世兄此番前来,原来是为了向小妹提亲。”韩漠看着叶庚,笑眯眯地道:“世兄气度不凡,身高体建,小弟真是羡慕啊。”

叶庚不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韩世兄也是一表人才,叶庚倒也佩服得很。”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自然也没什么好佩服的。”韩漠说着话,上前提起紫砂茶壶,为父亲和叶无涯斟上茶水,才笑呵呵地道:“儿女的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妹的婚事,本来轮不到小侄插口,只是小侄自幼与舍妹感情深厚,整个韩家更是将她当做掌上明珠,所以小侄鲁莽而言,还望世伯不要见怪。”

按照常理,父母健在,韩漠自然是没有资格掺和韩沁的婚事,叶无涯本以为韩玄昌会厉声遣退,却见韩玄昌只是喝茶,没有半点遣退韩漠的意思,心中有些恼火,这样的儿女大事,怎能让一个小小的黄毛孺子前来插言?只是此番前来,结盟是最主要的目的,心中虽然恼火,面上却依旧笑道:“世侄与世侄女兄妹情深,为妹妹择取良婿,倒也无可厚非。却不知世侄有何见解?你看叶庚可还与世侄女相配?”

韩漠呵呵笑道:“叶世兄一表人才,人中之龙,这天下只有女子配不上叶世兄,却无叶世兄配不上的女子。”

这话一说,也更嘴角露出得意之色,叶无涯的脸色也好看许多,呵呵笑道:“世侄果然有眼光。”转向韩玄昌道:“不瞒玄昌兄,我这侄儿为人纯善,不是自家吹嘘,却也是一等一的男儿。”

韩漠笑着,忽地道:“只是小侄不明白,叶世兄如此风雅俊朗的人物,为何会瞧中小妹?小妹身有绝症,难不成叶世兄真的心甘情愿迎娶小妹?”

叶庚和叶无涯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道:“那……那是自然。听闻韩小姐性情贤淑,知书达礼,也更若是能与韩小姐喜结连理,自是叶庚的福分。至于韩小姐的病……我们叶家会尽力请大夫诊治。”

“若是能诊治,我们韩家也不缺银子请大夫的。”韩漠叹了口气,道:“其实世伯此番前来,既然将我韩家当成自家人,那就坦白而言,没必要绕弯子的。”

“世侄此话何意?”叶无涯皱眉道。

韩漠淡淡道:“喜结良缘未必是真,有心结盟才不假。这天下间,又有哪个世家子弟,愿意迎娶一个素未谋面身患绝症的女子。”

叶无涯和叶庚豁然变色,韩玄昌也沉下脸,咳嗽两声才道:“漠儿,休得胡言!”

韩漠呵呵一笑,施了一礼,道:“漠儿失言,请父亲和世伯责罚!”

叶无涯皱着眉头,凝视韩漠道:“世侄,你既如此说,自有一番见解,尽管说来。”

“多谢世伯。”韩漠笑着,瞥了叶庚一眼,才道:“世伯,我听闻叶家祖上平山王当年与燕国开国皇帝燕武王是义结金兰的兄弟,而且燕武王更是多次救过平山王的性命,也不知是真是假?”

叶无涯点头道:“不错,先祖平山王确实与燕武王义结金兰,更是数次蒙受燕武王相救。”

“那就是了。”韩漠笑道:“我又听说,渤州郡如今大肆购买军马,更是冶炼兵器,聚兵训练,外人都说叶家有造反之心,不知是也不是?”

“住口!”韩玄昌一拍桌子,喝道:“孽畜,你胡言乱语,还不给我滚下去。”

叶无涯和叶庚也是同时色变。

这个韩家的小子也太过无知了吧,这些暗里的话,竟是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有恃无恐肆无忌惮,还是真的疯了。

韩漠见韩玄昌发怒,立刻一躬身,做出惶恐之色道:“漠儿失言,该死该死。这就退下,等候父亲和世伯责罚。”

他作势要走,却听叶无涯道:“世侄既然话说一半,不论有罪无罪,不妨都说出来。”见韩漠止步,才叹道:“世侄,这些都是外人污蔑之言,你我两家世交,难不成连你韩家也不了解?如今朝中布满奸佞,我叶家正是铭记当年燕武王的恩德,才会呕心沥血,准备扶助圣上,清除奸佞啊。”

……

“既然坦诚相见,何必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论调呢!”韩漠呵呵笑了起来:“世伯自己明白叶家究竟是什么打算,不过是想独霸燕国而已,这清君侧的理由,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的。”

叶无涯不怒反笑:“世侄见解,果然独特。”

“并不独特。”韩漠转过身来,凝视叶无涯道:“世伯,叶家先祖蒙受燕武王大恩,如今他的后人不思回报,却想篡夺燕国江山,这似乎有些不义了。我听说叶家对渤州郡百姓横征暴敛,大肆收税,强迫服徭役,不少渤州郡百姓纷纷外逃,这却又有些不仁了。当年九大世家立誓维护燕国江山稳固,如今叶家蠢蠢欲动,妄图谋反,这是违背当初誓言,可谓无信。叶家明知我韩家忠心为国,却想来拉拢我韩家,将我韩家带下水,我韩家岂会中你圈套?这就有些不智了。”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在场三人都是目瞪口呆。

韩玄昌第一个反应过来,拎起紫砂茶壶,朝着韩漠砸了过来,怒道:“畜生,你……你在胡说什么?”

韩漠一侧身,那紫砂茶壶从他身边飞过,砸在亭柱上,四分五裂,碎成稀巴烂。

叶无涯脑中飞速寻思,这话明显不是一个年轻人能够说出来的,而且这年轻人说的有恃无恐,一点颜面都不留下,将遮挡两家的遮羞布无情地撕下来,这一切,显然是背后有人指使。

难道这是韩家那些主脑指使这个年轻人此时出来横插一杠子,为的就是给叶家难堪,直白地拒绝结盟之事?

他的脸色发青,眼眸子里愈发地阴沉。

而叶庚终究年轻,可没有那么深的忍劲,韩漠直斥叶家野心勃勃,更是直斥叶家不仁不义不智无信,他如何忍受得住,提起拳头,喝道:“姓韩的,你找死吗?”一个箭步冲上来,对着韩漠脸孔砸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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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立场】

韩漠直白而毫无顾忌的直斥叶家的野心勃勃,可以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谁也料不到这个文质彬彬看起来知书达礼的年轻公子,竟然在这种场合,毫不顾忌叶家的颜面直斥其非。

这简直是疯狂。

叶庚的拳头看起来如同石头,打出来虎虎生风,很有劲道,只是他的拳头眼见就要打在韩漠的脸上,韩漠就像幽灵一样消失,他都不知道韩漠是怎么从眼前消失的。

同样,韩漠只从叶庚这一拳就能看出,叶庚的基本功倒也扎实,却不是什么高手,这一拳有板有眼,却没有多少变化的余地,要躲开这一拳,对于精通格斗术的韩漠来说,那就像用大刀砍豆腐一样简单。

韩漠此时若要还击,自信会很轻松地将叶庚打倒在地。

只是这个时候,韩玄昌和叶无涯同时喝道:“住手!”

韩漠身形一退,退到了韩玄昌的身边,而叶庚虽然很不甘心,但是叶无涯的命令他还是不敢违背的,气呼呼地怒视韩漠,眼中满是杀机。

气氛一时僵硬无比。

当遮羞布被撕开,双方的关系也就赤裸裸地展现在对方的面前。

“果然是天赋异禀。”叶无涯笑着,那笑声说不出的怪异,他那一双眸子里冷冷地看着韩玄昌,起身拱了拱手,道:“玄昌兄,令郎果然是坦诚的很。”

韩漠淡淡道:“我方才就对世伯说过,我没有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自诩能说几句真话。”

“哈哈哈!”叶无涯大笑起来,背负双手道:“好一个说几句真话。”目光犀利,如刀锋般看着韩玄昌,声音冰冷:“玄昌兄,令郎年纪虽轻,但是魄力却不小,无涯算是领教了。无涯倒想问问,令郎的意思,可是玄昌兄以及整个韩家的意思?”

韩玄昌皱起眉头,缓缓道:“无涯兄,犬子年幼,胡说八道,你可莫放在心上,回头我便好好教训他一番。”

“那倒不必。令郎敢说真话,那是有气魄,该当奖赏,何必责罚。”叶无涯盯着韩玄昌:“我只问玄昌兄,令郎方才说,若与我叶家结盟,那是不智之行,玄昌兄可赞成令郎所言?”

“这……!”韩玄昌微一沉吟,才道:“无涯兄,此事从长计议。我已经吩咐下面备好酒宴,不如先喝上几杯再说。”

叶无涯摇了摇头,淡淡道:“玄昌兄,我这个人的脾性,你想必是知道的。我的性子急,若是不能得知究竟,就是天下间最好的美酒,那也是喝的不痛快。”

韩玄昌苦笑道:“无涯兄何必如此心急。此事本就事关重大,岂是一时半会就能作出决定。”

“玄昌兄,半个月之前,我叶家便呈上书信,那封书信的意思,我想玄昌兄和大宗主也是明白的。”叶无涯缓缓道:“这半个月来,我叶家已经给了你们足够的时间考虑,若是玄昌兄此时还要推脱,似乎有些不妥吧?”

叶庚此时也忍不住插嘴道:“韩世伯,要结盟便结盟,不结盟便直说。是敌是友,全凭世伯一句话。”

叶无涯咳嗽一声,道:“庚儿不得胡言。”向韩玄昌温言道:“玄昌兄,韩家若与我们加盟,我们叶吴韩三家之力,整个燕国无人可敌。如今昏君宠信奸佞,国基动摇,你也该知道,其它几大世家亦是野心勃勃,我们若是坐以待毙,迟早会成为他人的板上肉。先发制人,后发而制于人,一旦大事成功,燕国土地,我们三家平分,永结友邦之好,你看如何?”

到了这时,他也没有兴趣再云山雾罩地说着隐晦的话,直白白地将打算说了出来,燕王也成了他口中的“昏君”。

三家平分燕国土地,固然是很吸引人的诱惑,但是韩玄昌心知肚明,正要灭了燕国,下一个灭亡的,该轮到韩家了。

“哎!”一声长叹,韩玄昌摇头苦笑道:“无涯兄,我们韩家世受皇恩,当年先祖更是与燕武王东海盟约,这要是起兵……实在是于心不忍,更是有愧于先祖啊。”

叶无涯神色平静,眸子里划过杀机,一抱拳,道:“我叶家也不强人所难。韩家既然不想毁了忠义之名,那么无涯不再强求。”沉声道:“庚儿,咱们走!”再不多说一句,抬步便走。

刚出亭子,韩玄昌就叫道:“无涯兄,等一等!”

叶无涯头也不回,冷冷道:“玄昌兄莫非想将我叔侄二人绑赴燕京?嘿嘿,我说过,玄昌兄若真是做这大义之举,无涯绝不怪责。”

“无涯兄这话从何说起。”韩玄昌叹道:“只是无涯兄今日刚到,水酒尚未喝一杯,这便离去,实非韩家待客之道,还请无涯兄略赏薄面,留下来喝杯水酒,在此歇息两日,再行回去。”

叶无涯没说话,也更已经恨恨道:“敌友已分,何需多说。”

叶无涯沉吟着,转过头来,望着韩漠道:“玄昌兄,令郎非但不是犬子,我看倒是一头凶猛的虎子啊。玄昌兄为求忠义,不与我叶家结盟,叶家自然不会怪罪。只望韩家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真的到了那一天,不要掺和进去才是。”再不多言,领着叶庚,很快就消失在青石小道的尽头。

韩玄昌望着叶家叔侄远去,神色复杂,也不知是喜是忧。

……

春池边,一道人影缓缓从林中折出来,背负双手,脸色阴沉,走到亭子里来,正是韩家大宗主韩.正乾。

韩玄昌和韩漠急忙行礼,大宗主摆了摆手,在石桌边坐下。

“大伯,我们韩家这下可是彻底与叶家撕开脸了。”韩玄昌叹了口气,转视身边毕恭毕敬的韩漠,沉声道:“孺子败事,回头定要家法伺候。”

大宗主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道:“漠儿这样做,倒也未必是坏事。”

韩玄昌皱眉道:“大伯,这话从何说起?”

大宗主凝视韩漠,平静道:“漠儿,你方才那般直斥叶无涯,想必不是脑子糊涂了,是什么缘由,你且说来。”

韩漠走上前去,恭敬一礼,才正色道:“大爷爷,要救韩家,只能那样了。”

“哦?”大宗主目光闪动,道:“你是为了救韩家?你这样得罪了叶家,何谈救韩家?这可是给韩家树敌啊。”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韩漠坚定地道。

大宗主伸出手,拉着韩漠的手儿,在自己身边坐下,微笑道:“说说看,如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大爷爷,叶家此番前来我韩家,虽然我韩家严加保密,但是不可否认,这个消息已经暗中被人知道。”韩漠眨着眼睛道:“或许用不了多久,燕京方面和其他各世家也都知道叶家与韩家接触过。”

大宗主点头道:“纸包不住火,再严密的事儿,也会透出一丝风儿的。更何况叶家如今是朝廷重点监视对象,我韩家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两家有接触,再小心,也是会被人知道的。”他对韩玄昌抬了抬手,道:“玄昌,你也坐下吧。”

韩玄昌一施礼,也在一旁坐下,更是取出新茶具,为大宗主倒上茶水。

“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不管有没有证据,外人都会怀疑我们韩家与叶家有纠葛,这样一来,对我们韩家将极为不利。”韩漠平静道:“只有闹出一些动静,而且要大动静,才能化解外人的怀疑。孙儿大骂叶无涯,此事若传出去,非但不会有损我韩家的利益,反而会划清我韩家与叶家的纠葛,让外人知道我韩家绝对不会和叶家纠缠在一起,这对我们韩家,想必没有什么坏处。”

大宗主看了韩玄昌一眼,而后微微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赞赏,道:“非常之事,以非常手段,你骂走叶无涯,外人自然会明白我韩家的立场,但是这样一来,可就得罪了叶家,也同时得罪了吴家,这对我们韩家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绝不是坏事。”韩漠像一个久经世故的大人一样,他明白,这是韩家的大事,在自己的亲人面前,没有必要再装纯洁,而是切中要害点出实质才是最关键的:“一直以来,我们都知道叶吴两家势力极大,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家族的势力都超过我们韩家。这就让人以为,我们韩家不能得罪他们两家,否则会遭受他们的报复,以他们的势力,要对付我们韩家,不算难事。其实这个想法也未尝有错,如果我们东海郡邻近渤州郡,确实不能轻易得罪他们,因为那样一来,他们随时可以在武力上对我们动手,而且一旦动起手来,朝廷和其它世家也只会坐山观虎斗,不会插手,因为有太多人希望我们韩家消失在燕国的版图上。”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邻近渤州郡,他们就不会动手?”大宗主饶有兴趣地看着韩漠问道。

韩漠很肯定地点头道:“不会。如今渤州郡与东海郡之间有会稽郡,那是燕国的咽喉,叶吴两家要想对我们韩家动手,必须经过会稽郡,经过萧家和苏家的地盘,我不认为萧家和苏家会将自己的地盘放给叶吴两家做进军之路。即使他们两家真的想看着叶吴两家诛灭我韩家,放路让叶吴两家的军队经过,叶吴两家也不敢走。他们明白,一旦经过会稽郡来攻打我东海郡,那么后面可就是萧家和苏家两头狼,到时候萧苏两家一翻脸,从后面咬他们一口,与我韩家前后夹击,叶吴两家的军队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叶吴两家绝对不会冒险。”

韩玄昌眼睛亮了起来,大宗主更是连连点头,干枯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温言道:“说的不错。不过叶吴两家不进攻东海郡,并不表示他们的燕京势力不会打压我们韩家啊,你大伯可是要面对他们的诡计了。”

韩漠嘻嘻一笑,道:“这个更不必担心了。”

“为何?”韩玄昌忍不住问道:“叶吴两家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弱。”

韩漠道:“大爷爷,父亲,叶吴两家反像已显,王族和其它世家内心里极其厌恶他们的肆无忌惮。不错,叶吴两家在燕京依然有势力,但是这两年,估计已经被削弱不少,似乎并不比我们韩家的朝中势力强。最为紧要的事,昌德候上次前来东海郡,已经显露出提拔我们韩家的迹象,而且随后更有韩家人前往燕京为官,这至少表明王族对我们韩家的策略是拉拢的。我们此番与叶家撕破脸,王族会更高兴,也会更在朝中扶持韩家,有王族扶持,叶吴两家几乎没有希望在朝中斗过我韩家,所以燕京方面,我们也无需惧怕叶家。军队他们不敢过来打,朝中我们有王族扶持,他们又斗不过,那么我们韩家又有什么理由惧怕他们呢?”

韩玄昌脸上神情有些激动,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有如此深的见地,一脸的欣喜,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漠儿,你说得有道理。”

“漠儿,你是以为,我们和王族走得近,对我们有好处?”大宗主笑问道。

“是。王族再弱,终究是如今燕国正统,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准备,谁也不敢和王族对立。我们抱紧王族,就是抱紧正统。王族需要我们支持,维护他们的王权,而我们韩家……更需要借助王族发展势力!”韩漠总结性地道。

“为何我们要和朝廷联手,而不去与叶吴联手?”大宗主继续问。

韩漠呵呵笑道:“叶吴,仅是一隅,以一隅对一国,机会总是小一些的。而且和叶吴联手,一旦成功,叶吴两家不会留给我们喘息之机,转头便会反咬我们。但是朝廷若胜了,我们会有喘息的时机!”

大宗主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韩漠的脑袋,回头问道:“玄昌,这些是你教漠儿的?”

“不是。”韩玄昌摇头道:“他说的这些,我都没想过。”

大宗主欣慰地站起身来,叹道:“这样说来,天还是庇佑我韩家的。至少我们韩家的子弟,都有着惊人的智慧和胆魄。”他抬头望天,微一沉吟,才缓缓道:“玄昌,将漠儿斥骂叶无涯的事儿派人传出去,我希望燕京的人很快知道这件事情!”

“是!”韩玄昌恭敬道。

第一百零八章 【姨娘斋戒】

韩漠骂走叶家叔侄的事儿,在韩家有心的操作下,东海城很快就是街知巷闻,成了东海城从上到下都爱说的话题。

不可否认,中间有一小部分人私下以为韩漠太过狂妄,也太过肆无忌惮,如此明目张胆地和叶家撕破脸,这直接导致东海郡和渤州郡的敌对,徒树强敌,这日后叶吴两家若真是动起手来,可没有东海郡的好果子吃,韩家的势力可是比不上人家的。

但是大部分人却大声叫好。

韩漠骂走叶家叔侄,看似鲁莽,但却扬了韩家的威风,也扬了东海郡的威风。

东海郡的居民一直以为,叶吴两家在世家中的实力排在韩家前面,总是压着韩家,这让东海郡百姓的心中有一种不甘,而韩漠的做法,让东海郡百姓的信心得到了极大的提高,看来咱们东海郡并不惧怕什么叶家什么吴家,看看我们的五少爷,不就是对着叶家一通臭骂吗?

这些传言,至少起到了一个极明显的效果,也达到了韩家预期的目标,那就是让所有人明白,叶家确实有人来过东海郡,但却被韩家的五少爷骂出门,韩家表现出足够的忠诚,对朝廷的忠诚。

对于此事,有一个人最为感激,那就是一直担心韩沁亲事的碧姨娘。

她心头一直忐忑不安,只怕韩家为了一些政治利益或者政治妥协而不得不嫁出韩沁,那样一来,自己唯一的女儿就被送往了刀山火海,她的心无时不在悲伤和祈祷着。

得知韩漠骂走叶家叔侄的消息,碧姨娘的心儿一颤。

在她看来,韩漠那样做,全是为了自己和韩沁,她吃惊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

听水园子里也有凉亭。

韩漠坐在院子里,正在指导韩沁如何去写一部仙侠小说,他甚至为这个一心要写一部奇书的小妹勾画了大纲。

今天是个好天气,碧姨娘请来韩漠,也不过是想尽自己的心感谢一下。

她亲手端上来自己刚刚熬好的“燕窝莲子粥”,柔声道:“来了,你们兄妹有事回头再说,先喝粥。”

韩沁笑嘻嘻地道:“哥哥,娘的手艺你没有尝过吧?可好吃了。”她接过粥碗,闻了一闻,嘻嘻笑道:“真香啊。娘,你好久没有下厨了,今天怎么想起叫哥哥来喝粥啊?他天天在街上溜达,吃的好东西可多了。”

韩漠也接过粥碗,笑道:“小妹,你不懂,街上倒满是各样食物,但是我只闻这粥的香味,就知道姨娘做出来的粥,那是任何食物也及不上的。”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清淡之中,带着莲香味,果然是清鲜可口。

“姨娘,原来你还会做饭。”韩漠赞道:“真是好吃。”

碧姨娘在旁坐下,温柔地笑道:“我小的时候,家里有一个厨娘,她做的莲子粥非常可口,所以我就缠着她教我,跟她学了好久,才做出她那样的味道。”白皙无暇的美丽脸庞微微泛红:“其实我也就只会做这一种。”

韩漠也知道,大户小姐是几乎不下厨房的,碧姨娘虽然是妾室,但是本家却是大户人家,所以她能够熬粥,也算是难得。

阳光明媚,韩沁很开心地吃着粥,而韩漠品尝莲子粥的美味时,闻到粥香和碧姨娘身上飘来的体香,忍不住瞥眼看去,只见碧姨娘正温柔地看着韩沁,美丽而成熟的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那笑宁静而柔美,阳光洒射在她白皙的脸庞上,白里透红,那肌肤都能渗出水来。

成熟的妇人风情,充分地从碧姨娘的身上散发出来。

碧姨娘似乎也感受到韩漠的目光正在凝视着她,微微转头去看韩漠,只见韩漠已经垂下头去,她心里忽地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语言描绘的。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庞,没来由的微微发烫。

“漠儿,沁儿,你们先喝粥。”碧姨娘站起身,柔声道:“我先过去。”也不多说,转过身子,柳腰轻摆,被衣裳紧紧包裹显出的桃形美.臀在阳关下轻轻摇曳着,缓缓离去。

望着碧姨娘那诱人的背影,韩漠急忙收回目光,心中暗暗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韩沁饭量虽不大,但是一碗莲子粥很快就喝完了,她砸吧砸吧嘴,笑嘻嘻地道:“哥哥,我吃饱了。咦,你怎么还有那么多?不好吃吗?”

“不是。”韩漠看着自己的妹妹,笑着摇摇头,道:“小妹,平日里多陪姨娘说说话。”

“我知道的。”韩沁点点头,凑近道:“哥哥,谢谢你。”

“谢我?”韩漠一愣,奇道:“谢我什么?”

韩沁水汪汪的眼睛光芒闪动,轻声道:“娘告诉我了。他说你为了不让我嫁去渤州郡,不顾父亲的责罚,将那叶家的叔侄大骂一顿,骂的他们狼狈跑掉,娘说如果不是你,我说不定就要嫁到渤州郡去。”她满含感激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一脸的崇敬。

韩漠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

碧姨娘那样理解,也无可厚非,只是事实的真相却并非是那样。

不过韩漠也不会真的去解释,毕竟那要牵扯到韩家的政治路线,没必要让碧姨娘和韩沁知道。

“小妹。”韩漠想了想,终于道:“你以后到底嫁到哪里,哥哥不知道,哥哥甚至也没有权力做主。但是哥哥会祝愿你能嫁给一个你真心喜欢的男人!”

韩沁看着韩漠,忽地撇撇嘴,道:“你才嫁人呢。”

韩漠淡淡一笑,说到婚姻问题,他和韩沁一样,都有一种压力涌上心头。

世家子女多是政治婚姻,真的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吗?

“哥哥,你知道吗,你骂走叶家人之后,娘就开始斋戒了,她说从今以后,不再沾荤腥。”韩沁轻声道:“她说要感激菩萨的大恩大德,我想她现在说不定是去了佛堂呢。”

“佛堂?”

“是啊。”韩沁指了指右边的一处幽静小屋子,道:“就在那里哩。”

韩漠抬头望去,那是听水园子里最幽静的一处房子,面前几株芭蕉树点缀着,虽不宽敞,却很秀丽。

他起身慢慢走到屋子前,只见屋门虚掩着,透过门缝,第一眼就看到屋内正桌上摆放的佛龛,里面有一尊观世音菩萨的塑像,佛龛前摆着瓜果以及香炉,檀香幽幽,从屋子里面飘荡出来。

碧姨娘跪在案下,丰腴的身子非但显得性感,更多的是庄重和肃穆。

“观音大士保佑韩家一切顺利,保佑沁儿和漠儿无病无灾,开开心心,信妇愿意以一切来换取他们的平安……!”碧姨娘柔美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虔诚而真挚。

韩漠心中一阵感动,不由自主地进到佛堂,在碧姨娘身边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恭敬道:“弟子韩漠,拜求菩萨保佑爹娘身体安康,保佑我韩家的每一个人都无病无灾,更要保佑我碧姨娘天天开心,不为任何事情担惊受怕。”说完,轻轻叩了几个头。

碧姨娘双手合十,转头看着韩漠,脸上宁静而柔和。

“漠儿,这次……真是要谢谢你了……!”碧姨娘声音如水,水汪汪的眼睛里一片感激。

韩漠知道碧姨娘话中所指,轻轻一笑,道:“姨娘,这是大宗主和父亲的决定,我是无法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是……可是你斥骂叶家的人,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沁儿不要嫁入刀山,也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难过。”碧姨娘幽幽道:“我心里明白。”

韩漠有些尴尬,自己根本上是为韩家的前途考虑,但是无形中,却让这个美丽的妇人对自己感激不尽。

就在此时,却听门外传来韩沁的声音道:“哥哥,四哥在外面等你呢,让你快过去。”

“四哥?”韩漠一愣,韩源不是留在镇抚军做事吗?怎么突然回来了,难不成是受不了军营的苦楚,偷偷跑回来的?

这念头一想,就知道不切实际。

韩源虽然是世家子弟,但却能吃苦,有一股韧性,再加上韩玄龄的约束,他哪里敢回来。

“姨娘,我先去了。”韩漠站起身,向碧姨娘微微一笑,便快步出了门,来到院子里,只见韩源正一身戎装,头系黑巾,在院中来回走动,显得颇是兴奋。

“四哥,是不是又升官了?”韩漠迎向韩源,笑呵呵地道:“要不你怎地如此兴奋?”

韩源哈哈笑着,伸出手来,道:“小五,拿银子来?”

韩漠一愣,奇道:“什么银子?四哥,你缺银子花?”他身上尚有几百两在身上,还以为韩源找他要银子花,正准备掏银票,韩源已经拍着韩漠的肩头,激动道:“臭小子,你这下子,可成了大富翁了。”

“什么意思?”韩漠一愣,猛然间,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睁大眼睛,瞳孔定住,两只拳头攥起,掩饰不住脸上的激动,问道:“四哥,你是说……!”

“不错。”韩源一脸钦佩地看着韩漠,一字一句道:“你的船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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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归来】

东海之畔,五艘货船停泊在码头,一件件中原罕见的货物从货船上搬运下来,而中华贸易行的韩忠领着贸易行的账房先生们归类清点,严谨小心,关氏贸易行的账房先生在旁进行第二次盘点,岸上已经聚集了关氏贸易行的几十辆马车,只待清点完毕,记录在册,这些货物便可装车运出东海郡,通过关氏贸易行的路子销往中原四国。

黑胡子卖力地吆喝着,显得很是兴奋,干的也很卖力,船上的每一个海匪都洋溢着笑容,两个多月的旅程,终于圆满地结束。

韩漠和关少河站在大岩石上,正听着寇正汇报此行的过程。

“五少爷,我们这一次到达了南洋六个国家,一路上倒也顺利,经过两次海啸,幸好海上的弟兄们经验丰富,都躲了过去。”寇正显得也颇是激动:“他们知道我们是中原的商人,给他们带去货物,都是热情地欢迎我们。我们的货物供不应求,不过为了更好地考察各国,我和杜岛主还有黑胡子研究过,觉得货物不能销在一国,必须比对各国的环境状况和物产价值,所以每一国销售的货物都有限制,将这次带去的货物分成六份,走访六个国家。这些货物在那边最低都能卖出好几倍的价格,有些甚至能卖出十几倍,特别是绸缎,在那边更可卖出十五倍的价钱。我们用那些钱,从六个国家采购了非常有价值的货物,共有六十三个品种,五少爷可以清点一下。”

韩漠和关少河相视一笑,都露出欣慰的神情。

“一切顺利就好。”韩漠笑着,又皱眉问道:“对了,杜姑娘怎么没有回来?我发现这次少了二十多个人啊?”

寇正忙道:“五少爷别担心。说起来,这次南洋之行,也还是起了一番波澜,好在有惊无险,被杜姑娘化解了。”

“哦?”韩漠和关少河都露出疑惑之色,问道:“出了何事?”

寇正回道:“那六国之中,靠东边有一个叫做菊桑的小国,我们的货船到达他们的港口,一开始他们倒还是热情接待,出面接待的是他们的外务大臣,叫什么道野星,很别扭的名字。”

“蛮荒之地,化外之民,名字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关少河微笑道:“莫非那道野星给你们找麻烦了?”

“正是。”寇正叹道:“那道野星见到我们的货物,立刻视为珍宝,想将货物私吞。那日他抓了我们两个海上兄弟,说是这两位兄弟行踪诡异,图谋不轨,而且我们只有韩家的通商函,又没有燕国的国书,我们这商队肯定有猫腻,还污蔑我们说那通商函是伪造的,当下便派兵控制了我们的船。黑胡子本要领大伙儿和他们拼一拼,被杜岛主劝阻,我们大伙儿被带到一处地方暂时拘押起来。”

韩漠虽然明知后来无事,但还是忍不住道:“那你们如何脱身?那道野星还真是狂妄的很啊。”

“我们能化险为夷,那还真亏杜姑娘了。”寇正一脸钦佩地道:“杜姑娘那天夜里,领着少爷派给杜岛主的四个弟兄,深夜潜入道野星的府邸……五少爷,那菊桑国是小国,虽然那道野星的官位在菊桑国不低,可是府邸和我们中原相比起来,那是差了太多,甚至比不过咱们中原普通大户的宅子。那夜杜姑娘领着四名弟兄潜入道野星的府邸,竟是活生生地抓住了道野星,这一下子事情就闹大了,杜姑娘逼着道野星派人去通知他们的国主,道野星被逼无奈,只能让人将中原货船到达菊桑国的消息报之了他们的国主藤原王。”

“那藤原王想必是个明君,否则你们也不会脱困。”关少河微笑道。

寇正摇头道:“非也非也。那藤原王其实是一个只知玩乐,成日里花天酒地的昏君,不过倒也不残害百姓,只是沉迷于酒色而已。”

韩漠奇道:“那此事是如何解决的?”

“那藤原王见自己的外务大臣被抓,很是愤怒,便要派人将我们都打入地牢,这个时候,倒是出现了一位吉人,化解了危机。那藤原王有一个王后,知书达礼,见识远大,而且美貌无比,她知道这件事,当即便劝阻藤原王不可胡来。那王后说我中原燕国乃是泱泱大国,韩家更是燕国了不起的世家,如果真是韩家所派遣的船队,不可得罪。而且她还说,我韩家既然千里迢迢派人漂洋过海去南阳,带着大笔货物,绝不可能有什么险恶用心,不过是想两国能够互相交流而已。”寇正赞叹道:“那王后倒真是了不起的女子,而那国主显然也是极为宠爱王后,当即派人详加调查,确定我们是燕国派去的货船,而且杜岛主当即送上了几份大礼,那藤原王见到礼物,高兴万分,立刻便令人放了我们所有人,而且允许商队在菊桑国贸易。至于那位外贸大臣道野星,因为被查出诬陷商队,贪婪无义,有损国威,被罢免了官职,回家去做了渔夫!”

韩漠拍起手来,笑道:“好好好,有意思的女人,日后若有机会,关兄,咱们可得去拜见那位美丽的王后啊!”

关少河哈哈笑道:“但愿如此。”

“五少爷,事情还没完呢。”寇正笑道:“那王后更是请我们去了皇宫,摆了宴席,很是热情。而且她提出,可以在菊桑国设立商号,这样一来,他们的百姓便可以长期和我们做交易,通过商号做贸易,这样会更正规,也能更好地加深双方的贸易关系。”

关少河立刻赞道:“好主意,好主意!”

韩漠虽然对于商业并不了解,但是却明白,如果在异国王室的支持下设立商号,那只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禁不住点头道:“我现在对那位美丽的王后更好奇了。”

“所以经过商量,杜姑娘留在了菊桑国,处理筹建商号的事务。而且这事被其他几个国家知道,纷纷要求在他们国家建立商号,大伙儿商议了一下,留下了一部分人在六国暂时先准备筹建商号的事情。以后我们再过去,货物可以直接分发给各商号,而各商号也可将各国收购的货物集中起来,直接交给货船运回来,这样更能减少不必要的时间浪费,而且当地有商号,我们就更能明白当地的需求和货物价值,对我们是很有帮助的。”寇正说到这里,脸上不悠然地露出兴奋之色。

或许连他也想不到,南洋之行,竟有如此丰厚的收获,实在让人激动万分啊。

“既然如此,这第二批咱们还要派更多的商人过去坐镇商号了。”韩漠笑着,他现在心情非常好,这件本以为很艰难的事情,竟然被自己干成了,不可谓不是奇迹。

寇正奉上清单,韩漠指了指关少河,笑道:“寇叔,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辛苦了。”

寇正忙道:“少爷说哪里话,能为五少爷办事,寇正很是荣幸。不瞒五少爷说,这海上贸易打一开始,我还有些担心,还怕那些蛮夷外邦不通世故,担心咱们的货物出不去,现在看来,寇正是瞎操这份心了,我们喜爱他们的货物,他们更是喜爱我们的货物。说起来,那些化外之民虽然礼仪粗俗,但却都热情的很,除了道野星那起事件,其他的都可谓是一帆风顺啊。”

关少河接过清单,细细看了看,上面列的是六十多种货物的名称,数量以及在那边的采买价格,韩漠将这底子都透给自己,那可是真正地将自己当成伙伴了。

“五少爷,咱们下一批货,大概何时能出海。”寇正小心翼翼地问道:“除了那六国,南洋尚有十几个国家,第二批货物可不能少了啊。”

韩漠笑眯眯地看着关少河,道:“关兄,依你之见,弟兄们要等多久?”

“两个月!”关少河立刻道:“给我两个月时间,这次货物翻一番。”

“好!”韩漠点头道,旋即向寇正道:“寇叔,等货物清点完毕,装车运走,你去将八珍阁包下来,今晚让弟兄们都去酒楼里喝个痛快。”

寇正连连点头道:“是是!”

他知道韩漠还有话和关少河说,一躬身,退了下去。

……

“五少爷,这批货物,比我预想的还要多。”关少河感叹道:“据我初步估算,这手头的货物出手后,除去成本,利润最低也应该在二十五万两左右。”

韩漠笑道:“你准备拿几成?”

“我是商人,做生意,就是为了挣银子。”关少河很坦诚地道:“虽说海上的贸易是控制在五少爷的手中,但是到了中原,五少爷要想将这些货物变成银子,必须要靠我们关氏贸易行的路子。而且要收购中原四国的货物,也要靠我们关氏贸易行的路子。”

“我明白!”韩漠点点头,脸上笑容很温和:“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中间有三成银子会划到海上人的名下。这是他们的卖命钱,而且货船每一次出海,都需要修补,他们需要这些银子。”

“这是他们应该得到的。”关少河望着那群兴高采烈搬运货物的海上人,微微点头道:“剩下七成,我希望能到到其中的三成!”

“好,你拿三成。”韩漠很痛快地道。

关少河笑道:“五少爷很痛快。”

“你我之间的结合,如果没有这些利益,是不牢固的。”韩漠平静地道:“所以有银子大家都能挣,这样才会让你我之间的关系更紧密。”

“我希望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成为真正的朋友。”关少河叹道。

“我们正向那一天迈进。”

关少河微笑点头,指着那些被搬运到马车上的货物,笑道:“五少爷,这些货物可是几十万两银子的货物,你就这样交给我,就没有一点担心?”

“我不担心。”韩漠微笑道:“就像我不担心你会隐瞒真实的利润一样。”

关少河显出钦佩之色,叹道:“能与五少爷合作,那是少河前生修来的福分。”

“这些让我身上发毛的话儿就不说了。”韩漠呵呵笑着,神色随即凝重下来,正色道:“关兄,有两件事情要你办。”

“您说!”

“第一件,尽快将货物变成银子,我不急用银子,但是海上的朋友却急需这笔银子。你看到他们的货船,这次航海,已经破损不堪,需要大修了。”

关少河立刻道:“五少爷放心,我想这批货物很紧俏,往各国商铺一放,就能变成银子,在第二批货物运抵之前,这些货物一定会换成银子的。”

韩漠点了点头,显然很满意关少河的答复,微一沉吟,继续道:“第二件,我需要你帮我购买一千匹战马……魏国的战马,还有魏国那种能射三百米的神臂弓!”

关少河皱起眉头,并没有立刻回答。

海浪声声,码头那边人声鼎沸,笑声阵阵,而这块大岩石处,却很是清冷。

“五少爷,如果你要魏马玩玩,我可以在五天之内送你十匹!”关少河终于道。

“十匹玩起来太没有味道。”韩漠笑眯眯地道:“我一向喜欢玩大的。”

“神臂弓可以弄到。”许久,关少河才缓缓道:“但是一千匹魏国战马,实在太困难。”

“你有法子的。”韩漠微笑道:“要成为真正的朋友,互相总要给予一种极度困难的帮助。”

“四百匹!”沉思良久,关少河伸出四根手指。

韩漠摇摇头,坚持道:“一千匹!”

“六百匹!”

“八百匹!”韩漠退让两百匹。

“好。”关少河叹了口气,苦笑道:“五少爷,你这可真是难为死我了。八百匹魏马要从魏境弄到东海郡,这比你想象的还要困难。”

“但是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韩漠哈哈笑道,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不过我很好奇,魏国和庆国是死对头,你这庆商如何能说动魏国人将马卖给你?”

“这个天下,不贪财的人不多。”关少河道:“魏国贫瘠,更需要银子。我的路,是用银子铺起来的!”

“银子铺起来的路!”韩漠竖起大拇指:“我现在很羡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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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章 【风骑】

日出日落,已是冬日。

东海城西郊不到三十里处,有一片广阔的马场,谁都知道,这马场是几个月之前刚刚建造的,马场内驻有韩族世家的私家军,据说是由韩家的五少爷亲自统领的私家军,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也没有多少人清楚,因为有明文规定,马场五里之内,不许擅自进入,一旦进入,若是被私家军伤着碰着,那是无人去负责的。

马场内建造有一排排军营,此时军营已经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下,不少身材魁梧的皮甲军士正在清扫积雪,昨夜又是一场大雪,地上的雪又深又厚。

马场南边的空地上,一排一排的皮甲军士正在练习射箭,而不远处又是一群兵士在驰马纵横。

这些军士的装备当真是精良,且不说他们身上穿的是中原极罕见的兽皮战甲,最为紧要的事,他们腰间的腰刀呈半弧形,极为特别,用来练习射箭的更是魏国才有的神臂弓。

神臂弓是这个时代最优良的弓箭,射程最远能达到三百米,比之其他弓箭最多只能射出二百五十米要足足多出五十米的射程。

兽皮战甲内胆是兽皮,外面是薄薄的铁片,坚固的很。

这帮兵士的箭术显然也都不弱,取弓,抽箭,弯弓搭箭,拉弦射箭都是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简洁而迅速。

……

朱小言斜倚在木杆下,环抱双手,远远看着军士们训练,神色冷漠。

他现在还真是对自己那个主子少爷有些钦佩,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能够装备起这样一支私家军,这可是需要极大的气魄和能力的。

虽然那个主子少爷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他海上的贸易每一个来回都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利润,但是他毫不吝啬地将其中一部分利润用在这支私家军的身上,还是有几分魄力的。

这支私家军虽然只有不到一千人,但是每个月的饷银和耗费也要好几千两银子的开销,不说别的,就是那些膘肥腿长的魏马,吃的都是上好的马料,每个月的耗费就不少。

少爷似乎根本不在乎银子-----虽然他现在确实有这个底气,不过如此地醉心于这样一支私家军,看来少爷的野性还是不小的。

这支私家军的兵士,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身体健康,身手敏捷,反应快速,虽然比不得韩漠身边的黑豹,但也都是精锐的人手。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人清一色都是东海郡土生土长的东海人,对于韩家的忠诚,无需怀疑。

几个月的训练,虽然不可能让这批刚刚组建的私家军就有强悍的攻击力,但是毫无疑问,在朱小言的调教下,这群人都明白了什么叫做秩序,什么叫做军令,什么叫做默契,更明白了如何去进行自身能力的提高。

自身能力的提高,除了箭术,马术,还有力量,速度,团队合作等许多方面的提高,而朱小言也给了大家足够的提高方法。

他们当然也明白,五少爷花大笔的银子养着大家,让每一个人都没有后顾之忧,就是要让大家能成为一支他日可以纵横驰骋的虎狼铁骑。

“报!”一骑飞驰过来,骑士翻身下马:“朱统领,五少爷来了,正在营房等候。”

朱小言伸了伸懒腰,走到一旁翻身上了云电背上,一催马,云电如飞般往军营那边飞驰过去,不过片刻间,便到了一处营房之前。

下马进屋,朱小言立刻感觉到了一阵暖意,屋子里生着炭火,自己的那位主子少爷,正坐在炭火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韩漠穿着黑色的皮裘,头上系着紫色的头带,看起来贵气的很。

“今年的雪似乎比去年小。”韩漠看着朱小言,笑眯眯地道:“不过这天气,却比去年寒冷不少。”

朱小言径自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淡淡道:“再寒冷,少爷的日子也会过的很舒服。”

韩漠一阵大笑,道:“小朱统领,我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有一丝醋味啊。是不是觉得我手上的银子太多,所以有些嫉妒啊?”

“有钱人都这样自以为是。”朱小言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道:“你的银子越多,我的日子也会越好过,所以我不会嫉妒。”顿了顿,才道:“我看你该找个机会跟你们的皇帝说一说,干脆直接下道旨意,封我为统领好了。你封的统领,我总感觉水分太大。”

“哈哈!”韩漠笑了起来,摆手道:“小朱统领,这你就不懂了。那些正牌的统领,手底下未必有你这样的实力,他们的士兵,装备可比你差了太多。你的士兵骑的是魏马,穿的是南洋的兽皮战甲,背的是魏国最强的神臂弓,腰间的战刀也是从南洋弄过来的,你该很满足才是。”

朱小言淡淡道:“他们的装备正如你所说,在中原大地,那都是一等一的装备,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没有经过鲜血洗礼的战士,终究只是纸老虎,练不成锋利的獠牙。”朱小言平静地道。

韩漠沉吟着。

无可否认,这支被他命名为“风骑”的私家军,有着最好的装备,也有着极强的士气,士兵的单兵素质也在朱小言的逐日训练下,正飞速地提高着。

但是诚如朱小言所说,没有经过战争的锤炼,没有经过鲜血的洗礼,这支风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杀手骑兵团。

只是这个时候,往哪里找战争?

“其实你不用着急。”韩漠终于道:“或许机会很快就会到来。”

朱小言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韩漠。

“燕京方面已经有了消息,最近一阵子,叶吴两家在朝中的势力被严重地打击,两家已经有不少的官员悄悄地撤离了燕京,或许他们已经知道,朝廷正联合其它世家在清除这两家在朝中的势力,所以双方已经到了要撕破脸皮的时候。”韩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如今渤州郡集结军队,蠢蠢欲动,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两家就要打起旗号反了。”

朱小言想了想,道:“你是说,到时候你准备拉着风骑去战场上锻炼一番?”

“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韩漠反问道。

朱小言道:“我听说你们燕国要是剿灭叛匪,都是朝廷下达旨意,集结各世家的世家军,并没有听说私家军可以上战场。”

韩漠呵呵笑道:“看来你对我们燕国并不是很了解。”他伸出两只手,在炭火上暖了暖手,才缓缓道:“大战之时,世家军听从朝廷的调遣,朝廷是要负担军费开支的,但是私家军上战场,朝廷是一文钱也不会给的。私家军,顾名思义,所有的耗费都是由各世家自己承担,你自己想一想,有几个傻瓜愿意自己耗费大笔银子将私家军送去打仗?”

朱小言看了韩漠一眼,道:“你不就准备成为这样的傻瓜吗?”

“哈哈……!”韩漠靠在椅子上,笑道:“不错,我是准备成为这样的傻瓜。我的风骑,不是放在手里鉴赏的奢侈品,我要他成为我手里的一把刀。你该明白,在这个时代,手上多一把刀,自己会更安全一些。”

“有好刀在手,也要知道怎么用。”朱小言脸上肌肉有些抽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中竟然划过一丝黯然。

韩漠当然察觉到了朱小言眼眸子里的黯然之色,他知道,朱小言从前的故事,一定会更精彩,精彩之中,一定也充斥着无奈。

只是朱小言既然没有主动叙说自己的从前,韩漠也不会问。

自从不到三个月前组建风骑开始,朱小言作为风骑的统领,充分表现出他的能力,八百人的风骑,在他的手底下,轻描淡写间就被训练的初具效果。

这是一个将才。

每当看到朱小言训练风骑时的井井有条轻描淡写,韩漠很怀疑这小子曾经训练过军队。

……

“你上次说,这里面有几个不错的家伙。”韩漠道。

“是。”朱小言道:“沈非,韩必图,梁绾,这三个人是其中的佼佼者,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提升他们为骑兵队长,帮着我一起管理训练风骑。”

“你自谦了。没有他们,八百风骑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小菜一碟,你是给他们机会而已。”韩漠叹道:“小朱,谢谢你。”

朱小言平静地道:“我该谢你才是,是你赏我一碗饭吃。”

韩漠站起身来,走到朱小言身边,凝视片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道:“小朱,其实我信任的人不多,但是对你,我很信任。打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会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帮手!”

朱小言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唔,球场是不是打扫干净?”韩漠忽然问。

朱小言点头道:“是,足球训练可以锻炼人的速度,体质,反应和团队配合,这个训练方法一直在使用。”

“效果如何?”

“至少这种训练方法,让我对你很钦佩。”朱小言缓缓道:“你是不是想踢一场?”

韩漠呵呵笑道:“我只是担心没有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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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眼红】

风骑马场有四处足球场,平常也是用来作为练兵之地,不过相较于严酷的训练,大家还是喜欢五少爷发明的一种训练方法,那就是踢足球。

最开始的时候,谁都弄不清“足球”是什么玩艺。

五少爷带来的那个小小的皮制圆球,带着弹性,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据五少爷说,这个球可是花了他不少功夫,请能手制造出来。

这个皮球在地上,甚至可以弹跳。

五少爷似乎对这个球很有研究,以这个球发明了一种游戏,在一块场地上,一左一右立上两个球门,双方各有十一人,大家拼抢这个球,看看谁能够进球多,进球多者就是胜利者。

一开始大家都很迷糊,甚至互相动手抢打,但是在五少爷的解释下,大家渐渐明白了规则,就连“越位”这个词也明白了意思,其中有几个聪明伶俐的最早了解足球规则的人,甚至被五少爷封为“裁判”,几名裁判都很是兴奋。

当大家渐渐适应足球游戏之后,所有人渐渐明白,这足球虽然是一种游戏,但是训练效果却不弱于许多严酷的军训。

踢足球,需要速度,力量,反应和团队的默契配合,有时候为了拼抢足球,更需要与对手进行勇气的比拼。

于是,这一套训练方法在军营中迅速开始使用,几百名风骑骑兵,分成几十个队伍,每一个队伍有主力球员和替补球员,加起来达到二十多个,每一个团队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为赢得比赛而拼搏。

此时在球场上,韩漠率领头上系着紫色头带的十一人与朱小言率领的头系白色头带的十一人正进行着一场很火爆的足球赛。

球场四周,风骑骑兵们都是高声呐喊着,有的叫“紫队必胜”,有的喊“白队加油”,气氛很是热烈。

骑兵们喜欢这种训练方法。

一来这种游戏很简单,但是趣味性却很高,通常情况下,这种时代人们并没有太多的娱乐节目,而足球游戏就像一朵奇葩,忽然间就出现在这个时代。

贵族们那些奢侈的游戏,普通人是无法享受的,但是大家却都觉得,足球游戏,或许比贵族们那种所谓的“高雅游戏”要有趣的多吧。

琴棋书画,普通人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按照五少爷解释的足球规则,这种比赛分为上下半场,上下半场各半个时辰,这可是需要足够的体力支撑下去的。

上半场结束的时候,在大家的帮助下,紫队由五少爷打入两个球,领先于白队。

下半场一开始,朱小言朱统领自摆乌龙,更是以三球落后,眼见这场比赛是输定了。

但是足球的魅力就在于,不到最后一分钟,谁也不知道比赛结果如何。

在最后十五分钟之内,白队竟然创造了奇迹。

先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利用两个任意球,连续打入了两球,将比分扳成二比三,最后五分钟,有一个速度极快的家伙,竟然连续打入三球,最后一个球甚至是连过六人打入,让人叹为观止。

最终,白队反败为胜,以五比三后发制人。

韩漠和蔼地接见了两名逆转功臣,笑眯眯地问打入两球的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小伙子精神抖擞,恭敬道:“回五少爷。我的名字叫席罗!”

韩漠一怔,转视上演帽子戏法的家伙,问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很腼腆,有些羞涩:“回五少爷,我姓梅,叫梅西!”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平日里潇洒自若的五少爷,在那一刻竟然目瞪口呆,额头渗出汗来,半晌才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很不解的话:“原来你们两个也来了!”

……

……

六合街中华贸易行二楼的一间幽静房间内,韩漠看着韩忠刚刚呈上来的清单,这上面清晰地写明海上贸易的支出与收入,支出与进项的条例也是写得清清楚楚。

“关掌柜已经将这一批的利润送了过来。”韩忠恭敬道:“这一批货物,除去本金,利润共是三十四万两。十万两拔给了海上弟兄,十万两归在关氏贸易行名下,少爷的进项是十四万两。”

韩漠微微点头,放下清单,问道:“海上人的银子,是不是跟他们说清楚了?海船的添置修补以及在海上的耗费,都是由他们承担,剩下的银子,海上人都必须分到,按照人头算。”

“是的,少爷,这些都有交代。”韩忠小心翼翼道:“各岛的海上人数杜岛主都是清点过的,按照人头分发下去。海上共有二十三个岛上有人,拖家带口,大概有两千人。因为第一批货银发下去之后,许多没有参与第一次航海的岛屿都能按照人头分银子,海上人都大是感激,如今各岛都有人手加入船队,加上南洋二十多个国家的商号,总人数已经在六百人左右,货船也有十三艘,足够支撑海外商号的贸易。”

韩漠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这样说来,海上人也都收入不少了,按人头算,除去开销费用,每个人一趟也有三四十两,这一年能跑三四趟,倒也有一百多两银子的收入啊。”

“这还不都是托五少爷的福。”韩忠敬慕道。

韩漠摆摆手,正色道:“这都是他们的辛苦钱,是卖命钱,说句老实话,我是靠了他们,才能挣这些银子的。”

“是是是!”韩忠道。

韩漠想了想,道:“韩叔,马场那头需要银子的话,只要朱小言开口,你不用问我,尽管给他们支银子,那些兵士每个月二两银子的饷银,必须按时发放,不得拖延。”

“少爷放心,马场那边是大事,老奴不敢怠慢。”韩忠为韩漠倒上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韩漠笑道:“韩叔,有话你但说无妨,不用犹豫。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韩忠露出感激之色,叹道:“少爷将这么大一笔银子全都交给老奴处理,对老奴的信任,老奴是感激不尽啊。”顿了顿,才道:“前两日有三位长老来了贸易行,他们……!”并没有说下去。

韩漠皱起眉头,当初那些老家伙一毛不拔,如今见自己生意成了,总是往府里转悠,话虽没说出口,但是究竟是什么意思,那是谁都知道的。

“他们要做什么?”

韩忠无奈地道:“那几个长老让我跟你说一声,这大东海是韩家的大东海,如今五少爷既然打通了海道,那就是韩家的道路,五少爷应当划出一部分利润缴入公中。”

韩漠冷冷一笑,道:“还说什么了?”

“他们还说,如今族里不少旁支子弟也没什么活儿干,如果五少爷同意,他们想聚集一批旁支子弟来帮着五少爷,甚至可以跟着海船出海贸易。”韩忠叹道:“几个长老亲自来说,五少爷,咱们该怎么办?”

“我们人手足够,用不着多余的人。”韩漠淡淡道:“真要让那些好吃懒做的旁支子弟进入商队,岂不是成了大白米中的老鼠屎?至于将利润划一部分給公中,嘿嘿……,他们若是再来,你告诉他们,这贸易行是韩漠的,不是韩家的公产。若是他们再纠缠,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是,五少爷。”韩忠松了口气,随即苦笑道:“只怕这两日他们就要去打扰五少爷了。”

……

果然不出韩忠所料,过了两日,在韩天赐这个最有威望的长老带领下,四名长老来到西府,召见韩漠。

韩玄昌倒是在府中,在旁伺候着,毕恭毕敬,陪着几位长老说话,而几位长老也都露出笑脸,都是将韩漠一阵夸赞。

韩玄昌知道几位长老打得算盘,不过是见到韩漠海上贸易风风火火,所以都眼红,如今那是准备倚老卖老,凭借威望让韩漠吐出一些好处来。

海上贸易的成功,让大宗主和韩玄昌对于韩漠的能力有了重新的认识,他们也是竭力不去干涉韩漠的事情,让韩漠自己去挑起这个担子。

虽然韩漠的银子不进入公中,但是毫无疑问,东西两府如果真要到了用银子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所以维护韩漠的独立性,实际上就是在维护韩家直系子弟的利益。大宗主和韩玄昌自然都明白其中的道理,也很反感长老们的出尔反尔,但是毕竟韩族是由直系和旁系一同组成的,这些长老在韩族也是有着极高的威信,所以即使是大宗主,也不会掺和进来。

韩漠进门时,见到长老们都对他露出笑容,心中忍不住一阵鄙视。

但是他面上却表现出了足够的恭敬,对着长老们恭敬行礼,甚至亲手为长老们添上了茶水,这样的举动,顿时让长老们更是开心,在他们看来,韩漠这样的表现,就说明韩族插入海上贸易的事情还是有戏的。

“小五啊,我们几个老家伙过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什么事情。”韩天赐咳嗽两声,笑呵呵地道:“你那海上贸易干得不错,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很是欣慰,咱们韩家有你这样的后辈,也算是家族之幸事啊,韩家每一个人都沾着光。”

韩漠站在堂中,恭敬道:“小五年纪轻,见识短,还要各位长老多多指点!”

韩天赐微笑道:“小五,当日我们不让你动用公中的银子,那是为了整个韩家大局着想,想必你也能理解,千万不要怪我们这帮老家伙见识短浅啊。”

韩漠笑盈盈地道:“长老说哪里话,小五怎敢亵渎诸位长老。长老们深谋远虑,所做的决定乃是为了韩家长久着想,小五钦佩不已,不敢亵渎。”

“那就好。”韩天赐笑道:“老夫就说过,小五心胸宽阔,顾全大局,现在看来,果不其然。”顿了顿,叹了口气道:“这一阵子有人对老夫说,小五日进斗金,财源广进,应该划出一部分银子到公中来,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理,毕竟这大东海是韩家的大东海,如今事儿做成,小五拿出一些银子也无可厚非,但是老夫想着曾经和小五有言在先,一旦事成,利润可以不纳入公中,所以将那些人痛斥一顿,至于让小五将利润拔出一部分交到公中,亦被老夫拒绝了。”他看起来大气凛然,当真是威望十足。

韩漠心中暗暗寻思,这帮老家伙今日过来,就是想分好处,怎地突然这样说?这些老谋深算的家伙有何打算?微笑道:“长老们德高望重,信守诺言,小五感激不尽!”

韩天赐和其他几位长老互相看了看,都露出古怪的神色,微一沉吟,他才笑道:“不过咱们这些老家伙有一件事儿想让小五考虑一下,小五通情达理,想必是不会拒绝的。”

韩漠心中冷笑:“招儿来了!”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自己的利益是寸步不让的。

第一一二章 【我做主】

韩天赐见韩漠似笑非笑,倒还恭敬的很,于是咳嗽两声,左右看了看,才缓缓道:“事儿是这么回事。你看如今咱们韩家的收成也算不得好,族里也不宽裕,大家过日子也过的紧巴巴的,这苦日子嘛,倒也难不住咱们韩家人,熬一熬也就是了。不过若是外人见咱们韩家过的紧巴巴的,不但灭了威风,恐怕还让外人以为咱们韩家底子薄,生起歹心思,所以……嘿嘿,咱们自然不会违了当日的约定,要小五你划银子到公中,不过是想让大家伙儿也沾些这海上生意的光。我和几位长老都商议过,准备从公中拿出几万两银子交给你去做生意,挣了银子,大家分分红利,这样小五你手头上就更宽松,你看如何?”

韩漠呵呵笑着,没有说话。

韩天赐和几位长老又互相看了看,微微皱眉道:“小五,你的意思如何?”

“几位长老如此看中小五,要拿出银子来支持小五,小五自然是感激不尽。”韩漠笑眯眯地道:“只是不瞒诸位长老,小五身上现在虽然没有多少银子,但是做海上贸易的银子确实足够了。小五也曾想过,这海上贸易是有风险的,这几趟顺利,并不代表以后就能一直顺利,说句不好听的,一旦船队遇上躲不过的风浪,小五只怕就要血本无归。这事儿风险太大,小五自然不能将整个韩家拖下水,万一长老们给的银子赔下去,小五那是罪责难逃,对不起韩家上下,所以这银子还是不要的好。”

众人脸色都沉了下来,一旁的韩玄昌不动声色,只是恭敬地站着。

“小五,你的意思,那是不同意咱们参与海上贸易了?”韩天赐沉着脸道:“你可别忘了,这大东海是整个韩族的,可不是你一人的,你独霸海上贸易,将我们这些老人置于何地?”

韩漠依旧是一副笑脸道:“诸位长老,小五对诸位的敬畏之心从未有过半分的动摇。诸位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小五是不敢亵渎的。长老说的不错,这大东海是韩族的,小五岂能独占?所以小五绝不会挡着诸位长老另置船队进行贸易。小五如今所做,没有违背族中的规定,诸位长老当初也是同意我独子进行海上贸易的,所以小五自然没有亵渎诸位长老。”

长老们都皱起眉头来,他们也知道,单就海上贸易的事儿,韩漠是占了理儿的。

那次族会,谁也没有想到韩漠真的做成了这件事情,虽然没有支出银子支持韩漠,但却也都同意韩漠在幕后操纵贸易行,然后独立于韩家之外自己进行海上贸易的筹备,当时甚至口口声声答应,韩漠的所有利润收入,一文钱也不用纳入公中。

如今韩漠奇迹般地做成此事,有了当初的约定,那就等于有了和长老们叫板的杀手锏,长老们自持威望,又如何能去违背诺言。

本想变着花招吃些好处,却被韩漠轻描淡写地拒绝。

其实这些长老在私底下,也不是没有商量过另置商队进行海上贸易的可能,但是从设想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另辟海路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

他们不可能在东海郡找到第二个关少河,也就不可能拥有关少河那强大的进货和出货路子。

关少河是聪明人,他是宁可与韩漠进行单纯性的个人交易,也不愿意掺杂进韩族更复杂的家族式交易,他已经和韩漠形成了默契,而且对于韩漠的为人也很了解,韩漠这个人对于背叛自己的人,下手绝对是毫不留情的,所以无论如何,他和韩漠的合作基础是非常牢固,长老们即使想冒着得罪韩漠的代价去拉拢,也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即使他们运气很好,找到了一个与关少河有着同等实力的商家,拥有在中原进货出货的渠道,但是他们要想组织起海上的贸易,那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韩漠的船队,是由海上几十路海匪共同组成,大东海就像是他们的后花园,他们在海上有着任何人都比不了的经验,最重要的海上线路,他们也是一清二楚,长老们要想组成这样一支船队,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而且韩漠的商号已经在南洋诸国根深蒂固,打开了旗号,更适合当地的官府形成了融洽的关系,要想插进一脚,那是千难万难,只要韩漠手儿摇一摇,在背后下绊子,长老们即使能组成商队,那也是一败涂地。

这个时代,先下手为强在商业上更是显示的淋漓尽致。

所以韩漠虽然笑眯眯地提出让长老们可以自行组建商队贸易,非但不会让长老们开心,反而让这帮老家伙更是恼怒。

“玄昌,小五是你的儿子,这事儿你怎么看?”韩天赐气呼呼地靠在太师椅上,瞥了韩玄昌一眼,冷冷问道。

韩玄昌恭敬道:“诸位长老,这海上贸易的事情打一开始,玄昌就和大宗主商量好,一切都由漠儿自己去折腾,咱们不去插手,大宗主也对玄昌说过,当时召开族会的时候,诸位长老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一直以来,海上贸易的事情,玄昌是从来都没有过问的。”他转头望向韩漠,皱眉道:“漠儿,几位长老如此恳切要出银子帮你,你该当好好考虑一番才是。”

韩漠恭敬道:“爹,漠儿如今不缺银子,而且更不敢拿着长老们的银子去冒险,就算是家法从事,漠儿也是不敢接的。”

韩天赐皱起眉头,看如今这情形,要入股分红的可能性是不大了,自己总不能真的凭借长老的身份威迫韩漠答应。

若真以长老会的名义向大宗主要求长老们入股,或许大宗主念及整个韩族的大局,会吩咐韩漠抽出一部分红利来,但是这样一来,长老们也就等于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威望将大大降低。

这帮家伙没有什么能耐,如今靠的就是威望,若是倚老卖老强行让韩漠接受入股,这事情一旦张扬出去,这帮老家伙失去的肯定要比得到的多得多。

“小五啊,你既然担心咱们的银子拔下去有风险,我们这些老人自然也不会让你为难。这从公中支银子的事儿暂且就作罢。”韩天赐很不甘心地道:“不过你也知道,如今旁系子弟中,有不少人还没有事儿做,整日里不求上进,这日子久了,对咱们整个韩族可没什么好处。所以我们想聚集一批韩族子弟,让他们听你调遣,帮着你做生意,你看如何?”

“世族不从商。”韩漠平静地道:“韩族外围子弟若是从商倒也罢了,不过韩家旁支子弟也是世家子弟,若是经商,只怕会被人笑话吧?”

一名长老立刻道:“小五放心,咱们既然要让这些子弟进入商队,自然不会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让他们进去。我们也不会安排很多人,也就二三十个人,将他们分到各条货船上,不显山不漏水,应该无甚大碍。”

韩漠淡淡道:“诸位长老。族中兄弟们的秉性,我是知道的,大部分都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惯了。海商船队是要经受大风大浪,生活苦的很,他们未必能坚持的下去。最为紧要的事,如今海上商队的主要成员曾经都是海匪,投诚韩家才开始做生意,但是他们骨子里的匪气可没有丝毫消磨,族中弟兄若是上了船,少不得会倚着身份瞧不起他们,那帮海上人也是受不得气的,到时候双方摩擦定然不断,真要到那个时候,我看这海上贸易也就不必再做下去了。”

众长老豁然变色,就连韩玄昌也微微皱起眉头。

韩漠话虽然是实话,但是这般说出来,那可就是直接拒绝了长老们的要求,恐怕会让诸位长老心里很不痛快。

果然,韩天赐涵养再好,被一个隔了几辈的后生子弟如此拒绝,一张老脸实在放不下,忍不住冷笑道:“五少爷,看来你还真是将大东海当成你自己的了。”

韩漠微笑道:“长老,大东海当然是我的,同时也是你们的。当初既然诸位长老答应我独立做海上贸易,长老们的嘱咐,我是记在心里的,所以目前的海上生意……由我做主!”他嘴角泛着淡淡的笑意,这股笑意出现在这年轻英俊的脸上,很有些诡异,诡异的让人都能理解笑容中的意思。

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不需争辩,不需纠缠,更不需倚老卖老来压制,因为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中,海上的贸易,如今就是我韩漠手里的东西,谁也夺不去!

堂中的气氛一时极为僵硬。

加起来两百多岁的长老们,却硬是不知该如何去对付这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毕竟是韩家的直系子弟,而且大家毕竟有言在先,总不能真的不顾颜面硬是以族会的名义去压制韩漠。

但是就此作罢,长老们的颜面自然也很不好看。

“诸位长老一生勤恳,为韩族做出巨大的贡献。这海上贸易的利润虽然不会纳入公中,不过……!”韩漠眼珠子转动着,他也知道这帮老家伙毕竟是族会的长老,虽然未必能拿自己怎么样,但也不可让这些老家伙对自己产生敌对情绪,毕竟这些人在族中还有威望,真要在日后的道路上给自己使绊子,那也有些不痛快,所以微笑道:“不过小五自幼受到族中的教诲,知道什么是尊敬长者,所以小五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长老们送去一点孝心,让长老们的生活过的宽敞一些。”

看着几位长老皮裘在身,手指间都带着碧玉大板指,韩漠只觉得这些话说不出的讽刺。

长老们互相对视,以眼神交流着。

这些人自然都明白,韩漠既然这样说,那所谓的“孝心”可就不是薄礼了,想来应该是能让大家心里舒坦的一个数目。

长老们沉吟着,韩漠面上也是极其恭敬地笑着。

“小五啊……!”韩天赐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道:“说到底,咱们这些老家伙都是为了韩家好,也都是为了你好。只是怕你忙不过来,所以想让族中的子弟帮衬着你。既然你用不上,咱们也就不多说了,这海上的贸易,你自己做主就是。”

其他长老也纷纷点头。

“谢过诸位长老。”韩漠笑容可亲。

众长老还要说什么,就听堂外传来老管家韩伯恭敬的声音:“禀老爷,郡守杨大人前来拜见,正在大堂等候!”

韩玄昌皱起眉头,不明白杨清此时前来有何贵干,向诸位长老一施礼,道:“玄昌有客,先请退下!”

韩天赐站起身来,道:“我们也不多留,玄昌既然有事,尽管去忙便是。”

韩玄昌恭敬称是,回头道:“漠儿,你送长老们。”又对众位长老施礼,这才匆匆出门,见到韩伯,皱眉问道:“就杨大人一人上门?”

“是的,老爷。”韩伯轻声道:“看起来是有急事,杨大人的脸色很不好。”

“哦!”韩玄昌皱起眉头,穿堂过室,快步来到正厅,一进门便拱手道:“郡守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莫怪莫怪!”

杨清此时正在正厅背负双手来回走动,也没有闲情逸致喝茶,见到韩玄昌进来,立刻拱手还礼,迎上前来,低声道:“韩大人,出大事了。”

“大事?”韩玄昌皱眉道:“郡守大人,出了何样的大事?”

杨清左右看了看,才轻声道:“圣上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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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燕京那一场谋逆】

大宗主此时正在自己的书房中,手里拿着刚刚从燕京方面过来的书信,这是户部尚书韩玄道派人送来的急信,虽然写的不是很详细,但是已经足以让人知道,燕国的皇帝平光陛下刚刚经受了一场惊魂的刺杀事件。

将信件在灯火上烧成灰烬,大宗主才靠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一场刺杀显然是让燕京方面地动山摇。

他一脸阴沉,半晌过后,嘴角才泛起冷酷的笑意。

“大宗主,郡守杨大人和三老爷求见!”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大宗主立刻起身,虽然他在东海的实力和影响力不是杨清所能企及,但是在明面上杨清还是东海郡的最高长官。

他出门迎接,就见到韩玄昌和杨清正在书院里等候着。

“杨大人!”大宗主拱了拱手,露出一丝微笑:“郡守大人大驾光临,老夫未能远迎,还请勿怪啊。”

杨清勉强一笑,也拱手还礼,才道:“杨某冒昧打扰大宗主的安宁,有罪有罪,该当是恳请大宗主不要怪罪才是。”

大宗主知道杨清此来的目的,杨清自然也明白燕京那边的消息大宗主十有八九已经知道,双方也不再客套。

大宗主一抬手,道:“杨大人,书房虽然不大,但却安静,正好议事,大人莫嫌弃。”

“不敢不敢。”杨清忙道:“此处正好商谈要务。”

大宗主请进杨清,对韩玄昌打了个眼神,这才跟着杨清身后也进了去。

韩玄昌立刻吩咐旁边的下人道:“速去镇抚军营,请总督大人速速回府,大宗主有要事要找他。”下人答应一声,立刻前去。

韩玄昌这才进了书房,顺手将门关严实。

屋内,大宗主和杨清已经落座,也顾不得客套上茶啥的,杨清立刻道:“大宗主,圣上遇刺了。”

大宗主和韩玄昌对视一眼,都皱起眉头,立刻问道:“杨大人,圣上如今龙体如何?”

“圣上倒是无恙,只是受了惊吓。”杨清道:“大宗主,韩大人,这一次刺杀圣上的阴谋,两位可知是谁策划的?”

“正要请教。”大宗主沉声道:“是谁这般胆大妄为,犯上作乱?”

杨清握着拳头,恨恨道:“如今的燕国,最大的反贼,能有何人?正是叶家和吴家联手作乱。”

大宗主冷笑道:“果然是这帮无君无父的叛逆。”他也是攥着拳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韩玄昌在旁问道:“郡守大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吴两家是如何刺杀圣上的?如今叶吴两家在燕京的势力如何?”

杨清叹了口气,对着上方拱了拱手,一副悲痛的样子:“圣上啊,微臣远在东海,不能保护圣上,致使圣上被逆贼惊吓,实是罪该万死啊!”

大宗主和韩玄昌也急忙起身,对着燕京所在的西北方向恭敬行礼,齐声道:“不能保护圣上,尽到人臣本分,臣等有罪!”

等大宗主和韩玄昌重新坐下,杨清才道:“几日前是圣上冬猎的时候。圣上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带着一干大臣往皇林苑去冬猎,今年也不例外。皇林苑那头,向来是由御林军的龙骧营负责守卫,本来一切都是太平无事,但是谁也想不到,叶家竟然不知何时买通了龙骧营的一名护军参领,而这次负责圣上安全的,便是这名护军参领率领的人马。”

燕京御林军有五大营,每营都有一名指挥使总揽军务,指挥使下面,更设有四名护军参领,应该说也都是实权人物。

皇室冬猎,这也是燕国的一大特色。

按照常理,冬日里万物俱静,就连许多动物也都栖息起来,不过燕国皇室从开国皇帝燕武王开始,就喜欢在寒冬酷暑野外狩猎,也算是透透气解解闷子,更重要的是彰显皇室威仪,通常情况下,燕京三品以上官员,那都是要随驾狩猎的。

皇林苑是会稽郡的一处皇家狩猎森林,冬猎时节一到,便会有人往皇林苑放入大量的动物,以供狩猎。

一直以来,负责冬猎的卫队,都是从龙骧营调派,龙骧营有甲士五千,从中会调派千人卫队负责保护皇帝,龙骧营指挥使会随着皇帝狩猎,那么负责护卫组织工作的人物就会落在随驾的护军参领身上。

如果这个护军参领心存不轨,那么后果会如何?

大宗主和韩玄昌对视一眼,都有些震惊。

龙骧营的指挥使白异,那是五年前的武状元,对于皇帝却是忠心耿耿,也正因如此,平光帝顶着世家内阁压力,竭尽全力地扶持他上位,这也是五大御林军中,指挥使出身最低的一个。

龙骧营在白异的调教下,对于平光帝可是忠心耿耿,是平光帝手中的王牌之一。

如今竟然有护军参领被叶家收买,瞒过了皇帝和白异,叶家的手段也算高明。

“那护军参领被收买,但是龙骧营在白大人的调教下,向来是忠心耿耿的,应该不会随着他犯上作乱吧?”韩玄昌皱眉问道。

杨清摆手道:“龙骧营那是圣上最器重的卫队,龙骧营的将士对圣上也都是誓死效忠的,自然不会随着犯上作乱。不过那护军参领若是借着权力之便,在龙骧营里安插刺客,那却是极容易办到的。”

“换句话说,叶吴两家是让那名护军参领在卫队中安插了刺客?”大宗主问道。

杨清叹道:“正是如此。据说卫队之中,混入了叶吴两家精挑细选的几十名刺客,那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高手,趁圣上狩猎之时,突然发难,便对圣上发起了刺杀。当时情况极是危急,幸好白异白大人就护在圣上身边,而且太子当时也随驾身旁,率众誓死抵挡,在群臣护卫下,圣上才逃过一劫。当时有数位大臣被刺客杀死,若非白异白大人拼死杀出包围,调来守卫在外的龙骧营甲士,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那些刺客是否被诛?”韩玄昌立刻问道。

“本想抓活口,但是这些刺客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龙骧营甲士一到,剩下的刺客俱都自刎而死,没有留下一名活口。”杨清摇头道。

大宗主沉吟着,片刻之后,才缓缓问道:“那后来又是如何得知这起弑君事件是叶吴两家所为?”

“皇林苑的弑君事件只是开始。”杨清道:“等群臣护着圣上回到燕京城,行到外城东直门,叶吴两家的杀招才真正到来。”

韩玄昌惊道:“难不成九门提督府也安插了两家的人?”

“正是。”杨清苦笑道:“东直门隶属九门提督府所辖,谁能料到,东直门的城门校尉竟然也是叶家的人,将圣上的銮驾阻在东直门前,想要击杀圣上。那东直门拥挤不堪,虽然有龙骧营,却是腾不出地方来,我听从京里来的消息,当时在东直门可是血光弥漫,杀喊声一片,更是混乱不堪。叶吴两家在东直门是想做最后一击,他们也不藏着,领着自己的部下围杀在东直门,若非东花厅通知狼甲营和火山营,两营援军赶到,圣上只怕真要被他们谋害在城门之处了。”

“都说东花厅有料敌于先的本事,看来这次倒是慢了一步。”大宗主淡淡道:“否则也不会令圣上受惊啊。”

杨清忙道:“东花厅已是竭尽全力,只是这次谋逆叶吴两家计划的太过周密,也太过隐蔽,所以东花厅没能提前知晓。”

大宗主想了想,才问道:“狼甲营和火山营到了,想必那帮叛逆也就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杨清点头道:“是,御林军在东直门救出圣上,围剿叛逆,当场就杀死大半叛军。刑部的人更是当即便围住叶吴两府,进去之后,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下人,重要人物都已经不见了踪迹。圣上当下便命令东花厅派人追拿,直追到会稽郡与渤州郡边界处,才将一干逆党擒住,差点儿便让他们回到了渤州郡。”

“太师可有动作?”

“有。”杨清立刻道:“太师当下便聚集内阁,进行会商,接下来两日,将叶吴两家在燕京的大大小小官员全都拘押下狱,连上相关人等,共四百七十三人,三日前全都在午门砍了脑袋。”

大宗主神色顿时凝重下去,看了韩玄昌一眼,才缓缓问道:“该杀!”

“叶吴两家这次是露出了尾巴,真的要谋逆了。”杨清从袖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文书,起身恭敬地呈给大宗主,声音也是极其恭敬地道:“这是兵部下达的文书,大宗主请过目!”

大宗主亦是小心翼翼接过,打开兵部文书细细看了看,这才转手递给了韩玄昌。

“兵部下达军令,命各大世家点起世家军,半个月内必须开赴黎谷川。”杨清缓缓道:“大宗主这边,亦要点起两万世家军,前往黎谷川集结。”

文书上,清晰地说明了韩家应该出军的时间和军力,还有集结的地点,就连从东海郡到达黎谷川的线路也有详细的命令。

燕国三大军事体系,边疆的西北大营,燕京的御林军五大营,再有就是随时听从兵部调令的地方军,地方军除了各郡的城守军,最主要的就是各世家的世家军。

这中间,世家军不可常备,只有朝廷下达旨意,世家才能按照兵部的吩咐集结世家军,否则,就是犯上作乱。

黎谷川,那是会稽郡和渤州郡交界的地方,世家军在黎谷川集结,这是要对叶吴两家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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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家族议】

叶吴两家在燕京发动叛乱,目的自然是想刺杀平光帝,造成燕京大乱,让各世家在混乱的局势中为了各自的利益更加剧烈地互相倾轧,如此一来,朝廷要想组建起一支强悍的世家军队,那将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如果真的顺利地杀死平光帝,即使朝廷在仓促之间组建了世家军队,但是皇帝一死,群龙无首,这支军队内部自然是非常的混乱,而叶吴联军的凝聚力自然要强过朝廷的军队,如此一来,叶吴两军在沙场对决时将会处于更为有利的地位。

只是叶吴两家谋划的弑君计划失败,这样一来,朝廷依旧由皇帝坐镇,其它各世家更是会在这个时候联合在一起,一心要将叶吴两大世家从燕国的版图上抹去。

“东花厅已经探知了渤州郡的一些情况。”杨清道:“据闻,如今两家的常备兵力大概在三万人左右,装备都极是精良,而且战斗力也不弱。燕京叛乱失败,叶吴两家已经撕破了脸皮,他们有能力在一个月之内再集结四五万人,总兵力最高可达到七八万人,而且这么多年的准备,他们有足够的粮食和装备。”

“其心可诛!”大宗主冷冷地道,转视韩玄昌,沉声道:“玄昌,拿着兵部的文书,速速颁下世家令,从今日起,立刻开始集结军队。”

韩玄昌恭敬道:“玄昌领命!”

杨清站起身来,对着大宗主深深一礼道:“大宗主忠君爱国,杨清钦佩不已。”

“无国哪有家?”大宗主站起身来:“那帮叛逆意图弑君谋反,罪不容赦,如今更是要起兵造反,我们韩家世受皇恩,平叛诛逆,理所当然。”

……

……

韩家的主要成员在当夜聚集在大宗主的书房里,每一个人神情都异常地凝重,只有韩漠眼眸子里带着一丝兴奋之色。

“朝廷要平乱,调派世家军。”大宗主缓缓道:“玄道那边也来了书信,他告诉我,这一次各世家对叶吴两家这种明目张胆狂妄的行为很是愤怒,内阁如今剩下的七大世家也达成了统一,这一次定要将叶吴两家从燕国的版图上抹去。”

书房内,韩玄龄,韩玄昌,韩源,韩漠尽皆在场,就连很少过问事情的二宗主韩正坤,今日也出现在书房中,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眯着眼,似乎在想着什么。

韩玄龄依旧是戎装在身,听大宗主这样说,立刻道:“叶吴两家在渤州郡盘剥百姓,弄得民不聊生,是我燕国的两大毒瘤,这次他们自寻死路,那是一定要剿灭的。”

“毒瘤倒是毒瘤,这剿灭也是不错。”大宗主缓缓道:“不过如何剿灭,玄龄,你可有何想法?”

韩玄龄攥着铁锤般的拳头道:“七大世家联军,军力远胜于叶吴联军,更是以一国敌一隅,要剿灭他们,当非难事!”

大宗主摇了摇头,淡淡道:“叶吴两家若是没有把握,自然也不敢在燕京发起弑君之事,更不敢不计后果地整军备战。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地要与朝廷为敌,那自然是极有底气的,绝非我们所想那般容易对付。”

韩玄昌微微点头道:“大伯所言极是。渤州郡是我燕国最为富庶的州郡,拥有大量矿产,燕国最优秀的武器冶造匠也都在渤州郡,他们的装备绝对要强于我们。他们在郡内大肆收税,却又不向朝廷纳税,库里面银子也不少,这么多年来处心积虑谋划反叛,那是准备的极为充分。他们暗地里和魏人勾结,也得到不少魏马,无论是步军还是骑兵,装备远胜我们,我们所仰仗的,不过是人多势众而已,但是真要打到渤州郡,他们又占了地利的优势,真要打起来,谁胜谁负,那实在是未知之数。”

二宗主韩正坤咳嗽一声,终于开口道:“这些都未必是胜败的关键。诚如玄龄所言,以一国敌一隅,渤州郡未必能撑得下去。胜败的关键非在渤州郡,而是在七大世家的平叛之心!”

韩玄昌点头道:“父亲所言极是,七大世家联军平叛,却未必都是全力以赴。虽然包括我韩家在内的七大世家都想将叶吴两家剿灭,但是大家谁又愿意倾尽全力不惜代价地去平叛?世家军都是各大世家的子弟兵,是血肉.根基,若是付出代价太大,致使家族势力削弱,保不准下一个被剿灭的就是他了。”

大宗主嘴角泛起笑意,道:“不错,所以七大世家出师不假,但是派出的是露出獠牙的雄狮还是纸老虎,那却是各人心思各人知了。”

韩玄龄皱眉道:“父亲,若真是如此,大家都不尽力,叶吴两家如何能灭?即使七大世家联军倾力围剿,也未必能胜,这要是再各自保存实力,这场战争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二宗主微笑道:“不必心急,若说心急,该当萧家和苏家操心才是,还有范家,他们与叶家是死仇,这几家比我们更希望看到叶吴两家的覆灭。打是要打的,至于到时候如何打,那却要到战场上才知道。”

“二弟所言甚是。”大宗主缓缓点头道:“今日所议,不过是想让你们知道,这次东海郡出师,那都是我韩家的根基,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轻易消耗自家的元气。”顿了顿,看向韩玄昌道:“玄昌,此番出师,由你领军前往,你意下如何?”

“是!”韩玄昌立刻恭敬道:“玄昌领命!”

韩玄龄急道:“父亲,二伯,三弟未曾上过战场,此番出师,由我前去统军便可。”

大宗主摆手道:“这次出事,打仗是次要,如何保我韩家的根基才是首要。论起领兵上阵,玄昌比不上你,但是论及调和阴阳,因时谋事,你却比不过玄昌。玄昌既然愿意统军前往,那么此事就这般决定。”

韩玄龄叹了口气,道:“玄龄谨遵父亲大人吩咐。”轻轻拍了拍韩玄昌肩膀,温言道:“三弟,你上战场,一切小心。”

“谢二哥关心。”韩玄昌微笑着,神色平静。

韩漠终于忍不住道:“大爷爷,我也要随同父亲一同前往。”

韩玄昌立刻皱眉道:“漠儿不得胡闹,这是统兵去打仗,你随去做什么?又不是儿戏。”

“父亲,若是儿戏,漠儿也就不去了。”韩漠道:“正因是去打仗,漠儿也想跟着父亲前去历练一番,韩家的男儿,不迟早都要上战场吗?我那八百风骑再不练一练,就成了生锈的刀刃了。”

韩玄昌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大宗主。

大宗主也没有立刻回答,转视二宗主。

韩正坤慈爱地望着韩漠,笑道:“年轻人多历练自然是好事情,小老虎没有经过捕猎的训练,也永远成不了真正的老虎。”

韩漠喜道:“爷爷,你是让我去了?”

韩正坤笑眯眯地道:“你既然要去,那便去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随军前往,就要遵守军规,一切听从你父亲的指挥,可别自作主张逞英雄。你那八百风骑也不是白捡来的,好钢也要用在刀刃上,若是犯下什么篓子,可别怪你父亲责罚你,回来后,我还要家法处置的。”

韩漠呵呵笑道:“你们放心,父亲的话,我向来是不敢违背的。”

见韩漠要去,韩源急忙道:“爷爷,我……我也要跟二伯去。”

大宗主立刻摇头道:“不行。小五前往,是要让他的骑兵看看世面,知道战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随军前往,又是为何?镇抚军已足够你历练,跟着你父亲,好好在镇抚军呆着。”

韩源一阵失望,但是知道大宗主做出的决定,向来难以更改,只能以羡慕地眼神看着韩漠,韩漠嘿嘿笑着,做了一个鬼脸。

想着即将带着八百风骑上战场历练,韩漠心中没有半分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他不但希望这次战争能够剿灭叶吴两大世家,更希望经过这场战争之后,自己的风骑能够成为自己手中真正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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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东海出师】

大雪纷飞,又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天寒地冻时节,东海郡却开始集结人马。

东燕建国百年,也少不得调动世家军的时候,但是像这次大规模动辄调集两万人马,那还是首次,以前不过是平叛一些匪患,世家军集结几千人便可够用。

各县大小官吏将兵员迅速地调往洛宗县盘虎口,这里地势开阔,早已经搭建好连绵的行营,按照户籍前来入军的兵士都是先在军册上登记,然后领取装备,编入建制,驻入军营。

世家集结军队,那是很早就形成了一套秩序,户部发下的装备在兵部文书到达后的第三日便抵达到东海郡,虽然装备也算不得如何精良,但是数目却足够装备起两万人。

旌旗招展,刀枪雪亮,两万人几乎都是步兵。

燕国缺乏马匹,即使是太常寺燕京马场,也不过不到一万匹骏马,那还是要随时准备给西北大营的战马。

经内阁议定,才好不容易腾出三千匹战马,而韩家也不过分到五百匹。

兵部的意思,那是各世家可以在各自属地征马,回头朝廷会按照所征马匹的数量给予一定的军费补偿,韩家这才又征调了不到一千匹普通骏马,拉进军营,好不容易才组建了一支一千多人的骑兵团。

当然,这样的千人骑兵团,与韩漠手下的八百风骑,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朱小言的训练,已经让八百名风骑骑士有了一定的战斗力,所需要的只是更进一步的鲜血洗礼,至于他们的装备,或许在中原大地上,还没有几支骑兵团能达到他们的层次。

风骑属于私家军,所以营地是另设在世家军行营之外,他们有权利参加这次战争,但没有义务,换句话说,在战场上,私家军并不受朝廷官员的管辖。

风骑兵都是穿着长筒皮靴,这些靴子也是从南洋弄来,扎实却不沉重,可以踩踏在任何地面之上。

……

穿着厚实的皮甲战盔,朱小言看起来当真是冷峻威严,与他穿着马夫装的时候大不相同。

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句话也未必准确,有些人本身没有足够的气质,就算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而朱小言那股冷峻的气质,这套盔甲似乎天生就该穿在他的身上。

他似乎天生就是领军的材料,那张千年冰封般的脸,冷峻而威严,韩漠看在眼里,也不由很是赞赏,笑眯眯道:“小朱,我现在才发现,有些人天生就是大将!”

“你是说我?”朱小言淡淡道。

韩漠点头笑道::“是啊,你自己或许都不知道,你穿上盔甲,那当真是威风凛凛。”

“威风?”朱小言望着连绵的军营,淡淡道:“少爷,你莫非不知道,战士穿上盔甲,也就是上战场的时候,生死难以预知,何来威风?”

韩漠呵呵笑道:“别人生死或许未知,不过我知道你却死不了。你的命比臭石头还要硬的。”

朱小言微一沉吟,才问道:“你准备何时动身?”

“马上!”韩漠道。

“世家军似乎明日才启程,咱们今日便走?”朱小言微微皱眉,但还是道:“那我去准备。”

韩漠摆手道:“不必,我是说我马上动身,并没有说你们也要即刻动身。”

朱小言不解道:“什么意思?”

韩漠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背负双手,仰目四望,看着皑皑白雪布满的苍茫大地,才缓缓吟道:“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东海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他脸上带着笑,感觉只有毛公这样一首词,才能描绘天地之间的伟大。

没有空气和环境污染的冬季,雪是那样的白,冰也是那样的纯。

“原来五少爷还是一个才子。”朱小言嘴角泛起难得的笑容。

韩漠笑道:“莫非你一直以为你跟着的只是一个没有才华的纨绔大少?”

“那倒不是。”朱小言道:“我一直以为你的精力都是放在银子和武道方面。我虽然不懂词,不过你这首词听在耳中,似乎有些意思,也很有意境。”

韩漠哈哈一笑,拍着朱小言肩膀道:“小朱,你最可爱的地方,就是拍马屁的时候,让人听不出是在拍马屁。”

朱小言淡淡道:“少爷,我不会拍马屁!”

韩漠托着下巴,嘻嘻笑道:“在我而言,让我听着很舒服的话,都可以归属为拍马屁的行列。”顿了顿,才叹道:“小朱,我现在才知道,江山之美,是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那是要心去感受上天赐予人们的这片山河。一树一木,一花一草,一滴雨一片雪花,都是巧夺天工的美丽。我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可以出去,自然要趁机好好地品味一下这些美丽,若是跟着你们走,骏马飞驰,会错过很多好东西的。”

朱小言看着韩漠,并没有说话。

“我准备今天自己先动身,边走边看。”韩漠轻声道:“你和风骑后日再出发吧,这两日先好好休整一下。世家军即使提前先走一日,以你们的速度,很轻松就能追上他们,等你们到了黎谷川,我想我已经在那里了。”

朱小言想了想,才道:“你这样的穿着,在路上会很招眼,其实燕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太平。”

“你是担心我在路上被人抢了?”韩漠问道。

朱小言淡淡道:“如果我在路上看着你这样锦衣玉带的公子哥儿,身边又没有几个帮手,我不敢保证我不生出打劫之心。”

“你真是太小瞧我了。”韩漠叹了口气:“我带着韩青,普通的小毛贼,未必能是我们的对手。”

“我只怕盯上你们的不是小毛贼。”朱小言缓缓道:“我靠你吃饭,所以不希望你发生意外。在没有跟随你之前,我曾经遇到过有人想抢我的马,我差点连命都被抢去。”

韩漠“哦”了一声,道:“看来我真的要小心一些才好。”

……

……

冬雪皑皑,这样的时节,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燕国七大世家联军往渤州郡平叛,这个消息很快就在整个燕国弥漫起来,各郡的世家军也很快从各自的属地迅速向渤州郡集结。

叶吴两家狂妄嚣张,自持势力,一直以来也没有将其它世家放在眼里,如今朝廷下令平叛,各大世家都存了一个心思,无论如何,也要在这场战争中将眼中钉肉中刺的叶吴两家给灭掉。

整个燕国的各条路线,都有匆匆经过的世家军队影子,金戈铁马,整个燕国顿时处于一张极为紧张的状态。

谁都不怀疑,在这个时候,庆国和魏国也一定紧密地注视着燕国的动静。

两国打燕国疆域的主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谁都希望咬上这块肥肉一口---就像燕国也一直在打着其他两国的主意一样。

只是这些年太安静,大家都没有什么机会。

但是如果此番燕国的这场内乱能改变燕国的一些局势,庆国人和魏国人绝对会抓住这次机会的。

他们希望燕国的这场内耗拖得越久越好,最大可能地消耗燕国的国力,等到燕国的国力消耗的差不多,等到他们确定军神萧怀玉的西北大营得不到燕国太大的后备支持之时,也就是他们要张开利嘴,露出獠牙之时。

所以各大世家心里也很清楚,这场仗必须速战速决,绝不能长期僵持下去,否则只能是给坐山观虎斗的庆国和魏国机会。

可是叶吴两家的势力绝不是速战能够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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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荒郊客栈】

会稽郡离黎谷川不到一百里地的一处荒郊,有一条蛇一样的偏道,这里来往的行人并不多,所以一路上也显得很是冷清,冬日里的大雪纷飞,更让这条道路人迹罕至。

在这条路上行进十几里路,都未必能看到一户人家,不过熟悉这条道的人都知道,这条路上有一处孤零零的小客栈,算是个歇脚的地方。

三栋成旧的木质屋子连在一起,虽然说不上华丽,倒也结实,在这儿歇脚,也好过睡在荒郊野外。

这家客栈孤零零地立在这条小道边,此时连在一起的三栋木屋屋顶已经积满了厚厚的冬雪,不过客栈前面的积雪却被打扫的很干净。

客栈门前,有一颗高大的大槐树,又高又大,只是在这冬日里,看不到它那茂盛的枝叶,光秃秃的树杈子上也沾满了白皑皑的积雪。

韩漠和韩青来到这家客栈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自东海郡出发,韩漠二人一路上倒也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虽然时处冬日,但是这冬日却自有冬日的一番韵味。

一路行来,韩漠也遇到了好几路世家军,通过他的观察,他只觉得,这些世家军的士气绝对没有韩家的世家军高昂,而且从单兵素质来看,这些世家军的身体完全比不上东海郡兵士强壮。

也正因如此,他现在对自己家族部下的世家军,有了更强的信心。

他提前带着韩青单独出发,一来也确实是想看看沿途的风景,最为主要的是,他要熟悉各世家军的战斗素质,这一路上,看到世家军的机会很多,也让他通过观察了解了不少世家军的真面貌。

……

“少爷,天已经暗了下来,要不咱们今天先在这里歇息?”韩青催马上来问道。

两人此时穿着很普通的大棉衣,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韩漠不是一个不知变通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惹麻烦的人,朱小言既然说穿着毛裘锦衣会惹上一些麻烦,他便干脆和韩青都换上了一身比较大众化的大棉袄。

这样的衣服,小康人家都能穿得上,并不显眼。

韩漠勒住马,撇头看着孤零零的客栈,客栈内冷清得很,似乎没有么客人,就连灯火也没有点上,显得颇为诡异。

“韩青,我怎么觉着这家客栈有点黑店的味道?”韩漠笑眯眯地道:“你看这店里似乎没什么客人啊?”

韩青不屑地道:“少爷,一家小客栈,他们就算是黑店,还敢将咱俩怎么样?要是规矩还好,若是不规矩,我一把火烧了它。”

韩漠呵呵笑道:“在这荒郊野外,敢经营客栈,要么这老板有胆子有魄力,要么就是别有用心了。”

他话声刚落,一个极为妖媚的让人浑身发酥的声音嗲嗲地道:“哟,公子爷,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看奴家像别有用心的人吗?”

这声音嗲的很,韩漠听到声音,忍不住心头一荡,朝声音望去,只见在客栈旁边,一个穿着紫色衣裙的艳丽女人正斜倚在门旁,下身是紫色百褶裙,上身更是套了褐色的毛裘。

这艳丽女人皮肤白皙,样容美丽,身材苗条,虽是冬日,但是她的穿着依旧将她美妙的身材勾勒出来。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樱唇红润,花容带着妩媚的笑容,那股笑,竟让人心神悸动,媚到了骨子里。若说柳如梦外表看起来很妩媚的话,那么这个女人的妩媚风骚却是从骨子里便散发出来,她身上的每一处似乎都蕴藏着陷阱一般。

“怎么?奴家就那么好看,竟让公子移不开眼睛?”女人吃吃地笑着,拿着粉色丝绢的白腻小手儿掩着红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朝韩漠抛媚眼。

若非韩漠知道这是客栈,还真以为是置身青楼被姑娘引诱着。

韩漠淡淡笑道:“你是老板娘?”

“不是。”女人媚笑道:“奴家是这里的老板,你叫我艳老板就是。”

“艳老板?”韩漠微笑道:“艳老板,你这里的生意似乎很不好啊?却不知有没有人肉包子卖?”他看到这个风骚魅惑的老板娘,忽然想到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那《新龙门客栈》中的金香玉,和这个艳老板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公子真会说笑。”艳老板吃吃笑着:“你以为这是黑店吗?还人肉包子,亏你想得出来。”她转过身,媚声叫道:“二虎,有客人到了,怎么还不出来招呼客人。”

话声刚落,从旁窜出一人,手里拿着擀面杖,笑嘻嘻地道:“两位爷,来,进屋里暖和暖和,外面风大!”他的声音不是地道的燕国腔调,说起话来颇有些别扭。

艳老板对着韩漠抛了个媚眼,媚笑着,转身扭着细腰肥.臀向左边的屋子走去,再也没回过头来。

韩青吞了吞口水,凑近过来,低声道:“少爷,这娘们真够.骚的……!”

“不该说的话,不要轻易从口里冒出来。”韩漠淡淡道。

他打量那拿着擀面杖的二虎,见他身材矮小,长相猥琐,脸上的笑容很是诡异,衣裳穿的也不厚实,但是在这大冷天里竟没有一丝怕冷的感觉,看来也不是一个弱角色。

见二虎恭谨的很,韩漠淡淡一笑,翻身下马,淡淡道:“先安排一间客房吧,再准备一些酒菜,越快越好!”

“好嘞!”二虎笑嘻嘻地接过两人的马缰,道:“我先去给二位爷的马匹喂些马料。”

韩漠再去看艳老板,早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两人都存了个小心,走进屋内,只见屋中已经点起灯,五六张桌子摆在大堂中,倒也整齐干净,只是没有一个客人,冷清无比。

屋内倒也有两名伙计,一个四十余岁的粗壮大汉趴在柜台里直打呼噜,而一个瘦弱如麻杆一样的家伙手里拿着抹布,见到韩漠二人进来,阴阳怪气地道:“要住店?”

“是!”韩漠微笑道。

这客栈的每一个人都是古里古怪的,气氛更是压抑的让人有些透不过起来,韩漠攥着拳头,看似很随意,但是却是全神戒备,只待对方稍有异动,便要先下手为强。

他是一个喜欢刺激的人,这里越诡异,他就越兴奋,他还真想知道,自己如果住下后,这帮家伙会如何对付自己。

韩青也是机灵无比,和韩漠一左一右站着,成犄角之势,他完全相信,对方稍有异动,凭借自己和五少爷的格斗术,完全能够在眨眼间控制住对方。

瘦麻杆似乎根本没有看出二人的心思,伸出手道:“上房两百文一夜,中房一百五十文,没有下房。吃喝另算钱,热水可以免费……唔,马料也不算钱。”

韩漠一努嘴,韩青取出两钱银子递过去:“没有铜钱,这是二钱银子。”

二钱银子和两百文铜钱的价值一样,瘦麻杆收起银子,这才道:“跟我来!”也不多说,转身将两人带到二楼,打开一间门,一股霉气扑鼻而来,韩漠和韩青禁不住皱起眉头。

瘦麻杆进屋点上灯,才回过头道:“冬日里潮气重,你们若是要火炉子,我可以给你们送进来,不过要另算钱。”

“大哥,你开什么玩笑?”韩青扫视屋中,一桌两椅和一张床,简陋的让人都要窒息:“这间房子要两百文钱?这就是你说的上房?那我倒要问问,你们这里的中房是什么样子?”

瘦麻杆斜了韩青一眼,阴阳怪调地道:“中房?没有桌椅,就一张床,而且被褥没这里厚实。”

“你这还叫客栈?”韩青怒道:“屋子里都有股臭味,怎么住人?把银子退给我,咱们不住了。”

瘦麻杆一翻眼睛,道:“这个地儿有这样的地方住,那已经不错了,你还想找什么样的地方?退银子?本店童叟无欺,生意做成,就不会更改,也不会退银子。”

韩青算不得冲动的人,但是瞧见这家伙阴阳怪气,心中大是愤怒,攥起拳头,恨不得一拳便将这瘦麻杆打趴下。

韩漠咳嗽一声,淡淡道:“就这里了。这位兄弟,烦劳你待会儿将饭菜送上来。”

瘦麻杆摇头道:“下去吃吧。楼上楼下跑,只怕饭菜很快就凉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两位先请休息吧。”再不多言,转身便走,只走出三四步,忽地停住脚步回头问道:“你们带的银子多吗?”

韩漠和韩青对视一眼,皱起眉头来,淡淡问道:“足够住店的钱。”

“那你们可喜欢赌博?”瘦麻杆又莫名其妙地问道。

“你们这里还有赌场?”韩漠反问道。

瘦麻杆想了想,终是没有说什么,快步离去。

韩青看到那人小时候,才轻声道:“少爷,这家伙为什么问我们有没有带银子?他是不是想抢我们的银子?真要轻举妄动,可没他们好果子吃。”

韩漠皱着眉头,沉吟着。

孤零零的客栈,风骚.媚人的艳老板,拿着擀面杖的矮个子二虎,睡觉时鼾声如雷的大汉,还有这麻杆似的瘦高个,这些元素组合起来,诡异而神秘。

特别是瘦麻杆临去时问的两句话,究竟夹含着其他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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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雪夜客】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空中的飞雪依旧,客栈昏暗而冰冷,就像被大雪弥漫的大地一样,死气沉沉。

韩漠和韩青坐在客栈大堂角落处的一张桌子边,看着桌上的饭菜直发愣。

一碟已经冰冷的青菜,两条咸鱼,再有一大碗已经有些散发着酸味的牛肉,另外就是几个比石头还硬的馒头,这就是他们花了一两银子得来的“丰盛晚餐”。

两个人都阴沉着脸。

自小到大,不说韩漠,就是身为下人的韩青,也未吃过这样让人大倒食欲的菜肴。

“两位爷,这是本店好不容易才储存下来的佳肴。”矮个子二虎笑嘻嘻地道:“你们也知道,天寒地冻,这里又地处荒郊,食物不好弄,我们也是倾其所有做出这几道菜,两位将就着吃,千万别嫌弃啊。”

韩青握着拳头,冷声道:“这几道菜即使放在城里,也不过三钱银子,而且别人给的还热腾腾的,你收我们一两银子,就给我们这么一堆垃圾玩意?这还是人吃的?”

二虎不骄不躁,笑呵呵地道:“两位爷别生气,这不也是没法子吗?我们也想送上热腾腾的饭菜,不过……不过柴禾都被大雪覆盖,取出来也烧不着,这还是用仅有的柴禾为两位爷热了一热。两位爷就担待一些吧。”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即便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屋里有人没?”

二虎对着韩漠二人一拱手,迅速跑出门外,很快就传来他恭敬的声音道:“几位爷是要住店吗?快请进,有上房备着,还有热腾腾的饭菜,进去暖暖身子。”

韩漠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哪些倒霉鬼又要被坑了。

又听二虎声音传进来:“几位爷,你们先进屋,我去给几匹马喂马料,这人吃喝着,也不能亏了骏马不是。”

听到那粗犷的声音道:“我随你一起去喂马料。”似乎是不放心二虎,所以跟着去监视。

瘦麻杆又向幽灵般钻出来,站到门前,阴阳怪气地道:“几位请进!”

韩漠皱着眉头,望向大门,只见从门外鱼贯而入三个人来,前面两个人都是锦衣在身,套着狐裘,头上戴着毛皮帽子,前面那人狐裘是白色,后面一人是褐色,看起来都是极为华贵。最后一个人更是诡异,全身上下冲着厚厚的灰色棉衣,头上的帽子也是又厚又深,他又低垂着头,再加上店内本就灰暗,谁都看不出他的样容来。

韩漠心中暗叹:“看来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只是这般模样,想必已经被店里的这些家伙看上了。”如果这家客栈真是黑店的话,那么这几个贵公子一定是凶多吉少。

……

“先上酒菜。”走在中间穿着褐色狐裘的公子哥儿道:“客房回头再安置,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拿上来,我们不少你银子。”

这人声音清脆的很,韩漠听在耳中,身躯禁不住一震,看向韩青,韩青也正以一种惊讶的神色望着自己,很显然,两人都感觉到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韩漠眼神中露出疑问之色,似乎是在询问韩青是否听出是谁,韩青摇了摇头,眼中也露出询问之色,韩漠更是摇摇头。

这声音很熟悉,但饶是二人聪明得很,一时却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更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

三位客人也是选在了大堂的另一个角落坐下,离韩漠这边颇有些距离,穿褐衣的公子哥儿坐下后,四面看了看,瞅见韩漠二人,愣了一下,附耳和白裘公子哥儿说了几句什么,那白裘公子只是微微点头,看也不看韩漠这边。

没过多久,从门外又进来一人,身材高大,穿着皮质衣裳,头上戴着皮帽子,倒是露出一张满是胡须的脸来,不过店内灯火昏暗,却是看不大清晰,他朝里面看了看,这才往同伴那边走去,不过对于韩漠二人的存在,似乎也很奇怪,一边走一边打量着。

外面依旧是寒风呼啸,那萧瑟的天地间,就像有无数的冤魂在哭泣一般。

韩漠这边不说话,白裘公子那边也是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堂内冷清异常,死气沉沉。

瘦麻杆很快就将酒菜送上来,看到那冒着热气的菜肴,韩青鼻子都要气歪了,倒是韩漠,却是饶有兴趣地悄悄望着。

瘦麻杆送上来的酒菜,比之韩漠二人的酒菜,那却是要高出太多的档次。

有香喷喷的两只烤鸡,两大碗松软的牛肉,甚至还有肉丸子,虽然这些东西在韩漠和韩青眼中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在这荒郊野外的客栈,在这寒冬飘雪的时节,此时竟能送上这样美味的食物,那当真是令人垂涎。

韩青的喉咙已经上下起伏,闻到那股香味,他几乎都想起身去质问,却被韩漠用冷淡的眼神阻止住。

“赏给你的。”酒菜一送上桌子,褐裘公子便丢出一锭银子,怎么说也有四五两,瘦麻杆也不客气,收了起来。

“几位带的银子多不多?”瘦麻杆忽然问。

除了那诡异的穿着灰色棉衣的家伙依然低着头,其他三人都看向瘦麻杆,那褐裘公子奇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瘦麻杆淡淡问道:“你们喜欢赌博吗?”

那穿着皮质衣裳的大汉笑道:“莫非你们这里还有赌场?”

瘦麻杆想了想,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退下,只留下诧异的众人。

褐裘公子奇道:“这人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打咱们银子的主意?”他站起身来,冲着柜台处昏昏欲睡的那名大汉叫道:“少爷我不管你们这里是不是黑店,你们要是想打咱们的主意,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声音清脆,这本是恐吓的话语经他说出来,毫无半点气势。

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白裘公子轻轻摇摇头,示意褐裘公子坐下,那褐裘公子似乎对白裘公子很敬畏,见他示意,也不敢多说,坐了下去。

白裘公子抬起头,望着客栈的大门,而其他几人见他望向大门,除了一直不动声色的灰色棉衣人,也都情不自禁地望过去。

“是不是甩掉他了?”皮质大汉低声道,他的眼睛却是看向那灰色棉衣人。

听他的意思,似乎在躲避什么人的跟踪一样。

灰色棉衣人并没有回答,沉默不语,褐裘公子忍不住凑过来低声道:“难道还没有甩掉他?那个鬼一样的家伙,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扒了他的皮!”大汉攥着双拳,怒不可遏地道,他浓浓的眉毛皱起,连成一条又浓又粗的黑线,看起来颇为威猛。

灰色棉衣人终于开口道:“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让人听着颇有些不舒服。

大汉攥着拳头,似乎也承认了这个事实,一声叹息,显得很是无奈。

韩青低声道:“少爷,这几个家伙看来是被人追赶。”

韩漠点点头,对方四人,撇开两名公子不提,只说那大汉和灰色棉衣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泛泛之辈,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被一个人追赶,而且四人对那一个人显然颇是畏惧,如此看来,在后面追赶的那个人必定也是个厉害角色。

白裘公子沉吟着,他四周看了看,目光在韩漠这边微一停顿,收回目光,在褐裘公子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

褐裘公子转过头来,看了韩漠这边一眼,忽地端起桌上的一大碗牛肉和一只烤鸡,缓步走了过来。

韩漠和韩青对视一眼,一时不明白对方到底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见到自己这边食物太差,动了恻隐之心,想送些食物过来?

韩漠才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那么多的好心人。

“这是我们家公子赏给你们的。”褐裘公子笑嘻嘻地走过来,道:“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大家交个朋友吧。”

韩漠笑眯眯地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公子倒是义气中人!”他站起身来,别人既然如此客气,咱也不能太冷淡不是。

褐裘公子将食物放在桌子上,这才抬头看向韩漠,正要说话,但是在这一瞬间,他一张脸呆住,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盯着韩漠的面孔,显得很是震惊。

韩漠看见这位公子的脸庞,见他皮肤白皙,眉清目秀,顿时也愣住。

“是……是你!”两人一怔之间,同时道,都是惊讶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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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不怀好意】

韩漠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褐裘公子,他之前就感觉这个人的声音极其熟悉,只是一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时见到这人的面孔,脑子飞转之间,豁然想起,这位公子竟然是半年前在雨中遇见的那个小君。

那日在黑森林一战之后,韩漠和朱小言兵分两路,他带着韩青从白杨林那条道路回东海城,行路途中,大雨瓢泼,遇上了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当时还怜香惜玉地送了一把伞,除了那个冷秀高贵的白衣女子外,另一个就是这名叫小君的丫鬟了。

冬日里都穿的厚厚实实,看不出身段,一时也就没有认出来,此时小君近在眼前,容貌分明,韩漠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而小君显然对韩漠也是记忆深刻,看到韩漠一张俊秀的脸庞,立刻想起来,两人都是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两人惊讶叫出声,韩青还以为出了何事,霍地站起,攥起拳头,那边的白裘公子等人亦是纷纷站起,那大汉更是要冲过来。

小君急忙回头道:“是自己人!”

韩漠一愣,迅即不由莞尔,他倒不知何时与这伙人成了自己人,这俏丽的小丫头倒也不认生。

白裘公子皱起眉头,小君已经解释道:“小……公子,这……雨伞……那个送雨伞的家伙!”她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其他人未必懂,但是白裘公子“哦”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

韩漠顿时明白,这白裘公子想必就是那日遇见的那个高贵清冷的白衣小姐了。

他万万想不到,一别半年,竟然在这种地方遇到了她们。

“人生何处不相逢!”韩漠对着白裘公子那边拱了拱手,笑道:“当日送伞,阁下今日送食,你我也算是两清了。”

小君闻言,先是一愣,旋即露出怒色。

在她看来,以为多了帮手,想不到这个英俊的公子竟然如此冷漠,看着笑脸盈盈,但是一句“两清”了,就撇开关系。

韩漠明知这几个家伙后面还有厉害的角色在找他们麻烦,他可不愿意就此掺和进去,谁知道后面那人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可别真的给自己惹上麻烦。

那白裘公子令小君送食物来,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此慷慨相赠,不过是想拉拢韩漠二人,合力对付在后面跟踪的那个家伙,这一点韩漠是清清楚楚,他可不愿意自己被别人利用。

那白裘公子柳眉微蹙,随即淡淡道:“小君,此人我们不认识,回来吃饭。”坐下身子,冷秀的脸上一脸漠然。

她是聪明人,韩漠这句话的意思,显然是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牵扯,她自然不会强求韩漠的帮助。

小君狠狠瞪了韩漠一眼,一跺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撇着嘴低声道:“没义气的男人,回头让后面那家伙吓死他。”

皮衣大汉低声道:“这两人敢在这荒郊野外投宿在这家客栈,看来也不是普通人。”

“秦山,你的话太多了。”白裘公子淡淡道。

皮衣大汉秦山低下头,不敢再多说。

韩漠二人面前有送来的食物,也不客气,不过片刻功夫,就将食物都消灭的干干净净,这才拍着肚子回自己的客房去,也不理会白裘公子等人。

小君恨恨地盯着韩漠二人悠然上楼,嘴中又嘟囔了两句,显得很是气愤。

……

客房内阴冷得很,韩青只得叫来瘦麻杆,花了五十文钱弄来了火炉子,房间才开始暖和起来。

韩漠靠在并不算干净的床上,似乎在想着什么,屋外的寒风呼啸之声清晰可闻,这种鬼泣般的寒风声让人心里实在很难静下来。

“你说这里有赌场?”韩漠沉思许久,忽然问道。

韩青正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这几日一路奔波,人困体乏,本想找个地方好好歇息,却想不到碰上这么个倒霉的地方,他正一肚子愤怒,听到少爷问话,抬起头来,想了想,才道:“少爷,要不要我出去找一找?可是……我记得你好像并不喜欢赌钱。”

韩漠呵呵笑道:“我有说过我要赌钱?”

韩青走到床边,笑嘻嘻地道:“少爷,长夜漫漫,要不要我去找那个女人来给你暖暖床?我想我们的银子足够让她脱去她的衣服。”

“女人?”韩漠一愣,迅即嘿嘿笑道:“你是说那个艳娘?”

“是啊。”韩青感慨道:“我脑子里现在还是那个骚娘们的影子,只可惜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韩漠一个电炮敲在韩青的头上,骂道:“想不到你这臭小子色心不小。那艳老板自称是这里的老板,她敢在这个地方开客栈,胆子不小,手底下的功夫自然也不弱。你有没有注意到,那艳老板的手指甲又尖又长,就像长在手指上的利刺,我都怀疑她那指甲不是用来装饰,而是用来杀人的。”

韩青想了想,叹道:“看来还真是不能打她的主意了。”顿了顿,皱起眉头,轻声问道:“少爷,你说那两个假男人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她们究竟是什么人?谁在后面追他们?”

“那与我们又有何关系?”韩漠淡淡地道,双手枕头,闭上眼睛道:“睡觉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天一亮我们就走,朱小言只怕已经到了黎谷川。”

韩青点头道:“少爷,你先歇着,我守夜,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韩漠淡淡道:“真要玩花样,守也守不住。不过客栈的人真要动手,我想也会从他们几个先下手,在他们看来,我们或许还不够他们动手的资格吧。”

忽听到外面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又听到瘦麻杆的声音传来:“这里就是你们要的客房,都是上好的房间。”自然是带了白裘小姐几人上楼住宿。

韩青本以为那几个家伙看到客房的惨状,一定会大声斥责,只是左等右等,却没有听到不满的声音传来。

“别人既然能吃香的喝辣的,住的客房自然也比我们要好得多。”韩漠似乎知道韩青的心思,淡淡地道。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条件差些,但似乎表明客栈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兴趣,客栈的兴趣,想必都放在了白裘公子那群人的身上。

韩漠还没进入睡眠状态,就被敲门声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向韩青,只见韩青也正望向自己。

“谁?”韩青沉声问道。

门外传来那秦山的声音道:“我住在你们隔壁,不知道方不方便进来打扰?”

韩漠淡淡道:“夜深人静,人困体乏,有事情还是明儿个说吧。”

秦山在外道:“莫非两位以为我是坏人不成?我确实有重要事情要向两位说一说,或许对两位有好处。”

韩漠皱起眉头,终是努了努嘴,示意韩青去开门。

韩青打开门,那穿着皮质衣裳的魁梧大汉秦山立刻走进来,抱了抱拳,道:“打扰打扰,还请两位不要见怪啊!”等他进来,韩青立刻关上房门,守在房门边。

韩漠坐起身来,看着秦山,微笑道:“阁下所说的重要事情,不知是何事?”

秦山靠近过来,开门见山地低声道:“两位难道不觉得这家客栈有些问题?这里方圆三十里之内不见人迹,这家客栈孤零零地在此处,路人稀少,他们为何要选在这里?”

韩漠不动声色地笑道:“秦兄有何见教?”

秦山低声道:“方才我出去转了一圈。两位想必知道,这客栈是三栋木屋连在一起的,我经过左边那栋屋子的时候,竟然听到里面传来极为古怪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叫喊,但是声音很小,听不清楚,而且那屋子里没有点灯火……!”

他露出一副怪异的神色,再加上窗外寒风呼啸,气氛还真是诡异阴森。

“秦兄在说鬼故事?”韩漠笑眯眯地道:“我听着,身上有些毛骨悚然啊。”

秦山笑了笑,表情有些尴尬,但还是道:“小兄弟莫误会。其实我是觉得,这店里绝不止出现的这几个人,想必暗中还有不少人,他们今夜或许会对我们不利。”

“我们只是投宿的客人,付银子住店,不惹是生非,为何要对我们不利?”韩漠淡淡道:“更何况我们身上也没有银子,对我们不利,也不会有好处的。”

秦山摇了摇头,叹道:“小兄弟恐怕出门不多吧?这人心叵测,看来你还是不懂啊。”

“请教了!”韩漠笑容可掬地道。

秦山一副老大哥的样子道:“小兄弟或许不知道,有些黑店,他们不一定要劫财,而是杀人,然后将人肉做成包子卖,而且还是挑选那些细皮嫩肉……!”指了指韩漠,道:“就像小兄弟这样的,即使没有银子,只怕他们也会下手的。”

韩漠故意露出一副惊恐的模样道:“此话当真?”

见到韩漠露出惊恐之色,秦山眼眸子里划过一丝笑意,但脸上却很是严肃地道:“绝无虚言。小兄弟,我是看你们为人忠厚,出门也不容易,所以才出言提醒,可别怪我多嘴啊。”

“不敢不敢。”韩漠连声道:“如此看来,还真是危险了,我身在险境却不自知,多亏秦兄提醒。秦兄,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秦山微一沉吟,才道:“本想让两位小兄弟和我们一起联手对付这帮人,不过……不过局势未明,我们未必就是他们的对手。想来想去,两位兄弟还是趁夜赶路的好……只是寒冬之夜,天寒地冻,两位小兄弟的衣裳未必能够抵御寒气啊。”

韩漠心中冷笑,大概明白了这个家伙的心思,面上却还是谦虚的样子:“是啊,这身衣裳在夜里赶路,只怕要被冻死啊,那还不如和客栈的人斗一斗!”

“我家公子感念小兄弟上次送伞之情,所以准备将他们的裘衣送给两位,两位穿上裘衣,连夜离开,想必就可以御寒了。”秦山眼中闪着怪异的光芒:“两位若是愿意,我这便去取衣裳。”

韩漠沉吟着,忽然笑道:“倒也是个好主意。不过这外面漆黑一片,我们该往哪个方向去呢?”

“东南边。”秦山立刻道:“西北那边如今正要打仗,是去不得的。两位一路往东南方向去,自然无事。”

东南方向,也就是去往燕京的方向,也就等于是让韩漠往回返。

“好主意。”韩漠笑眯眯地道:“再问秦兄一句,这主意是亲兄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你们那位白裘公子吩咐你来做的?”

秦山一愣,旋即皱起眉头,脸色沉了下去:“小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漠脸上带着怪异的笑,淡淡道:“我听说几位似乎有些麻烦,好像是有人在追踪几位,也不知可有此事?”

秦山脸上更是阴沉,眸子里闪过杀机。

他们在楼下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想不到这个年轻人却是听到了。

“我们两人穿着裘衣,半夜离开,往东南方向去,若是顺利倒罢了,若是不顺利……哎,若是碰上追踪你们的人,深更半夜,他看不清我们的样子,只看到我们身上的裘衣,你说他会不会以为我们就是你家的那两位公子?你说他会不会继续跟踪我们?”韩漠淡淡道:“秦兄似乎是想让我们两个替你们引开跟踪你们的那个人啊?”

秦山脸色大变,后退一步,显得很是震惊。

本以为这两个年轻人涉世不深,不会洞悉其中的诡计,谁知道自己的心思,却被这年轻人轻描淡写就点破,他如何不震惊。

正在此时,韩漠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那是笛子的声音,吹着曲子,在寒风呼啸之中,竟然传了进来,虽然未必很清晰,但是能从外面将笛音透过呼啸的寒风传进房间内,那吹笛子的绝非泛泛之辈。

听到那笛声,秦山脸上的肌肉抽搐,眼中满是惊恐之色,猛地转过身,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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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一枝一片雪】

韩漠所住客房往左第四间,屋子内的陈设和韩漠房中的却是天壤之别,这里面有温暖而干净的被褥,有擦拭的干净见光的雕花桌椅,甚至还有梳妆台,房内两只炭炉里面的炭火正烧得旺,整个屋子里温暖如春。

白裘公子已经脱去外套,取下帽子,露出一身锦衣和柔顺的长发,她的脸庞白皙而无瑕疵,精雕细琢的五官让人惊叹,但是这张清秀高贵的脸却太冷漠,冷漠的似乎不食人间烟火。

她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雪夜直发呆。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小君的声音传进来:“公子,我是小君!”

“进来吧。”白裘小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门没有关!”

小君推门进来,随即关上门,走到白裘小姐身边,轻声道:“小姐,你还在担心那个人会追上来?”

白裘小姐幽幽叹了口气,道:“他或许是我这一生遇见的最可怕的人,可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敌是友。若说是朋友,他为何要沿途戏弄我们,若说是敌人,他又为何不动手?以他的本事,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小姐,你那样聪明,可有猜出他的来历?”小君眨了眨眼睛问道:“他三招之内就能击倒追风,那份本事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功夫了。”

白裘小姐轻轻摇头,苦笑道:“我不知道。小君,你知道吗,我出生到现在,从未有过这种无奈感,我总觉得我们就像是在他的眼皮底下一样,什么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小君皱起眉头,忽然道:“小姐,追风刚刚想了一个法子避开那个怪人。”

“什么法子?”白裘小姐转过头来,朦胧美眸带着一丝疑惑,两道柳眉微微蹙起。

小君叹了口气,才道:“他想让那两个家伙帮我们引开那个怪人。秦山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去了那两个人的房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当下便将具体的方法说了出来。

白裘小姐冷冷道:“追风的跟踪本事不弱,但是出谋划策的本事,却是远远及不上他的跟踪术。”

小君一怔,问道:“小姐,你是说,这法子不行?”

“当然不行。”白裘小姐淡淡道:“你们真的以为那两个家伙就那么容易上当?他们在楼下用餐的时候,知道我们有麻烦,立刻就和我们撇开关系,这是愚蠢的人能够做到的?”

小君有些失望道:“那可怎么办啊?不引开那怪人,那迟早会追上来。”

“或许我们就从未在他的眼底下消失过。”白裘小姐轻叹道:“就算那两个家伙傻到被你们这种小伎俩骗到,真的穿着我们的衣裳离开,难道你们就以为那个怪人会上当?一路上追风花了多少心思反追踪,还不是被那个怪人轻轻松松地跟在后面。”

“他……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嘛?”小君一跺脚,带着哭腔道。

“知道一个人有何求,也就不可怕了。”白裘小姐轻轻道。

小君怪责道:“追风那个家伙,胡乱设计,若是失败,那两个家伙更不会和我们走在一起了。否则还有机会拉拢他们,他们要是知道我们利用他们,就更不会帮我们的。”

白裘小姐沉吟片刻,才道:“他们毕竟帮过我们,我们没必要将他们牵扯进来。”

小君还要说什么,忽听到一阵笛声从窗外又有传进来,花容失色,眸子里满是惊恐:“小姐,不……不好,他追上来了!”

白裘小姐闭上眼睛,并不说话。

就听门外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又听秦山的声音怒气冲冲地道:“我去和他拼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迅速地离去。

“这个死秦山。”小君跺脚,急道:“只知道逞能。”

她过去打开门,只见一身灰色棉衣头带厚帽的追风站在门前,一双如刀子般的眼睛带着一丝无奈。

忽听楼梯脚步声响,小君和追风向楼口望去,还以为是秦山回来,却见是客栈里的瘦麻杆,缓步走过来,到两人面前停住脚步,问道:“你们是不是有麻烦?”

小君和追风对视一眼,然后很奇怪地看着瘦麻杆。

瘦麻杆淡淡道:“既然住到我们客栈,就是我们的客人,任何人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不过……出了这个客栈,我们就不敢保证什么了。”

小君奇道:“你们会保护我们?”

瘦麻杆露出怪异的笑容:“我们只是让我们的客人舒舒服服地歇息。对了,你们似乎有一个伙伴离开了客栈,如果希望他也能睡个好觉,我建议你们还是赶紧把他找回来。”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忽然道:“其实你们要想摆脱那个家伙,也不是没有法子,至少有一个机会!”

白裘小姐此时已经走出来,凝视着瘦麻杆,问道:“什么法子?”

“赌博。”瘦麻杆笑着,缓缓离去,声音却留了下来:“你们若是想赌博,可以随时找我。”

几个人都是一脸疑惑,不知道躲避那个吹笛子的怪人和赌博有什么关系。

“找回秦山。”白裘小姐冷冷地道。

追风一躬身,立刻如幽灵般闪去,小君急忙道:“我随你去。”也跟在后面下了楼。

……

“看来你的麻烦真不小。”白裘小姐正皱眉沉思间,身后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她回过头,就看到了身后不远双手环胸的韩漠。

白裘小姐冷冷地道:“你最好不要惹祸上身。”

韩漠淡淡道:“我这个人虽然很讨厌祸事上身,但是有些人却偏偏要将祸事往我身上蔓延。”他凝视着眼前这个清秀绝伦的女子,冷冷问道:“其实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白裘小姐望着韩漠,神情冷漠。

“那个愚蠢的主意,是你的部下自作聪明,还是你吩咐他们这样做的?”韩漠淡淡道:“虽然我觉得你这样高贵的女人未必会想出那么龌龊的主意,但是我这个人向来不觉得高贵之人便干不出龌龊之事。又或者说,你的智慧应该不会想出这样低级的主意吧?”

白裘小姐冷漠的脸上虽然冷若冰霜,但是那一双朦胧如雾的美眸却显出一丝怒意来:“是谁的主意,难道有区别?”

“当然有。”韩漠不客气地道:“如果是你愚蠢的部下自己想出来,至少说明他们对你很忠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你,虽然我很不爽,但也会欣赏他们的忠诚。但是如果是你这个看似聪明的美丽女子想出来,我只能遗憾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没有脑子的蛇蝎美人了。”

“你……!”白裘小姐银牙咬起,恨恨地看着韩漠,终是转过身,不去理会,也下了楼去。

韩漠看着她优雅的走路姿势,喃喃道:“不是就不是嘛,干嘛生气,我不就是问问吗?”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想着白裘小姐那很好看的走路姿势。

只是他还没有品出其中精髓时,自己屋内传来韩青的惊叫声:“少爷,快来!”

韩漠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如同猎豹般急速回返,掠进房间,只见韩青站在窗边,转过头来,一脸的惊骇,手指指着窗外。

韩漠皱起眉头,走到窗边,顺着韩青的手指看去,就看到了客栈门前的那棵大槐树。

大槐树老而弥坚,在风雪中傲然挺立着。

只是此时的树干上,竟然吊着一个人,双手被绑着,一根绳子系在又高又粗的树杈上,那人被悬空吊着,就像秋千一样在空中荡来荡去,更让人惊骇的是,被吊之人竟然赤裸着上身,在这天寒地冻的冬夜里,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要嗝屁了。

韩漠眯着眼,这诡异的一幕就在眼前,饶是他心静如冰,却也很是吃惊。

“什么时候吊上去的?”韩漠轻声问道。

韩青道:“少爷出去的时候还是没有的,我刚刚随意向外看了看,就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低声道:“少爷,这里真是越来越诡异了。”

“好戏似乎也快上场了。”韩漠嘴角泛起怪笑:“不过你我在这场戏里似乎并没有多少戏份啊。”他凝神遥望,看着被绑的那个人,那还是客栈大堂内的灯火映照出去,再加上白雪耀眼才看得清楚,不过细看之下,却发现那人的身形极是熟悉,忽地想起什么,脸色沉下来:“那是秦山吧!”

韩青一愣,也仔细望去,低声道:“少爷,是那个秦山。”

听到踩踏积雪的声音响起,追风和小君已经奔出客栈,距大树几步远停住,望着悬空被吊的秦山,都是惊骇万分。

追风衣着虽然厚实,但是他的动作却灵活得很,如同鬼魅般,两步间窜到树下,飞身跳起,抓住一根树杈,然后向上攀爬,那是准备将秦山先救下来。

他身形灵活,眼见就要爬到系有绳子的那根树杈处,却从树顶处射来一道影子,那是一根小树枝,从上面如同飞箭一般,直打向追风。

追风欲要躲闪,孰知这简简单单的一根树枝,速度却是奇快无比,他刚反应过来,那根树枝便打在他的胸口,“噗”的一声,追风的身子就像一块石头般,从树杈上栽倒下去,重重跌落在地上。

“树顶上有人!”韩漠望着大槐树的树顶,缓缓道。

韩青抬头望去,只见在大槐树光秃秃的树顶上,竟然真的有一个人坐在分开的树杈上,白衣胜雪,几乎与大雪融合在一起,怪不得看不见。

第一二零章 【断笛夜郎】

天地萧瑟,寒冬如刀,大地为板,苍生只是板上的鱼肉。

秦山的嘴中被塞着布片,怒目圆睁,可就是说不出话来,坐在树杈上的白衣人凝视着从客栈内缓缓走出来的白裘小姐,就像痴了一样,眼也不眨。

白裘小姐走到树下,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上面的白衣人。

这白衣人衣裳并不厚实,甚至有些单薄,里面是暗灰色的衬衣,外面是白色的布衣,腰间系一条蓝色的带子,脚下踏着一双布鞋,整个衣裳的搭配很不协调,就像胡乱拼凑起来一般。

他的头发用一根丝带束起,在脑后扎了一条长长的辫子。

穿着很不讲究的白衣人,却有一张很儒雅清秀的脸,不过诡异的是,他左眉处,有一条短短的伤疤,就像是被刀子砍过一般,很是显眼,而且他的额头已经泛起皱纹,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

白裘小姐叹了口气,道:“前辈,你究竟想干什么?我们有您需要的东西吗?”

“你来了。”白衣人微笑道:“其实出来透透气,比憋在那阴森的屋子里要舒服的多,你说是不是?”

“前辈,你一路上戏弄我们倒也罢了。只是天寒地冻,你再不将他放下来,恐怕他的性命就没有了,你能不能先将他放下来?”白裘小姐淡淡道。

“你也看到了,一路上都是他欺负我。”白衣人叹道:“不过你让我放他下来,我就听你的。”他左手一动,一道光亮打向捆绑秦山的绳子,“噗”的一声,却是一把匕首将绳子削断,秦山顿时跌落了下去。

那边扶起追风的小君立刻脱去身上的外套,上前解开绑在秦山手里的绳子,为他披上衣裳,这才拔下他口中的布团。

秦山爬起身来,正要斥骂,就见白裘小姐一双眼睛如冰一般冷冷看过来,不由将斥骂吞回了肚子里,但是却向白衣人怒目而视。

白裘小姐抬头看了白衣人一眼,淡淡道:“谢谢!”便要转身回屋,却听那白衣人叫道:“你……你现在就要回去吗?”

白裘小姐停住脚步,也不回头,只是冷冷地道:“前辈还有事情?”

白衣人竟似乎有些腼腆,道:“你能不能听我吹曲子?我刚刚又想出一支新曲子,很适合你的。”

“这一路上,前辈的曲子我已经听了很多。”白裘小姐冷若冰霜。

白衣人叹道:“可是你一直没有好好地听完一首曲子。”

白裘小姐转过身,抬头看着白衣人,问道:“前辈,是不是我听完你这首曲子,你就不会再纠缠我们?”

“纠缠?”白衣人声音中带着一丝悲伤:“难道在你看来,我一路上是在纠缠着你们?”

“难道不是?”白裘小姐反问道。

白衣人沉吟着,呆呆地坐在树梢上,没有说话。

……

“少爷,我怎么感觉那人像是一个花痴。”韩青忍不住低声道:“他是不是看上了这个女人?以他的本事,要想得到这个女人,那比他爬上那棵树还要容易啊。”

韩漠托着下巴,也是疑惑不解。

只看眼前的情景,那个白衣人似乎真的是为了白裘小姐而来,诚如韩青所言,白衣人若想得到白裘小姐的身体,凭他的本事,那是很轻松的事情,但是他却偏偏没有那么做,反而显得柔情款款,对白裘小姐很温柔。

莫非这只是白衣人的一个游戏,又或者……另有所谋?

白裘小姐叹了口气,道:“前辈雅兴,我在这里听着就是。”她微微闭上眼睛,似乎是真的等着白衣人吹笛子。

她就像屹立于风雨中的冰雕,美轮美奂,却又让人不敢生出亵渎之心。

白衣人从树杈上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走到白裘小姐面前,凝视着她那张精美绝伦的脸庞,眼中泛着怪异的光芒,伸出手,似乎是想去抚摸白裘小姐的脸庞。

“住手!”追风和秦山同时喝道,虽然狼狈不堪,更知不是白衣人的敌手,但是眼见自家被视为仙子般的小姐即将被亵渎,毫不犹豫地往白衣人扑过去。

白裘小姐冷声道:“不可妄动!”

追风和秦山顿时停下脚步,他们虽然有为小姐献出自己生命的勇气,但是却不敢违抗小姐的命令,两人攥着拳头,都是向白衣人怒目而视,那目光,似乎要将白衣人撕成粉碎。

白衣人微笑道:“他们不懂事,我不怪他们。”收回手,从腰间取出一根笛子。

这笛子色泽碧绿,幽幽泛光,碧油油的光芒很是显眼,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这是一支断笛,有五分之一被削去,只留下大半截子。

白衣人提起笛子放在嘴边,站在白裘小姐面前,表情温和,就像看着自己的情人一样,笛声悠然响起,在雪夜里,悠悠地弥漫在空气中。

……

这个时候,客栈内的几个伙计都站在客栈门前,二虎,瘦麻杆和那看起来萎靡不振的健汉,一字排开地站在门前,沉默不语。

一曲吹完,白衣人笑道:“你喜欢听吗?”

白裘小姐叹道:“你吹得很好,我……!”她正想迁就说“喜欢听”,忽地想到,若是这家伙听自己说喜欢听,会不会继续拉着自己听下去?虽然这个人的笛声并不难听,但是让大家都站在雪地里听他一个人自我陶醉地吹着笛子,这还是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你怎么了?”白衣人忙问道。

“不过我一向对音律没有什么兴趣。”白裘小姐平静地道:“前辈,这首曲子我听完了,可以回去了吗?”

白衣人神色黯然,低下头去,但很快便抬起头,问道:“那你喜欢什么?喜欢书法吗?或者画画?”

白裘小姐苦笑道:“前辈,我累了。”

“你累了?”白衣人喃喃自语:“我以为听到我的曲子,你会彻夜难眠呢。看来我错了,只是……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也就无法投你所好了。”

“前辈,你为何要投我所好?”白裘小姐蹙起柳眉:“前辈究竟要意欲何为?”

白衣人摇了摇头,并不说话,他的余光忽然瞥见站在门前的三名伙计,微微皱眉,道:“你们是艳雪姬那条狐狸手下的那几个小子?”他额头有皱纹,看起来并不会太年轻,但是他的皮肤很光滑也很白皙,至少从外表上看,比瘦麻杆三人要显得年轻,却称呼三人为“小子“,当真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孰知二虎却躬着身子,恭敬道:“原来夜郎大人还记得我们,我等真是荣幸万分。”

瘦麻杆和大汉也是躬着身子,显得异常恭谨,齐声道:“见过夜郎大人!”

“我记得你们。”被称为夜郎大人的白衣人淡淡道:“有好几年没见了,我记得艳狐狸手下有四个人,怎么只见到你们三个?还有一个已经死了吗?”

“没死,他还好好地活着。”二虎笑呵呵地道:“他正和艳老板在一起,夜郎大人要见他吗?小的这就给你去找。”

夜郎摆手道:“我没兴趣见那条狐狸,看到她,我会做噩梦的。”打量了客栈一番,道:“艳狐狸怎么混到这里来了?”

“艳老板图清净,不想看到人世间的太多是是非非,所以来到这里。”二虎回道:“我等也想不到事隔四年,却能在这里见到夜郎大人。不过夜郎大人也该知道,艳老板素喜安静,不喜欢被人打扰,这几个都是投宿的客人,也就是艳老板的客人,夜郎大人还是高抬贵手,暂且放过他们。”

二虎说话颇有些不客气,众人都以为夜郎一定会发怒,谁知道夜郎只是皱眉思索,想了一想,才道:“我不喜欢和艳狐狸有瓜葛,不想有恩,更不想有恨。”再次看着白裘小姐,轻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你的喜好,你总不会一直住在这个见鬼的地方!”

他收起笛子,转身便要走,却听一个酥媚入骨的声音叫道:“这不是夜郎大哥吗?故人相见,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这样走了?难不成你就一点也不想小妹,就那样厌恶小妹吗?”

声音中,艳老板捏着花手绢扭着柳腰款款走来,妩媚的脸上风情无限,吃吃地笑着。

楼上的韩漠和韩青对视一眼,韩青轻声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这婆娘了。”韩漠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倒宁愿不再看到她,她出来,麻烦可能更多。”

他凝视着楼下款款走来的艳雪姬,忽然间,却见到艳雪姬那一双媚到骨子里的眼睛向窗口望过来,似有意似无意,娇容媚笑,令人心神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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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藏龙卧虎】

艳雪姬扭着腰肢走过来,望着正要离开的夜郎,吃吃笑道:“夜郎大哥,两年不见,一向可好啊?”

追风见到妩媚到极致的艳雪姬,立刻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而秦山望着艳雪姬,两眼发愣,眨也不眨,竟是被艳雪姬无限风情深深吸引。

白裘小姐看见艳雪姬过来,见到她妩媚风骚的模样,不由蹙起蛾眉。

只看艳雪姬轻佻风骚的风情,白裘小姐就感觉这个女人未免太过有伤风化,但是艳雪姬身上散发出来的魅惑风情,也不禁让她的雪白脸庞微微泛热。

夜郎回过头,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路过而已。”

“你又在戏弄小妹了。”艳雪姬吃吃笑着,打量了白裘小姐一番,才笑道:“几年不见,夜郎大哥的兴趣还没有变,这种游戏你玩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厌倦吗?”

夜郎淡然道:“你的爱好莫非变了?”

艳雪姬媚笑道:“当然不变,夜郎大哥,你要不要来试一试?”说完,竟是用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性感而风骚。

这让所有人对她的“爱好”都大是怀疑,难道她的爱好就是在床上?

这种诱惑,非但没让夜郎兴奋,反而让他脸上显出一丝惊慌,他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想离开,可是艳雪姬那一对百媚横生的美眸直勾勾盯在他的身上,眨也不眨。

“白夜郎,你个混账王八蛋!”就在众人以为艳雪姬是在勾引夜郎的时候,艳雪姬忽然像泼妇般叉着柳腰,柳眉倒竖,本来千娇百媚风情无限的勾魂脸庞顿时冷了下去,冷笑道:“你今天既然来了,老娘要是让你那么容易就离开,老娘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白夜郎额头竟然渗出冷汗,讪讪笑道:“雪姬,你这性子还是没改。”

艳雪姬指着白夜郎冷笑道:“这么多年,你不也没改吗?自以为是才子,可是你也不看看你额头的皱纹,岁月催人老,你已经四十多岁的人,半只脚已经踏进坟墓,还这样自我迷恋,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众人都是惊讶无比,不知道这个艳雪姬和白夜郎究竟有何恩怨,更不知道艳雪姬为何如此直白地取笑白夜郎。

白夜郎非但没有愤怒,反而显得愈加尴尬,苦笑道:“雪姬,你……你难道觉得我已经很老了吗?”

“莫非你还以为自己很年轻?”艳雪姬那种风骚诱人的风情完全消失,却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屑:“如今又看上了这个小丫头?当年为了南风国的那个女人,你像癞皮狗一样缠着她,花了一年的工夫,才自以为俘获了她的心,如今这个小丫头,你又准备花几年功夫?”

白夜郎神情黯然,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若不是你跟着这个丫头到了这里,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艳雪姬美眸中带着一丝愠怒,冷冷道。

白夜郎抬起头,道:“雪姬,你是我白夜郎唯一的朋友,我……我怎会忘记你?你也看到了,我见到你手下的几个小子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其实……其实我就是想见见你。”

“放屁!”艳雪姬毫不顾忌矜持,叉着腰道:“你是知道跑也跑不了,所以才乖乖地等着老娘出来。老娘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要说追踪术,你可不是老娘的对手。两年前,你从南到北跑了三个月,还不是在老娘的眼皮底下转悠,后来实在是老娘不愿意和你这种无耻之徒有纠缠,所以才放你去,这一次却是你自己主动上门的。”

追风疑惑地看着艳雪姬,这个艳丽的女人难道是个跟踪术高手?莫非是前辈?不过看她外表,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和自己相仿,难道真的比经过严格训练的自己还要强?

这白夜郎的功夫他是知道的,一路上玩了多次反追踪术,却都被白夜郎轻巧识破,这就说明白夜郎的跟踪术也绝对不弱,至少要比自己强出许多,如今这艳雪姬追了白夜郎三个月,白夜郎却不能摆脱,若艳雪姬不是说大话,那么她的跟踪术只能以恐怖来形容了。

白夜郎一脸愁苦地道:“你想怎样?再追我三个月?”

“老娘没那空闲。”艳雪姬冷笑着,看向白裘小姐,道:“姑娘,你莫被这无耻之徒的外表所骗。你看他好像很儒雅,很温柔,这一切都是他装扮出来的,他心里那点龌龊就靠他这自诩为才子的表面所掩饰。你看他的样子,是不是觉得他很多情?我告诉你,这个人最大的喜好,就是看上一个女人后,会千方百计地让女人注意他,然后他会扮作才子模样,去骗取女人的心,当你真正爱上他的时候,我保证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他像鬼一样躲着你,让你永远地恨着他!他是天下间最薄情寡义之人。”

艳雪姬贝齿咬着红润的嘴唇,美眸中满是怨恨。

白夜郎憋红了脸,但是他似乎真的不敢对艳雪姬发怒,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呆呆站在雪地上,听着艳雪姬毫不留颜面地揭他的短。

……

楼上的韩漠几乎都要笑出来,他不是笨人,多少看出一些门道,以他看来,艳雪姬对白夜郎的愤怒,反而曝露出两个人在曾经一定有一段故事,说不定艳雪姬就是被白夜郎戏弄的女人之一。

先前他对神秘的白夜郎充满了好奇很敬畏,毕竟白夜郎展示出的功夫,证明他是当之无愧的高手,但是当看到白夜郎像孙子一样乖乖地忍受着艳雪姬的斥责而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时,韩漠才觉得这个神秘的白夜郎非但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恐怖,反而多了几分可爱。

在这个荒郊野外的奇怪客栈,看到这一群奇怪的人,韩漠倒是觉得不虚此行。

若是领着朱小言和风骑呼啸而过,那可是看不到这难得一见的好戏。

白夜郎微微抬头,见艳雪姬还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来白皙的脸庞憋的更红,讪讪道:“雪姬,你……你想我怎么样?”

艳雪姬瞥了他一眼,又打量起白裘小姐,莲步轻移,袅袅走到白裘小姐身边,露出妩媚的笑容,娇滴滴地道:“小妹妹,你长的真是可人,怪不得这王八蛋会看上你。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选择女人的眼力倒是有的,被他看上的女人,无一不是世间少有的大美人,你这水嫩嫩清秀的模样儿,他最是喜欢的。”

白夜郎尴尬道:“雪姬,你莫伤她。”

“唷,还没怎么样呢,你就怜香惜玉起来了啊。”艳雪姬嘲笑道:“怎么,是怕我划花她光滑.美丽的脸,还是担心我要了她的命?”

一旁的小君立刻叫道:“你……你敢伤我家小姐,我就和你拼了!”既然对方都已经看出白裘小姐是女人,也就没有必要自欺欺人地称呼为“公子”了。

追风和秦山亦是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白夜郎叹了口气,不屑地瞥了瞥白裘公子的三名部下,淡淡道:“你们还是别惹她的好。”

艳雪姬亦是美眸流转,扫视了三人一眼,回头对二虎柔声道:“二虎,请三位客人先回去歇息吧,这外面风雪大,可别冻着他们。”

二虎笑呵呵地道:“几位,你们先上去歇息吧。”

小君斥道:“你们……你们胆大包天,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吗?我们家老爷要是知道你们……!”她话没说完,就听白裘小姐冷冷地道:“小君,你们三个先回去。”

“小姐,我们不回去。”小君坚定道:“他们要是敢伤你一根毫毛,我便和他们拼了。”

“小妹妹,你难道不知道,有时候想拼命,那也是要本钱的。”艳雪姬吃吃笑着,她变化无常,时冷时热,冷起来犹若冰霜,热起来却又风情无限,实在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秦山怒道:“没有本钱,也要拼。”他提起大拳头,一脸的愤慨。

往日里,他也算是让人敬畏的一位猛人,吃的亏不多,但是自这次出了燕京,被这个白夜郎跟上之后,一路之上吃了无数的苦头,却偏偏拿对方没有丝毫法子,心中充满无奈,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他讲的是面子,平日里也自诩是一条汉子,但是如今在这个白夜郎面前,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叫嚣的资格,今夜在一干人等面前更是被白夜郎扒了衣裳吊在树上,这可是奇耻大辱,他也是定下念头,自己这条性命不要,也要护住自家的小姐。

小君的裘衣披在他健壮的身子上,不过盖住一部分,他脸上已经被冻的有些乌青。

艳雪姬吃吃笑道:“想不到小妹妹底下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下人,看来身份不差啊。”她玉腕忽动,极是迅速,电光火石间,已经扣住了白裘小姐的喉咙。

秦山怒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提起拳头,便要对着艳雪姬砸过去,却见身旁人影一闪,自己脚腕子一阵痉挛,整条右腿酥麻一片,一时撑不住,栽倒在地。

旁人却都瞧得清楚,那是手拿擀面杖的二虎突然出手,擀面杖敲在二虎的脚腕子处,速度如电,只这一击,便将秦山击倒。

追风欲要动手,他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阴阴的声音道:“动一下,你就会死!”却是瘦麻杆在瞬间像幽灵一样贴在他的背后,如同影子一样。

楼上的韩漠眉头紧皱,二胡和瘦麻杆的手段瞧在眼里,他就知道,这两个家伙身手也是厉害得很,就算自己以格斗术去相斗,只怕也未必能够击败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这客栈,果真是藏龙卧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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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 【美人好赌】

眨眼间,秦山和追风就被艳雪姬手下的两名伙计控制住,这种变故就连楼上的韩漠也是惊骇不已。

他看得出来,追风和秦山的功夫虽然算不上顶尖高手,但也算是一号人物,却在两名伙计手底下走不到一回合,虽然两名伙计都占了暗袭的便宜,但是从这两名伙计的身手便可看出,他们艳若桃李风骚动人的老板会是什么样一个角色。

“小妹妹,你怕不怕我杀了你?”艳雪姬娇滴滴地道。

白裘小姐神情平静,淡淡道:“我要是怕,难道你就不杀我?我的命就在你的手里,你随时可以取过去。”

艳雪姬倒有些意外,奇道:“你不怕死?”

“我只是感到很可笑。”白裘小姐声音中带着一丝讥讽:“你们之间的成年往事,却是连累了我。你恨他,尽管找他报复,何必连累他人?”她眼眸子里带着不屑:“我瞧你也是一位女中豪杰,自己的恩怨不能解决,却要生起妒忌之心来对付我?我知道,你是见他对我感兴趣,所以你很嫉妒。只是你却忘记了,这个负心的男人抛弃你,不是因为其他的某一个女人,而是因为他天性如此,他天生就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这样的人你不去对付,反而对付一个弱女子,我真为你感到悲哀。”

她神情不变,冷若冰霜,平淡如水,微微说来,声音亦是镇定无比。

白裘小姐手下三人都是神色大变,白裘小姐的性命只在艳雪姬手掌的分寸之间,她却如此冷言相讥,这岂不是更加激怒艳雪姬?

孰知艳雪姬不怒反笑,放开手,吃吃笑着:“你的胆子果然很大。”看向白夜郎,冷笑道:“你听到她说的了?”

白夜郎苦笑道:“我听到了。”

“她说你抛弃了我?”

“没有。”白夜郎叹道:“你我从未在一起过,我如何抛弃你?”

“可是当年你确实引诱过我。”艳雪姬冷冷道:“等到老娘差点动心时,你就像老鼠一样跑了。”

白夜郎沉默着,片刻之后才道:“那是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艳雪姬扭着腰肢走到白夜郎身边,樱唇凑近白夜郎耳边,轻轻吹出一阵香风,这让白夜郎额头更是直冒冷汗。

“你想不想走?”艳雪姬腻声道。

白夜郎一愣,叹道:“你会让我走吗?”

“那你想不想救这几个人?”艳雪姬吃吃笑着:“你知道,只要我一动手指头,我手下四个小鬼就能将他们剁成肉酱,然后做成肉包子的。”

白夜郎摇摇头道:“不要连累他们了。”

艳雪姬媚笑道:“你想救她?好啊,跟我赌一场。”

“不赌。”白夜郎竟是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没有赌本。”

“你放心,看在大家是故人的份上,那一百两银子我不收你的。你可以将自己当做赌本,你要是赢了,这里所有人都归你做主。”艳雪姬腻声道:“可是你要是输了,嘻嘻,留下来听我使唤三年。”

白夜郎摇头道:“我不赌。”

艳雪姬指着白裘小姐道:“难道你不想救她?”

白夜郎看了白裘小姐一眼,摇了摇头,神情冷漠起来:“我为何要救她?他与我有何关系?雪姬,你若是有兴趣,可以用你的蜂针一针一针地刺进她的肌肤里,你不是最喜欢那样吗?”他叹了口气,再不言语,转过身,就像一个落魄的旅人,缓缓离去。

这一下子,众人更是大跌眼镜。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白夜郎真的是如此薄情寡义,竟然不假思索便拒绝了艳雪姬的要求,断然离去。

人性薄凉至此,确实让人心寒。

白裘小姐眼中闪过不屑之色,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

艳雪姬幽幽叹道:“你看到了?”

“看到了。”白裘小姐轻声道:“我很早就知道,男人都不可信。”

“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到了这一步,他在你面前颜面大失,也就再也没有脸面纠缠你。”艳雪姬轻轻道:“你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白裘小姐凝视着艳雪姬,问道:“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想他不会就这样放过我们。”

艳雪姬美眸流转,媚笑道:“你说的不错,是我帮你们摆脱了这个麻烦。不过……不过你们也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我的秘密被你们知道了,你说我会这样轻易放过你们吗?”

“那你想如何?”白裘小姐淡淡道。

艳雪姬轻叹道:“我喜欢赌,很喜欢,天下事,天下人,只有赌才吸引我。你们若想离开这里,总要和我赌一场的。”

她话声刚落,就听追风那嘶哑的声音淡淡道:“若是我们不赌呢?”

艳雪姬看向追风,忽然蹙起柳眉。

不知何时,追风手里竟然握着一把匕首,正顶在瘦麻杆的胸口,追风那一张苍白而瘦削的脸露出来,异常阴沉。

小君见到,一阵大喜,底气壮了起来:“你要是不放我们走,你的伙计就没命了。”

艳雪姬又是吃吃笑起来,玉臂抬起,香葱般的手指指着瘦麻杆道:“难不成你们要以他的性命来威胁我?我忘记告诉你,他们几个是我的伙计不错,但是这几个伙计和一般的伙计不同,他们可以随时为我献出自己的性命,你信不信?”

瘦麻杆咧着嘴,看着追风,嘿嘿笑道:“我轻视你了,想不到你还有几分本事。只是拿住我,根本救不了你们的,你们要是懂规矩,还是和我们艳老板赌一局吧!”

追风毕竟也不是任人欺辱的弱者,在被瘦麻杆控制后,隐忍不发,等瘦麻杆稍微疏忽之时,立刻反控制,动作隐秘而迅速。

“赌不赌,我们小姐说了算,杀不杀你,我说了算。”追风淡淡道,冲二虎道:“放了他。”

二虎笑眯眯地道:“年轻人真是冲动。”摇摇头,拿开抵在秦山脑后的擀面杖,笑呵呵地退了两步。

“小君,秦山,去将马匹牵过来。”追风道:“咱们走。”

秦山和小君知道这是难得的好机会,正要去牵马,却在这一瞬间,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只见瘦麻杆咧着嘴怪笑着,身体却前倾,任由追风手中的匕首缓缓刺进他的胸膛,他那并不是很厚实的衣裳,很快就出现血迹。

他就像一块木头,不知道疼痛,脸上阴兮兮地笑着,就像浑然不知道疼痛一样,嘴中不屑地道:“是准备这样杀死我吗?刺进我的胸膛?让我教你,你现在将匕首用力刺进去,然后轻轻转一下,我会死得更快。”

追风瞳孔收缩。

他不是没见过狠人,但是这般完全不看重自己生死,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猛人还是头一次看见。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真要杀死了这个瘦麻杆,估计大伙儿都得完蛋,自己的性命倒无妨,可是若小姐出了岔子,那可是万死不恕其罪了。

他额头渗出冷汗,神情黯然,松开手,退后两步,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碰上这样的猛人,他还能怎样?

瘦麻杆哈哈笑了起来,二虎也笑了起来,就连那看起来有些呆呆傻傻的大汉,也呵呵傻笑起来,这种笑声让追风全身发抖。

拔出匕首,瘦麻杆轻轻舔了舔刃上的血液,啧啧道:“真是美味,我从不知道我的鲜血竟也如此美味。”

艳雪姬媚笑着,柔声道:“看来你们已经做出选择了。”她向着楼上窗口处的韩漠二人召了召手,吃吃笑道:“你们也看了半天,知道了很多,所以你们当然也要赌的,你们说是不是?”

韩漠手臂撑在窗沿处,托着腮,笑呵呵地道:“如果我不赌,是不是你们就不会让我走?”

艳雪姬媚笑着,轻轻舔了舔嘴唇,笑道:“难道你想走?你若是赌赢了,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好处哦!”

“有好处我自然是欢喜的,为何不赌,你等着我下来。”韩漠笑呵呵地道。

白裘小姐听在耳中,嘴角泛起冷笑,鄙夷地轻声道:“好色之徒!”

……

“少爷,我们真要去跟她赌?她想赌什么?就连那个白夜郎都不敢跟她赌,这中间一定有猫腻,说不定是一个陷阱。”韩青关上窗户,立刻道。

韩漠淡淡道:“你觉得我们两个能不能打过他们?”

韩青想了想,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我告诉你,当自己处于弱势的时候,妥协未尝不是一个法子。妥协之中,你再慢慢寻找机会。”韩漠缓缓道:“更何况,真要赌起来,难道她就一定会赢?”

两人下了楼,就见到艳雪姬带着众人往左边那栋阴暗的屋子走去。

韩漠二人跟在众人后面,缓步向那栋屋子走过去。

屋内很黑,二虎点起火折子,火折子亮起后,韩漠这才发现,这屋子里空空荡荡,竟然没有桌椅家具,艳雪姬扭着美.臀在前面袅袅而行,众人都是跟在身后。

艳雪姬主仆已经表现出了让人恐怖的实力,白裘小姐一干人和韩漠都不敢轻易发难。

“这回你不会再说我连累你了吧?”看到韩漠不知不觉走到自己身边,白裘小姐冷冷道。

韩漠笑眯眯地道:“难道以前我说过你连累我?”

白裘小姐冷冷一笑,并不多言。

转过两个走廊,进入一处房间,房间内也是空空荡荡一片,却见二虎上前在一块地板上蹬了几脚,就听“咔”的一声响,地下竟然缓缓打开一个巨大的入口,火光也从入口处透射出来。

艳雪姬回过头,媚笑道:“几位客人,都进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韩漠已经笑嘻嘻地道:“艳老板,你总不会等我们进去,就将这机关关起来,让我们几个困死在里面吧?”

听韩漠这样一说,众人更是吃惊。

艳雪姬掩齿吃吃直笑,娇躯花枝招展,娇滴滴地道:“这位小公子是怕了吗?”

韩漠苦笑道:“到了这个时候,怕又有何用。”竟是第一个从入口处进去,石梯直通下面。等韩漠看清下面的场景,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竟是四五个大铁笼子,大铁笼子犹如前世动物园中看到的囚禁老虎狮子的铁笼子,冰冷而泛着光,屋内烧着暖炉子,温暖如夏,和外面风雪交加寒意逼人的温度大不相同。

五个大铁笼子,竟然有三个里面囚着人,都是只穿着贴身衣裳,看样子都已经是奄奄一息。

地下室正中,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点着两盏油灯,很是明亮,一个长相酷似猴子,身材瘦弱的黑衣人正坐在一张太师椅子上,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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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金佛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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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漠微微皱眉,但却没有停下步子,径直走到桌边,拉开一张椅子,不客气地坐了下去。韩青和白裘小姐等人也都一个接一个地下来,看到地下室的情景,虽然都有些吃惊,但谁也没说话,韩青走到韩漠身后站定,而小君也上前拉开一张椅子,服侍白裘小姐坐下,这才和追风秦山二人一起站在她的身后。

二虎三人却是没有跟进来,只有艳雪姬扭着柳腰进来,那猴子般的伙计立刻站起身,拉开太师椅,笑嘻嘻地看着艳雪姬,声音有些尖利:“老板,还有几个笼子空着,今天晚上刚好能用上。”

艳雪姬妩媚地笑着,张开双臂,那猴子立刻走到她身后,帮她将外套脱了下去。

外面的冬衣脱去,立刻露出里面的衣裙来,她上身穿着薄薄的粉色轻衫,胸口竟是呈“V”字形,丰满的酥胸高高耸起,肉感十足,两团美.肉挤成一条雪白深邃的渠沟,销魂蚀骨,这穿着可说是异常的开放,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惊人之举了。

这样的穿着,再加上她媚到骨子里的风情,当真是极品尤物。

屋内的温热,让她白娇嫩的脸庞微微泛红,白里透红,愈加的美艳,那眼波流动,真是让人受不了。

追风闭着眼睛,而秦山和韩青都是呆呆地看着那深邃的雪白乳沟,眼睛竟是再也移不开,韩漠靠坐在椅子上,虽然没有两人那般夸张,但眼睛却也不停地在艳雪姬身上游动,那薄薄的轻衫将两团丰满的美.肉撑起,很是显眼。

欣赏美好的东西,这是韩漠从来不拒绝的事情。

不过他心里却很有些疑惑,那白夜郎实际年龄是四十多岁,但是若撇去他额头的皱纹,他的样貌就像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艳雪姬和白夜郎显然有很深的瓜葛,按理说年纪不会太轻,但是她的外貌和身段皮肤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难不成这艳雪姬还会驻颜之术?

不过她的肌肤水嫩光滑,比小姑娘还要红润细嫩,若真是有驻颜之术,这驻颜之术还真是玄妙的很啊。

艳雪姬坐在太师椅上,斜着身子,这让她胸前的伟岸更是挤作一团,媚笑着道:“你们不想知道这笼子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白裘小姐瞥了韩漠一样,却没有说话。

韩漠笑道:“该不会是艳老板用来作人肉包子的吧?”

艳雪姬吃吃笑道:“看来你还真是觉得我们客栈会有人肉包子了。”她青葱玉指指着笼子里的四五个人道:“这些人穿着衣服的时候,都是很有脸面的人物。那一个是离此不到一百里的庐陵县张大户,他名下房产土地无数,是庐陵县很有势力的人物。那一个是蓝家的大公子,你们也知道,蓝家可是萧氏家族的附属家族,也是很有势力的。对了,那一个是燕京九门提督的外甥,家中可是很有钱的哦。”

韩漠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是异常的奇怪,这些人怎会被关在铁笼子里?

他微微转头去看白裘小姐,见她神情也是异常的冷淡平静,眼眸子里也显出疑惑的神色,显然也是在奇怪这几个人为何被困在这里。

“他们来这里,绝不是我们强迫他们过来的。”艳雪姬瞥向那几个人的时候,美眸里充满着不屑:“他们找上门来要和我赌,这只是他们赌输的结局而已。”

韩漠看也不看笼子里的几个人,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艳雪姬,问道:“艳老板,你的意思,是不是在提醒我们,如果我们也赌输了,就会像他们一样被你们关进笼子里?”

艳雪姬对着韩漠抛了一个媚眼,眼中都要泛出水来,吃吃笑道:“我怎么舍得将你这个美男子关进去,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她妖艳的风姿,不但让男人怦然心动,就是白裘小姐和小君也是粉颊泛红,感觉这个女人实在有些放.荡形骸,太过无耻。

韩漠呵呵笑着,问道:“艳老板,咱们怎么赌?”

艳雪姬靠在太师椅上,左手轻轻抚摸着放在眼前的右手,柔若无骨,雪白细腻,笑道:“要和我赌,按我的规矩,你们按照人头算,每人先交一百两银子。不过你们的马匹都在客栈里,那都是值钱的,所以这定钱就不必交了。”

“那可就谢谢了。”韩漠笑道:“说说分出胜负之后,我们会有什么好处或是坏处吧。”

艳雪姬很痛快地道:“你们要是输了,就留在客栈三个月,这铁笼子就是你们的住处,你们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们,而且住进笼子里后,我们每天还会给你们一顿饭吃,虽然未必能吃饱,但至少不会饿死。三个月后,要是你们还活着,就可以离开这里的。”

小君忍不住道:“你……你让人住进笼子里?你……你有病!”她看着笼子里让人吃惊的一幕,心中惊恐的很,想到自己有可能也要被关进笼子里,实在有些忍不住。

艳雪姬瞥了她一眼,没有再笑,淡淡道:“你们身上的狐裘,那都是从狐狸身上扒下来的皮毛。还有你,那是牛皮,你们将能够任意屠戮禽兽,为何就不能过一过禽兽的生活呢?”

韩漠一愣,心中很是奇怪,难不成这千娇百媚的人儿,竟然是一个动物保护爱好者?他呵呵一笑,道:“艳老板,他们伤害动物,我也感到很遗憾。不过你看我们哥儿俩,身无长物,像狐狸裘那种贵重的裘皮是没有的,我们也是喜爱动物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哥儿俩不应该卷进来。”

白裘小姐闻言,见他又在积极地撇清关系,忍不住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这年轻人完全没有甘做护花使者的觉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主动送出一把雨伞,还以为他有怜香惜玉之心,现在看来,那是麻烦未到,如今真有了麻烦,他总是不遗余力地撇清关系。

艳雪姬眼波流动,轻笑道:“本来你们确实无事。不过你们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还是要赌的。”指了指白裘小姐等人,笑道:“若要怪,你可以怪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将白夜郎那王八蛋引过来,而且还穿着从狐狸身上扒下来的皮毛,他们本来也不用赌的。其实是他们连累了你们两个。”

韩漠很不善地看了白裘小姐一眼,叹道:“我就知道最后是你连累我。”

白裘小姐淡淡道:“我从未想与你扯上任何关系,即使是要连累你,我都感到不屑。”

艳雪姬吃吃笑道:“你们怎么不问问若是赢了该如何?”

“是啊。”韩漠点头道:“艳老板能不能告诉我们,如果我们赢了,能有什么好处。我可是记得你刚才说过,若是赢了,可是有不小的好处。”

艳雪姬螓首微点,道:“你们若是赢了,离开这里自是不在话下。除此之外,你们还可以任意提出一个要求,只要我们确实能够办到,绝对不会推辞,也一定会尽力去办……当然,这是你们赌赢的情况下。”指着铁笼子里的人道:“他们不顾被囚禁笼中的结果,得知我这里的情况后,便暗自前来与我相赌,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帮他们做一件事情。你们也看到了,我的几个伙计都很能干,他们能做很多事情,而且……!”她轻轻舔了舔嘴唇,更是将乳沟挤得更加深邃,媚笑着腻声道:“而且我也可以做很多事情哦!”冲着韩漠再次抛了一个媚眼。

“看来他们所求的事情很不简单。”韩漠还是不看笼子里的那些家伙,缓缓道:“明知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他们还敢赌,我还真是钦佩他们。”

“跑到我这荒郊野外的客栈来,所求自然不是什么好事。”艳雪姬媚笑中充满着不屑和讥讽。

韩漠问道:“规矩说清楚了,那么艳老板想怎么赌?“

“我们自然不能像赌坊里那些粗俗赌徒一般,比那种庸俗的赌技。”艳雪姬娇滴滴地道:“那些把戏,我很多年前就玩厌了,而且真要赌那些把戏,猜大小,比点数,你们绝不是我的对手,对你们也未免不公平。最重要的是,你们若是没有一点赢的机会,这场赌局也就失去了乐趣,没有乐趣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去做的。”

白裘小姐终于轻启樱唇,问道:“那你要和我们赌什么?”

艳雪姬瞥了身旁的猴子一样,猴子嘻嘻一笑,退了下去,很快就捧着一只玉盘过来,玉盘之上,竟然并排放着两尊拳头大小的小金佛。

这两尊小金佛几乎是一模一样,以肉眼分辨,甚至看不出一丝区别,衣饰纹理,面相动作,如同双生金佛。

猴子将玉盘放在桌子上,那两尊金佛在火光映照下,金光弥漫,很是耀眼。

众人更是惊讶,自从来到这荒郊客栈,处处透着诡异,而这个美艳妖娆的艳雪姬,更是透着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若非韩漠拥有后世的学识,真要以为这艳雪姬是狐妖了。

玉盘,金佛,光从表面去看,那绝对是极为贵重的物品,她为何要拿出这几件东西来?

“我将这个赌局称为金佛局!”艳雪姬吃吃笑着:“你们是离开这里,还是在笼子里住上一阵子,就看能不能解开金佛局了!”

第一二四章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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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漠凝视着金佛,在知道艳雪姬要和大家赌博时,他就知道这场赌局必定和普通的赌局不同,一个神秘妖艳的女子,她的赌局自然也会别出心裁。只是他却实在不明白,这所谓的“金佛局”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赌局。

艳雪姬看到众人眼中的迷茫之色,轻轻一笑,道:“你们现在也看到了,这是两尊金佛,我也可以保证,这样相同的两尊金佛,普天之下,或许没有第三尊了。但是我得到这两尊金佛的时候,那人却告诉我,这两尊金佛却有一尊是假的。”

众人更是吃惊,如此形同双生的金佛,怎会一假一真?

“这金佛外面都是纯金的,即使有假,也只能是在里面。它们重量是一模一样,只从表面看,那是万万瞧不出哪个真哪个假,这两尊制作精美的金佛,我很是喜爱,自然不能将它们打开了看里面谁真谁假。我花了许多心思,前一阵子才弄清楚哪一个是真的。”艳雪姬妩媚笑着,柔声道:“我所说的金佛局,就是让你们赌一赌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你们若是赌对了,就是你们赢了,若是你们赌输了,那可就别怪我几个伙计粗鲁了。”

韩漠笑道:“你这赌局,还真是特别啊。”

艳雪姬扫视中人一眼,又道:“不过你们有六个人,我总不能让你们每个人都猜一次。所以我决定,你们六人中选出一个人来,只要他猜对,你们就可以离开。他的答案,将决定你们六个人是输是赢。”

“不行!”韩漠和白裘小姐同时道,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都露出不满之色。

韩漠正色道:“我可不想让别人来决定我的输赢。”

“我也是。”白裘小姐咬着银牙道。

艳雪姬吃吃笑道:“你们忘记了,这里是我做主,我说行就行。快选一个人出来吧!”

这金佛既然一真一假,那就是说,无论给出什么答案,那都有一半的机会获胜,若是每个人都猜上一次,给出两种答案,那总会有几个人猜对离开这里。

若真的离开,自然是可以找寻救兵来的。

但是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猜对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猜错了,那所有人就都将被关进铁笼子里,结局可是相当凄凉了。

韩漠和白裘小姐,自然都不愿意由对方来决定自己的输赢。

但是艳雪姬说的不错,如今她是这里的主人,韩漠和白裘小姐的人联手,也不是艳雪姬主仆的对手,真要反抗,说不定后果会更不堪设想。

韩漠和白裘小姐都不是冲动之人,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自然不选择轻举妄动。

人选,自然是从韩漠和白裘小姐二人中选出。

“本来我不想救你们。”韩漠靠坐在椅子上,笑盈盈地看着白裘小姐主仆,悠然道:“不过既然大家同坐一条船,又有金佛在前,佛祖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次我就勉为其难地帮助你们一次,不过你们不用谢我。”

白裘小姐冷冰冰地道:“没有谁会谢你。”

韩漠叹道:“罢了,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来赌。为了公平,你我也来一个小赌局吧。”他从腰间取出一枚铜钱,笑呵呵地道:“既然你我都不想让对方决定自己的输赢,那么我们两个先来比一比。这是一枚燕币!”

他放在桌子上,然后两指一弹,燕币在桌子上旋转起来,韩漠伸出右手扣住,笑呵呵地看着白裘小姐,道:“你现在可以猜猜,燕币是正面还是反面,猜对了,你和她赌,猜错了,我和她赌!”

白裘小姐蹙着柳眉,她也明白,艳雪姬既然让这边选出一个人来,那种就是要有一个人上去赌的,不是自己就是眼前这个让她很讨厌的家伙。

“是……正面!”白裘小姐轻轻道。

韩漠拿开手,燕币却是显出反面,他立刻收起燕币,笑眯眯地道:“不好意思,你猜错了,这场赌局由我来陪艳老板玩。”

白裘小姐淡淡道:“你将燕币给我看?”

“有必要?”

“自然有。”白裘小姐眼眸子显出一丝不甘心:“我怀疑你这枚燕币有问题。”

韩漠哈哈一笑,将燕币丢在桌子上,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这枚燕币根本没有正面,两边都是反面。但是这并不影响你的猜测,如果你猜反面,无论如何都是你赢的。”

白裘小姐冷视韩漠,撇过头去。

艳雪姬媚笑道:“我喜欢聪明的男人,更喜欢和聪明的男人赌。”她青葱玉指托着下巴,另一只指着桌上的金佛道:“那你猜,哪个是真的?”

韩漠凑近过去,看了看,竟闻到艳雪姬身上那淡淡的体香味,闭上眼睛想了想,忽然问道:“艳老板,可不可以使用工具?”

“只要不损坏金佛,你可以用工具。”艳雪姬美丽的脸庞也凑过来,轻轻吹了一口香风,风情无限地道:“小公子,莫非你还有辨识真金的工具?”

韩漠闻着她身上的幽香,眼角瞥着她胸前白皙的波涛,叹道:“艳老板,关在笼子里,那总是不好受的,我不得不慎重一些。”

“你需要什么?”

韩漠道:“艳老板有这样贵重的金佛和玉盘,看来是有钱人。我要的东西不多,请你给我三杯水,水一定要满到杯沿,而且杯子能装的下金佛,记住,是三杯水哦。另外,需要金子,我需要和金佛一般重量的金子,分毫不差的重量,你能拿的出来吗?”

“金子我有。”艳雪姬秋水般的眸子里也露出疑惑之色,问道:“可是你要这些做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韩漠笑眯眯地道。

艳雪姬似乎很有兴趣,向猴子道:“按照他说的办。”

猴子办事果然很迅速,没过片刻,三杯装满清水的杯子摆放在桌子上,他又称了与金佛同样重量的黄金拿了出来。

韩漠撸起袖子,拿起那块金子道:“艳老板,你这是真金吧?”

艳雪姬掩齿笑道:“难不成小公子还以为我会拿出假的糊弄你?”

“如果这是假的,艳老板就不一定能看到一出好戏了。”他笑呵呵地将金块放进了左边的杯子中,放得很小心,也很慢。

杯中的水在金块放进去之后,立刻有不少溢了出来。

非但韩青和白裘小姐一干人都茫然不解,就连艳雪姬和猴子也是疑惑万分,不知道韩漠要玩什么花样。

韩漠又拿起金佛,先后将金佛放入了另两只装满清水的杯子里,动手亦是小心翼翼,两尊金佛放进杯中后,里面的清水也溢出来不少。

“对了,我还忘了,我需要夹子,铜夹子。”韩漠两根手指做出一个夹东西的动作,看着猴子,笑呵呵地道:“能不能将金块和金佛帮我都从杯子里夹出来?”

韩漠做的这一切,诡异的很,谁都摸不清他存的什么心思。

猴子看向艳雪姬,只见艳雪姬微微点头,他立刻去找了两根细细的铜夹子,小心翼翼地将金佛和金块都从被子里面夹了出来。

他的腕力奇佳,若是一般人,只拿两根夹子从杯中家畜份量不轻的金佛和金块,未必能够做到。

韩漠见到他夹出金块和金佛,这才很有绅士感地笑笑道:“多谢。”他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三个杯子,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现在能不能知道哪尊金佛是真的?”艳雪姬笑问道。

韩漠缓步走回自己的座中,凝视着艳雪姬,微笑道:“艳老板说话应该算话吧?”

艳雪姬道:“当然算话。”

“那好。”韩漠笑着道:“其实我感到很遗憾。哎,其实,我看不出这两尊金佛哪尊是真的,我真的看不出来。”

白裘小姐等人立时色变,她已经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很聪明。”

韩漠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当然很聪明。”抬头望向艳雪姬,缓缓道:“我遗憾,不是因为我猜不出来。我遗憾的是,艳老板这两尊金佛竟然没有一尊是真的。你这两尊金佛,都是……假的!”

第一二五章 【不为人知的要求】

地下室所有人都看着韩漠,只觉得匪夷所思,实际上大家都看得清楚,韩漠并没有如何仔细看金佛,只是对着盛满水的杯子细细地看了一阵,难道看水杯就能知道金佛的真假?

白裘小姐两道柳叶眉微微蹙起,似乎并不相信韩漠的结论,更不相信这两尊金佛都是假的。

韩青也是迷糊了,凑近附耳问道:“少爷,你看仔细了?那艳老板可是说这中间有一尊是真的啊。”

韩漠笑眯眯地道:“如果艳老板不这样说,别人怎会上当,她又怎能赢?她说这两尊金佛之中有一尊是真的,不过是想让她的对手先入为主,以为真的有一尊是真金,只是可惜的很,事实摆在眼前,我看不出这两尊金佛真在哪里。”

艳雪姬眼眸子里此时竟然显出一丝惊讶,旋即吃吃笑道:“你说这两尊金佛都是假的?你敢确定?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的。”

“没有必要了。”韩漠耸了耸肩:“既然是我和你赌,我说的就是答案。无论对错,我们这些人都只能受着。”他瞥了白裘小姐一眼,笑问道:“艳老板,却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艳雪姬叹了口气,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这话一说,几人惊讶之时,更是高兴,这句话无疑承认了韩漠的猜测是正确的。

白裘小姐疑惑地看了韩漠一眼,实在不知道这个自私鬼是如何猜出其中的玄妙的。这样两尊金佛,即使细细看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能辨识出真假,但是他却轻轻松松在片刻间猜出这两尊金佛都是假的,这等智慧,即使是白裘小姐,内心深处也不禁有些钦佩。

“艳老板的意思,是说我蒙对了?”韩漠笑呵呵地问道:“也就是说,我们赌赢了?”

“是。”艳雪姬一脸疑惑地道:“可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能告诉我吗?”

韩漠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指着杯子道:“艳老板,你先看看这三个杯子里的水有什么不同。”

艳雪姬显然对韩漠能猜出答案很感兴趣,她走到杯子旁边,仔细看了看,奇道:“也没什么不同啊,只是……!”她神色一变,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好像更加疑惑,指着方才装有金块的水杯道:“只是这只杯子里的水,似乎比另外两个杯子少一些。”

“那就对了。”韩漠微笑点头,扫视疑惑不解的众人,缓缓道:“金属之中,有金银铜铁锡。这些金属分量若是相同,大小却不同,若是大小相同,分量却有不同。这一点,大家应该都清楚。”

这是常识,在场众人都禁不住点头,就连白裘小姐和艳雪姬也微微点头。

“既然如此,那么重量相同金块和金佛,大小自然也是一样的。”韩漠缓缓解释道:“也就是说,若金佛是真的,大小和金块一样,同时放入水中,相同大小的金块和金佛,杯子里面溢出来的水应该是一样的。但是你们也看到了,两尊金佛溢出来的水,没有金块多,换句话说,他们重量是一样,但是大小却不一样,溢出来的水也就不一样。我想,这样一来,这两尊金佛是不是真的,也就不言而喻了吧?”

其实这在韩漠穿越前的时代,并不是很难理解的问题,主要是涉及到物体的密度,体积和质量的联系,当然,如果以名词来解释,这些人非但听不懂,更会将自己当成异类,毕竟在场的众人大都是见多识广之辈,那些稀有名词拿出来,必定会让他们生疑,所以他只能用这种和浅显却很实用的话语来解释这一问题。

白裘小姐恍然大悟,眼眸子里闪出少见的光彩。

“是不是学了一招去?”韩漠看着白裘小姐,呵呵笑道。

白裘小姐撇了撇嘴,转过头去,她一直是冷若冰霜的样子,这样一撇嘴,小儿女情态显露出来,更是有一种异样的风情。

艳雪姬拍起手来,笑道:“精彩。小公子,你果然很聪明。”

韩漠大言不惭地道:“这个事实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见过我的人都说我聪明。”

既然赢了,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至少用不着被关进铁笼子里。

“你赢了。”艳雪姬轻轻道:“你们可以随时离开。”玉指轻轻点了点韩漠,媚笑道:“小公子,你也可以提出一个要求,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会为你达成的。你要金银珠宝?还是要美丽佳人?”

韩漠笑眯眯地道:“既然是我赢了,这要求当然是我来提。不过我的要求不想让他们知道,艳老板,我可以悄悄地对你说吗?”

艳雪姬风情万种:“什么事情不能让他们知道?难道你想……!”她更是做出一副媚人的样子,就像之前一样,舌尖轻轻舔了舔红润的嘴唇。

于是,在白裘小姐鄙夷的眼神和众人奇怪的目光中,韩漠和风情万种的艳雪姬走到屋角,韩漠附耳轻言,很简单的话语,但是谁都听不到是在说什么。

艳雪姬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轻声道:“这就是你的要求?”

“以你们的本事,这个要求并不算难。”韩漠嘻嘻笑道:“不过我知道艳老板是个很讲信用的人,你的伙计也都是很有本事的人,这个要求并不算太苛刻。”

艳雪姬沉吟着,良久之后,才幽幽叹了口气,道:“你这是绑住了我们啊。不过既然你赢了,我自然会遵守承诺,你的要求我会答应的。”顿了顿,美丽的眸子里忽然泛起冷光,扫视中人,淡淡道:“我可以放你们走,但是你们该知道怎么做。我相信你们不会将在这里听到的和看到的说出去,我艳雪姬也敢保证,你们若是泄露了一丝一毫,你们肯定会很后悔。”

众人虽然没有回答,但是却也知道,艳雪姬这帮人绝对不能得罪,即使自己有很强的势力,也还是不要招惹他们的好。

韩漠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迈着步子往出口走,淡淡道:“韩青,咱们走!”

“去哪里?”韩青急忙跟上。

“睡觉。”韩漠打了个困盹:“我困了,大家晚安。”

他竟然真的带着韩青离开,很悠然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去睡觉。但是大家最好奇的,却是韩漠究竟对艳雪姬提出了什么要求。

这一夜,韩漠竟然睡得异常安稳,即使韩青还在担心艳雪姬的人言而无信,时不时地贴着房门探听外面的动静,但是这却丝毫没有影响韩漠的睡意。

他这一觉,睡到天亮。

次日风停雪止,大地又是一层厚厚的积雪,极目远眺,银装素裹,整个世界如同披上了洁白的轻纱,那是一种灵动的唯美。

下楼用餐时,韩漠才知道,白裘小姐一行人,已经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离开了客栈,向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方是往黎谷川方向,韩漠倒是奇怪,那边正要打仗,不少百姓正从那边往东南边避难,他们却是往哪里去做什么?

“小公子!”二虎笑眯眯地道:“艳老板将你的要求已经对我们说了,艳老板让我告诉你,既然我们接下了这个事儿,也就会全力以赴,你就不必担心我们会出尔反尔了。”

韩漠笑道:“我知道你们很讲信用,所以对你们怀有最崇高的敬意。”

韩青摸了摸脑门子,到现在也不明白韩漠究竟提出了什么要求,昨晚倒也问过,可是少爷笑嘻嘻地没回答,显得很是神秘。

……

……

黎谷川是会稽郡和渤州郡交界处的一处地名,亦是一片广阔的平川,会稽郡和渤州郡之间,有一道天然的屏障,连绵山丘,其间有一处巨大的峡谷,被称为“黎谷”,所以黎谷这边的平川被称之为黎谷川。

黎谷两边,都是陡峭的山丘,黎谷间有一处小型的关卡,以前一直都是由朝廷的人马在这里驻守,但是燕京弑君计划开始实施之后,叶吴两家也趁势杀兵夺关,将驻守在黎谷关的数百多名将士俱都杀个干净,控制了关卡,实际上也扼住了两郡之间的交通咽喉。

此时的黎谷关,已经重兵把守,关内更是叶家大批的军队驻扎,黎谷川的世家联军要想攻进渤州郡,首先便要拿下黎谷关。

黎谷川已经连营一片,处于渤州郡东部的东海郡韩家,会稽郡萧家和苏家,以及吴郡的西门家,四家联军将近八万人马驻扎在广阔的黎谷川。

而处于渤州郡西北部的宜春郡范家和贺家以及临阳郡胡家的三家联军大约六万人驻扎在易北河一线,七大世家分成两路,一路自黎谷川进攻,目标是叶家属地的要害翰叶城,另一路是从易北河进攻,主攻吴家的蓝田城,双管齐下,从兵力上讲,世家联军那是远远超过了叶吴联军。

黎谷川虽然兵马都到位,但却是暂时按兵不动,并没有立刻进攻黎谷关,各家军队安营扎寨,暂作休整。

韩家的军队驻扎在黎谷川靠南边,旌旗招展,气势庄严,雪亮的刀枪在大雪的映照下,更是耀着寒光。

韩漠赶到韩族世家军帅营时,已是正午时分,将士们正在用餐。

韩玄昌一身戎装,也正在帅营中和部将们就着地图研究敌我的形势,听说韩漠到达,立刻传令让他进来。

韩漠一进帅营,韩玄昌就沉着脸问道:“你的人马呢?为何现在还没有过来点卯?”

韩漠皱起眉头,问道:“爹,朱小言率领的风骑还没有到?”

“哪里看到他们的影子?”韩玄昌显得很是不悦:“你的风骑虽是私家军,但是战场并非儿戏,既然参与此次讨伐,便不可擅自行动。韩漠,我可警告你,军中不比平时,若是出了岔子,就算是你父亲,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韩漠大是疑惑,按照正常情况,朱小言早就该带着八百风骑驻进军营了,可是为何却没有他们的动静。

听着父亲训斥,韩漠急忙恭敬道:“韩漠明白,父帅放心,我这就去找寻他们的下落。”

韩玄昌点了点头,那边众将还在等着商讨军务,他也不多说,只道:“有他们动静,立刻来报我。”

韩漠出了帅营,只见一名身着皮甲的高个大汉快步过来,恭敬一礼,道:“五少爷,您可到了,朱统领正在等您。”

“他在哪里?”韩漠皱眉道:“怎么没见他人影?八百风骑现在何处?”

大汉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朱统领和风骑如今正隐在二十里外的葫芦林,朱统领派属下在此等候五少爷,一见五少爷,便请五少爷过去相见。”

“葫芦林?”韩漠疑惑道:“隐在那里做什么?”顿了顿,问道:“你是?”

“属下韩必图,是风骑的骑兵队长!”大汉恭敬道。

“哦!”韩漠展颜笑道:“你就是韩必图?小朱提起过你,对你是大加赞赏。恩,果然是条汉子,好,带我去见他。”

他心里却很是疑惑,朱小言不领着风骑入营,却要隐在葫芦林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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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奇策】

葫芦林在黎谷川东南方向二十里外,哪里有一处凹形山谷,两边宽广,山谷如腰,形似葫芦,而且树木林立,如今在冬雪之日,数目就像一根根参天耸立的长枪,密密麻麻。

这里也算是地处隐秘,往前方便是两郡交界的连绵山脉。

朱小言和八百风骑便栖息在这里,八百风骑都披上了白色的披风,在皑皑大雪之中,就像隐匿大地之间。

韩漠见到朱小言的时候,朱小言正靠坐在大树下削着馒头片吃,他身上就像永远都带着馒头,馒头如同是他的零食,空闲下来,便饶有兴趣地以匕首削着馒头片食用。

见到韩漠,他才收起馒头和匕首,开门见山问道:“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不领军驻扎进世家军营?”

韩漠叹了口气,道:“你自然有很好的理由。”

“我只是觉得风骑是你的心血,没必要折损在这样一场战争中。”朱小言淡淡道:“进入世家军营,风骑便会处处受掣肘,没有独立性,更没有隐秘性。”

“独立性我倒是明白。”韩漠背负双手问道:“你所说的隐秘性,是何意思?是说不想让叶吴联军知道我们的动静?”

朱小言很认真地道:“至少不能让其他的世家军对我们太了解。或许他们有可能知道我们的存在,但是对于我们的具体情况,想必了解的很少。如果我们驻扎进世家军营,他们会很容易掌握我们的情况。”他想了想,才继续道:“真正的利刃,非但不能轻易拔出来,更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它的锋利。”

“相比起世家军,我们的风骑算是锋利的。”韩漠微笑道:“不过这次我们前来,目的不就是为了磨磨这把利刃,让他更加锋利?”

“打磨利刃,需要选择好的磨刀石。”朱小言神色平静:“五少爷,骑兵要发挥最大的作用,那是需要冲击的空间,而且需要讲究一些策略。如今横挡在世家军面前的,是黎谷关,攻打关隘,骑兵是没有优势的。让骑兵冲击关卡,只能是白白送死。”

韩漠点头道:“不错,黎谷关上满是弓弩木石,骑兵冲到城下,非但不能冲破关墙,反而会大量折损人马。风骑人强马壮,平原冲击杀伤力强,攻打关隘却是不行的。”

朱小言道:“五少爷说的不错。所以我们要通过这场战争练兵,只能选择适合我们的战场。在黎谷关没有被世家军攻破之前,我们是不可轻举妄动的。”

韩漠微一沉吟,才道:“我刚从黎谷川过来,虽然世家军人多势众,可是我却没有看到大家有攻打黎谷关的迹象。我想这两日是不会对黎谷关发动攻击的,各大世家还要坐下来好好商讨。没有具体的作战计划,即使人多势众,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朱小言冷笑道:“五少爷,恕我直言,若是你们世家军没能尽快达成统一,这场战争,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如今世家军打着平叛的旗号,气势如虹,但是若一直拖下去,士气会越来越低。你应该知道,士气这玩意,对于行军打仗,那是大有作用的。”

韩漠叹道:“你说的不错。这也是世家军最大的毛病。”

“叶吴两家敢反叛,究其原因,一来是他们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二来也是对世家联军有清晰的认识。他们虽然是驻守关隘,但是这是以守为攻的态势,只要他们死守关隘,世家军打不进去,时日长了,世家军内部必定会产生巨大的分歧,而且两路世家军十几万人马,每日里所需的物资不是小数目,朝廷有没有长期支撑的能力,这是个问号。叶吴两军本土作战,物资储备丰富,熟悉地形,能够打持久战,等到世家军士气低落,出现机会,叶吴两军必定倾巢出动,那个时候世家军很有可能便会一溃千里。”朱小言缓缓道:“所以当前对于两军的首要目标来说,叶吴联军是死守,消耗世家军的物资和士气,而世家军却必须尽快攻破黎谷关,你们耽搁不起。”

朱小言对局势清晰的分析,让韩漠目瞪口呆,他有些惊讶地道:“小朱,我对你的钦佩,现在是越来越强烈了。”

朱小言很淡然地道:“这种情势并不难看出来,我想世家军的那些将领们也心知肚明。不过你们燕国世家都有着自己需要维护的利益,这是你们的致命弱点,一旦此战世家军合不起来,对你们世家军来说,后果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糟。”

“等着吧。”韩漠眯着眼睛道:“对于各大世家军来说,最大的利益,那就是保证家族不要覆灭。世家联军即使内部有矛盾,但是我像没有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家族被叶吴两家践踏。”

朱小言想了想,忽然问道:“五少爷,这对于你来说,应该是一次机会。”

“机会?”韩漠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道:“小朱,能不能告诉我,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什么机会啊?”

朱小言嘴角泛起少有的奇怪笑意:“成名的机会!如果运气好的话,你可以一战成名!”

韩漠哈哈笑道:“我实在看不出来我会在这场战争中成名。我们此番前来,不过是练练队伍而已,我甚至想过,形势若是太过凶险,我宁可放弃这次锻炼的机会,拉着风骑回东海郡。至于你所说的成名,我倒是没有想过。”

“五少爷不想成名?”朱小言摇了摇头:“你组建风骑,目的应该不是为了一时兴趣吧?你骨子里有野心,一旦成名,对于你野心的实现,一定会很有帮助。”

韩漠凝视着朱小言,目光锐利,淡淡道:“其实,我不喜欢野心这个词,你可以说我有抱负。”

朱小言并没有太多的废话,而是直接道:“我已经派人往黎谷山脉去打探,看看能不能找出道路,另外也让人就近寻找熟悉黎谷山脉这一带地形的百姓。”

“你想做什么?”韩漠皱眉问道。

“连绵的山脉,除了黎谷关,我相信还有其他的道路可以插进渤州郡。”朱小言正色道:“虽然并不好找,但是我希望我们能幸运地找到。我们需要的仅仅是一条直插过去的道路,能让我们八百风骑绕道黎谷关的后方。”

韩漠微一沉吟,忽然明白什么,正色道:“你是想风骑绕到黎谷关的后方,然后从里面进攻黎谷关,打开关卡?”

“我是这个想法。”朱小言眸子里闪着光:“八百风骑在战场上,不堪一提,甚至不会被叶吴联军放在眼里。八百人的行动,若是隐蔽的好,完全可以不被敌人发现,叶吴两家现在的目光是放在庞大的世家军身上,或许他都从没有想过我们存在的意义。”

“这是一个刺激却很有风险的行动。”韩漠缓缓道:“一旦插入后方,那就是一支孤军,若是被敌人发现,我们根本没有援兵,而八百风骑对于数万叶吴联军来说,甚至不够塞牙缝的。”

“战争的局势,往往就是由小细节影响。”朱小言气定神闲,似乎很有信心:“战场上,险中求胜是很常见的。”

韩漠叹道:“小朱,我现在才发现,你骨子里充满了对战争的渴望,你喜欢战争。一提到战争,我发现你就很兴奋,你或许不知道,你我认识以来,今天是你话最多的一次。”

朱小言毫不否认地道:“男儿就该在铁与血中纵横驰骋,如果有一天我真得要死,我只希望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女人的被窝里。”

他本来冷漠的神情,在这一刻竟然显出一丝兴奋,这是很少见的情况。

“有几成把握?”韩漠想了想,轻声问道。

“这就要看你们世家军是不是配合了。”朱小言又恢复了那种冷淡的模样:“我们若是真的插入进去,世家军必须全力攻打黎谷川,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等到我们绕到后方,里应外合,机会应该不小。”顿了顿,又道:“如果所谋成功,非但能够攻破黎谷关,最重要的是,风骑经过这样一次锻炼,必定会学到很多东西,诚如你所言,这把刀刃会更加锋利!”

韩漠笑呵呵地道:“我希望真的能找到那条路,也很期待这次冒险能成功。”

“若是成功了,五少爷或许就成名了。”朱小言眼中闪动着光芒。

韩漠淡淡一笑,不过心里却很奇怪,朱小言似乎很希望自己这个少爷出名,从他的眼眸子里可以看出这种期待。

难道朱小燕是真的想辅佐自己?又或者说,这小子又有什么其它的心思?

“你们出发时,没有带一些帐篷?”韩漠扫视葫芦林,只见风骑骑兵们大都在互相对练,探讨着刀法,气氛很是积极向上,但是整个葫芦林里除了近千名披着白色风衣的骑兵和骏马,却没有一处营房。

朱小言摇头道:“不需要。他们身上的战甲已经足够取暖,更何况,这样的寒冷都对抗不了,如何对抗强大的敌人?练兵,首先练的是意志。”

韩漠赞许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顿了顿,又道:“找到了道路,立刻报我。”

……

韩漠回到韩族世家军营地,进入帅营时,部将都已经离开,只有韩玄昌在营中来回踱着步子,凝眉寻思着什么,见到韩漠进来,立刻问道:“找到他们了?”

“是。”韩漠回道:“在葫芦林里。”

“怎么在那里?”韩玄昌皱起眉头来。

“爹,我觉得他们还是在那里驻扎的好。”韩漠微笑道:“到了黎谷川,说不定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韩玄昌想了想,才道:“那是你的人,由你安排就是。不过你可要记着,若有什么行动,必须对我禀报,且不可轻举妄动。”

“是。”韩漠皱了皱眉头,从韩玄昌的话音里也可以听出来,非但风骑不可轻举妄动,只怕他心里也想着不能让韩族世家军轻举妄动。

这场战争虽然对敌我双方都是极其重要,但是单就世家联军来说,谁也不愿意折损自己的实力。

“爹,大军已至,什么时候进攻黎谷关?”韩漠看着韩玄昌,轻声问道。

韩玄昌回到位子坐下,摇头道:“暂且还没有定夺。”他皱起眉头,微一沉吟,才继续道:“这要等征西将军举行军事会议之后才能做决定。”

“征西将军?”韩漠奇道:“谁是征西将军?”

韩玄昌道:“黎谷川这边四家联军,总不能各自为战,圣上已经封了萧怀金为征西将军,总领平叛之战。”

“萧怀金?”韩漠一听这名字,立刻想到军神萧怀玉,两人名字只有一字之差,难不成是兄弟?

韩玄昌看出韩漠的心思,解释道:“萧怀金是萧太师的长子,亦是西北大营神武将军萧怀玉的长兄。”

韩漠点了点头,淡然道:“萧家的人做主帅,我们都要听他的?”

韩玄昌嘴角泛起冷笑,不屑地道:“虽然是兄弟,可是萧怀金和萧怀玉比起来,那是天上地下。这萧怀金喜欢斗鸡走狗,乃是酒色之徒,若不是萧太师力举,圣上也不会让他做征西将军,不过是旗号而已,真要作出决策,还是要几家共同商议。”

正在此时,门外部下禀道:“韩大人,征西将军派人请大人前去大营议事,正在等候!”

韩玄昌冷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漠儿,你跟我去大营,我倒要看看这个萧怀金准备怎么打这场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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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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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章 【冰山女王之强硬】

萧灵芷看着西门雷藏,神情不变,依旧冷漠:“西门世伯是小侄很为敬重的人物,小侄不想与世伯有任何冲突,还请世伯不要为难小侄。”顿了顿,那清脆而冰冷的声音继续道:“叛军拒守,目的就是为了我军内部生出嫌隙,内耗一生,实力大减,他们就会找到空子对我军进行反击。诸位世伯应该明白,这次平叛若是失败,被叛军打赢,那对于我们几大家族来说,都是灭顶之灾。所以,全军必须严格听从调令,有违军令者,小侄绝不留情。”

西门雷藏一双眼珠子瞪在萧灵芷身上,讥讽道:“军师还真是有威风啊。想让我吴郡勇士去送死,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实话对你说,吴郡出兵,那是效忠圣上,为燕国平叛,绝不是前来受人欺凌的。军师,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吴郡地小人稀,觉得好对付,所以要我们吴郡将士做先锋?”冷冷一笑,道:“可惜你西门世伯不吃这套。”

他性情本就有些耿直,往日里有所顾忌,在表面上对于萧家还是足够尊敬的,但是此时已经触及到根本的问题,一旦做先锋,这次出动的一万多吴郡将士,也不知道有多少葬身在此,所以到了这种时候,他性情中的刚猛一面展示出来,说话毫不客气,那是一定要维护西门世家利益的。

萧灵芷不动声色,声音冷淡:“西门大人的意思,是不准备服从大将军的调令了?”她此时称呼从“西门世伯”转换成“西门大人”,那自然是开始以公事相对了。

西门雷藏一甩手,粗声道:“我看还是等你想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策略,我再来凑热闹吧。”转身便走,不忘丢下一句:“我吴郡将士是来平叛,不是来受欺送死的。”

他尚未走出营帐,萧灵芷美丽的脸上已是布满冰霜,美眸生寒,淡淡道:“西门雷藏,你目无军法,若是没有本军师应允,你敢走出帐门,必定军法从事。”

西门雷藏哈哈大笑,转过身来,怒目而视:“老子可不是吓大的!”

他虎气生生,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虎气,铁甲在身,刚须张起,普通人见他发怒的样子,必定会被他这种凶悍的模样所吓到。

萧灵芷却是平静如水,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一双冰霜般的眼睛直视西门雷藏,淡淡道:“西门大人,临行之前,圣上和太师都对我嘱咐过,诸位是小侄的长辈,小侄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势下,万万不可失了礼数,此言犹在耳,灵芷未曾忘记。但是灵芷也深知,法不严则不可治军,没有令行禁止的军法,到最后,整个世家联军都会受害,所以灵芝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谅解。”

西门雷藏冷哼一声,道:“不要和我说这些虚伪的话,我也不怕得罪你们萧家,和你说句实话,要是你们萧家能够以身作则,我吴郡将士自当为朝廷鞠躬尽瘁,血洒沙场而毫不后悔。但是要趁这场战争弄垮我西门世家,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倒是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韩漠静静站在韩玄昌的身后,心中忍不住感叹。

这就是燕国的弊端。

世家权势太过强大,实际上就让燕国的政令四分五裂,根本没有强大的凝聚力。韩漠心中清除,若不是因为有军神萧怀玉镇守在燕国边陲,权力分散一盘散沙的燕国恐怕早就被灭亡。

内耗不断,即使是这种关系到各家生死存亡的大战,这种家族的争斗也从没有停止过,为了保全自己的实力,各家族根本不会考虑所谓的国家利益。

这样的国家,政体本身就已经危机四伏,燕国看似疆域极大,但实际上不过是一群为了共同利益而联合在一起的家族式集团。

西门雷藏似乎没有兴趣再谈下去,他大踏步地往帐门兴趣,萧怀金脸色很是难看,那酒色过度无神的眼睛里,竟然带着怨毒之色,一拍桌子,喝道:“西门大人,你还将本将放在眼里吗?”

西门雷藏停下步子,头也没回,只是冷笑道:“做大将军,也要有大将军的风度,你让我们吴郡将士去送死,可是将我西门家族放在眼里。”

他掀开帐门,却听金戈声响,掌门之外,一群铁甲卫士佩刀在手,寒光闪闪,围在帐门之外。

西门雷藏毫无惧色,两只锤子般的拳头握起,哈哈笑道:“这是什么意思?想对老子动手?”

“这些是圣上从御林军中调拨给大将军的护卫。”萧灵芷淡淡道:“他们不但负责保护大将军,还要维持军中秩序。西门大人要是对他们动一根手指头,就是想谋反了。”

西门雷藏脸色铁青,回过头来,怒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想将谋反之名加在老子的身上吗?”

萧灵芷冷笑道:“西门大人,你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大燕贵族,一口一个老子,不觉得很掉身份吗?”

韩玄昌和苏观涯也都没有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做起事来竟然这般强硬,都微微皱眉。

虽然各世家面上笑脸呵呵,但是各自心里却都恨不得对方霉运越多越好,西门雷藏与萧家在军营里针锋相对,他二人还是带着看戏的心情不参与其中。

不过见到事情越发的严重,萧灵芷对西门雷藏强硬得很,口气也森然,两人都感觉有些话虽然明面上是针对西门雷藏,但其本身的意思想必并不是针对西门家族一家,而是通过对西门雷藏的强硬,以此来警告另外两家。

韩漠微微瞥了萧灵芷一眼,他只是觉得,这冰山女王般的萧灵芷,采取这样强硬的手段,或许并非是针对西门雷藏。

在这种世家联军的局势下,散沙一样的世家军迟早会给战争局势带来巨大的隐患。

萧灵芷坚持强硬.立场,那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确立大将军的威严,说到底,就是要四路世家军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完全听从调配的军事整体。

好言相商,效果几乎是没有,所以她准备先镇住各家主将,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过这样的手法,似乎也不是十分奏效,这西门雷藏若是强硬到底,难道还真要将西门雷藏执行军法?那样一来,大战尚未开始,只怕内乱便要毁了世家联军。

韩漠更清楚一个事实,世家军一旦内乱,那么这些家族本身也将会面临巨大的危难,就算是东海韩家,也将会因为这场内乱面临大难。

叶吴叛军等的就是世家军的内乱,一旦这边出现机会,那两头渤州郡的恶狼就会狠狠扑过来,以叛军的实力,发生内乱的世家军是难以抵挡的,到时候定然会被打的溃不成军。

世家军一旦被打溃,燕国除了西北大营,已经没有任何军队可以抵抗叛军,但是镇守边陲的西北大营岂可轻动?西北大营一动,也就是魏国和庆国动作的时候了。

取胜的叛军,定会向西风扫落叶一般,对其他家族进行有力的军事打击,到了那个时候,韩家也会面临覆灭的危险。

看着萧灵芷与西门雷藏冷眼对视,杀气弥漫在整个大帐之中,韩漠终于以一种很柔和的声音道:“大将军,军师大人,却不知韩漠能不能说两句?”

谁也想不到韩漠会在这个时候说话,所有人的眼睛都向他看了过去。

这个年轻看起来很谦虚,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看起来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让人看着很舒服。

“漠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儿。”韩玄昌低声斥道。

萧灵芷冷冰冰地看了韩漠一眼,淡淡问道:“你是何官位?这是军事会议,你有资格参与吗?”

韩漠心中忍不住对这个冰山女王一阵心里诽谤,这小妮子还真将自己当成军师了,牛气哄哄的。

他笑了笑,正色道:“我是燕国韩家的韩漠,大燕贵族,这次和家父领着两万世家军听从朝廷号令,为朝廷平叛,你说我有资格说话吗?”

苏观涯终于微笑道:“军师,年轻人脑子活,未必没有什么见教。韩世侄虽未有官位,但却是想为朝廷出力,不妨听他说一说。”

萧灵芷也不看韩漠,只是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韩漠呵呵一笑,看了西门雷藏一眼,道:“其实韩漠是觉得,军师调派吴郡将士攻打黎谷关,是有待商榷的。”

韩玄昌微微皱眉,他不知道韩漠为何突然为西门家族说话。

不过他对儿子还是有些了解的,自己的儿子虽然年纪轻轻,看似天真,但却对很多时事有精辟的见解,向来他也是有些打算,便不去阻他的话头。

“哦!”萧灵芷淡淡道:“莫非韩公子也对大将军的调令有意见?吴郡将士攻打黎谷关有待商榷,莫非东海郡将士想请命攻打黎谷关?”

韩漠这句话,似乎是在为西门雷藏解围,西门雷藏立刻对这个年轻人大生好感,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望着韩漠的眼神也有了一丝温和之色,看也不看萧灵芷,问道:“韩世侄,你有何计较,但讲无妨!”

韩漠抱了抱拳,微笑道:“军师刚才说,世家军不可分家族,都是朝廷的兵马,这句话不错,但是要想将四路军队糅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有效的战斗团体,军师只怕是太乐观了。”

萧灵芷淡淡道:“韩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韩漠笑道:“四路兵马,从未在一起进行过战斗,甚至没有在一起进行过任何的训练。这些兵士所处的地方不一样,生活习性那是大不一样,军师想在短时间内便要所有兵马合在一起,严格地听从调遣分配,只怕是很困难吧。而且军师要吴郡将士去打先锋,那是一块难坑的骨头,要打下来,总要死很多人的,仅凭你一句话,就想让他们去打,他们心里也是不服的。”

萧灵芷冷冷道:“战争总要死人的,而且军令如山,如果都不遵从军令,我看这场战争也不用去打了。”

“打自然要打。就像这个黎谷关,咱们是要尽快打下的。”韩漠脸上依然带着笑:“不过让哪支军队去打,而且还要让大家带着信心去打,这都是要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法出来,让大家心服口服才成。”

萧灵芷看着韩漠,道:“看来韩公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韩漠不才,确实有些不成熟的建议冒昧提出来。”韩漠笑眯眯地道。

为了联军不至于内乱,为了韩家不至于遭受危机,韩漠觉得自己有必要贡献一点“不成熟“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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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太累,所以睡着了,因此晚更了,我有罪,对不起!呜呜呜

第一二九章 【竞赛式进攻】

萧灵芷淡淡道:“既然不成熟,那还是别说了。”

韩漠笑呵呵地道:“虽然不成熟,但是说出来各位世伯研究一下,也就成熟了。”

他二人一言一语,众人看在眼里,都觉得很是奇怪。他们也算是阅人无数,人的心思很容易就看出来,冰山一样的萧灵芷对韩漠冷淡的很,众人看在眼里,却感觉这绝对不是家族之间的对立。

萧灵芷就像小儿女家一般,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在生韩漠的气,但是在众人眼里,这两个年轻人头一次见面,怎会有嫌隙?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已是两人第三次相见了。

萧怀金虽然沉迷酒色没什么大本事,但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次世家联军,必须要同心合力才成,否则仅凭萧家一族之力,别说诛灭叶吴两家,恐怕自家能不能保住都是一个问题。

虽然他也觉得萧灵芷对西门雷藏强硬的态度颇有些不妥,但是由于萧灵芷对萧家有着极大的贡献和作用,而且聪慧过人,颇有心计,所以也不便多插言。

但是如果能够拿出一个折中的法子,让大家都能够尽心对付叛军,他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对在座众人而言,诛灭叶吴两家的心思,萧家比谁都强烈,一旦叶吴被诛,那么萧家可说是真正的世家霸主了,其它世家谁也没有与萧家对抗的实力。

他向萧灵芷温言道:“灵芷,既然韩世侄有法子,不妨请他说一说,若真是对战局有利,那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向韩漠道:“韩世侄,你说吧,有什么主意?”

韩漠慢条斯理地道:“大将军,当前局势,正如军师所言,这黎谷关定要尽快攻打下来才成,每多耗一日,对我军的士气都是一阵损耗,就连物资,每天也有大量的耗损。但也诚如韩漠所言,要想在短时期内将四家军队糅合在一起,那实在太过困难,几乎是没有可能。我觉得,我们四家军队统归大将军调配,这一点是应该的,但是却绝不能在毫不公平的情况下强制某一路军队进行攻击,即使那样能够让军队发起进攻,但是不情不愿之下,将士们未必能够三军用命全力以赴,这对战局那是相当不利的。”

西门雷藏和苏观涯听到这里,竟是情不自禁地微微点头。

“韩公子觉得,如何才能让三军用命全力以赴呢?”萧灵芷凝视着韩漠,淡淡问道。

韩漠正色道:“很简单,最原始的方法,抽签!”

众人都是一愣。

“也未必只用一路军队去进攻。”韩漠缓缓道:“我们可以写四张签,两张写着‘进攻’,两张白纸,四家抽签,哪两家抽到,便各自抽调精兵,同时对黎谷关发动进攻,哪家的旗帜率先插上关隘,那么就可以记首功。这样一来,抽到进攻签的就是天意,没有人为因素在里面,想来将士们会心甘情愿很多,而且两家军队合力进攻,却又要争首功,首功重赏,这样一来,就会产生竞争,更能激发将士们的斗志。我将这个法子称为竞争式进攻,这便是韩漠的浅见,还请诸位世伯商议。”顿了顿,加了一句道:“但是有一点却是要严格遵守,无论哪支军队进攻,总体战略必须遵照大将军和军师的吩咐,不能各自为战,这是为了大燕国,也是为了各自的家族!”

大帐内一阵寂静,众人都是看着韩漠。

这种策略,粗听起来,如同儿戏一样,行军打仗,要哪一路军队进攻还需要抽签,这要是说出去,自然会让人感觉颇有喜感。

但是不可否认,对于燕国这种病态的体制,更对于当前这种局势,这种貌似儿戏的方法,却是一个极佳的法子。

抽签定命,全凭天意,无论谁抽到,谁也不会怨恨其他家族,这种天命式的选择,自然不存在人为的阴谋。

最主要的是,韩漠所说的“竞争式进攻”,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理论,两家军队同时进攻,比比谁先攻破关隘插上旗帜,这确实形成了竞争性,给将士们带去一种刺激性。

而且韩漠说的很清楚,选择出进攻军队之后,并不是各自为战,而是严格遵从战略部署,这也是重点,绝不能让世家联军如同散沙一样,只有令行禁止的军队,才有可能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西门雷藏笑道:“竞争式进攻?哈哈,韩世侄,这倒是新奇的很。”方才韩漠为他解围,他对这个年轻人是很有好感的,瞥了萧怀金和萧灵芷一眼,大声道:“这是个好主意,我觉得可以一试。”

韩漠的主意,韩玄昌自然不会反对,微微点头道:“大将军,这也不失是一个法子,不知大将军所见如何?”

苏观涯抚了抚美须,虽说这样一来,苏家也有可能抽中进攻签,但是黎谷关终究是要打的,世家军不能久拖,而且这总比世家军内部生乱要强的多,毕竟天意所属,四家都有可能抽到进攻签,也就不存在尔虞我诈的人为阴谋了,对于当前僵持的局势,却是一个极好的解决方法,微笑道:“不错,此法不偏不倚,还请大将军定夺。”

萧怀金却是看着萧灵芷,轻声问道:“灵芷,你看?”

萧灵芷柳眉微蹙,螓首微侧,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既然几位世伯都同意这个法子,那就抽签决定。抽中进攻签的两家,等到攻城武器抵达,立刻进攻黎谷关!”

当即取过纸笔,萧灵芷当着几人的面,在两张纸上写有“进攻”二字,四张纸各自揉成一个小团,放进一个木箱子里晃动一番,这才打开盒子,四家各取一个纸团。

西门雷藏第一个打开纸团,上面空白一片,喜道:“哈哈,这进攻签倒是没能被我抽中啊。”

萧怀金打开纸团,面色变了变,神情有些难看,毫无疑问,他是抽到了“进攻签”。

最后的进攻签,却是落在了韩玄昌的手里。

韩玄昌微微皱眉,但是进攻签既然被抽到,事先有言,那只能认命。

“既然进攻签已经抽出来,那么进攻黎谷关,就由萧族世家军和韩族世家军抽调人马负责攻取。”萧灵芷平静道:“攻城武器应该在明日午时便能抵达,抵达之后,我们即可商议攻关事宜。”

萧怀金也道:“今日会议,到此为止,诸位先回去歇着吧。”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辞别大将军,各自回营。

出了大营,韩漠便道:“爹,你先回去歇息,我等一下过去。我想四处转一转。”

“军营重地,不得随意走动。”韩玄昌点了点头,嘱咐道:“你看看行营布置就好,也可学学如何安营扎寨,有兵士守护拦阻的地方,不可硬闯。”

“我明白!”韩漠点头微笑道。

等韩玄昌离去,韩漠才转过头来,只见萧灵芷如同雪中的冰山仙子,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正望着自己,神情也如冰霜般冷淡。

虽然衣裳很厚,但是却也无法掩饰她婀娜的身段,洁白的雪儿和纯白的披风不但没有将她白皙雪嫩的肌肤映衬下去,反而更加增添了她皮肤的娇嫩与白腻。

她额前一缕青丝飘动,看起来异常的唯美。

“你似乎并不喜欢笑。”韩漠走近过去,背负双手,微笑道,看起来很有绅士的味道。

萧灵芷看了他一眼,望向远方那巍峨的黎谷关,淡淡道:“有值得笑的事情吗?“

韩漠呵呵笑道:“看来你不知道,女人笑一笑,会更美,男人笑一笑,也会更英俊。你看到我没有,我每天都笑,所以才这么英俊!“

“你很英俊吗?”萧灵芷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那你就好好看一看!”韩漠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道:“说句老实话,本人在东海郡是响当当的第一美男子,你不好好看看,那会留有遗憾的。”

萧灵芷并没有理会他的自吹自擂,微一沉吟,轻声道:“我虽然知道你身份不凡,不过没有想到,你是韩家的直系子弟!”

“这就是你的责任了。”韩漠道:“我身上的气质,并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有看出你是萧家的人,还被钦封为军师,你可比我强多了,我只是一个小兵而已。”

萧灵芷淡淡道:“似乎你从未将自己当成小兵吧?”

韩漠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二人并肩而立,都是望着远处的黎谷关,许久之后,萧灵芷才用很轻的声音道:“谢谢!”

“谢我?”韩漠转过头,有些奇怪,这个冰山一样的女王式人物,冷漠淡然,还会说“谢谢”两个字?

萧灵芷并没有转过头来,从侧面看去,她的脸型极尽完美,就像是最天才的艺术家穷尽自己的智慧雕刻的一件完美艺术品。

只是这件艺术品太冷,没有生气。

萧灵芷声音依然冷漠:“你帮了我几次,我想是该说这两个字了,否则在你看来,我似乎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看来你还是很在乎别人怎么看你。”韩漠叹了口气,道:“你的感谢,包不包括刚才我为你出谋划策?”

萧灵芷终于转过头来,朦胧的眼睛晨雾,如梦如幻,淡然道:“为我?难道你不觉得,那也是为了你们韩家自己吗?”

“我承认。”韩漠点头道:“而且有一点我和你的想法一致。”

“什么?”

“军队要胜利,必须令行禁止,而且这一战,我们必须要取得胜利,为了我们家族各自的前途,绝对不允许失败。”韩漠正色道。

萧灵芷沉吟了一下,才道:“也许我并不应该对西门雷藏那般强硬。”

“那倒未必。”韩漠摇了摇头:“你的强硬,至少向大家表明,此战必须要全力以赴。你心里想着让这支世家军尽快凝结在一起,形成整体战斗力,令行禁止而已!”

萧灵芷垂下螓首,幽幽道:“原来你明白。”

韩漠叹道:“但是你更应该明白,我们燕国本就是一个很特殊的国家。你我心里也清楚,名义上是朝廷的军队,实际上,还是各自家族的军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一下子就让军令覆盖整个世家军,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我们只能想出柔和的方法!”

“其实……你的法子不错。”萧灵芷嘴角第一次泛起笑容,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却也是秀美不可方物。

韩漠呵呵笑道:“能够得到你的肯定,这实在是我的荣欣。”眉头皱起,正色道:“军师,黎谷关是叶家死守的关隘,坚固异常,而且守军众多,据说他们还有精锐的弩兵,真要攻打起来,并不容易。”

萧灵芷柳眉紧蹙,点点头道:“这个我明白,但是要想平叛,这黎谷关必须要拿下。”

“我有一个主意。”韩漠眨了眨眼睛,凝视萧灵芷冷秀的脸庞:“但是需要军师全力协助我!”

“什么主意?”

“我先告诉军师一个秘密吧。”韩漠神秘兮兮地道:“军师可千万别泄露出去。”

萧灵芷冷淡地道:“你若是觉得不放心,大可不必告诉我。”

韩漠呵呵笑道:“其实我在黎谷关内有内应!”

“什么?”萧灵芷娇容一震,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你在黎谷关有内应?”

第一三零章 【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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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漠微笑道:“看军师的表情,似乎有些不相信啊。”旋即正色道:“我现在正在琢磨联系内应的法子,一旦接上头,会有专门的暗号,到时候我会将暗号的方法告诉军师。”

萧灵芷目光闪动,虽然依旧很平静,但是眸子下却微微显露出一丝兴奋的光芒,轻声问道:“你告诉我这些,需要我做什么?”

韩漠神情严肃起来,缓缓道:“虽然进攻签分在你我两家,决定由你我两家进攻黎谷关,但是你我都清楚,真要打起来,恐怕你我两家的将士都会留力的。”

萧灵芷淡然道:“莫非你韩家准备留力?”

“错。”韩漠摇头道:“攻不下黎谷关的后果,你比我更清楚,所以我们韩家这一次,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全力以赴。”瞥了萧灵芷一眼,正色道:“大将军对你器重有加,萧家是否全力以赴,就看你的心思了。我会联系到内应,但是我希望你能保证,内应发出暗号的时候,你们萧家将士也要像我韩家一样,对黎谷关发动最猛烈的攻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将守军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我们两家的进攻军队上。”

萧灵芷沉吟着,并没有立刻回道,许久之后,才道:“你的内应可以做什么?”

“里应外合,打开关隘之门!”韩漠很简短地道。

萧灵芷立刻道:“好,就按你说的,此次攻关,我萧族将士也一定会全力以赴!”

韩漠微笑着点头道:“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我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萧灵芷不甘下风地道,她莲步轻移,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忽然道:“明日午时攻城武器便可抵达,你最好在明日夜间之前,便联系到你的内应。韩公子,你还真是手脚通天,在叛军内部也有内应,看来我是该对你重新认识了。”

韩漠哈哈笑道:“重新认识?莫非之前你对我的印象不好?能不能告诉我,我在你心中是个什么印象?”

萧灵芷毫不客气地道:“自私自利,阴险卑鄙!”

韩漠一愣,苦笑道:“萧军师,你看人倒是很极端啊。”凝视着萧灵芷,托着下巴,呵呵笑道:“其实我对萧军师也是有很深的印象的。”

萧灵芷见他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身上打量,情不自禁后退一步,问道:“什么印象?”

韩漠想了想,笑眯眯地道:“其实我觉得军师穿衣服的品味实在不错,白色的衣服确实很适合你。而且……军师的身材真的很好!”

“你……!”萧灵芷眼露寒光,咬着嘴唇,狠狠瞪了韩漠一眼,转身便走。

“从后面看,更好!”韩漠哈哈笑道。

却见萧灵芷弯下身子,姿势颇为诱惑,韩漠惊奇间,还以为萧灵芷是在给自己展现更完美的身段,却见萧灵芷从地上抓起雪团,反手打了过来。

韩漠不躲不闪,那雪团正打在他的胸口,碎成一团。

“我心碎了。”韩漠苦着脸,捂着胸,很委屈地道:“萧军师,难道夸奖别人也是一种过错吗?”

萧灵芷却不再理他,缓步离去。

望着萧灵芷的背影,韩漠喃喃道:“扭啊扭,扭啊扭……其实这妞走路的姿势倒也好看,很有气质!”

当日黄昏开始,世家军行营开始调动,萧韩两支世家军抽调出精兵,往前推进了几里路,做好准备进攻的态势,而黎谷守军也开始紧张起来,弩弓上箭,木石备齐,黎谷关墙头密密麻麻都是守军的人头。

黎谷关并不算很长,不过地处要害,身处山谷之中,易守难攻。

山谷的容量并不是很大,所以兵力自然不能一拥而上,按照萧灵芷的策略大将军的命令,世家军将对黎谷关进行轮番冲击式攻击。

……

……

寒夜萧瑟,风声凛冽,绵延上百里的黎谷山脉被黑夜所笼罩。

若是放在春秋季节,绵延的黎谷山脉就像一条长长的青色巨龙,林荫茂密,杂草丛生,只是冬日来临之际,整个黎谷山脉也就被剥夺了生气,杂草早已枯死,或许留下根茎来年再图重生,完全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那些生长在夹石土壤中的参天大树,此时也都光秃秃的,一棵棵都如同参天耸立的长枪。

整个黎谷山脉地势巍峨,陡峭无比,有些地方几乎没有任何前进的可能,不要说带着辎重,即使是单人行走,那也是极为艰难。

黎谷山脉南端的地势更是凶险,巨石垒块,几乎没有一条能以肉眼看出的道路,在黑夜之中,更是显得异常的冷清。

但是此时的山脉半腰处,却有着密密麻麻的影子在移动着,悄无声息却又极其艰难地往上面攀爬。

这是朱小言率领的八百风骑,都已经捆住马嘴,以厚厚的棉布包上马蹄子,免得骏马发出声音又或者在乱石之中伤了马蹄子。

八百风骑就像八百个游荡在夜里的幽灵,韧劲十足,带着自己的马匹,以朱小言为目标,向上挺进。

人和马都要照顾到,所以行进的速度极为缓慢,有些地方陡峭无比,而且极其狭窄,甚至只能通过一人一骑,那也只能排着队伍往前进。

韩漠和朱小言并肩而行,已经攀爬了快两个时辰,已是深夜,却连半山腰都没有到达。

韩漠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感叹道:“这还真算得上是天然屏障,怪不得渤州郡敢如此嚣张。”

朱小言看了韩漠一眼,淡淡道:“五少爷,这是一次冒险,我本以为你不会过来。”

“我也是要练一练的。”韩漠呵呵笑道:“其实我更想知道,和你在一起并肩作战,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感觉。”

朱小言微一沉吟,才道:“深入腹地,万一有失,我们可能会遇上很大的凶险。其实从内心来说,我并不希望你冒这个险,你该知道,一旦你有事,我又要开始流浪了。”

韩漠哈哈笑道:“那你就祈祷我顺顺利利,千万别出事才好。”

正在此时,就听旁边传来踏石声,乃是一名风骑骑士没有踩住石头,向下滑去,整个人便要往后翻倒,这要是翻下去,即使身上穿了皮甲保护,也必死无疑。

就见朱小言在这一瞬间,如同闪电一般,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那骑士的衣领,虽然拉住那人,自己脚下却是一滑,石头往下滚,他的身体也顺着往下倾泻。

朱小言身体翻倒在地,却在眨眼之间,抽出了匕首,插在地上,阻住了自己下滑的势头。

这一切只是在顷刻之间,四近的骑士都是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朱小言已经站起身来,他的额头竟然撞出一块青肿,但是神情依旧冷酷,四周看了看,沉声道:“都给老子小心点!”

他虽然声音冷酷,话声严厉,但是刚刚这一幕不顾自身安危救一名下属,让身处寒夜的骑士们心中温暖无比。

那名被救其实更是激动道:“朱统领,我……!”

“别像娘们儿一样!”朱小言瞥了他一眼,并不多言,往上攀爬,到了韩漠身。

韩漠叹了口气,道:“小朱,有时候我觉得你的心够狠,但有时候,我却觉得你这个人还是很有趣的。”

若论起心狠手辣,朱小言绝不含糊,当初铲除萧景的时候,那两个妓女便是朱小言亲手杀死,他似乎并不忌讳所杀的对象是什么,任何形成阻碍或是带来威胁的,他都可以动手。

但是近半年来,他在训练中虽然极尽可可严格,却对部下关怀备至,虽然谈不上爱兵如子,却也是尽职尽责。

只是这种关怀,总是在他冷酷的表现下被掩饰。

韩漠明白,一个真正的将领,仅凭严格苛刻是不够的,即使有惊人的军事才能,但是不得人心,那也算不得一个好将领。

朱小言却做得很好,他虽然整日里冷冰冰的,但是骑士们却都对他敬畏无比。

“走这条路,实在难为大家了。”韩漠从半山腰往下看,只见骑士们带着自己的马匹,身上装备厚重,极其艰难地向上攀爬,就像蜗牛一样缓缓蠕动。

朱小言淡淡道:“真正的利刃,不但可以在一马平川的大地上纵横驰骋,更需要拥有翻身越岭过江涉水的本事,这才是无坚不摧的利刃。”顿了顿,缓缓道:“如果这一次奇袭成功,我想,活下来的人,都将会成为你拥有的最大财富!”

韩漠点头正色道:“对此,我深信不疑!”

朱小言望着前面不远处的几个身影,沉声问道:“你们说的那个哨岗还有多远?”

前面是几名当地百姓,对黎谷山脉很是了解,风骑是好不容易才知道,从这几人口中才得知有这么一条偏僻难行的道路。

按照他们的说法,整个黎谷山脉,到处险峻崎岖,要想人马通过,几乎没有可能,但是这里有一条路,倒有几分希望。

不过有一个地方很麻烦。

渤州郡虽然觉得世家联军不可能绕过山脉转到后方,但谨慎起见,还是在这唯一的崎岖山道设立了岗哨,那岗哨设在一处崎岖的悬崖边上,

岗哨很小,只有二十多名守军,但却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想越过黎谷山脉,不拿下这岗哨,那是万万不行。

“官爷,就在前面。”一个百姓战战兢兢地道。

这几个百姓都觉得这些当兵的真是疯了,一个个背着弓箭配着马刀,还要牵着高头大马,想要翻过这样险峻的山脉,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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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章 【一触即发】

靠近山顶处,有一处极为狭窄的石道,一边是厚厚的石壁,另一边就是深达十多米的山坑,若是一个闪失跌下去,有死无生。

这一条狭窄的石道直通山顶,只是半中央处,设了小小的关卡,旁边有一个宽敞的石洞,里面驻守着二十多名渤州郡守军,关卡边时刻守护着两个人,交替轮换。

虽然大家都觉得朝廷的人马不可能从这里通过,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叶家还是在这里安排了人手,做好万全之策。

这几十名守军更是觉得,这狭窄的道路,两匹马并排前行都困难,就算朝廷的军队想从这里过,那好几万人,一个一个地往前走,只怕也要走几个月,而且这里隐蔽得很,往日过关都是经过黎谷关,谁也不可能爬上险峻的山脉从这里过去。

已是深夜,寒风凛冽,大部分士兵都已经沉沉睡去,只有守卫的两名兵士,依旧在石洞外面忍受着寒风的侵袭。

暮色苍苍,听着石洞里传出来的呼噜声,两名士兵也是困得不行,卷缩在石洞边,靠着石壁,半睡半醒。

这一群守军,不可能想到,一支幽灵般的骑兵正向他们摸过来,死神也正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过来。

“咻!”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毫不留情地射在一名士兵的咽喉处,那兵士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歪着脑袋死去。

但是这突然的一箭,却是惊动了另一名士兵,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只感到匪夷所思,还没回过神来,迷茫地探出头,他便看到又一支羽箭射过来,随即感觉咽喉一阵疼痛,那支羽箭竟是插入了自己的咽喉,无声无息,就像从地狱突然射来的夺命之箭,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敌人的模样,便翻倒在地。

朱小言将手中的长弓放下,拔出匕首,一挥手,率先往关卡扑过去,身后十几名骑士手提马刀,鱼贯跟在后面。

越过木栅栏关卡,十几个人就如同暗夜幽灵,钻进了石洞之中。

韩漠贴在石壁处,很快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惨叫声,那是睡梦中的守军凄厉的嚎叫。

祸从天降,他们没有谁能想到,夺命阎罗竟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而至。

这样的战斗,自然不存在什么道义的问题,我不杀你,你便杀我,所以朱小言等人绝不会给予他们机会,即使守军实在没有任何准备甚至是沉睡之中,他们的刀刃还是毫不留情地砍入了守军士兵的咽喉中。

风骑在朱小言的训练下,早已是训练有素,砍瓜切菜般,只是片刻之间,石洞里便再无声息,一名浑身是血的风骑骑士从石洞里钻出来,对着贴在石壁处等候的韩漠等人叫道:“五少爷,都解决了。”

韩漠微微点头,回头望着长龙般的骑兵队,低声道:“你们现在这里等候,听到命令,再往前行。”自己上前翻过关卡,尚未走进石洞里,就闻到从里面飘出的浓郁血腥味。

他正要进洞,迎面走来一个人影,石洞内还有燃烧的火把,借着火光,韩漠立刻见到此人穿着并不是风骑皮甲,倒是敌人的盔甲,心下一沉。

敌人没死,那么……!

他反应迅速,便要出手,就听朱小言声音道:“五少爷,是我!”

果然,这穿着敌人盔甲的战士,却是朱小言。

“你怎么穿成这样?”韩漠有些奇怪,但瞬间就反应过来,笑道:“小朱,你还真是老手啊。”

朱小言道:“咱们深入敌后,穿上他们的衣裳,多少会起到一定的迷惑作用。只可惜这里只有二十多套敌人的衣裳,看来我们越过黎谷山脉到了渤州郡境内,有机会还要多弄些衣甲。”

石洞内,一干风骑骑士已经按照朱小言的吩咐,换上了敌人的盔甲。

“换了衣甲的,走在前面。”朱小言对着部下吩咐道:“那里有一张他们的旗子,也带走,到了平川地带,打起他们的旗号!”

骑兵们将木栅栏制成的关卡毁了个稀巴烂,打通了道路,依旧由那几名熟悉地形的百姓在前面领路,风骑骑兵牵着马,一个连一个地在险峻崎岖的山道上向前挺进。

……

……

曙光在天地之间显现,黎谷关城头上,作为守关主将的叶无涯正遥望着黎谷川密密麻麻的世家军,他也看到了萧家和韩家两支军队打着旗号,最是靠近黎谷关。

巍峨的黎谷关就像竖立在世家军面前的一道天堑,对世家军来说是压力,对守军来说,却是自信的根源。

关墙上架满了弩弓,擂石滚木也是准备妥当,关内,更有多如牛毛的守军行营。

叶家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虽然世家军的气势很盛,兵力也远远多于叶家军,但是拥有着天堑般的黎谷关,叶天涯很自信。

叶天涯身侧,也站满了部将,叶庚亦是一身戎装,跟在叶天涯身边。

“二叔,看来他们是准备进攻了。”叶庚不屑地道:“也不知道他们能往这边冲几步?若是冲到半途便像野狗一样退回去,那反而没什么意思了。”

叶天涯淡淡笑道:“我倒是很奇怪,看他们的军阵,似乎打头阵的是萧家和韩家。我还以为是西门家第一个上来找死呢。”

旁边一名部将点头道:“将军说的是。那萧家势大权大,末将也没有想到他们会主动担起先锋之责。”

“管他们是谁做先锋,那都是过来送死的。”叶庚不屑地道。

叶天涯微微皱眉。

他忽然觉得有些稀奇,毕竟在他看来,即使不是西门家的军队第一个冲上来,萧家也决不会是第一个。作为先锋,说白一点,就是要死人,要损耗自身的实力,萧家何时变得如此慷慨大义,竟是挺身而出?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是韩漠提出的“进攻签”方法,让陷入僵局的世家军内部顿时达成了一定的统一。

不过他的眉头很快就舒展。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是谁打头阵。

有着坚固的壁垒,有着充足的准备,天时地利占尽,他才不会畏惧世家军。

而且他心里很清楚,只要打退几次世家军的进攻,世家军军心受挫,那么暂时被压制的矛盾将会更加剧烈的爆发出来。

叶庚很明白地道:“只要顶住他们的几次进攻,他们的士气就会耗尽,那个时候,不用我们去打,他们自己便要窝里斗。”

“狗咬狗!”一名部将哈哈笑道:“萧家那匹野狗,若是损失了兵力,一定会将怒气发泄在其它家族的身上,那个时候,我们或许就能看到一场好戏了。”

又一名部将得意地道:“只要他们内部一乱,我叶家军倾巢而出,如同下山猛虎,必能将那群乌合之众打得丢盔弃甲。”

叶庚亦是兴奋地挥起拳头:“到时候击溃世家军,挥军直取燕京城,将曹鼎从龙座上踢下来,大事便可成了!”

似乎是受到叶庚这句话的感染,一众人等脸上都是露出兴奋之色。

他们可是明白,一旦大业得成,这帮人都算得上是开国功勋,到时候荣华富贵可是滚滚而来。

叶无涯却是沉默着,他知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没有真正取得胜利之前,什么事情都不能盖棺定论。

“易北河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叶无涯问道。

叶庚立刻道:“范胡贺三家狗咬狗,据说内部乱成一团,毫无斗志。如今两军僵持在易北河两岸!”

叶无涯嘴角露出笑意道:“和预料中的一样。只要吴家顶上十天半个月,这边的战事只怕已经结束了。到时候这边一旦获胜,易北河那一路也就不攻自破了。”

众人都大笑起来,极是得意。

……

正午时分,从燕京调拨的攻城武器终于抵达至世家军营。

投石车是主战攻城武器。

这些投石车看起来也都很是简单,算不上先进,但是毫无疑问,用来攻打关隘,绝对有它强大的作用。

除此之外,还有两样武器极为奇怪,这两件也是攻城战中不可缺少的武器。

一样称为楼车,又叫巢车。

这是一种攻城瞭望车,车上有望楼,像鸟巢,是在一个八轮车上竖立两根长柱子,两根柱子中间有板屋,可以升降,屋中有孔,从孔口,可以观察城上敌军的情况,如此可以判断敌军在城上布防军力的强弱,尔后得出情报,那么就可以根据对方防守的强弱,通过旗号,重点攻击敌方防守薄弱的区域。

另一种,叫做喷缊,这是一种极为坚固结实的攻城作业车,它可以掩护攻城士兵在掘城墙挖地道的时候,避免被敌人的箭矢,石头,纵火,木擂所伤害。

喷缊能容纳十余人,在它的掩护下,士兵可以比较安全地进行作业。

当然,不可缺少的还有虎头锤,那是用来撞击城门的绝对武器。

这些攻城武器迅速调往先锋部队,也就是叶韩两家的军营里,看到攻城武器运到,本来面对着巍峨黎谷关颇感棘手的将士们,心情顿时大为振奋。

黄昏时分,世家军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两家军队的将领训话的内容几乎是一致的:“不惜任何代价,全力攻城,拿下黎谷关!”

大战,一触即发!

第一三二章 【血战黎谷关】

黄昏时分的天地之间,更加充满了肃杀之气。

黎谷关的守军已经听到世家军那边传来低沉的号角声,那号角声宛若充斥在天地之间的死亡音符,预示着即将来临的血腥和死亡。

叶天涯沉重地吩咐守军做好迎战准备,墙头上密密麻麻聚满了人头。

他不但对坚固的黎谷关有信心,对于叶家军的战斗力,也是有充足信心的,这么多年来,渤州郡整军备战,无论是人员还是装备,都进行了最好的配置,叶氏家族很自信,他们的军队战斗力,绝对不下于燕国的任何一个家族。

但是他们也不敢太过轻视世家军的战斗力。

单论韩家和萧家,他们的军队也都有着极强的战斗力,特别是韩家的东海郡,那里的人们,体格本就是整个燕国最强壮的,而且性子也是最野的,真要拼起命来,那每一个人都算得上是一头猛虎。

东燕建国百年,中间不乏平叛匪患抵御外敌,但是世家大规模的战争,这还是第一次,叶吴两家百年的积累,终于到了要和整个燕国其它世家一决高下的时刻。

“叶”字旗迎风飘扬,他们最终的目标,便是要将旗帜插在燕京那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上。

在低沉的号角声中,苍茫的天地间,世家军的队伍密密麻麻地向黎谷关这边移动过来,楚他们的影像很清晰,那是一支极为庞大的军队,长枪向天高指,如林般的长枪枪头,闪着灼灼寒光,排在最前面的,是一群弓箭兵,身后是刀兵枪兵,中间夹杂着攻城部队和云梯,整齐划一,气势凛凛。

马匹嘶叫,金戈撞击,天地间瞬间便布满了让人透不过气来的肃然杀气。

这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快速地移动过来。

世家军庞大的气势以及前进时发出的地动山摇的动静,让墙头的守军都感到有些吃惊,整个黎谷关先前还人生鼎沸,一瞬间之间,没有了一丝气息,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大战的来临。

天地似乎已经凝固!

天色本已昏暗,世家军的到来,黑压压的一片,让整个天地显得更加昏暗,关隘上的叶家将士还是竭力地保持着镇定。

“箭上弦!”叶天涯高声道,举起战刀:“等敌军冲近,听我号令,万箭齐发!”

长弓搭箭,弩弓就绪,守军屏住呼吸,望着世家军潮水般开始往这边冲过来,都等待着叶天涯的命令,他们要以自己手中的箭,去震骇他们的敌人。

韩玄昌举起战刀,高喝道:“叛军就在前方,全军听令,强攻黎谷关,谁第一个攻上城头,连升三级,赏银百两,弟兄们,冲啊!”

“弟兄们!”萧家的将领也高喝道:“全力以赴,拿下黎谷关,给我冲!”

世家军的弓箭部队冲在最前面,他们弯弓,搭箭,拉弦,放手,羽箭就如同铺天盖地的箭雨一样,射向了城头。

叶天涯战刀挥下:“射!”

于是,叶家军的羽箭顿时也像箭雨般洒落下来,那更有威力的弩弓亦是射出一枚枚夺命箭。

来往的箭雨中,夹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战争,就这样在突然间便开始了,突然的让双方的不少将士有一种错觉,这真的是开战了吗?

但是鲜血和死亡,很快让双方明白,死神笼罩下的战争却是如同一朵溅起的浪花般,开始了!

世家军弓箭兵阵中,时不时地倒下人来,而关隘上,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更是时不时地有人从高高的城头中箭跌落下来,在城墙下摔得粉身碎骨。

地狱之火在燃烧。

漫天的箭雨你来我往,双方的将士们显然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互相以箭矢攻杀着,大战之前,每个人都有些紧张,但是真正打起来,没有畏缩和退却。

在箭雨中,世家军慢慢逼近黎谷关。

萧韩两家的将士都已经得到命令,要全力攻关,显示出家族的勇气,所以他们都悍不畏死地往前冲,他们都想将家族的旗帜插在关隘上,以此来显示家族的强大。

鼓声隆隆,世家军的几十面大鼓被敲的声震如天雷。

关隘之上,已经开始以巨石檑木砸向冲近的关下的世家将士,而世家军的投石车也已经摆开了阵势,投石手将一块块大石头放进投石车架中,怒吼声中,往城头很坚固的关门砸过去。

如同飞蝗般的箭雨,从城头射下,世家军将士高举着盾牌,但在密集的箭雨之中,稍露一点空隙,就可能被利箭射穿身体。

而投石车投出的巨石,夹杂着呼呼风声,再呼啸而至,砸在关上,运气不好的守军将士,便要被这巨石砸的稀巴烂。

关上关下,都已经堆满了尸体,双方将士生前你死我活的拼杀,但是死后,不少尸体却是纠缠在一起,灵魂共赴黄泉。

战斗在继续,天色却已经黑了下来,这让双方的将士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昏暗之中,你弄不清楚对方射来的箭矢何时会出现,也许这一秒你还在声嘶力竭地喊杀,可是下一秒,就可能有你意想不到的羽箭射穿你的脖子。

双方将士都被对方的凶悍所震惊。

守军是拼死也要守住黎谷关的,他们清楚,对于渤州郡来说,黎谷关或许是唯一能够阻止住世家军前进步伐的关卡,一旦黎谷关被迫,后面便是一马平川的大地,那里生活着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到时候很有可能就要面临着灭顶之灾。

空气中,满是令人呕吐的浓郁血腥味。

世家军损失惨重,虎头锤冲车在守军的顽强守护下,根本无法冲到关下,更不用说去撞击关门了。

望着自己手下的将士成片成片倒下,韩玄昌心如刀割,而坐镇后方的萧怀金也是肉疼。

“灵芷,这样打下去不行。”萧怀金忍不住道:“快鸣金收兵吧,再打下去,咱们的人都要死在关下了。”

萧灵芷如同风中百合,遥望着黎谷关激烈无比的战况。

她虽然知道,战争是残酷的事情,但是望着激烈的场面,听着惨绝人寰的嚎叫,她这才明白,真正的战争,比她想象的更为残酷,更为血腥。

“鸣金收兵!”萧灵芷终于道。

“快快!”萧怀金忙不迭地吩咐道:“传令下去,鸣金收兵!”

……

中军大帐内,萧怀金一脸苦相坐在大椅上,显得很是苦涩,而萧灵芷坐在一旁,美丽的容颜也有些憔悴,她紧蹙蛾眉,似乎在想着什么。

西门雷藏和苏观涯并没有因为韩萧两家大量折损人马而幸灾乐祸,战局不利,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压抑。

韩玄昌进来时,眉头紧皱:“见过大将军,军师!”

“韩大人快请坐!”萧怀金忙道,他自然看出来,韩家的军队这次拼死进攻,没有半分留力,那是真正的尽了力。

“韩大人辛苦了!”萧灵芷轻轻道。

韩玄昌坐了下去,苦笑着摇头道:“你我两家折损了上千兵力,冲车却连关门都不能靠近,他们的弩箭当真是厉害。”

萧怀金也是怒道:“本将也没有想到小小的黎谷关竟然这样难打。那帮狗杂碎,要是攻破了黎谷关,老子要杀的他们一个不留。”

韩玄昌叹道:“大将军,诸位世兄,这黎谷关易守难攻,坚固无比,照我看来,要攻破它,绝非易事。今日战事诸位也看在眼里,叶家对于此战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们的军力和装备远远充足,若是没有好法子,我恐怕十天半个月都难攻下来。”

苏观涯也皱皱眉道:“时日久了,黎谷关一旦拿不下来,我军的士气将损耗殆尽,到了那个时候,可就大大不妙了。”

西门雷藏沉吟片刻,终于道:“易北河那边怎么没有动静?那边三家合起来有六万之众,装备齐全,而吴家虽然坐拥地利,但是据我所知,也不过三万兵力,还要抽调一部分守卫蓝田城,守在易北河的不到两万人。只要易北河那边战事一起,以他们三家的实力,全力以赴,应当可以给吴家重重一击,这样一来,想必也能给叶家的士气带来打击吧?”

萧怀金恨恨道:“我已经派人飞鸽传书,下达了命令,令他们今日必须对吴家军队发动攻击,可是到现在,那边还没有军报过来。”

众人一阵沉默,大帐内气氛顿时很是压抑。

堂堂四家联军,竟然拿黎谷关没有法子,损兵折将,说出去也实在有些丢人。

萧灵芷沉吟着,忽然问道:“韩世伯,韩漠在哪里?”

“韩漠?”韩玄昌一愣,旋即皱眉道:“从昨日黄昏,我就没见到他,也不知去了哪里,应该就在军营的哪个角落吧,那孩子坐不住,喜欢四处走动。是了,军师找他有事?”

萧灵芷微微蹙眉。

韩漠已经派韩青将暗号告诉了她,她也一直派人紧盯着暗号的出现,但是如今已经入夜,却依旧没有暗号传来,莫非内应有变?

这是如今最大的希望,但是这个希望究竟能不能成为现实,能不能扭转整个战场的局势,实在是一个未知数。

萧灵芷的脑海中想起韩漠那一张英俊却带着邪邪笑意的脸庞,不知为何,她对韩漠却有几分信心,她甚至相信,韩漠的那个内应,或许真的能够扭转战局,奇迹的出现或许很快就要到来。

第一三三章 【军令状】

萧灵芷突然问起韩漠,萧怀金几人也都是有些奇怪,在他们的眼里,萧灵芷和韩漠二人似乎有些不对路子,所谓眼不见心不烦,韩漠不来岂不更好,为何萧灵芷还要问起?

萧怀金不由问道:“是啊,灵芷,你寻韩世侄可有事情?”

萧灵芷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吟片刻,才问道:“韩大人,重新集合兵力进攻黎谷关,需要多久?”

韩玄昌皱起眉头,反问道:“军师还准备让我们强攻黎谷关?”

萧怀金也忍不住道:“灵芷,这一阵打下来,我们损兵折将,士气低落,该当修整几日才是,这……这还是等一等吧!”

“大将军所言极是。”韩玄昌立刻点头。

今日一战,萧韩两家损失不小,丢下上千具尸体,却连关门都没靠近,士气正低落,要是再继续进攻,不过是加重伤亡而已。

韩玄昌和萧怀金已经为损失的人马肉疼,那些可都是家族的嫡系,就这样折损在黎谷关下,谁也不想继续损耗实力去进攻。

“不行!”萧灵芷神色坚定,声音也异乎寻常的冷漠,以一种不容商量的口气道:“大将军,诸位世伯,我们必须立刻集结兵力,准备第二次攻击,或许也是对黎谷关的最后一次攻击!”

韩玄昌皱起眉头,淡淡道:“军师,黎谷川易守难攻,今日的战事你也看到了,你我两家的将士竭尽全力,却连关门也无法接近。此时他们正筋疲力尽,即使要战,也要修整一番才成吧?”

“虽然我军初战失利,但是参与进攻的不过万余人,我八万精兵,要抽调出精神抖擞的勇士应是轻而易举。”萧灵芷声音也很是冷淡道:“若是不继续进攻,恐怕再拖延下去,将士们因为小小的黎谷关都攻克不下,士气会更加的低落。”

几人都是沉默不语。

其实就内心而言,大家并没有真的将萧灵芷放在眼里,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竟然跑来对这场生死有关的大战指指点点,除了她的冷漠,也没有谁看出她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若非萧家势大,而且萧灵芷又是皇帝钦封的随军军师,谁也不会理会她的言语。

只是这丫头口气坚决要继续进攻,众人都有些疑惑,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想法,但是内心深处却是觉得,这丫头只怕是求功心切,作为军师,若是在她的指挥下不能攻克黎谷关,到时候也不好向朝廷交待。

韩玄昌更是这样的心思,忍不住瞥了萧灵芷一眼,心中暗自寻思:“这丫头果然不愧是萧家的人,心思歹毒,为了给自己建功,硬是要将士们白白送死,我可不能什么都由着他来。”

他内心虽然异常坚韧,但性情向来偏向温和,并不针锋相对,若是换了性如烈火的西门雷藏,死了那么多嫡系将士,还要令他去进攻,他不翻脸才怪。

萧怀金沉吟片刻,终于轻声问道:“灵芷,为何要急着继续进攻?”

萧灵芷叹了口气,缓缓道:“事到如今,有一件事情看来还是要对诸位世伯讲了!”

“什么事情?”西门雷藏睁着大眼珠子,第一个问道。

众人也都将目光集中在萧灵芷的身上。

萧灵芷想了想,终于道:“诸位世伯,我已在黎谷关内安插了一支军队作为内应,今夜发出暗号,暗号发出,他们便会打开关门,那个时候,我军便可破关而入!”

“什么?”众人都是大惊失色。

萧灵芷并没有将韩漠说出来,毕竟从身份上来说,虽然都是世家子弟,但是韩漠没有任何官职,自己好歹也是皇帝钦封的随军军师,若说内应是由自己安排,这帮人虽然不至于完全相信,但是也好过说是韩漠所安排。

等到事情顺利之后,到时候再论功行赏也不迟。

但是她这一句话,却是将几位大佬都震住,几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燕国的政治形态虽然很畸形,但是毫无疑问,对于世家大族来说,特别是对于九大世家来说,那无疑是天堂一样的制度。

各个家族所属的辖地,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小的王国,虽然不乏朝廷插入的官员,但是归根结底,各世家牢牢地控制着自己属地上的所有权利。

就像渤州郡,从上到下的权利,完全掌握在叶吴两家,哪怕是几百人的军队,那也是牢牢地由叶吴两大家族的人控制。

这样一来,也就形成了家族式的强大凝聚力,在家族控制的世家军中,几乎不存在叛乱的可能性。

这和其他国家的制度不一样,其他家族郡府县都是由朝廷任命的大小官员,官员们都是从朝廷领取俸禄,如此一来,从中收买一些人那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但是燕国不同,就比如渤州郡,你无法去收买他们的将领,因为将领就是家族成员,他们若是反叛,作为朝廷内应,那就等于是自己对付自己,情理上是说不通的。

所以几位大佬听萧灵芷声称关内有一支军队是内应,先是一怔,但很快就大是怀疑,但是萧灵芷的表情严肃无比,给人的感觉就是真的有那样一支军队存在。

萧怀金显然也是茫然一片,轻声道:“灵芷,这……这事关重大,可不能……!”他犹豫着,那“信口开河”四个字却是憋在肚子里没吐出来。

苏观涯神情也是肃然,沉声问道:“有多少人?”

“不知道!”萧灵芷摇了摇头。

众人又是愕然。

韩玄昌也问道:“军师,你连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如何确定他们就是内应?黎谷关守军,初步估算,只关卡上,就有数千之众,关内想必亦是大军连阵,要想突破冲冲军阵,到达关下打开关门,那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到的。”

西门雷藏也接着道:“军师,我西门雷藏是粗人,说话直,说错了话,你和大将军也莫放在心上。你是不是想以此为由,激励将士们去攻打黎谷关?我丑话可是说在前头,到时候弟兄们强攻黎谷关,若是没有内应,那可是失望的紧,士气会更加受挫的,那时候,军师只怕也是难辞其咎吧。”

萧灵芷沉吟着。

韩漠昨天黄昏时分找到她时,清清楚楚地告诉过她,关内有一支军队做内应,一旦发出暗号,很快便会打开城门,世家军见到暗号后,必须保证全力进攻黎谷关,里应外合。

“你一定要保证暗号发起后,世家军会全力进攻!”韩漠当时极为严肃地道:“否则,那是作为内应的军队,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见到韩玄昌等人一副怀疑的模样,就连萧怀金似乎也有些不相信关内会有内应,萧灵芷咬着嘴唇沉思着。

韩漠踪迹全无,他去了哪里?

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内应,真的会出现吗?

想到韩漠当时那种严肃而坚定的脸庞,萧灵芷有些犹豫的心境忽然坚定起来,她虽然和韩漠只见过几次,但是每一次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许那个家伙真的有一些地方让自己很反感,但是奇怪的是,那个家伙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很特别的印象,似乎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真的可以做到,哪怕出现奇迹,也能够做到。

就好比和艳雪姬的赌局,那种前无古人的方法,竟是赌赢了神秘的艳雪姬。

这在事前,谁都想不到。

“我可以立军令状!”萧灵芷终于道,神情很坚定:“若是内应没有出现,我甘受军法!”

“军师,军令状非同儿戏,一旦立下,就连圣上,那也是更改不得的。”苏观涯缓缓道:“军令如山,若真有差池,连累将士们白白牺牲,军师的罪可不轻。”

萧灵芷淡淡道:“我明白,我愿立下军令状。”

萧怀金急忙道:“灵芷,你可想好了,军令状非同儿戏,你有把握真的会有内应出现?”

“大将军不必担心,灵芷自有分寸。”萧灵芷神色平静:“我立下军令状后,还请诸位世伯调集部下所有精锐,一旦见到信号起,这次便由西门世伯和苏世伯带领部下作为先锋攻关,全军冲击,一举进入关内!”

西门雷藏和苏观涯对视一眼,他们自然也明白,第一阵萧韩两家打了头阵,这一次轮到他们也是无可厚非,一齐起身抱拳道:“遵令!”

西门雷藏又问:“军师,却不知是什么信号?”

“百支空竹箭齐发!”萧灵芷道:“内应会在同一时间向空中射出数百支空竹箭,声音想必能响彻云霄,到时候便是我军全力进攻之时!”

萧灵芷立下军令状,看着诸人出账去整军备战,也缓步走出大帐,望着点起火把的黎谷关,天空中又开始下起了小雪,如同天鹅的羽毛,从空中飘荡而下。

“韩漠,你死到哪里去了?”萧灵芷咬着嘴唇,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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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云一般的神兵】

韩漠当然没有死,他带领着风骑,真的如同一阵旋风一样,正驰骋在关内叶家军的军阵中。

昨夜他们穷极所有的精力,翻越了险峻的黎谷山,当他们抵达山脚时,天已经亮起来,整支风骑也已经筋疲力尽。

虽然经过了半年的严格训练,而且东海居民体质天生就不差,但还是有许多人撑不住,到达山脚,便以瘫软了下去。

韩漠当然清楚,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的体力已经消耗到一个巅峰,绝不能继续行军,否则只能是白白送死,即使骑士们还有着斗志,但是他们的体力已经不足以让他们拉开弓挥舞战刀。

山脚下是一片茂密的荆棘林,此时也早已覆盖在大雪之下。

抬头望着高高的黎谷山脉,险峻崎岖,韩漠自己都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翻越过来的,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奇迹,若不是朱小言的训练,这个奇迹实在难以发生,若不是朱小言的建议,韩漠或许都想不到会绕过黎谷关深入敌后。

朱小言的精力似乎永远也用不完,当大部分人都筋疲力尽的时候,他先是命令众人原地歇息,取出干粮充饥,补充体力,养足精神,而后才叫过沈非,韩必图和梁绾三名骑兵队长,一起来到了韩漠的身边。

他并不废话,从怀里取出一卷布帛,打了开来,平铺在雪地上。

韩漠凑近看了看,只见上面弯弯曲曲花了不少线路,在那线路上,更有许多的黑色圆圈,整幅画像一幅地图,不过这幅地图太过简陋,似乎是随心所欲地勾勒出来一样。

“这是渤州郡地图。”朱小言淡淡道:“没有这份地图,我们就算越过了黎谷山,区区八百人,如同大河里的沙子,两眼一抹黑,什么也做不成的。”

“这是你画的?”韩漠很好奇道:“你对渤州郡如此了解?”

朱小言道:“在东海郡认识你之前,我在渤州郡转悠了好几个月。”

韩漠竖起大拇指,呵呵笑道:“小朱,干得不错。我常听人说,人性的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就好像都是在一个地方,花花公子的注意力是放在女人的身上,所谓文人墨客的注意力就是放在锦绣风光上,至于商人,眼光是放在当地特产货物上,你却是将心思放在山川道路上,看来你天生就是带兵打仗的料。”

朱小言想了想,似乎很有启发,道:“五少爷,你这话很有道理。”

沈非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精明的小伙子,指着地图上的黑圈圈问道:“统领,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哨卡!”朱小言解释道:“从黎谷关通向翰叶城,有两条道路,一条是渤州大道,一条是黎道。”他指了指上面的一条线路,道:“我们往前行不到二十里地,就可以转向黎道,自转上黎道开始计算,距黎谷关大概有一百多里地,这一路上,共有……!”他点着线路上的七个黑圈圈:“共有七道哨卡!”

韩漠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要到达黎谷关,必须经过这七道哨卡?”

朱小言点头道:“不错,这是必经之路!”

韩必图三人都是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他们都不畏惧,但是也知道,七道哨卡挡在这条路上,那也算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韩漠想了想,问道:“我们是不是该派人去打探一下,每隔哨卡应该有多少人?”

朱小言摇了摇头,缓缓道:“不必,大概有多少人,我心里有数。平常时日,这每个哨卡也不过四五十人,每隔二十里大概就设一个哨卡。当初设下这么多的哨卡,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盘剥行人,收取路费而已。如今两军对战,这些哨卡自然会增派人手,不过以我的估算,每个哨卡不会超过两百人。”

“两百人?”韩漠淡淡笑道:“似乎不够弟兄们杀的。”

“叶家军的主力如今分为两块,一块是在翰叶城内,保护叶家的老巢。另一块,也就是聚集在黎谷关,那是他们此战最为关键的地方,人马应该都会囤积在黎谷关。所以这一路上虽然设有哨卡,但我想叶家军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黎谷关那边,没有谁会想到我们已经出现在他们的后方。”朱小言声音很冷淡:“所以只要我们准备充分,便可以一一吞下他们沿途的哨卡,最重要的是,吞下哨卡后,我们足以凑够八百件叶家军的战甲,等我们赶到黎谷关时,我们就已经变成了叶家军的骑兵!”

韩漠嘴角泛起阴阴的笑意。

黎谷关下,叶家军如同蚂蚁一样密密麻麻,自己的八百风骑深入进入,虽然人数很少,但是若还穿着兽皮甲,一定会很显眼,也很快就被叶家军识破。

但是换上叶家军的衣裳,似乎就方便很多了。

纵横如虎,奔腾如龙风烟举,在万人阵中,八百风骑如入无人之境,那实在是一个令人兴奋的画面,不过那也绝对是充满着极大风险的。

一旦有失,八百风骑就像大海里的一叶孤舟,很轻易便要被叶家军的海浪打翻,粉身碎骨。

韩漠微一沉吟,才道:“让弟兄们准备好,只要突破七道关卡,立刻对空射空竹箭!”

“我明白。”朱小言点头,向沈非三人道:“下去告诉弟兄们,从现在开始,能吃的吃,能睡的睡,养精蓄锐,好好歇息。”

沈非三人点头称是。

“小朱!”韩漠凝视朱小言,目光闪动:“看来我是有许多地方该向你学习了。”

朱小言收起布帛,正色道:“五少爷,不需要向我学,等你在战场上混的多了,也就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当然,前提是你能在一次又一次战争中活下去!”

这一日,八百风骑便在荆棘林中修整,直到黄昏时分,依稀听到从风中传来的奇怪声音,有耳朵好的,很快就听出来,那是凄厉的喊杀声。

黎谷关那边,已经开始了战斗。

韩漠见到天色已晚,终于点起兵马,在荆棘林外,八百风骑骑士跨.坐马上,腰挎长刀,背负箭盒,手提长弓,就如同寒风中八百具石雕,冰冷而坚毅。

“或许,这一战是你们此生最刺激的一战,等到将来老的时候,你们会记起,你们人生中的第一战是从一次奇迹开始!”坐在马上,韩漠神色很平和,手里的血铜棍殷红如血:“弟兄们,跟着我,一路向前,因为我们的存在,叛军必败,而我们在黎谷关的弟兄会少死很多人,你们将会创造一段为人传诵的奇迹!”

骑士们脸上都显出激动之色,但多少也有些紧张。

这是他们第一次去面对真正的战争,他们的刀子即将见血,虽然他们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也毫不畏惧死亡,但是依旧无法掩饰他们的激动紧张。

他们当然也知道,这是一次冒险,一个闪失,全军覆没。

但是他们毫不畏惧,因为韩漠那一种带着微笑的脸庞就在众人的眼前,韩漠脸上的温和,朱小言眼中的自信,这些都激励着这群铁血战士。

他们要做的是一件别人无法想象的事情,一旦成功,他们的名字将会流传下去。

“杀光你们看到的任何活物!”朱小言最后冷冷地道。

骑士们的眼中顿时弥漫起杀气。

“走!”韩漠一挥手,高声道:“让我们同生共死!”他调转马头,催马前行,朱小言和八百风骑,就像暮色下的八百幽灵,驰骋在苍茫大地上。

……

黎道的一处哨卡,两座高高的岗亭横在大道两边,中间横着一根粗大的木桩,旁边有几处小营帐,暮色之下,哨兵们都显得没有精神。

黎谷关那边铜墙铁壁,大军守护,世家军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进来的。

守在这些岗亭,目的不过是防止无关人等前往黎谷关,不过那边大战一起,谁还敢往那边跑,大雪连绵,天地萧瑟,除了往来的传讯兵,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不到两百人的岗哨兵闲来无事,除了轮换十几人守在关卡处,大都躲在营帐里避寒。

“兄弟,你听?”一名颇有些精明的哨兵听到后方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是隐隐的雷声,不由推了推身边的同伴。

同伴无精打采地道:“什么声音?这鬼天气,什么声音都会有的。是不是风声啊?”

“不对!”哨兵摇头:“好像是马蹄声?”

同伴抬头望了望:“是不是城里派了骑兵过来?”他向哨亭上喊道:“你们别他娘的睡了,瞧瞧那边是什么动静?”

话声刚落,他只感觉地面微微颤动不已。

岗亭上的哨兵抬头去望,只见白色的大地上,远处的地平线涌出一阵更为洁白的云彩,中间夹杂着肃穆的黑色,彷佛暴雨前诡异的乌云,渐渐涨大,再过片刻,白中带黑的云彩迅速地向这边漂移过来,中间更是带着轰隆隆的马蹄声,乍一听去,犹如千军万马一样,那节奏极快的马蹄声,紧如密鼓般敲击在守军的心上,压得让人透不过起来。

营帐里的哨兵们似乎也听到了这种声音,哨长第一个跑出来,高喝道:“什么情况?”

岗亭上的士兵急忙报道:“打着‘叶’字旗,是自己人,应该是城里派来的骑兵!”

“有多少人?”

“看起来有上千人!”哨兵回道:“真是怪了,黎谷关那边有的是人手,又调来上前骑兵做什么?”

哨长听是自己骑兵,松了口气,想想也是,这渤州郡内纵横驰骋的,除了自己人,哪里还有其它的队伍?

听哨兵啰嗦,忍不住骂道:“调兵的事儿,是你个王八犊子能管的。”一挥手,道:“准备打开关卡,让这帮骑兵爷爷过去,免得误事。”

骑兵永远是最尊贵的兵种,这一点在整个中原都是毫无疑问的。

人如龙,马如虎,那一支骑兵如闪电般,说来就来,转眼间便飞驰到近处,而且很快就拉开队形,呈扇形扑过来,占据了整条的大道。

“不对!”岗亭上的哨兵忽然发现一个让他极为震惊的情况,虽然驰骋在最前面的几十名骑兵身着叶家军的战甲,但是后面黑压压的一大群,却是穿着另一种极为奇怪的战甲,他可以肯定,那可不是自家人的穿着。

他正想出口提醒,就听“咻”的一声,数支羽箭从骑兵军阵中发出来,快若闪电,顿时便射穿了他的喉咙。

哨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骑兵军阵中有人大喝道:“射,一个不留!”

话声刚落,就见这一群骑兵如同一个人一样,同时挽弓怒射,空中利箭齐聚,向着岗哨这边飞过来,宛若重锤拍击水浪,镰刀横过麦浪,风声怒吼,箭声齐鸣,飞蝗群般的箭矢毫不留情地设想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哨兵们,穿透他们的心脏和咽喉,甚至都没有多少羽箭浪费。

这群骑兵的箭法准,力道足,速度快,下手冷酷无情,就像是一群从地狱而来的夺命使者。

凄惨的嚎叫声中,第一轮箭雨刚过,便有数十人躺在血泊之中,他们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完全处在震惊和恐惧之中。

他们无法想象,这一支军队从何而来,他们究竟是谁?

甚至没有停顿,从中分出上百骑骑兵,对着那边的营帐又是一阵箭雨射过去,整个哨站似乎都被箭雨所笼罩,哨兵们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

“收弓,拔刀,杀!”朱小言冷酷无情地怒吼着。

沈非带着一路骑兵从中驰出,韩必图和梁绾各带一队骑兵一左一右分开,三队骑兵就像三叉戟一般,直插哨岗,那些刚刚反应过来拔出刀子的哨兵,顿时便被铁骑冲垮,这群骑兵的马刀锋利无比,无情地砍杀着守兵的头颅,片刻间,整个哨站血流成河,在三队骑兵来回冲刺下,已经没有一个活口。

韩漠骑在马上,望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转头看了身边的朱小言一眼,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是第一次实战,但是这群骑兵表现出来的战斗素养,那已经达到了极高的水平。

配合默契,下手无情,马术箭术优秀,队列整齐划一,即使是在杀戮中也没有丝毫的错乱,这正是韩漠想看到的。

这一次突然袭击,不损一人,全歼将近两百敌军,可说是大获全胜,比预想中的结果还要好上很多。

“换衣裳!”朱小言高声道:“将羽箭收集起来,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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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 【暗号显】

黎谷关上,刚刚过去的大战,并没有给关隘带来实质上的损耗,虽然也死伤几百人,但是整个关隘固若金汤,那些被投石车投掷石块所砸中的关墙,也只是皮毛之损而已。

黎谷关在十年前,还算是个小小的关隘,但是近十年来,叶家悄无声息地加固了关隘,那些石头也都是从大荒山采集过来的坚固巨石,厚度之固,堪比许多大型城池。

叶家家主曾经得意地笑称:“黎谷之关,可谓一将当关,万夫莫开!”

看着世家军丢下上千具尸体,在鸣金声中匆忙撤退,叶家将士都是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他们对于坚守黎谷关将世家军阻截在外是更有了信心。

冬雪飘零,鹅毛般的雪花从空中纷落下来,守关主将叶无涯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脸上也禁不住显出一丝得意之色,喃喃道:“今夜之雪,是从燕国的天空飘落,明年的大雪,就该从我叶家的天空飘落了。”

他走到内关墙,望向关内,只见遥遥几十里,星火点点,那都是叶家军的营帐,数万大军囤积在关内,直待关外世家军生变,这几万将士就是叶家手里的几万把快刀,如狼似虎般冲出黎谷关,将世家军冲击成碎片。

“二叔!”叶庚的声音忽然传来:“你快来看!”

叶无涯转过头,只见叶庚指着世家军营地,神情有些怪异,走了过去,问道:“何事?”

“他们好像又要进攻了?”叶庚道。

叶无涯抬头望去,只见世家军阵中火把缭绕,号角声阵阵,那又是在重新集结军队,而且看到那边的旗号,竟然是四家的旗号都打了出来。

“将军!”从旁过来一名人高马大一身黑色铁甲的副将,他头上带着牛角式的战盔,身材魁梧,比普通人高出大半截子,手上提着一把玄铁大刀,比之普通人的大刀要大出一倍,重量看起来也着实不轻,走路的时候,战甲摩擦的咔咔作响,走到叶无涯身边,很疑惑地道:“他们四家好像要联手进攻了。这倒是怪了,这四家素来面和心不合,斗心勾角,何时变得如此默契统一?而且刚刚经过一战,他们丢盔弃甲,死伤无数,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会这么快便组织兵力再次进攻啊!”

这人叫叶天猛,是叶家旁系弟子,但在整个叶家的地位,却非同一般。

人如其名,此人天生勇猛剽悍,八岁便可负百斤,到十六岁时,在整个渤州郡已经没有敌手,叶家大力提拔,更是调进军中任职,今年虽然不过二十四岁,却是除了叶家直系子弟外,在整个渤州郡最有权势的外围子弟,他手下控制的实际军队数目,甚至比叶庚还要多。

在渤州郡,他更是有一个很风骚的外号,叫做“渤州郡第一刀”!

叶无涯看了叶天猛一眼,也是皱起眉头道:“本将也很奇怪,就算四家没有内斗起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达成默契吧?”

叶庚冷笑道:“二叔,就算他们合起来又怎样?难不成他们还有本事攻破黎谷关?等他们来打,让他们再死些人,死的人多了,他们就怕了,只要一怕,那么他们就会狗咬狗。”

叶天猛虽然觉得事情有些怪异,但是终究是一员猛将,太复杂的事情他想不明白,点头道:“二公子说的不错,这帮愚蠢的家伙,就算一起冲上来,也不过是在黎谷关下多丢下尸体罢了。”

叶无涯沉吟着。

他却是感觉此事大大的不寻常。

在他看来,世家军为了自身的利益,这场仗自然是要打的,但是要想达成统一默契,那却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无论如何,世家军那边终究都会出娄子。

萧韩两家强攻黎谷关,那已经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如今眼见世家军四路军队都已经打出旗号,号角声声,看样子就像是都要前来进攻,而且第一次进攻的硝烟尚未散去,如此短的时间内,四家就能达成默契发动第二波进攻,这确实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抛去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达成了默契?

难道他们不知道,凭借黎谷关之险,即使人多,那也是不能一拥而上的,但是看目前世家军阵中的形式,他们倒像是做最后一搏。

他实在想不通。

望着“叶”字旗在旁边呼呼作响,他顿时又生出无比的信心,吩咐道:“让将士们准备,他们既然要送死,我们就好好地迎候他们,送他们一程!”

叶庚和叶天猛都露出冷笑,他们各自紧握自己的兵器,冷眼望着世家军密密麻麻的军阵。

……

“咻咻咻咻……!”

一阵诡异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来自关内二十多里之外,虽然距离不近,但是这种怪异的声音,却是清晰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那么刺耳,那么燎原。

“空竹箭?”叶天猛立刻反应和过来。

“不止一支,起码有上百支!”叶庚也听了出来。

他们也听出,这阵诡异的空竹箭声音,是从黎谷关内传出来,这阵声音,也立时引起关上关下的一阵骚动。

但是还没等他们有太多的反应时,震天的怒吼忽然响起,世家军阵中,那些士兵就像被激怒的野兽,在将领们战刀挥舞之时,几路人马排山倒海般向黎谷关扑了过来。

地动山摇,那种气势,比起第一战要壮观许多,而杀气,也在瞬间弥漫整个黎谷关内外。

叶天涯抽出战刀,高声道:“将士们,敌寇这是孤注一掷,大家顶住这一次进攻,他们就将成为一盘散沙,我等必能大获全胜。此战,有功者赏,怯敌者,杀无赦!”

将士们纷纷高喊:“誓与黎谷关同在!”

高呼声中,叶天涯轻声对叶天猛道:“那空竹箭来历不明,你领人去看一看!”他倒也不是想到世家军已经有一支队伍越过了黎谷山脉从后面潜入,只是觉得这空竹箭来得有些怪异,若不查清,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世家军那头,知道内幕的将领们听到那清脆的空竹箭在夜空中响起,那期盼已久的声音就如同天籁之音,顿时都振奋起来。

这就是暗号,发起总攻的暗号。

虽然萧灵芷立下了军令状,但是大家多少还是有些怀疑的,毕竟要想在叶家军内部收拢一支内应,那困难性太大,更何况要在数万之中的叶家军阵中打开关门,那几乎是奇迹了。

但是期盼已久的暗号终于来临,也就预示着奇迹似乎在慢慢走近了。

萧怀金骑在大马上,兴奋无比,战刀一挥,高喊道:“将士们,拿下黎谷关,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帅旗挥舞,四家军队的主帅,再不犹豫,怒吼着挥舞战刀,世家军阵如同海水一般往黎谷关奔涌过去,在双方将士的怒吼声中,很快,雨点般的箭矢互相对射,犹如飞蝗。

杀声震天,地狱之火再次燃烧。

……

此时的风骑,正如同一阵风般,从一个又一个叶家军阵中向黎谷关冲去。

他们清一色都是叶家军的战甲战盔,打着“叶”字旗,纵横驰骋,飞驰雷电,所经之处,叶家军都是目瞪口呆。

他们当然不可能想到这是敌人的骑兵。

翻越黎谷山脉,这是谁也不会想到的事情,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区区八百人的骑兵小队,就敢在数万人的军阵中纵横驰骋。

所以他们认定这是自己人,而且是从翰叶城派来的骑兵。

风骑一路连闯七道哨卡,除了有一处的哨卡队长有些智慧,在遭到突击时组织部下进行了抵抗,甚至冷箭射杀了几名风骑骑兵,但是风骑无坚不摧的气势,完全不是小小的哨卡所能阻挡的。

八百风骑都换上了叶家军衣甲,一路所过,七道哨卡,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近千人的哨兵,就是在风骑一个点一个点的突袭下,被杀的一个不剩,以不到十人的伤亡,杀死近千人,虽然有突袭之功,更有哨兵们猝不及防的缘故,但是无论从哪方面上,这都是一个军事奇迹。

乌云般的风骑,穿行在密密麻麻如同星辰般的军阵中,没有丝毫的停滞,更没有一丝的慌张,韩漠和朱小言并骑在前,三名队长各领一队,三支骑兵队紧随其后,即使是在飞速的奔驰中,阵型却没有丝毫凌乱。

黎谷关近在眼前,他们也听到,黎谷关外,世家军已经对黎谷关发动了有一次进攻,杀声震天。

韩漠十分清楚,早一分钟打开关门,世家军就会少死很多人,所以他的眉头紧皱,右手紧握血铜棍,只盼立刻过去打开关门。

离关门不过几里路程,韩漠看到关头上已经聚满了士兵,关下的兵士聚集在两边的关梯处,准备随时上去补充人手,而高大的关门,不过几十人在守护着。

朱小言正准备命令部下呈扇形散开,冲到关门时,却见迎面驰来一小队骑兵,不过十几骑,领头一骑威猛高大,手中挥舞着巨大的玄铁大刀,高声喝道:“你们是何人?谁派来的?”

他的声音粗犷无比,中气十足,就像怒吼般,正是“渤州郡第一刀”叶天猛!

第一三六章 【千里长堤,溃于蚁穴!】

——PS:——

第一三七章 【别有居心】

世家军的将领们眼见伤亡惨重,而内应却一直没有打开关门,都是一阵愤怒。

他们甚至觉得,那个年纪轻轻的女军师,很有可能被叶家摆了一道,所谓的“内应”,不过是幌子,是让世家军送死的陷阱而已。

那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女军师,自己被摆倒无所谓,但是连累各家子弟兵送死,那可是要上断头台的。

世家军的将士们似乎杀红了眼,死一片,又冲上一片。

人们都说燕国的将士悍不畏死,这确实是很有道理的,无论是关上的叶家军,还是关下进攻的世家军,俱都狰狞无比,殊死相争。

韩玄昌等主将眼见死伤越来越多,几乎都要下令将士们撤退,但是萧怀金作为大军主将,尚未示意鸣金收兵,大家也就不敢随意打出旗号下令撤退,毕竟在这个时候,无论谁退下来,都会影响整个军心,更会影响进攻态势,万一所谓的“内应”是真的,刚退下大门就打开,那可是后悔莫及,而且作为内应的军队没有世家军接应,必定是全军覆没。

萧怀金何尝不想鸣金收兵,看着萧家士兵死伤惨重,他也是肉疼得紧,出发的时候,萧太师可是冷言叮嘱,此战有三,一灭叶吴,二来消耗其它世家的实力,三来保住萧家的力量。

如今看来,前两点能不能做到是个未知数,但是这最后一点,恐怕是很难做到了。

不过想着这件事情时候会有萧灵芷担着,也就松了一些心。

他不鸣金,只因为萧灵芷还没有下令。

萧灵芷蛾眉紧蹙,就站在萧怀金身边,望着前方血腥的战场,她神色虽然看起来冷漠而平静,但是内心深处却也有些忐忑。

韩漠所说的暗号已经出现,让她着实欢喜了一下,但是关门一直未曾打开,这让她由不得不担心,是不是内应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萧怀金几次要鸣金收兵,都被她阻住。

她冰霜般却很是唯美的脸庞一片平静,朦胧如雾的眼睛望着黎谷关。

“将军!”旁边一名甲士忽然兴奋起来,激动道:“您看,大将军,黎谷关的大门,似乎……似乎正在打开!”

萧怀金和萧灵芷遥望过去,果然,只见关隘之门大开,虽然依旧是在激战之中,世家军却如同已经胜利一般,欢呼着,潮水般涌进黎谷关。

“擂鼓!”萧怀金大喜过望,两手张开,夸张地舞动着:“所有的战鼓都擂起来,快,都给我擂起来。”

鼓声隆隆,所有的战鼓都擂打起来,地动山摇,听到鼓声,世家军的士气更加旺盛。

萧怀金得意地大笑起来:“妈的,这下子好了。攻下黎谷关,可就放下心了。整个渤州郡再也无险可守,那些小关卡也挡不住我们的大军。”

萧灵芷摇了摇头,正色道:“义父,没有拿下翰叶城,那就算不得胜利。如今黎谷关破,叶家肯定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破关了,他们重兵集中于黎谷关,是想和我们耗在这里的。翰叶城那边,估计还没有做好应战准备,所以接下来,我们非但不能松下心,而且要命令全军,加快速度,向翰叶城迅速挺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萧怀金皱了皱眉头,道:“还要打?不需休整吗?”

萧灵芷淡淡道:“休整下来,也会给叶家反应过来的时间。我们要做的,是等他们醒悟到黎谷关已破的时候,世家军已经兵临翰叶城下。一旦休整,我恐怕到时候我们会死更多的将士。”

萧怀金想了想,立刻吩咐传令兵:“传令下去,四家军队,不得休整,攻克黎谷关,继续向翰叶城挺进!”

传领军领命下去。

“灵芝啊,这一次攻破黎谷关,你可是立下大功啊。”萧怀金得意地笑道:“你在关内安插了内应,这事情连我也不知道。哈哈,父亲说的果然不错,灵芷你办事素来胸有成竹,留有后手,如今看来,父亲这话说得是对极了。这一次内应,是我们萧家安插的,黎谷关能被攻破,这支内应军队居功首位,也就是我萧家居功首位,等到诛灭叶吴两家,大军回京,有了这份大功劳,朝中叶吴两家腾出来的官位,我们就有了争夺的资本。”

他似乎很兴奋,两只手攥成拳头,已经开始设想战后的利益。

诚然,黎谷关之战,若是没有这支内应打开关门,别说攻破黎谷关,只怕到时候世家军能不能从黎谷川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但是由于这支幽灵一样的内应存在,叶家战略中最少能支撑个把月的黎谷关,却在三日之内被攻破,渤州郡的整个政略局势顿时陷入混乱。

叶家最期盼的目标,是世家军内部自乱,找到机会进行反攻,最差的打算,也是要在黎谷关支撑个把月,将世家军的兵力物资和士气消耗到最低点。

但是天算不如人算,如今世家军三日攻破黎谷关,士气大盛,反倒是叶家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惊住,主将叶天涯被射死,大将叶天猛被杀死,群龙无首,士气大跌。

世家军已经完全处于上风。

如此一来,萧怀金自然是得意无比。

若这支事关战事成败的内应真的是萧灵芷安排,那就是萧家的功绩,无论各大世家如何浴血奋战,这内应之功,那绝对是排在首位的。

有了这样的砝码,叶吴两家被诛之后,整个燕京朝廷将会腾出许多曾经被叶吴两家把持的官位,那些官位到时候自然要被另外七大世家进行瓜分,而萧家这个砝码,无疑会让他们在官位瓜分的过程中占到有利地位。

萧灵芷蹙了蹙柳眉,终于道:“义父,你可知道那支内应是谁安排的?”

萧怀金奇道:“不是你吗?”

萧灵芷摇了摇头,叹道:“灵芷也曾想过在叶家内部收买内应,而且在几个月之前,还派了人潜入渤州郡内。只是所派之人,无一返回,没有任何消息,那十有八九是被叶家的人暗中除掉了。”

“那这支内应从何而来?”萧怀金听出萧灵芷话中的问题,皱起眉头:“难道你是说,这支内应并非你所安排?”

萧灵芷微微点头:“不是我安排的。”

“是谁?”

“韩漠!”萧灵芷缓缓道:“韩玄昌的儿子,韩漠!”

“是他?”萧怀金有些不敢相信,眉头紧皱:“他是如何做到的?我看那小子年纪轻轻,他怎会有本事在叶家内部安插内应?”

他确实有些不敢相信。

萧灵芷道:“可是他做到了。黎谷关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他的内应已经完成了使命!”

萧怀金沉吟着,片刻之后才道:“可是军事会议之时,你说是你安排的内应,韩玄昌并没有出来反驳。难道连他也不知道这是他儿子所做?”

“似乎真的不知道。”萧灵芷缓缓道:“这些内应,都是韩漠暗中所布置,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

萧怀金脸色更难看,低声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要真是韩漠所为,那么此战首功就会落到韩家的头上。如今王室正准备拉拢韩家,以制衡我们萧家,这要是被他们韩家占了头功,王室一定会以此为由,想尽办法让韩家占据更多的衙门,到时候可对我们韩家大大不利了。”

“义父准备怎么做?”萧灵芷淡淡问道。

萧怀金立刻道:“无论如何,这份功劳都不能被韩漠占过去,更不可被韩家占了。”

“并不好隐瞒。”萧灵芷摇了摇头:“韩漠既然能安排内应,自然也有法子证明这份功劳是他所为。即使是为了韩家的利益,他也一定会证明这是他的功劳。”

“倒也未必。”萧怀金道:“在军事会议上,你明确地说过,这内应是你所设,他们也都听到,所以,咬死是咱们的内应,绝不可松口。就算韩家想争,我只怕其他两家也不会为他们韩家作证,仅凭韩家一家之言,未必能够取信朝廷。”

萧灵芷淡淡地道:“若是韩漠那出真凭实据呢?”

萧怀金攥着拳头,冷笑道:“那我们就让他拿不出来。乱军之中,先找到那群内应,将他们……!”右手成掌,狠狠切下去:“如此一来,恐怕也无人能作证吧。”

萧灵芷蹙起眉头,瞥了萧怀金一眼,眼中竟然划过厌恶之色。

“义父,那群内应是有功之众,难道真要杀了他们?”萧灵芷淡淡问道。

萧怀金冷笑道:“你干爷爷的性情你该知道,出京之时,他就交待过,决不允许其他家族因为这场战争而壮大。若是不除去那群内应,义父我就无法向他老人家交代。”看了萧灵芷一眼,继续道:“想必那支军队人数也没多少,乱军之中,死一些人,总是难免的。”他向旁边召了召手,一名部将迅速过来,恭敬道:“将军有何吩咐?”

萧怀金招手示意他靠近,附耳低声说了几句,那部将先是皱起眉头,但还是恭敬道:“末将遵命!”再不多说,竟是跑到后军,点起两千萧家军,往黎谷关冲去。

萧怀金这道命令下去后,又对萧灵芷道:“灵芷,韩漠如今身在何处,你可知道?”

萧灵芷柳眉跳动,看向萧怀金,问道:“义父,你是想连他也要杀死?”

“无毒不丈夫!”萧怀金淡淡道:“这句话,你干爷爷一定对你说过吧?”

萧灵芷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找到他。”萧怀金挥舞着拳头:“杀了那小子,这件功劳必须算在你的身上,绝不能让那小子活着!”

萧灵芷蹙眉道:“义父,这支内应少说也应该在百人之上,上百人就这样杀掉,会不会.......!”

萧怀金立刻道:“大战之时,陈兵数万,几百个人只是芝麻大的事。至于后患.......嘿嘿,我萧家何惧后患!”

第一三八章 【长驱直入】

黎谷关攻破,世家军如潮水般涌进,双方的士兵就挤在黎谷之中,进行着血腥的拼杀。

叶家军主将已死,第一猛将叶天猛也已被杀,只剩下年纪轻轻的叶庚领兵抵挡,叶庚虽然年轻,但是却也毫不示弱,在几名副将的帮衬下,竭力组织军队进行抵抗。

只是世家军气势如虹,而叶家军虽然勉强抵抗,但是士气却已经低落到极点,队伍混乱没有阵型,一时间伤亡惨重。

血流成河,血染关隘,无论是关上还是关下,全部被血色弥漫,空气中充斥着死神的味道和大笑。山谷里积满了尸体,在人的脚下马的蹄下被践踏成肉泥。

夜空下,黎谷关一片的杀气直冲天幕。

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忽然有人反应过来,先前那群打开关门的骑兵小队已经没有了踪迹,就真的如同鬼魅一般,在世家军冲进关隘之时,那群骑兵已经从战场上消失。

若不是还有他们丢下的上百具尸体,叶家军真的怀疑这群骑兵真的出现过吗?

叶庚虽然勇猛,但终无统军之才,叶家军混乱之中,他更是被几支冷箭活活射死,见到最后的主将也命毙箭下,叶家军再无斗志,先是一小批人仓皇撤退,之后撤退人数越来越多,到了最后,整个叶家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向西边逃窜。

世家联军更是士气大振,在各家将领的率领下,紧跟追杀,这一路上,只杀得叶家军血流成河,哭爹喊娘。

黎谷关内外,人潮涌动,密密麻麻,就像一群蚂蚁往西窜,而后面又一群蚂蚁紧跟而上。

眼见叶家军四处溃散,四路军队正要休整,传来将令,世家军必须加紧步伐,向翰叶城快速挺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韩玄昌和苏观涯等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接到传令兵的将令,虽然各人内心对于萧怀金作为大将军很是不屑,但是他们也都明白,若是就地休整,给叶家腾出喘息之机,都是后世家军肯定还要多死不少人,虽然连续进军会让将士们有些疲惫,但这种出其不意的进攻策略,不但可以减少伤亡,更重的是确实能够给予叶家致命的打击。

他们也在入关后找寻那所谓内应的踪迹,可是血腥的战场上,实在不知道那支内应军队身在何方。

四家联军不做修整,继续往翰叶城挺进,这沿途村落县镇,自然是倒了大霉,所过之处,都会留下一片血光。

而渤州郡各县府显然是没有料到黎谷关会被这块地攻破,仓促间迎战,早就被世家军毫不留情地扫过。

尽大可能地消耗叶家的实力,最终从跟上铲除叶吴两家,这是各大家族心中一致的目的。

各大家族的军队这一次没有谁落后别人,都是快马加鞭往翰叶城去,因为大家心中也清楚一个事实,谁要是先进入翰叶城,翰叶城无数的珠宝甚至叶家族人,都可以抢在手中。

……

……

韩漠和风骑,在关门打开之后,便组织队形,冲出了叶家军阵,他们座下是最矫健强壮的魏马,他们手里的弓箭是劲力和射程强的神臂弓,而他们的骑士,每一个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铁汉子,在这群悍不畏死的风骑面前,叶家军根本没有能力阻拦。

如风般而来,却又如风般而去。

既然已经打开了关门,完成了目的,风骑没有必要再去进行血腥的厮杀,他们折而向南,一直到了黎谷山脉的山脚处,在一处冰封的湖边才勒马休整。

这是韩漠有生以来,参加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争。

这一战,虽然取得了让人震惊的成绩,但是那种血腥残酷的场面,还是让韩漠的心在抽悸。

八百风骑,有一百四十多人血洒疆场。

韩漠神情凝重,拄着血铜棍,站立在冰封的湖面。湖面上的冰很厚,甚至可以经受住骏马的冲刺,晨光初显,湖面的冰层在第一丝晨光的沐浴下,异常显眼。

风骑骑兵们都已经下马休整,更有不少人在互相处理包扎伤口,几乎每个人的衣甲上都带着血迹,在晨光之中,苍廖而坚毅。

朱小言走到韩漠身边,也望着远方,淡淡道:“他们做得很不错!”

“我知道。”韩漠轻声道:“东海的勇士,本就是铁打的。”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部下,大家的神情都很是凝重,这一战,损耗上百位兄弟,那都是半年来朝夕相处的好兄弟。

生死离别,战争残酷,就在于此。

“战争本就是要死人的。”朱小言声音很平静:“从死人堆里钻出来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勇士。虽然这次折损了不少弟兄,但是留下的这批人,将是你最可以倚重的勇士。”

韩漠沉吟着,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我想,风骑的灵魂已经被充实了。”

“是。”朱小言点头道:“这一战,九死一生,他们能活下来,已经为风气铸造了灵魂,日后无论这支骑兵队如何编制,这份灵魂是不会消失的。”

任何一支军队,都需要灵魂,而一支军队的灵魂,往往在它组建的时候,在它第一代战士的熏染下,已经形成。

风骑无疑是铁血骑兵队,有的是勇气,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建议冷静和悍不畏死,已经形成了这支骑兵的灵魂。

他们的灵魂,是从一场奇迹开始形成。

所以,这支骑兵队,也注定是一段奇迹的开始。

……

“接下来,我们是继续往翰叶城去,还是回东海?”朱小言看了韩漠一眼问道。

韩漠微一沉吟,道:“黎谷关已破,渤州郡一马平川,就算有些小阻碍,世家军也能够完全应对。翰叶城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黎谷关已破,如果萧怀金聪明的话,一定会下令全军快速向翰叶城挺进,翰叶城破,也是迟早的问题。该做的我们已经做了,弟兄们也筋疲力尽,得到了锻炼,我想我们还是回东海休整吧,没必要再去掺和。”

朱小言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回去之后,我想你随着我走访遇难弟兄们的家属。”韩漠叹了口气,摇头道:“他们的家人,也许正在牵挂着他们。”

“我随你去。”朱小言很认真地点头。

“小朱。”韩漠想了想,忽然问道:“你可知道你射死的是谁?”

朱小言看着韩漠:“我至少射死了二十个人,你说的是哪一个?”

“关头上的那一个!”韩漠道。

朱小言想了想,才道:“原来你是说他,看他衣甲,似乎不是普通人。”

韩漠叹道:“我听说这次黎谷关的守将是叶家的二宗主叶天涯。那人的衣甲,看起来似乎就是主将的衣甲,你射死的,只怕就是叶天涯了!”

朱小言一愣,随即嘴角泛起不屑的笑意:“原来叶天涯就那么点本事。”问韩漠:“你杀死的那个大个子又是谁?”

韩漠沉吟着,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才道:“我曾经听说,渤州郡叶家有一个天生猛将,六岁能负百斤,乃是一等一的猛将,号称‘渤州郡第一刀’。我杀的那人,外貌似乎和那叶天猛有几分相似,而且也使刀……不过我并不相信那就是叶天猛。叶天猛号称‘渤州郡第一刀’,岂能被我那样杀死?”

他还真是有些不敢置信。

在战场见到那员猛将时,韩漠也曾想过那人有可能是叶天猛,但是自己亲手杀死对方之后,他很快否认了自己的判断。

虽然他对自己的武技很有自信,但是能够杀死渤州郡第一猛将,那还是有些夸张的。

朱小言露出难得的笑意:“我能杀死叶天涯,你为何不能杀死叶天猛?很多时候,名声和实力不一定是相等的。有些人的名气很大,本事未见的有多厉害,有些人籍籍无名,却未必不能一鸣惊人。”

韩漠自己也有些惊讶,眨了眨眼睛,感到事情确实有些荒诞:“小朱,你的意思是说,你我二人,一个杀了统军主将,一个杀了渤州郡第一猛将?”

“大概是如此了!”朱小言显得很平淡,没有任何兴奋之色。

韩漠攥起拳头,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他未必是兴奋,自己部下损失惨重,但是能以叶无涯和叶天猛的性命来陪葬,那也算是找回了一丝安慰。

“小朱,你可知道,你杀了叶无涯,若是朝廷论功行赏,封你个佐领参领甚至是云麾使都有可能啊。你这是立下大功了!”韩漠伸手拍了拍朱小言的肩膀,微笑道。

朱小言瞥了韩漠一眼,问道:“那你愿不愿意我接受你们大燕朝廷的封上,听从你们大燕朝廷的命令?”

韩漠毫不犹豫地道:“不愿意。你要记住,你是我收下的马夫。这一生,若无意外,你还是老实地跟着我。”

“你是个很大方的人。”朱小言平静道:“跟着你,也没什么不好。”

正在此时,却见不远处飞驰几骑过来,最前面的是沈非,他负责领人在附近放哨,三骑衣甲鲜明的风骑骑士中间,却是夹杂着一个身着大棉袄带着厚帽子的家伙,那家伙座下的马匹,与风骑的魏马自然不相同,是地地道道的庆国马匹。

韩漠一看那人,立刻认出来,皱起眉头,寻思:“他怎么来了?”

第一三九章 【暗信】

三骑风骑骑士簇拥那人飞驰到湖边,勒住马,沈非翻身下马奔了过来,拱手道:“五少爷,朱统领,我们巡视之时,见到此人,他说要见我们的主将,而且说有急事禀报!”

朱小言皱起眉头,看着韩漠道:“我们行踪隐秘,他是如何得知的?”

韩漠道:“小朱,你知不知道,每个国家,都有一群善于跟踪术的人才,哪怕你只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他们都有可能循着踪迹找到。我们数百人的队伍,留下的又何止蛛丝马迹?”

他说完,向沈非道:“让他过来吧!”

沈非领命,过去示意那人过来,那人也下了马,缓步过来,身上的衣裳虽然厚重,但是脚步却很轻盈。

朱小言不动声色地走到一旁,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走到韩漠旁边,那人才抬起头,微微掀起帽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却是萧灵芷身边的追风,他见到韩漠正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似乎有些吃惊,道:“你……你就是他们的主将?”

韩漠悠然道:“难道你觉得我不像?”

追风回头望了望岸边的风骑骑士,露出一丝不敢相信的神情:“韩少爷就是带着这几百人打开了黎谷关的大门?”

韩漠淡淡道:“看来你家小姐对你还是很信任,你知道的不少。”

追风眼眸子里流露出钦佩之色,道:“韩少爷,追风佩服的人没有几个,如今看来,你算是一个了。”

“那真是韩漠的荣幸。”韩漠淡淡笑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追风立刻正色道:“韩少爷还是赶紧带着你的部下离开这里吧。”

“为何?”

“已有两千人马正在搜寻你们,他们中间也有善于追踪术的人手,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这里。”追风神情严峻。

韩漠眼眸子变得冷漠起来:“听你的意思,似乎那两千人是要来对付我们?是叶家的人马,还是你们萧家的?”

“我不姓萧。”追风道:“但是那两千人,却是萧家最精锐的人马,久经训练,装备精良,也正因如此,萧大将军一直舍不得派他们攻打黎谷关。我看韩少爷的人马虽然个个骁勇善战,但是都已筋疲力尽,若真是碰上,只怕会大难临头。”

韩漠眉头紧皱,他当然也知道,风骑连夜翻过黎谷山脉,又连破七道哨卡,更是在黎谷关下大战一场,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是疲劳不堪,真要是萧家的精兵前来,还真是未必抵挡得住。

他心中更是恼怒的很,想不到叶吴两家尚未诛灭,萧家便开始打起鬼心思,甚至派兵围杀暂时的同盟。

萧家之心,何其歹毒。

“这是你们家小姐让你来提醒我们的?”韩漠凝视追风问道:“她这不是背叛了自己的家族?”

追风淡淡道:“小姐说,她欠你人情,这份人情还给你,就两不相欠了。”抱了抱拳,道:“如何处理,还请韩少爷自己斟酌,追风告辞!”

他转身便走,上马扬鞭,骏马飞驰而去,很快就没了踪迹。

“我们没有必要和他们硬拼。”朱小言回过头来,淡淡道。

韩漠冷笑道:“萧怀金派人来围杀我们,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夺关之功,他是想抢过去了,只有杀了我们,才会死无对证。乱军之中,我们这支不为人知的骑兵队被他们杀死,也未必会有人调查。”

朱小言神情淡然,问道:“你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思,也就该知道怎么做了!”

“这是兄弟们流血换来的功劳,我韩漠可以不要,却不能对不起他们。”韩漠冷冷道,眼眸子里闪现着杀机,快步走回岸边,沉声道:“上马,往翰叶城去!”

风骑骑士行动快速,韩漠一声令下,所有人在转眼间便上马。

韩漠一挥手,第一个冲在前面,数百风骑紧跟其后,往翰叶城方向飞驰而去。

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折回黎谷关,出关回东海郡,萧家两千人马正往这边来,若是回返,十有八九要撞在一起。

虽然并不畏惧那两千人,但是韩漠并不想让筋疲力尽的风骑陷入另一场凶险的战斗之中。

只要往翰叶城去,汇合世家军队,萧家再有能耐,也不敢明目张胆对风骑动手。

韩漠对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的精髓,那是体会的极为深刻的。

……

……

翰叶城,距黎谷关不过三百多里地,是渤州郡最大的城池。

城内占地数百亩的奢华府邸,就是叶家的府邸,亦是整个叶家的老巢。此时的叶家府邸,显得颇有些惊乱,因为刚刚得到消息,黎谷关被破,世家军正潮水般向翰叶城攻来,一路上所向披靡,甚至有不少遭受叶家严酷统治的百姓将分散在各县府叶家族人抓了起来,准备交给世家军。

按照探子所报,最迟黄昏时分,世家军便可抵达翰叶城下。

整个叶家,没有一个人想到世家军会来的这么快,更没有想到,战略计划中最少能支撑一个月的黎谷关,竟然在不到三天之内便被攻破。

翰叶城只得仓促备战,但是士气却是低落到极点。

世家军攻破黎谷关的消息,也不知如何就在翰叶城中蔓延开来,整个翰叶城就像炸了锅一样,处于极度的恐惧之中。

叶家谋反,叶家族人自然是逃不过这场围剿,而城中的百姓也非常清楚,一旦翰叶城攻破,世家军也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三个月前刚过完五十大寿的叶家家主叶无逊,此时坐在正厅大堂上,脸色阴沉,说不出的可怖。

堂下,叶家的重要人物都在场,他们也都得到消息,黎谷关被攻破,主将叶无涯被射杀,叶家第一猛将叶天猛被杀死,叶庚也是死于乱军之中。

一切形势,与他们叛乱之前的战略设想完全偏差。

所有人都是一脸的焦急,整个大堂内一片喧哗,叶家的几位长老更是声音激动,连说叶家要面临灭族的危险,那话中的意思,显然也是责备叶无逊发动叛乱。

叶无逊猛一拍桌子,暴喝道:“他们还没到,你们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大宗主震怒,众人立时静了下来,此时也加虽然面临灭族的危险,但是大宗主手中还是掌握着生杀大权,他要是发起怒来,搞不好谁就要倒霉。

大宗主性情本就反复无常,嗜杀成性,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就在叶无逊身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把锋利的宝剑,那可是叶无逊平日最珍爱的玩物,但是杀起人来,这把玩物绝对够用。

“怎么攻破了黎谷关?”叶无逊铁青着脸,不敢置信:“那群猪脑子是怎么做到的?萧怀金有这个本事?”

他当然已经得到消息,据说是不到千人的骑兵队,突破数万人的军阵,直冲到关下,杀人夺门。

但是他不相信,他不相信有这种荒诞的事情发生。

那不到千人的骑兵队,从何而来?整个渤州郡的军力,他是了如指掌,而且每一支军队都是牢牢控制在叶家的手中,这所谓的不到千人的骑兵队,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到现在为止,他都觉得这个情报是不准确的。

叶无逊长子叶淼立刻出来道:“父亲,探子回报,说是不到千人的骑兵队……!”

他话没说完,叶无逊已经厉喝道:“放屁放屁,区区八百人,岂能靠近黎谷关?真是荒谬。那些探子的人头可曾砍了?谎报军情,派人将他们的家小也一并砍了。”

众人一脸骇然,竟然无一人敢吭声。

“那四条狗,是如何连在一起的?他们明争暗斗多年,为何这次却能达成默契?”叶无逊拍着桌子,咚咚作响,一脸怒色:“萧怀金那样的庸才,岂能让四家合力?”

一名颇有威望的长老壮着胆子道:“大宗主,当务之急,是要想出退敌之策,世家军说到就到,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

“好,你说,你有何良策退敌?”叶无逊吹着胡子问道。

长老看起来还是显得很冷静,道:“大宗主,我倒想出三策……!”

叶无逊急道:“快说,快说!”

“第一策,如今世家军分四路向我翰叶城挺进,他们在黎谷关连番激战,这一路上也遭受阻拦,将士们想必亦是筋疲力尽,穷弩之末。而我军精力旺盛,派军出城,埋伏其中一路,等到世家军到来,突然出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必能击溃一路世家军,只要他们溃散,那么其他几路得知消息,必定也会影响军心,说不定就此退兵……!”长老献策道。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叶无逊便冷笑道:“大长老,我军出城,城中守军将更加薄弱,击溃一路军,其它三路世家军非但不会慌张,而且会很高兴,因为我们帮他们除去一股力量,他们只怕还要感谢我们。除去一路,其它三路若是来到翰叶城,我们还有兵力守城吗?”

那长老似乎也觉得此策大有破绽,额头冒出汗来,又道:“二策,我们紧闭城门,已现有兵力死守翰叶城,待有机会,在出城袭击!另外派人前往蓝田城,要吴家速速前来援救!”

“你觉得吴家会派人来?”叶无逊眼中现出怒色:“他们面临三家联军,自顾不暇,岂会来援救我们?而且城中不到两万兵力,如何抵挡住他们的进攻?”

长老擦着额头的汗,道:“那只能……只能求和了!”

叶无逊嘿嘿笑道:“好,这倒是个好计策。大长老,你德高望重,那帮蠢猪应该也会给你面子,就劳您出城去迎候他们,与他们议和吧。一旦事成,重重有赏!”

那长老大惊失色,浑身发软,老腿差点撑不住倒下去,惊道:“大宗主,我……我年事已高……这……这……!”

“既然知道年事已高,还在这里说昏话?”叶无逊毫不给长老面子,不客气地训斥着,扫视大堂内挤挤的人群,冷冷骂道:“平日里都知道花天酒地,腰里别着珠宝,怀里搂住娘们,脚下踩着贱民,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你们还能做些什么?一群酒囊饭袋。”

众人都是战战兢兢。

本来在叶家人的心里,渤州郡东部这大大的地盘,完全是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辖区广袤的土地六县所属,无论经济军事命脉,都是在叶家人的掌控之中。

叶家辖地矿产丰富,所以叶氏一族应该是整个燕国最富有的家族,皇族也未必能比叶家奢华。

这种奢华的生活,让叶家的人都养成了目空一切的个性,特别是叶家的中心人物,大都风扬跋扈,嚣张傲慢。

相较于其他家族,叶家最大的问题,就是族人的凝聚力要弱了许多,若非有足够的财富分配给族人,叶氏家族定然是内部纷争不断的。

黎谷关破,总体战略被打乱,最让叶家人震惊的是,各县各地往日里如同羔羊般温顺的百姓,这一次却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大肆捕捉分散在各地分管当地各项事务的叶家族人,非但没有组织起预想中的防御线,反而打开其门,世家军这才势如破竹,一路挺进,所遇抵抗微乎其微。

叶家人这才醒悟,往日的繁华,往日的霸权,只是涂抹在表面的虚假,渤州郡百姓的心,和叶家早就相去甚远。

所有的一切,与他们反叛之前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世家军的默契,黎谷关的告破,百姓的反水……这一切,无论哪一个,都是对叶家致命的打击。

叶家的傲慢和张扬跋扈,让他们过高地估算了自身的实力,也过低地估算了世家军的能力,最重要的是,他们缺少一位能够扭转战局的名将!

叶淼再次道:“父亲,孩儿倒有一策,算不是什么上策,却也可以一试!”

叶无逊盯着叶淼道:“你说。”

“父亲,咱们还有一群黑老鼠!”叶淼目光闪动,一字一句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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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几位朋友说战争戏稍微多了点,似乎有些偏离,在此解释一下。实际上大家去看看其他历史类书籍,战争戏那是连绵不绝,而我.....至少权臣不会出现那样长篇累牍的大量战争场面。这场战争,应该属于改变燕国格局的重要战争,聪明的朋友,应该能够明白这场战争背后的意义。而且战争场面我尽量压缩了,主要是写出战争中的“利与益”,实际上还是写人,写故事,对这场战争我也用心列了纲要,不写死战争,而是充斥着人性和曲折,尽量让他好看。应该很快就过去,应该也不枯燥,更不会偏离大道,因为书的道路,早就用尺子量过了,哈哈哈哈!

第一四零章 【黑老鼠】

中原四国的贵族,除了许多政治势力外,还有一种很特殊的私家力量,明面上的一部分人,就是所谓的客卿,虽然客卿不乏有才之辈,但是总体而言,对于贵族们来说,收纳客卿是为了面子问题,谁门下的客卿多,那就是威望和财力的体现。

食人之禄,为人办事,客卿们既然投靠那些贵族的门下,也就成了贵族之间争强好胜的工具,无论贵族间的文斗还是武斗,都要用上这类客卿。

客卿,是属于贵族明面上的家臣,四国之中,庆国的贵族最喜欢收纳客卿,攀比客卿的数量和能力,也成了庆国的一种风尚。

客卿文化,在庆国是最繁荣的。

但是燕国的贵族,客卿虽然不缺乏,他们却对另一类势力更为花心思,那就是隐藏在暗处的家臣,用燕国贵族行内的话说,就叫“影子卫”。

“影子卫”是一群贵族们都知道他们存在却又不知他们存在何处的暗中实力,除非其主人召集,否则实在难以判断他们的具体下落。

平日里,他们有可能只是府邸门前的看门人,有可能是给你端茶倒水的仆人,也有可能是在马厩里给你喂马的马夫。

但是到了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一群恐怖的暗黑力量。

破坏,侦查,卧底,暗杀这些暗黑活动,就是他们生存的职责。

燕国九大世家,每一个家族,都拥有一股暗中的“影子卫”,而叶家的影子卫,被称为“黑老鼠”。这称呼虽然有些猥琐,但却很形象地形容了叶家影子卫的无孔不入。

叶无逊皱眉道:“大军之前,那一百多条老鼠能有什么用?”

叶淼凑近上去,轻声道:“父亲,世家军有数万人马,真要大军兵临城下,我们只怕抵挡不住。这群老鼠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却能有大用处。我们大可将他们分成四路,乔装成四路世家军的兵士,世家军急行军中,又加上这群老鼠机警的很,应该很难被发现。只要他们刺杀了四路主将,世家军群龙无首,不攻自破,我们或可扭转局势,转败为胜!”

叶无逊只是一沉吟,忽地站起身来,大笑着,得意地拍了拍叶淼的肩膀,大声道:“看到没有,到最后,还是我的儿子想出了办法。酒和女人都将你们的脑子掏空了,这样的法子你们都想不出来?”

众人噤若寒蝉,不少人心中暗道:“你不也没有想出来吗?”

叶无逊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虽然仰仗这一百多名影子卫去改变战局,有些困难,但是世家军也不过是靠着一支小股骑兵改变了局势吗?

试一试,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

……

世家军的前进出乎意料地顺利,进入黎谷关后,在黎谷一场激战,叶家军四散逃窜,世家军的四家人马,竟是情不自禁地各自分开,形成四路,像四条长龙般向翰叶城挺进。

沿途所过,自然也是遇到一些抵抗,但大都是一群百姓押着叶家的族人,等在大道上,这倒是省去了世家军的不少时间。

不过这一点,对于世家军的士气却有了更大的鼓舞作用,从这些情势看得出来,虽然叶家是渤州郡东部这一片地区的霸主,但却实在很不得人心,世家军一入关,百姓就反了,看来叶家的灭亡,近在眼前了。

韩玄昌这一路人马,一路上遇到了两次抵挡,那是溃散的叶家军在叶家一些将领的组织下,重新组成了战阵,只是时间仓促,还没组织好,韩家的军队便已经冲杀过来,又是丢盔弃甲逃窜。

他们虽然装备精良,但是一来士气低落,二来没有良将统领,实在凝聚不起战斗力来。

距翰叶城不到百里地,韩漠的风骑终于是跟上了队伍,韩玄昌见到韩漠的队伍,大是吃惊,叫过韩漠询问详情。

韩漠知道当务之急是进攻翰叶城,先灭了叶家再说,若说风骑打开关门,萧家想抢功派人追杀,说不定会弄出新的乱子,这些事情回头再说为好,也就说是见黎谷关被攻破后,才带着风骑入关的。

韩玄昌见风骑都是疲惫不堪,有些疑惑,不过行军路上,也就没有多问。

这个时候的风骑,自然早就褪去了穿在外面的叶家军衣甲。

“爹,我军抵达翰叶城之后,是否立刻发起攻击?”韩漠在马上问道。

韩玄昌摆手道:“叶家已是瓮中之鳖,我们的将士已经折损不少,到了城下,先绕到翰叶城的侧门,那里的防守力量应该弱很多。按照估计,翰叶城内的守军应该不超过一万五千人,分守四门,每一门的兵力都会很弱,等到四家都兵临城下,围住四门,到时候一起发动最后的攻击,定可一战成功。”

“叶家士气低落,应该是顶不住我们的进攻。”韩漠点头道。

一路之上,韩漠所过村镇,见到的百姓都是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看起来就像一群难民,比起东海郡的百姓,可谓天上地下。

东海郡百姓在韩家的仁德治理下,虽然说不上丰衣足食,但是吃饱穿暖还是能够保证的。

但是渤州郡的百姓,只一眼瞄去,就能看出他们的生活状态与东海郡的百姓有着天壤之别,在这寒冷的冬季,许多百姓依旧是衣裳单薄,很多人都是冻的脸上发青,看上去,那面黄肌瘦的身体随时都要倒下去。

他们抓着叶家族人,按在地上,一脸的仇恨,等在路边由韩家军接受。

从他们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这群百姓对叶家的恨意,那是深入到骨子里。

韩玄昌命令专人收押叶家的族人,一路下来,竟是有上百人之多,那都是渤州郡分散在各处的叶家大小官吏。

韩漠骑在马上,总有一种电视上解放军进城的感觉。

“渤州郡是燕国最富裕的郡府,比起我们东海郡,那是要富庶十倍也不止。”韩漠皱着眉头,只觉得叶家的残暴实在有些不可理喻:“他们的百姓却如此的贫寒,难道叶家不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让老百姓活不过来,他们自己难道还能长久下去?”

韩玄昌看着韩漠,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漠儿,这话说得倒是极好。这百姓是水,咱们是舟,要想顺利航行,这水就得风平浪静。若是这水整日里怒波泛滥,咱们这舟也总是有沉没的时候。”顿了顿,才缓缓道:“也正是知晓民心的重要,我们韩家一直以来都是与民生息。只有我们东海郡百姓的日子安稳了,人心所向,我们韩家才能屹立不倒。叶家残暴不仁,盘剥黎民,不顾百姓的死活,弄得民生怨道,这样的家族,若是让他们成事,燕国可就走到尽头了。”

韩漠笑呵呵地道:“我曾听人说,这叶家多么多么厉害,如今看来,闻名不如见面,黎谷关一破,叶家军就如同丧家之犬,不堪一击!”

“一来确是叶家太过自信,他们自以为兵强马壮,粮食充足,更有黎谷关之险,而且我们世家军内部矛盾很深,凭借这些条件,他们自信能够赢得这场战争。但是他们却没有想过,在这繁华的表面,他们的百姓已经怨怒不堪,叶家的根基已经完全腐烂,战事顺利倒也罢了,一旦受挫,便会出现如今百姓内乱的状况。”韩玄昌语重心长地道:“而且,他们叶家看似人丁兴旺,却没有可用之人,就连家主叶无逊都是一个狂傲无比反复无常之辈,下面更是一盘散沙。没有统军将才,就算有再好的士兵,那也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韩玄昌说到这里,韩漠忍不住回头望向与主力部队有段距离的侧翼风骑,朱小言隐没在风骑阵中,这一时还看不到他的人。

若说统军之才,毫无疑问,朱小言算得上是一个良将。

“漠儿,我说这些话,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韩玄昌肃然道:“我们韩家,对百姓要仁德,除此之外,韩家的子弟也要有才干。你大爷爷对族中那些聪颖的子弟严加管教,就是要让你们能有作为,一帮纨绔子弟,始终是成不了大事的!”

韩漠立刻恭敬道:“孩儿明白!”

话声刚落,听到侧前方一队骑兵奔来,大约有二十余骑,背上俱都背着小旗子,那是斥候的打扮,显然是韩玄昌派出去打探前方敌情的斥候。

这一群斥候速度极快,风驰雷电般,只向大将旗子这边飞驰过来。

韩漠忽地皱起眉头,沉声道:“爹,不对头!”

“怎么了?”

“这群斥候为何都垂着头,我瞧他们的脸上,似乎都罩着面罩!”韩漠眉头紧蹙,握紧手里的血铜棍,沉声喝道:“来人,不许他们靠近!”催马上前,护在韩玄昌身前。

第一四一章 【影子卫之刺杀】

韩玄昌身侧的十多名护卫一听五少爷吩咐,立刻拔出佩刀,催马迎了过去,想阻止那群斥候接近,孰料尚未靠近,就见冲在最前方的几名斥候抬起手臂,那铁甲护腕里,就像弩箭一样连续射出很细的袖箭来,护卫们顿时翻身落马,惨叫连连。

如同一阵风一样,二十多名“斥候”疾马如电,解决了那些护卫,立刻散开成扇形,此时都抬起头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张老鼠模样的面罩,猥亵而阴森,转眼间便飞驰到韩漠前面不远处。

刚才韩玄昌父子行马谈话,除了身边的那群护卫,后面的队伍拉开了一段距离,这群鼠面人以斥候的装扮突如其来,事出突然,而且他们的马速奇快,后面的队伍一时竟是来不及救过来。

但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从队伍中窜出两条身形,犹如闪电,速度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他们风一般,一左一右往前冲去。

众将士看得清楚,这两人也都穿着韩家军的衣甲,一人又瘦又长,另一人身材矮小,也是瘦弱无比,但是动作敏捷,灵巧无比。

鼠面人的队伍呈扇形围向韩玄昌,一手拔出马刀,另一只手臂都抬起来,袖箭如雨,射向韩玄昌和韩漠父子。

“是叶家的影子卫!”韩玄昌反应过来,他的动作亦是迅速无比,平日看起来谦和的他,此时却如一头猛虎一般,大刀挥动,喝道:“漠儿小心!”催马上前,便要护住韩漠。

韩漠也料不到除了自己的风骑有万军阵中纵横驰骋的勇气,这叶家的影子卫也有这样的魄力,手中的血铜棍挥动,打开几支袖箭,瞥见从韩家军阵中窜出的两个人来,大声叫道:“护住我爹!”一催马,竟然是向那群影子卫迎了过去。

这群影子卫的袖箭太过厉害,必须打乱他们的阵型,越是靠近,他们的袖箭就越不能施展作用。

他迎上当先的那名影子卫,血铜棍如同毒蛇一样探了出去,直取那人的咽喉,那人似乎也想不到韩漠竟会不退反进,急忙闪身,欲要躲过这一棍子,孰知韩漠的血铜棍在一瞬间变刺为挥,横里一挥,气力十足,正打在那人的脖子上,那人叫了一声,从马上栽倒下去。

韩家军的将士此时也呼喊着冲上来,不过这群影子卫的速度极快,在人声鼎沸中,扇形骑兵队已经围住了韩漠父子和那两名从军阵中窜出的兵士,袖箭从四面八方而来。

“漠儿小心!”

“父亲小心!”

韩氏父子齐声提醒,都是记挂对方的安危,那袖箭过来,韩漠一拉身后的披风,挥舞起来,顿时阻住了袭来的袖箭。

而两名兵士却是感到韩玄昌身边,一左一右将韩玄昌护在中间,他们各自取出极为奇怪的兵器,那瘦高个的兵器如同一个缩小版的三叉戟,而猴子则是一条长鞭,二人兵器挥动,身形奇快,竟是将射来的袖箭尽皆挡住。

叶家影子卫中间有一人沉声喝道:“直取主将!”更是压缩包围圈,挤压过来。

韩家军投鼠忌器,不敢射箭,只怕伤了韩玄昌和韩漠,而影子卫袖箭如雨,又是将冲在最前面的十多名将士射倒在地。

风骑那边见主队这边事情不妙,朱小言当即领着十多骑飞驰过来救援。

韩漠此时以一敌二,感觉这些人的功夫倒也不如何,但是招式诡异,特别是手臂护腕中的袖箭,冷不丁就射出来,防不胜防。

影子卫战斗时,从不讲究什么规矩,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光明正大一说,只要能够完成任务,杀死敌人,无所不用其极。

好在韩漠的身法也是灵活得很,他本就是精通于格斗术,格斗术中除了进攻的犀利套路,闪躲腾挪的功夫也是必练科目,虽然是骑乘在马上,但是这也毫不影响韩漠的灵活性。

而护在韩玄昌身边的两名奇怪兵士,武技修为显然不简单,数名影子卫连刀带箭攻向他二人,却被他二人轻松化解,这二人不但速度快,而且招式奇特,往往在影子卫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命丧黄泉。

韩玄昌惊讶无比,他可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部下还有这样强悍的人物。

影子卫的进攻被韩漠和两名奇特的兵士一阻,已经失去了先机。他们是在道上碰到了韩家的斥候队,解决斥候队后,化装成斥候来到韩家大军,本想以此为掩饰,直取韩玄昌,只要斩杀韩玄昌,必定能让韩家军军心大乱,只是想不到被韩漠看出其中的关窍,强攻之下,对方阵中却是出来强人,整个攻势顿时被遏制。

这一群人不惧死亡,只求一击制敌,如今攻势受挫,先机已失,韩家军的将士们已经围了上来,激战之战,便有数名影子卫横尸马下。

韩玄昌虽是文官,但却是文武双全,武技修为本就不差,他对于叶家这种刺杀手段,很是恼怒,手中的战刀犹如闪电,战阵之中,连砍两名影子卫。

等到朱小言领着队伍过来,已经挤不上前,只片刻间,二十多名影子卫,已经被诛杀殆尽。

影子卫本就是一群暗黑战士,在暗中突袭刺杀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但是一旦正面对决,他们可就并不可怕。

叶家派出影子卫,那也是迫不得已的方法,只是最后的孤注一掷而已。

他们来得快,死的也快,行动隐秘迅速是他们的特点,一旦见光而且陷入苦战,那就绝非他们所长了。

韩玄昌看着满地的尸体,握紧战刀,皱起眉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恐怕遇刺的,不只有我这一路了。”

韩漠催马过来,道:“爹,你说这是叶家的影子卫?”

“不错。”韩玄昌点头道:“我很早就听说过,叶家的影子卫被称为黑老鼠,干下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这群人带着鼠面具,再加上行动诡异,只怕就是那群黑老鼠了。”

“黑老鼠?”韩漠冷笑道:“如今都成了死老鼠。”

韩玄昌想了想,才道:“看来叶家是想派出这帮影子卫,行此世家军四路主将,一旦成功,世家军不战自乱,他们就有机可趁了。”

“真是异想天开。”旁边一名韩家部将愤怒地道:“派几个虾兵蟹将就像打退我们韩家军,他们真是蠢得像猪一样。”

韩玄昌想了想,道:“也不知道其他三路世家军情况如何。虽然这群黑老鼠人手不多,但是他们惯于刺杀,要是真被他们袭击成功,只怕咱们世家军还真要出些乱子。”

“他们乱了岂不更好!”一部将忍不住道。

“那要分时候。”韩玄昌淡淡道:“叶吴两家未灭,这个时候出了乱子,对我们韩家也没什么好处。”

韩漠盯着地上的尸体,看着这一群影子卫诡异的老鼠面具,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终于道:“爹,我有一个主意!”

韩玄昌见韩漠激斗后没有伤势,松了口气,想着方才韩漠挺身护在自己身前,只觉得欣慰无比,自己的儿子终究是长大了,已经不再是躲在父母羽翼下的幼仔,已是一个充满勇气的东海男人。

“漠儿,你有何计较?”韩玄昌问道。

“爹,你看这群影子卫都是带着面具,若不掀开面具,谁也看不清他们的真正容貌。”韩漠边想边道:“我们大可利用这一点,将计就计!”

韩玄昌还没有反应过来,韩漠已经跳下马,走到一具影子卫尸首旁,伸手拉开影子卫穿在外面的斥候衣甲,露出了里面黑色的紧身衣。

“小朱!”韩漠瞅见人群外面的朱小言,吩咐道:“带二十个弟兄过来,换上他们的紧身衣,带上他们的面具!”

朱小言命令部下去多喊几个风骑骑士过来,听从韩漠吩咐。

韩玄昌似乎明白了什么,皱起眉头,先是挥手吩咐部将们:“继续向翰叶城进发!”等众将散去继续领军向前,韩玄昌才神情肃然地轻声问韩漠:“漠儿,你是准备潜入翰叶城?”

韩漠点头微笑道:“爹,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不行。”韩玄昌立刻摇头道:“太过凶险,万万不可。再说你们二十多个人,就算侥幸进了城,也做不了什么,这是刀兵之争,可不是儿戏。”

韩漠凑近韩玄昌的耳朵,低声细语,韩玄昌皱起眉头,沉吟片刻,才问道:“还是太过凶险,这……!”

韩漠道:“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事成,我们韩家军会减少很大的伤亡,而且很有可能第一个攻进翰叶城,此战首功,必为我韩家所有,到时候我们韩家所得的收获,想必不会少吧。”

韩玄昌皱眉沉吟着,似乎还在犹豫,半晌过后,才道:“漠儿,那你一切小心,记着,无论如何,也要安安全全地回到爹的身边。”

他忽然想起什么,左右看了看,茫然道:“是了,方才危急之下,有两名兵士上来,倒是不凡的身手,那两人去了哪里?让他二人随你同往。”

刚才局面有些混乱,此时韩玄昌左右去看,却发现那两个家伙已经没有了踪迹,忍不住感叹道:“想不到我韩家将士中还有这等人才,该当好好提拔才是。我先前却是一点也不知道。”

韩漠只是笑而不语。

……

那两个突然从军阵出来的家伙,自然是荒郊客栈艳雪姬的两名属下,瘦麻杆和猴子。

当日艳雪姬和韩漠对赌,被韩漠赢了,所提出的两个要求,第一个自然是放大家离开,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要求,却是要艳雪姬和他的部下保护韩氏父子一年。

也正因如此,当日艳雪姬才说:“你这是绑住了我们啊!”

韩漠当然明白,艳雪姬和她的部下,都是不同凡响的厉害角色,由他们做保镖,想必是很安全的。

叶吴动乱,必定会让燕国处在混乱之中,这一时期,各世家的主要人物必定会面临不少阴谋和刺杀,特别是在征战沙场上,只怕危险重重。

虽然艳雪姬和他的部下未必真的是无所不能的保护伞,但是这些人行踪诡异,本事不凡,让他们来保护一下,对于韩氏父子的安全是有极大保障的。

就像今日,若不是瘦麻杆和猴子按照约定突然出现,韩玄昌的生死,还真是尚未可知。

韩漠自然也想让这几个家伙保护十年八年甚至是一辈子,但是他知道,有时候太贪心,反而会适得其反,若真是将这些家伙永远捆住,只怕他们恶性大发,当时就不顾道义将自己宰了。

所以一年之约最是合适,时间算不得长,但却是燕国比较混乱的时期,添加几个高手在身边保护,何乐而不为。

艳雪姬倒是一言九鼎,虽然韩漠提出的要求很奇特,但她还是照着约定履行诺言。

此时瘦麻杆和猴子只怕有隐藏起来,上万军中,那也是不好去找。

朱小言已经带着二十多名风骑骑士换上了黑老鼠的紧身黑色衣裳,更是将那老鼠面罩戴了上去,就连铁甲护腕和佩刀,也依样画葫芦配备好,乍一看去,真如同一群诡异的黑老鼠。

韩漠也不多说,拔下黑老鼠的衣裳,脱衣换上。

“留下几个不要换。”朱小言道:“若是全身而退,倒有些让人怀疑了。我看那人手臂上缠着黑色的带子,和其他人不同,想必是他们的首领,这人的衣服不可换!”

韩漠点头道:“不错,这人若是回去,自然是由他禀报消息,而我们没有人的声音与他相同,到时候只怕会出破绽。”

韩玄昌拍了拍韩漠的肩膀,正色道:“漠儿,你领着二十三个人去,回来时,我希望还是二十三个人,一切小心从事。”

“爹,你不必担心。你这边布置好,等着他们送死就是!”韩漠呵呵笑着,将鼠面具戴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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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二章 【将计就计】

翰叶城,西门。

叶家已经将城中一万多名兵士分派在四门,西门这边只有三千多名守军,虽然装备精良,箭矢甚多,但是兵力看起来实在太过薄弱。

叶家的士气很是低落,城头的守军不时地遥望着白皑皑的苍茫大地,他们已经知道,世家军正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过来,黄昏时分就有可能抵达城下,那个时候,一场生死血战在所难免。黎谷关三日内告破,这天大的消息想瞒也瞒不住,人人都是心惊肉跳,有地利之险,更有重兵精兵防守,却被世家军轻而易举地突破,这样的现实,让叶家军将士笼罩一片失败情绪之中。

寒风依旧,一马平川的城外,寂寥宁静,无论是百姓还是那些溃散的军队,都不曾出现过,大都是找个地方暂且躲避这场战祸。

可不是谁都愿意为叶家的灭亡殉葬。

至于城内,从一开始的惊慌嘈杂,也渐渐变成一片死寂,家家户户都关上大门,等待着战争的到来,大街小巷已经很少有行人走到,大都是传令骑兵来回驰骋,传达着各种命令。

号称渤州郡最大的城池,翰叶城此时就像一座被冰封的死城,一切似乎都被寒冰封冻起来,包括往日的繁华和生气。

翰叶城内狡猾的庆商们,更怕这场战祸蔓延到他们的身上,不少庆商商贸行的门头,都插着“庆”字旗,那是做好准备,一旦城破,要世家军认清他们是庆国人,不要对他们动手,免得到时候会引起两国纷争。

叶淼作为叶家直系长子,此时正是西门主将。

他一身盔甲,手里提着一柄长枪,站在城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城外的大地尽头,眼眸子里充满了期盼。

叶家的影子卫,一百多名黑老鼠都被派出去,作为最后的赌注,对四家主将进行刺杀,一旦计划成功,世家军溃退,那么叶家还是有足够的能力扭转战局,他们会有时间收拢散落的兵将,重新集结人马,凭借着深厚的经济基础,对朝廷进行反攻。

在目前的局势下,这虽然看起来有些异想天开,但是战争的改变,本就是瞬息万变的。

所以叶淼的眼中带着狂热的期盼,他期盼那群黑老鼠真的能够成为改变战局的功臣。

寒风呼啸,天寒地冻。

叶淼的眼睛忽然亮起来,他远远地望见,苍廖的天边,一队骑兵忽然出现,犹若闪电,正风驰雷电般往翰叶城奔腾而来。

那是一群二十多人的队伍,呈扇形而来,速度极快,没过多久,已经靠近翰叶城。

城头的守军立刻戒备起来,弯弓搭箭,对准了那群人。

叶淼从城墙上探出头,只见这一群骑兵都是黑色紧身衣,戴着老鼠面具,正是自己派出的其中一队黑老鼠。

最让他激动的是,领头的那名黑老鼠,高高举起右手,手中竟然拿着一顶头盔,那头盔精致大气,非比寻常。

“让他们进城!”叶淼当机立断,他自己更是亲自下了城头,迎到城门前。

黑老鼠们纷纷下马,对叶淼行礼,那拿着头盔的黑老鼠,双手捧着头盔,快步走到叶淼面前,恭敬道:“这是韩家主将的头盔!”

“韩玄昌的头盔?”叶淼激动无比,接过头盔,他能看出来,这种头盔,也只有主将才能佩戴。

头盔在此,也就说明韩玄昌已经被杀。

“人头呢?”叶淼又问。

黑老鼠回道:“一击得手,他们的人已经围上来,我们的袖箭刺穿了韩玄昌的喉咙,还杀了他们数员大将,任务完成,夺了头盔回来。”

见到头盔,叶淼已经是深信不疑,如果韩玄昌不死,作为主将,头盔就相当于人头,是不会摘下来,既然头盔到了,韩玄昌是必死无疑。

他当然想不到,眼前这群黑老鼠,早已经不是自己派去的那群人。

叶淼满意地点头,扫视了众黑老鼠一眼,问道:“叶影呢?怎么少了三个人?你们是怎么杀死韩玄昌的?”

黑老鼠很平静地回道:“韩玄昌兵马前行,途中,韩玄昌和几员大将去到旁边的小山上察看地形,我们抓住机会,合围而上,杀死韩玄昌和四员大将,这边也折损了三个人。”

叶淼哈哈笑道:“不错,你们干得不错,我回头重重有赏。”他自然不会对那三名黑老鼠的死去有丝毫的怜悯,这一群人本就是随时为叶家赴死的影子卫。

“是!”黑老鼠齐齐躬身表示感谢。

叶淼此时激动万分,脸色红润,急不可耐地继续问道:“韩家军的情势如何?”

“军心大乱,一开始差点都要撤退。”黑老鼠回道:“不过不知为何,他们后来故作镇定,还是往翰叶城进军,不过速度甚满,士气低迷……!”

叶淼得意地道:“我知道缘由。世家军四路进军,若是他们撤退,必会影响整个世家军的士气,到时候说不定会因为他们的撤退而导致整个世家军的溃败,到了那时,朝廷必会将失败的责任怪责在韩家的头上,迫于无奈,他们只得硬着头皮往翰叶城来。不过以我估计,他们现在是一群散沙,只怕打不了仗了!”

献上韩玄昌头盔的黑老鼠,自然是韩漠假扮。

进城来,他也不清楚叶淼是何身份,看上去是西门的主将无疑,所以也没有擅自称呼叶淼,只怕叫错了,会出大纰漏。

却听叶淼兴奋道:“我现在便去对父亲禀报,这可让他老人家好好高兴一下了。”

韩漠立刻明白,这人很有可能就是叶家家主叶无逊的大儿子叶淼。

他自然知道,叶无逊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是叶庚,大儿子是叶淼。

叶庚随同叶无涯一起镇守黎谷关,破关之时,死于乱军之中,韩漠并不知道叶庚已死,但他是见过叶庚的,面前这人与叶庚在形貌上有几分相似,那十有八九就是叶淼了。

他一拱手,立刻道:“据属下观察,韩家军如今一盘散沙,如果这时候对他们发动攻击,他们十有八九便会不堪一击,鸟兽而散……!”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点到为止而已。

这一点,却让叶淼更加兴奋起来,来回走动,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终于问道:“韩家的军阵是如何前行的?他们的先头部队有多少人?”

韩漠知道叶淼意动,立刻道:“先锋营不过两千多人,与中军有十里距离。”

“好!”叶淼一攥拳头,冷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只要冲击他们的先锋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韩玄昌已死,他们军心涣散,遇到我军突击,必定乱作一团。整个韩家军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先锋营一乱,后面的部队更会乱起来,到时候必定会溃败而退,这一路军,也就被解决了!”

他倒分析的头头是道。

“此计甚妙!”韩漠夸了一句。

叶淼得意地笑着,回头对身后的部将吩咐道:“点起两千人马,跟我出城杀敌!”

那部将看起来倒还谨慎,劝道:“大公子,韩玄昌虽死,但是东海郡的将是素来以勇猛剽悍著称,我们西门本就兵力薄弱,若是贸然出击,只怕……,大公子,卑职以为,不如等韩家军到达城下,观察他们的状况,若果真毫无战意,在出城痛击也不迟……!”

他话还没有说完,叶淼就骂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所谓机不可失,我们突然出击,他们万万是想不到的,那样才能更他们带去恐惧和惊慌,等他们到了城下,我们再出城,也就没有了突击的效果,就像你所言,东海人犹如野兽,说不定到时候还真要和我们拼一拼,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他这一番话,大有成为心理学家的潜质。

部将犹豫着,似乎觉得从三千守军抽调两千人出城,实在有些凶险,一旦有失,西门只靠千人防守,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力,壮着胆子劝道:“大公子,不如由末将去禀告大宗主……!”

“来不及。”叶淼一心要建功,摆手道:“韩家军正往这边挺进,等父亲同意,只怕他们已经到了城下,等我们击退韩家那帮乌合之众,再回禀父亲。”见部将兀自在犹豫着,忍不住一脚踢过去,骂道:“老子的话是不是不好使?”

部将叹了口气,再不敢多说,当即去点起两千兵马,准备出城。

“等本公子凯旋回来,再重重赏你们!”叶淼意气风发,翻身上马,对韩漠等人道。

韩漠心中冷笑:“都说叶家人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今日看来,比传言中的更是嚣张。”

没过多久,两千人马点起,叶淼挥舞着战刀,大喝一声,领着两千兵士,如风般出城,往韩家设下的陷阱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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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晚上可能有事,早点更上,呵呵。忽然有感一句话:人可无傲气,却不可无傲骨,我们可以妥协,但我们不低头,或许这就是本文的精神吧!

第一四三章 【城破】

白皑皑的大地上,据翰叶城不到四十里的地方,韩家军的两千先锋营有气无力地往前挺进,阵型混乱不堪,一看上去,就像一支刚刚打了大败仗的败军。

蹄声隆隆,大地震动,韩家军先锋营前方不远处,出现大片的黑影,前面是一队金戈铁马的骑兵,呐喊着向先锋营冲过来。

“叶家军来了!”先锋营中有人大喊一声:“快跑啊!”

于是,本就混乱不堪的先锋营更是凌乱,掉转方向,如潮水般,争先恐后撤退,更有不少兵士连头盔都不要,免得影响逃跑的速度,丢盔弃甲。

叶淼望见前方的韩家先锋营丢盔弃甲,狼狈不堪,更是兴奋不已,挥舞战刀,高声叫道:“冲啊,以人头论赏!”

叶家军见到韩家军败退,本来低迷的士气霍然升起,又听以人头论赏,那更是争先恐后,两千叶家军,顿时变的如狼似虎,勇猛地追击着溃退的韩家军先锋营。

叶淼一马当先,这是建立大功的时候,他可是意气风发。

直追出十里来地,忽见前方一队人马从溃逃军中直插过来,清一色都是骑兵,挥舞着马刀,来势汹汹,毫无半点败军之相。

叶淼惊讶间,早先那名对他有过提醒的部将已经靠近过来道:“大公子,只怕我们中了圈套。”

“圈套?”叶淼皱眉道:“什么圈套?”

“韩家的先锋营,只怕是故意引我们过来。”部将正色道:“这群骑兵只怕早就等在这里了。”

韩家的骑兵团,人数并不多,不过千人左右,但是气势却很猛。

“不就是一队骑兵吗?”叶淼不屑地道:“咱们的人数可比他们多。”他挥舞着战刀,正要冲上,却听自己身后传来一阵惊叫声。

他回头去看,这一下子,当真是大吃一惊。

只见从侧翼两边忽地出现铺天盖地的旗帜,大群的韩家兵士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呐喊着冲杀过来。

“不好!”叶淼这下子终于反应过来,真是中了埋伏。

那部将沉声道:“大公子,咱们快撤退,不能与他们硬拼!”

叶淼慌忙道:“快退,快退!”调转马头,高喊道:“快撤回城里去。”先前还意气风发气势汹汹追逐韩家先锋营的叶家军,顿时一片大乱,在叶淼和众部将的呵斥声中,掉头便跑。

只是还没跑去几步,就见来路上,亦是出现大批的韩家军,挥舞着大刀,提着长枪,往这边冲杀过来。

这一下子,两千人的叶家军,顿时被韩家军四面围住,竟是没有出路。

“妈的!”叶淼恼怒无比,紧握大刀,这变化来的太突然,他都有些接受不了,但是此种情况下,只能挥刀喝道:“弟兄们,给我杀,冲回城去!”

韩家骑兵团转眼间就冲了过来,马刀挥舞,血光一片,慌乱的叶家军此时真是不堪一击。

上万韩家军从四面围上来,瓮中捉鳖,叶家军本就兵力薄弱,此时遭逢埋伏,更是军心涣散,毫无斗志,不少人甚至丢下兵器,抱着头蹲在地上,那是要缴械投降。

这一场战斗,从开始都结束,竟是快的惊人,当叶淼被几名将士合力拿下后,整个战斗就宣告结束,叶家军伤亡百人左右,大部分都缴械投降,而韩家军伤亡不超过十个人。

叶淼挣扎着,却被绳子捆得牢牢的,更被两名强壮的兵士押着,动弹不得。

从军阵中缓缓驰出几骑来,数名部将簇拥着一人,那人面如冠玉,样貌儒雅,只是没有戴头盔,驰马来到叶淼面前,上下打量叶淼一番,才摇头叹息道:“想当年平山王也是一代英雄,子孙后代却都如此不堪,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你是何人?”叶淼瞪着来人,眼睛里喷出火来。

那人淡淡一笑,抚须道:“本将的名讳,若是你不笨,该当知道。”

叶淼瞳孔收缩,似乎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惊道:“难道……难道你就是韩玄昌?不会,绝对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韩玄昌淡淡笑问。

“韩玄昌已经被黑老鼠杀死,连头盔都……!”叶淼忽然意识到什么,身体发冷,醒悟道:“难道回去的那群黑老鼠,不……不是真的?”

“看来你并不笨!”韩玄昌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冒险赚你出城,想不到你目空一切,贪功心切,竟是如此轻易就中计了。”

叶淼现在正是后悔的要命,悔不该没有听部将的劝说,事已至此,已是无话可说。

“收缴兵器,迅速向翰叶城西门挺进。”韩玄昌吩咐下去,韩家军立刻集合军阵,这一场不费吹灰之力的大胜,让他们更是士气旺盛地向翰叶城开拔。

……

翰叶城内。

叶无逊听闻叶淼领着两千守军从西门出城,欲要突袭韩家军,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来,惊得左右慌忙上前扶持。

半响过后,他悠悠醒转,满堂的人都是黯然无比。

“老夫还死不了。”叶无逊撑着坐正身子,问道:“那头蠢猪可有消息回来?”

他口中的“蠢猪”,自然是指叶淼。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上前禀报道:“大宗主,大公子那边没有消息,不过……不过……!”一时却不敢说下去。

“说!”叶无逊厉声道。

那人只得道:“不过萧家的军队已经抵达正门,摆下了阵势,而苏家的军队,也已到达北门外不到十里处驻扎。”

“什么?”叶无逊大惊失色,他抬头望了望门外,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似乎预示着叶家的命运也开始走向黑暗。

萧家和苏家抵达城下,那就是说明,这两路的黑老鼠都没有得手。

“刚刚得到飞鸽传书,易北河那边的世家军似乎也得到黎谷关被攻破的消息,强渡易北河,吴家的军队已经退回了蓝田城。”大长老在旁一脸苦相:“此时只怕蓝田城也被世家军围了起来。”

叶无逊腾地站起身子,拿起桌上的宝剑,拔出寒冷的长剑,剑锋寒气袭人,冷光幽幽,铁青着脸道:“一群贱民,是他们毁了我们叶家!”

他只以为是各县各府的百姓*,反水叶家,这才导致叶家的溃败。

人群中立刻有一人奉承道:“大宗主说的是,都是那帮贱民,等此事一过,必定要好好惩处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叶家的厉害。这些年来,我们叶家对他们还是太仁慈了。”

叶无逊那一双阴沉的眼睛顿时盯在他的身上,目光竟是充满怨毒之色,冷笑道:“你说什么?”

这人是叶家的旁支子弟,见大宗主神情不善,心中一凛,暗暗后悔不该奉承,冷汗从额头冒出,颤声道:“大宗主,我……我是说那些贱民该……该死……!”

“他们确实该死!”叶无逊提着宝剑,缓步走向这人,冷冷道:“不过有些人却更该死。叶剑,你是不是觉得老夫已经老糊涂了,你是不是觉得老夫不分好歹没了辨别是非的能力?那帮贱民,背弃我叶家,自然是罪无可恕,可是能有今日,你们这帮人难道没有责任。”

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众人都是心头一震,靠近之人都纷纷后退,将那叶剑晾在中间。

叶剑如同筛糠子,全身发抖,在叶无逊冰冷的目光下,却是不敢动弹。

“叶剑,这几年来,你霸占了多少田产,欺凌了多少女人,就连那些商户,你也盘剥了大笔的银子,你以为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叶无逊紧握宝剑,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一个月前,你抢了两个女人,还将她们家人杀了个干净,这事儿你自以为做的隐秘,可是知道的人却是多如牛毛。正是你们这般无法无天,才弄得民生怨道,我问你,你该不该死?”

叶剑“扑通”跪倒在地,颤声道:“大宗主……大宗主……我……!”见到叶无逊提起长剑,嘶声喊道:“大宗主饶命啊……!”

叶无逊眼露杀机,冷笑道:“我们叶家灭亡在即,你就先行一步吧!”锋利的长剑顿时便刺穿了叶剑的胸膛。

四周众人惊呼出声,一时都噤若寒蝉,生怕反复无常的大宗主将怒火迁怒到自己身上。

大长老叹了口气,挥手道:“还不将他拖下去!”当即便有人上前将叶剑的尸体拖了下去。

叶无逊杀了人,怒火似乎消减了一些,握着宝剑回到座中坐下,喘着气,扫视中人,冷冷道:“叶家就是毁在你们这帮人手里。如今大兵压境,你们谁也逃不了,可怜祖上的基业,就这样葬送了。”

直到此时,他兀自不能反省自我,将责任都怪则到别人的身上。

大长老沉声道:“大宗主,如今怪责谁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是要守住翰叶城。虽然我们兵力薄弱,但是物资足够,竭力死守四门,世家军只怕也不会不计伤亡强攻四门。只要守住一两日,打退他们几次进攻,到时候就可以和他们议和,总要保住叶家的血脉才是!”

就在此时,听到外面一个惊恐的声音道:“打进来了,打进来了!”一人连滚带爬来到堂中,惊慌失措地道:“大宗主,他们……他们打进来了……!”

叶家众人豁然变色,叶无逊提着宝剑快步上前,喝道:“谁打进来了?到了哪里?”

话声刚落,就听叶府前院之中,传来一种刀戈相击之声,更听到一群人呐喊着:“抓住叶无逊,别让那老家伙跑了!”

很快,叶府的四面都传来激斗声,叶家众人大惊失色,不少人都瘫软下去。

第一四四章 【叶氏陨落】

叶无逊听到叶府四周杀声阵阵,立刻明白,世家军不但不可思议地攻破了翰叶城,更是打到了叶府,如今自己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但是他却实在想不通,世家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攻进来,就算砸城门,也要砸上一会儿吧。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叶无逊瞪着过来报信的下人道:“是谁家的军队?”

“是韩家的。”那人惊恐地回道:“他们打到西门的时候,我们本来准备抵挡,可是西门突然被打开了……!”

叶无逊铁青着脸,愤怒道:“是怎么打开的?”

“是那群黑衣人。”那人回道:“他们都戴着面具,回到城里后,大公子便领着两千兵士出城,一直都没有回来。但是那群人都没有离开,一直待在城门处,等到韩家军打到城外,弟兄们正要抵挡,那群家伙却砍死了守门的弟兄,打开了城门,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韩家军就冲了进来。他们有上万人,我们只有一千弟兄,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死的死伤的伤,如今都被他们擒住。”

“黑衣人?”叶无逊立刻反应过来,所谓的黑衣人,那是叶家的影子卫黑老鼠,他寻思着,虽然反复无常性情暴戾,但是毕竟也是阴险狡诈之辈,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关窍,冷笑道:“那群黑老鼠被掉包了。叶淼啊叶淼,你真是该死,自己人都被换了,你还不自知,反而中了他们的圈套。”

四周的杀声越来越近,大堂内的人都是挤作一团,甚至有些人开始往桌子底下钻,都显得惊恐而狼狈。

“拿起东西。”叶无逊站稳身形,紧握宝剑:“叶家的人,不能死得如此窝囊,和他们拼了。”上前从桌子底下拽出一人来,一剑刺死,喝道:“谁要是怯懦,这就是下场。”

叶家众人更是惊恐,在叶无逊充满杀机的目光下,众人畏畏缩缩拿起各种东西,有的拿花瓶,有的拿椅子,大长老甚至拿起拐杖。

只是谁也没有拼死之心,奢华的生活,已经早就将他们的斗志消磨的一干二净,目空一切狂妄自大他们一个比一个强,但是遇到危难拼死而战,那是一个比一个弱。

大门外,一群护卫家丁退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大群铁甲冰寒的韩家兵士,双方兀自在厮杀,但是护卫和家丁已经所剩无几,不过十多人且战且退,而韩家的士兵如同潮水般冲进来,除了大门,这座正堂的四周,也潮水般涌入兵士,不过片刻间,称得上金碧辉煌的叶府正堂,已经被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叶家的人,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

人群中,韩玄昌一身戎装,气宇轩昂,他身边站着一名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年轻人,已经除下面具,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正是韩漠。

韩漠在韩家军到达西门之时,立刻率领朱小言等人杀死了西门处的二十多名守门刀手,打开了城门,动作迅速,韩家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冲进了城里。

那不到千名的守军,如何能抵挡住上万韩家军的攻击,死伤大半,剩下的都是缴械投降。

当时韩漠甚至想过,如果东海城遇到这样的状况,韩家的将士们会不会如此轻易地便屈服,稍一思索,他就很肯定地告诉自己,东海城的将士绝对不会屈服,他们定会和韩家共存亡。

民心,绝对是决定成败的重要因素。

入城之后,韩家军并没有离开分派将士分取其它三门,只是派出人手去通知其它几路人马,西门告破,叶家军已无心再战,可以全力攻城。

他们自然不会继续冒着损失兵力的风险去为其它各家人马开路。

入城之后,首要的自然是立刻控制翰叶城西城区,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尽快搜罗城内的物资,例如甲胄,兵器,珠宝,金银等等物资。

这都是属于战利品,世家军自然不可能奉献给朝廷。

而韩玄昌和韩漠,更是亲自带人围住了奢华的叶府,从四面同时进攻。

叶府的护卫和家丁倒是鼓起勇气抵抗,只是在韩家铁刃之下,又岂能阻挡的住,府内的大小人等都被控制起来,韩玄昌更是带人直接来到了叶家的正院。

韩漠初见叶府,也不得不赞叹叶府的奢华大气,远在东海城的韩府与叶府比起来,那是相差了几个档次。

处处都是金碧辉煌,整座叶府,似乎就是由金子和碧玉堆砌起来。

奢华至此,岂有不亡之理!

护卫和家丁都血溅院内,不少叶家的子弟都捂着眼睛,不敢去看。叶无逊本待领人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但是见到四周蚂蚁般密集的韩家军,每一个都是强壮勇悍,若是反抗,只怕死的会更快。

“韩玄昌!”叶无逊望着人群中的韩玄昌,大声道:“你果然是诡计多端,这一次,你赢了!”

“天道在人心!”韩玄昌淡淡道:“叶无逊,你们叶氏家族身为九大世家之一,不思忠君报国,却妄图谋反,穷尽奢华,荼毒生灵,百姓背心,早已失去了天道人心,有此结果,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已!”

叶无逊仰天大笑道:“韩玄昌,都说你有君子之风,今日看来,果然如此,不过却是一介伪君子而已。你大义凛然一口的忠君报国,实在让老夫感到可笑。九大世家,哪一家不是心怀鬼胎?你说出忠君爱国之时,脸上也不红?”

韩玄昌淡然道:“都说叶无逊自以为是,狂傲无比,今日看来,果然和传言的一般无二。叶无逊,事到如今,你还是束手就擒,到燕京听从圣上发落吧!”

叶无逊丢下手中的宝剑,从怀中取出一支精致的小酒瓶,拔开瓶塞喝了一口,沉声道:“来人,给老夫搬一张椅子来!”

虽说灭亡在近,但是叶无逊的余威还在,当下便有人给他搬来太师椅。

在韩家将士的面前,叶无逊靠坐在紫檀木大椅子上,一脸的不屑道:“想让燕京龙座上那个无能之辈来发落我?哈哈,他有何资格发落老夫。若非黎谷关有失,那张椅子说不定就是我叶无逊的掌中物!”

“住口!”韩玄昌斥责道:“到了此时,你还满嘴胡言。”

“满嘴胡言又如何?”叶无逊瞥了韩玄昌一眼,冷笑道:“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老夫还有命活下去。”他看向韩玄昌身边的韩漠,见他一身黑色紧身衣,指着韩漠道:“老夫的城门,是你打开的?”

韩漠笑眯眯地抱了抱拳,道:“未得允许,擅自开门,还请恕罪!”

叶无逊一愣,随即大笑道:“有趣有趣。臭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韩漠!”韩漠和善地笑着,如同春风般。

“韩漠!”叶无逊皱起眉头,想了想,道:“莫非你就是骂我叶家不仁不智的那个韩漠?”

当初叶无涯上门求亲,却被韩漠骂出韩府,此事已经在韩家有心的策划下,尽人皆知,叶无逊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正是小子。”韩漠笑呵呵地道。

叶无逊仔细打量韩漠,缓缓道:“你敢领着二十人乔装影子卫进老夫的城,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他忽然想到什么沉声问道:“老夫且问你,据说黎谷关失守,也是一群人到了关下打开黎谷关的大门,与你可有关系?”

韩漠叹了口气,反问道:“是谁打开黎谷关的大门,如今还重要吗?”

叶无逊嘿嘿笑道:“若那件事情亦是你所为,老夫倒还真要钦佩你这个晚辈了。”他低下头,喃喃道:“为何我叶家就无这样智勇兼备的子弟……!”

正在此时,从外面奔进一名韩家部将,恭敬向韩玄昌道:“大人,其它三路人马,正在攻打三门,叶家军已经得知西门告破,无心恋战,只怕很快就要攻破了。”

韩玄昌点点头,低声道:“我们控制好西城,其他地方,由他们去占领,”顿了顿,附耳道:“叶府必定有宝库,派人迅速搜找,城破之前,一定要将府内的东西拿到手里。”

那部将一拱手,领命退下。

韩漠瞧见叶无逊低下头后,一直未曾抬起,而且整个人一动不动,很是奇怪,不由皱起眉头,忽地想到什么,失声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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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看宝】

韩玄昌皱眉道:“漠儿,什么事不好?”

“父亲,只怕叶无逊已经用不着去燕京了。”韩漠苦笑道:“你看他手里的酒瓶,我看里面装的未必是酒,而是毒药吧?”

韩玄昌一怔,皱起眉头,微一沉吟,忽地从人群中除去,径直向叶无逊走了过去,韩漠怕有意外,也紧跟在他身边。

走到叶无逊面前,韩玄昌打量了一番,轻轻叫道:“叶无逊!”

叶无逊一动不动,但是此时走进,却发现他的胸口有一丝血迹,那是从嘴中一滴一滴往下滴在胸口上。韩玄昌蹲下身子,这才看清叶无逊那一张已经乌青发紫的脸,早已没有了气息。

“你活着虽不仁,但死法倒算是个人物。”韩玄昌喃喃道,站起身来,挥手道:“将他们全都收押起来,严加看管!”

众将士立刻上前,将大堂内外的叶家族人俱都擒拿起来。

整个叶府连下人共三百多人,一时间俱都拘押在一起,暂时就收押在叶府之内,韩家重兵看押。

韩漠站在大堂之外,只是感觉世事真的无常。

遥想数日之前,这金碧辉煌的大堂之内,叶家众人定然是意气风发,只觉世上无不可为之事,他们或许还在想象叶家入主燕国的那一日吧。

但是几日之后,叶家众人已经沦为阶下囚,生死只在朝夕之间,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叶家的人就算还活着,恐怕必死还不如。

燕国九大世家之一,传续百年的叶家,就在今日成为历史。

毫无疑问,在这次平叛战争中,自己打开的两扇门,无论哪一扇门,那都是功劳至伟,甚至可以说,自己打开了两扇门,那是叶家通向灭亡的地狱之门。

整个西城区都已经控制在韩家的手中,其它三门似乎还在激战,不过想来也是支撑不了多久。到了这个时候,其他三家自然也不可能绕到西门入城,有时候大家会有一种不宣自明的默契,各自攻打一门,那一片城区的财富就可以归属他的旗下。

虽然多少会有一些伤亡,但是其他三家为了抢掠的资格,只能强攻,若是绕西门进入,到时候韩家可就有口实对其他城区进行劫掠了。

实际上韩家在入城之后,第一时间就控制住处于翰叶城正中央的叶府,这就是先入城的好处,占地百亩以上的庞大叶氏府邸,其中的财富只怕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韩家得部将很快就在叶府找到了三处宝库,韩玄昌自然是吩咐部下立刻将能拿能拖的财物都运至自己的军中。

……

“少爷。”韩漠还在奢华的叶府内转悠,就听到韩青的声音传来,只见一身戎装的韩青笑嘻嘻地从外面钻过来。

韩漠翻越黎谷关,并没有带上韩青,只是让韩青通知萧灵芷行动暗号,之后韩青也就随军入关。

“韩青!”见到韩青毫发无伤,韩漠很是欣慰,无论如何,韩青这小子应该是自己最亲密的伙伴了,名为主仆,实际感情也和兄弟差不多,迎上前去,踹了韩青一脚,笑呵呵地道:“我还以为你进城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找漂亮姑娘呢!”

韩青苦着脸道:“还真是看上了几个娘们,不过老爷发下军令,不得骚扰百姓,更不得任意胡为,否则是要砍脑袋的。”

韩漠倒是知道,韩玄昌已经颁下军令,这敛财自然是必须的,但是若是那些商家大户愿意交出财物,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韩家将士是不得轻易伤害百姓的。

韩漠点头道:“是要有规矩,总不能进来便屠城吧。叶家的罪过,其他人已经受到了牵连,咱们也不能做的太过。”

“少爷,我差点忘了,是朱大哥让我过来找你,让你去看宝贝的。”韩青笑眯眯地道:“朱大哥说了,你见到那宝贝,一定会很开心!”他口中的“朱大哥”,自然是朱小言。

“宝贝?”韩漠奇道:“什么宝贝?”

“朱大哥说了,你去了就知道。”韩青笑嘻嘻地道:“少爷,那宝贝我也有一份的。”

韩漠大是好奇,能让朱小言口称“宝贝”的东西可不多,看来还真要去看看,点头道:“等我换身衣裳。”他兀自穿着影子卫的黑色紧身衣,此时不活动,倒有些发寒。

在叶府找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换上,这才跟着韩青去见朱小言。

韩青领着韩漠在叶府转悠了大半天,穿堂过远,这才到了一处大院子外,尚未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马嘶声。

“是马房?”韩漠立刻释然。

朱小言爱马如命,进了城内,第一个找到的地方,就是叶府的马房。

叶家是渤州郡最大的家族,穷极奢华,自然也会搜集各类宝马,而且他们私下里本就和魏国不干不净,暗中从事过马匹交易,想来马房中有不少上等好马。

想到这里,韩漠心中兴奋起来,自己如今最缺的,就是一匹上等好马,每次看到朱小言和他那匹云电,韩漠还真觉得自己有些羡慕。

叶府的马房比起韩家的马房,那是要大了几倍,一列一列的马厩,看起来比许多富人家的房子还要奢华,玉柱琉璃瓦,甚至还有几处小亭子,看起来不像马房,倒像人住的地方。

韩漠远远就看到了朱小言的身影,此时正领着沈沈非和韩必图,在各处马厩转悠着,梁绾却是暂且带领着风骑,并不在这里。

韩必图见到韩漠进来,急忙扯了扯沈非的衣裳,更是轻声道:“朱统领,五少爷来了!”尔后对着韩漠这边恭敬行礼。

韩漠笑着摆手道:“罢了,几位这次都辛苦了,回头再赏弟兄们。”

他四周看了看,马房共有七八处马厩,骏马如云,倒有上百匹,大都是高大健壮,膘肥腿长,只瞧一眼,即使不懂马,也知道无一凡品。

“五少爷,这些宝贝,你可还满意?”朱小言望着四周的骏马,眼中泛着光,对于向来冷漠的他来说,能露出这种兴奋的神色,实在难得。

韩漠背负双手,走到一处马厩边,里面有七八匹骏马,打着响鼻,非但膘肥腿长,就从外貌看起来,也比普通的马匹气宇轩昂许多。

“这里的马,大都来自魏国。”朱小言在旁道:“不过也有一些例外,有庆国马,还有几匹是南风的。每一匹,都不比风骑的差。”

韩漠点头道:“这个是自然,叶家既然有心养马,以他们的自以为是的性格,不是上等好马,进不了这个马房。”

朱小言问道:“五少爷,这匹骏马,你准备如何处理?”

韩漠笑眯眯地道:“有好处不拿,那实在对不起自己。这些马匹,都归我们风骑所有了。”转头向沈非二人道:“你们二个看上哪匹马,就自己牵走,这些马,可比咱们之前的魏马要强许多,。”顿了顿,又道:“记得帮梁绾也选上一匹!”

沈非二人大喜过望,躬身谢过,喜滋滋地各自去挑选马匹。

实际上所谓的“挑选”,也不过是找一匹自己看得顺眼的,这里面每一匹马牵出去,那都是上等宝马。

“韩青,你自己也去选一匹吧。”韩漠笑了笑,等韩青兴高采烈去选马,才向朱小言道:“小朱,接下来,你也该为我挑选一批了。”

朱小言瞥了韩漠一眼,道:“五少爷,真要选一匹马,那是要看你和它是不是对眼。这马也是有灵性的,你看上它,它看上你,那才好相处。”

韩漠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道:“你倒是说说,我如何才知道它是否看上了我?”

“很简单,你去摸它的鬃毛,如果它不反抗,那就是与你有缘了。”朱小言缓缓道。

“有一套!”韩漠呵呵笑道,随即摇头道:“小朱啊,我听说有些烈马,若是骑士不能驯服,就不能骑乘,那又如何解释?难道那类烈马就看不上人?”

朱小言正色道:“马如人,人有烈性必忠诚,马有烈性势必忠贞。那些烈马,性子烈,傲气盛,是不愿意成为人的胯下之驹,所以只要有人接近,就会爆烈无比,没有驯马的本事,那是难以驯服,更难以让它成为忠贞之驹的。”

韩漠沉吟着,若有所思,半晌过后,才问道:“小朱,你看马的眼力,是我不能企及的。既然要选马,自然要选一匹既忠贞又厉害的骏马,即使烈性,我想我还是愿意为了得到它的忠贞去驯服它。你且帮我看看,哪匹马值得我去驯服?”

朱小言眼中露出满意的光,似乎对韩漠的知难而上很赞赏,转身道:“你随我来!”

韩漠知道他是要带自己去看好马,二人并肩而行,走到一处马厩前,朱小言指着马厩里的马匹道:“五少爷,这两匹马,你喜欢哪一匹?”

这出马厩比其它马厩要大出许多,宽敞明亮,但是里面却只有两匹骏马,而且这两匹骏马也大是不同。

居中站立的,是一匹毛色纯白的高头大马,气势不凡,身上的毛发如同白雪一般,光滑无比,那鬃毛也是整齐的很,四蹄有力,体型健壮,站在马厩中央,如同一个意气风发的大将军一般。

另一匹马却是一场特别,静静地俯卧在角落处,闭目养神,虽然看起来也颇健壮,但毛发呈灰褐色,只从颜色上看,就比白马差了观赏性,而且它的毛发也异常的其它,其它骏马或许都不如白马毛发的光滑油亮,但也都是齐刷刷的整齐不已。

但是这匹灰马的毛发却都是卷曲着,如同烫过一般,杂乱不堪,似乎已经太久没有经过刷洗梳理,看上却很是邋遢。

只从外表看,白马如同雍容华贵的佳公子,而灰马却如同一个冷漠的乞丐。

这样两匹马同出一处,倒是奇特的很。

“这是纯种的腾霜白,身躯粗壮,四肢结实有力,头大额宽,胸廓深长,耐劳,不畏寒冷,速度奇快,即使是在森林高原甚至是湖泊,亦能穿梭如电。”朱小言正色道:“此马产自魏国,但是就算是魏国,恐怕这样的骏马也不会超过五匹,乃是世间难得的宝马!”

“腾霜白?”韩漠颇有些兴奋,点头道:“这名字雅致,马也是好马!”指了指角落那匹很不起眼的马匹道:“那又是什么马?”

朱小言眼中泛着光,一字一句道:“那是绝影!”

第一四六章 【绝影】

韩漠赞道:“这名字倒是很拉风。”他自然不会以貌取马,既然绝影能与腾霜白同居一室,它外表虽然看起来很邋遢,但是想必也是不凡之物,否则也加也不会让这两匹宝马共存与这样一出宽阔的马厩之中。

“他是杂种马!”朱小言淡淡道。

韩漠呵呵笑道,不以为意道:“杂种纯种,有本事就是好马,何必在乎出身。”

朱小言愣了一下,在这个注重出身的时代里,特别是在燕国这个注重血统的国度里,韩漠能说这样的话,倒是让他颇有些意外。

微一沉吟,朱小言才道:“按照传说,绝影又叫流光骢,是龙马与老虎的杂生……!”

韩漠额头冒出冷汗,只以为人类乱搞男女关系,原来禽兽也有这个爱好,而且还能跨越种族的界限,那龙马竟然能和老虎搞在一起,真是让人惊叹。

朱小言顿了顿,忽然问道:“五少爷,你可知道曹操在宛城时的坐骑?”

“曹操?”韩漠一愣,不知道朱小言此时为何会提起曹操,不由看着他,问道:“绝影与曹操有何关系?”

“曹操有数匹骏马,其中就有一匹绝影,当年他征讨黄巾军之时,就时常骑绝影。”朱小言平静地道:“宛城征张绣,张绣投降,曹操占了张绣的婶母,张绣愤而兵变,那一夜,大将典韦壮烈而死,流传至今,人人都是敬慕典韦忠勇,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曹操能逃过那一劫,绝影亦是功不可没。”

韩漠自然之道那段故事。

当年曹操大军征宛城,张绣出战不敌而降,曹操入城之后,误听侄子曹安民的怂恿,掳占张绣的婶母邹氏。张绣知道后,大怒,但害怕典韦的勇猛,于是亦从贾诩的计谋,命令胡车儿盗取了典韦的双戟,夜袭曹营,典韦战死,曹操大败而逃,张绣更是刺死了邹氏。

这是曹操的奇耻大辱,能逃得性命,亦是曹操的幸事。

朱小言道:“曹操当日所骑,便是绝影,在宛城将士的追杀下,绝影身中数箭,皆是要害,却依然负着曹操渡过了清水河,最终被射中马.眼,这才毙命,死的与典韦一般壮烈。曹操逃脱后,不但祭奠了典韦,就连绝影也祭奠过!”

韩漠愣住,他倒不知道当年还有这样一桩奇事,不由将目光投向了那毫不起眼的绝影。

“这匹绝影,与曹操之骑同出一种。”朱小言解释道:“此马体格结实,外貌粗壮,能耐寒耐热,日行千里不费吹灰之力,能在森林高原甚至是沙漠穿梭,适应各样气候。这两匹宝马都不惧虎狼,勇悍无比,不过腾霜白必须上等马料喂养,而且绝不能受饥,一旦饥饿,腾霜白气力大减,精力衰弱,能力更是大减。而绝影食粗粮便可,并不挑食,饿上两三日,却依旧能够坚忍不拔,不影响它的耐力和速度,它性情安静,并不喜热闹,而大多数的骏马亦不愿与它为伍。”

“英雄落寞啊!”韩漠对这绝影大生好感。

“最为重要的是,绝影天性忠贞,更有一桩奇特天性,无论去往何处,它都会与主人共进退,即使主人战死,它亦会护着主人,将主人尸体带回故里!”朱小言叹道:“它是马中的义士!”

韩漠听的热血沸腾,望着绝影,也不知为何,那绝影此时已经张开眼睛,一对深邃的眸子也望着韩漠,一人一马,相互对视。

“我要它了!”韩漠终于道。

这样难得的神马若是不能成为自己的战马,那还真是要遭天谴。

朱小言淡淡道:“若要真正得到它,可是要驯服它的!”

韩漠再不多言,打开马厩之门,走了进去,那白马依旧挺立,而绝影亦是俯卧在地上,毫不畏惧,等到韩漠走到它身前,伸手欲要抚摸它的鬃毛,绝影就真的如同闪电一样,猛地站起,长嘶如雷,两只前蹄竟是毫不犹豫对着韩漠踢了过来。

韩漠吃了一惊,想不到方才还安静如水的绝影,发起怒来竟是如此恐怖,好在他反应迅速,急忙侧身闪过,而绝影站定身形,打着响鼻,很是戒备地望着韩漠。

朱小言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站在马厩外,看着韩漠驯马。

韩漠缓缓绕着绝影转悠,而绝影却也很沉得住气,那一双大眼睛冷冷地看着韩漠,它倒是想知道韩漠想玩什么花样。

叶家倒也有不少人都曾要驯服绝影,但是这家伙性子太列烈,竟是没有一人能够驯服,叶家甚至有人在愤怒之下想宰了它,若非知道这种马珍贵无比,只怕绝影也活不到今日。

韩漠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既要驯服绝影,却又不能伤了它,若真是伤了它,这“马中义士”记起仇来,只怕宁可死,也不会跟着自己。

他脚下一沉,两步冲上去,便要翻上绝影的背上,哪知道绝影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竟是腾空而起,两只前蹄再次往韩漠踏过来。

它的两只前蹄如同铁铸,真要被击中,受伤只怕是在所难免的。

韩漠步伐轻盈,划步左闪,欲要往绝影的身后去,孰知绝影非但性情爆烈,而且聪明的很,转身的速度也是奇快无比,韩漠本要闪到它的身后,它却聪明地一转身,这次不是面朝韩漠,而是屁股对着韩漠,两只后蹄往后撩了过来,劲风阵阵,力气不小。

朱小言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大声道:“它可不好对付,先看它的眼睛,露出笑容,让它感觉不到你的敌意,那样才好接近!”

韩漠一怔,但是明白朱小言是骏马专家级人物,暂且先停止强势驯马,而是退后几步,站在当地,望着绝影的眼睛,一脸的笑容。

绝影也是望着韩漠,依旧戒备的很。

“绝影啊绝影,所谓好马配英雄,虽然我还算不上一个英雄,但是你跟着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韩漠笑容可亲地道:“我佩服义士,听说你是马中义士,我对你仰慕已久啊。从你那特立独行的性格中,我知道你不甘人下,你放心,只要你从了我,我以后会将你视作我的好朋友,咱们好朋友,讲义气,生死与共,你说好不好?你看,我手里没有武器,我很有诚意的,我是诚心邀请你做我的朋友。对了,我忘记告诉你,我叫韩漠,韩漠的韩,韩漠的漠,很拉风的名字吧,你的名字也很拉风的!”

他笑呵呵地喋喋不休,绝影很疑惑地看着他,而腾霜白高仰着头,也瞥向韩漠,似乎很奇怪这个人为何会看中那匹“乞丐”而不是自己,这让腾霜白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韩漠很有耐心,喋喋不休诉说着对绝影的仰慕,甚至提到了绝影的前辈-----为曹操而死的那匹骏马,表达出了对那匹骏马的哀思。

绝影似乎累了,这个人的长篇大论,像蚊子一样,让它很是郁闷。

它闭上眼睛,正要俯卧下去,就在这一瞬间,韩漠的身形如同闪电般的猎豹,毫无征兆地冲向了它,绝影长嘶一声,再次抬起双蹄,这一次韩漠没有退,反而屈下身子,从双蹄下冲了进去,马蹄踏下来的时候,他已经钻到了绝影的腹下,仅差一点,就被绝影踩踏住。

朱小言亦是豁然变色,韩漠如此冒险,出乎他的意料,他还真没有想到韩漠的骨子里是如此的悍不畏死。

只眨眼间,韩漠已经翻上了绝影的背上,绝影嘶叫着,身体就像皮球一样,上下挑动,前踢跳完后蹄跳,韩漠紧抱着它的脖子,整个身躯就像荡秋千一样,随着绝影的颠簸而上下腾动。

这幅景象滑稽的很,却也凶险的很,一旦被绝影摔落下来,绝影的马蹄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踩踏到他的身上。

腾霜白似乎也来了兴致,为了凑乐子,也嘶叫起来,学着绝影上下跳动,玩的不亦悦乎。

韩青和沈非以及韩必图都已经挑选了中意的骏马,那都是难得的良驹,听到这边传来如雷般的马嘶声,都骑马过来,见到韩漠在马厩中驯马,都是吃了一惊。

大凡需要驯服的骏马,那都是神驹,只是这灰不溜秋满身卷毛的绝影,从外表看,实在没有神马的味道,远远不如腾霜白招眼,不过瞧见连五少爷都在艰难地驯服,那这匹马自然是非同一般的。

一人一马就这样折腾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绝影还在做顽抗,韩漠却是被折腾的有些乏力,整个身体在马背上颠来颠去,几乎都要吐出来。

“少爷,小心啊!”韩青大声叫道,担忧无比。

朱小言神色平静,淡淡道:“不用担心,这匹绝影,已经是他的了!”

只见绝影又折腾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受不了韩漠这个牛皮糖,腾跳的动作越来越缓慢,直到最后不再动弹。

韩漠翻身下马,跑到一旁,“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韩青急忙上前,紧张道:“少爷,你没事吧?”

韩漠吐了几口,才扯过韩青的衣裳擦了擦嘴,回头看了看绝影,苦笑道:“好朋友,你差点要了我的命啊!”

绝影缓缓走到韩漠身边,竟是舔着韩漠的手,显得很是亲昵。

朱小言叹道:“就这样被你驯服了……我真是没想到。”

韩漠指着腾霜白道:“小朱,要不它归你?”

朱小言摇了摇头,道:“我有云电,在我心中,天下间最好的马,就是云电了。”顿了顿,看了绝影一眼,淡淡道:“也只有它能与云电相提并论了。”

韩漠呵呵笑着,吩咐韩青道:“回头让人将这匹腾霜白.带回东海,我想四哥应该会很喜欢它!”

正在此时,却见一人飞奔而来,却是另一名骑兵队长梁绾,他奔到马厩处,对着朱小言和韩漠各行了一礼,神色凝重,道:“五少爷,卑职有一事要求你做主!”

第一四七章 【望月楼惨案】

韩漠见梁绾凝重的表情中夹着一丝愤怒,不由皱起眉头,问道:“梁绾,出了何事?”

“五少爷!”梁绾攥着拳头,沉声道:“方才卑职领着弟兄们在城西经过,看到……看到一群士兵在一家青楼施暴,楼里惨叫声不绝,更有一名姑娘从楼上被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卑职本想去管,但是……但是卑职身份低微,所以来此求五少爷主持公道!”

“是我们的士兵?”韩漠的脸色立刻阴沉起来。

梁绾点头道:“我看得一清二楚,是咱们韩家的人,而且……而且带头的似乎是韩思远!”

韩思远是韩家旁系子弟,亦是这次韩家军的副将,跟随在韩玄昌身边,一路冲杀,倒也是勇猛过人,此人武技不弱,是韩家旁系子弟中难得的人才,为人耿直,算是条汉子,只是性情暴躁,颇有些好色,论起辈分来,韩漠还要叫他一声堂叔。

梁绾也是个耿直之人,眼中容不得沙子,见到那副场景,肠子都气炸了,但是韩思远的身份,绝非他梁绾能够动的,所以才打听到韩漠和朱小言在马房这边,前来请求韩漠主持公道。

韩漠虽然辈分小于韩思远,身份却远远高过他,如今的韩家军,也只有韩玄昌和韩漠能够处置韩思远,韩玄昌也不知去了哪里,而且事情繁多,这是也只能请韩漠去处理了。

“那望月楼下,如今聚集了不少百姓和兵士。”梁绾道:“大家也都是颇为气愤,若是此事不好好处理,只怕军心不稳,民心不服!”

韩漠沉吟着。

入城劫掠,在这个时代,并不是稀罕事,不过有一条明文规定,若是城中百姓规规矩矩,不做反抗,那么绝对不能轻易屠杀居民。

韩玄昌进城第一时间,也颁布了这条命令。

世家军攻打渤州郡,明面上,自然是保家卫国,平伐叛乱,可是很多事情大伙儿都是心知肚明。他们浴血厮杀,为国的未必有,但是为了升职想必不少,更多的乃是为了家中老小。

一有战事,战死者自然有丰厚的抚恤银,那些活下来的将士,必定也能得到大大的奖赏,这些赏银,足够家中老小过上一阵子舒坦的生活。

实际上,朝廷下发的赏银向来很少,而且拖得很晚,如此一来,各大世家为了激励将士,维护人心,都是要自己先行取出大量的赏银分发下去。大批的赏银,有时候甚至连世家也拿不出来,所以攻下城池,劫掠财物,聚集起来然后分发,这也是各支军队都爱干的事儿,实际上也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城破之后,城内的富商大豪,只要没有政治纠葛,主动交出钱财,大都可以保住性命,至于普通老百姓,通常情况下,军队也不会太过为难。

当然,屠城的事儿在历史上也是有人干过,不过那通常都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攻下一城,全程屠戮,这种残酷的事儿虽然有过,但是绝对很少很少。

韩漠听说韩思远在青楼大动干戈,眉头紧皱,若说这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在这个时代这种状况下,那还真算不上,有些军队,别说杀几个身份卑贱的青楼女子,就算是杀几百个上千个百姓,只怕也会没有人多说什么。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

望月楼,应该是整个翰叶城内最大的青楼,据说后台是叶庚,穷极奢华,楼高五层,雕梁画栋,流檐飞阁,大红玉柱子流光溢彩。

此楼内不但有燕国的美人,更有来自魏国庆国甚至是南风的佳丽,而且每一个人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讲的是风雅,买的是风情,与土窑子里几个铜钱就能出卖肉体的妓女是大不相同。

这里的女子每一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是叶庚的摇钱树,进入望月楼的客人,亦是非富则贵,普通人是没有本钱进去的,据说在里面单听一首琵琶曲,就得花上好几两银子,抵得普通百姓几月的开销,所以身上没有足够的银两,想进去附庸风雅品玉弄香也是没有资格的。

往日里,经过这条街,就能听到楼里传出来的莺莺燕燕之声,莺歌燕舞,纸醉金迷,彰显着渤州郡的繁荣。

只是此时的望月楼内,四层以下,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倒是五楼之上,传来哭泣声和叫嚷声。

大街之上,一具尸体血肉模糊,那是从五楼扔下来的姑娘,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百姓,更有不少韩家兵士,都在窃窃私语,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愤然之色。

杀人倒也罢了,但是手段如此残忍,颇让人心中有些发寒。

望月楼的五楼,香风阵阵,却也充斥着血腥味,望月楼的几十名姑娘都在五楼上,十多名兵士各自按着一个姑娘,剥光了衣服,正在肆意挑弄,其他的姑娘则挤在角落处,如同受惊的兔子,惊恐而茫然。

韩思远年过四十,身材魁梧,此时赤裸着上身,坐在椅子上,脚下踩踏着一名姑娘,手中的刀子在姑娘的脸上闪动着,一脸得意的笑容。

他本是负责收缴这条街的财物,这条街上的居民都老老实实地交出了金银财物,等到搜寻到望月楼的时候,立时瞧见这群美貌的佳人,当即便动了亵玩的心思,令人取走金银财物,更是领着十多名兵士,将楼里的姑娘都驱赶到五楼来,任意亵玩。

“都给老子脱了衣裳。”在姑娘们凄惨的叫声中,韩思远望着角落处的姑娘们,悠然道:“本来就是一群婊子,还知道廉耻吗?脱,快脱,老子脾性不好,再不脱,这次丢下去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了。”

这些姑娘虽然委身青楼,但大都是才情不凡,楼中接客,大半都是无奈之举,要让她们都脱了衣裳坦胸露乳尽赤眼前,那自然是大大的不愿意。

瞧见自己的姐妹正在被兵士们亵玩,凄声入耳,众人又是惊恐又是愤怒。

“你们打着平叛的旗号,攻下翰叶城,我们也交出了所有的银钱,你为何还要如此羞辱我们?”一名性情耿直的姑娘眼圈红肿地道:“我听说你们韩家在东海郡施仁德,都说东海郡是燕国最后的净土,实料不到与叶家是一个德行。”

韩思远大笑道:“羞辱你们?你们只是卖肉的婊子,还有何尊严?你还当你们是人,你们不过是一群货物罢了,如今这翰叶城被我韩家攻破,你们就是我们的货物,自然由我们任意处置。”神色一冷,站起身来,手中拎着刀,走到姑娘们面前,伸手扯过一个姑娘,抱入怀中,那姑娘拼命挣扎,却是被韩思远粗壮的手臂死死抱住,那只毛茸茸的大手扯下她的肚兜,顿时露出圆滚滚雪花花的胸脯来。

韩思远大手揉捏着姑娘的胸脯,得意地笑着,提到指着众女道:“老子今天就是要看看,你们脱了衣服后,是怎样一个德行,快脱!”他声若洪钟,姑娘们都被他声音骇住,有几个胆小的已经畏畏缩缩地开始解衣带。

“妈的!”韩思远忽地骂出声来,却是怀里的姑娘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咬的极狠,都撕咬下一块肉来,他一脚踹开姑娘,上前一步,大刀劈下,将姑娘劈成了两半,鲜血喷出,众人都是惊叫出声,捂住了眼睛。

韩思远脸色铁青,踢了踢那尸体,骂道:“真是找死!”顺手又拉过一名姑娘,正要施暴,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韩思远回过头,只见大门处,一个俊秀的年轻人正背负着双手,神情冷淡,缓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四五个身着衣甲的部下。

他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韩漠。

众女见到韩漠等人进来,还以为又是一群恶人,更是惊恐。

韩思远放开姑娘,丢下大刀拱手道:“五少爷!”屋里其它的兵士也都放开手中的女人,手忙脚乱地穿起衣裳。

韩漠看也不看韩思远,走到大椅子边坐下,韩青等人也紧跟其后。

见到众女一脸的惊恐,个个都是花容色变,这一群遭受无数人欺凌的弱女子,如今却又遭受着死亡的威胁,不知为何,看着姑娘们柔弱无助的样子,看着她们眼中的惊恐和茫然,韩漠竟然有些心酸。

她们本已无根,如同风中浮萍,只是为了生存在竭力地卖弄笑颜,当大祸临头之时,却没有任何人对她们施以援手,在很多人看来,她们是一群贱人,是货物,可以任意糟蹋。

韩思远见韩漠脸色不善,心中也有些突突,不过想到自己的身份和功劳,更何况这只是一群没有任何身份可言的妓女,所以松下心,笑道:“五少爷怎么也来了这里?”顿了顿,见韩漠神情冷漠不变,异常阴沉,心中有些发紧,脸上的笑有些僵硬起来:“五少爷,你看……唔,方才找到了几件好东西,回头我让人给五少爷送过去,五少爷一定会喜欢的。”

韩漠抬起头,凝视着韩思远,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问道:“远叔,父亲入城之后,颁下军令,只要他们老实合作,便不得滥杀无辜,你可记得?”

韩思远愣了一下,点头道:“知道。”

“既然知道,远叔身为军中副将,为何却要带头违抗军令呢?”韩漠声音平静,但是那股冷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韩思远讪讪道:“五少爷,大人的军令,我自是不敢违抗。只是这群婊……恩,她们也算不得人,只是没有廉耻的贱物而已……!”

韩漠叹了口气,指着旁边的椅子道:“远叔,坐下说话!”

韩思远见韩漠缓和下来,心中微宽,拱了拱手,在椅子上坐下。

那群姑娘听韩漠开始之言,还以为真要为她们做主,只是见到韩漠让韩思远坐下,顿觉自己是异想天开,他们都是韩家的人,岂会为了我们这一群被人称为“贱物”的妓女做主。

第一四八章 【青楼立威】

韩漠扫视了众女一眼,才看着韩思远,见他脸上有一处刀伤,一眼就瞧出是新伤,知道是这次征讨中留下的伤痕,只怕身上的伤痕也不少,温言道:“远叔,此次征讨,你居功至伟,血战当先,没有辱没韩家的声威,小五亦是好生钦佩!”

韩思远哈哈笑道:“五少爷,咱们东海人,生来就是不怕死的性情。”

韩漠微微点头,问道:“远叔,叶家的财富,在燕国位居首位,而且他们的装备比之我们,那是要强上许多,你可知道为何他们却如此不堪一击,不到十日,就败在我们的手里?”

韩思远愣了愣,想了想,才道:“那是我们攻破了黎谷关,而且叶家军毫无斗志,懦弱如鼠,岂能是我们的对手?”

韩漠摇了摇头,道:“远叔,这只是表面的原因而已。远叔试想,叶家军的军饷,比起我们世家军,那是高出许多,他们的装备精良,又有地利之优,为何被我们攻破黎谷关后,却丧失了斗志?远叔也看到了,世家军一入关,渤州郡西部地区六县都有百姓起义,为我们捉拿叶家族人,他们为何要如此做?”

韩思远呆了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民心!”韩漠平静地道,他虽然年纪轻,但是说起话来,却老成的很,缓缓道:“因为叶家失去了民心,所以即使他们有着强大的财力和装备,但在遭遇挫折时,便一溃千里,百姓们更是离心离德。”

韩思远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道:“是!”

韩漠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我就知道远叔一定明白的。叶家的失败,那是给了我们警示,更是在告诫我们,不管我们家族如何的强盛,我们的根基还是在民心,民心不可违,有违民心者,势必会自食恶果的。”顿了顿,才道:“但是远叔今日所为,却是大违民心之举。她们老老实实交出了她们的一切,那些都是她们强颜欢笑换取过来的卖笑银,我们应该知足,更应该尊重她们,但是远叔不但没有善待她们,反而……哎,远叔,我们是第一支进城的军队,而且楼下都是将士百姓,这件事情若是传扬出去,百姓将如何看待我韩家?我韩家所要的民心,又从何而来?”

虽然韩漠脸上还有淡淡的微笑,但是韩思远已经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森然之感,忍不住道:“五少爷,这一群贱货,有何值得尊重?她们是一群婊子,比一匹马还要不如。”

韩漠淡淡道:“她们有手有脚,五官俱全,从哪里看出她们不是人?”

“可是……!”韩思远有些急了,他还真想不到韩漠会为一群“婊子”来与自己为难。

“可是你觉得她们以卖笑为生,如同行尸走肉,身份卑贱,所以没有资格做人是不是?”韩漠的声音森然起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为何会在此任男人欺凌,为何要整日里强颜欢笑苟延残喘?我想她们也并非生来就是如此吧,她们能有今日,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痛苦的故事,你又凭什么折磨她们?你是不是觉得咱们是贵族,她们的生命在我们眼中不堪一提?远叔应该没有忘记,叶家也是贵族,但是如今他们却是连猪狗也不如,随时都会失去生命,所以,贵族不可能永远富贵下去,而贱民……也有她们自己的尊严!”

韩漠并不是伟大的自由主义者,他有野心,有抱负,但是毫无疑问,他是来自文明世界,知道人的财富有高低,身份有尊卑,但是生命和尊严却是相同的。

他身为贵族,却从未自居为贵族,从某种角度来说,对于那些贫贱的百姓,他是有很深同情心的。

这种理念,当然不是所有贵族能够具有的,所以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韩思远张大了嘴,不知如何回答,而韩漠身后的朱小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那一群姑娘,却是惊讶万分,随即却是深深的感动。

没有谁会想到她们身后的辛酸,也不会有人去关心她们的痛苦,那些贵人们只知玩弄她们的肉体,乐此不彼,所有人都在骂着她们是一群千人摸万人骑的婊子,可是有谁想过,她们为何会沦入娼门。

强颜欢笑之下的悲痛,又有几人能体会到。

她们或被抢掠,或被诈骗,或被官府发配,或因买卖而堕落于娼门之中,寒暑不断,勤练琴棋书画,为的就是取悦男人们,等到人老珠黄,势必凄苦终老。

可是这个年轻的贵族,却字字珠玑,说到她们的心坎上。

无声之中,竟有不少姑娘轻轻抽泣着,眼圈红肿。

韩思远硬着头皮道:“五少爷,这次是我错了!”

“你不是错了,而是违反了军令,更是亵渎了韩家的声威。”韩漠平静地道:“如果不给大家一个交待,我们韩家的声誉将受到重挫。”他凑近韩思远的耳朵,低声道:“不管其他家族如何胡作非为,但是我韩家,绝对不能坠了声誉,更不能失了民心,远叔,你明白吗?”

韩思远皱起眉头,终于道:“五少爷,你说吧,该如何发落,韩思远没有二话。”

世家军自然不同于官军,他们终究是以家族为载体的军队,韩漠是韩家直系子弟,辈分虽低,但是身份却极高,他的话在世家军这种以家族为载体的军队中,自然是军令。

韩漠沉吟着,终于道:“韩必图,军令是怎么说的?”

“回五少爷,军令说得清楚,入城之后,有擅杀无辜者,杀无赦!”韩必图回道。

韩思远一怔,凝视韩漠道:“五少爷,难道你要我死?”

韩漠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十多名战战兢兢的兵士,冷冷道:“是谁将那姑娘扔下楼的?”

有两名兵士出来道:“是……是我们!”

韩思远立刻道:“与他们无关,是我吩咐他们扔下去的,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他起身拿起刀子,奉在韩漠面前,道:“五少爷,你要我死,我没二话,你这就杀了我。”

韩漠叹道:“远叔,在战场上,你是一位英雄,小五敬重你,更钦佩你。但是你犯了错,总要给大家交代。”顿了顿,继续道:“他二人或许是奉了你的命令,但是明知有犯军规却不劝你,而且他们手上沾了血腥,也只能以死谢罪!”

韩思远握着大刀,闭上眼睛,苦笑道:“五少爷,但愿我韩家真能成就一番事业!”

他当然明白,韩家收买民心意味着什么,韩漠要杀自己,只是杀鸡儆猴,用来立威,用来表明韩家的道义立场。

自己一死,不但能挽回声誉,而且能够给其它的将士以警示。

“家中老小,日后仰仗五少爷照顾了。”韩思远一躬身,行了一礼,再无二话,刀光闪动,抹过了脖子,鲜血喷出,他的身体倒在血泊中。

那两名兵士眼眸子里闪烁着惊恐之色,但很快就一咬牙,各自拿起自己的佩刀,齐齐躬身道:“日后有劳五少爷照顾家中老小!”亦是各自自裁而死。

转眼间,三具尸体横陈地下,鲜血泊泊直流。

韩漠闭上眼睛,心中道:“韩家有此将士,如何不能成大业!”许久之后,他才站起身来,望着其他兵士道:“回到你们的营中,各领三十军棍!”

众兵士齐声称是,整理好衣甲,抬着韩思远三人的尸体,离开了望月楼。

……

楼内一片沉寂,倒是楼下很快传来惊呼声,跟下去的韩必图已经高声对众人道:“此三人滥杀无辜,有违军法,已被五少爷处死,若再有滥杀无辜者,亦同此下场!”

很快,楼下就传来一阵欢呼声,那都是老百姓的声音,能够从严治军,至少让百姓们的生命得到了保障,不少人已经开始询问起这“五少爷”是何许人也。

倒是楼下的那些兵士,见到身为副将的韩思远亦不能逃过军法,更是肃然。

楼上的那群姑娘们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年轻的公子,竟然真的为她们主持公道,将几个主犯当场杀死,这几乎如同梦幻一般。

贵族凌辱弱小,司空见惯,可是今日之事,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强悍如韩思远,只因韩漠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自裁谢罪,这在姑娘们眼中,简直不可思议。

姑娘们看韩漠的眼神,顿时有了敬畏和感激。

“各自寻出路吧,回头都找他领些盘缠,该怎么走,你们自己决定。”韩漠看了众女一眼,叹了口气,转头向韩青道:“你去军中支些银子出来,每人分些,让她们活下去吧。”再不多言,带着朱小言等人,快步下楼。

出了望月楼,几骑飞驰过来,背上都插着旗子,那是传令兵,韩漠见他们行色匆匆,叫住道:“出了何事?”

几名骑兵也识得韩漠,已经有一人道:“回五少爷,其它各门都已经告破,叶家军全都投降了,我们正要去禀报大人!”

“父亲在哪里?”韩漠问道。

“在郡守府。”骑兵回道:“大战开始的时候,渤州郡郡守赵夕樵便被叶家关在郡守府大佬里,刚刚才被放出来,如今大人正在郡守府!”

韩漠点了点头,道:“我们还有人在叶家府邸吗?”

这么快其它三门告破,也不知叶府宝库的东西都被运出来没有。

“回五少爷,我们的人还在。”骑兵道:“不过萧大将军却带人进了府,而且他派人四处找寻大夫,我们有兄弟看见,他们似乎有人受了重伤,被抬进韩府安置,萧大将军似乎很着急。”

韩漠有些疑惑,普通将士受伤,萧怀金可不会着急,能让萧怀金着急起来,自然不是普通人,皱眉问道:“知道是谁受伤了吗?”

骑兵回道:“我们没有看见,所以不能确定。但是有兄弟说,好像是随军军师被刺客刺伤,伤势很重,如今是找寻大夫为军事诊治!”

韩漠吃了一惊,随军军师,那岂不是萧灵芷?难道萧灵芷被黑老鼠所伤?

第一四九章 【垂危】

韩漠对萧灵芷的印象谈不上好,虽然萧灵芷很美,但是太孤傲,太冷清,甚至有一点点自以为是,这并不是韩漠欣赏的性格,但是萧家派人欲图加害自己的时候,是萧灵芷暗中派追风来通风报信,也算是对自己有了一份恩情。

他挥了挥手,几名骑兵拱手离去。

朱小言淡淡道:“你在担心他?”

“谁?”

“他们口里的军师!”

“谁说的!”韩漠撇撇嘴,那个冷傲的女人,生死与自己有何干系,更何况那是萧家的人,自己对萧家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朱小言淡然道:“你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担心。”

“原来你还会看相。”韩漠白了他一眼,左右看了看,道:“我听说翰叶城有一种杏茶,是渤州郡的特产,走,我带你们几个去尝尝。刚才来时,我见到了一家茶铺。”

朱小言以及韩必图等三名风骑队长跟着韩漠来到那家茶铺,铺面很小,半掩着门,韩漠推门时,惊得屋里那茶博士拎起茶壶戒备,见韩漠笑容可亲,问道:“几位……几位要做什么?我……我已经交了银子。”

韩漠领着朱小言几人坐下,丢了一锭银子,笑道:“你别怕,给我们沏两壶杏茶!”

茶博士是个年近半百的老人,见到那锭银子,有四五两,有些不敢相信,擦了擦眼睛,见朱小言等人衣甲在身,忙道:“你们等着,老小这就沏茶,银子老小可不敢收。”

他匆忙去沏茶,韩漠也不多说,只是把玩着茶具,若有所思。

西城区的大街小巷,此时却是在迅速流传韩漠为妓女做主,将几名韩家部将军法从事,这固然让西城区的韩家将士们更加肃然,不敢胡乱妄为,更让破城之后百姓浮躁惊恐的心理稍稍得到了安定。

欺负妓女都要死,那欺负其它百姓,自然会更加严厉的。

所以西城区本来混乱的局面,却因韩漠严肃处理韩思远而稳定下来,百姓们自然对这个“五少爷”大家歌颂,韩家将士按照规矩成队搜取银子,交出金银财物的都会在门前挂上韩家的标识,以免再遭骚扰,倒显得井然有序,有条不紊,搜集的金银都会运到西城区划定的韩家军营中,积存起来。

其它各城区打听到西城区的情况,纷纷往这边涌来,虽说韩家控制区宽厚的很,却不能保证其它家族的军队不会横征暴敛残杀无辜。

世家军是有规矩的,既然韩家控制了西城区,那么其他家族的军队便不得来此侵占骚扰。

杏茶很快就沏好,两壶茶送到桌子上,就闻到浓郁的茶香味,中间夹杂着杏仁的气味,茶博士小心翼翼地为几人斟上茶,见韩漠和善的很,忐忑之心才松了下来。

“几位官爷慢用。”茶博士道:“不够再沏,这里没有其它东西,茶水倒是多得很。”

韩漠微笑道:“你这茶很香,”轻轻品了一口,淡香之中,夹杂着杏仁的味道,不由点头道:“味道不错。来,银子收好,不会有人再来收取的。”

茶博士有些狐疑地看着韩漠,不知道他所说是真是假,这一壶茶不过十多文铜钱,这公子竟然掏出好几两银子,还真是阔气。

“收下吧!”韩漠微笑道:“我有话问你。”

茶博士见韩漠神色真挚,畏畏缩缩拿过银子,道:“官爷要问什么?只要老小知道的,一定实话实说!”

韩漠微微点头,想了想,瞥了朱小言一眼,才问道:“你们翰叶城,有没有出名的大夫?”

朱小言不动声色,喝着杏茶。

韩漠心中只是咕囔着:“萧灵芷毕竟派人给我们报过信,咱爷们做事那是恩怨分明,对我的人情,我自然要报答,若是有仇,那也是要报的。”

茶博士立刻道:“官爷是问大夫啊?老小还真知道城里有一位挺有名的大夫,大号施恩,咱们都叫他施圣手。他不是咱们燕国人,是十多年前从南风国跑过来,在这里定居下来。前年郡守大人患了重病,差点就……唔,就是被施圣手救回来的。”

“这个施圣手很厉害?”韩漠若有所思问道。

茶博士见韩漠等人和和善善,先前的惧怕之心小了不少,凑近过来,道:“是有些本事。大宗主……唔,叶家宗主以前还请他吃过饭哩。”

“他还在城里吗?”

茶博士道:“兵荒马乱,我还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城中。要不这样,几位官爷先喝着茶,我去给官爷瞧瞧,他就在这条街上,离我这里没几步路。”

韩漠起身道:“我随你去!”向朱小言道:“你们就在这里喝茶吧。”

他跟着茶博士出了门,往东走了一小会儿,就见到一个宽敞的铺面,门头上也没挂招牌,乍一看去,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干什么的。

“那就是施圣手的屋子了,施圣手医术高明,用不着挂招牌,大家都知道他的地段。”茶博士解释道,正要上前,却见一人从屋子里出来,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地。

这人青衣长衫,年过半百,须发皆白,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他一脸的不满,嘟囔道:“求医有这样子求的吗?”

说话间,从屋中出来一群人,都是衣甲在身,手上还提着大刀,那领头的身材魁梧,韩漠却是认识,那是萧灵芷的亲信秦山。

茶博士见到兵将出来,吓了一跳,急忙往回跑。

秦山也没注意这边的韩漠,上前揪着施圣手的衣裳,恶恨恨地道:“再多废话,我砍了你的脑袋,还不快走,要是耽搁伤势,你这条命就活不成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明晃晃的大刀就在旁边,施圣手也不敢多说什么,不过表情却是极不情愿,他在翰叶城也算是一个很有

韩漠轻轻咳嗽两声,秦山听到声音,转头来看,见是韩漠,吃了一惊,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此时自然已经知道,在荒郊客栈遇到的那个年轻公子,乃是韩家直系子弟,更是韩玄昌的儿子,见韩漠此时突然出现,秦山很是惊讶。

“你们是萧家的兵士?”韩漠望着秦山,脸色阴沉,淡淡问道。

秦山虽然认识韩漠,其他几名士兵却不认识,已经有人挥着刀子道:“你是何人?还不快滚,要多管闲事吗?你有几个脑袋?”

“我就只有一个脑袋。”韩漠淡淡笑道:“难道你还想砍了我脑袋?”

秦山回首骂道:“你他娘的嚎叫什么?这是韩家的五公子。”

虽然对“五公子”这个称呼很陌生,但是众兵士见秦山神情肃然,这位年轻人显然是贵族,他们虽然是萧家的将士,但是对于任何一个贵族,那都是不敢得罪的。

秦山虽然性情粗豪,但也不是不通世故,自己只是萧灵芷身边的侍从,还没有资格与韩漠叫板。

韩漠问道:“秦山,西城区是韩家军控制的区域,你莫非不知道?”

“我……我知道!”秦山尴尬道。

“既然知道,你们萧家的兵士有何资格来西城区抓人?”韩漠冷冷道:“这位大夫既然住在西城区,就处于我韩家的保护之下,你说带走就带走,只怕家父知道,会很不愉快吧!”

秦山皱着眉头,上前来抱拳道:“五少爷,这人我一定要带走,哪怕你现在杀了秦山,秦山也要带走他!”

韩漠故作疑惑地道:“为何?难不成是萧大将军要你们将这位老先生抢过去?”

秦山眼圈微微泛红,堂堂七尺之躯,红着眼圈道:“五少爷,小姐危在旦夕,这大夫若是不去,只怕……只怕……!”攥着拳头,长叹一声。

“你是说军师?”韩漠问道。

秦山点头道:“正是。我们行军途中,有刺客化装成我们的人突然出手刺杀大将军,他们人手不少,隐蔽得很,我们意料不到,被他们偷了空子……!”

“刺杀大将军,军师怎会受伤?”韩漠不解道。

秦山眼眸子里显出愤怒的眼神,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躬身抱拳道:“五少爷,你和小姐也曾共患难……请您高抬贵手,让施恩随我们去。”

韩漠也知道伤情不能耽搁,道:“这样吧,施恩好歹是我们韩家辖区的人,他这次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好向父亲交代,我随你们一起去,总不能让这老家伙在那边送了命!”

秦山只盼这施恩赶快去救萧灵芷,忙道:“那便辛苦五少爷了。”转身冲着施恩吼道:“还不快走!”

施恩苦着脸,摊着手道:“总要我拿了药箱才成!”

第一五零章 【内有隐情】

叶府正宅。

施恩被带着去了偏院为萧灵芷诊断伤势,韩漠自然不好跟去,他在院中看见萧家不少兵士和韩家的军士混在一起,双方士兵都是冷眼对视,在脸面上谁都不甘处于下风。

不过叶府几处的宝库早就被韩家军师洗劫一空,都运到了军营去,整个叶府剩下的财物,大都是搬运不走的。

韩漠在正厅内,看到正心急气躁的萧怀金,一身戎装,在正厅内来回走动,大厅内更有不少萧家部将,各人神色都很是怪异。

一见到萧怀金,韩漠立刻想到这家伙竟然想暗中派人除掉自己,心中冷笑,但表面上却含笑上前,恭敬道:“大将军攻破正门,恭喜恭喜!”

萧怀金正心如乱麻,听到韩漠声音,转过头来,见韩漠正笑盈盈地站在大门口,不由吃了一惊,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飞转着,但很快就露出怪异的笑容道:“哦,这不是韩世侄吗?你们韩家进城倒是早啊,韩大人现在何处啊?”

韩漠道:“进城之后,家父一直在安民抚慰,现在究竟在何处,韩漠也是不知道。”

萧怀金冷笑道:“安民抚慰?韩世侄,这叶府几处宝库都被盗贼洗劫一空,你们韩家进城之后也不好好保护,这可是说不过去啊。”

韩漠淡然道:“原来大将军进城之后,第一时间就关注叶家的宝库吗?我还真是不知道出了何事,想必是叶家自知灭亡,早就将珠宝财物转运出去了吧。”

他知道,萧怀金现在心里是又愤怒又妒忌,叶家宝库的财富,那不是小数目,只怕黎谷关还没攻破的时候,萧家就曾打过这批珠宝的主意,但是到了最后,这批宝物却没能到手,自然是大不甘心。

萧怀金即使再傻,也知道叶府的宝物十有八九是被韩家搬运走了,明知如此,却也不能怎么样,毕竟叶府处于翰叶城正中心,不属于任何一个城区,几大家族谁都有资格占为战利品,韩家先进城,那就是他们的运气了。

萧家攻占的是翰叶城东城区,如今正大肆在东城区劫掠,火光一片,哀声连连。

韩漠见萧怀金只是挂念珍宝的下落,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关心萧灵芷的伤势,心中忍不住有些唾弃,这家伙毕竟是萧灵芷的义父,不说在门外等着萧灵芷伤情的报告,至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将心思放在珍宝上面吧。

想起秦山在街道上提到萧灵芷伤势缘由时的闪烁其词以及他眼中划过的愤怒,韩漠很肯定,萧灵芷的伤势绝非被刺客刺伤那么简单。

……

韩漠的话,萧怀金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说话。

此时从院子外奔进一名部将,在门前恭敬道:“禀大将军,渤州郡郡守赵夕樵如今正在郡守府恭候大将军,韩大人,苏尚书还有西门将军都在郡守府恭候!”

韩玄昌官职是清吏司,苏观涯是吏部尚书,而西门雷藏,是朝廷钦封的武卫将。

燕国的的将军封号,大都是荣耀的象征,就如同文官封爵位一样。

除了一等神武将军萧怀玉是真正的手掌西北大营军权以外,其它号封将军的极少在朝廷中有兵权,实际上还不如御林军五大营指挥使控制权。

自一等神武将军起,依次有骠骑将,车骑将,武卫将,镇军将,云麾使,征军使,慰军使八个等级,西门雷藏的武卫将,那是第四级的将军封号了。

好比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官位是总督,但是封号却是镇军将,比之西门雷藏,尚且低了一个封号,不过手掌的军权,东海镇抚军可比吴郡镇抚军要强大得多。

萧怀金闻言,问道:“赵夕樵?是了,我曾经在京里见过这人,口臭的很,就喜欢像泼妇一样骂街,怎么着,这人还没死?”

“据说是被叶家关在地牢里,韩大人不久前刚刚从地牢中解救出来,已经……!”不讲说到这里,垂下头,并没有说下去。

“已经怎样了?”

“已经饿得不成人形,瘦骨嶙峋。”部将回道:“听说被关了好几日,米水未进,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了。据郡守府的人说,本来叶家是要拿他祭旗的,不过叶无逊改了主意,说此人一刀砍了反而便宜了他,让手下将他关在大佬里,是想活活饿死他,让他有话也没有力气说出来。”

萧怀金哈哈大笑道:“那种人,就当如此。”转向韩漠问道:“韩世侄,你可知道赵夕樵是谁?”

韩漠摇头道:“不知!”

“他本来就是渤州郡人,在这渤州郡有些才名,六年前在郡试过关后,前往燕京参加京试,竟是得中前三甲,之后经过殿试,得到圣上器重,进了御史台。初入御史台,只是小小的监察御史,只是此人话多,更不讳言,屡出惊人之语,百官厌之,倒是圣上却很喜欢他的个性,两年内,从小小的监察御史往上爬,至御使,主簿,再到侍御史,最后还成了御史台中丞,在圣上的栽培下,那可是一帆风顺,青云直上啊!”萧怀金嘿嘿笑着,语气却充满不屑。

燕国的文官选举制度很是特别,主要的势力那自然是世家的棋子,但是却也不乏一些颇有才干的非世家子弟入朝为官。

通常情况下,燕国的世家子弟那都是直接保举为官,用不着参加什么考试,但是非世家子弟,却要从县区开始进行县试,通过之后,就进行由各郡主持的郡试,一旦通过,当地的世家就会将此人记录在册,纳为门下弟子,甚至可以赐姓,从这一刻起,几乎就成了世家的工具。

当然,骨气硬的人自然有,拒不投入世家门下,只想为朝廷效力,这样的人物,往往会是世家打击的对象,有些人甚至因此参加不了京试,除非有很大的名声,或者在郡试中名列三甲,朝廷方面就会关注,世家即使想动,也多少要掂量一下,毕竟不能太过打击读书人,到头来会丧失读书人的心,对世家根基定然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赵夕樵本就大有才名,而且郡试第一,虽然并没有投入叶家门下,但是叶家也顾及多方面原因,并没有对他动手,倒是顺利参加了京试,名列三甲。

那正是平光皇帝即位之初,有心大干一番,在殿试中看中赵夕樵,亲自提拔,入了御史台。

这赵夕樵进入御史台,那还真是没进错衙门,此人心直口快,最喜欢做的就是骂人,而且对于自己的才学很是自信,时不时地对朝廷的弊端骂上一番,若是一般人,被砍上十次也足够了,但是不知为何,平光陛下却对此人垂青有加,一手提拔,视为亲信,也正是如此,虽然朝堂内对他不满的官员多如牛毛,但还是没有人愿意冒着开罪皇帝的风险去搞点赵夕樵。

两年时间,赵夕樵连升数级,在御史台成为仅次于御史大夫的御史中丞,更是遭到许多人的忌恨。

当他在朝堂见贸然职责太师的权势过重时,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萧太师立刻召集内阁会议,商讨处理赵夕樵的事情。

内阁成员大多对赵夕樵都有不满之心,最后决定,将他调至翰叶城担任郡守,实际上就是准备借刀杀人。

赵夕樵自打在京为官后,多次痛斥叶吴两家在渤州郡为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已经与叶吴两家结下了仇怨,实际上若不是平光皇帝暗中派东花厅的人保护着他,只怕他也早在无数次的刺杀中死去。内阁将他调至渤州郡担任郡守,实际上就是想借叶家之手,将这个聒噪的“乌鸦”除掉。

只是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赵夕樵并没有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突然“暴病身亡”或是离奇失踪,活生生地继续活跃在渤州郡的官场上。

比起在燕京时,他骂的更多,骂得更猛,但是叶家就当他是一条叫唤的野狗,置若罔闻,而且赵夕樵的命令在渤州郡有效范围只局限于郡守府,出了郡守府,他和一介白丁没有任何不同,令可行而不通。

萧怀金对这样的人物,自然是熟悉的很,也算是老相识了,本以为叶家反叛,身为郡守的赵夕樵只怕早就被杀了祭旗,却想不到他还活着。

韩漠“哦”了一声,并不多言。

萧怀金沉吟着,终于道:“也算是老朋友了,该去见见。”他缓步走到韩漠身边,停住脚步,笑着问道:“韩世侄,要不要一同前去见一见?”

韩漠笑眯眯地道:“大将军要务在身,韩漠不敢打扰。”

萧怀金眼中划过怪异的神色,凑近过来,轻声道:“韩世侄,此番平叛,可有何收获?”

“韩漠不明白大将军的意思!”韩漠脸上带着笑,但声音却很平静。

萧怀金嘿嘿笑道:“回头总要记功呈上朝廷,由朝廷按照功劳册论功行赏的,韩世侄若是觉得自己在战场上有算得上功劳的事儿,可以和本将说说,本将军回头给你记功!”

韩漠心中冷笑,知道这家伙是在套话儿,微微一笑道:“韩漠倒是没什么功劳,大将军才是功劳至伟啊!”

萧怀金嘿嘿笑道:“那也是靠了随军军师的智慧,是她安排内应打开了黎谷关的大门,这才能破关而入。军师这次才是首功之臣啊!”

他说话时,一双眼眸子丝丝盯在韩漠的脸上,注意着韩漠的反应。

“是吗?”韩漠却显得平静如常,嘴角泛着笑意:“那可恭喜军师了。不过听闻军师被刺客刺伤,这……哎,但愿她平安无事!”

萧怀金皱起眉头,面前这年轻人虽然看起来笑如春风,而且貌似纯良的很,但是他却知道,黎谷关内应却是这个小子策划的,能够做成那样的大事,韩漠的内心绝对不像他的面容一样漂亮纯良。

“会没事的,不是请来了渤州郡最有名的神医吗?”萧怀金笑着,拍了拍韩漠的肩膀,领着几名部将,大步出门,走到院中,忽地向部下嘱咐道:“军师这边一有好转,立刻派人报我!”

韩漠望着萧怀金远去,心中只是冷笑:“想抢我的功劳?小爷的功劳,那可是带着毒药的包子,看你能不能吃下去!”

第一五一章 【怜香?义气?】

施圣手从偏院里出来的时候,韩漠正背负双手,凝视着一株桃树枝上的积雪。

“她的伤势如何?”韩漠瞥了施恩一眼,淡淡问道。

施恩一脸的遗憾,摇头道:“她的肩上中了袖箭,袖箭上有剧毒,这种毒药很猛,幸亏她当时便服下了自备的药丸。不过她自备的药丸解不了毒,只能暂时护住她的心脏,体内的血液已经染上毒素,如今毒素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整个身体已经没有了知觉。”他叹了口气,顿了顿,才道:“若是不尽快将血液中的毒素排出,毒素迟早会进入心脏,那个时候,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了。”

韩漠皱起眉头。

或许他并不喜欢萧灵芷身上的孤傲和冷漠,但是他却知道,萧灵芷并不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否则也不会派追风给自己送信。

里应外合的计划中,萧灵芷也完成了她应尽的责任,在最紧要的时刻,聚集了兵力向黎谷关全面进攻。

韩漠并不希望萧灵芷这样难得一见的漂亮女人死在这样一场刺杀之中。

他的骨子里还是很为怜香惜玉的,即使萧灵芷命中注定难逃一死,他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唯美的死法,这种死法,可不适合萧灵芷这样的女人。

“你没有法子救她?”韩漠沉吟了片刻,缓缓问道。

施恩摇头道:“不能。”

韩漠问道:“你不能解毒?还是不能将毒素从血液里抽取出来?”他知道,在自己的时代,过滤血液中的毒素倒有一种很先进的方法,称为“透析”,那是一种很先进的医疗技术,也需要很先进的仪器,在这个时代,利用透析的方法排出血液里的毒素那是绝无可能的,他却不知道在这古代是否有某种其它的方法能够利用。

古代的医术,有很多的方法也是极为奇特的,并不见得比后世先进的医术差,就是麻醉药,华佗发明的“麻沸散”亦是效果极佳。

施恩既然名声在外,却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手段。

“都不能。”施恩解释道:“她中的不是普通的毒,我没法子看出来是什么毒,如果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好好研究,我大概可以判断出毒素是从哪里提炼出来的,但是一时半会儿,我没那份神通。而且……依她现在的状况来看,若是十二个时辰之内毒素还没有从血液中排出来,她自备的药物已经起不了保护心脉的作用,毒素侵入心脏,回天乏术!”

就在此时,秦山从偏院黯然走出来,到了施恩面前,一改往日暴躁之气,竟是扑通跪在施恩面前,哽咽道:“人们都称您是圣手,医术精湛妙手回春,我秦山给你跪下了,你再想想办法!”

堂堂七尺之躯,哽咽地跪在地上,这让韩漠很是吃惊。

在他眼中,秦山这类汉子,那是宁可死也不受辱的人物,更别说对一个老大夫下跪,但是这一幕活生生地就在眼前。

秦山为了萧灵芷,竟是毫不顾忌尊严。

韩漠眼角跳动,能让部下如此死心塌地,那绝不是高傲和冷漠能做到的,只有部下发自骨子里的敬畏和感激,才会让部下效死命,甚至抛却尊严。

萧灵芷有那样的本事吗?事实在眼前,韩漠觉得自己对萧灵芷或许了解的太少了。

施恩见秦山跪下,吓了一大跳,放下药箱,拉着秦山道:“大兄弟,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我总不能糊弄你们。你们家小姐,毒素进入血液,我无能,确实没有法子。”

韩漠看着秦山,问道:“秦山,我想进去看一看,可不可以?”

秦山黯然道:“小姐已经昏迷不醒,五少爷进去,小姐也不知道的……!”

韩漠并不多言,快步进入偏院中,秦山急忙跟上领路,施恩望着二人远去的背景,摇摇头,叹道:“必死无疑,还能有什么法子?可惜可惜,年纪轻轻……哎……!”背着药箱离开了府邸。

……

韩漠跟着秦山快步来到一处秀雅的园子里,园子内有青竹假山,追风正坐在假山的石头上,望着青竹直发呆。

听到脚步声,追风才转过头来,见到韩漠,微微皱眉,站起身来,望向秦山,眼中显出询问之色,那自然是以眼神在询问秦山为何会将韩漠带来。

韩漠已经淡淡道:“让我看看她的伤势,虽然未必有救,但或许有一分希望。”他穿越之前,可是炮兵803军医院的精英人才,对于药剂研究可是有很深的造诣。

若是萧灵芷患了什么疑难杂症,韩漠还不一定有把握,但是既然涉及到毒药这一类的药剂因素,他自问还是有资格进去检查一下的。

追风皱着眉头,犹疑着。

韩漠冷冷道:“其实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并不一定要进去的。不过常言说得好,相识是缘分,大家毕竟也曾一起患难过,而且你们家小姐不是坏人,我只是想尽一份力而已,如果你们拒绝,就当我没有来过。”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正要走,追风已经道:“五少爷,请进!”

轻轻推开门,屋内生着火炉子,炉子里的炭火正旺,温暖如春,旁边还有一扇小门,珠花雕梁,古朴素雅,想来萧灵芷就在里面。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小门打开,小君探出头来,清秀小巧的脸上憔悴无比,眼圈红肿,神情恍惚,见到韩漠,有些惊讶:“是你?”

韩漠也不客气,上前道:“她怎样?”

“还在昏睡中。”小君声音哽咽:“已经来了十多个大夫,都说……都说不成了……!”她显得很是憔悴,也很是伤心,往日略带刁蛮的性情此时却是完全不见。

“让我进去!”韩漠淡淡道。

小君正要说什么,追风已经道:“让五少爷进去!”

追风不是傻子,他知道,韩漠不是一个无聊的人,这次过来,当然不只是为了看看小姐,只是却不明白,难道这个年纪轻轻的韩家五少爷,竟然还会医术?那可有些邪门了。

小君打开门,韩漠才踩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进去,屋内泛着淡淡的香味,有一张样式极为精致的绣床,轻纱细幔,里面躺着的人,自然是萧灵芷。

韩漠也不客气,上前轻轻掀开丝帐,只见萧灵芷身上盖着软和的锦被,露出一张冷秀的脸来。

她本来白皙娇嫩的脸庞,此时却微微泛青,额头渗出亮晶晶的香汗,两瓣小巧的嘴唇此时也是发紫,呼吸时快时慢,有时甚至听闻不到呼吸。

“让我看看伤口!”韩漠瞥了小君一眼,轻声道。

“什么?”小君有些吃惊:“小姐的伤在肩头……!”

“不想她死就快些。”韩漠冷声道:“无论男人女人,死了就是死人!”

小君顾忌男女之防,萧灵芷虽然昏迷不醒,但终究是女儿身,伤口在肩头,若是被韩漠看见,总是有些不妥的。

不过韩漠那冷峻的眼神,让小君不敢耽搁,上去轻轻掀开锦被,小心翼翼地褪下了萧灵芷肩头的衣裳,露出晶莹剔透羊脂般如刀削的香肩来。

韩漠皱着眉头凝视着。

在肩头下面一点,肩胛骨正侧,有一处伤口,小拇指般大小,伤口已经发紫,却没有血水出来,这一处的血液已经凝固。

“小姐受伤后,立刻服下了她自带的‘凝香丸’,本来凝香丸能解剧毒,但是这次却没有用。”小君急的眼中又流出泪谁来:“小姐的伤势越来越重,我们到了这里,也派人审问叶家的人,想逼出解药,可是叶家的人都说,这是他们家影子卫配制的毒药,目的就是为了杀人,所以根本没有解药……呜呜……这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韩漠直直地盯着萧灵芷肩头的伤口,一眨不眨,似乎在想着什么。

他忽然转过身,径自出了门,向追风问道:“你可知道金线蛇?”

追风有些迷茫地摇摇头。

“你现在带人去找这种蛇。”韩漠沉声道:“它们小拇指粗细,全身金黄,就像小金龙一样,这个时节,一般都会躲在大香炉里面,特别是寺庙的香炉子里,还有宗祠堂里,有檀香灰的地方容易找到,找到一条就够用。”

追风也不多问,抱了抱拳,快步离去。

“我也去找。”秦山正要转身跟去,韩漠已经叫道:“你跟着我出城,我们去找苦泪花。”

“什么是苦菜花?”秦山一脸茫然。

韩漠抬步便走,沉声道:“等我解释完,你家小姐也不用救了。”秦山不敢多问,急忙跟在韩漠的身后,小君呆呆愣着,就听韩漠的声音留下来:“好好照顾她,我们很快回来!”

第一五二章 【袁道灵】

韩漠骑上绝影,带着秦山从西门出了城,除了城内有大量兵士外,西城门外韩家也有数千人的驻军行营,数里内都是韩家的军营。

往西十多里,有一片光秃秃的杨树林,树林边有一处冰封的小湖,湖岸四周的荆棘都被雪层掩盖,乍一看去,就像在湖的四周围上了堤坝一样。

韩漠穿越过来后,倒也看过不少古代的医书,例如《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金匮要略》,《伤寒杂病论》以及《皇帝内经素闻》等等,他本身就是医学院出身,所以对于医学方面的知识倒是有天生的兴趣。

“苦泪花”是一种通俗的称呼,但是知道这种药材的人却很少,该因这种药材并不珍贵,而且药效的范围也不广,最大的用途,实际上就是清血气。

韩漠隐约知道,这“苦泪花“如今在医学方面并没有充分用上,一来是这种药材的生长环境很是奇特,大都生长在荆棘丛中,而且在冬日生成,不好寻觅。最重要的原因是,如今的医学领域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药材的价值,即使有人看见,也不过以为是稀松平常的野草而已。

当除韩漠若不是在医书上看到这种奇怪的药材,那还不知道世上有这种草药。

“在荆棘里面找,这种草药看起来不显眼,你若是见到有青草,就告诉我一声。”韩漠吩咐秦山道:“你我沿着湖岸分头找,不过……未必能找到,碰碰运气吧!”

下了马来,秦山对着韩漠抱了抱拳,感激道:“五少爷,秦山代我家小姐谢过你。你……你身份尊贵,却亲自为我们家小姐亲自来寻药,我……!”

韩漠摆手道:“这个时候别说这么多。”径自从马上拿下备好的小铲子,走到湖边,开始扫开荆棘上的积雪,扒开荆棘寻找草药。

秦山也不耽搁,那这小铲子,向另一边寻去。

寒风刺骨,韩漠却是极为小心地寻找着苦泪花。

按照书中记载,苦菜花的草汁是精华,但是采集起苦泪花,需得一个时辰之内便要挤出草汁,否则草汁的效用就会消失大半,而且草汁也必须在挤出之后一个时辰之内立刻使用。

所以苦泪花属于现采现用的药物,不能够储存,也正是明白这一点,韩漠并没有派人在城中寻找,而是直接出城寻找新鲜的苦泪花。

苦泪花的味苦,药汁带有刺激性味道,若是将药汁涂在眼睛处,能让人流下泪来,也正因如此,所以取名苦泪花。

二人正在寻找草药,忽听一阵歌声传来。

“做神仙,神仙好。

乐得世间任逍遥。

纵酒放歌睡大觉,

是不是神仙?

自己知道。

咿呀呀,哎呀呀……!”

这歌声倒是狂放不羁,歌词也颇为潇洒,韩漠忍不住抬头去望,只见不远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骑着一头青牛,正悠然往这边过来。

韩漠皱起眉头,禁不住喃喃地道:“这年头扮什么不好,扮成李耳!”

李耳就是老子,老子骑青年,那是后世的佳话,只是不知突然出现的这个家伙,会是一个什么来头。

就在此时,却听秦山在那边惊喜地叫道:“五少爷,你快来看,这可是你所说的苦泪花!”

韩漠也不管那骑牛老者,快步奔过去,只见荆棘里果然有一束极小的青草,看起来并无任何特别,若是往日倒也无甚特别,不过在冬雪皑皑的时节兀自青悠的很,那却是古怪的紧了。

轻轻拍了拍秦山的肩膀,韩漠微笑道:“秦山,看来你的运气实在不错,你们家小姐的运气也实在不错。我本以为即使再找上一天也未必能有这样的运气,想不到却被你这样轻松找到了。”

“这就是五少爷说的苦泪花?”秦山惊喜道。

韩漠点点头,道:“我来连根将它采集起来。”他正要动手,却听一个声音道:“两位居士,有缘有缘!”

韩漠皱起眉头,撇头去看,只见那骑牛的老者已经来到了身旁。

此人须发皆白,身上却是穿着道袍,看起来颇有仙风道骨的模样,他身上背着一只大布袋,鼓鼓涨涨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韩漠淡淡道:“你有事?”

那人一愣,暗想自己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这年轻人怎么没有半点尊敬之色呢?

倒是秦山见老者穿着道袍,脸上露出敬畏之色,抱拳道:“道长是要赶路吗?”

秦山的敬畏,让老者立刻得意起来,笑呵呵地道:“闲云野鹤,浮萍之途,只是走山涉水,帮些有缘人而已。”

“哦!”韩漠淡淡笑道:“道长能帮我们什么?”

“两位面相,皆有血光之灾!”老者一本正经地道。

韩漠差点吐血,这老家伙看起来仙风道骨,怎么一出口就是江湖骗子的把戏,心中顿时对这人更无好感,淡然道:“看来道长能够帮我们破宰了?”

老者上下打量了韩漠一番,摇头叹道:“难,难,难!”

“既然困难,那就不劳道长费心了。”韩漠没好气地道,这明显就是一个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骑着青牛就是神仙吗?

老者一怔,这年轻人冷漠的很,倒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秦山对这个老者却显得很尊敬,问道:“道长从哪里来?”

“从浮萍山翠微观来。”老者抚着胡须,一脸得意地道:“本道袁道灵,人称张天师!”

“你就是那个活神仙?”秦山激动起来,向韩漠道:“五少爷,这是活神仙,普救众生,能知过去未来,是大大的好人!”便要跪下去,却被韩漠一把拉住。

韩漠是穿越者,自然不会相信这些鬼伎俩,但是秦山不同,这个时代的人,迷信思想极重,那是非常相信鬼神之功的。

浮萍山是庆国的大山,翠微观更是当世有名的道观。

“浮萍如云,翠微成仙!”这句俗语是流传了几十年,人们都传说那翠微观里的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这袁道灵出自浮萍山翠微观,又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秦山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袁道灵见秦山激动模样,呵呵一笑,但见韩漠却是冷淡的很,而且还阻止秦山跪下,不由皱眉道:“居士似乎对老道有些看法?”

韩漠摇摇头,笑道:“袁道长,我们不会施舍香火钱,也不想成神仙,至于血光之灾,袁道长既然说难,我们也就不强求道长破灾,你尽管走山涉水去,我们就不耽搁你的行程了。”

秦山见韩漠对袁道灵很不尊敬,颇有些尴尬,但是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袁道灵叹道:“虽说有些为难,但总有法子的。居士没有香火钱,那也无妨,老道行走天下,可不是为了求香火钱。”他眼眸子往荆棘丛里瞄,咳嗽一声,才道:“我这里有两道符,你们揣在怀里,老道再找个地方为你们向苍天求些灵气,这血光之灾倒是能解,不过……!”

“不过什么?”韩漠托着下巴,凝视袁道灵问道。

袁道灵显出为难之色道:“不过向苍天求灵气,老道要耗损甚多的精元,若不补充精元之气,只怕老道性命堪忧啊!”

韩漠嘿嘿一笑,悠然问道:“袁道长,把话说白了吧,你想要什么?”

袁道灵翻身下了青牛,背负双手,走到荆棘边,往里面瞅了瞅,瞧见里面那一株苦泪花,伸手指了指,道:“两位若是要破灾,将那株野草送给我如何?”

韩漠心中冷笑,想不到这老家伙说了半天,也是为了苦泪花。不过他却有些不明白,这苦泪花是清血气的药材,虽然难寻,但却也不是什么珍贵药材,这袁道灵要它何用?

第一五三章 【打天师】

秦山一听袁道灵要苦泪花,立刻叫道:“不行!”这是用来救萧灵芷的药材,秦山宁可自己死去,那也是不可能交出苦泪花的。

袁道灵皱眉道:“为何不行?区区一株野草,就可让你们免去血光之灾,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秦山忍不住道:“袁天师,这……这不成,我们要用它来救人!”

韩漠咳嗽一声,示意秦山不要多话,笑着向袁道灵道:“袁道长,这个生意虽然好,不过我们却不是生意人。你还是快些上路吧!”

袁道灵有些急了,道:“你们真不怕死?我可告诉你们,你们的血光之灾,普天之下只有我能破解,过了这一村,可就找不到这一店了。”

“多谢多谢,可惜我们用不着。”韩漠感觉这人像苍蝇一样,像赶蚊子一样挥了挥手。

袁道灵吹着胡子,很是不悦,转了转眼睛,又道:“罢了,看在老道与你们缘分一场,我送你们一颗天命丸,普天之下,任何病疾,只要服下我的天命丸,那都能起死回生。有了天命丸,你们也就用不上这株野草了。你们可知道,当初有人出千金要买我这天命丸,都被老道拒绝,老道不贪恋世间的铜臭,只助有缘人!”

秦山闻言,倒有些欣喜,韩漠却是摆手道:“如此贵重的药丸,我们受不起。话说回来,你这天命丸既然能够起死回生,你若是损耗精气,大可以天命丸补充,何必要这株没用的野草?”

袁道灵老脸一红,讪讪道:“那个……那个是不成的。”

韩漠怪笑着,这种怪笑,让袁道灵更是尴尬,这种尴尬很快就变成阴森,袁道灵那一双怪异的眼睛里,泛起阴冷之色。

韩漠再不去理会他,这种江湖骗子,他可不想将时间耗费在他身上。

他转过身,用铲子开始铲苦泪花四周的荆棘,秦山见状,也只好拿起铲子过来铲。

袁道灵冷眼看着韩漠的脊背,他将手缓缓伸进自己宽大的袖子里,竟是从里面摸出一个极精巧的竹筒来,对着韩漠的背脊,猛地一按机关,“咻咻”两声,两支袖箭从竹筒里发射出来,直射向韩漠的背部。

他的嘴角带着冷笑,这袖箭又快又急,这个年轻人就算会飞,那也是躲避不开的。

韩漠确实不会飞,但是他的速度却出奇地块,而且他的身法也出奇地灵活,就像背上有眼睛一样,在袁道灵扣动机关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向左边闪躲,那两支袖箭擦着肩头划过。

韩漠不待袁道灵反应过来,就如同豹子一样,飞身向袁道灵扑了过去,脸上带着冷酷的笑意,右手铁拳击出,袁道灵目瞪口呆之间,只觉得右肩就像被铁锤狠狠击中,整个右臂酸麻武力,手中的竹筒脱手而飞。

他来不及呻吟,韩漠的拳头已经打在他的腹部,整个小腹一阵剧痛,袁道灵惨叫一声,身体直飞出去,尔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韩漠想不到两拳就将这个老道士打趴下。

他见这老家伙的模样,还以为手底下有两下子,孰知确实如此地不堪一击,在袁道灵身躯飞出同时,韩漠一个箭步冲上去,右腿膝盖顶在袁道灵的胸口,右手掐住袁道灵的脖子,冷冷地看着袁道灵。

袁道灵只觉得韩漠的手像铁箍一样,掐的自己透不过起来,一张本来很白的脸,憋得通红。

“原来是纸老虎!”韩漠冷笑道:“下次动手前,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打过敌人。”

袁道灵眼中流露出乞求之色,眼泪都要流出来,此时狼狈不堪,再无先前那股仙风道骨的气势。

韩漠微微松了松手,袁道灵立刻咳嗽起来,几乎要将心肺咳出来,半日方平息下来,乞求道:“小英雄饶命,小英雄饶命!”

韩漠冷冷道:“你刚才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我凭什么饶你的命?”

秦山此时也过来,见袁道灵出手偷袭,对这个神仙的敬畏之心顿时消失,拿着铁锹站在旁边,喝道:“你是假天师,真正的天师才不会出手偷袭,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

袁道灵流出泪水来,道:“我……我是真的,我是翠微观的袁道灵,绝无虚假……你们饶了我,我……我那袖箭上没有毒药,只是麻药,伤不了你们性命……!”

韩漠见他胆战心惊的样子,不由大是失望,这老小子太过懦弱,完全没有挑战性,站起身来,放了他,不屑地道:“你要是真天师,自然能够知道过去未来,我且问你,你知不知道今天自己会不会死?”

“两位英雄武功高强,聪慧绝伦,老道看走眼了。老道的性命,全在两位英雄豪杰手里,只求豪杰饶命!”袁道灵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这番样子,若真被其它道士看见,只怕要在地下找个缝儿钻进去。

韩漠也想不到这老家伙不但没有武功,就连骨气也没有,更是鄙夷,问道:“那你要那株野草做什么?你知道它是什么?”

“那是苦泪花!”袁道灵倒是乖得很,也老实得很:“这种药材知道的人很少,英雄你能知道这种药材,实在是慧眼如炬,老道钦佩万分啊。”

“别扯没用的。”韩漠冷冷道。

“是是是。”袁道灵忙不迭道:“这苦泪花,在我们道家就做血草,那是炼丹的药材。我们道家也有许多道派,我们翠微观是天师道丹鼎派,以炼丹为主。这血草是炼丹的珍稀药材,老道也一直在找寻,今日见到,所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道教有太平道和天师道等等分支,天师道其实就是俗称的五斗米道,而分支之中,又有许多的派别,这丹鼎派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韩漠还依稀知道有正阳派,崂山派,茅山派,混元派,武当派,正一教,太一教,灵宝派等等不下百个派别,只是历史在南北朝出现了偏差,也不知道如今道教的发展如何。

“为了这一株小小的苦泪花,你就准备动手伤人?”韩漠冷笑道:“若不是我躲过,今日我们便要栽在你的手里。你们道家修生养性,你却卑鄙阴险,看来你是道家中的败类了。”

袁道灵哭道:“两位豪杰,老道有眼无珠,你们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这卑鄙小人一般计较了。”

秦山本以为这是一个偶像,谁知道是这样一个没骨气的家伙,那股敬畏之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鄙视和不屑,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罢了,你既然真是道家的人,看在你们教主老子的份上,我这次不要你性命。”韩漠看着他颌下花白的胡子,童心忽起,嘿嘿笑道:“自己拔胡子,什么时候扒光胡子,什么时候就可以离开!”

“什么?”袁道灵一愣。

“别装没听见,要么拔胡子,要么让我杀了你,这里人际荒芜,更是打仗时期,死伤一个无足轻重的老道士,我想没有任何人会放在心上。”韩漠再不理会,过去采集苦泪花。

秦山也是一口吐沫吐到老家伙身上,过去帮着韩漠采集药材。

袁道灵苦着脸,这次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可真是丢人丢到家里了,无奈之下,只得开始揪自己的胡须,只揪了几根,就痛得直咧嘴,只是韩漠回头投来的阴冷目光,让袁道灵打了个寒颤,忍痛揪的更狠,不过一会儿,就揪出一小片来,颌下都冒出鲜血来。

韩漠和秦山在那边小心翼翼地连根挖起苦泪花,这才小心翼翼地托在手中,见袁道灵颌下鲜血直冒,地上已经丢下不少白须,不由都是好笑。

“秦山,将他的袋子拿走。”韩漠望着袁道灵肩上背着的袋子,吩咐秦山道。

袁道灵惊道:“英雄,这可不能,这是……这是我花了大半年才淘换来的药材啊……!”

秦山哪里管那么多,有韩漠的吩咐,上前粗鲁地拽下布袋子,交给韩漠,韩漠背在肩上,冷笑道:“你的命都在我的手里,你还能和我讨价还价吗?”

袁道灵无奈地道:“不敢不敢,老道本就想将这袋子送给英雄,只有英雄这样的豪杰之士,才配享用此袋。”他苦着脸,颌下半边胡须被揪下,至于半边胡须飘动,看起来颇为滑稽。

“你还是识时务的。”韩漠笑眯眯地道:“不过我还是奉告你一句,别以为白须白发骑着青牛就把自己当个人物,更不要装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你看看你现在,多尴尬啊,哈哈……秦山,咱们走!”领着秦山翻身上马,催马而去。

袁道灵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身上兀自痛疼不堪,韩漠那两拳,几乎打了他半条命,望着韩漠远去的背影,他脸上显出阴冷之色,恨恨道:“臭小子,你我千万别再相遇,若是被我抓到机会,道爷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第一五四章 【西门之怒】

翰叶城内,渤州郡郡守府。

虽说渤州郡是整个燕国最富庶的郡府,而且翰叶城更是渤州郡的经济中心,但是郡守府却颇有些不起眼,比起左右那些曾有叶家子弟担任官员的官署府邸,郡守府显得很寒酸,门庭冷落鞍马稀,就连大门外那两头石狮子也成旧不堪,颇有些破损,经过风雨的洗礼,似乎失去了石狮子应有的威严和霸气。

郡守府占地也算不小,不过看起来处处萧条,几个老兵百无聊懒地守在府门外,正堂内却是一阵怒吼声传过来。

“又是十几条人命没了,大将军,你还要这样放纵部下在翰叶城烧杀抢掠吗?”大堂内,一个衣衫偻烂面黄肌瘦的中年人冲着主座的萧怀金怒吼着:“除了狼,却又引来虎,这还不如不打。萧大将军,你要掠夺财物,本官无话可说,但是你如此放纵部下烧杀,荼毒无辜百姓,本官就是死,也要管一管。本官是渤州郡郡守,有权过问此事。”

他看起来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不过身形瘦弱,胡须也是杂乱不堪,两只眼睛深陷下去,神情严肃无比,面对萧怀金,竟是毫无惧色。

似乎是体力匮乏,这几句话说完,他便剧烈咳嗽起来,几乎要将肺叶咳出来,但是表情却依旧坚定的很,冷冷盯着萧怀金。

大堂内的摆设也是极为简陋,世家军四大主将此时都在场,萧怀金坐在正座,其它三位主讲分左右坐着,倒是这个中年人正在堂中,痛斥其非。

萧怀金神色难看,指着中年人道:“赵夕樵,你说谁是虎?你好大的胆子,我们世家军是朝廷的军队,你辱骂我们是食人的老虎,那是不是在辱骂朝廷?”

原来这人便是渤州郡郡守赵夕樵,那个敢说真话得罪了无数人却依旧活到现在的赵夕樵。

“朝廷?”赵夕樵口不择言地道:“你们几家谁将圣上放在心上了,都是为自己打算而已。抢掠财物倒也罢了,你们还要屠杀百姓,你们可别忘记,你们部下现在所杀的,是圣上的子民,是朝廷的百姓。”指着西门雷藏骂道:“西门雷藏,都说你是吴郡雄狮,这话还真是没错,也只有禽兽才能干下那样的事情。四家联军,就你们吴郡将士杀人最多,你看看你们攻下的南城区,现在一片火海,惨叫连连,你是想将翰叶城变成人间修罗场吗?”

西门雷藏脸色本就极为难看,他是爆性子,赵夕樵此时指着自己骂,更是让他怒火中烧,他霍地站起,手按刀柄,瞪着赵夕樵,冷冷道:“赵夕樵,你莫以为我不敢杀你!”

赵夕樵全然不惧,拍着自己胸口道:“本官敢说,就不怕死。西门雷藏,你今天要是不杀了我,就不配称作吴郡雄狮!”他怒目而视,还真是不怕死。

西门雷藏岂会示弱,拔出佩刀,大喝一声,临头向赵夕樵劈了下去。

却听一人叫道:“西门将军且慢!”又听呛的一声,却是韩玄昌提刀挡住了西门雷藏劈下的一刀,正色道:“西门将军,从长计议,不要做傻事!”

西门雷藏也是一时火起,被赵夕樵当众斥责,下不来台,性格火爆的他才出手击杀,但是他也是明白人,这赵夕樵虽然像粪坑里的石头一般又硬又臭,但终究是一郡之首,虽然被内阁从燕京调离,但是皇帝陛下似乎对这个人还是颇为照顾的,所以真要一怒之下杀了此人,只怕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韩玄昌出手阻止,正好给了西门雷藏台阶下,冷哼一声,收刀回到了座中。

赵夕樵冷冷一笑,转身对着韩玄昌拱了拱手,诚挚道:“韩大人,多谢!”

韩玄昌摆手道:“赵大人,有事大家慢慢商量,不必着怒。而且西门将军不过是做做样子,倒也不是真要杀了你,你也不用谢我。”

赵夕樵摇头道:“韩大人,莫非你以为我是谢你从西门雷藏的刀子下救了我?”

韩玄昌皱眉道:“却不知赵大人谢从何来?”

赵夕樵正色道:“其实说起来,该是谢你的儿子。刚刚有人报我,你们韩家五少爷在望月楼,见到部下滥杀无辜,为此处置了几名部下,其中更有你韩家的副将,如今西城区秩序井然,民心稳定……!”瞥了西门雷藏和萧怀金一眼,淡淡道:“那东城区和南城区有不少百姓为了躲避血光之灾,都逃到了西城区。韩大人的公子宅心仁厚,志军森严,保全了无数无辜,更彰显了朝廷的仁爱,赵夕樵对他很是佩服。能生养出这样的儿子,韩大人亦是令我钦佩!”

他在渤州郡数年,身为渤州郡郡守,也是有些亲信的,而且此时叶家已倒,他是渤州郡最高长官,郡守府的官差们,自然会将城中的消息报之与他。

韩玄昌倒也知道这个事儿,早有人将韩漠在望月楼处置韩思远的事儿报给了他,他听闻此事的时候,倒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明白韩漠的用意,虽然对韩思远的死有些遗憾,但是却挣回了大大的民心,这也算是大大的收获。

赵夕樵此时说起,韩玄昌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言。

一直未曾说话的苏观涯终于问道:“赵大人,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

赵夕樵立刻道:“从京里来的旨意总还要几日,这几日你们数万大军驻扎在翰叶城内外,若是一直如此胡作非为下去,只怕几日之后,翰叶城便是一座死城了。你们平叛,那是王道,但是持王道而行歹毒之事,那是万万不可。本官要你们各自抽调出两百名兵士,由本官亲自指挥,督查城中不法将士,但有滥杀无辜为非作歹者,力斩不饶!”

萧怀金哈哈笑道:“赵大人身为渤州郡郡守,莫非手底下就没有兵士?”

赵夕樵大声道:“大将军也不必说这种羞辱本官的话。当务之急,乃是让翰叶城的民心稳定下来,翰叶城民心稳定,渤州郡也就大致稳下来。”

苏观涯向萧怀金抱了抱拳,缓缓道:“大将军,赵大人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咱们取些钱财,那是应当的,但是若是杀人太多,只怕民心浮动,到时候会引出更大的麻烦来。”

苏家军入城之后,虽然免不得因为抢掠财物杀了不少无辜,但是相比萧家和杀性极重的西门家,态度倒是温和的多。

韩玄昌也立刻道:“大将军,苏大人说的是,这要是引起意外之变,却是不美。如今整个渤州郡局势未明,吴家尚未诛灭,我们若是逼得太甚,只怕百姓都去投靠吴家,民心一旦失去,我们未必能真正拿下整个渤州郡!”

西门雷藏只是冷冷地望着赵夕樵,却不说话。

赵夕樵如同一块石头,挺着脖子望着萧怀金,神色坚定,他看起来身体单薄瘦弱,但是气势却也不小。

萧怀金皱着眉头,问道:“两位的意思,是要调派人手给他?”

苏观涯点头道:“我会严令部下不可滥杀无辜,即可调派两百精兵交给赵大人去督查。”

韩玄昌也道:“我亦同苏大人一般!”

赵夕樵挺着脖子问萧怀金:“大将军,韩大人和苏大人都愿意调派人手,大将军您呢?”

萧怀金沉吟片刻,才道:“既然如此,那各自调派两百人手交给他吧。”看着赵夕樵,冷声道:“赵夕樵,你若是借题发挥,不问青红皂白没有证据便对我们将士,可别怪本将军到时候翻脸无情!”

赵夕樵毫不示弱道:“该杀的人,本官一个不放,不该杀的,本官也不会随意动手!”顿了顿,从衣摆扯下一方布巾来,上前放在大案上,道:“几位大人都画上一个手令吧!”

几人也知道,没有手令,就算赵夕樵带人督查,只怕那些将士也不会放在心里的。

签发手令,赵夕樵立刻让人跟着几名主将的人手去点兵,开始全城督查,这事刚完,他便又道:“大将军,那些降兵你准备如何处置?”

“都是叛贼,杀之无妨!”萧怀金淡淡道:“如今尚有近万降卒,都被拘押起来,回头都砍了就是。这一大群人,若是不杀,每天光吃喝就要损耗大批物资。”

西门雷藏立刻赞成道:“不错,都杀了。伤了我近千部下,不杀不能解恨!”

赵夕樵立刻大笑起来,众人都是一愣,不知道赵夕樵因何发笑。

“原来西门将军杀人,不过是为了解恨,哈哈哈,一个恨字,便要杀死近万将士,西门将军,你的恨意还真是大啊!”赵夕樵大笑着,指着西门雷藏,大声道:“你当这些将士都是有心要反叛吗?他们大都只是普通百姓,被叶家逼着从军,只为吃一口饭而已,几位只是上下唇一碰,便要杀了他们?果然好大的气魄!”

西门雷藏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踹在赵夕樵腰间,赵夕樵被踢飞出去,跌在地上,一时竟是爬不起来。

西门雷藏指着赵夕樵,浓眉扬起,怒道:“姓赵的,你还真将自己当成郡守了。要不是我们打进城来,你还不是如同死狗一样关在地牢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像野狗一样死去。如今答应你调派督查人手,那已是看在朝廷的面子上,你却得寸进尺,这降兵的事儿,轮的着你来管?还不给老子滚下去!”

赵夕樵挣扎着,腰间显然被踢得不轻,连续挣扎也没能起来,却是干脆坐在地上大笑着,大声道:“本官是渤州郡郡守,这是圣上钦封的,渤州郡地界的事儿,本官还没有管不了的。”

韩玄昌皱起眉头,赵夕樵虽然有些不识时务,但西门雷藏火气也实在太盛了些,如此殴打朝廷官员,实在有些不妥。

他本想出言阻止,孰知萧怀金已经喝道:“西门将军,你这是干什么?本将军在此,韩大人和苏尚书亦在此,你出手殴打朝廷官员,意欲何为?”

韩玄昌一愣,不明为何萧怀金为何出头做好人,但微一寻思就明白,萧家和西门家关系可不怎么好,萧怀金是要借机向西门雷藏发难了。

估计方才西门雷藏要杀赵夕樵的时候,萧怀金九暗暗欢喜着。

韩玄昌起身上前,扶起赵夕樵,问道:“赵大人伤势如何?可需请大夫?”

赵夕樵感激地看了韩玄昌一眼,摇头道:“多谢韩大人。韩大人,劳您……劳您扶我在椅子上坐一下,我歇息一下就好……!”

韩玄昌将他扶在椅子上坐下,赵夕樵点头表示谢意。

西门雷藏听萧怀金呵斥,心有不满,但自己确实打人在先,只能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萧怀金自不会轻易放过,沉声道:“西门将军,此番西征,你们吴郡将士做了些什么事情,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军师令你打先锋,你拒不从命,入关之后,你们吴郡将士也是最晚抵达翰叶城,这一路上究竟做了些什么,大家也是心知肚明。入城之后,你非但没有下令约束部下,反而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更是放火烧抢民宅,如今更是当堂殴打朝廷命官,嘿嘿……西门将军这些事情一桩做得比一桩漂亮。你放心,论功行赏之时,这些事儿我都会一一记上军功册,呈交给圣上看的!”

西门雷藏豁然变色,咬紧牙关,怒视萧怀金,反驳道:“烧杀抢掠?嘿嘿,你们几家难道没有做过?”

这次不待萧怀金说话,苏观涯已经平静地道:“西门将军,本官入城之后,可是第一时间发下了军规,不得滥杀无辜,更不得奸.淫妇女,你莫将我苏家也扯进去。不过我倒是知道,西门将军进城之后,第一道军令,便是下令将士全力搜索金银财物,至于军规约束,似乎没有吧?”

这个时候,世家的内斗终于显露出来。

第一五五章 【金蛇排毒】

世家之间的尔虞我诈,那是一有机会便立刻搬上台面的,当联盟取得胜利,收获战利品的时候,世家骨子里的排挤感立刻涌现出来。

西门雷藏不笨,但是他暴躁的脾气却是他最大的弱点。

在他看来,赵夕樵与一条垂死的野狗并没有什么两样,他自然也不会将这所谓的“渤州郡郡守”放在眼中,可是他却一时忽略了,其他几个世家正在虎视眈眈地寻觅着时机,他当众殴打赵夕樵,或许是因为一时压不住怒火,但是在其它几家的口中,却能引申出许多的含义,最毒辣的含义,自然是不将朝廷和皇帝放在眼里。

虽然各大世家从内心深处来说真的不曾看重他们皇帝的权威,但是在表面上,那个宝座却是燕国至高无上的权威,在互相倾扎的状况下,更不能忽视皇帝的存在。

西门雷藏见到萧怀金嘴角的冷笑以及苏观涯的淡漠,顿时知道这两个家伙是准备联手对付自己了,他心中忍不住一沉,但是面上却冷笑道:“大将军,你这话的意思,我实在听不懂。我吴郡将士浴血奋战,伤亡惨重,折损了上千人马,你却说我们没有功劳,你当我是三岁的孩童,任由你说了算?”

萧家和苏家应该是世家争斗中,斗得最激烈的两个家族,他们同处会稽郡,将会稽郡的势力一分为二,而且在朝堂上,都有着大批的人手,叶吴两家被诛之后,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的斗争将会更激烈,但是此时为了打击西门家族,却是不动声色地进行着合作。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拥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

萧怀金拿起案上的令盒,把玩着,嘴角笑意浓郁:“西门将军,那些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很好懂。攻打黎谷关的第一阵,那是我萧家与韩家,攻破黎谷关,第一个冲入关内的是苏家,我们萧家和苏家同时将旗子插上了黎谷关城头,攻打翰叶城,是韩家第一个破城,这才让其它三门叛军无心恋战,而你西门家族却是最后一个抵达城下的。到了如今,我没有看到你们西门家有什么功绩,倒是见到南城火焰冲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翰叶城是圣上的城池,你烧毁南城,是在烧毁圣上的城池!”

萧怀金未必有什么大才,沉迷于酒色的他,没有治国安邦行军打仗的本事,但是这一类争权夺利却是他的拿手好戏,否则萧太师也不会派上他领军。

西门雷藏怒极反笑,握着刀把,咬牙道:“萧大将军,原来你早就在盘算着这些事儿啊。”

“本将军统领全军,谁有功谁有过,本将军自然要一清二楚。”萧怀金小的很阴戾,身子前倾:“否则如何论功行赏啊?”

西门雷藏很清楚一个现实,叶吴两家被诛之后,朝堂内就会空出许多的官职,而剩下的七大家族,必定会倾尽全力瓜分这些官职,到时候在此战中有功的家族,在这场权力争夺中自然会取得有利的位置。但是西门家族若是拿不出功劳或者被抹杀功绩,在此次权力之争中争取不到利益,本就处于世家最后一位的西门家族将处于更为被动和危险的境地。

“圣上自有明断!”西门雷藏恨恨道:“我上千部下的尸体,倒可说明有无功劳!”

“死了人,不一定是建功,劫掠财物也是要死人的。”萧怀金嘿嘿笑着。

西门雷藏上前一步,怒声道:“萧怀金,我吴郡部下都是战死的,有无功劳,我也会亲自向朝廷说明,嘿嘿,你萧家难不成还有什么大功劳吗?”

“至少黎谷关破,是我那义子……不,是我义女的内应打开了城门,仅此一功,似乎足够向圣上交待了!”他洋洋得意,目光微微瞥了瞥韩玄昌,只见韩玄昌气定神闲,并无异常。

西门雷藏不说话了。

萧怀金说得不错,此战胜利的关键,还是那支内应打开了黎谷关的大门,否则此战结果,实难知晓。

半晌过后,西门雷藏才道:“你说的那支内应军队在哪里?没有他们的踪迹,如何证明是你们萧家的内应?说不定是叶家军中有人畏惧我世家军,这才打开城门……!”

萧怀金最担心的,就是抢夺不了开门之功,一拍桌子,怒道:“西门雷藏,你什么意思?这是我义女萧灵芷亲自安排的内应,已有多年,为的就是防止叶吴两家的叛乱,难不成你还敢抹杀这等大功不成?”

西门雷藏冷笑道:“谁知道呢,没有真凭实据,总不能冒功的。”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传来急报:“禀大将军,飞鸽传书!”

“呈上来!”萧怀金叫道。

一名部将呈上书信,迅速退下。

那是一张很小的薄纸,萧怀金小心翼翼打开,看了一看,嘴角泛起冷笑,将信纸扔在桌子上,左右看了看,道:“易北河那边传来书信,请求我们出兵,前后夹击吴家军。”

“他们还没打过易北河?”韩玄昌皱眉道。

萧怀金点头道:“按他们的说法,吴家军顽强抵抗,双方在易北河连番激战,易北河已经成了血河,双方将士死伤惨重!”

苏观涯缓缓道:“他们三家加起来有五六万人,吴家最多不过三万人,而且我们攻破黎谷关的消息,吴家肯定知道,士气也必定大受影响,却不想还能坚持。”

“吴家本就比叶家骁勇。”韩玄昌皱眉道,问萧怀金:“大将军,您看如何安排?”

萧怀金嘿嘿一笑,看着西门雷藏道:“西门将军,这是个机会,想不想要这个功劳,就看你自己了。率领你们吴郡将士从背后骚扰吴家军,蓝田城那边势必军心大乱,易北河那一路,可就有望渡河,到时候你吴郡将士率先破城,那可是大大的功劳啊!”

西门雷藏变色道:“你……你让我去打蓝田城?”

萧怀金淡淡道:“身为统军大将军,部下求援,我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你也可以不去,我自领人去就是。其实也未必要去攻打,只需在蓝田城后方骚扰一番,吴家就不会有什么斗志了。以西门将军的本事,到时候第一个率军进蓝田城,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吧?”顿了顿,又道:“西门将军也该知道,此番有功者,圣上颁下的赏赐,恐怕不是只有金银财物那般简单……!”他并没有把话说下去,但是大家都知道后面是什么话,圣上的奖赏,那是扩充家族势力的官位啊。

西门雷藏沉吟着。

他到此时忽地发现,自己从头至尾用心保全吴郡将士的实力,但是到了最后,非但损失不少人马,而且在功劳方面,其他各家处处占了先机,若是没有一个拿的出手的功劳,到时候争夺官位还真是没有足够的砝码。

他左右看了看,苏观涯和韩玄昌此时都冷眼旁观不动声色,被自己踹了一脚的赵夕樵兀自在喘息着,自己那一脚力量十足,一时半会倒是难以恢复过来。

西门雷藏也知道,这三家看似已经达成默契,要将西门家族的功劳抹杀,自己若是不能立下众人皆知的功绩,只怕这次真要被他们坑了。

他攥着拳头,一脸的怒意。

……

……

叶府偏院那间雅致的房间里,韩漠坐在床边,右手扣着一条中指粗细一尺来长的金色小蛇,小君小心翼翼地掀开萧灵芷肩头的衣襟,颇有些忐忑地问道:“五少爷,这……这成吗?这可是毒蛇……!”

韩漠并没有说话,神情严肃,扣着金线蛇的七寸,凝视着萧灵芷光滑如雪的肩头肌肤,晶莹如玉的雪腻肌肤上,那乌青的伤口极其显眼,萧灵芷面色泛青,牙关紧咬,身体微微抽搐着,若不是她自服药丸,只怕早便香消玉殒了。

韩漠将蛇头对着伤口,凑近过去,那金线蛇头部扭动,闻到伤口的毒味,显得很兴奋,猛地咬着了伤口,再也不放开。

萧灵芷娇躯颤抖了一下,呼吸也急促起来。

“五少爷,小姐看起来很痛苦!”小君哽咽道。

韩漠淡淡道:“金线蛇性情古怪,向来都是以毒素为生,《万物杂技冷血科》上是有记载的。它如今正在吸取血液里的毒素,现在只有这个法子能将你们家小姐血液里的毒素排出来。”

小君从未听过有这种古怪的法子,柳眉蹙起,但是此时此刻,除了眼前这个五少爷,又有谁能依靠呢?

金线蛇吸取毒素很是贪婪,随着时间的流逝,说也奇怪,萧灵芷伤口处的乌青色泽开始满满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红肿。

小君眼中显出欣喜之色,她虽然不懂医术,却也懂得这颜色变成红色,那是毒性减退的原因。

她看了韩漠一眼,眼中显出敬畏的光芒,敬畏之中,带着深深的感激。

又过了片刻,韩漠吩咐道:“取草汁来!”

小君急忙去将苦泪花挤出的草汁拿来,放在瓷碗之中,很是稀少。

韩漠将金线蛇拿开,道:“将药汁倒在她的伤口,然后立刻包扎起来。”也不多说,起身出门,此时追风和秦山正在吗,门外焦急地等待着,见到韩漠出来,齐齐抱拳道:“五少爷,小姐……小姐怎么样?”

韩漠将金线蛇放进旁边的瓷罐里,才松了口气,露出笑容道:“命是保住了,不过最少还要修养一个月,莫让她劳累动气。”向秦山道:“你可以去寻一些补气养血的药物过来,等她醒来喂她喝下去,她身体如今很虚弱,要大补啊!”

追风和秦山再次抱拳,感激道:“谢过五少爷大恩大德!”

韩漠摆了摆手,道:“好好照顾她吧。”本想问一问萧灵芷是如何受的伤,但想想还是罢了,这是别人的私事,自己不便多掺和。

出了大门,便见到天空又飘起雪花来,柳絮一般,轻舞飞扬,喃喃道:“她的皮肤还真是白!”

第一五六章 【皇家得利】

吴郡的军队终是在西门雷藏的带领下,从翰叶城出发,继续向蓝田城挺进,目的是为了在后面骚扰吴家军,从而协助易北河一线对吴家进行攻击。

督查队的建立,对于翰叶城秩序的恢复,有着积极的影响,在赵夕樵亲自带领之下,八百名督查兵士遍布整个翰叶城,一旦遇到胡作非为滥杀无辜者,赵夕樵便会毫不犹豫地令人当场砍杀,而余下的三家主将,也都传下了军令,不渴滥杀无辜,不可奸.淫妇女,只可搜刮财物,有违军令者,力斩不赦。

两日下来,整个翰叶城的秩序便井然起来,吴郡将士带走大量财物自不必说,而余下三家也是竭力搜刮翰叶城的每一寸地皮,获得的利益实在丰厚的很,而韩家是第一支进城的军队,所得到的财物,却是其他两家不可比拟的。

至于俘虏,几家商定,还是等着朝廷的旨意再做决定。

并没有等太久,到第五日正午时分,京里的旨意果然到来,传旨的通事舍人是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太监,眉毛细长,脸上带着笑,很是乖巧,到达郡守府的时候,并没有摆出皇差的架子,反倒是对几个主将频频行礼,见到赵夕樵,却是一脸笑意道:“赵大人,圣上可是一直念着你,咱家来前,圣上可是交代过,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

赵夕樵眼圈泛红,恭敬道:“圣上天恩,赵夕樵也未尝没有一日不念着圣上。”轻声问道:“公公,圣上龙体可好?”

通事舍人笑眯眯道:“圣上听说诸位大人攻下翰叶城,诛灭叛匪,龙心大悦,龙体安康着呢。”

一番寒暄,才大声道:“圣旨到!”

萧怀金为首,领着一帮主将副将跪倒在地,就连韩漠也在人群之中。

从身边的小太监手中接过金黄圣旨,通事舍人扯着喉咙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渤州叛匪,有违天道,荼毒生灵,大兴叛军,实乃天下人神共愤之举。朕兴王师,挥军西陲,平定渤州,是为顺应天道。今叶寇平定,诸将士功不可没,待呈上军功册,一一封赏。”读到这里,通事舍人咳嗽两声,看了看赵夕樵,继续宣道:“渤州郡郡守赵夕樵,不惧叶寇淫威,顺应天道,忠心可嘉,今封爵为渤州子爵,另赐青龙宝剑一柄,掌渤州郡生杀之权,统管渤州郡民生。钦此!”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萧怀金更是犯忌地抬起头,转头去看那也有些发呆的赵夕樵。

燕国的爵位,那是公侯伯子男,赵夕樵被封为子爵,那是直接跨越了男爵,进入第四等级的子爵封号,试想萧太师和曹殷也不过是侯爵封号,可见圣上对赵夕樵的恩宠实在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更为重要的是,皇帝陛下赐下的青龙宝剑更是非同一般,那是皇权的象征,持有青龙宝剑,便掌有先斩后奏之权。

换句话说,皇帝陛下这是给了赵夕樵大大的权力。

萧怀金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像野狗一样死在地牢里的赵夕樵,却不想这么快就翻过身来。自己仗着萧家的势力,好不容易才混到一个男爵的封号,而这赵夕樵,却轻而易举地得到子爵封号,这让他心里郁闷的紧。

苏观涯和韩玄昌对视一眼,也都皱起眉头。

他们绝不仅仅是看到这区区的封号,而是想到一些实际的问题。

当初渤州郡由叶吴两家控制,皇权在这里是没有任何威严的,但是叶吴两家被诛之后,整个渤州郡的权力就会出现真空。

皇帝如此厚待赵夕樵,实际上就是将渤州郡的最高权力交到赵夕樵的手里,没有了叶吴两家的干扰和影响,如今这个郡守的份量那就重了太多,而赵夕樵是坚定的保皇派,换句话说,皇族是想借机掌控渤州郡。

在世家还没有达成默契之前,在世家还没有对渤州郡的权力进行划分之时,皇室立刻着手准备着控制渤州郡,这实在是一招狠棋。

当今燕国皇族,除了声望以及在燕京的一些权势,在整个燕国可说没有自己真正控制的土地,也正因如此,才会有燕国畸形的政治局面。

如今,皇族是准备拿下一块土地了。

赵夕樵呆了一呆,显然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有这样天大的好事落在他的头上,他神情肃然,拜道:“臣叩谢圣上隆恩!”

通事舍人令人取过青龙宝剑,赵夕樵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神圣。

萧怀金忍不住问道:“凌公公,他赵夕樵封为子爵,那我等该封为什么呢?”他居住在燕京,倒也认识这个通事舍人是皇帝身边的近身太监,叫做凌垒。

通事舍人合起圣旨,微笑道:“萧将军不必心急,侯爷马上就到,诸位记上军功册,圣上也说过,有大功者,朝廷是不吝赏赐的!”

众人都是一愣,萧怀金皱眉道:“侯爷?”

通事舍人微笑点头道:“昌德候领着狼甲营来到了渤州郡,估摸着也该到了!”

人群中的韩漠一听,身上一阵发毛,想不到不男不女的昌德候也会来到这里,心中想着等昌德候进城后,自己还是避一避的好。

还没多想,一骑飞驰过来,骑士翻身下马,上前禀道:“报大将军,城外五十里,有数千骑兵正向这边赶来!”

萧怀金一怔,问道:“什么旗子?”

“是狼甲营!”

众人更是一凛,曹殷来的真是快,如风一般,看来皇族对渤州郡这片土地是势在必得的。

皇族若真是得了渤州郡,对于各大世家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请,但是狼甲营都派出来了,京都内阁成员自然是知道的,他们没能阻止狼甲营到来,这里的世家军队更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毫无疑问,皇族是利用世家的互相掣肘,找到空子要拿下这片土地。

毕竟其他家族,谁也不可能允许其他家族占有这富庶的渤州郡,如此一来,僵持不下,皇族正好下手,可以说,皇族应该早就准备了这一手,这一次,皇帝陛下是彻彻底底地利用了世家。

几名主将神色都很是难看,就连韩漠也皱起眉头来。

通事舍人笑呵呵地道:“诸位大人都起来吧,说不定侯爷已经进城了!”

他话声刚落,一阵马蹄声响起,只见从东边驰来一队骑兵,当先一人白盔白甲,披风亦是纯白,座下更是一匹膘肥腿长的白色骏马,没有一根杂毛,神骏异常,一人一马看上去,飘逸如画,当真是俊美脱俗,不是昌德候曹殷又是谁?

他身后跟着十余名身强体壮的狼甲营武士,如狼似虎,座下骏马也都是一等一的良驹,黑甲黑盔,腰间佩着长刀,举着一面旗子,写着大大的“曹”字。

燕京御林军五大营,可算是整个燕国最精锐的军队,比起单兵能力,虽然对这些世家军未必真能以一当十,但是一个对付三个,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见到曹殷过来,刚刚起身的众人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静候在郡守府前。

曹殷勒马停住,俊美的脸庞带着淡淡的笑,扫视中人,瞧见韩漠也在人群中,眼中划过欣喜之色,下了马来。

众人立刻恭敬道:“参见侯爷!”

曹殷微笑着柔声道:“罢了,你们也都辛苦了。”问通事舍人凌垒道:“旨意宣过了吗?”

凌垒躬着身子道:“回侯爷,已经宣过了!”

曹殷点点头,走到赵夕樵面前,温言道:“赵大人,圣上重托与你,这渤州郡的一方水土,你可要仔细打点。”

赵夕樵正色道:“下官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负圣上和侯爷期望!”

曹殷点头道:“你明白就好。”摘下头盔,递给身边的部下,长发飘动,若非韩漠知道这家伙是个玻璃,还真要赞叹他绝世的风采。

“诸位大人都进去说话吧,外面天寒!”曹殷淡淡道,看了韩漠一眼,笑道:“韩漠,你也来了?一并进来说话。”率先进了府中。

除了韩玄昌,其他几人对于曹殷看重韩漠都有些诧异。

萧怀金诧异过后,打量韩漠几眼,嘴角泛起笑来,他自然也明白昌德候那独特的嗜好,想不到曹殷竟是看上了韩家的小子,禁不住幸灾乐祸。

到了大堂,曹殷在主座坐下,赵夕樵和三名主将左右落座,韩漠只能站在韩玄昌的身后。

“本侯奉圣上旨意,率领五千狼甲营接防渤州郡!”曹殷开门见山地道:“诸位领军作战,平灭叶家,功劳赫赫,圣上很是欣慰。如今大局已定,蓝田城那边这两日恐怕也要被攻破,将士们辛劳,所以休整一日之后,诸位便各自领军撤回。”

萧怀金忍不住道:“撤退?”

曹殷眸子犀利,望着萧怀金,淡淡道:“萧大将军,莫非你还要留下来观赏渤州郡的风景?”他左手托着下巴,轻轻道:“一马平川,春树芬芳,湖如镜,更有绝色美人,也怪不得大将军想多留几日。不过如今时值冬日,到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那些女人,也将衣裳穿得严严实实,大将军若有雅兴,来年入春,自可前来游玩散心,那岂不更美?”

萧怀金欲言又止,但明显有些不服气,而韩玄昌和苏观涯都是不动声色。

苏观涯身为苏家家主,内阁成员之一,此番离京,在京中却也安排了许多事情,不过狼甲营此番到来,他却没有得到风声,很明显,曹殷这一次前来,却是秘密行事的。

整整一营狼甲营来到渤州郡,燕京却没有消息过来,更加说明皇族对此事蓄谋已久。

曹殷又道:“诸位的军功,自然是要记近军功册,回头论功行赏的。不过本侯却要得知两件大功,好亲自上呈圣上。”顿了顿,扫视中人一眼,平静道:“据说黎谷关破,是有人打开了黎谷关的大门,本侯倒想知道是谁打开了那扇门。还有这翰叶城,据说也是有人打开了城门,本侯也想知道是谁打开的。这是大功两件,所以本侯要问清楚,好上呈圣上,大加封赏!”

萧怀金眉头一紧,忍不住望向韩漠,却见韩漠嘴角带笑,也正望着自己。

第一五七章 【谁的功劳?】

韩玄昌起身抱拳道:“回侯爷,翰叶城破,是小儿率人在城中埋伏,等大军到达,这才轻而易举地攻克了翰叶城。”

曹殷现出笑容,看着韩漠,问道:“韩漠,城门是你打开的。”

韩漠只得上前,从叶家派出黑老鼠刺杀开始,尔后乔装打扮入城,骗出叶淼,在城内等候大军到达打开城门,简要地说了一遍,他也并没有添油加醋,更没有胡吹大气,只是照实说出来。

但是这一系列的手段,非但曹殷很是震惊,就连苏观涯和萧怀金也微微变了颜色。

曹殷显出赞赏之色,叹道:“韩漠,你年纪虽轻,但是聪慧机敏,而且胆子也大得很。我记得神武将军萧怀玉十七岁的时候,在西北大营只是一校尉,却率领三十名兵士,夜冲庆国大营,抓住了不可一世的庆国临淄王,那可是神威凛凛,如今看来,你倒有几分神武将军年少时的风采!”

萧怀金听到萧怀玉年轻时的风姿,却也是洋洋得意,仰起头来,倒好像他便是萧怀玉一样。

韩漠对于萧怀玉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只是断断续续地从不少人的口中得知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名将,文武双全,治军有方,此时听说萧怀玉年轻时竟有那等的功劳,似乎比自己所建的功劳还要大得多,心中颇有些神往。

“侯爷过奖了。”韩漠忙道:“都是家父的主意,韩漠只是遵从军令而已!”

曹殷微笑道:“居功不自傲,懂得谦让,大器之相。韩漠,有此功劳,圣上定会厚赏你的。”

韩漠这件功劳,大部人都知道,那是无可非议的。

赵夕樵亦是频频点头,更是道:“侯爷,韩少爷非但打开城门,建下大功,更是为了严肃军规,重重处理了几名违反军规的部下。”当即将望月楼的事儿说了一遍。

曹殷更是欢喜,笑道:“韩漠,干得不错,没有辱没东海王的声明。我进城之后,亦听说西城那边秩序井然,却原来是你杀鸡儆猴的大功劳啊,恩,孺子大有可为!”

赵夕樵也不吝美词:“侯爷说的是,五少爷却是一个少年英雄。”

韩玄昌忙道:“侯爷,赵大人过奖了。”

“韩大人,那黎谷关的大门,又是谁打开的?”曹殷继续问道。

韩玄昌道:“回侯爷,这个下官倒是不知道,想来萧大将军是知道其中内情的。”

“哦!”曹殷不动声色,神情自若地转头看萧怀金,问道:“大将军,你知道?”

萧怀金感觉到韩漠一双眼睛正盯在自己身上,他在燕京争权夺利的事儿干的多了,从来都是趾高气扬,但是此时却感觉有些发虚,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抱拳道:“回侯爷,那个……那个黎谷关的大门,是……是灵芷安排的内应打开,功在灵芷!”

说完这句话,他抬起头,望向韩漠,只见韩漠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那笑容说不出的怪异。

曹殷靠坐在大椅子上,若有所思,忽然问道:“是灵芷那丫头吗?圣上派她做随军军师,她倒没有给圣上丢脸。”他显然也早就认识了萧灵芷。

曹殷心中却不像面上这般平静。

萧家如今的势力已经极大,且不说他们有远在边关的军神萧怀玉,只说朝中,除了首辅大臣萧太师,萧家在六部都有官员,而且大小衙门也多少充斥着萧家的人手,可以说萧家目前的势力已经是皇族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黎谷关大门真是萧家的人打开,那更是事关战争全局的大功劳,萧家有了这个巨大的筹码,朝廷不封赏也是不成的。

叶吴两大世家反叛,京中对两家斩尽杀绝,腾出了大片的官职,握有大功,萧家必定还会蚕食许多的官位,如此一来,势力更胜,一旦其它世家都无法掣肘,那么皇族的平衡术就会失效,这对皇族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灾难。

曹殷身为皇族,对于萧家的势力扩张,那自然是从骨子里反感的。

“灵芷为国效忠,为圣上效忠。”萧怀金大声道:“她早在渤州郡安插了内应,所以才会一击奏效。”

曹殷问道:“灵芷现在在哪里?让她跟本侯说说,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叶家对于渤州郡可是控制严密,大小官吏都是叶家的人,要在战时进到黎谷关下,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要打开大门,也不是几个内应便能做到的。我想过程一定很精彩,所以我很想知道过程。”

萧怀金忙道:“回侯爷,灵芷……灵芷她受伤了……!”提及萧灵芷的伤势,他的神情很不自然,目光闪烁,似乎心中有鬼一般。

韩漠瞧得一清二楚,心中更是疑惑,也更加肯定,萧灵芷受伤,绝非被刺客刺伤那么简单,背后必定另有隐情。

“受伤了?”曹殷皱起眉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伤得重不重?”

韩漠见曹殷担心的语气,倒有些意外,燕京的贵族们不是从来不计较他人的生死吗?更何况萧家是皇族的眼中钉,曹殷为何还会担心萧灵芷的伤势?

他心中顿时有些发毛,这曹殷不会是双性恋,对萧灵芷也有意思吧?若真是如此,这真是一个让人汗毛直竖的男人啊。

有着风华绝代的外表,却又腐化的私生活,实在让人大倒胃口。

不过他流露出担心的语气,至少还有些感情,有些人情味,比起萧怀金对于萧灵芷伤情的冷淡,那要让韩漠欣赏得多。

萧怀金瞥了韩漠一眼,回道:“倒是请大夫看过了,诊治了一番,如今又寻些药材养着,倒是要过一阵子方能痊愈。”

他自然已经知道是韩漠出手救了萧灵芷,但却对韩漠并无任何感激之心。

曹殷松了口气,道:“好好将养着。大将军自率军明日撤军,灵芷先在这边修养一阵子,回头随我回京便是。只是那军功要等灵芷痊愈之后,由她亲自报功才好,这件功劳不比寻常,马虎不得。”

萧怀金眼角抽搐,但还是恭敬道:“是!”

苏观涯忽然问道:“大将军,入关之后,你们萧家安排的内应却一直没有出现,他们如今在哪里?”苏观涯相貌伟岸,神情自若,此话看似随口问来,但却用意颇深。

苏家可也不想看到萧家做大,对于苏家来说,各大世家之中,最大的敌人恰恰就是共处会稽郡的萧家了,双方在交界线上,每个月都会发生摩擦,两家族人亦是动不动就会武行相见,在京里的家族高层人员,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怀金沉下脸来,问道:“苏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倒是好意。”苏观涯不动声色,露出一丝微笑,声音温和:“只是如今军师养伤,多有不便,大将军只需将那支内应军队找出来,向侯爷禀明事情的原委,那岂不方便的很?”转头向昌德候曹殷道:“侯爷,您说是吗?”

曹殷何等聪明,苏观涯忽然说出这番话,他岂能不知是在向萧怀金发难,微笑着,看起来很是温和地道:“大将军,苏大人所言极是,你们安插的那支内应骁勇无比,本侯倒想见一见,如今他们在哪里?快带本侯去看看。”

韩漠笑眯眯地看着萧怀金,他倒真想知道,萧怀金从哪里拉出那样一支军队来。

韩玄昌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晓其中原委,但是瞧见萧怀金神色有些尴尬,甚至有些紧张,很是纳闷,他亦是含笑道:“大将军,那帮勇士机智而勇猛,该当好好奖赏!”

韩玄昌这话听在萧怀金的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刺耳,只觉得韩玄昌是在奚落自己一般,冷哼一声,瞥了韩玄昌一眼,才回道:“回侯爷,那支内应是由灵芷安排,他们如今身在何处,也只有灵芷知道。这本就是隐秘的事儿,知道的人还是少些的好。回头灵芷有了精神,让她将详情禀告侯爷!”

他一口一个“灵芷”,那也是有心为之。

他当然不甘心这件功劳被韩家拿去,那是费尽心思要抢占过来的,只是自己派出的那支军队没能找到韩家的内应,而且韩漠也好好地活着,要想抢夺这件功劳,还真是有些不容易,所以将萧灵芷搬出来,那是为了若是有变,也好将一切责任往萧灵芷身上推去。

更何况当初是萧灵芷亲口告诉大家,她在关内安排了内应,其他三位主将也是亲耳听到,自己到时候往萧灵芷身上推责任,其他人也是无话可说,毕竟这事情是从萧灵芷口中说出来,而不是他萧怀金。

见到韩漠一脸奇怪的笑容,曹殷忍不住问道:“韩漠,你在笑什么?”

韩漠立刻收敛笑容,恭敬道:“韩漠失礼,请侯爷降罪!”

曹殷温言道:“也并无失礼之处。只是我见你一脸笑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吧?”

“其实……!”韩漠欲言又止,但还是摇头道:“韩漠不敢胡说。”

韩玄昌回头道:“漠儿,你想说什么?侯爷问你,你老实回答便是,切不可胡言乱语。”

“是,父亲大人!”韩漠恭敬道,微一沉吟,才向曹殷拱了拱手,正色道:“回侯爷,其实韩漠倒知道有一支内应军队正在城中!”

萧怀金神色巨变,低声喝道:“韩漠,你胡说什么?我萧家的内应,连我都不知道在哪里,你如何知道?还不给我退下。”

曹殷不悦地瞥了萧怀金一眼,淡淡道:“大将军,韩漠说他知道内应的下落,总不会是信口开河,让他说下去就是,你何必如此激动?”

韩漠心中冷笑,暗骂萧怀金有些愚蠢,这功劳是风骑用上百条性命换来的,岂容你萧怀金抢过去?平静道:“回侯爷,回大将军,韩漠所说,并非你萧家安置的内应,而是我们韩家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脸色大变。

第一五八章 【求全】

平地起惊雷。

萧怀金脸色变得难看之极,眼眸子里带着杀机,指着韩漠恶狠狠地道:“韩漠,这明明是我家灵芷的功劳,难不成你还要抢攻不成。就连你父亲当日也是亲耳听到,这内应是由我家灵芷很早之前就安插在渤州郡内的。韩漠,我可警告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是军功,要是冒领军功,那是要……!”做了一个划脖子的姿势,恶狠狠地瞪着韩漠,想吓住韩漠。

韩漠见萧怀金色厉内荏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好笑,淡淡笑着,道:“侯爷,大将军,韩漠绝非要冒领军功的。或许萧军师确实派了一队人马在关内作为内应,这是军师秘密安排,我并不知道她那支人马在哪里。我所说的内应,只是我韩家的一支私家骑兵,这次偷袭,有上百人英勇死在战场上,他们不畏艰险,深入敌后,尽忠报国,我若是任由他们白死,连他们的功劳都不敢领,还有何面目见他们的家人。”说到这里,脑海中忽地想到当日的战争场面,自己部下的风骑骑士们,明知翻越黎谷山脉进入敌后是九死一生,但是他们无怨无悔,跟着自己决然地翻过了黎谷山脉,以区区八百人,在敌后进行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偷袭行动。

他们死得很壮烈,在叶家军如蚂蚁般兵力的围攻下,勇悍作战,打出了东海人的勇悍和坚强。

这样一群人,以他们的鲜血铸造的功劳,自己作为他们的主将,岂能让他们的功绩湮灭在萧怀金居心叵测的阴谋之中。

“韩漠不求功,但求问心无愧。这是他们的功劳,韩漠可以不要,但是他们以鲜血铸造的功劳,自然不能不明不白地没有了。”韩漠神情肃然,缓缓道:“还请侯爷明察!”

曹殷皱着眉头,俊美的脸上满是疑惑。

一件功劳,却有两家人参与进来,这件功劳究竟是谁立下的?

若萧怀金大言不惭地说此事是由他自己策划,那么曹殷会立刻判断出萧怀金是要抢功,这种把戏,萧怀金以前做过太多。

不过萧怀金信誓旦旦地说此事是由萧灵芷策划,这就让曹殷犹豫起来。

“韩漠,你说是你们韩家的私家军立下了这等功劳,你们是如何做到的?”曹殷问道:“你要知道,黎谷关是叶家重兵把守的关隘,不要说打开大门,就是想靠近也很是困难。”

韩漠瞥了脸色发青的萧怀金一眼,心中只是冷笑,只觉得萧怀金实在是贪功心切导致脑子有些毛病,这样的功劳,他怎么可能只凭嘴巴一张就能够抢去?

当日他的人马没有干掉风骑,这个抢功的主意就该打消才是。

他却不知,利令智昏总是让一些自大的家伙头脑发热,萧怀金要拿到这个筹码为后面的争权夺利打下基础,那就是厚着脸皮也要争议争抢一抢的。

韩漠当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将风骑翻越黎谷山脉,尔后化装成叶家军,打着叶家的旗号,连破七道关卡赶到黎谷关下的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

“那暗号是你们发出来的?”苏观涯等韩漠说完,立刻问道。

韩漠微笑道:“百支空竹箭齐发!”

萧怀金立刻道:“这暗号如今谁都知道了。韩漠,你口口声声说这事是你们所为,而且还和灵芷沟通好了,也就是说,灵芷是在欺瞒大家了?”

韩漠摇摇头,道:“军师未必是有心欺瞒。不过那个时候,军师的威信显然比我的话更让人相信,如果军师当时说是我策划的,只怕大将军和诸位世伯都不能下定决心继续进攻了。”

苏观涯微微点头道:“这话倒是不假,看来军师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而已。”在他看来,此功宁可让韩家所有,也不能让萧家抢去。

“韩漠,你可有证据证明此事是你所为?”萧怀金兀自不罢休,更不甘心。

韩漠道:“黎谷山脉那一处关卡的残迹还在,尸体估计也还在那里,我可以带你们去看。至于打开黎谷关的大门,我们韩家人不能自己作证,但是当时在黎谷关可是有成千上万的叶家军士,你们可以找一些过来,问问他们当时的情况,我想我们的马匹和那种特殊的弯刀,他们还是认识的。”

韩玄昌此时却是惊讶莫名,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样大的功劳,竟然是自己的儿子所立下的,当真是又惊又喜,但却兀自有些不敢相信。

八百骑兵翻越黎谷山脉,绕到敌后,连破七道关卡到达黎谷关打开大门,这是何等的智慧,何等的胆识,何等的气魄啊?

但是他却比韩漠看得深远,他最担心的,就是因为这件功劳,韩家会与萧家撕破脸面,韩家如今的实力,还不足以与萧家对抗。

苏观涯看似是在主持公道,实际上却是轻描淡写地挑起萧韩两家的对立。

他咳嗽一声,沉声道:“漠儿,不管是谁的功劳,侯爷自有公断!就算此功是你领人立下,军师调动大军进攻黎谷关配合你们行动,那也是大大的有功!”

他不能让韩家和萧家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苏观涯温文儒雅,脸上笑容温和,但是话语却像毒蛇一样:“侯爷,这大功只有一件,总不能分到两家。先前我们都知道,此功是由萧军师立下,但是韩世侄有理有据,这……这却有些麻烦了……!”

萧怀金攥着拳头,冷冷道:“侯爷,这都是韩漠一面之词,事情究竟如何,也不是由他说了算。等灵芷精神恢复过来,问问灵芷究竟是何情况,那才能做决定。说不定是灵芷定下这个计策,安排韩漠带人去执行,那也是尚未可知!灵芝身为军师,自然有调派韩漠的权力,此事事关重大,灵芷才隐瞒下来,如今说不定是韩漠别有居心,见灵芷无法出来作证,才意图抢功,这……这难道没有可能?”

韩漠面上平静如常,只是带着一丝浅笑,看着气急败坏的萧怀金,心中却也不得不夸奖这个萧怀金死缠烂打的能力,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兀自在强词夺理。

虽然是强词夺理,但是萧怀金的话从某种角度来说,却也不是不可能,他说此事是由萧灵芷策划,命令韩漠去执行,这若是成立,韩漠固然功劳不小,萧灵芷智慧之功却毫不逊色于韩漠的功劳,到时候又是一场扯皮大战。

对于争权夺利,曹殷看得太多,他轻轻咳嗽一声,道:“这件事情先不说了,好在军功册一时半会也不会立刻呈交朝廷,等灵芷恢复精力之后再论此事吧。”

接下来,赵夕樵立刻提起了关于如何处置战俘的事情。

“此事在京里已经议过。”曹殷淡淡道:“与叶家有牵连的男人,就在翰叶城斩杀,普通百姓兵士,释放他们归家。至于叶家的女人,聚集起来,回头送到燕京,分给贵族们做下人便是。”

“诸位也都去准备一下,明日便可启程返回家园!”曹殷含笑道:“本侯顺祝诸位一路顺风!”

……

……

韩氏父子骑乘着骏马往军营折回。

“漠儿,此事你事先为何没有知会为父?你擅自行动,胆子倒不小,回头自己去领军棍。”韩玄昌虽然对于儿子立下的奇功又是震惊又是欢喜,但是韩漠擅自行动,连自己这个韩家军主将都不知道一定风声,这让他颇有些不悦。

韩漠笑呵呵地道:“我要是事先告诉爹,只怕就做不成此事了,爹爹一定不会让我冒险的!”

韩玄昌微一沉吟,叹道:“年轻气盛,幸亏冒险成功,这要是……罢了。”顿了顿,低声道:“漠儿,此事你以后不必再提,至于如何论功,由我去商议,回到东海郡,好好抚恤那些勇士的遗孀!”

韩漠皱起眉头,问道:“爹,你是不是准备对萧家妥协!”

韩玄昌勒住马,凝视着韩漠,问道:“妥协?何谓妥协?”

“爹爹是不是想将这件功劳分一点给萧家?”韩漠眨着眼睛道:“萧怀金最后说,这事是由萧灵芷策划,我只是执行者,爹爹是不是准备就这样办?”

韩玄昌摇了摇头,苦笑道:“漠儿,为父知道你和风骑会很委屈,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次若真是因为这件事情和萧家撕破脸,对我们韩家没有什么好处。形势不由人,如今我们斗不过萧家!”

韩漠也是勒住马,和父亲的马齐齐而立,他抬起头,空中柳絮般的飘雪并没有停止,大街小巷积满了洁白的雪层,如同身处云层之上。

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一切都需要实力来说话。

就连高高在上的皇族,也要动用阴谋手段,来为他们的生存空间谋取实力。

韩家在燕国的实力还太弱,要想恢复东海王时代韩家的霸气,还需要太长的路去走,而这条路,处处荆棘,处处陷阱,一不小心,非但无法恢复韩家往日的雄风,反而要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收回拳头,那是为了击出的时候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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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九章 【非常父女】

叶府偏院。

萧怀金来到萧灵芷的门外,屋内温暖如春,追风和秦山立刻躬身行礼,萧怀金挥挥手,淡淡道:“都出去吧!”

二人对视一眼,出了门,萧怀金才轻轻推开那扇小门。

“大老爷!”小君见到萧怀金进来,急忙行礼,她是萧家的下人,所以称呼萧怀金为大老爷。

床榻上,萧灵芷已经坐起身来,气色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脸上还显得很是苍白,看起来异常柔弱,见萧怀金进来,轻轻道:“义父!”

萧怀金挥手令小君退下,在椅子上坐下,才问道:“灵芷,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多谢义父挂念!”萧灵芷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很机械式地回答道,而她的表情,也像往常一样,古井无波,淡然的很。

萧怀金叹了口气,道:“灵芷,你还在怪义父吗?”

萧灵芷淡淡道:“义父为何这样说?”

萧怀金望着萧灵芷,缓缓道:“当日叶家刺客刺杀,义父情急之下,将你作为盾牌拉到身前抵挡,你不恨义父?”

“义父身为统军大将,若有损伤,整个世家军都会军心不稳。义父就算不动手,灵芷也会挺身护住义父的。”萧灵芷声音平静。

两人虽是名义上的父女关系,但此时看来,却形同陌人,没有任何父女之情,看起来冷漠无比。

萧怀金笑道:“灵芷果然是通情达理……是了,回京之后……!”

萧灵芷立刻道:“义父放心,我会对大宗主说,是我自己上前护住义父!”

“哎……!”萧怀金摇了摇头,道:“灵芷,你可知道,你被刺之时,义父实是担心无比,几番落泪……!”他想挤出几滴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来。

萧灵芷轻轻咳嗽着,并没有说话。

“想不到韩家那小子还有几分本事。”萧怀金道:“他竟然懂得医术,这一点,我倒是没有看出来。对了,刚刚韩玄昌过来一趟,灵芷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萧灵芷轻轻摇头,她柔弱的样子,真是让人怜惜:“灵芷不知道!”

萧怀金得意地笑着,道:“虽然他没有把话说明白,但是他的意思我是懂的。黎谷关被破的功劳,他不敢与我们萧家争,所以记军功的时候,写成此事是由你策划,而他的儿子不过是执行而已。这样一来,对他们韩家和我们萧家都会有好处!”

萧灵芷蹙起柳眉,并没有立刻说话,萧怀金见她神色有些不对,不由问道:“灵芷,你莫非觉得有何不妥?”

萧灵芷微一沉吟,终于问道:“义父,灵芷冒昧请问,此等大功,对于家族的实力发展,是不是有很大的作用?”

“那是自然!”萧怀金立刻道:“这是首功,区区金银财帛是赏不住的,有了这个功劳,咱们萧家至少能多拿十个要紧的官位。说不定叶家腾出的工部尚书一位,我们也能拿在手里。”

萧灵芷平静道:“以义父之见,此功若是苏家或是西门家所立,他们会不会主动分出功劳来?”

萧怀金想了想,摇头道:“苏家自不必说,是我萧家最大的敌人,他们是一文钱的利益也不会让给我们的。至于西门家,嘿嘿,西门雷藏那个莽夫,岂会让出功劳。”

“义父说的极是。”萧灵芷微微点头:“苏家不让,西门家不让,韩家却主动将这样大的功劳分出一部分给我们,义父不觉得有些不寻常吗?”

萧怀金靠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灵芷,难不成他韩家还敢与我们玩花样?”

“韩家忍疼让出功劳,这份忍性,并不是任何家族都能够做到的。”萧灵芷轻轻叹道:“义父也看到了,韩玄昌虽是文官,但是治军却井井有条,冲锋陷阵之时,东海将士勇悍无比,算得上是各路人马中最强悍的军队。他们还有在京里的那个老狐狸韩玄道,还有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据说他们的大宗主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除此之外,韩漠的的本事义父也是看在眼里,可以说,他们韩家每一个人都是不好对付的角色,虽然他们整体实力在各大家族中屈于弱势,但是有这些人在,韩家的实力已经足够让人心惊。这么多年来,韩家不露锋芒,谁也看不出他们的深浅,但是这一次,无论是黎谷关,还是翰叶城,都是他们韩家所破,已经显示出他们韩家的战斗力。如今他们胜之不骄,却主动分功给我们萧家,这才是最恐怖的。能够忍耐的家族,他们骨子里孕育的力量,是我们无法忽视的……!”说到这里,萧灵芷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元气尚未恢复,这一番话,已经耗费了她不少精力。

萧怀金并没有因为萧灵芷身体虚弱而停止谈话,问道:“你的意思,是韩家故意对我们示弱?”

萧灵芷轻轻道:“义父应该比我更明白。韩家不是傻瓜,他们舍出东西来,总要有所得。一旦因为此事真与我们萧家撕破脸皮,虽然对我们萧家未必有好处,但是对他们韩家来说,害处会更大。我们若是置其它家族不理,专心对付韩家,韩家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萧怀金叹道:“我们又怎能至其他家族不理?苏家和范家,那都是像狼一样盯着我们,还有皇族,我们若是全力对付韩家,他们一定会找出机会,狠狠咬住我们。”

“所以韩家知道,他们提出两家平分首功,我们萧家会接受的。这对于双方都有好处。”萧灵芷淡淡地道。

萧怀金颇有些不甘心地道:“被韩家占去一些功劳,真是晦气!”

萧灵芷没有看他,但是眼中划过一丝不屑。

这个贪得无厌的蠢货,别人已经求全分了一部分功劳过来,他却兀自不满足,他可曾想过,那样的奇功,可是韩家通过勇气智慧和鲜血得来的?

萧灵芷已经知道那次行动是由韩漠亲自率领,从内心深处,对于韩漠的智慧和勇气是颇为钦佩的。

“曹殷让我们世家军明日便撤军!”萧怀金忽然又道:“看来皇族早就打起了渤州郡的主意,我们世家军这次损兵折将打下渤州郡,却被皇族占了去!”

萧灵芷缓缓道:“义父准备如何?撤军吗?”

“我正想和你商量。”萧怀金脸上堆满笑意:“离京之时,你干爷爷交待过,凡事要和你商量再做决定,灵芷,你看我们是不是要撤军?”

萧灵芷沉吟了片刻,终于道:“此时违背旨意,实乃不智之举!”

萧怀金立刻道:“难道渤州郡就让给皇族?”

“义父,渤州郡地大物博,可不是只靠一个赵夕樵便可以管理得了。”萧灵芷平静道:“叶吴原由的地盘,共有十三个县,他们两家倒台后,空出来的官位可不是只有十个八个……我想干爷爷应该早有计较了!”

萧怀金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脸上的担忧尽去,笑道:“灵芷,还是你聪明,我怎么忘记这个了。郡守的位置交给赵夕樵,可是我们萧家在渤州郡安插官员,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哈哈,你说的不错,你干爷爷一定已经想好了对策!”起身道:“灵芷,你先歇着吧,好好养伤。明日我便带着战利品撤回会稽郡,你且在这边修养几日,曹殷会带着你回燕京!”

萧灵芷只是微微点头,看起来已经很疲惫。

萧怀金也不多留,道:“时辰该到了,那些该死的叶家族人,也到了掉脑袋的时候!”

当夜,上千名叶家子弟以及叶家死党,都被带到城外二十里处,在三家主将率领的数千行刑队屠刀下,哭喊声一片,整个夜空似乎都响彻着这凄惨的嚎叫哭喊。

上至八十岁,下至几个月大的叶家男丁族人,在屠刀下血流成河,无一幸免。

负责行刑的主将们亦是身体发寒,叶家的今日,会是哪个家族的明日呢?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无比,人头狰狞,寒风刺骨。

连夜掩埋了上千具尸体,尔后骑兵队伍将土地踏平,大雪飘落,地面上很快又是一层白皑皑积雪,这场屠杀,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

次日午后,世家军的队伍开始有规律地开出翰叶城,带着丰厚的战利品,马拖人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群的山贼刚刚*回来。

虽然几大世家对于朝廷的撤军之意颇有不满,但是想想该拿的也拿了,所得丰厚,总不能在这种情势下抗旨,更何况大家都想通了,暂时的撤军,可不等于世家就失去了对渤州郡的控制,燕京新一轮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这个时候还是稳重的好。

翰叶城一片凋零,支离破碎,叶家也终于从燕国的版图终结。

韩漠带着风骑,整装待发,遥遥望见秦山骑着快马飞一般过来,几名风骑骑士上前拦着,被韩漠遣退,打马上前,笑问道:“秦山,你是要来送我吗?”

秦山抱了抱拳,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呈给韩漠,轻声道:“五少爷一路顺风!”并不多说,调转马头,返身而去。

韩漠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纸上竟还有余香,字迹娟秀,简洁明了。

“感君之恩,当报于君!”

韩漠淡淡一笑,喃喃自语:“当报于君?难道是以身相许,我是一个腼腆的人,这怎么好意思!”

第一六零章 【凯旋】

自翰叶城回军,行得几日赶到黎谷关,又依来时路,韩家的军队径自往东海郡回返,一路上纪律严明,毕竟所经的会稽郡是萧家和苏家的地段,惹出乱子来,实在不好交代,所以韩玄昌传下军令,那是要部将好好约束将士,循规蹈矩。

将士们的心情都是很好,那一车一车的金银财帛,回到东海郡之后,自是要论功行赏的,这一次非但灭掉了叶家,除掉了一个眼中钉,更是得了许多货真价实的东西,也算是没有白死那么多将士。

韩玄昌心情倒也很好,出了黎谷关时,他就得到飞鸽传书,那是从蓝田城那边过来的,吴家的蓝田城也被攻破,吴家亦步叶家之后尘,走向了灭亡的深渊。韩玄昌欣慰之时,却也警告自己,这就是世家灭亡的后果,他的脑子里,依稀还记着叶氏族人被处决的那个晚上,上千个头颅,就在大刀之下,人首分离,惨不忍睹。

韩玄昌知道,虽然除掉两个家族,但是日后的政治环境只怕会更险恶,韩家更要小心应对各种变故,谁都无法肯定,自己的家族会不会步叶吴两家的后尘。

会稽郡是燕国最大的郡府,东西横跨数百里,东部是苏家的地盘,西部是萧家的地盘,而燕京城坐落于两家的交界处,巍峨磅礴,即使是在几十里外,也能望见高大巍峨的燕京城,肃穆大气,就如同千年巨兽匍匐在苍茫大地上。

韩家的军队是按照兵部给出的路线撤军,自然不可能经过燕京城,只是远远地望着燕京城那朦胧的轮廓而已。

韩漠遥望燕京城,也是颇感震惊,他来时也未曾到过燕京城,所以此时望去,只觉得气势惊人,不得不佩服故人的魄力,这样从远方望去就气势磅礴庄严肃穆的燕京城,是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智力才建造成功,古代人民的文化造诣,实在是不同凡响。

“五少爷似乎对燕京城很有兴趣!”朱小言的声音从旁传过来,他的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你不会没有进过燕京城吧?”

韩漠白了他一眼,撇撇嘴道:“莫非那是一个好地方?”

说来惭愧,他还真是未曾到过燕京城。

这当然不是他不想去,不过韩家向来行事严谨小心,对族中的子弟管教也比较严格,更何况燕京城是是非之地,韩漠乃是韩家直系子弟,所以为了保护韩漠的安全,族中是不允许他擅自进京的,也正是如此,如今十八个春秋过去,韩漠却未曾踏足燕京城的土地。

朱小言淡淡道:“那里有血腥,有阴谋,有背叛,有淫.欲,有杀戮,又残忍,但是那里也有最美的女人,有最烈的酒,最飘逸的舞姿,最奢华的宫殿,最名贵的珠宝,最动人的歌喉……!”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触动到什么心事,脸上一片漠然。

跟在韩漠身边的韩青道:“少爷,你这次立了大功,是不是快要到京里来做官了?”他也遥望着远方的燕京城,眼中充满渴望。

见识到燕京城,才会感觉到东海城的渺小。

韩漠瞥了韩青一眼,问道:“你很喜欢到京里去?”

韩青缩了缩头,嘻嘻笑着,道:“少爷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韩漠平静道:“随遇而安!”

韩家军由于带着大量的财物,所以行路并不快速,而且兵部指定的道路也不是如何好走,再加上寒冬积雪,每日所行不过两百里左右,只行了三日才穿过会稽郡,进入了东海郡的境内。

境内的沿途官民都是大张旗鼓,迎接着他们凯旋而归的战士,一路上吹吹唱唱,热闹无比,也算是军民同欢了。

军队至洛宗县盘虎口安营扎寨,这里早就有兵部派出的特使等候,按照民间的话来说,那就是要“兵器入库,衣甲还朝,孑然一身,荣归故里!”

整营整营的将士脱去衣甲,缴上兵器,然后按照军功领取奖赏,战死者自然少不得抚恤银,一切都井井有条。

记功领赏连续三日,从翰叶城搜刮的财物倒有一般分发了出去,那叶家财势滔天,翰叶城亦是繁华无比,虽然大肆分赏,金银财物却依旧有余。

至于从渤州郡得到的马匹,连上从叶府得来的近百匹好马,共有五六百匹,除了选出二十匹良驹带回东海城,更有那腾霜白.带回送给韩源,其它的马匹全都交给朱小言和风骑带回马场,风骑是这次的大功之臣,韩玄昌自是吩咐韩漠大加赏赐,每一名风骑骑士都是所得颇丰,至于战死的风骑骑士,韩漠更是吩咐朱小言不计数目厚加抚恤。

等兵部使官带着兵甲器具返京时,韩家军的将士也都各自回家与家中老小团聚,大战过后,能够活着回来与家人团聚,对于将士们来时,无疑是最幸福的事情。

到了第五日上,近两万韩家军都已经各自回家,朱小言也早就带着风骑回了马场,韩玄昌父子只带着不到百名亲随部将回东海城。

时值黄昏,寒风萧瑟,渐近东海城,就见到城外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最前面的,豁然是韩家的两位宗主,其后是族中的长老们以及家中亲人,韩秦氏,韩夫人,碧姨娘,韩沁,韩伯还有府中其他大小,都在静静等候着。

韩玄昌翻身下马,领着韩青上前拜倒,恭声道:“玄昌幸不辱命!”

大宗主上前扶起韩玄昌,微笑道:“玄昌,你飞鸽传书的书信我都看到了,你处置的不错,没有辜负我的心思。”他看着韩漠,笑道:“小五,起来吧,你父亲在书信里说,这次你立下了大功,看来大爷爷要赏些东西给你了。”

韩漠嘻嘻笑道:“大爷爷,出了东海郡,我就没吃过一顿丰盛的大餐,你就赏我一顿大餐吧!”

大宗主抚须笑道:“你放心,八珍阁已经包下来了,今儿都去八珍阁热闹!”

韩漠上前对着二宗主拜了拜,见他年纪如此大,却依旧在寒风中等候,心中感激,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子,双手奉上,柔声道:“爷爷,这是孙儿的战利品,听说是延年益寿的仙酒,孙儿来孝敬您的!”

他这倒不是什么仙酒,乃是当日从那个袁道灵手中夺过的布袋子里得到的,知道这是补气养元的好东西,所以孝敬出来。

二宗主笑呵呵地接过,塞进怀里,道:“我还在想着,要是你忘记该给我带礼物,我该如何惩罚你!”

韩沁在旁已经叫了起来:“哥哥,我的礼物呢?”

韩漠呵呵一笑,往后指了指装着财物的车子,道:“那都是哥哥的战利品,回头你尽管去挑。”又见过韩秦氏,碧姨娘和韩伯等人,才到了韩夫人面前,甜甜叫道:“娘!”

韩夫人见到韩漠俊秀的脸上因为寒风吹拂,都裂开小口子,看起来真个人风尘仆仆很是疲惫,心中一酸,整了整他的衣裳,柔声道:“回来就好!”

自东海出师,韩夫人和碧姨娘等人都是日夜担心,父子俱在前线,刀兵之危,谁也不敢保证出现意外,那是日夜祈祷着他们父子能平安归来,如今韩玄昌和韩漠毫发无伤地回来,大家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地。

瞧见家人松下心来的欣慰眼神,韩漠知道,也许有无数家庭此时正在嘶声哭泣着,死在战场上的上千名兵士家小,此时定时肝肠寸断。

入城之后,大街上充斥着居民,大家欢呼着,敲锣打鼓,迎接他们的英雄。

韩玄昌骑在马上,对道路两侧的百姓挥手致意,他知道,每一次胜仗,都会让东海百姓对韩家的信心增长起来,也更能让东海百姓团结在韩家的周围。

韩家绝不能像叶家那般,不顾民心,到后来出现百姓叛离的局面。

韩漠跟在父亲身后,感受着百姓们的欢呼,在人群中,他分明看见了关少河的身影,挥手致意。

当夜韩家族人以及此番出战的韩家重要将领,据都在八珍阁欢庆,女人们自然有女人们的包房,男人们则是不醉不休。

两位宗主和韩玄昌父子自然不在大堂之内,而是在雅间相谈。

“玄昌,这次分功给萧家,你做的很正确。”大宗主平静道:“这对两家都会有好处。若是执意与萧家相争,到时候得利的是其他家族,我们韩家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但是既然和萧家分了功劳,就等于这首功是我们两家的,最大的肉也要由我们两家来吃,虽不能整块吞下,但总有我们韩家的一份!”

韩漠忍不住问道:“大爷爷,我们会得到什么好处?”

大宗主抚着胡须道:“叶吴两家即去,六部之位,工部和礼部就空缺出来了。我们韩家如此大功,这两个位置,总要占一席之地的,无论哪一个位置,对我们韩家实力的增长,那都是有大大的好处。”

之前叶家占着工部尚书一位,吴家占着礼部尚书一位,如今两家被剿,这两个位置也就空缺出来。

燕国除了内阁之外,沿袭了齐朝的六部制度,国家的政策制定虽然在内阁,但是操作却在六部,换句话说,兵,工,吏,礼,户,刑六部是燕国朝廷的六个主要零部件,维护着燕国这个庞大国家机器的运转。

韩玄昌道:“工部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若是为我韩家所得,在土地以及工程上,总是能有些益处的。礼部最大的益处就是负责京试,从中收揽有用之才为我所用,那也是大有裨益的。”

大宗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韩玄昌,轻声道:“这是我写给玄道的信,你且看看!”

韩玄昌小心翼翼打开,看了一看,皱起眉头,有些吃惊道:“大伯,您是要大哥举荐萧怀金为工部尚书?”

第一六一章 【寂寞庭院深几许】

大宗主端起酒盏品了一口,微笑道:“玄昌,你觉得如何?”

韩玄昌想了想,才道:“大伯,你的意思我明白。既然分了首功,这工部和礼部总是我们两家一家一席。大哥举荐萧怀金为工部尚书,以萧太师之老奸巨猾,该当明白我们的意思,他们也会将吏部尚书的位置举荐给我们韩家。只是玄昌不明白,我们为何要礼部,而不要工部?工部管理着燕国大小土地工程,从中牟取到的实际利益,似乎要比礼部大!”

韩漠忽然蹦出一句道:“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

几人都看向他,神色都很是古怪。

韩漠尴尬笑了笑,低下头吃东西,这是前世的一句口头禅,刚才不知怎么福临心智,突然从口中蹦出来。

一直靠在椅子上养神的二宗主睁开眼睛,看着韩漠,忽然笑道:“玄昌,你这做父亲的,连我的孙子都比不上啊。”

韩玄昌忙道:“父亲教训的是。”

大宗主赞许地看了韩漠一眼,微笑点头道:“小五说的不错。只从表面看,工部所得的利益似乎要比清水衙门礼部大得多,从中捞取大量钱财不成问题,但是诚如小五所言,金钱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要人。咱们韩家掌握了礼部,就掌握了京试,可以得到大批的人才,有了人,咱们韩家才能慢慢壮大起来。”顿了顿,冷冷一笑道:“只有钱财而没有人才,就好比叶家,占有最富庶的州郡,穷极奢华,那是真正的富可敌国,可是叶家却没有可堪大任之才,最终惨遭灭门之祸。”

几人都是一阵黯然。

叶吴两家的灭亡,固然让各大家族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吐出那一口气的时候才豁然明白,那两家的灭亡,只是给其他家族一个警示而已。

不可否认,这场战争过后,各大家族会加快发展的速度,互相之间的斗争会更加激烈。

“只怕二哥不习惯礼部的规矩。”韩玄昌叹道:“二哥向来喜欢在军队之中,让他去繁文缛节的礼部,还真是难为他了。”

大宗主摆手道:“玄龄身负镇抚军重担,那是不能离开东海的。镇抚军是我们韩家的根基,有玄龄在,根基就在,你们在京里就有底气。这礼部尚书的位置,还是由你去担任吧,虽然京中环境恶劣,艰险了些,但是为了韩家的大局,这个担子你必须挑起来!”

京中狼烟滚滚,比起身在东海郡,那自是要险恶百倍。

但是为了韩氏家族,韩家子弟一批又一批地往京里去,在那险恶的环境中,死于权力斗争各种阴谋的不在少数。

韩玄昌站起身来,没有推辞,他恭敬一礼,道:“玄昌领命!”

大宗主欣慰地点了点头,转视二宗主,问道:“二弟,你不会怪我吧?”

二宗主摇了摇头,平静道:“韩家的子弟,每一个都必须时刻准备着为韩族去流血牺牲,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家族利益之上。”轻轻抚摸着韩漠的脑袋,柔声道:“漠儿,到了京里,要听你大伯和你爹的话,千万不可惹是生非。燕京是个大染缸,你既不可惹是生非,亦不可丢了韩家的颜面!”

韩漠眨了眨眼睛,问道:“我也要去京里吗?”

“你是大功臣,皇帝总要给你一官半职的,否则他如何赏罚分明,重建皇威?”二宗主微笑着,虽然脸上在笑,但是韩漠分明看见,在老人家的眼眸子深处,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黯然。

“那是不是家里的人都去?母亲?姨娘?妹妹?”韩漠忍不住问道。

二宗主微笑道:“她们自然是要去的!”

“爷爷你呢?”

二宗主摇了摇头,叹道:“我已经老了,受不得颠簸,这把老骨头也只想葬在大东海里……!”

韩漠情不自禁握着老人的手,而老人更是用力地回握着自己孙子的手。

燕京风雨,沉浮不定,谁知道这一去会是什么结果。

大宗主微一沉吟,让韩玄昌坐下,才继续道:“这么多年来,我们韩家在京里最主要的力量就是玄龄。我也曾想方设法让你进京,只是内阁和皇族害怕我们韩家实力增大,多番阻扰,一直未能成行。如今大功在身,更与萧家联手,他们也就无法再阻止了。你进京之后,要多加小心!”

“玄昌知道!”韩玄昌点头道。

……

夜色深沉。

后花园内积雪很深,寂静无声,只有花院子里的小榭之内,兀自点着孤灯。看到孤灯昏暗的灯火,韩漠轻轻叹了口气,这一阵子,柳如梦一定很孤独吧。

他走上小桥,发现桥上却是干净的很,没有一片积雪,而柳如梦穿着棉衣,手里拿着铁锹,正背对着自己在桥上清理积雪。

她的背影看起来很柔美,却又显得那样柔弱,天地之间,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如梦姐!”韩漠轻轻叫道,声音温柔无比。

柳如梦娇躯一震,缓缓转过身来,见到韩漠近在眼前,露出笑容:“你回来了?用过晚饭了吗?”

韩漠闻到一阵香味,那是莲子的香味,所以笑道:“虽然吃了一些东西,但是我还留着肚子,等着回来喝你熬得莲子粥呢!”

柳如梦轻轻一笑,道:“你怎知我会熬粥?”

韩漠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柳如梦,这个命运多桀的女人,似乎正在走出她内心中的那片阴霾,至少她的眼睛看起来已经有了许多的神采。

“天冷,你还出来做这些粗活做什么?”韩漠走上前,接过铁锹扔在一旁,握着柳如梦滑腻的手儿,只觉得冰凉透骨。

“我知道你要回来。”柳如梦轻声道:“总要打扫干净,让你走回屋子的。”

韩漠叹了口气,捧着她两只冰凉的手儿,呵出热气帮她取暖。

柳如梦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一双狐狸般妩媚的眼睛凝视着韩漠,只是目光却没有丝毫异色,纯净如水。

“回屋吧!”韩漠柔声道,牵着柳如梦的手回了屋内。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桌子上放着大瓷碗,盖子盖着,一股热气从缝隙间冒出来,那里面显然是莲子粥,而且熬出来不久。

柳如梦盛了一碗莲子粥,韩漠接过,三口两口就狼吞虎咽下去,啧啧嘴巴道:“正是好吃。如梦姐,你正是聪明,照着食谱也能做出如此香醇的莲子粥,佩服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柳如梦轻轻笑道:“五少爷过奖了。只怕是五少爷行军打仗,吃的东西少,所以才会有此感觉!”

韩漠呵呵一笑,忽地递给碗去,咳嗽一声,正儿八经地道:“柳婆子,再给我来一碗!”

柳如梦一愣,但她反应奇快,知道韩漠是在开玩笑,于是也一本正经地道:“好的,韩老汉!”接过碗,又盛了一碗粥,韩漠接过,又是三下两下解决,放下碗,拍拍肚皮道:“不错,柳婆子的手艺很好,说吧,想要些什么赏?”

柳如梦忍着笑道:“韩老汉,你要是真想赏,那就将这一大碗粥都喝完!”

韩漠做出惊骇的样子道:“都喝完?那韩老汉岂不成了韩大肚!”

柳如梦再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韩漠也哈哈大笑起来,二人都觉得气氛极为愉快,融洽无比。

自从那夜说出心里话后,两人的关系更是融洽,而柳如梦的心情似乎真的放开不少,时不时地与韩漠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都是乐在其中。

韩漠见到柳如梦开心,那也是由衷地开心。

笑过之后,屋子里沉默了一下,韩漠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笑问道:“如梦姐,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柳如梦摇了摇头,颇有些好奇。

“这是我的战利品!”韩漠微笑道:“也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

韩漠打开小盒子,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却是一支紫金钗,做空缺形状,那孔雀的眼睛,却是以蓝宝石镶嵌而成,这可是从叶家宝库找出来的珍贵首饰。

韩漠拿着紫金孔雀钗站起身来,道:“我给你戴上!”

“这个太贵重……!”柳如梦柳眉微蹙,虽然如今和韩漠相处的颇为融洽,但是接受他的礼物,会不会……!

但是见到韩漠真诚的微笑,她终是点了点头。

灯火下,美人如玉,韩漠站在柳如梦身后,闻着她身上那股荡人心魄的体香,那白腻雪花的颈项圆润而挺直。

小心翼翼地将紫金孔雀钗插在盘起的秀发上,韩漠轻声道:“果然适合你,这支钗子今日才遇上真正的主人。”

“好看吗?”柳如梦轻声问道。

韩漠点头道:“好看,你去照照镜子。”他转到柳如梦面前,往后退了几步,只见的佳人如画,妩媚不可方物,情不自禁地轻吟起来。

“冰肌玉骨,

自清凉无汗。

水殿风来暗香满。

绣帘开,

一点冬雪窥人,

人未寝,

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

庭户无声,

时见疏星渡河汉。

试问夜如何?

夜已三更,

金波淡,玉绳低转。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

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柳如梦抬头看着韩漠,听他吟诵长词,有些发呆,一词吟完,她才如梦方醒,轻声问道:“五少爷,这是你做的?”

韩漠自无窃诗盗词的烦恼,满面含笑地道:“你以前可曾听过?”

柳如梦轻轻摇头,道:“原来你不但会写聊斋,还会吟诗作赋,看来是个才子了!”

“如梦姐过奖了。”韩漠嘻嘻笑道:“只是一点小小的天赋而已!”

柳如梦起身来,轻轻摸了摸头上的紫金孔雀钗,微微一笑,转身走到韩漠的床边,道:“五少爷,你今日长途跋涉刚刚回来,早些歇息吧。我将床给你铺好……!”她提起韩漠的锦被,就听韩漠惊悚的声音叫道:“不要……!”

却听“啪”的一声,从锦被下拖出一件东西落在地上,乃是一本书籍。

柳如梦急忙起身拿起,拿在手中,目光到处,“呀”地叫了一声,面红耳赤,将那书丢在地上,她分明看到书上的画儿,那是一男一女在行颠.鸾倒.凤之事。

这是韩漠藏在被子下的《春.宫图》。

她狠狠瞪了韩漠一眼,快步回到内屋。

“如梦姐!”韩漠急忙道:“这是谁放在我被子下面的?我屋里来了外人吗?这……这是什么玩艺吗?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我这样的正人君子会看这种玩意吗?如梦姐,你听我解释……!”

第一六二章 【加官晋爵】

燕历平光八年的这个冬天,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冬天,韩家在等待朝廷旨意的时候,先得到了一个让人很有些吃惊的消息。

蓝田城被攻破之后,吴家将士没有像叶氏一族那样很快就溃败,在蓝田城内连续进行了两天两夜的激战,为夺功而首当其冲进入蓝田城的西门一族将士,竟是损失惨重,据说死了好几千人,整个蓝田城血流成河,日月无光。

更让人吃惊的是,虽然吴氏族人大部分被擒获砍杀,但是吴家大宗主吴静哲带着两个儿子在将士们的保护下,突出重围,逃离了蓝田城,往西而去,那是准备逃亡西魏。世家军立刻沿途封锁,重金悬赏捉拿吴氏父子,但却一直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西门家族和易北河三家军队竟是在蓝田城损失惨重,更让吴家父子逃脱,非但损耗自身的实力,而且连功劳也算不得完整,比起韩萧苏三家,其他四家这一次显然是吃了亏。

损失最惨的是西门家,而受益最大的,自然是韩家。

年关将近之时,朝廷终于传下了旨意,韩玄昌要去朝中任职了,而且是出任六大部之一的礼部尚书一位,就如同韩家所期望的那样。

除了礼部尚书一职,韩玄昌还被赐予男爵封号。

工部尚书一职,也不出意外地被萧怀金所得,最大的两块馅饼,被萧韩两家一人一块吞下,而其他家族只能争夺其它的官位。

驻扎在渤州郡的五千狼甲营,协助赵夕樵处理战后事宜,首要的自是筹建了城守军,赵夕樵真要办起事来,倒是雷厉风行,年前便处理好募军事宜,等到狼甲营开始撤出渤州郡之时,渤州郡的形势也趋于稳定。对于叶吴两家残存的一些余党,赵夕樵也毫不留情,全力诛杀。

韩漠也是功臣之一,不过旨意并没有立刻封赏,只是令韩漠进京,回头自有安置。

韩玄昌此次连升数级,也算是少有的事情,渤州郡大小官吏纷纷上府道贺,络绎不绝,从圣旨下达后,到年关口,才慢慢消停下来。

韩玄昌一去,东海清吏司一职自然是从韩家子弟中重新挑选,大宗主亲自提拔了旁系子弟中有能力的人才顶上。

不管如何,整个东海城还是很欢喜地等着又一个春节的来临。

韩玄昌知道这有可能是在东海郡过的最后一个年,年后便要带着家小进京赴任,所以这最后一个年也是办得热热闹闹,家中大小仆役也都得到了丰厚的红包。

赴京之时,除了一些物品,自然还有人。

按照韩玄道来信所说,京里的礼部尚书府已经腾了出来,只是当日叶吴燕京叛乱时,经过刀兵烈火,大有损伤,户部已经拨下银子修缮,偌大的尚书府,要修缮完整,也要两个多月时间,所以入京时万一尚书府尚未修缮完整,暂且往户部尚书府暂住。

入京之后,少不得下人,在京中自然能找到仆役丫鬟,但是韩玄昌对于京里的人自然是不放心的。当初韩玄道入京,那都是从东海带着仆役下人过去,都是忠心耿耿,所以韩玄昌自然也是准备从府里带人过去。

府中大多数人倒是愿意跟着去京城。

那些武师自不必说,他们本就是明面上的护院,靠的就是韩玄昌赏碗饭吃,如今韩玄昌升为礼部尚书,权势更大,这些武师跟在身边,说不定运气好,混上一官半职也未可知,所以都是欣然跟从。

只是一些老仆人,例如韩伯这些人,从小跟着二宗主,倒是舍不下二宗主,亦舍不下东海这片土地,都是要留下来照顾二宗主。

韩玄昌自是吩咐下去,愿意留下来的继续在府里照顾二宗主,愿意进京的,日后的工钱涨上一倍,倒有上百名丫鬟仆从愿意随去。

韩漠掌握着东海贸易,自然是不缺银子的,就算涨上十倍,那也算不得什么。

除夕前一日,东海城都是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好不热闹,韩漠接到关少河的帖子,来到八珍阁小聚一番。

韩漠亦是带了中华贸易行的掌柜韩忠跟着一同前来,一进大门,关少河已经在等候着,抱拳笑道:“恭喜五少爷,贺喜五少爷。五少爷和韩家军军功非凡,韩大人荣升礼部尚书,此乃整个东海郡之福,亦是我们这些在东海郡混饭的庆商之福啊!”

韩漠微笑道:“关兄客气了,这都是圣上隆恩而已。”

当下上了雅间坐下,关少河为韩漠斟上酒,欲要为韩忠斟酒,韩忠已经急忙起身,连称不敢,接过酒壶,为关少河和自己都斟上。

“五少爷年后便要进京吧?”关少河含笑问道。

韩漠点头道:“家父年后要赴任,家中大小也都一起进京。”端起酒盏,道:“关兄,忠叔,我先敬你二人一杯!”

韩忠忙站起身来,却被韩漠拉着坐下,正色道:“忠叔,这一杯酒,是我该敬二位的,你们切莫推辞!”

关少河和韩忠对视一眼,也不再谦让,举盏而尽。

“年后进京,想来这边就是回来的少了。”韩漠叹道:“这大半年来,若无关兄和忠叔的帮衬,这海上贸易,实难顺利,小五是诚心感激二位。”

关少河摆手道:“五少爷,你这话就见外了。说句老实话,海上贸易,让关氏贸易行财源广进,这样的好事,若非五少爷赐给少河,又从哪里来?少河心中,对五少爷实是感激无比。”

韩漠哈哈笑道:“有酒一起喝,有钱一起挣,没有银子挣,咱们也不去干那事儿了。”

关少河笑道:“五少爷做事就是敞亮,这些话放在明处,那时将少河当成自家人。少河并不是一个轻易许下承诺的人,但是眼见五少爷为人,少河今日把话放在这里,只要关氏贸易行在一日,少河就会尽心将这海上贸易的事儿做下去。”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韩漠拍手道,拿起酒壶,亲自为三人斟满酒,道:“关兄,忠伯,虽然进京,但是对海上贸易,小五是放心的很。有你们在,小五相信,我口袋里的银子会越来越多。”

“为了银子,我敬五少爷!”关少河呵呵笑着。

三人再次一干二净。

这一顿酒喝到半夜,三人自是将日后的一些事情议定,无论如何,人虽然要去燕京,但是海上贸易却不能从自己的手里挣脱。

分手过后,韩忠欲要送韩漠回府,被韩漠谢绝,他自己骑了马,没有回府,而是来到了东府,到书房请见大宗主。

大宗主尚未歇息,还在书房看书,叫进韩漠,问道:“是为了柳如梦?”

韩漠心道:“姜还是老的辣,我一句话都没说,大爷爷就知道我要说什么,这份功力还要好好学着呢。”恭敬道:“是!”

“你安心进京!”大宗主平静地道:“从你离开东海郡开始,我教给你保护她的任务就算结束,你和她再无瓜葛。”顿了顿,见到韩漠神情有些黯然,加了一句道:“我会好好照顾她!”

韩漠沉吟着,终于问道:“她不可以随我们进京?”

“不能!”大宗主的声音近似冷酷,他苍老的脸上冰冷无比,一提到柳如梦,他就显得异常严肃。

“是!”韩漠轻声道。

在他心中,柳如梦是一个命运多桀的女人,不可否认,柳如梦的性情中或多或少有着缺点,但是韩漠却深深知道,柳如梦的内心,是很善良的。

这样一个女人,她的前途会如何?

身体里残存的酒意让他忍不住问道:“大爷爷,我想知道为什么?她为什么不能随我们进京?她究竟是谁?”

大宗主冷冷地看着韩漠,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小五,有些事情,需要你知道的,你不用问也会有人告诉你,不需要你知道的,你就不要轻易去打听。进了京后,你也要懂得这个道理,只有懂了这个道理,你才会更安全,你明白吗?”

韩漠无奈地点了点头。

在韩家大宗主面前,韩家人没有任何违背的权力。

“很晚了,回去歇着吧。”大宗主淡淡地道,不再去看韩漠,拿起书来,继续看书。

韩漠只能离开,恭敬道:“大爷爷也早些歇着!”转身要走,却听大宗主忽然问道:“小五,你是不是和她有了感情?”

韩漠一震。

有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瓜田李下一起生活了大半年,就是石头也会有些感情的。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你不能对她有任何感情!”大宗主声音森然道:“绝对不允许,如果你已经有了,最好尽快抹灭!”

韩漠轻轻“嗯”了一声,并不多说,离开了东府。

……

除夕之夜,东西两府聚在一起,热闹无比。

韩玄龄并没有回府,不过韩源倒是得到允许,回家度过除夕夜。欢声笑语一片,两府上下好几百号人,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整个东海城也是沸腾一片,敲锣打鼓,从黄昏时分便开始折腾起来,舞龙舞狮,大街小巷满是欢庆节日的人们。

韩源拉着韩漠,感激他送给的腾霜白,而韩漠更是带着他去看了自己的绝影,韩源见到绝影,亦不知此是世间难得的宝马,还以为韩漠将好马送给自己,更是对自己这个五弟感激不已。

韩漠稍微吃了点东西,便独自返回后花园,此时柳如梦独对孤灯,桌上虽然有韩伯送来的丰盛酒菜,可是柳如梦却没有动筷子。

见到韩漠进来,柳如梦才显出一丝欢喜。

“你怎么这快就回来了?”

韩漠关好门,笑道:“陪你过节啊。这么一桌子菜,你一个人总是吃不完的!”

“都凉了!”柳如梦轻轻道。

韩漠在柳如梦对面坐下,凝视着她,柔声道:“我让韩伯去热一热?”

“不用了。”柳如梦眨了眨美丽的眼睛,微微一笑,道:“韩老汉,你愿不愿意喝粥?”

韩漠呵呵笑着:“柳婆子的粥,我永远都爱喝。”

屋里有小灶炉子,柳如梦很利索地在瓷罐子里放入莲子和大米,添上水,而后放在炉子上熬着,韩漠坐在她旁边,看着这样一个千娇百媚颠倒众生的美人儿为自己熬粥,心里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柳如梦蹲在炉子边,身体的曲线反而更是显露出来,韩漠坐在旁边,余光处,甚至能看到柳如梦胸脯处隐隐现出的雪白深邃乳沟。

“过了年,你便要走了吧?”柳如梦忽然问道。

韩漠“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如梦转过头来,露出笑容:“那我先祝你一路顺风。”

“我会时常回来的。”韩漠轻轻道。

他分明看见,柳如梦的娇躯在这一瞬间,似乎是轻轻抽搐了一下。有时候人的感情就是在潜移默化和不动声色中升华的。

柳如梦或许刚刚适应了和韩漠的“同居”生活,但是这一切在即将走上轨道的时候,戛然而止。

女人终究是弱者,她们对于“离别”的恐惧,那是远远超过男人的。

如果问她们,她们自己通常情况下都不会承认这一种柔弱,甚至连她们自己都弄不清楚在离别之伤这种人类感情中,女人为何比男人孱弱那么多。

韩漠轻轻伸出手,就要触及柳如梦的香肩时,犹豫着停了下来,他沉默着,终于还是轻轻搭了上去。

虽然隔着衣服,却依旧能感受到浑圆香肩那种光滑之感,柳如梦娇躯又是一颤,转过头来,她的眼圈竟然微微泛红。

韩漠扶起柳如梦,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语,只是互相凝视着。

她的眉目如画,她的风情绝伦,她的呼吸似乎急促起来,丰满的酥胸上下起伏着。

韩漠忽地怀住她的腰肢,凑了上去,吻住了那丰润的香唇,她的嘴唇柔软中带着温热,她的腰肢纤细如柳,而她丰满的胸部顶在韩漠的胸口,软绵绵的。

柳如梦没有反抗,她闭上眼睛,似乎也想迎合韩漠的亲吻,但是她对于接吻看来很生涩,不知道如何回应。

当韩漠的手抚摸到她丰润浑圆而且弹性十足的臀部时,她如同触电一般,似乎想到什么,挣脱开去,摇头道:“不……我不能……我不能……!”

韩漠有些尴尬,道:“如梦姐,对……对不起……!”

柳如梦面容悲伤,轻轻摇头道:“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的。”走了过来,抚摸着韩漠的脸庞,轻轻道:“五少爷,谢谢你陪我度过今年的除夕夜!”

她的手光滑带着芳香,但却有些冷。

韩漠看着她狐狸般魅惑众生的绝美面孔,望着她眼眸子里滚落的晶莹泪水,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叹道:“你和我一样,有些事情,总是身不由己!”

窗外,寒风似刀。

第一六三章 【进京】

大年过后,整个韩家西府就忙碌起来,跟随进京的下人们开始打包行李,韩青担起领导下人们的职责。他是韩漠的贴身下人,这次进京,自然也是要去的,就连其它的黑豹成员,也在韩漠和韩青的操作下,早就潜入了燕京去了。

至于朱小言和风骑,依旧是要暂时留在马场进行训练的,回来之后,风骑又招募了上百人,将空缺的名额补了上去。

大年初四,行礼准备完毕,韩玄昌带着儿子,韩夫人还有碧姨娘母女,在上百名下人以及二十多名武师的护卫下,准备进京。

东海郡郡守杨清倒也想得周到,另派了两百名军士护送车队进京。

韩漠骑着绝影,望着熟悉的街道,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十八年了,终于要离开这片土地。

此时天刚微亮,街道两边还站了不少百姓,静静地看着韩家的车队缓缓经过。韩玄昌担任清吏司其间,鞠躬尽瘁,兢兢业业,更为东海百姓谋取福利,东海郡太平繁华,这些老百姓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对与韩玄昌那是打从心里敬重的。

听说韩玄昌要进京,大家都是在道路两边相送,而且人越聚越多,井然有序,默默地看着车队从面前经过。

韩玄昌骑着大马,走在最前面,他神情激动,不停地对着两边的人群挥手。

车队到达城门口,东海郡郡守杨清已经领着大小官员在等候,韩玄昌急忙下马寒暄,与同僚互道珍重,更是吩咐韩家大小官吏要竭力协助杨清治理好这一方水土。

车队刚刚出城,韩漠就瞧见韩伯气喘嘘嘘地追过来,跑到自己身边,呈上一件东西来。

韩漠接过一看,却是一条腰带,做工算不得精美,上面的绣花也是一般,不由奇怪,看向韩伯,只见韩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转身离去。

韩漠立刻明白,这条腰带是柳如梦亲手所做,让韩伯送过来的。

做工算然一般,但显然是用了很大的心思,想着柳如梦在孤灯下为自己制作这条腰带,心中一暖,但又很快一阵黯然。

韩玄昌和众官一番寒暄,这才上马,在众官的送别声中,车队缓缓驶离东海城。

韩漠回过头,望着熟悉的东海城,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

他望向城门,身形猛地一震。

只见在城门下,一个孤单佝偻的身影正远远地望着这边,那是二宗主!

……

……

车队一路前行,马不停蹄,天黑时分,赶到了谷阳县,谷阳县县令亦是韩家族人,早就领着大小官员等候,当夜车队便歇在了谷阳县。

次日一早,车队继续赶路,途中却碰到欺男霸女之事发生,那是韩家旁支大户所为,韩玄昌当即停住车队,亲自审判了此事,令人传唤洛宗县县令,将横行霸道的韩家旁支大户拘押下狱,更是抚慰了百姓一番,之后才落脚在洛宗县歇息。

韩沁在东海城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也是头一次出远门,几次要折腾着出来骑马看风景,硬是被碧姨娘拉住。

碧姨娘心里却是颇有些担心。

她知道户部侍郎萧同光就在燕京,那个老色鬼一直对自己念念不忘,住在东海城,天南海北,就算惦记着倒也无事,可是此番进京,离得近了,却不知是否又要生出变故来。

她是聪慧妇人,可是越聪慧,就越能想到那些政治厉害,万一到时候萧同光色心不改,而韩家又要向萧家妥协的话,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呢?

她神情颇有些黯然,掀开帘子,望着前面骑在马上的韩漠。

在东海城,韩漠天不怕地不怕能够保护自己,可是到了鱼龙混杂的燕京,韩漠还有那个能力吗?

她暗暗打定主意,燕京不同东海,到了燕京,无论如何也不能连累韩漠,更不能让韩漠因为自己而惹出事端来。

韩沁虽然不能骑马,但是兴致不减,坐在马车内,左看右看,很是兴奋。

高山,森林,大道,那是一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感觉,闷在府里那么多年,此时见到这样的景观,她自然是极为欢喜的。

碧姨娘看看着韩沁兴奋的样子,怜爱无比,心中却又甚是担忧。

韩沁从东海进燕京,是不是从一个小笼子进入一个大笼子呢?叶家的婚事虽然烟消云散,可是女大不中留,自己宝贝女儿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自己的身边呢?

她心中担忧无限,但是面上却是泛着温柔的笑容,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忧虑而影响韩沁的快乐。

行了三日,才出了东海郡,到达会稽郡境内,这里乃是苏家的地界,韩玄昌当即吩咐车队要小心谨慎,更不要招摇,只需一路前行便是。

到得会稽郡青阳县界面,已是黄昏时分,车队前方却出现一群人,武师们便要拔出兵器戒备,却被韩玄昌阻住,他看清那一群人都穿着官府,并非土匪。

为首之人身着知县官府,迎上来笑道:“下官青阳县知县苏竺参见尚书大人!”

韩玄昌下马笑道:“原来是苏大人!”

“奉了大宗主之命,在此迎候尚书大人。”苏竺笑容可亲:“离京还有两三日路途,尚书大人今日便在此歇息,一切都已办妥,还望尚书大人不要嫌弃!”

苏家大宗主便是苏观涯,韩玄昌倒也知道,苏家在此时倒还不敢对韩家如何,不过是想拉拢一番而已。

当日便在青阳县歇下,之后两日,一路上苏家官员都很是照应,显示出对韩家的亲近之意。

这也并非异常。

如今韩玄昌任职礼部尚书,燕国六部便有两部掌握在韩家的手中,权势也是急剧地增长起来,而苏家和萧家那是生死不容,拉拢韩家对付萧家,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自出东海城第八日,亦是快到了燕京城。

离燕京城不到二十里的一处山岗处,韩玄昌命令车队停了下来,向众人仔细嘱咐着进城之后的事宜,这里是燕京城,燕国权贵云集之地,亦是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规矩比起东海城,那是多得多,待众人都清楚,韩玄昌才催马如风,驰向了山岗的顶部。

韩漠一惊,只怕韩玄昌有失,策马跟上。

到了山岗上,韩玄昌勒马停住,韩漠跟在旁边。

韩玄昌持着马鞭,指向燕京城方向,轻轻道:“漠儿,那就是燕京城!”

韩漠顺着韩玄昌所指方向望去,果然瞧见了巍峨的燕京城。

这座城池高大雄壮,用大块的青石垒成,高达三丈的城墙屹立坚固,给每一个初来燕京城的人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城楼上犹有重檐楼阁,设有弩台,而满身盔甲的铁甲兵士正在高高的城墙上来回的巡逻,森严霸气。

庄严巍峨的感觉,从庞大的城池不油然地散发出来。

比起燕京城,本也雄壮巍峨的东海城却显得渺小许多,那种苍廖肃穆的霸气也是东海城远远不及的。

“燕京城在前朝时期建成,本来叫做会稽城,是齐国会稽王的城池。我燕国建立后,此城便是我东燕的都城,燕武王改会稽城为燕京城,此城已是经过两百多年的风雨了!”韩玄昌缓缓道。

韩夫人在马车中掀开帘子,望着山岗上的父子,脸上流露出无限柔情。

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车队稍作歇息,便继续前行。

燕京城四门分别是东直门,北安门,西平门和南康门,韩家的车队是要从东直门入城,距离城门不到几里,只见城门前人潮甚众,车队渐近时,一大群人正往这边迎了过来。

最先一人一身紫色裘衣,锦衣玉袍,头戴锦帽,年纪不过二十一二岁,皮肤白皙,长得倒也机灵,只是那眉眼子间,满是酒色之气,快步迎过来,大声叫道:“三叔,三叔,我在这呢,我在这呢!”

韩漠瞧见那人,嘴角泛起怪笑,催马上前,绝影如风般冲向那人,竟似要撞过去一般。

那人吃了一惊,闪身躲过,脚下一滑,竟是摔倒在地,狼狈爬起来,张嘴骂道:“韩小五,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你懂不懂尊卑有序?我是你哥哥,你怎敢对我无礼?”

韩漠嘿嘿笑着,伸出拳头,在那人面前挥舞了两下,那人立刻咧嘴笑道:“小五啊,都是大人了,别孩子气,啊,乖,回头三哥带你去好地方!”

这人正是韩族直系子弟,在直系子弟中排行第三,韩玄道的次子韩滨!

韩滨幼时在东海城居住过,那是和韩漠都是调皮捣蛋的家伙,两个人更是动不动便拳脚相向,他虽然大韩漠三四岁,但是拳头上的功夫却没有韩漠强悍,那小时候打架,每一次都是被韩漠打的鼻青脸肿,所以后来再不敢和韩漠动武。

韩漠撇撇嘴道:“你这花花公子,能带我去什么好地方?”

韩滨得母亲溺爱,那是典型的纨绔子弟,韩玄道日理万机没时间管,母亲又放纵,他是斗鸡走狗双陆象棋无所不会,至于花街柳巷青楼赌坊,他更是挂名的熟客。

在燕京城,素有“世家三财子”称号的就有他一份,是“财子”而非“才子”!

其他官员此时也纷纷上前,向韩玄昌行礼,这一群人大都是韩家在朝中的官员,自然也有礼部官员来迎接新上司,其中韩家在京的几个主要官员都来到。

大理寺少卿韩文林,吏部侍郎韩信策,御史台侍御史韩布秋,太仆寺丞韩冬都是实权人物,对韩玄昌都是恭敬无比。

韩玄昌含笑一一回礼,又叫过韩漠一一拜见。

韩滨自是去拜见韩夫人和碧姨娘,见到韩沁,嘻嘻笑道:“小妹,三哥已经给你备了不少首饰,回头给你送过去。”

韩沁知道这个三哥虽然是花花公子,但心地却不坏,幼时总是逗自己开心,对他也是很有好感,娇笑道:“三哥,你也发财了吗?”

韩滨嘿嘿一笑,眼珠子转了转,瞥了一眼韩漠,凑近过来问道:“小妹,听说小五现在口袋里都是银子,他手下在海上做生意,是不是真的?”

韩沁撇撇嘴道:“我可不知道,你们有银子,也不交给我,你问哥哥就是。”就在此时,韩滨像变魔术一样,手里多出一件东西,却是一个泥人儿,那是一只兔子的模样,惟妙惟肖,可爱的很,他托在手中,叹道:“小妹,你看到没有,三哥念着你,早就给你准备好礼物,你却让三哥太失望了,问一句话也不好好答,哎……看来我这可爱的小兔子是送不出去了。”

韩沁眨了眨眼睛,凑近过去,轻声道:“三哥,我告诉你,哥哥现在是大富翁,手里的银子多的花不完。”

韩滨眼睛一亮,点头笑道:“很好很好!”将泥兔子送给韩沁,转头望向正在拜见诸位官员的韩漠,眼珠子一个劲地转,脸上带着坏笑,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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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6四章 【燕京城】

韩漠十八岁这年的冬天,终于踏进了燕京城门。

车队在官员们的簇拥下进了京,早有兵士在前面开路,看着斑驳的城墙,韩漠不由一阵感慨,或许这座城池的历史并不是太悠久,但是这里面发生的故事,或是墙外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从今天开始,他也将融入这个故事之中。

燕京城内,果然是一片繁华,街道宽阔,沿途竟是酒楼食肆,青瓦淡墙,树如标枪,精致颇美,街面上行人来往如梭,见到车队经过,却也不显得如何惊讶,对于他们来说,比这阵势大得多的排场他们也是经常见到的。不过深知是贵族车队,所以路人们还是让出道路来,车队很顺畅地进入了东城。

韩家的丫鬟下人们以好奇的目光望着四周,他们显得很惊讶,虽然都听说过燕京城很大很大,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竟然大到这种程度,单就道路宽阔而言,就比东海城大出好几倍。

燕京城有外城内城之分,外城有护城河,而内城里面,则是金碧辉煌闲人免进且有御林军把守的皇宫,所以内城又被叫做皇城。

内外城之间,东西南北四城区,任何一个城区,似乎都比东海城大得多。

韩沁听到外面热闹的人群,总想掀开帘子往车外看看热闹,却被碧姨娘阻止,这个时候,不比郊外,女眷是不能轻易抛头露面的。

韩漠策马上前,赶上韩滨,问道:“三哥,皇宫呢?我怎么没有看到皇宫?”

韩滨哈哈一笑,往前方指道:“往前行个几十里,那里还有皇城,皇宫在皇城里面,那是有御林军守卫的,一般人可是进不去的。”嘿嘿一笑,道:“不过小五你很快就会见到,你立了大功,圣上总是要召你进宫的。”

韩漠“哦”了一声,这才明白,单就内墙和外墙,就有几十里路程,以点画面,这燕京城的面积只能以惊叹来形容。

“小五,身上带银子没?”韩滨笑眯眯地凑过来,低声问道。

韩漠一翻白眼,立刻道:“没有!”

韩滨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韩漠撇撇嘴道:“没什么可惜的。你想引起我的好奇心吗?三哥,告诉你,你那些游戏,我可没兴趣。”

韩滨只是摇头叹息,并不说话。

户部尚书府就座落在燕京东城,在清福道上,这一片都是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并没有平民百姓立足的余地,所以整条街道都显得很宁静。

这条街离皇城并不远,却也看不到皇宫。

冷清的大街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府邸,每座府邸外面都蹲着一对石狮子,几十个石狮子在清福道两面派开,蹲在自家的门前,百无聊懒地瞪着双眼,瞪着从街道上走过的车与人。

韩家的车队经过时,韩漠瞧见各府半掩的大门里,似乎有眼睛正在对着车队张望,他左右看着,有时候甚至对着那些掩在门缝里的眼睛笑一笑,那大门便立刻紧闭起来。

这一条街似乎没有尽头的长街,坐落着十几处府邸,都是高层官员,“尚书府”,“将军府”,“御使府”,每一座府邸看上去都是占地极广。

“三叔,礼部尚书府还在修缮,就在隔壁那条同源道!”韩滨对于韩玄昌是显得极为恭敬的,解释道:“父亲说了,还有十多日才能入住,先请三叔和三叔母在我们府里暂住几日。”

其他官员将韩玄昌送到道口时,都已经坐车离去,此时只剩下韩家一群人。

韩玄昌点头道:“恩,先在这边住下吧。”

车队在街上行了小片刻,只见前方一处阔气的府邸前,聚满了一群人,当先一名贵妇人正满面含笑地迎了过来。

这妇人面容娇好,虽然年纪不小,但是保养的却极好,皮肤依旧光滑白皙,双目如漆,身上群裾微摇,金钗耀眼,碧钗幽亮,虽然面带微笑,但是气质雍容华贵,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韩玄昌见到贵妇人,立刻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恭敬行礼道:“大嫂!”

贵妇人忙摆手笑道:“三弟一路辛苦了。你大哥去了宫里,沧儿在火山营办差,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便出城,所以只能让滨儿去迎候三叔了。”

韩玄昌忙道:“有劳大嫂费心了。”

这贵妇人自然是韩玄道的正妻韩曹氏。

韩曹氏属于皇族,父亲曾是一位侯爷,下嫁韩玄昌,只是后来侯爷逝去,背景也就衰落下来,不过皇族的身份却是不变的。

韩沧是韩玄道长子,如今已是御林军五大营之一的火山营护军参领,属于实权人物了。

此时韩夫人和碧姨娘带着韩沁上来,都是行礼。

韩曹氏立刻拉着韩夫人的手,笑道:“妹妹一路辛苦了。我是一直想着妹妹的,听说你们要进京,我可是整日里数着日子过来的。”

韩夫人笑道:“几年没见大嫂,大嫂越发的富态了。”

韩曹氏笑道:“整日里除了吃喝,什么也不做,能不富态吗?不过心倒也操了不少!”他望向韩滨,道:“我家那没规矩的小子你也知道,没有一日让我省心的。我天天烧香问菩萨,就是想知道我前世是不是欠了他的,不闹出点事来,他的手脚就不舒服。”

韩滨吐了吐舌头,转过脸去,只是偷笑。

韩漠此时也上来,跪倒在地,拜道:“小五见过大伯母!”

韩曹氏急忙拉起来,仔细打量韩漠一番,轻叹道:“孩子们都长大了,一晃十多年就过了,我们也都人老珠黄了。”

此时从后面上来一人,穿着青色的衣裳,看起来快有五十岁,他虽然带着笑,但是那一双眼睛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犀利之光,与后面那一大群下人的穿着大不相同,拱手恭敬道:“三老爷,三夫人!”

韩玄昌看着这人,叹道:“韩隐,一向可好?都快十年没见到你了。”

“多谢三老爷挂念。”韩隐恭敬道:“三姥爷身体一向可好?”

“好!”韩玄昌微笑道:“你还行?”

“大老爷一直照应着,我年纪虽大,可是力气还是有的。”韩隐笑道,转向韩曹氏恭敬道:“夫人,三老爷和三夫人一路风尘,先安排住下吧。”

韩曹氏笑道:“你看我这人,一说上话,就没个歇。韩隐,让大家帮着将行李都搬到西院去,那边已经收拾好了,是吧?”

韩隐点头道:“年前就收拾好了,打扫的干干净净。”

这韩隐自幼随着韩玄道长大,是韩玄道的亲信,他与韩玄道的关系,就像二宗主与韩伯,韩漠与韩青一般,是胜过兄弟之情的主仆。

下人们自是开始收拾行李,往西院去,这尚书府极是宽敞,单单西院,住上几百号人根本不在话下,从燕京来的韩族大小,俱都在西院暂时住下。

韩玄昌夫妇和韩漠则是到了正堂用茶。

茶上来了,是上好的西河峰,那是燕京最流行的好茶,也只有显赫的贵族们才有资格喝这样的茶,而且配茶的点心也是上等佳品,有许多甚至是韩漠从未见过的。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不过这几日天气似乎正在回暖,积雪也开始慢慢消融。

“老爷说了,你们今日刚到,就先不忙着张罗接风,都好好歇上一两日,回头再邀请众官为你们接风洗尘。”韩曹氏脸上的笑容似乎从未消失过,缓缓道:“最近圣上身子不好,可能要过几日才能宣见。”

韩玄昌点头道:“是。大哥这一向可好?”

韩曹氏叹道:“哪里有好的。叶吴叛乱,那迹象是早就有的,圣上早就下旨让老爷准备物资,旨意下后,老爷何曾睡过一个好觉。要想筹集十万人的物资,那不是张张嘴就成的,而且户部的事儿也不是他一人说的算,可是办不好差事却要他来顶……这打了大胜仗,世家将士要论功行赏,又是颁下旨意要银子赏人,这不还在宫里商量着这些事儿吗!”

韩玄昌微微点头,他当然也知道,燕国六部,虽然尚书都是最高长官,但是每一个部门里都掺杂着其他家族的势力,又加上内阁和皇族的干扰,根本做不到政顺令通,户部尚书看似管理天下税利财帛,其实坐在那个位置上,压力实在不小。

自己担任礼部尚书之后,以后也要同样面临那样的难题,部门内鱼龙混杂,一个闪失,丢官罢职是小事,掉了人头才是大事。

韩玄昌皱着眉头,他知道,在燕京为官,再也不比在东海。

东海可以宽厚仁慈,但是在这里,就是要心狠手辣,你不伤人,人便伤你,所以只能以心狠手辣来震慑住他人,最大限度地让自己的权力落到实处,归根结底,就是要尽可能地为家族带来最大的利益。

第一六五章 【借银子】

几个大人在正厅里有一阵没一阵地说着话,韩滨却是悄悄拉过韩漠出了门,堆着笑脸道:“小五,三哥有事儿要跟你商量,你可一定要应允我,否则三哥过不了这道关卡。”

正厅之外,是一个大院子,精致优雅,地上的积雪早被扫的干干净净,枝头虽然还有些雪迹,但是那些雪迹非但没有破坏院子的美丽,反而平添了几许颜色。

韩漠方才进府,也看出府里上下人手不少,此时府里的男丁们大都在帮着搬运行李。

“除了银子,什么都好说。”韩漠笑呵呵地道。

他打量了韩滨一番,这家伙这么多年不见,眉眼子还是那个顽劣的样子,看起来颇为消瘦,和老四韩源结实的身体相差极大,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是比不上的,心知韩滨定是沉溺于酒色之中,坏了身子。

虽然许多年不见,二人的感情说不上有多深,但是毕竟是堂兄弟,韩漠还是道:“三哥,女人和酒,虽然不是什么坏东西,但是过量就不好了。”

韩滨瞥了他一眼,道:“你是在教训我?”

韩漠耸耸肩,并不说话。

“小五,人不到难处不求人啊。”韩滨老气横秋地道:“这次我还真是要找你借点银子用,你听清了,是借银子用,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你要银子做什么?”韩漠皱眉问道。

中华贸易行的海上贸易井然有序地在进行,自己这次进京,倒也带了几千两银票在身上,毕竟到了京里,鱼龙混杂,要想打开局面,这银子是绝对少不了的。

他是穿越者,知道做人的一些规矩,那是千百年来不变的,人心虽然是要慢慢才能收服,但是要让大家对自己第一眼就有个好印象,不但话要说得好,而且事儿也要干得漂亮,这所谓的“事儿”,自然是要让大家尝些甜头的。

韩滨见韩漠的语气似乎有些松动,忙道:“什么事儿你就甭管,总之你借我银子,回头我加倍还你。”

“你要多少?”

韩滨立刻伸出三个指头,然后又挑起一个,然后再挑起一个,伸出一掌道:“三哥也不难为你,就这个数吧!”

“五十两?”韩漠皱皱眉头。

虽然他现在银子不缺,不过却也知道,五十两银子终归不是小数目,放在海上贸易开始之前,那几乎是自己一年的例钱。

韩滨出口就借五十两,是不是该借呢?兄弟之间总要搞好关系的,毕竟日后同处燕京,团结才是最重要的。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取五十两银子给这个花花少爷去花销,算是见面礼,却听韩滨轻蔑道:“五十两?小五,你也太瞧不起三哥了。这里是京城,不是东海郡,那里一两银子抵得过这里百两花销。赶明儿我带你去转转,让你看看什么是京城,这里的茶肆,酒楼,曲苑,戏院,香阁,食府,哪一处不比东海花销多上几倍,拿着五十两银子出门……我没脸出门!”

韩漠立刻道:“算了,我就五十两,你爱要不要,你既然不要,我还省了呢。三哥,我倒是奇怪了,大伯是户部尚书,管着天下钱粮,你这个少爷还缺银子花?”

韩滨道:“你哪里懂,正因为父亲是户部尚书,所以我身上的银子才不能多,否则被外人知道,那些肚子里起坏心思的家伙还不要向圣上参父亲贪污啊。小五,三哥过得很苦,连上娘每个月偷偷给我的零花银子,一个月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两……!”

“一百多两银子,那可是够老百姓活上几十年了。”韩漠淡淡道。

韩滨拉着韩漠的手,走到院子角落处的一株大树底下,轻声道:“我是堂堂的韩家三公子,那是宁可丢了性命也不能丢面子的,否则那是要让人瞧不起的。一百两银子算个屁……。京里都说世家三财子,把三哥我也列进去了,其实三哥穷的叮当响,哪里有什么银子。”

韩漠摇头道:“三哥,你这话我就不信了。既然大伙儿将你列进去,那总是有根据的,这京里富贵之人如云般,那区区一百两银子出去混,再怎么混也响不了这个名头。”

“这中间有些缘由。”韩滨神情忽然变得尴尬起来,搓着手,显得很是不自然。

“什么缘由?”韩漠问道。

“小五,你就别问了。”韩滨目光闪烁,眼眸子里经流露出哀求的神色,低声道:“你借三哥五百两银子,帮三哥将这难关度过去,三哥回头加倍还你。”

韩漠何等精明,韩滨闪烁其词,他就知道这中间大有问题。

韩滨这个人极要面子,讲排场,这等低三下四求人的事儿,若非是迫不得已,他也绝不会干。自己刚来京城,还没喘上气,韩滨便求到自己身上来,看来这事儿非但棘手,而且还很急。

韩漠微一沉吟,终于道:“三哥,对你说实话,五百两银子,小五倒还是能拿出来……!”

他话没说完,韩滨就显出兴奋之色,握着拳头道:“太好了!”

韩漠摆摆手,道:“你别高兴太早,我有五百两银子,却不一定要借给你。”

“那你要怎样才能借给我?”韩滨苦着脸道。

韩漠淡淡一笑,道:“三哥,你要这银子很急,似乎有什么麻烦事儿,这样吧,你告诉我是什么事情,我若是觉得可以借,便借给你。”

韩滨有些为难道:“不是什么好事儿,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可是银子现在在我手里喔!”韩漠眨了眨眼睛,耸耸肩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拿着银子去做什么?我这银子也都是血汗钱,总不能丢进水里还没响声吧?”

韩滨苦着脸,四周看了看,瞧见正厅里几人兀自在说这话,并没有注意这边,于是低声道:“好,我告诉你,不过你可得答应我,我告诉你的事儿,你一个字也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咱们兄弟是没得做了。”

“我不说!”韩漠点点头,颇感奇怪,韩滨装神弄鬼小心翼翼地,究竟是什么事儿困住了他。

韩滨见韩漠答应,这才硬着头皮尴尬道:“我……我欠了银子,这两天就要到期限了,若是还不上银子,那金笑佛便要上府里来讨银子。你是知道的,父亲家法无情,若真是被金笑佛拿着欠据找上门来,那是连母亲也护不住我,我一定会被父亲活活打死的。”他说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韩漠目瞪口呆。

堂堂世家贵族子弟,户部尚书的公子,竟然在外欠了债,还在日夜担心着债主找上门来,若不是韩滨此时亲口说出,韩漠实在不敢置信。

试想自己在东海城,虽然每个月只有几两银子的例钱,却依旧活的滋润无比,在东海城横行无阻,那可是没有几个人敢与韩家五公子叫板。

在那个地盘,只有五少爷欺负人,没有被人欺负的时候。

韩滨身处京城,却混得在外面欠下债来,比起韩漠在东海的风光,那可是天壤之别。不过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京城比之东海,那是要难混的太多了。

“金笑佛?”韩漠念出这个名字,皱眉问道:“这是一个什么人物?世家之中,有这个姓吗?”

韩滨勉强笑道:“他不是世家子弟!”

“是朝中的大官?”韩漠奇道:“那也不对啊,朝中重要的官职,那都是在世家手中,一个姓金的,能有多大的权势?”

“也不是官。”韩滨苦笑道:“他是一个……唔,是一个老板!”

“老板?是一个商人?”

韩滨点了点头,道:“是一个商人,不过做的不是什么好生意。”

“他是不是有后台?”韩漠问道:“谁家的势力?你怎会找他借银子?”

韩滨道:“总是有后台的,究竟是谁,我是不知道的。这两年来,此人与我关系一向极好,一开始与我称兄道弟,而且总是送银子给我花。你知道的,没有银子,在这京里是很难混下去的,而且萧家贺家那些杂碎,总是跟我叫板,我总不能输给他们的,所以就受了他银子。他每个月倒也能支出几百两银子给我,这两年下来,倒也给了我三四千两银子,也正是如此,所以我在京里才有了这狗屁‘财子’的声名。”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吐了一口吐沫,一脸的愤怒。

韩漠冷冷看着韩滨,正想骂他一顿。

不清楚别人的底细,却接受别人的恩惠,这韩滨还真是混蛋到家了,这京城不比别处,哪一个不是心怀鬼胎,哪有整年整年送银子的好人找上你,这不过是在给韩滨下套子,可笑韩滨竟然深陷其中,浑然不知。

韩漠记得,韩滨小时候倒也机灵,怎地长大了倒糊涂起来?难不成是酒色过度,将脑子伤了?

韩滨顿了顿,才继续道:“一个月前,我身上银子不够花,找他借几两银子花,他当时不在,是他手下人在,倒也支了银子,不过他那手下说,他无权随意支银子,这五百两银子若是突然不见了,对不上账,金笑佛就要弄死他,所以让我在一张借据上按个手印,他好交代。这两年我从金笑佛那里拿银子,他都没说过废话,所以我也就没放在心上,随手按了手印,只以为回头金笑佛会还给我,谁知道……妈的,被他摆了一道!”他眼中满是怒火,攥着拳头,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

“放长线钓大鱼。”韩漠淡淡道:“他养你两年,就是让你失去戒心,让你养成大手花钱的习惯,到了要用你的时候,总是要咬定你的。三哥,他是不是向你提了要求?”

韩滨奇道:“你怎知道?”

韩漠叹道:“如此精心布局,花费两年时间给你布圈套,引你钻进去,总不会是白花功夫的。金笑佛肯定对你说,要么偿还银子,要么帮他们办事儿,是不是?”

韩滨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老套而愚蠢的把戏。”韩漠淡淡道,忍不住瞥了韩滨一眼,心道:“也只有你能上当,真是酒色将你的智慧都耗尽了。”

不过那金笑佛敢下圈套让世家贵族子弟钻进去,更有所图,这样大的胆子,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背后有足以支撑他这样做的势力或者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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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六章 【夜话】

韩滨见韩漠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知怎地,他发现几年不见,这个小子身上似乎改变了许多,如果说很多年前的韩漠还只是一块顽石的话,那么现在这块顽石似乎经过细细的雕琢加工,开始有了棱角,虽然还不至于锋利到能够杀死人,但却依旧充满了一种异样的危险。

“他让你做什么?”韩漠神情严肃起来,他忽然觉得这个事情或许并不简单,有可能敌人已经借着韩滨这个混小子的手,开始为韩家设下了某些尚不为人知的阴谋。

韩滨讪讪道:“他想让我偷出父亲的……官印!”

韩漠一震,紧紧盯着韩滨,问道:“偷官印?”心中顿时觉得这金笑佛的胆子比自己想的还要大,也更加肯定金笑佛身后一定有一股势力撑着他。

官印是为官的根本,就像士兵手中的枪,文人手中的笔,没有就玩不转,最为重要的是,官印还牵连着官员本身的身家性命,虽然是世家为政,皇权衰弱,但是这官印若真是丢了,其他家族定然是群起攻之,以国家那套律法整治对付你。

所以当官的,通常都是官印随身带,又或者藏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丢掉的。

韩滨见到韩漠神情有些怪异,忙道:“不过他只是借去盖两个印,没有其他的……!”

不待他说完,韩漠已经道:“到现在,你还信他们的话?”

韩滨垂下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当然不相信,我知道那些狗杂碎不是什么好东西,暗地里想着对付我们韩家。所以我才要凑齐五百两银子,取回那欠据,只要欠据拿到手上,回头我就砸了他的楼子,让他在燕京混不下去。他妈的,玩到三爷的头上,金笑佛是不想活了……不过这欠据一定要拿回来,否则真要到了父亲的手里,我这条命十有八九要没了。”

他眼中露出恐惧之色,显然对于韩玄道是畏惧到了骨子里。

“那金笑佛给你的期限还有几日?”韩漠问道。

“两日!”韩滨道:“到了后天,要么带着银子去,要么带着官印去,否则他们就直接来府上!”

韩漠沉吟片刻,才道:“三哥,后日我随你去看看他,若真如你所说,这银子我帮你出了,咱们去把借据取回来!”

“你要去?”韩滨一愣。

韩漠淡淡道:“银子在我的手里!”

韩滨无奈道:“好吧,我带你去。不过我先告诉你,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无非青楼赌场而已!”韩漠淡淡一笑。

韩滨嘟囔道:“可不止青楼赌场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老爷回府了!”一听到这声音,韩滨立刻变了颜色,低声道:“小五,这事儿可不能透了一丝风儿!”

说话间,就听脚步声起,从院门外进来一人,身着藏青色官服,黄色金丝线缝制而成,大气华贵,来人年近五十,身材并不高大,甚至说有些瘦弱,但是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块永远屹立着的石头,瘦弱的身躯似乎是坚石铸成,不怒自威,而他长相与韩家大宗主却有七八分相似,脸上的表情也如同终年不露几次笑脸的大宗主一般,僵硬而冷然,没有一丝生气,只是从眉目之间,才能看出他有几分疲倦。

韩漠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正是如今的户部尚书韩玄道,如今韩家势力在朝中的一号人物。

见到韩玄道进来,韩漠急忙躬身行礼:“小五见过大伯!”

韩玄道停了步子,转头看见韩漠,沉吟了一下,才道:“小五,你做的很好。”目光落在一旁战战兢兢的韩滨身上,冷哼一声,道:“莫把你那一身浊气,污了小五!”一甩袖子,径自往大厅过去。

韩玄昌早已出了门来,叫了声:“大哥!”

韩玄道点了点头,问道:“一路上还顺利?”

“顺利。”韩玄昌道:“苏观涯派人一路上殷勤接待着,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到了就好。”韩玄道脸上波澜不惊,他为人与大宗主出奇的相似,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冷然内敛,不动声色,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快也不慢,但一说出来,总是让人感到有一股威势存在。

他见到韩夫人在旁行礼,道:“弟妹一路辛苦了。”向韩曹氏问道:“夫人,晚膳是否准备好?”

韩曹氏道:“已经备妥,只等着你回来。”

韩玄道这才道:“先去用饭吧。”

当下都去了食厅用餐,至于从东海城过来的下人,那都是有专人送过去,碧姨娘身为妾室,是不能过来的,但也不能与下人同食,所以另有安置。

“过两日再为你接风。”韩玄道在饭桌上道:“如今京里颇有些乱,两个尚书的位置被我们和萧家分去,其他各家自然也要分些官位的,如今内阁正为此每日里讨价还价,和菜市场没有两样。”

韩玄昌点了点头,问道:“我什么时候去朝见圣上?”

“我已经禀明了圣上,圣上知道你已经到了京里,这两日就会召你的。”韩玄道若有所思,顿了顿,欲言又止,提起筷子道:“先吃菜吧。”

韩漠和韩滨自然是坐在下首,韩玄道未发话,两人都是不敢动筷子,韩滨倒也罢了,韩漠却是觉得肚子饿得慌,韩玄道一发话,立马不客气地开始开吃。

韩玄道看着韩漠,忽然问道:“小五,我记得你今年已经满了十八岁,是吧?”

韩漠点了点头,回道:“是,大伯,已经十八了!”

韩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冲着韩漠眨了眨眼睛,韩漠淡淡一笑,低着头吃饭。

桌上并没有说太多话,安静得很,吃了饭后,韩夫人自是带着韩漠回西院去歇息,临行前,韩滨直冲韩漠眨眼睛,脸上带着乞求之色,韩漠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点头,表示已经了解。

……

尚书府内,有一处很安静的院子,那是韩玄道的书院子,整个府邸上下,没有韩玄道的应允,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就是韩曹氏和她的两个儿子,没有特殊情况和他的允许,那也是不得随意进出的。

院子里有两棵白杨树,风中挺立。

一拍古朴素雅的书房寂静无声,在韩玄道的书房里,兄弟二人坐在旁边的偏座上,一左一右地坐着,韩隐送上来的茶水兀自温热着,二人都是端着茶杯,却没有喝茶。

屋里点着灯火,比起远在东海城大宗主的那间昏暗书房,这里面显得明亮得多,炉子里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就像炒豆子一般。

“两位老人家身体还好?”许久之后,韩玄道才轻轻问道。

韩玄昌点头道:“都很好。不过人老了,身子弱些也是难免的。”看了韩玄道一眼,道:“大哥,你的身子也差了许多,该当多保重身体才是。”

韩玄道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次平定渤州郡叛乱,你和小五打得好,我韩家因此却也获益匪浅。如今你来京担任礼部尚书,六部之中,我们韩家占了两席,这乍一看是好事,但福兮祸所伏,自尽而后,我韩家在朝中实力大了,其他家族少不得见心思也开始往我韩家身上打了。”

“头些年,不过我在京里领着,虽说不至于为人欺辱,但是也算不得有多风光。其他家族也不曾将我韩家当成心腹大患,不过是瞧着不顺眼而已。如今两部占两席,这一次底下又上来一批咱们的族官,这种情势,其他家族自然不会再掉以轻心,我韩家日后形势,盯着的眼睛也会更多,你我亦要更加小心从事。”

韩玄昌叹道:“这些年都是大哥在这里撑着,也是亏了你了。”

韩玄道摆了摆手,道:“不过你初任礼部尚书,统管礼部,事儿绝不会简单。我在户部办了十年的差事,到如今,也只能控制个六七成,不能完全掌握,你到了礼部,一切事儿都要从头开始,那是更要棘手艰难许多。”

韩玄昌道:“大哥放心,玄昌来时,心中已有准备。不管如何,既然到了这个份上,总是要竭力去办差就是。”

“朝里上层官员,一眼就能辨别是敌是友,都是世家子弟,那是好处置的。”韩玄道缓缓道:“如今你礼部的左右侍郎,一个是范家的,一个是西门家的,知道他们的背景,倒是好处理不少。但是中下层官员,却有不少都是京试过关的,不属于世家子弟,你也看不出他们是否已经被别家收买,那是最难甄别的,所以要留个心思。”

“是!”韩玄昌恭敬答道。

他很是明白,虽然自己在东海郡干了几十年的差事,名义上是清吏司,实际上权势不比郡守弱,在那里顺风顺手,那是因为身在自家地盘,所有的势力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但是京里却不同于东海郡,世家杂乱,每一个部门都有着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其他势力,若是不存个小心,后果不堪设想。

韩玄道在京里待了几十年,屹立不倒,虽然主要是身后有东海郡这坚实的后台,但是也与韩玄道为官之道的老练精明密不可分。

韩玄道所言,都是经验之谈,那是一定要记在心里的。

“好在如今朝中最强的是萧家和苏家,这两家就像两条野狗一样,互相撕咬着。”韩玄道嘴角浮现一抹冷意,平静地道:“如今贺家是萧家死党,两家利益纠葛太深,那是定然捆在一起的。苏家似乎也正想拉拢范家,我听人说,苏家正准备与范家结亲,只是暂时还没有结果。西门家族本就势弱,此番平叛,损兵折将,那实力是更加弱了,这一次在京里也没占得多少官位,恐怕用不了两年,就有人要对他们动手,我们只需留意就是,不亲近也不得罪便是。至于胡家……!”他看了韩玄昌一眼,道:“虽然有弟妹在,但是胡家人的向来桀骜不驯,外人都以为胡家和我们韩家是一派,我们自己也不能对胡家太过期望,毕竟他们自己野心也不小。”

韩玄昌沉默了一下,才道:“大哥,苏家的意思,似乎是想拉拢我们韩家!”

韩玄道淡淡道:“萧家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如今我们韩家实力开始增强,他们总是要拉拢的,我们随机应变就是。其实这倒不是我担心的,最令我担心的,那是皇族。”

“皇族?”

“不错,”韩玄道皱着眉头道:“此番渤州郡叶吴两家败亡,渤州郡这大片的富庶之地却是被皇族堂而皇之地开始接管,我们世家虽然都想分一杯羹,可是世家内部矛盾太深,谁去得利,其它家族都会使绊子,内阁为这事儿已经是吵了无数次,皇族却是按部就班地慢慢在渤州郡建军设官。往日看不出赵夕樵有多大本事,这次放开他手脚,他却是做得极为漂亮,至少目下,渤州郡的两座城池,已经控制在了皇族的手里。世家也知道皇族一旦有了根基,对我们世家大是不利,前几日好不容易拟出一批世家官员名单,要圣上下旨让这些世家官员去渤州郡赴任,多少也掺和进去一些势力,可是直到今日,旨意都没下来。而且东花厅已经开始行动,按照名单开始调查这些官员,说是要查查这些人是否有真才实干……哼,这话谁能信,保不准过几日,这些人的许多丑事儿都摆上台面,皇族以此为理由,去不了几个到渤州郡。”

韩玄昌皱眉道:“皇族倒是阴险的很。”

韩玄道起身站起,道:“罢了,你一路上也累了,时辰也晚了,先去歇着吧。这两天好好歇着,养足精神,只怕圣上传召的旨意随时就过来了。”

第一六七章 【金钱坊】

韩漠到了西院子,院子里早就收拾好,他径自找到韩青,却发现韩青正与几个丫鬟调笑着,轻轻咳嗽一声,丫鬟们立刻如燕子般飞走,韩青尴尬地过来,道:“少爷,你还没歇着?”

韩漠并不废话,瞧见左右无人,才轻声问道:“黑豹都安排好了吗?”

“他们早就进了京。”韩青低声道:“现在只怕都去了该去的地方,五个人,总有个把两个能出来的。”

韩漠微微点头,道:“我相信他们会有所作为的。既然从今以后我们要在京里混,就该做好一些准备才是。对了,你可将他们的背景安排好?”

“少爷放心,这事儿我都办的妥妥的,外人绝对查不出他们的底细。”韩青十分肯定地道。

韩漠若有所思,望着院子里几株青竹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才道:“不要轻易联系他们,若有必要,必须得到我的允许,要保证他们绝对的安全。”

韩青肃然道:“是!”

韩漠缓步走到青竹旁边,抚摸着冰凉的竹竿,喃喃道:“卧薪尝胆,总不是白白流失自己的生命时光,不过是要做出一些该做的事情而已。”

……

次日黄昏时分,韩滨就摸到西院来,找到韩漠,轻声道:“小五,今儿晚上咱们就去金钱坊,你带够银子。”

韩漠想到金笑佛,问道:“金钱坊?就是金笑佛的楼子?”

韩滨立刻点头道:“就是那家伙的地方了。金钱坊在南城那边,流晶河旁边,咱们要早些动身才是。”

流晶河是内城河,贯穿南北,据说是齐朝时期就修建的人工河,南城河畔,酒肆青楼林立,那是达官贵人们消遣的最好去处。

华灯初上之时,南城流晶河畔已经是灯火辉煌,茶肆,酒楼,赌场,青楼,戏院都热闹起来,沿街处处可见骑着高头大马的贵人,处处可见坐着奢华轿子的达官,在仆役的簇拥下,流连于这京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

到了这里,也就管不得谁的官大谁的势小,目的只有一个,掏出银子水流般花出去,得到达官贵人才能够拥有的高质享受。

酒楼里就酒香,茶肆里的茶香,青楼里胭脂水粉的香味,还有赌场和戏院里的呐喊声,绵延十里河畔。

谦恭的店伙计,风情万种妖娆妩媚的姐儿们,脸上挂了好几层厚脂粉的老.鸨们,都是带着笑脸,竭力地想将路上经过的贵人请进自己的店里,挣那白花花的银子。

这条河畔,有一家楼子却颇有些特别,门前的旗杆上,旗子飞扬,旗子上却是绣了一枚燕币。

这栋楼子飞檐流阁,流光溢彩,比之左右的店铺那是要气派十倍也不止,

它的门面也极大,朱色大门,不过和其它的店铺不一样的是,这家楼子大门紧闭,门前站着两个腰挎弯刀的大汉,都是光着头,样子极是凶悍。

楼子上面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

金钱坊!

韩漠到达金钱坊的时候,一时还真不明白这家楼子经营的是什么业务,若是是酒楼春楼,那总是要大张着门面迎接客人,若说是赌坊,也该在门外写上一个“赌”字,毕竟赌坊的规矩,都是要在门头写上“赌”字的,至于戏院,那更是不可能,至少韩漠根本没有听到从里面传来的燕腔之声,就连姐儿们莺莺燕燕的娇笑声也是听不到的。

韩漠此时穿着一身仆人的衣裳,跟在韩滨的身后,初来乍到,他并不想太过招摇。

不过一路上行来,他倒是领受了燕京的繁华,也让他领略了古文明的魅力,如果是东海城只是古文明的冰山一角,那么燕京城几乎已经将古文明的画卷展开。

一石一树,一人一水,都让韩漠带着一种观赏的目光去看。

“这就是金钱坊。”韩滨回头低声道:“我对你说过,这道门,可不是谁都能进去,不但要有银子,而且还要有身份。”

见到韩滨到来,看起来异常凶悍的光头竟然咧着嘴笑了起来,迎上前来牵着马:“韩少爷终于来了,我可有几日没见您老了。”

韩滨在这些人面前,立刻恢复了贵族的荣誉感,从怀里将近有的几两银子掏了出来,丢了过去道:“好好地将这两匹马喂一喂,少了一根毛发,小心你的脑袋。”

光头接过银子,满脸堆笑:“韩少爷放心,我把它们当祖宗供着。”

韩漠跟着韩滨下了马,将绝影交到光头手里。

另一名光头轻轻敲了敲门,朱色大门嘎吱打开一道缝隙,见到韩滨,立刻敞开了些,韩滨回头对韩漠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进了门。

刚一入门,就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韩少爷到了!”

韩漠只闻到一股香风扑鼻,从屋子里出来两个身着白色毛裘的美人儿,吃吃地娇笑着,上前一左一右搂着韩滨的手,胸部直往韩滨的肩头磨蹭,已经有一个声音娇滴滴地道:“三少爷,你有几日没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呢,害得我们姐妹这几日以泪洗面!”

韩滨老练地在两个美人紧俏的屁股上揉捏了几把,然后搂着二人的小腰,笑道:“你们三少爷岂能丢下你们,啧啧,几日不见,夭夭,你的屁股大了不少啊。”

“三少爷净瞎说,楚楚的屁股才变大了呢。”左边的美人轻轻拍打着韩滨的胸膛道,吃吃地笑着,风骚无比。

这时,竟然没有谁来理会韩漠,都以为韩漠只是一个小小的跟班而已。

韩漠瞧见韩滨熟练的动作,知道这家伙在风月场所是老手,心中忍不住苦笑。

进了屋子,韩滨并没有进楼里面,而是在两名美人的簇拥下,折而向左,绕过楼子,转到一条小径上,往前走了一会儿,却见到一个拱形院门出现在面前,院门前亦是有两名大汉守着,见到韩滨来,都是恭敬行礼,韩滨和两名美人调笑着,说着风月话儿,径自进了院子,韩漠跟在后面,那两名护院也不阻拦,想来也以为是韩滨的随从,任他进去。

进到院子里,韩漠四周看了看,颇有些惊讶。

这院子很是宽敞,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假山嶙峋,虽是在冬日,却安置了不少盘栽,梅兰菊竹四君子皆是在内,积雪也是打扫的干干净净,若非还有些寒气,还真以为是春日降临。

迎面走来一个身着青色锦衣的中年人,笑呵呵地对韩斌拱手道:“三少爷,你可终于来了,今日有大局,少了你可不成。”

韩漠打量那人一番,很普通的一个人,也无过人的气质,只是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极其虚伪,心道:“难道这家伙就是金笑佛?”

韩滨见到那人,脸色顿时沉下来,放开两名美人,向着那人冷声道:“杨老六,金老板在不在?”

韩漠这才知道,那人并不是金笑佛,而是叫杨老六,显然是金笑佛的部下。

“三少爷,你放心,回头金老板会请你喝酒。”杨老六一脸笑容:“金老板吩咐,三少爷若是来了,先去看局子,萧少爷和贺少爷都已经到了,还有不少贵人也都入席,只等着三少爷呢。”凑近过来,取出一张银票,笑眯眯地道:“这是金老板吩咐孝敬给三少爷的,一百两银子,不成敬意!”

韩滨冷哼一声,打开杨老六的手,冷冷道:“又在戏弄本少爷?”

“不敢不敢。”杨老六笑道:“这银子可用不着写借据的。”

韩滨回头看了韩漠一眼,底气足了些,道:“本少爷有的是银子,用不着你献殷勤。”重新搂住两位美人,道:“带路!”

那杨老六愣了一下,似乎很奇怪,这上门的银子韩滨不接,难不成他改了性子?

听韩滨吩咐带路,也不多说,收起银票,笑眯眯道:“三少爷,今天可是大局。往日里是一对一,今儿个可是二对二,都是金老板费了心思找来的上等货!”

韩漠皱起眉头,他一时却不明白这“一对一”“二对二”是什么玩意,微微一想,禁不住想道:“该不会是……淫乱派对吧?”

想到那种肉.欲横陈的场面,韩漠的心跳竟然加速起来。

第一六八章 【未知的局子】

在院子里穿行了片刻,终于来到一处楼阁前,这是一处精致的楼阁,楼阁外面摆放着一圈的盘栽,点缀的本就奢华精致的楼阁更加秀丽。

“三少爷,他……也要进去?”到了楼阁大门前,杨老六指了指一直在后面跟随的韩漠,轻声问道。

韩滨立刻道:“自然。这家伙是我的仆人,最近办事用心,所以带他来见识一下,你该知道,本少爷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对下人那是极好的。”

杨老六连声称是,当下韩滨抱着两个女人,韩漠跟在后面,进了屋子。

进的屋内,韩漠便听到莺声燕语熙熙攘攘,浓郁的水粉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只见正厅却是一个宽阔的场子,地面以青石铺就,四周安置一圈古木低案,倒有十多个精致的案几围成了一圈,中间依旧腾出了大大的场子来。

案几后面,都设有屏风,屏风上图案丰富多彩,有山水,有鸟兽,有明月清风,亦有佳人艳女,琳琅满目。

案几上更是摆放着各色的酒食点心。乍一看到这个场面,韩漠立刻想起前世在电视中看到的贵族们聚会的景象,但是电视里的场面,又如何及得眼前的场面奢华。

这只是第一层,往上看,是一个天井,天井四周雕梁画栋,围了一圈栏杆,香阁雅间一间连一间,不过都闭上了门,也看不到上面有人。

十六尊案几,倒有十一座坐上了人,只看打扮,就知道非富则贵,那都是燕国上等人物,盘膝坐在案后,怀里无一不是抱着美人,都想韩滨所抱女子一样,都穿着贵气的白色裘衣,一个个看上去不像姐儿,倒像贵人家的小姐。

韩漠心中颇有些吃惊,这些女子,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庸脂俗粉,虽然放浪形骸风骚.媚骨,但是她们的一笑一颦显然都经过严格的训练,绝不是一般的风尘女子可以比拟,任何一个女子到了其他的楼子里,那都可以称得上是头牌红馆。

一个金钱坊,能一下子聚集如此之多的绝色美人,实力实在非同小可。

韩漠不敢相信,如果没有世家在后面撑腰,这金钱坊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能力。

此时场地中央,是一个妩媚的佳人正在弹着瑶琴,琴音悦耳,不过四周座中传出来的妖媚呢喃,却是打破了琴声的唯美。

韩漠扫了扫一众人等,只见正座主位是一个身着白袍子的年轻公子,岁数与韩滨相仿,正与抱着怀里的美人儿窃窃私语,在他左首的案几处,亦是一个身着紫色袍子的年轻公子,样貌实在一般,特别是鼻尖下面有一颗极显眼的黑痣,长相还真是有些猥琐,他也是双手上下其施,对着怀里的女人好一番轻薄。

至于其他的客人,也都是锦袍玉衣,有老有小,都是与怀中的美人儿调笑着。

韩滨一进来,众人顿时都抬起头来,目光齐刷刷地盯在韩滨的身上,大部分人都是纷纷起身抱拳道:“三少爷来了!”

恰是那白袍公子与紫袍公子都是一脸地不屑,白袍公子甚至嘿嘿笑道:“韩滨,我还当你老子将你捆在柴房里,不许你出来哩。你家老子最近心情不大好,总爱发邪火,我是担心祸及到你身上,若真是那样,本少爷可就少了许多的乐趣了,哈哈……!”那紫袍公子也立刻附和着笑了起来。

韩漠在韩滨身上瞧着那白袍公子,微微皱眉,这小子说话放肆,而且显然是连韩玄道也不怎么放在眼里,气势颇为嚣张,顿时想到,这家伙十有八九亦是世家贵族子弟。

方才杨老六就在外面说什么“萧少爷”“贺少爷”到了,这萧贺都是世家大姓,而且能和韩滨处于一个档次的,也只有世家的公子,如此看来,这最显眼的两个家伙,说不定就是那两家的人,否则也不敢说这样嚣张的话。

果然,韩滨在这种场合,却毫不示弱,一翻白眼,淡淡道:“萧明堂,你家三爷今儿个心情不怎么好,别捋你家三爷的虎须。”

韩滨本是一个顽主,打架的事儿他可不怕,京中贵族子弟,大都是纨绔子弟,说起吃喝玩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但是论到谋略功夫,出众的可没有几个,韩滨虽然算不得高手,但是和其他几个韩氏直系子弟一样,那都是练过了《长生经》,有的是力气,真要打起来,世家子弟中并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杨老六此时已经跟上来,笑道:“三少爷,先入座吧,好戏马上开场!”

韩滨冷哼一声,在一处空案前坐下,很快便有下人摆上酒食点心。

韩漠只好站在韩滨身后,不动声色,做出一副谦恭的模样。

紫袍公子见到韩漠,立刻道:“韩滨,这是什么地方,你该不是不知道吧?这是人进来的地方,你怎么连狗也领进来了,臭不可闻!”

韩漠眼中寒芒一闪,微微抬头看了紫袍公子一眼。

那紫袍公子见韩漠抬起头来,眼睛望着自己,更是来劲,拿起桌上的酒盏,就像投掷暗器一样,朝着韩漠砸过来,口中骂道:“你他妈还敢瞪我?”

那酒盏速度不快,韩滨一探手便接住,二话不说,朝着紫袍公子那边砸了回去。

韩滨的力气,自然不是那紫袍公子能够比的,酒盏如电,“噼里啪啦”之声大作,却是砸在紫袍公子案上的酒食上,酒瓶菜碟砸的稀巴烂,那酒水溅在紫袍公子身上和脸上,颇有些狼狈。

紫袍公子神色大变,站起身来,握起拳头,怒道:“韩滨,你敢打我?”

韩滨撇撇嘴,道:“是你先动手。贺骏逸,论起打架,你不是我对手,而且这地儿也不是动手的地方,你还是乖乖坐下。”

韩漠见韩滨如此反应,心中倒是踏实了一些,虽说韩滨作风腐化,心机也不深,但好歹韩家骨子里延续的傲骨还是没有丢下,并不畏惧任何人。

四周的达官贵人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说什么,谁也不想掺和到这样的争斗之中。

杨老六已经抱着拳劝道:“两位少爷,这地儿是供诸位取乐的地儿,要是动起干戈,只怕诸位日后便少了这消遣的地儿,那就得不偿失了。”

听到这话,紫袍公子贺骏逸才冷哼一声,坐了下去,杨老六已经大声吩咐道:“还不为胡少爷更换酒食!”当下便有下人上前收拾案几,重新送上酒食点心。

杨老六摆摆手,场中那姑娘抱着瑶琴退下,他才笑眯眯地冲着四周抱了抱拳,道:“诸位少爷,大人,进了金钱坊,就是为了取乐儿,门外的身份,咱就顾不上的。我们金钱坊要做的,就是让诸位玩的开心。诸位平日里都是忙前忙后,到了这里,就该好好歇一歇。”顿了顿,笑眯眯地继续道:“诸位只怕也知道,今儿个的局子不同往日,往日里都是一人对一人,今儿个换一个玩法,每方加一个人,这就成了二对二,比之以前也就更好看。”

众人都叫起好来:“早该如此,这才玩得尽兴。杨老六,金老板这次的货色如何?上一次那货色实在不怎么样,不过几下子就没了劲头。”

杨老六呵呵笑道:“诸位放心,这一次,那是真正的上等货。两个是南风猪,两个是魏国狗,真正是棋逢对手的。”

萧明堂立刻道:“杨老六,别那么多废话,这次是什么规矩?”

“规矩和以往一样,买一赔一。”杨老六笑道:“输家自然无话可说,不过赢家这次抽两成,筹码要从三百两银子起。”

韩漠这才明白,这个局子,是用来赌博的,不过却不知是如何赌法,杨老六口中的“南风猪”“魏国狗”究竟是何玩意?

“抽成”这个字眼,韩模是很熟悉的。

也就是地主庄家从中牟利的一个手段而已。

换句话说,若是哪个赌客买了三百两银子,赌赢了,赢了三百两,但是其中有六十两银子要被金钱坊抽走。

输家自然全输,赢家也要抽成,庄家自然是有赢无赔,这也正常,否则金钱坊无利可图,也不会张罗这样的事儿。

六十两银子并不算太多,这条街上,若是上了其他楼子,找一个姑娘陪一宿,那也是要花十两银子甚至更贵,这毕竟是达官贵人们消遣的地方,是整个燕国消费最贵的地方,不必寻常地方的青楼,更不是那些土窑子能够攀比的。

能进入金钱坊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大部分人也都能拿出些银子的。

像韩滨这一类家法森严手头没几两银子的世家子弟和达官贵人并不多。

“别废话了。”已经有人忍不住兴奋起来:“带他们出来,快开始吧,这局子每五天才一次,我可等的急了。”

韩漠大是好奇,他还真猜不出来,是什么样的局子,会如此吸引这帮腐化的达官贵族们。

杨老六再不犹豫,吹了个口哨,高声叫道:“开戏!”

第一六九章 【血腥的消遣】

杨老六话声刚落,从侧门先是鱼贯出来十多名劲衣大汉,腰间都佩戴着大刀,都是站立到案几中间,背负双手而立,如同保镖一般,在场众人显然早就习惯了这个阵势,并无异色。

杨老六带着笑脸,往左边的侧门叫道:“放南风猪!”

话声落后,便见从左边侧门并排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人都穿着兽皮衣裳,头发如同囚犯一样盘散下来,甚至是赤着脚,脚上血迹森森,而这两人的身形也不见得强壮,只看他们走路的动作,脚下虚浮,内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个人非但没有什么武功,而且体力似乎也很虚弱。

这两个人蓬头乱发之中的眼睛黯淡无光,看起来一片茫然,那是死一般的茫然。

“放魏国狗!”等到那两个南风人走到场中,杨老六又对着右侧的侧门叫道。

很快,从右侧又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穿着粗布衣裳,这次倒没赤脚,脚下踏着魏国人才穿的皮靴,他们的裤子很紧.窄,和燕国人宽松的裤子大不相同,有气无力的两个人也像木偶一样走到了场中,站在南风人的对面。

南风人抬起头,看着魏国人,而魏国人也望着南风人,四个人,八只眼睛都是空洞迷茫,看不到一丝生气。

韩漠在这一刻,终于明白金钱坊要玩的是什么花样。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是类似于古罗马时代角斗士般的生死对决,血腥而残酷。

不过他却想不通,就这样四个很普通的人,能够斗出精彩的场面来?

杨老六走到中间,笑眯眯地道:“诸位,这便是今日的货色,他们是金老板从外地买来的,绝无武功,不过是训练了几日,知晓如何用兵器。”他脸上的笑看起来异常的残酷:“为了让场面精彩,他们都已经饿了两日,米水未进。”

便有客人笑道:“这次看货色还真是不错。”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道:“五百两,赌魏国人赢!”

“三百两,赌魏国人赢!”立刻有人叫道。

萧明堂也道:“五百两,赌魏国人赢!”

“我赌三百两,南风人胜!”

“三百两,南风人!”

“五百两,魏国人!”

“三百两,魏国人!”

在场众人纷纷掏出银子,自有下人将银票一一收起,记录在案。

韩滨有些尴尬,回头低声问道:“小……唔,我们赌谁赢?”

韩漠凑了过来,低声道:“无论你赌谁赢,谁都是输家。”

“为什么?”韩滨不解道。

韩漠淡淡道:“因为金老板不会让你赢到银子。”

韩滨身边的女人已经娇笑道:“三少爷,你看那魏国人个头大,定是魏国人赢,您赌他们赢!”

这个时候,杨老六已经凑上前来,道:“三少爷,您赌多少?”

韩滨此时身无分文,颇是尴尬,讪讪道:“那个……这……!”

杨老六眼眸子划过怪异的笑意,凑近过来,用极低的声音道:“三少爷,你开口,用不着拿银子,我在后面给你垫上!”

他话声刚落,眼前立刻出现一叠银票,却是厚厚的一叠,只见韩三少爷身后的那个跟班淡淡道:“三少爷赌五百两!”

韩滨一怔,杨老六更是惊讶,眼中显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以他对韩滨的了解,不可能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的银子。

他呆了一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有了银子,韩滨的气焰大是不同,咳嗽一声,道:“杨老六,你他妈被鬼缠上了?银子在这里,还不收着。”

杨老六勉强笑道:“却不知三少爷买哪方赢?”

韩滨回头看着韩漠,韩漠却是淡淡道:“你看着办吧,买谁都行。”

“这……这不合规矩!”杨老六笑得很难看:“三少爷还是选一个吧。”

韩漠冷冷道:“我们家少爷的意思很清楚,让你随便押,你怎么那么多话?”

韩滨立刻道:“不错,随便押,别那么多废话。”

杨老六苦笑道:“那就押魏国人吧,他们身材高大,赢的可能性大些。”收了银子,退了下去,却兀自回头看了看韩滨,眼中满是惊讶之色。

韩滨的银钱底子,金钱坊是做过调查的,每个月百两银子,完全不足韩滨花销,若说他存了这么多银子,那是连鬼也不信的。

五百两银子绝不是小数目,而且金钱坊的消息,并没有得知韩滨有意外之财啊。

韩滨回过头来,对韩漠投以感激神色。

韩漠淡淡一笑,他目光四散,抬头望天井,却看到一个极怪的情景,只见在天井边上的一处雅阁里,竟有一处花窗半开着,一个头戴黑丝的女人静静站在花窗旁边,正向楼下望过来。

韩漠很肯定那是一个女人,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微微显出的鹅颈,却是白的耀眼。

韩滨顺着韩漠目光往上看了看,这才身体后侧,低声道:“没什么奇怪的,这京里不但男人喜欢来这里,也有不少贵妇人甚至是贵族小姐也来此处,那上面的雅阁里,估摸着就有不少女人在往下面看。”顿了顿,嘿嘿一笑:“可不是只有男人喜欢刺激!”

韩漠“哦”了一声,也不觉得意外,他很早就听说过,京里的贵族男女,生活都很腐化糜烂,金钱坊有女客人,并不稀奇。

众人下了注,记录好,杨老六才走到场中,呵呵笑道:“好,筹码都已经下了,接下来便是好戏上场了。来人啊,给他们拿兵器上来!”

屋内弥漫着酒食香味,那都是上等的食物,香飘四溢,几名囚犯一样的家伙此时望着案几上的酒食,眼中没有了方才的茫然,取而代之的是炽热的欲望,他们的喉咙轻轻起伏,在这个时候,食物对于他们的诱惑,胜过一切。

他们攥起拳头,可是看着案几中间那些身强体壮还佩带着大刀的大汉们,他们的拳头便缓缓松开。

武器上来,两支铁叉,两柄钢刀,叉利刀亮。

南风两人,一个拿刀一个拿叉,魏国人也是一般。

“魏国人总是攻打你们的国家,杀死了你们无数的同胞。”杨老六看着两名南风人,笑容阴冷:“拿起武器,杀死这两个魏国人,只要你们能做到,你们就可以得到足够的银子,回到你们的山林去。”

他又转过身,对着两名魏国人道:“我听说魏国人个个骁勇善战,现在你们可以证明自己是这个天底下最强悍的种族。杀死两名南风人,你们也可以得到足够的银子回到你们的魏国!”

他说完,冷冷一笑,道:“当然,胜利者,还会有丰盛的食物和酒,为了你们自己,杀死对方!”

食物的诱惑已经足够这几个人拼出性命,而他们得知活着甚至能够“衣锦还乡”,本已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顿时亮了起来,那是一种炽热的光芒,亦是看到希望的光芒。

任何人在骨子里都不会对死亡妥协,在死亡的阴影下,有生存的希望,哪怕是游丝般的希望,那也是谁都不愿意放弃的。

杀死对方!

在这一瞬间,四名已经半只脚踏入死亡深渊的可怜人,顿时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们没有强大的武力,甚至连最基本的体力都不能保证,但是这些贵族们所需要的刺激就在于此,他们要看到的,就是最原始最血腥的对决。

所谓困兽犹斗,它的刺激性,并不逊色于顶尖高手的对决,毕竟这种对决更为真实。

没有高手对决的飘逸洒脱,有的只是更让人心惊的残酷。

魏国人显然骨子里的攻击性更强,在杨老六话声刚落之时,手持大刀的魏国人,卯足了力气,举起大刀,对着一名南风人劈了下去。

南风人显然没有料到魏国人说杀就杀,魏国人虽然出其不意,但毕竟体力太弱,力道和速度都很一般,南风人拼力闪躲,虽然大刀没能劈在他的头上,但还是生生地劈在他的肩头。

血雾飞溅。

一条手臂从南风人的肩头飞脱出去,伴随着血泉,南风人惨叫一声。

一击得手,持刀的魏国人更是横削大刀,往南风人的脖子上削过去,那是想将他的脑袋砍下来,只是大刀未到,斜里一柄叉子刺了过来,那是拿叉的南风人出手了,这种势均力敌的对决,他当然不能看着自己同伴被杀,一旦被杀,那自己以一对二,更无胜利的可能了。

拿叉的魏国人也动了起来。

只是片刻间,四个人就混战在一起。

四周的贵族们都叫喊起来,显得颇为兴奋,这种血腥的刺激,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比女色弱,而她们怀里的女人,似乎对这种血腥的场面也是司空见惯,并没有异色,反而笑的更妩媚,更风骚。

在韩漠古井无波的表情下,一场最原始最残酷的搏杀就在眼前发生。

第一七零章 【死亡游戏】

南风人虽然还是两人,但是有一人已经断了一只手臂,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肩头喷出的鲜血,已经将木制地板溅的满是鲜血。

魏国的两个人为了求得活路,就像两头发了疯的野兽,他们以最凶猛的气势和不成章法的进攻手段向南风人发起最猛烈的攻击。

在韩漠的眼里,他们的进攻手段没有任何的可取之处,但是对于没有经过武技熏陶的南风人来说,魏国人这一番强悍的进攻,让他们感觉到透不过起来的压力,死亡似乎正在一步一步地向他们逼近过来。断臂人虽然身受重伤,但是他却依旧咬着牙,利用残留的一只手,挥舞着大刀,全力相抗。

支持他的,或许是对于回家的渴望,或许是眼前的食欲,又或者是他们骨子里的顽强。

韩漠见到场中包括韩滨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激动不已,他们显然对这场最原始的搏杀很感兴趣,心中不由然生起一股反感。

他并不是反感死亡,从某种程度来说,一旦他的敌人让他感到很不爽的时候,他的内心很希望对手的死亡。

只是这种以死亡为乐趣的糜烂腐化生活,那绝不是韩漠所乐于见到的。

场中的几个人都是一味地进行攻击,目的就是让对方死去,只是片刻间,四个人身上都有血水在喷溅,落在地上,殷红一片,本来充斥着酒食果品味道的屋子里,很快就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韩漠抬起头,忍不住又向天井楼阁看去,只见那扇窗户还是微微半掩着,窗户内的人还是静静地,如同冰雕一样,一动不动。

他倒是对这个喜欢血腥气息的女人有几分好奇。

听得场中“啊”地叫了一声,却是一名魏国人被叉子刺穿了大腿,人已经倒了下去,他身边的同伴趁机挥舞大刀往持叉的南风人头上砍落。

那被刺的魏国人怒吼着,在南风人要抽出叉子的时候,竟然做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竟然伸手,牢牢抓住叉子,怒吼着:“杀死他,杀死他!”

南风人大吃一惊,他的叉子抽不出来,一时蒙住,竟然不知道抽手,但见得刀光过处,好大一颗头颅飞了出去,脖颈处血液如同喷泉,冲天喷射出来。

虽然见了太多,但是这一番血腥的景象,还是让不少美人惊叫出声来。

断臂南风人亦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手里的刀子也砍在倒地魏国人的头上,将一个脑袋劈成了两半。

只这一瞬间,双方各自死了一个人。

萧明堂拍起手来,哈哈笑道:“打得好,打得好。你们两个快打,谁活下来,少爷我另外有赏!”

韩漠微微皱起眉头,瞥了萧明堂一眼,心道:“此人心性倒也歹毒的很,却不知道与萧怀金是什么关系?总不会是萧怀金的儿子吧?”

他虽然已经知道萧明堂是萧家直系子弟,不过还不清楚他的真正身份,毕竟萧家人丁不弱,就连萧同光那一系也还是有人的。

不过这萧明堂眉眼子与萧怀金还真是有几分相像。

场中顿时只剩下两个人,其他的两个已经成了两具尸体,不过剩下的那名南风人只剩下一条手臂,而且身体比起魏国人也瘦弱了不少,明显处于下风。

筹码押在魏国人身上的贵族们,心中都是高兴起来,在他们看来,魏国人的胜算远远是高于南风人的,能够看到如此血腥刺激的搏杀,又能够赢到银子,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就连韩滨都以为胜利在望,忍不住露出喜色。

赢了五百两银子,那便可以取回借据,还不用动老本,这当然很合算。

那些押在南风人身上的贵族,已经暗暗骂起南风人无用,就连他们都以为,南风人是有死无生了。

场中剩下的两个人,经过方才那场血腥的搏杀,体力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都拄着兵器,喘着粗气,但是眼中都闪烁着嗜血野兽一般的凶光,死死地钉在对方的身上,那都是想将对方撕成碎片。

杨老六见两人歇下来,喝道:“快动手!”

魏国人大叫一声,举起大刀,向南风人断臂那一侧劈过去,他倒是知道攻击对方的弱点,也还有点脑子。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讲究上面道义规矩的,将对方杀死,争取活下去,这才是他们最后的目标。

南风人没有退缩,残臂也挥刀迎上。

二人没有任何刀术,就是最原始的对博,在他们手中,一把大刀和一柄长叉的威力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魏国人连劈三刀,都被南风人顽强抵住,那些押魏国人胜利的贵族,此时都挥舞着双手,高声喊道:“杀死他,杀死那头南风猪,杀死他!”

残酷的搏斗和戏谑的笑声在屋内此起彼伏。

韩漠闻到那血腥的气味,只感觉五脏六腑难受到极点,他在沙场之上,也杀死不少人,那时候有的只是畅快感和兴奋感,但是此时却是完全不同,他明白,自己的骨子里是厌恶这种场景的,这种场景让他的身体实在不舒服。

这种以无辜人的性命取乐的游戏,确实不是他能接受的了。

他眼中闪着寒芒,望着杨老六,杨老六是站在一旁,带着怪笑看着场中的搏斗,似乎在场中搏杀的不是人,不过是两头禽兽而已。

韩漠想到了金钱坊的金笑佛,愈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对金笑佛的后台愈是感兴趣。

眼见到魏国人越战越猛,似乎胜利在望,那名南风人本就体力匮乏,又加上流血太多,明显是没了气力,只听到“呛”的一声响,两把大刀交击在一起,南风人手中的大刀已经脱手而飞,而他的人,也已经瘫倒在地上。

“好!”不少客人都叫起来,声音中充满欢喜,另一部分人自然是大骂出声。

在他们看来,胜负已分,银子是进口袋还是丢出去,那已成定数。

韩漠却是淡淡冷笑,因为他已经看见,南风人虽然在地上挣扎着,似乎是在闪避,但是他的眼眸子里没有绝望,却是一种深邃的杀意。

那名魏国人拎着大刀,在他眼里,南风人已经是掌中之物,所以他最后望向桌上那丰盛的食物,喉头起伏着,终是举起大刀,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沾血的脸庞异常可怖。

就在他大刀劈下的一霎那,本在地下挣扎的南风人却是紧握死去同伴的叉子,回头狠狠刺出,猝不及备的魏国人惊讶间,顿时便被刺穿了小腹。

魏国人双眼暴突,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而南风人将叉子刺入他的小腹后,松开手,抓起旁边的大刀,缓缓站起来,毫不留情地砍下了魏国人的头颅。

一切只是在瞬间发生。

本来欢呼的贵族们呆了一呆,倒是那些本以为要输银子的贵族大喜过望,叫出声来。

韩滨恨恨一捶桌子,嘴里骂了一声,转过头来,轻声问道:“小五,你说他们是在出老千?”

韩漠淡淡道:“这就该问杨老六了。”

韩滨有些不相信地道:“不过看起来有些不像。这几个人以性命相搏,我还真看不出破绽。总不会有人真的想死吧?”

杨老六此时已经走到场中,大声道:“诸位,今天这一阵,是南风人胜了,五日之后,另有局子,到时候还望诸位多多捧场啊。”向着四周的大汉们一使眼色,众人上前拖下尸体,亦将那名幸存的南风人带了下去,只留下满地的血迹。

萧明堂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今儿个是尽兴了。五百两银子,九牛一毛而已。”瞥了韩滨一眼,指桑骂槐地向胡骏逸道:“骏逸,你这次输了五百两,可别哭鼻子啊。”

贺骏逸笑呵呵地瞥了韩滨一眼,故作沮丧之态道:“我还真是想哭啊。五百两银子对萧大公子不是小数目,可对我来说,那是一笔不小的银子,我输了银子,只怕回头要窝在家里三五个月不敢出来见人了。”

萧明堂嘻嘻笑道:“这么惨?怎么不让你老子给你拿银子?”

贺骏逸撇撇嘴道:“他要故作清高,哪里会有银子给我。我若真是每日里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只怕人人都说我爹贪污纳贿,到时候我爹的名声可保不了啊。哎,也不知我是不是我爹亲生的。”

他二人一唱一和,在场众人,谁都知道他二人是在讥讽韩滨。

韩滨目光寒芒闪动,便要发作,韩漠已经上去低声道:“咱们还有要事,何必理会两条狗叫!”

萧明堂拉过一个美女抱在怀中,在那美人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小美人,待会少爷大大赏你!”指着四周众女道:“你们可别被人糊弄了,到时候陪了别人,却得不到赏钱,那可是得不偿失啊!”大笑声中,抱着女人嚣张而去,贺骏逸亦带着一名女子尾随出去。

赢钱的收到银子,也一一带着女子离去,不过片刻间,偌大的屋子里,已经剩不了几个人。

杨老六终于走过来,笑盈盈地道:“三少爷,金老板在楼上候着您,您看……!”

韩滨立刻站起,道:“带我去见他!”回头看了韩漠一眼,只见韩漠人如其名,面色冷漠,不置可否。

第一七一章 【金老板】

韩漠见到金笑佛的时候,只第一眼,就感觉这个名字实在没有叫错。

在楼上的一件雅阁里,金笑佛坐在白熊皮大椅子上,一位绝美的艳姬正跪伏在他的脚边,为他修剪脚趾甲,他一身金黄色的锦衣,头上戴着白毛帽子,鼻梁很高,肥头大耳,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看起来不过四十余岁年纪,异常的慈祥。

他身上带着各类金银饰物,甚至连耳朵上都戴着耳环,乍一看去,就像一个暴发户,一个很有修养的暴发户。

他面前摆着酒案,上面瓜品酒食一应俱全,甚至还点着檀香。

见到韩滨进来,他只是召了召手,笑呵呵地道:“三少爷,我还正要去府上拜会您呢,不成想您却来了,好得很,妙得很!”

韩滨眼中闪过怒色,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冷冷看着金笑佛。

“老六刚才来说,局子上,三少爷赌了五百两银子。”金笑佛笑道:“如此看来,三少爷身上是不缺银子的。”

韩滨伸出手:“借据呢?”

金笑佛呵呵笑道:“三少爷不必心急的。”他看见韩滨身后的韩漠,挥手道:“你先退下去,我有话和你家少爷说。”

韩漠淡淡道:“你是谁?你有资格差遣我?”

金笑佛一愣,皱起眉头,显得很是不悦。

金钱坊是燕京暗地里最有娱乐性的场所,多少达官贵人趋之若鹜,在这里有着最好的酒,最美的人和最周到的服务以及最刺激的娱乐节目,而金老板便是金钱坊的主人,从某种角度来说,“金笑佛”这三个字已经不只是一个名字,知道的人,都明白这是一个让人有些惊骇的符号。

金笑佛心中很清楚,哪怕是韩滨,对自己那也是有几分忌惮的,却想不到区区一个跟班竟然对自己这般无礼,心中很有些恼怒,但是他却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所以看向韩滨,微笑道:“三少爷,咱们有些话,总是不方便你的下人知道的,不如让他出去?”

韩滨此时哪里能离得开韩漠,立刻道:“他是我最亲信的人,对他没有避讳。”

金笑佛“哦”了一声,上下打量韩漠几眼,也不多说,笑道:“三少爷没有带官印?”

韩滨道:“带银子来,岂不一样?”

“不一样的。”金笑佛叹道:“三少爷,你我两年知交,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这次我遇上了些麻烦,还要三少爷救命啊。”

韩滨虽然生性轻浮,但却不是一个傻子,金笑佛这话一说,他已经猜出这家伙又要玩鬼把戏,握着拳头道:“金老板,咱们可是说好了,五百两银子交给你,你将借据还给我,这都说定的事儿,你要是出尔反尔,我韩滨可不答应。”

金笑佛摇头道:“三少爷不必动怒。其实事情也不难,不过是我的一个亲戚看中了一块地,那块地如今有了主人,又不答应卖出来,所以想请三少爷帮个忙,在一份地契上盖上户部印戳,有了印戳,那块地也就顺理成章地拿了下来。却不知三少爷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韩滨摆手道:“那些事情,我是管不了的。如今我只要换回借据。”

金笑佛摇头道:“三少爷,你若不答应,这借据恐怕……!”长叹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韩滨立刻皱起眉头来。

金笑佛眼中划过戏谑的笑意,缓缓道:“三少爷,你该知道,我金笑佛是生意人,唯利是图是我们生意人的本性。你那借据,已经被人从我手里买了去,他出了三千两银子买去五百两银子的借据,我当时财迷心窍,竟然……竟然卖给了他,实在是对你不住啊。”

韩滨惊道:“你……你说什么?”

金笑佛显出一副内疚的样子,叹道:“我卖出去之后,立刻察觉此事有些不妥,想将那借据买回来,可是……可是我出到五千两,他也不卖。”

韩滨腾地站起,指着金笑佛道:“你他妈的耍我?”

“不敢!”金笑佛靠坐在熊皮大椅上,平静地道:“三少爷是世家子弟,更是尚书大人的公子,我岂敢戏弄三少爷。实在是当时财迷心窍,哎,都怪我……!”

“你卖给谁了?”

“就是我那位亲戚。”金笑佛苦着脸道:“如今我已经和他恩断义绝,划清界限。那样的小人,我实在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瓜葛了。他托我给您带个话,三日之内,若是那块地还得不到,他便要拿着借据去找尚书大人为他解决此事了。”

韩滨怒不可遏,气得脸色发白,道:“金笑佛,银子我还你,借据你给我找回来,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三少爷,我实在无能为力。你就算是现在杀了我,我也拿不出借据的。”金笑佛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之色:“如今只能你来解决此事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盖上一个官印,所有的事儿都能解决。”

韩漠此时终于问道:“金笑佛,你说的那块地在哪里?”

金笑佛看了韩漠一眼,不屑地道:“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韩漠嘴角泛起冷笑,眼眸子里寒芒乍现,淡淡道:“你一个生意人,也要在我们少爷面前装大吗?”

金笑佛嘿嘿笑道:“三少爷,你这下人实在不懂规矩,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一番啊?”

韩滨尚未说话,韩漠已经冷冷道:“金笑佛,我们三少爷耐性不好,我数三声,你若是不拿出来,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啊!”

金笑佛就像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靠坐在椅子上,两只白白胖胖的手儿握在一起,笑眯眯地道:“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他咳嗽一声,便见大门推开,从外面冲进来七八名大汉,个个手持大刀,为首的正是杨老六。

这些人进来之后,关上大门,将韩氏兄弟围了起来。

韩滨脸色发青,两只拳头紧握,指骨咯咯作响。

“三!”

韩漠神色平静,轻轻道。

金笑佛饶有兴趣地看着韩漠,他倒是对这个不知进退的跟班颇有几分兴趣,在金钱坊用这种威胁式口气跟他说话的人,实在不多见。

“二!”

韩漠此时竟然露出笑容,如同春风般,笑盈盈地看着金笑佛,这若是在东海城,那些地痞流氓见到五少爷这样的笑容,一定会心惊胆战,可是从未见过韩漠的金笑佛自然是毫不畏惧的。

“一!”

数字一出,所有人都看到,韩漠的身形就像一头猎豹,闪电般腾起,飞身站在金笑佛面前的酒案上,金笑佛还没反应过来之时,韩漠一个漂亮的旋风腿,狠狠地踢在了金笑佛的脸上,只听“砰”的一声,鲜血迸出,带着几颗牙齿,金笑佛嘴中的牙齿带着鲜血喷溅出来。

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震惊万分,包括韩滨在内,谁也想不到韩漠竟然说干就干,毫不顾忌金笑佛的份量,出手就是重击。

那名美女惊叫一声,已经缩到一旁。

韩漠顺手抄起桌上的酒壶,人已经窜上前去,揪住金笑佛的头发,将酒壶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所有人都听到那“啪”的酒壶碎裂声,然后见到金笑佛头上冒出鲜血来,而韩漠更是在眨眼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只匕首,一手抓着他的头发,一手拿着匕首低着他的咽喉,脸上却带着春风般的笑容,柔声道:“金老板,怎么样,这样舒服吗?”

杨老六几人反应过来,欲要动手时,却发现金笑佛已经掌握在韩漠的手里,更是吃惊,投鼠忌器,更不敢动手。

金笑佛此时已是狼狈不堪,满脸鲜血,额头上,嘴角边依旧不停地向外冒着鲜血。

“好大的胆子!”杨老六提刀指着韩漠,脸色阴沉:“小子,你若是想活着走出金钱坊,我劝你快些放了我们金老板,然后跪下来叩几个头,我们金老板说不定心软便放过你,否则……!”

“否则怎样?”韩漠锋利的匕首轻轻一划,竟是在金笑佛的咽喉处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虽然不至于要人命,但鲜血却依旧流出来,这种阵势已经让金笑佛的脸色苍白无比,全身发凉。

第一七二章 【何谓贵族?】

韩滨最初只是觉得韩漠银子很多,银子多的人,有些气魄也是在所难免的,等到韩漠闪电般出手过后,他才知道,自己这个堂弟不但出手果断,而且非常狠,几年不见,原来韩漠的性子已经狠辣了许多。

韩滨现在开始相信,如果韩漠真的想割断金笑佛的脖子,他一定不会只去想一想,而是很痛快地划过刀锋,在那起伏的咽喉上来个一刀两断。

金笑佛毕竟也不是市面上的流氓地痞,见过的世面也不少,血腥的阵仗也比普通人见识得多得多,虽然意想不到这个小小的跟班会突然出手,也想不到他的身手竟然如此快速果断,但是他还是很快恢复了冷静,向韩滨道:“三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取我的性命吗?大家有事好好商量,动刀子,那就伤了和气。”

他还真是有几分胆识,刀锋在他的咽喉摩擦,他的声音却没有惊慌。

韩漠嘿嘿笑道:“金老板,这个意思你还不明白?你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在我们三少爷面前吆五喝六?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们三少爷谈条件?你知道什么是贵族吗?我们三少爷贵族之身,进了这屋子,你不起来参拜倒也罢了,却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甚至出口威胁我们三少爷,这实在让我无法忍受啊。”

金笑佛眼中闪着怒色,问道:“你想怎么样?”

“你知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韩漠淡淡道:“借据呢?”

金笑佛硬着嘴皮道:“我已经卖给……!”

他话声未落,又感觉咽喉冰凉,匕首的刀锋又深入了一些,听到韩漠冷冷道:“再无实话,我保证我的匕首便要割断你的喉咙,你信不信?”

金笑佛当然相信。

敢在这里地方出手,已经证明这个小子胆大如天,他毫不怀疑这个小子有胆子杀死自己。

“在我的胸口!”金笑佛很识时务。

韩滨立刻冲上去,在金笑佛的胸口搜出了一张借据,还有几千两银票。

韩漠笑道:“金老板果然是识时务的人,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咦,这里还有几千两银票……!”

金笑佛立刻道:“就算是孝敬三少爷的。”

“孺子可教!”韩漠哈哈大笑起来,向韩滨道:“三少爷,金老板如此客气,咱们就领了吧。”

韩滨很是欢喜,将银票揣进怀里,将那借据撕成了粉碎,他的把柄收回来,顿时大大松开气,上前拽着金笑佛的领子,冷笑道:“金老板,看在这几千两银子的份上,本少爷今日便放你一马。日后若是再与我玩花样,就没今天这样简单了。”

金笑佛脸上血迹斑斑,神情却冷峻的很,点头道:“三少爷大恩大德,我金笑佛来日自有报答!”他将“报答”二字咬的极重,那自然是大有深意。

韩漠收回匕首,向韩滨道:“三少爷,已经打扰了金老板大半日,咱们也该回去了。”

韩滨站起身来,不屑地看了看四周众持刀大汉,指着杨老六道:“今日要是我们俩个伤了一根毫毛,我肯定金钱坊会很快消失在燕京城内!”

韩漠见韩滨恢复了世家子弟的气派,心头稍宽,跳到地上,回头瞥了金笑佛一眼,笑呵呵地道:“金老板,不要看你在燕京城混的风生水起,也不要看你金钱坊的客人都是达官贵人,在我们三少爷的眼里,你区区金钱坊,只是一个……屁!”

金笑佛嘴角抽搐,恨恨地看着韩漠,嘴中吐出几个字来:“兄弟好手段,敢问尊姓大名?”

韩漠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眼前轻轻摇摆着,笑眯眯地道:“你低贱的……都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韩氏兄弟再不多说,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门,所有人都是呆呆地看着,却无一人敢上前。

等到韩氏兄弟堂而皇之地离开,杨老六终于醒悟过来,向金笑佛道:“金老大,要不要抓住他们?”

金笑佛一身的鲜血,说不出的狼狈,可是脸孔却是极为阴冷,那一双细小的眼睛射出怨毒的光芒,瞥了杨老六一眼,冷冷道:“你敢去抓?”

杨老六一愣,不敢回答。

刚才韩漠的身手,他是完完全全看在眼里,那个年轻人出手不但迅速果断,而且极为狠辣,在场众人,自然是没有一个人是那个年轻人的对手。

最重要的是,如今韩滨的把柄已经被收回去,韩滨也就从挣脱了绳索,他们并不敢小瞧韩滨,此人虽然纨绔性子,心机也算不得深,但却是一个不好惹的主,无论如何,韩滨是世家子弟,这个身份,注定谁要动他,都要三思而行。

“金老大!”杨老六微一沉吟,终于小心翼翼地道:“我看那跟班的不一般,以他的身手,绝不至于甘心在韩滨的手底下做一个仆从。”

金笑佛冲着缩在一旁脸如白纸的艳姬沉声吼道:“还不给老子擦一擦!”

艳姬急忙取出手绢,过来为金笑佛擦拭鲜血。

“我知道这小子不是一般人。”金笑佛冷着脸道:“我也没听说韩滨手下有这号人物。”眼睛如毒蛇一般看向杨老六,冷冷道:“那小子是谁,你该告诉我。最近你不是派人一直监视着他吗?”

杨老六额头冒出一丝冷汗,道:“金老大,我确实派人一直监视着韩滨。这几日韩滨一直没有出门,也没听说他手下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他忽然想到什么,醒悟过来:“是了,韩滨昨日却是去了东直门一趟。”

“东直门?”

“是!”杨老六挥了挥手,示意众大汉先退下,等那些人出门带上门,他才凑上前去,轻声道:“韩滨昨日到东直门,领着不少官员一同前往,那是要迎候韩玄昌,也就是吏部刚刚颁下公告的新任礼部尚书!”

金笑佛眯着眼,皱起眉头:“他已经到了京城?”

“是!”杨老六回道:“据我所知,这次进京,韩玄昌的妻小也都来到了京城。”顿了顿,才继续道:“他的儿子也来了!”

“韩漠?”金笑佛第一时间叫出这个名字。

杨老六点头道:“是。正是那个叫韩漠的小子。”

“京里之前一直在流传,叶家曾经派人前往韩家准备结盟,却被韩漠骂出了韩家。”金笑佛缓缓道:“更听说此人收服东海海匪,开通海上贸易,而且在平定渤州郡叛乱之时,他带着不到千人的骑兵团,绕过黎谷山脉,从背后奇袭,打开了黎谷关,居功至伟……难道你是想说,刚刚这个小子,就是那个小阎王?”

杨老六苦笑道:“有胆子在我们金钱坊撒野的人并不多。”

艳姬小心翼翼地为金笑佛擦拭着血迹,金笑佛闭上眼睛,沉吟许久,忽然笑了起来,这让杨老六有些惊讶,很是不解地看着他。

金笑佛带血的脸庞笑得很狰狞:“京里这潭水本就浑浊不堪,来了这样一个角色,只怕会更混,也会更有趣!”

杨老六轻声道:“金老大,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

金笑佛摸着肿起的脸,恨恨道:“他出手倒真是不轻。”忽地问道:“大东家还在吗?”

他果然不是金钱坊的真正老大。

“还在!”杨老六脸上显出敬畏之色:“就在那边的雅阁中。”

金笑佛挣扎着站起身来,吩咐道:“给我换身衣裳,我要去见大东家。韩滨这小子日后有了提防,要想从他这里得到把柄已经很难了,如今韩玄昌一家子又过来,是得好好计划下一步了。”

换了衣裳,金笑佛独自来到一间雅阁门前,正是韩漠先前注意到的那间雅阁,此时雅阁的窗户已经紧紧闭起,金笑佛轻轻敲了敲门,恭敬道:“属下求见大东家!”

房门打开一条缝隙,金笑佛进去后,房门又紧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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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三章 【佛跳河】

韩氏兄弟很顺利地走出了金钱坊,等到出了大门,韩漠笑呵呵的神色立刻冷了下来,回头望着门头上那块金色的匾额,轻轻道:“金钱坊!”

早有人将骏马牵了过来,二人上马后,并没有疾驰,而是沿着流晶河缓缓前行,两匹骏马齐头并进。

流晶河面,两旁灯火辉煌的灯光照耀在上面,映出无数灯光楼阁的倒影,风儿吹动,河面水波荡漾,波光粼粼,在并不宽阔的河面上,兀自有不少画舫荡漾在上面,从那雕栏玉栋的画舫之中,缭绕出或飘渺或清脆的歌声,歌声飘荡在河面之上,远远地传了开去。

韩滨理出一千两银票递给韩漠,笑道:“小五,这次真是多亏你了,来,这是一千两银子,加倍还你!”

韩漠凝视着韩滨,脸上神情怪异,皱着眉头,这种眼神让韩滨身上有些不舒服,就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有些不安地问道:“小五,你……你怎么了?”

“祸根!”韩漠终于道:“金钱坊是一处祸根。”

韩滨愣了一下,也点头道:“好在今日教训了金笑佛,也让他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他自己又是谁!”

韩漠淡淡道:“三哥,你以为我出手教训金笑佛,真的只是为你出气?”他望着河面上的画舫,缓缓道:“三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真的胁迫你成功,你在那份所谓的地契上盖上了户部官印,所产生的后果有多么严重吗?”

韩滨显然没有太深的政治头脑,道:“不就是一块地的事情吗?说句实话,他们若是好好地伺候我,只要我出面,区区一块地也是能解决的。只是我很厌恶他们这种胁迫方式而已!”

韩漠淡淡道:“如果事情真是那么简单,他们何必要如此费尽心机。三哥,如果那块地……是皇家的地,你也能轻松解决?如果是皇陵之地,你敢动?即使不是皇家的,退一步来讲,如果是萧家苏家甚至是范家的地,你出面能解决?”

韩滨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占有皇家的地,自不必说,任何人都是死罪。就算是侵占了其他家族重要的地皮,也必定会挑起极大的争端,后果不堪设想。”韩漠平静地道:“你盖上户部的官印,也就等于霸占土地的事情是大伯父所为,那份地契也就成了把柄,他们随时可以将地契拿出来作证据,对大伯父进行攻击,这一点,你应该能想到的。户部发下的命令,侵占皇家土地,其他家族势必借此机会联合打压我们韩家,而且师出有名,大伯父是无力辩驳的,即使侵占其他家族土地,没有道理在先,也会让大伯父身处险恶处境……这金钱坊用心之险恶,那是狠辣到骨子里的。”

韩滨此时方才恍然醒悟,怒道:“奶奶的,金笑佛的用心原来如此狠毒。不行,我得回头再去找他……!”他便要调转马头回去,韩漠已经叫道:“三哥,你回去打他一顿?还是要杀死他?”

韩滨一愣,看着韩漠道:“那你说怎么办?”

“以我估计,金钱坊手上只怕已经有了许多官员的把柄,只是暂时没有用出来,等到他们觉得需要动用的时候,这些把柄也就成了控制那些官员的筹码。”韩漠平静地道:“区区一个金笑佛,就算有这个能力,也未必有这个胆子,他一个小小的地痞商人,岂有胆子要挟这么多达官贵人。大伯父身为世家子弟,更是户部尚书,这样的身份他都敢动手,我可以断定,在金钱坊背后,必定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支撑着它,金笑佛背后也必定有他的主人。”

韩滨忙问道:“是谁?”

韩漠叹了口气,道:“三哥在这里混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是谁,我今日才第一次见到他,又怎知是谁。”

韩滨一阵尴尬,但是却也觉得,韩漠比自己似乎要精明许多,他今日第一次进了金钱坊,就看透了这许多事情。

“今天出手,只是为了刺激一下他们。如果他们按捺不住,近日一定会有动作,我们或许能够从中窥透出金钱坊背后究竟是谁。”韩漠轻轻道:“不过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能够设下这个局子,金笑佛背后的那个人一定不是普通角色,也必定有足够的智慧,我们打了草,却未必能惊蛇,若真是这样,要想知道金钱坊背后的势力,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韩滨才豁然明白,金钱坊这个平日里为达官贵人们消遣娱乐的场所,竟然是一个险恶的陷阱,身上禁不住冒出冷汗来。

他在燕京多年,当然知道燕京的权力斗争极为残酷,韩玄道虽然身为内阁成员之一,户部的最高长官,但是每走一步却都是小心翼翼,若是栽在金钱坊的手里,自己真是万死莫赎。

后怕之时,对于金钱坊更是深恶痛绝。

看了韩漠一眼,不由对自己这位堂弟颇有几分感激,若不是韩漠这次出面,自己在金钱坊的威逼利诱之下,未必便不会做出后悔终生之事。

“三哥,金钱坊在这里很久了吗?”韩漠忽然问道。

韩滨想了想,才道:“也就两年多,开张之日,这金笑佛亲自找到我,送了厚礼,更是请我在开业当日捧场,所以……!”

韩漠微微点头,喃喃道:“用心良苦啊!”

忽听后面马车声响,一辆马车飞快地驰来,在二人身边停了下来,赶车的却是杨老六。

韩氏兄弟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瞧着杨老六笑眯眯的脸庞,也看不出是要过来寻仇的啊。

杨老六撩开车帘,头上包扎着绷带的金笑佛从马车上走下来,走到二人的马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三少爷,金笑佛不懂礼数,冒犯了三少爷,实在是罪该万死。您大人有大量,还望不要和我这条狗一样的东西见识,三少爷但有所命,我金笑佛定当竭尽全力,这以前的恩怨,还望三少爷就此揭过!”

韩滨更是奇怪,这金笑佛变得也太快了吧。

韩漠眼眸子泛起冷意,他凝视着金笑佛,片刻之后,才一指流晶河,淡淡道:“三少爷的意思也很简单,你金钱坊处心积虑对我们三少爷下圈套,这火气只能用水来息。这是流晶河,你跳下去,我们三少爷或许能解解气!”

金笑佛嘴角抽搐,但是仅仅犹豫了一下,对着韩滨一抱拳,走到流晶河边,竟是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两岸的行人和画舫上的人都禁不住向着河中望去,都看到了白白胖胖头上缠着绷带的金笑佛在水中。

韩漠叹了口气,喃喃道:“金笑佛背后,果然不是一般人!”

金笑佛主动来道歉,甚至跳进流晶河里,这当然不是他自己想这样做,能够让金笑佛甘愿受摆布的人物,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派金笑佛主动前来道歉,那更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这幕后之人,非但心机深沉,而且忍性十足,如果是敌人,那也一定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

……

韩氏兄弟沿着流晶河继续前行,虽然自东入春时节寒意未去,但是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声中,那阵阵寒意不由然地就被驱散。

正行间,陡听耳畔传来一个极轻的声音道:“两位大爷要看好玩意吗?”

韩漠转头去看,只见不知不觉中来到一处小巷口子,小巷内昏暗冷清,此时却有一个身着黑色棉衣头戴棉帽的人站在巷口,他那帽檐极低,遮挡住了大半容颜,露出一截子长满胡须的下巴。

若不是那人出声叫喊,一般人还真不注意那里有人。

见到韩氏兄弟勒住马,那人就像变魔术一般,手里忽地多了一个东西,却是一个木雕美人,临近楼子的灯光明亮,照在那木雕美人上面。

这木雕美人完全以木头雕刻而成,上面喷洒了彩绘,婀娜苗条的身姿,流畅的曲线,看起来惟妙惟肖,下面是一根大拇指粗细的的小木棍撑着,那小木棍也就二指来长,木雕美人临空而立,就像站在木棍上一样。

“两位大爷且看!”那人声音显得颇为恭敬,只见他在木雕美人身上按了一按,也不知道触动了哪里,那木雕美人顿时便翩翩起舞,木雕的肢体乍一看去,竟然显得很是柔和,灯光之下,当真如同仙子起舞,好不神奇。

第一七四章 【木技】

韩滨顿时便来了兴趣,脸上显出惊艳之色,禁不住赞道:“好东西,好东西!”不过韩漠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人,那个时代机械化充满着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孩子们的玩具也都是机芯式的自动玩具,所以这类以机关催动木制人偶行动的情景并不能让他感到震惊。不过在这个时代,能够掌控这样的机关术,制作出这样先进的玩意,那也是了不起的本事。

黑衣人见韩滨感兴趣,立马上前两步,问道:“大爷要不要买去玩一玩?我这里还有其他小玩意,会飞的木鸟,会游水的木鱼,还有能自己跑的木老虎!”

韩滨睁大眼睛,道:“都是怎么卖的?”

“看大爷打扮,不是平常人,非富则贵,小人也不敢乱开价。这些玩意儿要是卖给其他人,少不得二两银子,大爷若要,一两银子就卖给你!”黑衣人带着笑道。

韩漠呵呵笑道:“你倒是真敢开价,就这一块破木头,你要一两银子?你可知道,一两银子,已经足够买几棵上好的大树了。”

黑衣人忙道:“大爷这话就说的差了。这木头不值钱,可是这手艺却值钱,小人可以保证,这燕京城内,有小人这般手艺的,绝不做第二人想。”

韩漠“哦”了一声,伸出手去,黑衣人急忙将木质美人奉上,韩漠拿在手中看了看,心中却也是啧啧称奇,这机关术且不说,但是这雕刻的技巧,那也是了不起的手艺,即使是木制美人衣裳的线条,也是粗细分明,显得自然而流畅,毫无呆滞的感觉,美人五官亦是雕刻的精致异常,惟妙惟肖,亦可见其刀工实非平常,但这雕刻的刀工,说是大师级手笔也不为过。

这样的木制美人,平心而论,仅一两银子,实在不算贵。

不过韩漠却是摇着头,淡淡道:“实在稀松平常,算不得妙手。”看向黑衣人,问道:“还有没有更好的货色?若是有好东西,银子不是问题,不过这种骗孩子的玩意儿,想用它来卖银子,那也未免儿戏了些。”

黑衣人沉吟了一下,才问道:“大爷想要什么样的玩意儿?”

韩漠不答反问:“那就看你有什么只得拿出手的东西了!”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在黑衣人面前扬了扬,呵呵笑道:“这是一百两银票,你若真有好东西,这银子就是你的。”

黑衣人喉头微微起伏,抱拳道:“两位大爷若是有心,不妨算我到寒舍看一看,那里倒是有几件东西,也不知道两位是否看得上眼!”

“带路!”韩漠微笑道。

韩滨凑过来,轻声道:“小五,这人会不会是金笑佛的人?他是不是要引我们去圈套?”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谨慎起来。

韩漠淡淡笑道:“三哥,就算是龙潭虎穴,你我兄弟又有何惧?”顿了顿,才轻声道:“有这样手艺的人,在燕京里或许真的不多,咱们不要遗憾地错过!”

这后面一句话倒是心里话,有这样手艺的人,实在是难得的很,韩漠既然生了好奇之心,自然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

黑衣人的“寒舍”确实很“寒”,在燕京城里,这一类简陋的房屋并不多,但是这名黑衣人似乎很“幸运”,恰恰就住在这里。

这里稀稀落落几间屋子,黑衣人领着二人走到一间屋子前,屋前挂着一盏灯笼,并不明亮,倒像是路引。

韩氏兄弟下马来,牵马跟在黑衣人后面。

门是虚掩着,黑衣人轻轻推开门,回头道:“两位大爷若是不嫌弃,可进来看看,这里面或许有你们想要的玩意。”

韩滨看了韩漠一眼,见韩漠轻轻点头,也便一前一后进了屋内。

屋子内都是一些木器玩意,乍一看去,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木工厂,什么木马木牛木老虎充斥其间,一个身材矮小头上缠着蓝色头巾的年轻人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小刀子,正在雕刻着又一个木制美人,很仔细也很认真,韩漠等人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抬头看,只是安静地干着手里的活计,

韩漠这才知道,那巧夺天工大师级般的雕刻手艺,并不是黑衣人所有,而是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所制。

这个年轻人其貌不扬,单从外表看起来,倒像田间地头干农活的憨小子,皮肤粗糙黝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已完全沉浸在雕刻之中。

“两位大爷看看这些!”黑衣人也不介绍,指着一头木牛道:“这头木牛力气大极,开动机关,甚至可以取代真正的蛮牛在田间地头犁地。这个价格也不贵,两位大爷拿出十两银子便可以带走!”

“十两银子?”韩漠托着下巴微笑道:“那几乎可以买一头真牛了。真牛死了,还可以吃牛肉,这木牛坏了,难不成还要我们吃木头?再说,你看我们像需要犁地的吗?”

他此时倒是差不多看清了黑衣人的面容,四十多岁年纪,眉毛很粗,鼻子也很高,不过左边额头却有一条很细的伤疤,就像是被刀子划过一样。

“这是木马!”黑衣人忙指着木马道:“这木马打开机关,大爷们坐在上面,可以带着大爷们走,而且用不着吃马料!”

韩漠道:“看起来似乎不错,不过我倒是想问,这样的木马,真的可以在大街上骑着走来走去?这样的木马,能够日行千里?”

黑衣人一愣,颇有些尴尬,道:“就是玩物儿。大爷想想,一匹好马,最低也得上百两银子,咱这木马只要十两银子就可以带走。这终究只是图一乐呵,用不着较真的。”

韩漠打量了黑衣人一番,忽然问道:“你们生活很拮据吗?缺银子?”

黑衣人一愣,随即叹了口气道:“有富贵之人,自然也有穷困之人。不过咱们兄弟靠自己手艺挣银子吃饭,吃的安心!”

“这话说得好。”韩漠笑道:“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丢人。”

黑衣人看了韩漠一眼,露出笑容道:“看来大爷也是个见识不凡的人物。”

韩漠摆摆手,道:“就是一个喜欢好玩意的小子而已。”又道:“你这里东西虽多,但却并无适合我们的东西,你有什么真正的好玩意,尽管拿出来就是,免得耽搁我们的时间,也耽搁了你的功夫!”

黑衣人想了想,终于走到屋角,那里用竹席盖着一件东西,他掀开竹席,下面立刻露出一个“人”来。

说那件东西是人,只因为它的身高形貌和真人一般,身上甚至穿着仆从的衣裳,带着小歪帽,乍一看去,宛若一个真的青衣小厮一般,不过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完全是以木头雕刻成的大型人偶。

韩漠和韩滨都忍不住走进过去,仔细打量一番,单这惟妙惟肖宛若真人的雕工,已是让人叹为观止,但是韩漠非常清楚,这件东西到最后时刻才亮出来,那么机关性能也绝非寻常。

韩漠忍不住望向那个雕工奇佳的憨小子,眼中流露出赞赏和钦佩之色。

他现在还真是觉得,这燕京城内果然是与众不同,除了那些世家贵族,在这深深的水潭里,却也是藏龙卧虎,只眼前这两个人,在东海郡那边肯定是找寻不到的。

黑衣人在旁边解释道:“这是我们最近刚刚研制出来的木人,启动机关,它可以自觉行动,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自动人’,颇有些稀罕,两位大爷能看上吗?”

“自动人?”韩漠喃喃自语,这黑衣人倒是创意十足。

韩滨问道:“你说它可以动,能做些什么?”

黑衣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旁边拿了一只茶壶放在木头人抬起的手中,然后走到木头人背后,启动了机关,就听“格格”声响起,机关启动,这木头人竟然神奇地抬起一条木腿,向前迈出一个小步子,而后如同正常人一般,向前自己行走。

韩滨已经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对于他来说,一时之间,真的无法消化木人能够自动行走,这太匪夷所思了。

倒是韩漠却是见过世面的,并不感到震惊,有的只是更深一层的钦佩而已。

在他曾经的那个世界,日新月异的科技产品如同雨后春笋,那些智能机器人也是能够在一些特殊的场合见到,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就在这简陋的小屋子里,竟然也能看到这神奇的一幕。

三国时代,诸葛亮的木牛流马已是人们争相传颂的一段传奇,但是韩漠深知,自己眼前这个木头人的制作,绝不亚于木牛流马。

这个看似还并不智能甚至很简单的木头人,亦是这个时代顶尖的高端产物。

他无法想象,这样奇妙的东西,会出自眼前这两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人物手中,他更想不到,拥有这样技术的两个人,竟然过着这样贫困潦倒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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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章 【巧夺天工】

黑衣人见韩氏兄弟眼中带着赞赏惊叹之色,更是极力解释道:“两位大爷,这只是其中一种,还可以制作出能够伴你练拳的木力士,为你翩翩起舞的木美人,只要两位大爷想要,我们都可以做到的。”

他脸上显得很自信,显然他所说的这几样东西,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韩漠沉吟着,忽然微笑问道:“这样说来,你们自然也懂得机关暗道,更懂得制作杀人的绝妙工具了?”

黑衣人顿时变色,就连那雕刻的憨小子也抬起头来,眼中划过犀利的寒光,但只是看了韩漠一眼,便低下头去,继续做他的本职工作。

“大爷说笑了!”黑衣人脸色很快就恢复平静,带着笑道:“咱们兄弟制作这些逗乐子的玩物,其他的东西是不会做的。两位若是觉着这手艺不错,可以买两件回去玩一玩,这……并不贵!”

韩漠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黑衣人的手中,道:“银子是你的,帮我装上十件小玩意,凑够百两银子的数目!”

黑衣人一愣,问道:“你要买一百两银子的东西?”

韩滨在旁也道:“小五,这些玩意,虽是新奇,带上两三件也就是了,用不着那么多吧?”

“既然是新奇玩意,那自然是多多益善的。”韩漠笑笑道,向黑衣人道:“我们出去等你,装好之后,给我们装在马上,我们这便带回去。”竟不多说,拉着韩滨出了门去。

屋内一直充斥着木料的气味,这突然出来,深吸一口气,竟是舒服的很。

韩滨回头看了看那简陋的小屋,奇道:“这燕京城内,我没到过的地方还真是不多,可是这里还真是从未来过,想不到这里竟有这等玩意,在京里也没听人说过啊。”

“这是穷苦人住的地方,你堂堂三少爷,怎会来这里。”韩漠呵呵笑着,凑近韩滨,低声道:“三哥,你看到那拿刀的家伙没有?”

“那木头一样的家伙?”韩滨轻声问道:“我看他除了雕木头,也做不了其他事儿,他看起来可是呆得很。”

韩漠轻轻摇头,低声道:“有那份刀工,杀起人来,那可是真正的刀手!”

“刀手?”

“是。”韩漠轻声道:“庖丁解牛你总该听过,这憨小子的刀工,我看未必就弱于那个庖丁!”

“只是小手艺而已,算不得什么的。”韩滨不以为然,笑着摇头道。

韩漠正色道:“三哥,你没有看到他雕刻出来的木头人吗?且不说五官手足,就连各处的关节也是逼真无比,那是对人的身体有着极深的研究才会有这样的手艺和造诣。他既然对人的身体了如指掌,那自然也知道人体的弱点所在,再加上他精确到毫厘之间的刀工,莫非你觉得他还不具备一个刀手的本事?”

韩滨听韩漠这样一分析,顿时点头道:“恩,是这个道理。”忽然明白什么,低声道:“小五,你该不是想将这两个人带回府里跟着你吧?”

韩漠摇了摇头,道:“他们这样的手艺,按照常理,那是绝不至于沦落至此的,既然到了这个份上,那只能说明他们甘于以自己的技巧换取报酬,而不是以自己的手段巧取豪夺。这样的人,内心总有些东西是要坚持的。三哥,你也看到了,凭他们两个的手艺,只要走到达官贵人的门前亮一下手段,定然会被收录门下,即使没有远大的前途,锦衣玉食也是能够保证的,但是他们没有那样做,这就说明他们是不会轻易投在任何人的门下,包括你我!”

韩滨遗憾道:“这还真是可惜,否则收回府里,无聊的时候就让他们做两件东西出来逗逗乐子也是极好的,可惜可惜!”

韩漠听到这话,白了他一眼,这样两个人物,韩滨却是想着带回府里做弄仆,还真是暴敛天物。

片刻之后,黑衣人才拎着一袋子东西出来,道:“两位大爷,这里面的也都是稀罕玩物,要是有问题,你们可以随时回来找我们。”

他将袋子放在马背上,看着韩漠,抱拳道:“这位大爷,你有心帮助我们兄弟,我们兄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份情谊记下了。”

韩漠淡淡一笑,忽然问道:“如果阁下不介意的话,不知能否知晓阁下的名字?”

黑衣人笑道:“只是市井俗夫,贱名不敢有污大爷的耳朵!”

韩漠“哦”了一声,并没有追问,向韩滨一示意,二人这才催马离开了这片算不得热闹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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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见韩漠二人走远,这才回到屋内,关起门来。

憨小子抬起头,看了黑衣人一眼,问道:“还要做多久?咱们是不是该离开这里了?”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平如水。

黑衣人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一次总会有旨意下来的,也总有新的长官到来,我们再等一等吧。”

“等什么?”憨小子淡淡道:“莫非你觉得还会有公颜老那样的长官到来?到了今日,你的念头还没有断?”

黑衣人叹道:“这毕竟是公颜老的心血,咱们总不能就这样放弃。”

憨小子沉默着,许久之后,才道:“这一次若还是那种不明所以的人来统管我们,我是真的要离开了。”

“是啊……!”黑衣人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大伙儿等了四年,也是个头了,这一次若是不行的话,大伙儿就散了吧。”苦笑着摇摇头,道:“其实如今也没人会注意我们了,若不是为了公颜老这一点心血,若不是公颜老对我们的恩惠,我们也撑不到今日的。”

屋内一阵沉寂,只有木料气息兀自在室内弥漫着。

“其实……!”憨小子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道:“其实就算再出现一个公颜老那样的人物,我们又能如何?依旧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依旧要去做那些与我们性情相违背的事情。”他看着手里那把锋利的雕木小刀,轻轻道:“他可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瞬息间就没有了生命,也能让没有生气的木头充满活人的气息……我觉得后者带给我的安慰远远要比前者强烈。”

黑衣人皱起眉头,看着憨小子,严肃地道:“小李,你不该说这样的话。”他叹了口气,缓缓道:“至少现在不该说这样的话,也许有一天,你离开这里,可以将自己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来,但是……你如今还是花厅的人,公颜老当年立下的规矩,‘身在其位必谋其职’,你万万不可有丝毫的亵渎!”

憨小子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又开始雕刻起手中的木头。

“知道刚才那两个人是谁吗?”黑衣人忽然问道。

“你知道?”

黑衣人想了想,才道:“有一个是韩家老三韩滨!”

“哦?”憨小子道:“就是所谓的燕京三大财子之一?”

黑衣人露出笑来,点头道:“应该是他了,我见过几次。不过他旁边的那个仆从,我倒是头一次见。”

憨小子立刻道:“他当然不是仆从。”

“恩!”黑衣人道:“韩玄昌已经进京了,他的儿子在韩家直系子侄中排行第五,我听韩滨叫那仆从小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仆从应该就是韩玄昌的儿子,在渤州郡立下大功的韩漠。据我所知,渤州郡第一猛将叶天猛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憨小子微微皱眉道:“不过从表面看来,他似乎并不是叶天猛的对手。”

“叶天猛我也是见过的,神力惊人,绝不是好对付的。”黑衣人缓缓道:“如果真是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家伙杀死,那么这个家伙的本事还真是惊人。”顿了顿,叹道:“不过此人倒是很会做人,他显然是看上我们的手艺,想帮帮我们,却并没有像一般的贵族子弟那般一掷千金,将我们当乞丐看,而是买下百两银子的东西,助人却不直白嚣张,给我们留了面子,这做人的功夫,倒是老练的很。”

憨小子嘴角泛起冷笑:“贵族们,总是如此的虚伪,他们收买人心的手段,也不过就是手里的银子!”

第一七六章 【又一种利器】

韩氏兄弟回到府里,韩漠自是拿了几件玩意儿回到了西院,此时韩玄昌已经出了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韩漠便将手里的东西拿了两件给韩夫人,韩夫人最是喜爱这些稀奇古怪的玩物,高兴不已,剩下几件,韩漠却是拿到侧屋里,送于韩沁。

屋内韩沁正坐在桌子前面,桌子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碧姨娘也在旁陪着,见到韩漠进来,碧姨娘率先起身,柔声道:“方才大.奶奶送来一些糕点,都是京里的东西,东海那边是见不到的,我去拿些给你尝尝。”

韩漠谢了,等碧姨娘过去,韩漠在桌边坐下,见韩沁正苦思冥想的样子,奇道:“小妹,你又是在想什么事儿?能让你如此费劲脑汁的事儿可不多。”

韩沁托着腮,轻声道:“哥哥,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要写一本很长的书,说一些鬼故事。”

韩漠一愣,他倒是记得韩沁曾经说过这事儿,当时只以为韩沁是孩子心性,也没在意,想不到她还真有这个打算。

无可否认,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在这个时代依旧是很盛行的理念,但是韩沁却是从小便跟着碧姨娘一起学文习字,更是阅读了不少书籍,而且从韩漠这边,也得到了无数古怪妖狐方面的资料,她的脑中,还真是有许多外人不可能想象到的新奇故事。

碧姨娘出自书香门第,家资殷实,娘家也不是顽固不化之辈,也是个有文采的妇人,韩沁在文道方面,倒还真是得了碧姨娘的真传。

韩玄昌是个开明的人,韩沁学文,他虽然没有赞同,却也没有反对,至于韩夫人,她的性子那更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韩沁既然想读书,她非但没有阻止,甚至在东海时,经常让人将一些比较优秀的书籍送给韩沁,韩家在东海郡的书房,韩沁也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想好写什么了吗?”韩漠温言问道。

韩沁的性情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小姐,那些闺阁小姐只是呆在闺房里读着《素女守则》,学着刺绣缝衣,而韩沁对于新鲜事物却是有着很强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这和韩漠的引导自然也是有不小关系的。

韩漠很欣赏韩沁的上进,也正因为韩沁骨子里和自己性情有几分相仿,所以他与韩沁的兄妹之情也是极深的。

韩沁想了想,笑道:“是啊,写什么呢?脑子里有许多东西要写,可是真要下笔,却又不知从何写起。”

韩漠道:“要不这样,你可以先编排几个人物出来,然后以这几个人为书里的主角,让他们经历各种各样玄妙的事情,分成一个有一个小故事,这样写起来,短小精悍,而且更有节奏性。”

这个时代,书籍多的是经史子集,传奇故事和风月小说那是不被纳入正统的,风月言情故事倒也罢了,才子佳人点香听风,毕竟已经形成了文学气候,人们也都互相传阅,但是传奇小说却是极少极罕见的,对于神灵古怪,人们有一种盲目的畏惧感,如此一来,文人们也不敢在以一支笔来撰写他们的故事,免得亵渎神灵。

韩漠的《聊斋》故事,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韩沁和柳如梦看过,最多碧姨娘也看过,除此之外,外人是从未见过的,如果这些故事流传到外面,毫无疑问,必定会引起一阵骚动。

韩沁眨了眨与她母亲一般水灵灵的眼睛,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恩,就这样写好了!”

韩漠托着下巴道:“这一类故事,很适合连载,如果等在报刊上,每期来上一段,一定会有人追捧的……报刊……!”他忽然喃喃自语起来。

“什么是报刊?”韩沁不解地问道。

此时碧姨娘已经端着点心上来,果然都是京里特色点心,放在桌子上,碧姨娘柔声道:“漠儿,尝尝这些点心!”

韩漠笑呵呵地拿起一块小糕,放入口中,竟是香脆的很,道:“这京里的好东西还真是不少。”指着带过来的小袋子道:“小妹,那里面也是一些新奇玩意儿,回头你拿出来玩,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韩沁并不知道袋子里是机关木头,也并不如何欣喜,只是问道:“哥哥,你刚才说的报刊是什么?”

“报刊吗?唔……,就像朝文册一样的东西。”韩漠只能解释道:“不过和朝文册又有些不同。”

朝文册,那是燕国上层人物的一种读物,能够读到朝文册的人并不多,通常而言,都是朝中重臣以及各大世家的主要人物才有资格阅读。

朝文册每月一期,是将燕国的诸多大事以及一些政令编成册子,发给那些特殊的人群阅读,发行量极小,阅读面也是极小,阅读的对象更是凤毛麟角,属于官方的通事册,内容也没有任何娱乐性可言,所以一般人不知道他的存在,有幸得到这种册子的,也无心阅读,更不会太放在心上。

这朝文册乃是礼部负责编撰,换句话说,韩玄昌上任之后,是有权过问这朝文册的。

“有什么不同?”韩沁打破沙锅问到底,她倒是知道所谓的朝文册的存在。

韩漠仔细想了想,道:“其实这还是我自己的想法,这报刊也是我随意取出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创建这样的书刊,书刊里的内容自然不同于朝文册。我们可以将书刊分成几个部分,可以编上生活常识,医道健康,健身武术,趣味杂谈,地理人物,鸟兽动物这些内容,当然,你写的鬼故事也可以单独设一个部分,如此一来,书刊的内容极其丰富,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他说到这里,竟是兴奋起来,心中还真的在此时生出创办书刊的念头来。

碧姨娘微笑道:“漠儿真是聪明,这样的法子也能想出来。如今也有不少女子读书,你更是可以加一部分女子喜爱的内容,例如女工刺绣,烹饪养花等等!”

韩漠看着碧姨娘,点头道:“姨娘说的是,那样一来,读者群可就更广泛了。”

碧姨娘莞尔一笑,轻声道:“傻孩子,真要编撰这样的书刊,那可不是容易的事儿。你说的那些东西,不是一个人便能懂得的,那医道健康需要高明的医生才能说出门道,地理人物要写出来,也要那些走过山涉过水知晓地理山川的游客提供消息,若是滥竽充数,胡编乱造,那被懂行的看见,是要笑话的。”

韩漠正色道:“不错不错,这可不能马虎。”

韩沁眨着眼睛道:“哥哥,瞧你的意思,你还真想去编撰书刊吗?”

“我仔细想想。”韩漠若有所思。

创建书刊,毫无疑问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从内容到刊印再到发行,每一个环节都不是说做便做的。

内容方面,一旦出现一些有悖伦理道德的情节,势必会引起大批文人甚至是朝廷的干涉,刊印方面,这个时代并没有发明出活字印刷术,书籍大都是手抄版,先进一点的是碑石拓印,要想让书刊发行量大起来,刊印问题是一定要解决的,还有发行问题,势必要找到书商们,只是如今燕京城的书商们有相关部门管制,也不是说什么书都可以卖出去的。

但是韩漠却敏锐地感觉到,书刊的作用不仅仅是为了挣一些小银子,毕竟自己身后有那庞大的海上贸易,这世上似乎并没有几个生意能比得上自己的海上贸易。

他深深地觉得,书刊是控制舆论的最好工具,一旦书刊形成气候,阅读众广泛,那么书刊完全可以成为政.治斗.争的一种工具,而且是非常锋利的工具。

而且他明白,这书刊方面的事物,那是归由礼部来管,如果说礼部是其他家族控制,例如萧家和苏家,韩漠倒是不会有这么高的热情,但是如今礼部尚书却是自己的父亲韩玄昌,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有韩玄昌坐镇礼部,自己要想创建书刊,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深知,有时候舆论的攻击力,远远胜过刀兵之利,在这浑浊的京城,如果真能以书刊这种武器增强韩家的势力,韩漠是绝对不介意费尽心机去做的。

第一七七章 【姨娘有疾】

碧姨娘和韩沁见到韩漠在沉思着,也都不打扰他,良久之后,才见韩漠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他眼眸子里闪着自信的光芒,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一样。

“小妹,等你写上一段,给我看看。”韩漠看着韩沁,温言道:“我总要帮你把把关的。”

“你很会读书吗?”韩沁撇撇嘴:“有娘给我把关就是了,成天都见不到你,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又不在,我才不让你看呢。”

韩漠嘻嘻一笑,看向碧姨娘,这个美妇人不但容貌漂亮,身形诱人,性情温和,绣工奇佳,而且颇有文采,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

看着碧姨娘精致的五官,那水汪汪的眼睛柔情无限,韩漠心中又是一阵悸动,禁不住垂下头,却看到碧姨娘的柔荑上有细小的红色斑点,忍不住问道:“姨娘,你手上怎么了?”

碧姨娘忙道:“没事,不要紧的。”

韩沁立刻道:“才不是呢。”她拉着碧姨娘的手,竟是拉起衣袖,道:“哥哥,你看,娘手上都是这样的东西!”

碧姨娘的手极白极柔嫩,如同晶莹的白玉一般,白得耀眼,衣袖被韩沁撸到胳膊处,一截子玉臂显露出来。

这是韩漠第一次看到碧姨娘这么多的肌肤,嫩嫩的,都能挤出水来。

韩漠深知能够清晰地闻到碧姨娘白嫩手臂散发出来的肌肤香味,那种香味很淡,却很让人心动。但是那似雪般的玉臂上,此时却是布满了十多处细小的红点,就如同被蚊子叮咬过一般。

这些红点颇为奇特,殷红之中,竟然有青色浮动,红中带青,还真是奇怪的很。

韩漠吃了一惊,问道:“姨娘,究竟是怎么了?”

“或许是水土不服!”碧姨娘微笑着:“你不用担心的,过两日只怕就好了。”

韩沁一脸的担心,道:“娘,这比早上又多了几处,我去让人请大夫,总要诊治一番才好。”

碧姨娘忙道:“不要去。我们刚刚到京里,诸事还未安顿,老爷和夫人事务缠身,莫因为我去打扰他们。”

韩漠没有说话,站起身来,想了想,出门而去。

韩沁撇撇嘴,碧姨娘却是有些奇怪。

她知道,韩漠见到自己这样,绝不可能一句话不说就这样走了,他这样走,自然是有原因的。

……

韩漠当然不会不闻不问,他很早就下过决心,要好好地保护这个女人,即使是生病,也让他很是担心,所以出门之后,径自去了府里的书房。

府里除了韩玄道的私人书屋,自然还有大型的藏书屋,韩漠一头扎进书屋里,开始翻阅收藏在这里的一些医术。

这里藏书颇丰,继承了韩家广藏书籍的传统。

夜色幽静,韩漠仔细地翻阅着医书,希望能找出碧姨娘疾病的症状,从而得到医治之法。

他知道,有时候起伏出现过敏症状,乍一看或许只是皮肤方面的问题,但是有时候却绝不这么简单,肌理的病状,只是身体内部疾病的一个表象反映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韩漠查阅了许多关于皮肤方面的病症,却没有与碧姨娘相似的症状。

夜已深,韩漠坐在书桌边,双腿竟然有些发麻。

就在他疲惫不堪之时,他终于看到了一个病例,看到这个病例的时候,他脑子嗡地一想,心儿往下一沉。

他合上书,缓步走出书房,抬头望天,一片昏暗。

风冷,韩漠的心更冷。

他的神情颇为黯然,良久之后,他才离开书院,回到西院,径自来到韩青房门外,推开了门。

韩青见到韩漠进来,急忙迎过来,见韩漠神色很不好看,小心翼翼问道:“少爷,怎么了?”

“你收拾一下!”韩漠平静地道:“先回东海郡,找到朱小言,你们去一趟南风国!”

“南风国?”韩青一愣。

南风地处大陆南边,国土面积不大,一大半都是茂密的森林,地势险要,而且世人对于南风人的印象都不怎么好。

南风国山高水险,茂密的丛林隐藏着无数的危险,且不说毒虫猛兽,就是那里的瘴气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受得了的,而且南风国人大都居于森林之中,神秘诡异,甚于毒术和巫蛊,其他三国之人也想来不愿意和南风人接触。

韩漠突然让韩青前往南风国,韩青自然是一头雾水。

“我离不开燕京。”韩漠缓缓道:“你和朱小言一同前往南风国,为我寻两样东西回来!”

“什么东西需要去南风找寻?”韩青更是奇怪:“咱们燕京城什么东西没有?”

“黑蝮蛇王胆和八角芝!”韩漠轻声道:“这两样东西如今都在风国南郡的玉泉寨,你和朱小言两个月之内,必须取回这两样东西。”

南风国有三郡,交州郡,玉陵郡和南郡,而南郡是三郡面积最大的一郡,整个南郡几乎都覆盖在森林之中,也是风国最危险的一郡。

玉泉寨是南郡四寨之一,亦是风国酋长居住之地。

韩青见到韩漠神色严峻,知道是非寻常,再不多言,当即收拾了几件衣裳打包,背在身上,便要出门。

“骑上我的绝影!”韩漠道:“你们……此去多加小心!”

韩青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差事,这趟差事是有着很大的风险的,否则韩漠也不会派自己和朱小言去办。

“少爷自己保重。”韩青行了一礼,再不多言,飞步而去。

韩漠目送着韩青远去,喃喃自语:“姨娘,无论如何,漠儿一定会救你!”

……

……

韩玄昌进京三日后,宫内终于传来旨意,令韩氏父子次日入宫早朝。

韩氏父子自是接旨,次日一早,便跟随韩玄道一起,分乘三顶轿子,在十多名护卫的保护下,径自来到了宫门之前。

掀开轿子,望着高大的宫门,厚重而古朴,韩漠的心竟然带着一丝激动。

穿越前,他已经知道皇家的气派,也看过那巍峨大气的皇宫,但是那无非是在图影上见到,而这一次,却是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高逾十多米的厚重宫墙,已经历时几百年的风雨。

燕国皇宫分为外宫,中朝和内廷三个建筑群,韩漠眼前这乌黑色镶嵌着大铜钉的大门时外宫之门,说来奇怪,皇宫外宫墙四门,名字都很简单,都称为“宫门”,只是按照方位在前面填一个字而已,就像眼前的大门,直白地称为“东宫门”。

东宫门内,就是外宫建筑群,外宫中的宫殿并不多,最大的宫殿称为燕安殿,此殿的最大作用,却是臣子们用来休息的地方,入东宫门,朝会的臣子们都会坐轿子进入燕安殿聚集,等候中朝传来上朝鼓声,所有臣子便会在燕安殿整理装束,然后分成文武两列,在执事太监的引领下,进入中朝议政。

除此之外,这里面更有两支御林军长期驻守。

火山营和龙骧营是御林军五大营的其中两支,上万人的军队长期驻守在外宫之中,被称为“内御林营”,而其他三营则驻扎在宫外,被称为“外御林营”。

中朝建筑群便是燕国的政治心脏,以太平殿,中平殿,保平殿为核心,东翼有文华殿,宣仁殿,凤仙殿,七御所,西翼有武英殿,承德殿,内务院,整个中朝有着近百处大小殿宇,大都是木结构,黄琉璃瓦顶,青白石底座,饰以金碧辉煌磅礴大气的壁画。

内廷则是皇家居住之所,即是所谓的后宫之地,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养心殿,东六宫,西六宫,慈宁宫,宁寿宫,昆华宫俱在内廷之中,更有整个燕国最庞大最美丽的御花园。

燕国为世家把持,在控制渤州郡之前,皇家的地盘,也就是这巍峨大气的皇宫。

此时东宫门前宽阔无比的广场上,按照官位大小,各官员的轿子都在东宫门前等候,每顶轿子旁边都有佩带兵器的护卫。

在燕国这样拥有特殊国情的国度里,官员们对于自己的人生安全,那是极为谨慎的,很多年前,那个时候并不允许护卫佩刀跟随,当时竟然出现刺客在广场上击杀官员的事情,而且不是一起两起,自此之后,官员们上折子请求皇帝下旨允许带上护卫保护。

皇帝也觉得大臣就在宫门外被杀,有损国体,更有损皇家威仪,于是应允,自此官员在进入宫门之前,护卫们便可以佩带兵器保护,这也成了燕国极有特色的一个场景,上百顶轿子竟然有序地排列着,护卫们都在旁边守护。

皇宫面积巨大,所以朝臣们都会很早便来上朝,为了节省臣子们的精力和体力,用来议政,轿子可以进入宫门,在外宫燕安殿下轿。

韩玄昌已经是礼部尚书,轿子自然是在大前方,而韩漠身无官位,只是奉圣旨进宫,轿子倒是落在最后面,也正是如此,他将帘子掀开一条缝,便能看到广场上百轿云集,颇是壮观,而且这些轿子根据官位的大小,规模也是不同的,排在最前面的官员们,自然是八抬大轿,而一些低级别的官员,非但轿子小,而且轿夫也少,就好比韩漠,不过是一顶二人小轿。

天刚微微亮,听得前方一阵鼓声响起,执事太监那尖利的嗓子叫唤起来:“开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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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八章 【进宫】

东宫门缓缓打开,群臣的轿子按照先后次序入门,蔚为壮观。

韩漠只透过缝隙,就看到远处庞大的宫殿矗立在大地上,铺着大理石的内宫广场宽阔无比,衣甲鲜明的御林军卫士拄着长矛,佩戴着腰刀,布防在广场的各个角落,整个广场空旷而干净,但却透着浓郁的威严气息,那是一种让人从骨子里感觉到的威严。

站在这样的广场内,面对着巍峨的宫殿,每一个人都能从内心深处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广场上有不少汉白玉石柱,很有规则地矗立在外宫广场的各处,汉白玉石柱顶端都雕刻着走兽,有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獬豸,行十,斗牛等神兽走兽,惟妙惟肖,却又肃穆庄严。

燕安殿是外宫最大的宫殿,臣子们都是在这里下轿子,然后进入燕安殿,这殿中也是有规矩的,并非什么人都能济济一堂,各级官员都有自己相应的整理区,内阁成员的整理区自然是最严密的,而韩漠这样尚无官职却应旨入宫的人员,那是在靠近殿门的地方等候,所以他一时之间是见不到那些朝廷大员的。

像韩漠这一类应旨入宫的人并不多,小小的角落里,连上韩漠,也不过六七人而已,虽然韩漠心情也颇为激动,但是面上还是保持着淡定,而其他几人却都是一脸的兴奋,互相寒暄着,都显得很是亲切热情。

韩漠深知,这些人也都是各世家的亲信,如今是要进宫受封,虽然表面上一个个笑嘻嘻的,满面春风亲切热情,但是这些人的肚子里,估计都是满腹的心思,看他们虽然笑眯眯地说着话,但是翻来覆去就是那些滴水不漏的客套俗话,那显然都是在互相提防着。

他也不上前,只是站在角落处,欣赏着宫殿玉柱上的雕刻以及那些壁画,毫无疑问,中华文明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并没有没落,艺术依然璀璨,这些让人惊叹的建筑,浮雕,壁画,器皿,那都是文化的实体,是中华文明进步的象征。

并没有等太久,听得鼓号声响,又听执事太监那尖利的叫喊:“群臣入殿!”

这里的“入殿”,自然不是其他的宫殿,而是中朝最大的宫殿,用来处理国政的太平殿。

群臣束冠理衣,在执事太监的引领下,又是两条长龙般,齐头并进,出了燕安殿,在戒备森严的御林军甲士注视下,进入了刚刚打开的东阳门。

东阳门是第二道宫门,没有东宫门巍峨庞大,但却更加厚重结实,那是正宗以纯铜铸就,要打开这两扇铜铸大门,那是需要机关开启,仅靠人力还是难以做到。

这第二道宫墙,除了四大正门,更有四处角门,角门上都设有角楼,楼上有弩台守卫,很是森严。

正门是大臣们进出的地方,而四处角门,那便是宫女太监以及一些非重要人士进出的地方,进出盘查也很是森严,无论太监宫女,进出之时,若无特殊情况,身上是寸铁都不能带的,这自然也都是为了皇族的安全考虑。

这宫内太监宫女无数,虽然都是服侍皇帝的,但是若说中间没有与世家和外官勾结的,那是连鬼也不信。

宫内太监和宫女的部门不少,设有十监四司六局,分工细密。

东阳门后,那是五座精巧的汉白玉拱桥,汉白玉拱桥下,水如玉带,清澈见底,里面竟然还有金鳞游动。

中朝巍峨磅礴的宫殿建筑群就在前面。

中朝是以太平,中平,保平三殿为核心,太平在前,中平居中,保平在后,远望犹如神话中的琼宫仙阙,如梦似幻,金碧辉煌。

三殿建在汉白玉砌成的工字型台基上,基台三层重叠,每层台上边缘都装饰有汉白玉雕刻的栏板、望柱和龙头,三台当中有三层石阶雕刻着蟠龙,衬托以海浪和流云的御路。在数万平方米的石台上,有着无数的精美雕饰,这亦是中华文明与智慧的结晶。

太平殿是主殿,亦是朝议之所,中平殿却是用来祭祀供祖之用,而保平殿是皇帝赐宴以及殿试的场所,三点前后相映,壮观无比。

自东阳门而入,上了玉带桥,却要走上一阵子才能到达太平殿。

道路两侧,守卫们更是森严无比,那一双双犀利的眼睛凝视着每一个经过的臣子,到达巍峨宏大的太平殿前,早有太监打开朱红色的大门,更有殿前太监高声喊道:“群臣入朝!”

于是,臣子们分成两列,踏上石阶,徐徐进入了宽阔的太平殿中。

殿内玉柱如林,金碧辉煌,大气磅礴,那龙座高高在上,座前有铜制仙鹤灵龟,更有点起的香炉,袅袅青烟缓缓升起,一派肃穆威严之气。

韩漠一路行来,偷偷打量观察,心中惊叹无比,他此时才真正地领略到什么叫做皇宫,什么叫做威仪四方-----虽然如今这个皇帝的威仪实在不怎么样。

群臣在殿中站定,却见两名太监搬出一张楠木大椅子来,椅子上雕饰着花纹,看起来很是精致,就摆放在文臣行列的最前方。

韩漠身处群臣最末,瞧见这一情景,颇有些奇怪,但是见到一人坐上去之后,他豁然明白了什么。

只见文臣最前方的那一人缓步上前,缓缓坐上了椅子。

那人年过六十,神情淡漠,胡须也已花白,穿着贵气的朝服,戴着银冠,坐下之后,便微微闭起眼睛,在群臣的眼皮底下,闭目养神起来。

韩漠不是笨人,他在一瞬间,立时就猜到了此人是谁。

能有资格获此殊荣的,整个燕国,恐怕也只有萧家的家主,当朝太师萧同岚了。

燕国除了六部尚书之外,名义上最高的官位那是设有三公的,即太师,太傅,太尉,不过前朝时期,太傅太尉两大官职竟然被生生废去,若不是先帝死得早,这太师的位置只怕也要被废,只是先帝驾崩之后,太师之位不但保留下来,而且权势极重,说白了,担任太师之职,那一定是内阁成员,内阁成员再加上太师之号,也就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内阁首辅。

萧家在朝中的官员数量是比不上苏家的,苏观涯身为吏部尚书,虽然有内阁掣肘,但毕竟身在其位,但就官员任免方面,比之其他家族要方便的多,程序也要规范得多,也正因如此,苏家的官员势力遍布朝野,才有资本与萧家争锋相对。而萧家的官员在朝中虽然不是最多的,但是满朝文武,文官以太师居首,武将以神武将军萧怀玉为首,这两个位置都是萧家把持,这才造就了萧家的权倾朝野,嚣张跋扈。

萧太师的大名,韩漠是早就听说过的,但是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很安静的老人,如果不是在朝堂上,而是出现在一些更为幽静的地方,韩漠只会以为这是一个安享晚年的老人。

但是他明白,眼前这个看起来安享宁静的老人,那是整个燕国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说句毫不夸张的话,这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只要咳嗽一声,整个燕国都是要抖一抖的。

朝臣们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整个太平殿上,只闻到檀香味和臣子们的呼吸声,气氛压抑到极点。

片刻之后,终于传来了执礼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众臣早朝!”

龙坛侧门珍珠帘子被掀开,一个身着大红袍头戴紫金冠的中年人缓步走了出来,他身形微胖,面色有些泛黄,一绺青须修理的整整齐齐,在几名执礼太监的簇拥下,走到龙座边坐下,臣子们立刻都跪倒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这个人便是燕国当今圣上,平光皇帝曹鼎。

皇帝看起来似乎很疲倦,抬了抬手,执礼太监立刻叫道:“众臣平身!”

众臣都拜谢起身,萧太师亦是起身重新坐了下去。

燕国开国之时,测国运,那是火德之运,所以燕国历代的皇帝都是穿着大红色的龙袍,并非普通意义上的黄色龙袍。

皇帝陛下坐在流云装饰的龙座上,远远望去,还真如一团火焰在龙坛上燃烧。

第一七九章 【混乱朝堂】

朝堂先是一阵沉寂,片刻之后,皇帝才轻轻咳嗽一声,执礼太监立刻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话声刚落,立刻出来一人跪下道:“微臣御史台侍御史张慎有本要奏!”他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才继续道:“微臣弹劾太仆寺典厩署令苏洵,以权谋私,自燕京马场私自调拨十三匹良驹以为自己所用。我燕国最为稀缺便是马匹,如今西北大营军马补给不足,苏洵不以国事为重,不为圣上分忧,反而以权谋私,私动国马,还请圣上明察!”

韩漠这是第一次入朝,还不知道朝堂上的套路,不过看到朝议第一件事儿就是弹劾同僚,并非正儿八经的国事,以点界面,心中顿时明白,朝议的主旋律恐怕历来就是这般互相打击了。

张慎说完,从袖子里掏出几样东西,举过头顶,道:“这是罪证以及证人证词,请圣上过目!”

皇帝摆摆手,道:“不必了。”向一名官员道:“贺学之,你身为太仆寺卿,这苏洵私动国马,你可知晓?”

太仆寺卿贺学之是贺氏家族的人,那是与萧家一派,而苏洵是苏家的人,他自然是落井下石,立刻出班跪倒:“回圣上,苏洵却有不轨之举,微臣亦是多次告诫太仆寺大小官员,要尽心为国办事,效忠圣上。这苏洵有罪,微臣近日亦是搜索证据,欲向圣上禀明,不想御史台张大人却率先查知此事,臣实在有愧,还请圣上降罪!”

“这事儿既然是真的,回头将苏洵交给大理寺。”皇帝看起来很疲倦,淡淡道。

此时却又有一官员出列跪倒:“微臣工部侍郎苏达启奏圣上,侍御史张慎所奏不实,有徇私报复之嫌,实该治罪。”

张慎回头怒道:“苏大人,你这话从何说起?”

苏达看也不看他,大声道:“圣上,苏洵自太仆寺调出十三匹国马属实,但却并非私用,而是我工部所调。”

“工部所调?”贺学之作出疑惑之色:“你工部调我太仆寺马匹,我身为太仆寺卿,为何不知道?你工部调我马匹,又是所为何事?”

苏达淡淡道:“贺大人那几日好像不在衙门里吧?贺大人日理万机,想来那几日是另有他事,我工部差人前往太仆寺签调拨文书,贺大人却是没有踪迹,所以找上了典厩署,好在典厩署令是有权调拨三十匹以下骏马的资格,所以苏署令签下调拨令,调出十三匹骏马交给我工部使用,至于以权谋私,微臣实不知从何而出?”

贺学之脸色变了变,苏达这话连守带攻,可说是相当厉害的,一来是要替苏洵解围,而来却是直指贺学之身在其位不谋其事,在办差之时却无踪迹,这属于怠职之罪。

刚刚就任工部尚书的萧怀金冷笑一声,向苏达问道:“苏大人,我是工部尚书,却如何也不知道工部调拨了马匹?”

萧怀金是苏达的顶头上司,可是苏达显然对这个上司并没有多大的畏惧之心,只是淡淡道:“萧大人刚刚上任,很多事情还不知道。至于调拨马匹,那是为了修缮西角楼。西角楼年久失修,有些破损,有失威仪,所以要重新修缮,只因要运输材料,所以调拨了十三匹骏马,那是为了尽早完工。”顿了顿,继续道:“下官身为工部侍郎,是有权力向太仆寺调集马匹的,萧大人一直未曾去过西角楼,所以不知道西角楼正在修缮。”

萧怀金“哦”了一声,冷冷道:“原来在修缮角楼?这么大的事儿,苏大人倒是从未报我。”

苏达立刻道:“本是要报萧大人的,不过是前日才确定下来,昨儿个才调来马匹,尚未开始动工。本想今日呈报大人,只是想不到张大人今日早朝便杜撰罪责,诬陷苏署令,张大人所说的那些证据,却不知是从何而来?”

张慎脸色变了变。

他手里的这些证据,当然不是他自己搜索出来,物证自然是太仆寺内部人员找到的签署令副本,至于人证,在燕京城,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不缺人证的。

皇帝静静地坐在龙座上,冷冷地看着堂上的争论,而大多数官员也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理会。

这是萧苏两派常见的对峙,其他家族和官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自然是不会轻易出来的。

韩漠站在后面,只是当做看一场戏,顺便了解一下朝堂的规矩。

“此事交由大理寺调查清楚。”皇帝淡淡道:“得出结果,交由内阁处置。”

接下来,又有大臣出来弹劾政敌,政敌自然也是做好准备回击,双方主要是攻击敌人中下层官员,在朝堂上互相争吵的也是那些普通官员,各大世家的主要人物并没有参与进去,都只是冷眼旁观。

朝堂内阴谋迭出,此起彼伏,敌对各方互出杀招,而每一个人也都要仔细留神,因为杀招说不定什么时候都要降到自己的头上。

家族的争斗,派系的倾轧,同盟的维护,就像一幕幕精彩地小电影出现在韩漠的眼前。

自始至终,韩漠看到的都是你来我往的揭发弹劾,却听不到有人上去商讨民生社稷,每一个人都在争取着自己以及身后家族派系的利益,狠狠地打击着对方。

皇帝似乎早就适应这样的环境,只是静静地坐在龙座上,时不时地说着一些机械式一样的话语:“交由大理寺调查,查清之后,由内阁处理!”

韩漠初进太平殿时,感觉这宏伟的殿堂充满了威严,也彰显了气派,可是一个时辰过后,他觉得这里只不过是大型的菜市场而已,耳畔是喋喋不休的争吵,虽然臣子们还保持着一定的内敛,说出来的话并不是十分粗俗,但是话中的意思,却比粗俗不堪的语言更险恶十倍,更是处处带着无尽的杀机。

韩漠深知,朝堂上这些明斗,那只是世家争斗的冰山一角,换句话说,这里根本不是主战场,真正的残酷之争,那是在朝堂之下的。

恢弘大气金碧辉煌的太平殿,却成为大臣们明目张胆互相攻击争权夺利的场所,乌烟瘴气,韩漠只觉得一阵悲哀。

他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政治氛围,燕国能以什么样的方法称雄大陆,善战于魏国,强盛于庆国,燕国有什么样的底子去与他们争斗?

诚如人们经常所有,有时候对某些事情看的太透,知道的太多,反而会让人在心里升起一种消极感甚至是绝望感。

韩漠未必绝望,但是他却发自骨子里的失望。

这样的场面,是他内心很不愿意看到的,但是在这个时候,以他的身份,他没有能力去改变任何东西。

人微言轻,即使是整个韩氏家族,也未必能够在短时间内改变这混乱的一切,就更别提区区一个韩漠了。

朝堂上的争论依旧在继续,直到苏观涯出来。

苏观涯从臣列出来时,众人便不再说话了,而苏观涯显然对于朝堂上那些争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种场面他见得太多,多的都已经近乎麻木。

“启奏圣上,应圣上宣召,平定渤州郡的有功之人皆已入殿!”苏观涯声音平静,气定神闲地奏道:“此番入殿,共有六人,皆是在平叛之战中有功之人,还请圣上谕旨封赏!”

一直静静坐在龙座上的平光皇帝终于动了动身子,道:“韩玄昌韩爱卿可来了?”

韩玄昌急忙出列跪伏在地:“臣韩玄昌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陛下嘴角带着一丝笑,道:“韩爱卿,朕可是等了你好久啊!”

朝臣们都颇是奇怪,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忽然说出这句话,这句话看似平平无奇,但是内里肯定是充满了某些意思的。

韩玄昌也是颇为不解,但还是恭敬回道:“微臣也无时不在思念圣上,只望圣上龙体安康,我大燕国泰民安!”

皇帝陛下淡淡一笑,道:“内阁议定,由你担任礼部尚书一职,朕也觉得你担当此任,实是最佳人选。”轻轻挥挥手,旁边的执礼太监已经端起金盘,从龙坛上走下来,到韩玄昌面前停住。

金盘之中,锦布掩盖。

“韩爱卿,这是你的官印,自今而后,礼部就交给你,你可莫负了朕的期望!”皇帝声音竟然带着一丝和气。

韩玄昌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大声道:“微臣谢圣上隆恩,微臣必定鞠躬尽瘁,不负圣上所望!”

韩玄昌接过官印的一霎那,朝堂两侧的臣子们目光各异,有不屑,愤怒,讥笑,妒忌,羡慕,亦有欣慰,兴奋,高兴,各种表情,人间百态,不一而足。

韩玄昌退下后,其它各人也都安排了官位,而且当朝领了印,不过也都不是什么重要官职,毕竟真正的好位置,早已经被分的一干二净。

韩漠静静站在朝列最后面,许久之后,终于听到执礼太监叫道:“东海郡韩漠上前听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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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零章 【让人嘲笑的封赏】

朝臣们大都知道,攻打黎谷关时,绕过黎谷山脉从敌后突袭打开黎谷关大门的就是韩漠,所以大家都想看看,这样一个智勇双全的人物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就连一直不动声色的萧太师也终于抬起头来,向刚刚走出臣列的韩漠望了过来。

当所有人看到从臣列最末端出来一个年纪轻轻不满二十岁的漂亮年轻人时,都是一片茫然,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样一个年轻人应该不是那个立下奇功的韩漠。

但是当韩漠走到殿中,恭敬参拜下去,说着:“草民韩漠参见圣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时,许多人都震惊了,他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在他们眼中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竟然就是在平叛之战中立下夺门大功的韩漠。

萧太师平静地望着韩漠,大概持续了几秒钟,便收回目光,再次靠坐在椅子上,微微闭上眼睛。

……

大臣们都是看着韩漠,更有人开始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大多数人除了震惊以外,更多的怀疑,没有几个人能相信,就是这个年轻人带着不到千人的骑兵,绕过黎谷山脉完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无数道目光聚集在韩漠身上,在这宏伟的殿堂里,面对各样目光,一般人都会觉得身上不舒服,甚至会有一种畏惧的感觉,但是韩漠没有。

韩漠看起来很平静,那是一种超出他实际年纪的淡定。

高高在上如同一团火焰的皇帝陛下在高处凝视着殿堂中的韩漠,他的神情很有些奇怪,眼中闪着怪异的光芒,但是这种光芒很快就闪过,而脸上的表情也淡然起来,淡淡道:“你就是韩漠?”

韩漠回道:“草民就是韩漠!”

虽然是世家子弟,是贵族子弟,但是没有官职在身,韩漠在这个时候,就只能以普通子民的身份拜见这位帝王。

在东海镇抚军中,韩漠倒是有一个“海管”的身份,可惜那种家族式的官位,在地方上虽然被承认,但是到了京里,并不会记录在吏部官册中,换句话说,朝廷是不承认的,是不领取朝廷俸禄的。

“是你打开了黎谷关的大门?”皇帝问道。

韩漠抬起头,平静地望着龙座上的皇帝,此时距离近了,韩漠更能清晰地看到这个人的面孔。

他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左右,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帝王威严,看起来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脸庞有些蜡黄,作为医班出身的韩漠很清楚,这个人的身体并不好。

“回圣上,黎谷关大门是草民带人打开,但是……!”韩漠微一停顿,终于道:“不过计划却是大将军所谋,也就是如今的工部尚书萧大人所策划!”

萧怀金闻言,先是一怔,然后看向韩漠,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但是坐在椅子上的萧太师听到这句话,眉头却微微皱了皱,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皇帝沉吟了片刻,才向苏观涯问道:“苏爱卿,韩漠的官职,是否议定?”

苏观涯立刻道:“启奏圣上,韩漠虽然年幼,但是功劳卓著,对平定渤州郡叛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见其具有敏锐的军事洞察力和无畏的勇气。如今兵部令史确有空缺,可让韩漠入兵部历练!”

兵部是燕国六部之一,设尚书一人,左右侍郎各一人,而兵部又分兵部,职方,驾部和库部四司,每司设主事二人,主事下面便设有令吏八人。

令吏在兵部虽然算不得高官,但是却触及到兵部实事,十八岁便能入兵部担任令吏,那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情,若非天大的功劳,决不会有这等殊荣。

韩玄昌和韩玄道听苏观涯此言,心头都有一丝喜意,互相给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兵部如今是由范家掌握,不过说起来这兵部的职权也算不得太大,毕竟在这样的国度里,世家霸权,兵部很难做到任将调兵,但是毫无疑问,燕国的正常军事行动以及军事信息,那还是掌握在兵部手中,而且兵部掌管兵器战马的集结,虽说不是六部之首,但也绝对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部门。

韩家在各部都有势力,但是恰恰在兵部却是一片空白,兵部大小官吏,京无韩家一人,如今苏观涯要调韩漠进兵部,虽然不知道苏观涯是如何打算的,但是对于韩家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个坏消息。

皇帝并没有立刻回答,微一沉默,才向萧太师问道:“太师,你觉得韩漠可适合担任兵部令吏之职?”

萧太师站起身来,对着皇帝行了一礼,才道:“回圣上,依韩漠的功劳,担任兵部令吏一职,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一切还要圣上做主!”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却很雄浑,若听他声音,倒不像一个老头子。

就在此时,一人出列奏道:“启禀圣上,韩漠入兵部,此事万万不可!”

众人去看,只见这人瘦高个,留着八字须,却是御史台的侍御史刘瑾。

说起御史台,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因为御史台的御史们都是言官,通常情况下,朝议都是由这些言官进谏弹劾开始,每一个世家在御史台里都有势力,世家不方便说的话,交由御史台的人去完成,御史们本就是靠着嘴巴在朝堂混下来的。

从某种角度来讲,御史台就是世家的嘴巴,这张嘴巴就是用来在朝上说些是非的。

但是这个叫刘瑾的侍御史却有些特别,倒也不是他长了三头六臂或者有什么奇能怪才,只因为满朝上下都知道,这个刘瑾不是世家的嘴巴,正是当今圣上的嘴巴。

这张嘴巴在御史台也算是鹤立鸡群了。

这位刘侍御史一旦出列,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那都是皇帝的意思了,所以通常情况下,谁也不会对这位刘侍御史的话儿进行反驳。

若是换成其他言官出来阻扰韩漠进入兵部,韩家的官员只怕早就跳出来反驳了,但是如今出来的恰恰是这位刘侍御史,所以韩家的官员都忍住气,静观其变,但是几十双眼睛盯在刘侍御史的身上,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这刘侍御史只怕已经被切割成碎片了。

韩玄昌和韩玄道却都是皱起眉头。

他们当然知道,刘瑾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可是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阻挠韩漠入兵部?难道还怕韩家势力增大?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次叶吴两家的势力在燕京被一扫而空,各世家争夺官位,韩家自然也是大有收获,除了吞下礼部尚书这块大蛋糕,韩家还占了不少位置,而且不少官位比之区区兵部令吏要强得多,若是害怕韩家势大,为何不阻挠其他官位,偏偏与一个小小的兵部令吏为难?

更何况,韩漠担任兵部令吏,虽然让韩家在兵部这块“沙漠荒地”有所突破,但是若说韩漠在兵部能起到很大作用,给韩家带来大大的帮助,那倒不见得,毕竟范家在兵部经营多年,韩漠小小的令吏,根本不可能撼动兵部的根基。

于是所有人都在心里存了一个疑问,皇帝为何在这个时候,会借刘瑾的嘴巴,阻挠韩漠进入兵部呢?

刚入朝堂的韩漠自然不知道刘瑾就是皇帝的嘴巴,所以他的疑问就是:“这个家伙为何反对我进入兵部?”

刘瑾显然早就想好了说辞,一本正经地道:“启奏圣上,俗话说,兵之大者,国之利刃,那是不能有半点马虎的。本来韩漠的功劳,封一个兵部令吏也算配得上,只是韩漠年纪太轻,若是入营历练倒还可以,可是进入兵部办差,那却是有欠妥当。毕竟韩漠所建奇功,计划是萧大人所谋,韩漠只是执行,勇气无畏,大可赞扬,不过这用兵之道,却是谈不上的,要入兵部办差,大是不妥。”

韩漠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低着头,他倒想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戏码出场。

皇帝淡淡道:“刘爱卿,你的意思,韩漠做不得兵部令吏?”

“做不得!”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韩家以外的官员乐得看个热闹,而韩族官员却都偷偷看向韩玄道。

韩玄道是韩族的领袖人物,只要做一个动作,韩族的官员立刻就要上前辩驳,虽然刘瑾是皇帝的嘴巴,可是韩族真要发起怒来,可不管你是谁的嘴巴,毕竟你刘瑾不是皇帝本人,要辩驳打击你刘瑾,也不算天大的事情。

此时的韩玄道,却保持了足够的冷静,不动声色,没有任何表示,于是韩族的官员们也只能将怒火放在心里。

“刘爱卿,那依你之见,韩漠当个什么官最合适?”皇帝平静地问道。

刘瑾似乎早就想好了,立刻道:“回禀圣上,韩漠领兵翻越黎谷山脉,打了叶家一个出其不意,这出其不意便是其中的精髓,与花厅之责有异曲同工之妙,微臣斗胆谏言,如今西华厅厅长一职空缺,花厅部属也是一团散沙,由韩漠去担任西花厅厅长之职,想来是一个很好的去处!”

太平殿内一时寂然无声。

韩漠皱起眉头,心中疑惑:“西花厅是个什么所在?”眼睛余光瞥见两旁的官员,只见一怔之后,竟有不少官员现出戏虐的笑意,更有人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望着自己,甚至有几名官员忍不住笑出声来,当然,那种笑声很怪异,给人的感觉,就像某个人在路上摔了个狗啃泥,而路上的行人见到之后,发出一种哄笑。

这绝对是嘲笑,这一点韩漠是断定了。

他禁不住抬起头,立时发现,竟有不少官员正在打量着自己,脸上都露出幸灾乐祸的戏谑笑意,更有人撇撇嘴,别过头去,而韩族的官员都是目瞪口呆,更有人向刘瑾怒目而视。

韩漠豁然明白,这个西花厅厅长一职,绝对不是什么好官,能让这么多人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嘲笑自己,那么这个厅长一职只怕是烂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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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一章 【西花厅】

厅长这个词,韩漠穿越前也是听过的,在那个时候,“厅长”未必是什么了不起的要员,但也绝对不是烂到没有油水的官员。

公安厅,交通厅,检察厅……,那些厅长大都是捞得盘满钵满,可是在这个时代出现“厅长”一词,倒是让他有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但是“西花厅”这个机构,韩漠却觉得很陌生。

在东海郡时,韩漠偶尔也听说过“东花厅”这一机构,他并不知道“东花厅”究竟是什么样的机构,但是从官员们那种讳若莫深的语气中,也能感觉出东花厅是个很牛叉的部门,至少在韩漠的眼中,很多官员对于东花厅有一种敬畏之心,就连自己的父亲韩玄昌,似乎也对东花厅颇为忌惮。

韩漠不明白,既然都是花厅,为何前面带着“东”字,众人就都有一种敬畏之感,而带着“西”字,却出现了截然相反的讥笑情绪。

……

侍御史韩布秋便是韩家在御史台的嘴巴,这个时候,他终于站出来,跪拜道:“启奏圣上,此事万万不可行。韩漠在平乱之中,立下大功,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翻越黎谷山脉,率领不到千骑背后突袭,打开大门,说起来简单,真要做起来,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做到,此等雄风,我燕国除了神武将军能够有此胆识与能力外,实难做第二人想。如今韩漠立下此奇功,将来定是我燕国名将之才,即使入不了兵部,却也不能调入西花厅,如此奚落有功之臣,恐教天下人寒心。”

他这个时候可不管刘瑾是谁的嘴巴,既然已经威胁到韩家的利益,作为韩家最犀利的一张嘴,他自然有责任挺身而出的。

皇帝抬头看着韩布秋,脸上泛起怪异的笑容,淡淡道:“韩爱卿,你所谓的奚落有功之臣,此话从何说起?莫非你觉得,西花厅是个没用的地方?”

韩布秋愣了一下,其实这是一个要命的回答,他无论答是与否,后果都是不利的。

韩玄道终于出来解围道:“启奏圣上,微臣以为,韩漠确是西花厅厅长的合适人选。国之百司,各有其职,哪一处都是国家不可或缺的部分,西花厅亦是如此。韩漠年纪轻轻,能得刘侍御史举荐为西花厅厅长,实在是他的荣耀,微臣也愿意举荐韩漠为西花厅厅长!”

韩玄道既然出来说话,韩族其他人即使心里有些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了。

皇帝微微颔首,道:“既然韩爱卿和刘爱卿都力荐韩漠为西花厅厅长,那韩漠就去西花厅吧!”转向苏观涯道:“苏爱卿,吏部拟册,着韩漠升任西花厅厅长一职!”

苏观涯拱手道:“微臣遵旨!”转向韩漠道:“韩漠,还不谢恩!”

韩漠这才拜谢道:“小臣谢圣上隆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既然升着为西花厅厅长,亦是朝廷的臣子,自然是可以称臣的。

……

散朝过后,群臣亦是列队到了燕安殿,之后自是各自回衙门办差,韩漠感受到不少官员投来奚落的眼神,心中一片茫然。

不过宫内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韩族官员都是对韩漠投以同情的目光,而韩玄道和韩玄昌早已乘着轿子出了皇宫。

坐在燕安殿角落处的椅子上,韩漠皱着眉头,大部分官员已经散去,宏大的燕安殿里一片空旷。

“西花厅?”韩漠喃喃自语,即使他现在已经是西花厅的头号人物,可是他依旧对西花厅毫无了解。

这是什么样一个机构?主要职责是什么?下属多少人?衙门座落在哪一处?隶属于哪个部门?自己这个厅长的职位算是几品官?

一切在现在而言,似乎都是一个谜,但是韩漠知道,这个谜很快就要被解开。

方才散朝之时,倒有执礼太监提醒韩漠散朝后去吏部领取官印,所以韩漠稍作歇息,便起身准备前往吏部。

还没走出燕安殿,就听身后有人叫道:“韩大人,请稍等!”

这燕国朝廷内,世家子弟为官多得是,“韩大人”“萧大人”“苏大人”都是满朝都是,所以除非目标明确,一般情况下都是直唤官名。

就好比韩漠,若是人多时,其他官员便会唤他“韩厅长”。

听到“韩大人”称呼,韩漠也没想是叫他,左右看了看,并无几个官员,不由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太监领着俩个小太监正往自己这边过来,那太监脸上一团和气,眉眼子间带着笑,正是看着自己。

韩漠见到那张脸,感觉异常熟悉,微一思索,忽地想了起来,这名太监却是熟人,当日往渤州郡去宣旨,就是这名通事舍人。

当时记得别人称他为“凌公公”。

通事舍人凌垒上前来笑眯眯地道:“韩大人,您荣升西花厅厅长,咱家要向你道喜了。”他笑容可亲,倒无一般官员脸上那种讥嘲之色。

韩漠微笑抱了抱拳,道:“客气客气!”但是心知凌公公找上自己,绝不是为了专程来道喜的,问道:“公公是否还有什么事情?”

凌公公微笑着,左右看了看,此时燕安殿的官员几乎都已经离开,他才轻声道:“淑妃娘娘请韩大人去长春.宫说话!”

韩漠听到“淑妃娘娘”四字,立刻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堂姐,韩玄龄的长女,如今被册封为淑贵妃的韩淑。

韩淑是八年前平光皇帝刚刚即位的时候便入宫,幼时一直在东海郡,和韩漠的感情倒是极好的。

自八年前入了宫,淑贵妃便不曾返回过东海郡,韩漠也是八年未见过她,此时听闻淑贵妃召见,激动起来,道“请公公带路!”

出了燕安殿,凌公公竟是准备了轿子,笑道:“韩大人,自这里入后宫,那是有很长一段路,咱家已经为韩大人准备了坐轿!”

韩漠也知道,这皇宫极是广阔,从外宫燕安殿去到内廷长春.宫,那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到的,而且皇宫内戒备森严,处处防范,走走停停,这一段路途花费的时间绝不短。

他忽地疑惑起来,这刚刚散朝,凌公公即刻找到自己,而且连轿子都准备好,显而易见,这一切最起码在朝会的时候便开始安排了。

淑贵妃如此急切就要见自己,难道真是为了说说话?

凌公公亲自掀开轿帘,笑眯眯地道:“韩大人请上轿!”

“有劳公公了!”韩漠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取出一张银票塞到凌公公手里,那凌公公眼角一瞥,瞧见是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眼中划过喜色,不露形迹地收进衣袖中,脸上笑得如同橘子花般,更亲切地道:“韩大人英雄年少,能伺候韩大人,咱家真是三生有幸啊!”

这年头,世家权大,凌垒虽然是皇帝近侍,但真正的世家子弟是从不将这个阉人放在眼里的,更别提商些银钱,而韩漠和蔼可亲,出手便是百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凌公公自然对这个年纪轻轻的世家子弟大生好感。

韩漠塞银子,自然不是银子多得无处花,只是凭他的直觉,感觉这个凌公公日后或许能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这位凌公公去到渤州郡宣旨,如今又奉淑贵妃之命前来传唤自己,看起来都是仆役之事,但是细细一想,也可看出此人在太监中身份不一般,而且似乎很得皇帝的信任,这样一个人,如果能用银子收买,拉近与他的关系,韩漠是很乐意去做的。

自燕安殿入后宫,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地穿过主殿,而是从偏殿绕行。

绕中朝群殿,再进入后宫之所,从某种角度来说,就像此前的每一个朝代一样,后宫表面看起来平静如水,美人成群,但是这里却掩藏着无数的危机,在这里的斗争,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斗争。

燕国的后宫,各世家都有人在里面,皇墙以外是男人们的你争我夺,而后宫则是女人们为各自家族而互相斗争。

这里的斗争比之外面的斗争,从残酷性和血腥上来说,绝对不遑多让。

韩漠坐在轿子里,想着八年前韩淑离开东海郡的样子,那个时候,新皇初登帝位,各世家为了在后宫安插人手,都是极力将自己家族中的优秀女性送往皇宫,新皇初登帝位的半年间,竟是先后纳了十多名妃子。

或许皇帝本身也不愿意这些女人成为后宫里的钉子,但是他显然很明白,在燕国要想坐稳皇帝宝座,一定要学会妥协,对世家妥协。

所以,在他妥协之下,各世家的女性角色充斥着后宫,而后宫也是一片乌烟瘴气。

当年的韩淑,当然是东海郡第一美人,性情温顺,善解人意,知书达理,为了家族的利益,那个温顺的姑娘毅然踏上了前往燕京的道路。

八年风雨过去,那个十七岁离开东海郡的清丽小姑娘,如今又是一番什么景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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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章 【淑贵妃】

内廷是皇宫最里层的建筑群,通俗而言,内廷就是皇帝和他的家人日常生活的地方,只是很可惜,这里绝对没有家庭港湾般的温暖,有的只是无休止的尔虞我诈。

内廷以乾心宫,坤和宫和玉阳殿为中心,东西两翼有东六宫和西六宫,更有无数小宫殿,前半部建筑风格庄严,严肃,壮丽,雄伟,以象征皇帝的至高无上。而后半部建筑则富有生活气息,宫殿之内颇有院落式风格,有花园,书斋,馆榭,山石等。

乾心宫是皇帝居住以及处理政务之所,不过如今的政务都在内阁手中,更有六部执行,皇帝要处理的事情实在不多。

坤和宫自然是皇后的居所,作为六宫之,这里的主人在后宫中绝对是权势最强的人物,而玉阳殿,则是后宫祭礼以及皇后接见嫔妃命妇之所,换句话说,玉阳殿几乎就是皇后处理后宫事物的地方。

只是如今这坤和宫中,却是没有真正的主人。

平光帝登基之前,自然是有太子妃的,只是这太子妃成为皇后不到半年,突然患了一种奇怪的病症,只两天功夫,便香消玉殒。

谁也说不清那是什么病,也没有人真正去查。

本来要另立皇后,可是后宫嫔妃,各有势力,世家后妃,更是每个人后面都有家族撑腰,皇后位置的争夺,实际上就演变成世家之间的争夺。

只是皇帝后来下了一道旨意,为了悼念逝去的皇后,要十年之内不立皇后。

这当然成了一件稀罕事情,毕竟母仪天下,一个没有皇后的后宫,一个没有皇后的燕国,如何龙凤呈祥?

但是奇怪的是,内阁方面竟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反而上书支持皇帝的决定,更是赞颂皇帝重情重义,实乃千古明君。

这件事儿,也惹得其他国家嘲笑不止。

如今坤和宫并无主人,后宫主事,暂且由萧贵妃代行皇后职责,萧贵妃虽然强势,但是毕竟没有皇后之名,更加上后宫之中,哪一个贵妃不是厉害角色,有些事情,即使是萧贵妃,那也不敢撕破脸面的,群凤无,更是一片散乱。

长春宫地处内廷东翼,是东六宫之一,正是淑贵妃的居所。

凌公公引着韩漠所乘的轿子到达长春宫门前,早有宫女在宫门外等候,见到轿子停下,一名体态丰盈长相秀丽的宫女立刻上前来,道了个安,等韩漠从轿中下来,才恭敬道:“五少爷,你可来了,娘娘等了好久!”

韩漠一愣,按照常理,这名宫女该当称呼自己为“韩大人”才是,这“五少爷”的称呼,似乎有些不妥,等他看清这个宫女的样容,才恍然大悟道:“是……你是灵燕儿?”

宫女露出笑容,道:“五少爷还记得奴婢?”

韩漠叹了口气,道:“八年前你随着二姐……唔,随着贵妃娘娘进京,那时候你只有十四岁,如今却是大姑娘了!”

他不过十八岁,比之面前这灵燕儿还要小少四岁,但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颇有些不伦不类。

这灵燕儿本名韩灵燕,那是韩淑打小就随在身边的丫头,关系就如同韩青与韩漠一般,韩淑进京之时,灵燕儿也毅然陪同来到了燕京,那是淑妃娘娘最信任的丫头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八年过去,五少爷还能一眼便认出奴婢,五少爷的眼光真是好。”灵燕儿抿着嘴甜笑道。

韩淑幼时总是和韩漠在一起,灵燕儿自然也是对韩漠颇为了解,知道这位五少爷对下人向来是和蔼的很,也喜欢和下人开玩笑,她随着韩淑紧锁深宫,孤寂压抑,此时见到韩漠,就如同见到最亲的人,忍不住说笑两句,只是为了忆及幼时那无忧无虑的时光。

韩漠又何尝不知道灵燕儿身处深宫的痛苦,在前世的各种渠道中,他当然了解宫女们在宫中那种恶劣环境下小心翼翼孤寂凄凉的生活处境,柔柔一笑,道:“你能一眼认出我,眼光不也是极好的?”上下打量灵燕儿一番,微笑道:“我家灵燕儿已经长成了大大的美人了。”

灵燕儿脸一红,咬着嘴唇,竟是微微垂下头,但很快就抬头道:“是了,五少爷,娘娘还在等你呢!”

此时凌公公已经笑道:“韩大人,咱家便送到这里,先告退了!”

韩漠忙抱拳道:“有劳公公了!”

凌公公呵呵一笑,这才带着手下离去。

韩漠望着凌公公远去,更加确定这位公公在宫中是有一定影响力的。或许凌公公在宫外并没有多少势力,但是在宫内,方才一路行来,护卫重重,后宫更是森严,几乎每走一小段路就有盘查之处,但是一见到凌公公,那都是客客气气,一路行来,冲着凌公公的面子,竟是顺利非常,这不但让韩漠更加肯定此人在宫内的影响力,更是有些惊讶。

如果这位凌公公带进来的是刺客,这轿子里坐的不是韩漠而是另有居心之人,那是不是也能顺利进来呢?

灵燕儿见韩漠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一时却不敢打扰。

韩漠沉吟片刻,忽见灵燕儿正看着自己,顿时回过神来,笑着柔声道:“领我去见娘娘!”

长春宫作为东六宫之一,虽然比不得主殿磅礴大气,却比一般的宫殿要恢弘大气的多,琉璃瓦,白玉柱,大理石地板,宫内角落处都摆放着各类盘栽,明亮而辉煌。

长春宫内房舍众多,若非灵燕儿带路,韩漠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在宫里迷路。

在韩漠的心中,燕国是一个不稳定的国家,皇权衰弱,没有进宫之前,他只觉得这样的国家氛围,皇宫也不会奢华到哪里去,但是今日真正领略了一番皇宫,这才明白,皇宫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雄伟大气。

或许燕国人需要这样的皇宫来证明燕国的强大,以此来给予那些对燕国虎视眈眈的国家以提醒,要让那些国家明白,有着这样庞大的宫殿群,燕国的国力足够强大。

长春宫里有一处幽静的院落,里面有一小池,池中春水荡漾,更有几只白鹤在池中嬉闹。

院内有一假山,宛若五指耸天,假山上有灵鸟栖息,旁边是一小片青竹林,经过严酷的冬日,青竹林依旧坚忍不拔,一阵风过,竹林出唰唰的声音,竹林畔便是那一池春水。

韩漠进到院子来,远远就望见池边的身影。

霓裳锦衣,衣袂飘飘,当初那个清丽娇小的身影,此时却是充满了雍容华贵的气度,站在那里,镇定自若。

八年的后宫风雨,已经让当初那个孱弱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妇人。

韩漠缓缓走到那人的身后,跪倒在地,轻声道:“臣叩见淑妃娘娘!”

妇人缓缓转过身来,虽然已经过去八年,但她毅然美丽,只是稚嫩的脸庞如今已经冷静而沉着,后宫的风雨,让她变的更加坚强。

凝视着韩漠,淑贵妃终是幽幽叹了口气:“小五,你可知道,我宁可这一辈子再也不见你!”

韩漠一愣,抬起头,淑贵妃那张美丽的脸庞带着一丝感伤,而美丽的眼眸子里,却是充满了黯然之色。

“起来吧!”淑贵妃平静地道,等韩漠起身,她才上前两步,凝视着韩漠那种漂亮的脸庞,许久许久,才道:“你长大了!”

韩漠本以为姐弟相见,会是一番激动人心的场面,但是此时却是平静无波。

“每一个人都要长大!”韩漠看着淑贵妃,轻声道。

淑贵妃叹道:“我离开东海郡的时候,你才十岁,那个时候的你,天真无邪,无忧无虑,那个时候,我只希望你这一生都不要进京,就在东海郡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我只希望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因为我知道,再见你之时,就是你卷入是非之争的时候!”

韩漠这才明白淑贵妃那一句话的意思。

原来她是在担心自己,韩漠心中一阵感动,露出一丝微笑,柔声道:“娘娘该知道,我们韩家的男人,长大了就像翱翔在东海上空的雄鹰,绝不可畏缩在父母翅膀之下。这一条路,是小五注定要走的!”

淑贵妃神情更是黯然,但还是勉强一笑,拉着韩漠的手,指着院子道:“小五,认识这个地方吗?”

外人听见这话,只怕会感觉很奇怪,因为韩漠这是第一次进宫,也是第一次来到长春宫,怎么可能认识这个地方?

韩漠却是立刻回道:“认识。这是静思园!”

淑贵妃脸上露出笑容来。

这句话,他们姐弟当然是明白的。

静思园是淑贵妃在东海郡的居处,座落在韩家东府之内,里面的布局和如今这处院落一模一样,由此也可见韩淑的思乡之情。

“静思园还是这个样子吗?”淑贵妃轻声问道,拉着韩漠的手,绕着春池缓缓而行。

“是!”韩漠回道:“没有一丝改变,大爷爷每天都会派人打扫!”

淑贵妃叹了口气,又问:“家里人都好吗?”

“都好!”韩漠微笑道:“四哥已经进了镇抚军,当上了校尉!”

韩源是淑贵妃的亲弟弟,听到韩源的消息,淑贵妃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转头看着韩漠,轻声道:“你本该和他一起,留在东海郡……罢了,既然过来了,这日后的路,你便小心翼翼去走。”

“是!”韩漠点头道。

姐弟两在池边说着话,却见院外一名宫女匆匆进来,附耳向站在院门处的灵燕儿说了几句话,灵燕儿点点头,快步过来,轻声道:“娘娘,圣上到了!”

淑贵妃反应很平静,就像早就料到皇帝要过来一样,向韩漠道:“小五,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过来吗?”

“娘娘是想看看小五长大没有!”韩漠微笑道。

淑贵妃也是嫣然一笑,随即肃然起来,轻声道:“这是其一,另有一个原因,是圣上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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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三章 【皇帝密见】

长春.宫的暖阁中,皇帝正坐在书桌边看着书,他手里拿着的是《史记》,中华自上古黄帝时期到汉武帝元狩元年三千年的历史,也就记载在其中。

他看得很仔细,虽然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而且时不时地以锦帕捂着嘴咳嗽几声,但是却全神贯注,直到听见淑妃和韩漠的参拜声,他才醒悟过来,放下书,抬头向下望去,就看到了在前面参拜的韩漠。

“爱妃,韩漠,都起来吧!”皇帝露出一丝微笑,抬了抬手,显得很和蔼。

“谢圣上!”

皇帝端起桌上的香茶,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道:“韩漠,朕让你担任西花厅厅长,你是不是有些不服气?”

他那漆黑的眸子紧盯在韩漠的身上,脸色平静,这张脸看起来很平凡,但是从这种脸上,谁也不能够看出他的心思。

这是燕国的九五之尊,本应是燕国最有权势的人,但是历史原因,他的这个皇位比一般皇帝做得更艰难。

“小臣不敢!”韩漠立刻道:“圣上隆恩,小臣感激还来不及,别无他想!”

皇帝“哦”了一声,望向淑妃,淑妃柔声道:“这里说话,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声音虽柔,但是语气却很肯定。

韩漠闻言,心中竟然对这个皇帝泛起一丝同情。

身为帝王,说话却要担心被人听见,这实在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他忽然间明白,淑贵妃召自己来这里,就是因为皇帝想见自己,而在长春.宫,皇帝和自己说话才会比较隐秘。

宫中处处是耳朵,淑贵妃是长春.宫的主人,对长春.宫总是能够控制一些的,这个幽静的暖阁,想必就是长春.宫类似密室一样的处所。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淑妃已经欠了欠身子,恭敬道:“圣上,臣妾去为您煲些汤!”

等淑妃退下,皇帝才向韩漠道:“朕让你过来,是想告诉你,所有人都认为西花厅是一个烂摊子,是一团烂泥,但是朕却一直将西花厅当做一块宝贝。朕舍不得将这块宝贝交到其他人的手里,而朝堂上下,识宝的人确实不多,所以朕才有机会将它留下来,交到你的手里!”

韩漠听得有些晕眩,只因为他现在还是对西花厅一无所知。

群臣那种奚落的眼神,如今皇帝又说那是留下来的宝物,这让韩漠头大如斗,他恨不得现在就跑到所谓的西花厅去看看,那里到底有些什么。

……

“你似乎在怀疑朕的话?”皇帝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韩漠,声音也很平淡。

韩漠忙道:“小臣不敢!”

皇帝摆摆手,笑道:“不用在朕的面前表现的如此谦恭,其实你应该明白,朕的臣子们,并不觉得朕是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

他虽然带着笑,但是笑的很苦涩。

韩漠心头一颤,他微微皱眉,以常理来说,即使这个皇帝心中有委屈,也不可能在自己的面前表露出来,但是眼前这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皇帝,偏偏在自己的面前露出了无奈的一面,在一个不到二十岁的臣子面前流露出了他的感伤。

韩漠垂首站在皇帝面前,显得很谦恭,却并没有答话。

皇帝靠坐在椅子上,缓缓道:“西花厅虽然沉寂了几年,但是并非一无是处。一个机构是否强盛,那就要看官员如何去管理引导。朕只希望你能在西花厅多做些事情,为了这个国家,也为了朕!”

“圣上训诫,小臣时刻铭记在心,誓死效忠吾皇万岁!”韩漠恭敬道。

皇帝微笑道:“效忠?韩漠,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

韩漠平静回道:“臣子效忠,天经地义,小臣却是如此想。”

皇帝哈哈笑了起来,道:“你年纪轻轻,倒是会说话。”神情忽地肃然起来,缓缓道:“韩漠,你若真心效忠于朕,朕也必不亏待你。好好挑起西花厅,我说过,那是一块宝贝,怎么用宝贝,就看你的本事了。”

“小臣遵旨!”

皇帝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到暖阁窗边,望着窗外,那里正有几株梅花。

韩漠离开皇宫的时候,天已正午,沿途他一直在思索着皇帝话中的意思,今日看似只是寥寥几语,但是韩漠总感觉皇帝的话中似乎蕴藏着其他的意思。

燕国皇帝,秘密召见一个小小的年轻臣子,而且这个臣子即将担任的官位是被朝臣们奚落嘲笑的,韩漠总感觉事情颇有些诡异,隐匿在其中的信号自己一时并没有参透。

但是有一点韩漠却依稀地做出了一些判断,那就是皇帝肯定希望利用自己做些什么,否则堂堂九五之尊也不可能吃饱了撑着秘密召见自己。

自长春.宫出来后,被送到燕安殿,换上了自己的轿子出了东宫门,韩漠便让人向吏部过去。

吏部衙门在东道十三所,出东宫门往左拐,不过半个时辰就可到达东道,这条道上都是办差的衙门机构,与西道八所遥相呼应。

吏部衙门青砖红瓦,坐落东道居中地方,韩漠到达时,早有人上来迎候,恭敬道:“韩侍郎正在等候,请随我来!”

韩漠倒是知道,韩家在吏部是有势力的,吏部左侍郎韩信策也是韩家在朝中的重要人物之一,这派人在衙门口等候,自然是韩信策安排的。

跟着吏部官员到了一处公房前,两名佩刀护卫守护在门前,带路的官员已经大声道:“大人,韩厅长已经到了!”

屋内传来韩信策的声音道:“进来吧!”

护卫打开门,韩漠独自进屋,只见屋内摆满了书架,韩信策正坐在桌边,桌上亦是满满一桌子公文等待处理。

“五少爷!”韩信策见韩漠进来,急忙起身迎山前来,笑容亲切:“本来派人送去也无妨,不过按照吏部的规矩,官印非同小可,除非是殿上赐印又或者重兵护印才能送印出吏部,咱们若是坏了规矩,免不得有人在朝上会有话说,所以为了万全,才请五少爷来这里取印。”

韩漠微笑道:“我理会得了。”

“官印都存放在印库,空缺官职的官印都会收在印库里,那里设有机关,而且有重兵把守,很是小心。”韩信策缓缓道:“不过五少爷的印子我已经记了册子,画押取了出来。”说完,他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捧起桌上的小木盒,走到韩漠身边,打开木盒,道:“五少爷请看,这便是你的印子。不过与其他衙门不同,西花厅没有官印,有的只是玄铁牌,牌上有印,既可作令牌用,亦可作官印用!”

“这倒有些稀罕。”韩漠笑道,伸手欲从木盒中取出玄铁牌,伸到半中间,看了韩信策一眼,笑问道:“我能看看吗?”

韩信策莞尔一笑,道:“这本就是五少爷的,当然可以看!”

韩漠呵呵一笑,从里面取出玄铁牌,平放在手中,这玄铁牌并不是很大,色泽乌黑,放在手掌中,竟是冰凉的很,也沉重的很。

玄铁牌正面刻着“西花厅厅长令印”五个字,反面却是雕刻着流云海浪,流云在上,海浪在下,颇有印象画派的风格,但是让韩漠最为疑惑的是,玄铁牌反面正上方,竟然刻着“公颜德光”四个字。

“公颜德光?”韩漠轻轻念道,他眉目间满是疑惑,抬头看着韩信策,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韩信策听到“公颜德光”四字,眼眸子中竟然闪现敬畏之色,轻声道:“这是为了表彰薛公颜的功绩,先帝特意命人刻上去的,就是要让西花厅的人都记住薛公颜!”

“薛公颜?”韩漠眨了眨眼睛:“薛公颜又是谁?”

“薛公颜就是公颜老,西花厅是他一手创建的!”韩信策轻声道:“当年在公颜老手中的西花厅,可不是如今这个烂摊子!”

韩漠沉吟着,忽地看着韩信策,笑道:“韩大人,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西花厅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你能不能给我说一说?”

韩信策想了想,才苦笑道:“五少爷,不瞒你说,你担任西花厅厅长一职,实在……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哦!”韩漠笑笑,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五少爷既然想知道,我便将我所知告诉五少爷。”韩信策请韩漠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更是亲自为韩漠倒上茶水,这才在旁边的椅子坐下,看着韩漠,问道:“五少爷可听过东花厅?”

“听过!”韩漠点头道:“不过这东花厅究竟是做什么的,我倒也不大清楚。”

韩信策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轻声道:“东花厅,说白了,就是探子们的巢穴,那里汇集了我燕国最精锐的探子。”

“探子?”

“不错。”韩信策虽是吏部侍郎,但说到这里,脸上还是显出一丝畏惧:“探子的职责,就是暗中打探情报,监视他人行踪,暗中破坏,幽灵般刺杀的一群人!”

第一八四章 【幽灵机构】

韩漠听到韩信策的这个解释,立刻将东花厅和明朝的锦衣卫机构联系起来,两者的职责似乎颇有些相似,明朝的锦衣卫是天下皆知的特务机构,人人谈而色变,但是这个东花厅却似乎隐秘的许多,至少自己作为世家子弟,却也不能洞悉其貌,那么普通人更是不可能对东花厅有太多的了解。

“东花厅和西花厅又有何区别?”韩漠很是疑惑道:“它们是相同的部门吗?”

韩信策摇摇头,道:“如今的西花厅与东花厅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西花厅的人手只怕连东花厅的零头都不到。”

韩漠一愣,只听这话,韩漠就感觉西花厅的凄凉场景。

“不过六年前的西花厅,那可是东花厅无法望其项背的。”韩信策轻叹道:“公颜老在世的时候,西花厅风光一时,魏国的黑旗,庆国的紫衣卫,那都是无法与西花厅匹敌的。”

韩漠越听越迷惑,问道:“那么如今东花厅怎地盖过了西花厅?”

韩信策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五少爷知不知道东花厅是何时设立的?”

韩漠摇了摇头。

“东花厅是当今圣上登基那一年所创立,不过短短八个年头而已。”韩信策轻声道:“而西花厅是先帝在时就设立,已经三十九年!”

韩漠一愣,若从设立年份来看,西花厅的历史比之东花厅要漫长许多,都可以做东花厅的爷爷了。

“三十九年前,先帝初登大位,我燕国内部隐匿无数敌国奸细,肆意破坏我燕国秩序,更是屡屡暗杀我燕国官员。”顿了顿,韩信策低声道:“那个时候,咱们世家比之现在,还是和气许多,世家联名要设立对付敌国奸细的机构,因为刑部和大理寺刑案众多,根本抽不出人手来对付敌国奸细,也正是如此,当时的兵部侍郎薛公颜主动要求组建新机构,用以对付敌国的奸细。”

“薛公颜不是世家子弟,也能坐上兵部侍郎的位置?”韩漠奇道。

韩信策点头道:“是,他是我燕国建国以来,唯一一位非世家子弟担任侍郎之职。这薛公颜说来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他是临阳郡人,也就是胡氏家族的地盘。他不是世家子弟,当时西北大营又在征兵,所以他便从了军。,据说从军之时,不过十三岁。他在西北大营屡立战功,作战勇猛,军职也一步步地往上升。到他二十四岁的时候,更是深入庆国腹地,虏获了庆国十多名亲王大将,斩敌无数,声名显赫,这才被破格提升为兵部侍郎,也算是少有的封赏吧!当年为此,世家上书反对,但是西北大营将领们却都全力保荐,这才造就了这段非世家子弟担任侍郎之职的奇事!”

“薛公颜筹建西花厅,想必是得到了大家的赞同!”韩漠想象着薛公颜的雄姿,心中带着几丝钦佩。

“当时敌国奸细猖獗,世家虽然都有影子卫,但是毕竟各自为战,而且影子卫也不能时刻大批跟随在主人的身边,如此一来,敌国奸细机会甚多,无数官员葬身刀下,当时我燕国可算是陷入一片恐慌之中,就连我韩氏家族,也有不少官员被奸细所杀,所以大家都希望设立一个对付敌国奸细的机构,薛公颜主动站出来,大家求之不得,所以很快,朝廷便颁旨设立了西花厅。”韩信策缓缓道:“说起这西花厅的名字,倒也是机缘巧合,当日薛公颜请先帝赐名的时候,正是在御花园西花厅中,随侍先帝的一名妃子随口便说可以称呼为西花厅,先帝当即应允,这西花厅的名字也就那般定了下来。”

韩漠莞尔道:“这就是西花厅的来历?”

韩信策点点头,笑道:“这个名字得来算是机缘巧合,那是很随意,当时也许没有谁能够想到,这随意叫出来的名字,在以后的岁月里,让敌国的奸细和本国的官员胆战心惊,如蛆附体。”

“薛公颜自此上任,成了西花厅第一任厅长。这薛公颜战功显赫,在燕国是很有声望的,而且他为人重情重义,西花厅下令招人,各地奇人义士便纷纷投靠到西花厅门下,薛公颜严格删选,从中挑选出了不少精英人才,这些人后来也就成了西花厅的主力,而西花厅也就成了圣上的嫡系力量,是圣上手中的王牌!”韩信策端杯饮了口茶,似乎说得口干了,又连饮了几口,才向韩漠道:“五少爷用茶!”

韩漠正沉浸在西花厅的历史故事中,哪有心思喝茶,问道:“后来如何?”

韩信策官职虽然比之韩漠高上好几个等级,但是在家族中,韩信策的身份可及不上直系子弟的韩漠,所以韩漠催促,韩信策也不以为意,反而微笑着道:“薛公颜出自行伍,身在兵部,所以西花厅的制度严格,条陈甚多,虽然西花厅的部下个个都不是普通之辈,但在严格的管制下,却也不敢胡作非为,当年薛公颜立下的‘西花厅二十一条’,也成了西花厅最重要的守则,一直延续下来。”

“西花厅二十一条?”韩漠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韩信策。

韩信策呵呵一笑,道:“五少爷不用急,你如今是西花厅厅长,等你明儿个上任,去了西花厅衙门,自然就知道什么是西花厅二十一条了。”

韩漠微微点头,这还真是不用急,只怕到了西花厅,第一个要学的就是这所谓的“二十一条”。

“薛公颜虽然重情重义,但是统管属下却是严厉的很,据说第一批入选的西花厅部众本有两百多人,但是半年之后,经过严酷的训练,淘汰了大半,只留下了七十多人。当年如何训练的,外人不知道,但是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从西花厅出来的人,不但个个精通跟踪术,而且都善于刺杀,这样一群人一开始还在阳光之下,但是后来西花厅也越来越隐秘,最后西花厅衙门竟是设到了燕京西郊的雾水湖那边,方圆十里之内,那是严令不得任何人进入的,于是谁也不清楚西花厅的底细了。”韩信策若有所思,似乎在想着什么,缓缓道:“西华厅成立一开始,还不是敌国奸细的对手,而且损失也很是惨重,头两年,西花厅为国捐躯的壮士每年都不下百人,好在薛公颜一直注意吸纳新鲜血液,西花厅也时刻在补充新人,所以西花厅虽然损失惨重,但是在这种失败中,他们渐渐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探子,两年过后,形式渐渐好转,西花厅的人亦能与敌国奸细斗个平手,到了第五年,敌国奸细在我燕国的国土上,已经完全不是西花厅的敌手,大批敌国奸细从我燕国国土溃退,西花厅击破无数个敌国奸细的据点,也正是从那时起,西花厅的名气开始响了起来……当然,西花厅那群人干的事儿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普通人自然是不知道西花厅的存在,更不会知道西花厅的风光。”

这一点韩漠自是能够理解,西花厅只有保持独立性和隐秘性,才能够隐藏他们的行动方式,有利于他们的行动计划,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愈是神秘,给对手的震慑力也就愈多,在心理上也会占据一定的有利地位。

“虽说普通人并不知道西花厅的存在,但是江湖道上的奇人异士们还是得到了风声,那些当年本来都要投靠世家门下混饭吃的江湖人,顿时都往西花厅来,薛公颜从中精挑细选,得到了大量人才,西花厅的势力当时如日中天,若非内阁忌惮西花厅太过强势,联名要求圣上限制西花厅的人数,只怕西花厅会成为咱们燕国最强势的机构。”

“内阁将西花厅的人数限制在三百人之内,所以后来的几十年中,薛公颜一直遵守这条规矩,将西花厅部众严格控制在三百人之内,而且设有四处。”韩信策缓缓道:“因为西花厅也算是官府机构,虽然特殊,但是在吏部也有一些档案,也正因如此,我才对神秘的西花厅有所了解。西花厅当年的四处,具体是如何分工,到今日外面还是不知道,不过五少爷去了西花厅,大概就清楚了。这四处有的在燕国国内进行暗中活动,潜伏在各郡监视各大世家的动静,也有散落在燕京城内,监控百官动向,还有前往其他各国,建立情报网,探取它国情报的部门,总之在薛公颜的手里,西花厅是强大到了极致,几十年不倒……!”凑近韩漠,附耳低声道:“这也是各大世家忌惮皇帝的一个重要原因!”

韩漠听到这里,思路非但没有清晰,反而更加疑惑,如果按照这样下来,西花厅那是了不起的特务机构,西花厅厅长更是人人梦寐以求的职务,怎么自己被封为西花厅厅长,反而要被许多朝臣讥笑呢?

“有先帝保护,薛公颜的西花厅在燕国屹立三十年不倒,而薛公颜受到无数次的刺杀,却依旧安然无恙,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这几十年里,西花厅也确实为我燕国做出了许多的贡献,无数敌国的要员被西花厅刺杀,敌国的许多重要情报也源源不断地送入内阁,为我燕国掌握他国动向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在国内,虽然许多官员在西花厅的手里落马,但是公正来说,西花厅为保护燕国官员却是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三十年匆匆而过,先帝驾崩,当今圣上登基,薛公颜也已是年逾花甲,但是他的威望不减,西花厅依然是各国中最强势的特务机构。”韩信策端起茶杯,再次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道:“不过圣上登基之后,或许是觉得西花厅的权势太重,而且有些不好管辖,所以立刻设立了又一个新的特务机构……!”看着韩漠,轻声道:“那就是东花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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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五章 【东西之争】

韩漠皱起眉头,皇帝另设东花厅,这无疑是削弱西花厅的势力,颇有些自毁长城之嫌,不过仔细一想,却也释然,毕竟西花厅是在先帝手中壮大起来,或许西花厅本身对于皇帝也有效忠之心,但是皇帝显然还是对先帝留下来的这把尖刀有所顾忌,并不敢完全信任,重新按照西花厅的体系设立一个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机构,那也无可厚非。

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燕国的臣子因为世家的原因而难以更改,但是自己的嫡系王牌,那还是可以变通的。

“东花厅设立之后,从西花厅那边分走了监察各郡的职责。东花厅是圣上亲手设立,自然是不缺银子的,进入东花厅的探子们,待遇要比西花厅强上不少,实际上这也是为了削弱西花厅的实力,增加东花厅的势力,虽然厚此薄彼,但是年迈的薛公颜却并无怨言,依旧用心履行自己的职责,如今说来,我们九大世家当年对于薛公颜,那还是从心里敬畏的。”韩信策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东花厅财大气粗,自然不愁没有人,不过一年间,也发展了大批的人手,不过当时比起西花厅,单兵能力还是差了许多,整体实力与西花厅也相去甚远。”

“但是这一切,在薛公颜去世之后,整个局面也就彻底改变了。”韩信策轻声道:“公颜老六年前与世长辞,丢下了他为之操劳呕心沥血三十多年的西花厅。在他去世之后,东花厅更是夺去西花厅监察百官的职责,许多西花厅的精锐也改投到了东花厅旗下,那些公颜老的死忠部众,要么继续留在西花厅,要么就悄然而去,从此不知踪迹,西花厅的实力也开始一落千丈。五年前,东花厅更是在圣上的操控下,接管了西花厅在其他各国的情报网,西花厅最后的职责也被剥夺,成了空架子,所剩下的职责,不过是偶尔帮着审一些无关紧要的案子而已。公颜老去世之后,又有两位官员先后担任西花厅厅长,但是最终都是主动请辞,一来是西花厅残留的少数部众实难驯服,最重要的是,西花厅早已不复当年之勇,是一个清的不能再清的清水衙门,四年前开始,西花厅厅长一职便一直空缺下来,没有谁愿意去担任那个官职。西花厅残留部众日益减少,时至今日,已经……嘿嘿,罢了,五少爷,西花厅如今究竟如何,你去了那里,自然一切明了,我也就不多说了。”

韩漠听到这里,心中竟是有一种异样的感受,至少对于西花厅,他有一种强烈的同情之感。

薛公颜呕心沥血,西花厅三军用命,几十年来,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是这一切的辉煌,只因为皇帝的一个措施,便灰飞烟灭,当年那些奋战在暗处的英雄豪杰,更是销声匿迹,这不得不让人生出遗憾和同情之心。

韩信策叹了口气,喃喃道:“公颜德光……这四个字,不知何时能够再现!”瞥眼看见韩漠怪异的脸色,立刻笑道:“不过五少爷如今去统管西花厅,想必是能有一番作为的。”

他说这话,实际上也只是套话,只是担心自己方才的故事打击了韩漠的上进心,毕竟西花厅是皇帝在幕后打压下才陨落的,要想重新爬起来,实在太难太难。

他当然不知道,皇帝已经秘密召见韩漠,更是透漏了一些隐含的信息。

“有劳韩大人了。”韩漠起身抱了抱拳,笑道:“令牌也拿到了,日后若有事情,再来烦劳大人!”

韩信策急忙摆手道:“五少爷说哪里话,日后有事,但说无妨。”

韩漠点点头,收起了令牌,韩信策又道:“五少爷,我派几个人送你回府,你手中有令牌,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韩漠笑道:“如今的西花厅,早已不复当年之勇,谁也瞧不上,只怕这令牌丢在街上也没人捡,倒是不用担心有人来抢的。”

韩信策闻言莞尔,不过却也觉得这话未尝没有道理,如今的西花厅已经没落,韩漠当上厅长,只怕很多人都在看笑话,恐怕是没什么人来为难的。

离开吏部衙门,出了东道,乘着马车回到韩府,府前的仆从们显然是得到了消息,都纷纷道喜,韩漠只是微笑着,摸出身上的一些散碎银子,赏了众人。

韩玄道和韩玄昌散朝过后,都是去了衙门办差,所以并不在府上,倒是韩曹氏和韩夫人知道韩漠回来,在正厅等候,韩漠自是上前见过。

韩曹氏笑道:“老爷已经传了信儿过来,小五如今也是朝廷官员,食君俸禄,这以后可就不是孩子了,凡事都要三思而行,可别像你三哥,整日里没个正事。”

韩夫人上前为韩漠整了整衣裳,也不如何高兴,反而流露出一丝担忧,柔声道:“漠儿,你大伯母说的对,既然做了官,就该有做官的德行,凡事不可凭性情办事,遇到难事,多向你大伯和父亲请教才是。”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多说。

韩漠呵呵笑道:“大伯母和娘不必担心,一切我都会小心从事的。”回府却没见到韩滨,不由问道:“三哥呢?”

韩曹氏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责怪道:“谁能看得住他,一大清早,你们爷儿几个上朝去,他也出了府,谁知道往哪里胡混去了。哎,他要是有你和你大哥的一半样子,我就不用成天受他的气了。”

韩漠笑道:“三哥只是喜欢玩闹,总有玩够的时候。”顿了顿,问道:“大哥还好吗?我可许久没见到他了。”

韩家的长房长孙是韩沧,如今在火山营担任护军参领,是火山营仅次于指挥使的二号人物,也可说是韩家除了韩玄龄之外,另一名手中掌握着一定军权的重要人物。

韩曹氏叹了口气,道:“离得倒不远,火山营就在外宫之中,只是你大哥身为护军参领,那是不能有丝毫懈怠,三两个月也是难得回来一次的,不比寻常的官员。”

韩漠点了点头。

对于那个大哥韩沧,他印象倒也不深,那韩沧很早就在京中,不像韩滨幼年还在东海郡常住过几年。韩沧偶尔回东海郡,也只是将自己关在院子里用心练武,很少同家族的兄弟们接触,韩漠虽是堂兄弟,但也接触的极少,那个时候只觉得韩沧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如今也不知道改了一些没有。

从某种角度来说,韩漠对于韩滨还是很有感情的,但是对于韩沧,两人虽是堂兄弟,韩漠却对韩沧并没有多少好感。

或许两人的性格不是一条道上的。

听着韩曹氏和韩夫人又一阵嘱咐后,韩漠才匆匆回到西院,到了碧姨娘的院子里。

院子里很静,进到屋里,只见韩沁正坐在桌边写着什么,却没有看到碧姨娘的身影。

韩沁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写了几笔,又停了下来,抬头见到韩漠,喜道:“哥哥,你来了?”

韩漠微笑点头,在他旁边坐下,四周看了看,不由问道:“姨娘呢?”

“娘身子有些不舒服,在里屋歇着呢。”韩沁蹙起柳眉,有些担心道:“娘说身子没力气,而且也不想吃东西,哥哥,你说娘是不是生病了啊?我要去请大夫,娘说不用,她说歇歇就好。”

韩漠淡淡一笑,道:“小妹,你别担心,姨娘只是水土不服,过一阵子就好,你放心就是。”他虽然已经对碧姨娘的病情有所了解,但自然是不能告诉韩沁的。

韩沁听韩漠这样说,微微宽了心,露出笑容道:“哥哥既然说无妨,那定然是无事了。”

“你就在这里好好照顾姨娘。”韩漠道:“回头我让人多备些人参,每日里让姨娘多喝些参汤,对了,晚上多让姨娘盖些被子,别再冻着。”

韩沁也是聪慧女子,眨了眨眼睛,看着韩漠,奇道:“别再冻着?哥哥,你是说娘受寒了?”

韩漠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望向前面的屏风,屏风后就是里屋的房门,有心想去看看碧姨娘的情况,不过毕竟有些不妥,起身道:“好好照顾姨娘吧,有什么事情就找我。”

……

“人体未央虚损,滞泥长疾,最易感受寒邪,病变有外寒内寒之分。心闷气堵,则不可得寒气,外寒入体经久不散,遂引发内寒发生,寒邪为阴邪,阴盛则寒,故而气血凝结,阻滞经路畅血不通,则伤五脏六腑,形之于表……!”韩漠坐在书房内,看着医术上的记载,神情一片黯然。

很显然,碧姨娘多年来一直抑郁寡欢,她的性情柔和,但毕竟是女人,总有些不开心的事儿,这些事儿长年累月积蓄在心中,得不到宣泄,已经造成了体内的气结,这一次在寒冬季节从东海郡长途跋涉来到燕京,肯定是染上了寒气,让本就是血气不畅的碧姨娘气血发寒,发展成了内寒之症。

书中更是明确说明,这种寒症,极难治愈,除了要好生调养以为,还需要两种奇药才能治根,否则内寒之症迟早要拖垮患者。

韩漠派出韩青,正是要找寻那两种奇药,而巧合的是,这两种草药,如今都在南风国最险恶的玉泉寨,要想得到,也只能指望韩青和朱小言全力以赴了。

无论如何,总是要付出一切代价救治碧姨娘的。

他搓着手,忽地将眼睛盯在自己的右手上,右手戴着黑丝手套,闪着黑黝黝的暗光,韩漠脱下手套,长有三根金指的手掌顿时露了出来。

他凝视着三根金指,竖起手,轻声道:“奶奶的,不是答应过老子,可以让老子实现三个愿望吗?那好,老子第一个愿望,就是要姨娘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让她不要忧伤!”

就像他无数次试验过的那样,金指没有半丝反应。

韩漠叹了口气,苦笑着喃喃道:“穿越就穿越,别他妈糊弄我啊,什么实现三个愿望,真是狗屁之言!”

第一八六章 【雾水湖.西花厅】

韩漠就任西花厅厅长一职,若是放在几年前,必定是轰动一时的大事,但是如今的情势下,那却是没有丝毫风浪,已经成为历史的西花厅,早已是一蹶不振,谁也没有空闲对这个已经调零的部门投去哪怕一丝的关注。

但是西花厅的人却是要关注此事的,而且任职文书颁布到西花厅之后,第二日一大早,西花厅就安排了人手过来迎接他们的新任厅长。

韩漠第一眼见到来人,就感觉此人不同非凡。

来人年过四旬,身材细长,穿着长袍,腰间扎一根蓝色的腰带,颌下的胡须又长又黑,很是飘逸,而且此人面如冠玉,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年轻时必定是美男子,如今却显得儒雅大方,脸上笑起来,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让人如沐春风。

“卑职裴英侯,前来迎候厅长大人!”来人带着笑,气质儒雅,彬彬有礼。

韩漠打量这个裴英侯,看着这样一个俊逸儒雅的人物从今天起竟然是自己的部下,还真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喝茶?”

“谢大人!”裴英侯保持着谦和的笑容:“厅里的兄弟们都在等候大人。”

韩漠微笑道:“那这杯茶……!”

“有机会喝的。”

“好!”韩漠微微点头:“我想也到了见见大家的时候了。”

裴英侯是韩漠见到的第一位西花厅人员,韩漠也深知,到如今这个时候,还坚持在西花厅的人员,那都是西花厅的死忠。

韩漠对于忠诚的人,向来都是很有好感的。

但是他知道,西花厅如今的残众,效忠的是已经逝去的公颜老,至于自己这个新任的厅长,他们不可能立刻生出效忠之心。

骑着骏马,在韩曹氏的安排下,几名护院武师护着韩漠前去西花厅衙门,裴英侯的马稍稍落后一些,至少在表面上,给予了韩漠足够的尊重。

一路向西,穿过热闹的西市,韩漠知道西城是整个燕京最复杂的地方,三教九流无所不有,相较于其他各城区而言,这里的案件相对要多出不少,而且西城又是整个京城商贸中心,这里的货物琳琅满目,五花八门。

不过达官贵人们喜欢去的是南城,那里是贵人们消遣的主要地方,青楼酒肆戏院也大都聚集在南城区,这西城区自然也不乏一些娱乐场所,但是比起南城区,档次却要差了许多。

过了西市,经过清河桥,折而往北角行去,人迹渐稀,韩漠知道,那边就是燕京城的西郊之地,而当年威震暗处的西花厅,就是坐落在西郊的雾水湖。

“是不是有些太年轻了?”韩漠转头看了裴英侯一样,忽然问道。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裴英侯却立刻明白了韩漠的意思,微笑道:“甘罗十二岁拜相,这且不说,当朝神威将军十六岁便战功卓著,即使是公颜老,不满二十岁时也是战功显赫,有志者终不在年高!”

“这话听着舒坦。”韩漠哈哈笑道。

裴英侯看着韩漠,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道:“其实厅里的事儿更舒坦。”

“哦?”韩漠也露出怪异的笑容:“此话怎讲?”

裴英侯微笑道:“衙门里事儿少,清闲得很,成日里喝喝茶逗逗乐子也就过去一日,所以舒坦。”

韩漠看着裴英侯,露出怪异的笑容,道:“你似乎是在试探我!”

裴英侯一愣,但很快就笑道:“不敢,大人说笑了,卑职只是说些实情而已,大人若是不愿意听,卑职绝不会再说!”

韩漠淡淡道:“裴英侯,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不敢!”裴英侯目光闪动,眸子里现出一丝惊讶。

“敢也罢,不敢也罢,你只是想试探我是否真的诚心到你们西花厅去做些事情。”韩漠平静地道:“想来公颜老之后的几任厅长,都是坐在花厅里喝喝茶逗逗乐子吧?”

裴英侯是早就听过韩漠在渤州郡的声明,一开始便有些怀疑,只以为这是政治吹嘘,是韩家鼓噪出来的,待见到韩漠本人,年纪轻轻,更是觉得韩漠那声名是吹嘘出来。

不过路上这几句话说下来,裴英侯顿时肃然起来,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世家公子,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老练的多。

“卑职不敢妄议上司!”裴英侯缓缓道。

韩漠笑道:“也无需你妄议,那些厅长,我也是知道的,在西花厅屁股也没做热,就想着离开那里,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了。”

裴英侯微微一笑,并没有接话。

越往西郊行去,人迹越是稀少,到了最后,几乎见不到人影。

“虽然西花厅今不如昔,不过公颜老在世的时候,那时立下过规矩,十里之内,任何人不得靠近西花厅。”裴英侯肃然道:“这条规矩,到了今日,并无改变。”

“一个伟大的机构,虽然会有所起伏,但是立下的规矩只要坚守住,总会重新辉煌起来的。”韩漠遥望着远处,指着那片湖面道:“那里是不是雾水湖?”

裴英侯立刻道:“正是,那就是雾水湖了。”

雾水湖是一片极宽阔的大湖,或许是京城里最大的湖泊,十里平湖霜满天,恰恰应了这里的情景。

湖水平静,波澜不惊,但是在雾水湖的正中心,却有一块点缀湖心的小小四合院,青砖白瓦,宁静雅致,四面环水,院门口有一条木制桥梁直通岸边。

院门此时敞开着,门前正有一名身着青衣劲装的男子往这边张望,见到韩漠等人过来,立刻闪身进了院子。

韩漠忽然勒住马,静静立在湖边,望着湖中的四合院。

不用裴英侯多说,他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西花厅就是这样一个静立在湖中的小小四合院。

在他的印象中,既然是从事特务工作,那是见不得光的事儿,西花厅一定是个阴气森森的地方,他曾想象了无数个场景,但就是没有想到西花厅会是这样一个青砖白瓦的四合院。

西花厅处在湖中心,安静而精致,湖光水色,波光粼粼,青石小院,精致协调,看起来安详的很,如同一幅和谐的水墨画,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曾经却让暗处中人闻风丧胆。

物是人非,西花厅还在,可是当年的英姿,却依旧消逝。

“很美!”许久之后,韩漠才轻轻道。

裴英侯眼中划过一丝黯然,勉强笑道:“厅长大人或许不知道,西花厅下面的土壤,是西花厅的弟兄们一担一担填起来,然后在上面建造了这个四合院,公颜老在这院子里度过了半辈子。这里幽静宜人,是个好处所,所以公颜老仙去后,有不少达官贵人想将这园子变成他们的私宅,好在圣上英明,并没有将公颜老的这块地方收走,也正因如此,西花厅的根基并没有动摇。”

“有些东西,只要他的魂还在,那么谁也不敢小觑。”韩漠看着身边的裴英侯,轻轻笑道:“西花厅的魂魄,如今还在吗?”

裴英侯脸上立刻现出神圣的表情,那是不容亵渎的虔诚:“西花厅只要有一个人在,魂魄就不会散!”

“看到你,我已经喜欢上了我的新职务。”韩漠哈哈一笑,回头向后面的随从们道:“你们可以回去了。”并不多言,打马上前,骏马如电,竟是上了木桥,直冲向四合院。

裴英侯一愣,但旋即露出笑容,催马追上。

韩漠骑着骏马直冲进西花厅的院子当中,只见院子里简单得很,两株桃树,几棵芭蕉,院子正中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公颜德光”四字,龙飞凤舞,好不威风。

院子简陋,总体布局也很简单,左右各有几间连在一起的屋子,而正堂看起来也不显得如何宽阔,或许是多少年的积淀,韩漠进了院子,立刻感到一股肃穆的气息,虽然从岸边看这西花厅精致幽静,但是身处其中,还是感到了漂浮在空气中的阴冷之感。

韩漠下了马来,走到石碑之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虽然只是一块石碑,但是韩漠知道它的意义,为了上面这四个字,多少西花厅的探子客死异乡,为了保护燕国,无数壮士在暗中与敌国奸细浴血厮杀,这小小的石碑,是以无数勇士的鲜血铸就。

正厅内已经聚集了一群人,见到韩漠在石碑前行礼,都是有些错愕,面面相觑。

裴英侯站在韩漠身边,等他行礼完,才恭敬道:“厅长大人,弟兄们在正厅等候!”

韩漠抬起头,就看到了聚集在正厅中的一群人,他微微一笑,抬步上前,走进了厅内,在众人目光的聚集下,他笑如春风,举起左手,亮出了那块玄铁牌,柔声道:“你们好,我就是你们的新任厅长,我叫韩漠!”

第一八七章 【新任厅长】

正厅之中聚集着十多名西花厅的部众,见到韩漠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秀气的少年,都有些疑惑,等他亮出玄铁牌,都吃了一惊,全都单膝跪地,齐声道:“属下参见厅长大人!”

韩漠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正厅之内,连上裴英侯,不过十三名西花厅部众,正厅虽然并不宽阔,但是十几个人站在堂中,还是显得极为空旷。

“都起来吧!”韩漠收起手中的玄铁牌,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忽地瞧见人群中的两个人,奇道:“是你们?”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韩漠一眼就认出来,却是那晚在贫民居那边见到的那两名木技奇人,实料不到这两个人竟然也是西花厅的部众。

这两人打从韩漠进来,就认出了韩漠,当真是惊讶无比,待韩漠认出自己,互相看了一眼,抱拳道:“厅长好记性,就是我们了。”

韩漠并没有在意不少人眼中的失望之色,只是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好得很,妙得很。”他抬头看向前面,只见正厅墙壁上,高高悬挂着一副画像,画像下面却是几十片竹排编制的竹板,主板上密密麻麻写着不少字,不由缓步上前。

“这便是公颜老了!”裴英侯在旁解释道,又指着那竹板道:“这是我们西花厅的二十一条,当年公颜老留下来的铁规矩!”

韩漠微微点头。

他凝视着墙壁上的画像,只见那画像已经有些枯黄,但是图像却很是清晰,那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老者,神情严肃,抚着白须,斜视上方,似乎在想着什么,沉静而内敛,虽然是画像,但是老者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是跃然纸上。

纵横暗处三十多年的燕国暗黑头子,为燕国作出无限贡献的不世功臣。

韩漠整了整衣衫,对着薛公颜的画像深深一礼,神情充满了钦佩之色,他的这一举动,倒是让在场的众人生出一丝好感。

之前的几任厅长,来到这里无一不是耀武扬威,然后便是皱着眉头,口里嘟囔着“倒霉”,谁也没有想过真正拜见画像上的这名老者。

如今这个年轻人,反倒做出了那些老油子没能做出的恭敬之举。

“公颜老,你的名声和事迹,韩漠都已听过,你是燕国的功臣!”韩漠凝视着画像,缓缓道:“韩漠如今接下了你的西花厅,未必能够绽放你的光芒,但韩漠会用心去做,至少不会败坏你的声明!”说完,又是一礼。

厅中众人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雕工无双的憨小子冷冷一笑,口中轻轻嘟囔着:“装模作样!”身边的同伴急忙扯了扯他衣服,示意他不要胡乱说话。

韩漠站定身形,看那竹板上的“二十一条”,第一条便是“忠君爱国”。

“第二条,上令下行,违者逐!”

“第三条,同仁互爱,违者逐!”

“第三条,不伤无辜,违者杀!”

“第四条,不通奸敌,违者杀!”

……

韩漠依次以一种严肃的声音读完了二十一条,正是这二十一条,让西花厅纵横暗处几十年。

韩漠仔细读着这些铁律时,西花厅众人也是一脸肃然,神情凝重。

等韩漠读完,裴英侯才请韩漠在旁边的主座坐下,十三名西花厅部众肃然站在他的身前,或许大家心里多少还有些不服气,但是韩漠是西花厅的厅长,西花厅第二条“上令下行”明文刻在那里,大家是不敢亵渎那些戒律的。

韩漠扫视了众人一眼,只见这一群人此时的衣服却很是统一,上身穿着青色的劲衣,胸口处有血红色的条纹,腰间套着皮裙,皮裙之下,那是劲裤,整个衣裳打扮,与蜻蜓倒有些相似。

大部分人的皮裙都是黑色,但是有一人却例外,她的腰间皮裙,乃是红褐色,在人群中,极为显眼,而它的主人,却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眉清目秀,肌肤白皙,身形苗条,秀发用一根绳子系住,挽在后面,但是整个人却给人一种极寒冷的感觉,那一双凤目亦是冰冷无比。

韩漠方才没有细看,倒是没看见,此时发现,还是颇有些吃惊,但紧接着就是一阵惊艳,这个少女第一眼看起来也不算多美,但是多看两眼,就会感觉越来越美。

韩漠明白,这个世界上的女人,有很多种类型,有一种第一眼看上去美得令人窒息,但是越看越觉得平常,到了后来,只觉得稀松平常,连美女也称不上,但是有一类女子,第一眼未必惊艳,但是却越看越有味道,眼前这个女子,显然就是第二种了。

当然,此时此刻,韩漠不可能盯着这名女子看,初来乍到,总要给大家一个好印象,要是给大家一个登徒子的印象,这日后队伍就不好带了。

裴英侯显然是个很懂事的人,站在众人面前,对着韩漠恭敬一礼:“厅长大人,西花厅全员到齐,请大人训话!”

韩漠一愣。

全员到齐?

西花厅只有十三个人?

他有些不敢置信,试探问道:“唔,外地还有人吗?”

裴英侯苦笑着道:“回大人话,西花厅如今只有我们十三人,外地并无人员!”

韩漠心里一沉,他终于明白朝臣们为何露出奚落讥笑的神情了,敢情自己的部门只有十三名部下,那是连御膳房的人手都不及啊。

十三个人?自己几乎就是一个光杆司令了。

看来西花厅是真正凋零衰弱到极点了,别说燕国,就是在京城里,十三个人能做些什么?

他心里忍不住苦笑,不过面上却还是带着微笑,点头道:“到如今你们还能留守西花厅,可见你们每一位都是至忠之人,所谓兵在精不在多,有你们帮衬,我想西花厅总会有重展雄风的那一天!”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而众人也是一脸黯然。

裴英侯道:“卑职裴英侯,如今担任一处主事!”

那夜拉客的黑衣人此时上前来,抱拳道:“卑职公输全,担任二处主事!”

“公输全?”韩漠奇道:“你是公输家族的人?

公输全淡然一笑,道:“有辱先人,惭愧惭愧!”

韩漠赞道:“原来真是公输家族的后人,怪不得精通机关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韩漠前世的时候,对于公输家族的历史,倒是颇知一二。

所谓的“公输家族”,按照传说,始祖乃是春秋末期的公输般,这位公输般的另一个名字,便是鼎鼎大名的鲁班。

鲁班原姓公输,因为生在鲁国,而古时“般”与“班”通字,所以被称为鲁班。

公输般生活在春秋末期到战国初期,出身于世代工匠的家庭,从小就跟随家里人参加过许多土木建筑工程劳动,逐渐掌握了生产劳动的技能,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春秋和战国之交,社会变动使工匠获得某些自由和施展才能的机会。在此情况下,鲁班在机械、土木、手工工艺等方面有所发明。大约在公元前450年以后,他从鲁国来到楚国,帮助楚国制造兵器。他曾创制云梯,准备攻宋国,但被墨子制止。墨子主张制造实用的生产工具,反对为战争制造武器。鲁班接受了这种思想。

公输般的木技自然是天下无双,而且他的后人在他发明的基础上,更是一步步地钻研,发展了天下闻名的“霸道机关术”。

霸道机关术,顾名思义,机关术以进攻为主,公输家后人对于墨家当年阻扰公输家建立大功耿耿于怀,视墨家为眼中钉肉中刺,而墨家的机关术亦是精湛无比,墨家讲究和平,所以他们的机关术,却是以防守为主。

于是,天下间最强势的两大家族,在机关术上展开了一场较量。

因为公输家的机关术太过歹毒,被世人讥讽为旁门左道,墨家在舆论上占有优势,近百年过去,公输家人才凋零,势力渐微,也渐渐无力与墨家抗争,到了后来,几乎销声匿迹。

不过人们都知道,真要比起机关术的本事,实际上公输家是绝对胜过墨家的,墨家能够取得最终胜利,一来是舆论的支持,二来也是墨家所行正道,深入人心,而且门人众多,比起公输家的家族传续,那是有影响得多。

韩漠当日见到公输全那神乎其技的机关术,还以为是墨家机关,想不到却是几近失传的公输家机关术,此时想来,公输家的机关术果然非同凡响。

公输全听韩漠夸奖,只是谦虚道:“厅长大人过奖了!”

憨小子此时也上来,抱了抱拳,冷冷道:“卑职李固,担任三处主事!”也不多说,径自退下。

韩漠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那少女却是最后出来,行了一礼,淡淡道:“卑职薛红袖,担任四处主事!”

韩漠一愣,见少女年纪轻轻,而且是女子之身,竟是四处主事,忍不住道:“你……你是四处主事?”

“大人不也是厅长吗?”薛红袖神情淡漠,反问道。

她明白韩漠的意思,知道韩漠是指自己年龄如此轻,却成为四处主事,所以反问之中,也是要说:“你不也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厅长吗?”

韩漠呵呵一笑,道:“问的好,薛姑娘,我没有其它意思,只是佩服你而已!”

薛红袖淡然道:“卑职也很佩服厅长大人!”

韩漠闻言,心中暗道:“原来是个辣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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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八章 【另有密室】

韩漠坐在椅子上,微一沉吟,终于道:“今日是我第一次来到西花厅,也是第一次与诸位相见。承蒙圣上眷顾,隆恩浩荡,让我担任西花厅厅长,管理西花厅大小事务,我年纪尚轻,初担重任,实在有些惶恐。在场的每一位,在西花厅都是我的前辈,所以日后韩莫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多多指教啊!”

众人都是互相看了看,虽说韩漠这话看起来颇为诚恳,但却也只是些毫无新意的客套话,在西花厅这样讲究办事效率的衙门,当年的上司们可不会说这样的废话,所以韩漠虽然很温柔诚恳,但是众人也并无多少好感。

这一群人,佩服的只是能够领着他们走出困境的强者,而不是只会说一些无关紧要话语的书生。

却不料韩漠的话锋突然一转,脸上依旧带着笑道:“不过我猜想由我这样一个年轻又不通西花厅事务的世家子弟来担任西花厅的厅长,你们当中心怀不服的只怕为数不少。”

此言一出,众人一阵愕然。

韩漠哈哈一笑,摆摆手道:“大家不要误会,韩漠没有其他意思,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让我站在下面,瞧着前面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而且日后还要管着自己,我心里也是不乐意的。”

众人闻言,顿时有几人莞尔一笑。

“其实我心里明白,诸位未必是厌恶韩漠,只是对西花厅感情深厚,都在为西花厅的前途考虑而已!”韩漠缓缓道:“西花厅在公颜老手下,所向披靡,显赫一时,人人敬畏。诸位想必是怕我年轻不懂事,而且韩漠又不曾在暗处做过事情,对这里的规矩不懂,不晓得条陈,所以诸位对韩漠是否能领导西花厅有所怀疑。”他眼中闪着犀利的光芒,正色道:“这一点,韩漠也曾问过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带着诸位走出目前的低谷?自昨日圣旨下达后,直到刚才走进这间院子之前,韩漠一直都没能找出答案,但是我现在可以很负责任地对诸位说,韩漠不才,却也愿意带着诸位做些事情,即使不能再显公颜老时代的辉煌,但也绝对不会坠了他老人家的名头!”

“大人以何来说这样的话?”憨小子李固淡淡问道,他的眼神很明确地表示出对韩漠的不信任。

韩漠伸手指了指“二十一条”竹板,又指了指场中诸人,淡淡道:“就凭我所看到的这些!西花厅如今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二十一条却依旧悬挂如此,诸位亦能留守在此,可见西花厅的魂魄并没有散,他还吸引着你们这群忠诚的勇士留守在这里,韩漠以为,只要魂魄未散,就总有希望的。”

众人神情肃然,都是看着韩漠。

“既然诸位有心留守西花厅,那么诸位自然是将二十一条戒律牢记心头的。”韩漠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平静地道:“韩漠既然坐上了厅长的位置,即使诸位心里并不认同我,但是我还请诸位牢记,西花厅的权威不容亵渎,大家可以对我有意见,但却不能违背公颜老当年定下的规矩。若是诸位有违戒律,韩漠的资历或许奈何不了你们,但是这上面明明白白写下的规矩总还是能够治你们的。”

裴英侯立刻道:“一切全凭厅长大人吩咐!”

其他众人左右看了看,也都抱拳道:“一切全凭厅长大人吩咐!”

韩漠神情依然严峻,道:“今日只是和诸位见见面,也不过是想通知一下诸位,诸位闲的太久,韩漠总是要找些事情给你们做的,所以……你们要做好准备,切莫因为长时间无事可做,而生疏了你们的本事!”

众人听说有些要做,顿时都露出兴奋之色,公输全立刻道:“厅长大人但请放心,我们十三个人虽然闲了多年,但手上的本事还没有丢,大人但有吩咐,我们定当全力以赴!”

韩漠微微一笑,挥手道:“既然如此,那日后便要仰仗诸位了。罢了,你们先下去歇息吧……裴主事,你且留下,我有话问你!”

裴英侯拱手道:“是!”

其他众人都是一抱拳,纷纷退下。

韩漠站起身来,松了松筋骨,才笑道:“裴主事,公颜老当年便是坐在这里发号施令的吗?”

裴英侯笑道:“正要向厅长大人解释!”往左边一指,道:“那便是大人的卧室……当然,大人可以随意进出西花厅,不在这里歇息也无妨,那里是当年公颜老歇息的卧室,公颜老一年倒有大半年是呆在西花厅之内的。”做出请势,道:“大人且看,那边是大人办差的地方!”

韩漠左右看了看,正厅之内,左右各有一扇门,都是漆黑颜色,看起来古朴素雅,已是有些年头了。

韩漠缓步走到右边门前,只见房门上了锁,裴英侯立刻上前取出钥匙打开,推开门,叹道:“这扇门已经有四年没有打开了,若非大人今日到来,亦不知何时才能重开此门!”

韩漠“哦”了一声,抬步进去,只见是一个很宽敞的房间,不过屋子里的摆设并不多,一张大大的黑色桌子,桌子后面摆放着一张大椅子,桌上放了笔盒,盒子里插着几支毛笔,笔盒旁边又一个砚台,也就这两样东西而已。

除此之外,房间左角放着一张小几,旁边有两张小凳子,小几上放着一副围棋,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却只写着一个大字。

“宁!”

除此之外,整个屋内再无一物,显得颇有些空空荡荡,更有一丝阴寒冷寂。

……

“这就是公颜老办差的地儿?”韩漠有些不敢相信,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西花厅厅长办公室,就是这样一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地方。

裴英侯欲言又止,微一沉吟,才缓缓道:“卑职冒昧,敢问厅长,是否真的想知道公颜老办差的地方?”

韩漠皱起眉头,瞥了裴英侯一眼,问道:“你这话似乎另有所指吧?”

裴英侯道:“公颜老之后的几任厅长,来到这里,从未关心过究竟哪里是办差地儿,即使是这个屋子,他们进来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进来过!”

“我不是他们!”韩漠淡淡道。

裴英侯正色道:“请大人恕卑职冒昧,有些话,以卑职的身份,本不该询问大人,但是……但是我想让大人明白,如今大伙儿留在西花厅,无非是感念公颜老当初的恩惠,想保护着公颜老花费毕生心血而留下来的这些东西。大人若是真的不嫌弃如今的西花厅,真的想在这里带着我们做事,卑职可以向大人解释西花厅的一切,如果大人……唔,若是大人看不上这里,很快便要调走的话,有些事情,大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因为大人一旦知道了一些西花厅高层秘密,那么自今而后,那便是彻彻底底的西花厅一员,即使是厅长大人,也不可损害西花厅的利益!”

若论职位,裴英侯此时所言,可算是犯上之罪了。

韩漠凝视着他,却见他神情坚毅,目光闪着恳切的光芒,并没有责怪,反而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身在其位必谋其职,韩漠既然奉了旨意到了这里,总要履行自己的职责,至于韩漠什么时候走,那就是朝廷的意思了。韩漠一天是西花厅厅长,也就一天是西花厅的人,这一点,我不会忘,你也不要忘记!”

裴英侯凝视着韩漠,忽地深深一礼,并不多言,关上门,而后走到黑色大桌子边上,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握着桌子上的笔盒,向左边转了三下,又向右边转了三下,韩漠正疑惑间,就听“嘎嘎嘎”之声响起,书桌后面的墙壁竟然缓缓打开,裂开一道一人多高仅容两人进出的缺口来。

韩漠瞧那洞口,黑漆漆的一片,并不能看清里面是什么,转视裴英侯,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大人,那里直通地下室,地下室里,才是公颜老真正的办公处所!”

韩漠微微蹙眉,不过细细一想,也就释然,这西花厅终究是暗处力量,许多的东西都是不便为外人知道的,虽说这西花厅的宅院已经足够森严,外人难以进入,但是为了慎重起见,设有室中之室,那也是不难理解的事情。

他现在很好奇,薛公颜真正办公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呢?

微一沉吟,韩漠终于抬步走进里面,而裴英侯立刻跟在后面,进入里面之后,燃起火折子,里面顿时亮了起来,韩漠只看到一段石梯通向下面,也不停留,径自下了楼梯,裴英侯关上身后的墙壁,跟着下了去。

到达下面,有一条狭窄的石砌通道,往前走上几步,就看到了一扇石门。

裴英侯上去打开机关,石门“嘎嘎”作响,缓缓打开,他先进入地下室内,点起了灯火,屋内顿时亮堂起来,韩漠这才缓步走进了薛公颜工作几十年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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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九章 【花厅困境】

这是一间暗室,比上面的房间更为宽阔,但是里面却无上面房间那般的空旷之感,道理很简单,这间屋子里,四面八方都摆放着许多的大木架,木架正中心,才摆放着一张大木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排铁制令箭,黝黑而冰凉。

这地下室乍一看来,倒像一个地下书屋,七八具漆黑的大木架子上,放着无数的档案,或许是这间地下室长久没有人进来,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霉气。

“这里都是西花厅的档案。”裴英侯解释道:“有西花厅人员档案,有执行事件档案,有银钱调配档案,亦有不少各国重要人物档案,应该都很详细,一直以来我们都好生看护,没有任何缺失。不过西花厅人员档案如今只是历史而已,当年西花厅的编制是三百人,每一个都要经过五重考核才能登记在册,正式成为西花厅的一员,如今物是人非,档案上的名字,只有我们十三个人还留在这里!”

“其他人都离开了?”

“都要活着!”裴英侯缓缓道:“出自西花厅的人,只能干些特务工作,在暗中活动是花厅中人的天赋,西花厅陨落,大家都要找个地方活下去。很多人只能投奔职责相同的东花厅,去那里混口饭吃,毕竟除了改变上司和机构名字,他们的一切职责都不用改变,特别是潜伏在其他各国的花厅中人,只是重新效忠到另一个厅长的门下,所有一切都不用改变,而且待遇提高很多,他们没有理由不接受。还有一些既不愿意投奔到东花厅,也不愿意留在西花厅无所事事,所以……隐姓埋名,平淡生活吧!”

韩漠想了想,才问道:“既然都走了,你们为何还留了下来?”

“我们十三个人,要么自幼便被公颜老收养,要么就是被公颜老救过几次性命。公颜老去世后,西花厅今不如昔,但终归是公颜老几十年的心血,只要圣上一日没有下旨裁撤西花厅,我们总要撑下去的。”裴英侯露出无奈的笑容:“其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我们究竟能撑多久!”

韩漠背负双手,在一排排木架子边走过,瞧见“司员档案”一架,见到上面分成四个部分,都编好“一处司员”“二处司员”,便知道这具木架子上的档案都是西花厅的人员。

“为了安全起见,很多人员并没有真实名字,都只是代号而已。”裴英侯见韩漠拿起一本“一处司员档案”翻阅,解释道:“就像红袖,她的代号是红蝎子,西花厅以外的人,并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

“就是那个辣妹子?”韩漠嘴角泛起笑容问道。

“辣妹子?”裴英侯一愣,迅即笑道:“大人这个比喻倒是有趣。公颜老有一次外出,回来的时候,带回一个婴儿,那婴儿自幼便在西花厅长大,更是亲得公颜老传授,习得一身好本事,也就是红袖了。大人可别看她不过十七岁,她在西花厅可是老资格了,跟踪术和暗杀术也是炉火纯青……西花厅凋零后,人员稀少,但是四处主事总是不能空缺的,前年她十五岁的时候,我们这些留守的人一起议定,让她担任了四处主事,十五岁担任主事,那也是西花厅唯一的一位!”

“性子似乎很冷!”韩漠微笑道。

裴英侯叹道:“大人想必也知道,这西花厅是暗处机构,也是最接近死亡的机构,红袖自幼在这样的坏境中长大,性情自是有些偏执……大人不必和她一般见识的。”

韩漠摆手笑道:“你误会了,我觉得很好。既然是特殊的机构,性子特殊一些,那也是理所当然。”顿了顿,问道:“公输全是公输家族的人,怎么也会进入西花厅?”

裴英侯立刻道:“公输全是十四年前进入西花厅的。墨家与公输家是世代仇家,两家子弟相见,那也是毫不留情。公颜老那次前往庆国时,恰好救下被墨家子弟追杀的公输全,出手救下,公输全为人知恩图报,跟着公颜老加入了西花厅。”顿了顿,继续道:“公输全本是我一处器械司的司长,后来二处主事空缺,也就补上去了。”

“器械司?”韩漠托着下巴,凝视裴英侯道:“是了,我们西花厅设有四处,这四处都有何区别,你所谓的器械司又是什么机构?”

裴英侯道:“一处又称内务处,主要是管理西花厅后勤方面的事宜。内务处下属四司,有银钱司,主要是处理大家伙儿的饷银以及外来所得银钱事宜,还有器械司,训练司以及药剂司!”

“倒是蛮齐全的。”韩漠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虽然旁边还有两张小椅子,韩漠却没有让裴英侯坐下。

既然已经是厅长了,那就要在平日里的相处中,让西花厅众人在脑中植下这个意识:“如今的西花厅,厅长是韩漠!”

“二处是外事处,也就是负责在其他各国行动。三处是内事处,是负责燕国各郡行动的部门。”裴英侯很耐心地解释道:“至于四处,那是京处,负责京中事宜的……不过如今西花厅四大处也就是一个空门面了。”

“西花厅如今的主要职责是什么?”韩漠坐在椅子上,搭着双手,凝视着裴英侯问道:“你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裴英侯苦笑道:“东花厅将西花厅的职权全都接管过去,如今西花厅已没有正式的职责。还能干什么?不过是当初圣上下了道旨意,令我们帮着大理寺和刑部审理犯人而已。西花厅逼供的手段,那是大理寺和刑部远远不能比拟的,所以一旦有重大嫌犯不招供,就会丢到我们这里来逼供……只是这样的事儿,大家都不愿意做,给大理寺和刑部打下手,那是西花厅的耻辱,所以即使我们能够逼出供词,却也从没有真正去管,后来刑部和大理寺也就不往这边送人了……!”

“所以你们一直以来,都是无事可干?”韩漠盯着裴英侯问道。

裴英侯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许久,才回道:“并非无事可干,大家都在挣银子养活自己!”

“什么?”韩漠皱起眉头,不解道:“挣银子养活自己?这话什么意思?朝廷的俸禄不够你们活下去?”

裴英侯苦笑道:“朝廷的俸禄?厅长大人,我们西花厅,已经有三年没有见到朝廷发下来的一分银子了!”

韩漠一愣,不敢置信,奇道:“我不明白?你是说,你们三年来都没有领到饷银?”

“是!”裴英侯摇头道:“西花厅自从三年前开始,就没有得到朝廷的一分银子。本来西花厅自己有一部分银子,但是当年公颜老去世之前,曾经明确地吩咐我们,要照顾好西花厅死去兄弟的家小,所以厅中的银子都作为抚恤金发了下去。如今在档案上,尚有六十多名兄弟的家小还要照料,他们都是年迈的老人以及幼小的孩子。按照公颜老的吩咐,除非老人都去世以及孩子都过了十二岁,否则西花厅必须承担赡养他们的责任,所以……所以我们留下来的十三个人,不单要挣银子养活自己,而且还要攒出银子,去养活那数百人!”

韩漠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本来疑惑的神情,此时已是一片震惊。

他忽然明白,为何公输全和李固要利用自己的手艺制作出那些新奇的东西,然后在街上招揽客人去购买。

当时韩漠还以为只是他们自己要挣银子生活下去,却是在没有想到,西花厅这十三个人,却要承担数百人的生活。

“虽然那几百口人需要的银子并不是太多,但终归是几百张吃饭的口,而且是死难兄弟的家小,为了西花厅和国家,他们献出生命,我们不能置之不顾。”裴英侯神情肃然:“所以我们十三个人,各以其长,在不泄露自己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四处挣银子。卑职能写上一笔好字,也能画上几笔画,所以在京中能够靠字画挣些银子,至于其他人,有的懂医术去做土郎中,有的力气大去干力气活,李固和公输全一个雕工无双一个善于机关术,合在一起做些小玩意卖卖……这两三年就是这样过下来的!”

说到这里,裴英侯长长叹了口气,神情一片黯然。

“以你们的本事,要以其他手段得到银子并不难!”韩漠缓缓道:“你们为何不做?”

裴英侯当然明白韩漠口中的“其他手段”是什么意思,摇头道:“二十一条中有规定,自西花厅学习的本事,除非西花厅下令或是执行花厅的命令,否则不得轻易使用,而且公颜老当初说过,我们的存在,是为了让别人更好地活着,所以万不可以用自己的本事去伤害无辜的人!”

韩漠沉默着,他现在开始对西花厅渐渐有了一些了解,这个谜一样的暗处机构,面纱也正在慢慢被掀开。

虽然薛公颜已经去世多年,但是整个西花厅,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朝廷为何不将银子发下来?”韩漠眉头紧皱,淡淡道:“既然没有裁撤西花厅,西花厅就是正规的朝廷衙门,怎可不发饷银?”

裴英侯只是道:“大人,朝廷的决定,卑职不敢妄议,但是大人回府之后,一问户部尚书韩玄道韩大人,一切便都明白了!”

“大伯?”韩漠喃喃自语:“他知道?”微一思索,忽然问道:“我们西花厅的编制还是三百人吗?”

裴英侯点头道:“编制并没有更改,可是……可是如今的西花厅,谁又愿意过来!”

韩漠淡淡一笑,站起身来,道:“总会好起来的。”他背负双手,走出房门,忽然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只是道:“那六十名弟兄家小的抚恤银子每年需要多少,你给我统计一下,回头找我,这笔银子我先支给你。至于你们的饷银……我尽快要回来!”

裴英侯显得很平静,恭敬道:“全凭大人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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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零章 【寻仇】

百废待兴!

韩漠离开雾水湖西花厅之后,用这四个字来定位现在的西花厅,而且他觉得目下也只有这四个字最适合西花厅。

要人?十三名!

虽然个个对西花厅都很忠诚,而且也都有不凡的手段,但是这个数目实在太少,而且十三个人中有四个主事,真正的部众不过九人,连两位数也不到。

要钱?西花厅众人如今吃饭睡觉的问题都要他们自己解决,还要照顾数百名遗孤,那更是谈不上有银子了。

权力?如今四大处都已经处于静止状态,作为后勤部的一处,银钱司,器械司,训练司,药剂司,几乎都停止了工作,更毋论其它几处,所有的权力都已经被东花厅剥夺过去。

韩漠现在深切地体会到朝臣们那种幸灾乐祸的心态,这样一个无兵无权无银的衙门,即使当年风光无限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一个败落到大家都不屑看一眼的境地。

但是韩漠今日在西花厅的所见所闻,深切地体会到根植在西花厅的那一种同甘苦的氛围。

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是他们却依旧坚持着,而且忠实地履行着西花厅的规则。

这至少是一个值得让人去尊敬的衙门。

……

……

依照韩漠如今的财力,西花厅的经费开支,那是轻而易举就能够拿出来的,但是这西花厅是朝廷衙门,私人拿银子出来发俸禄,你自己愿意,别人还不愿意呢。若是被其他家族知道,必定参上一本,而且一定会连累上韩家的其他人,那些人定然会问:“你韩家是臣子,却拿出银钱来发放衙门俸禄,意欲何为?”

所以要解决西花厅的银钱问题,还是要找到发放俸禄的衙门,理所当然,那是户部管的事儿了。

韩漠倒是有些疑惑,韩玄道为何扣着西花厅的银子不发下去?毕竟西花厅需要的银子并不是很多,在燕国动辄几千数万两银子的拨款中,西花厅如今只需要几百两银子便可打发的。

这中间自然是有些原因的,回到府里,韩漠自然是要询问一番的。

若是其他家族执掌户部,韩漠说不定就径直过去要银子,但是如今掌管户部的是韩家人,那总是不能去为难的。

骑着骏马,并没有让西花厅的人护送,韩漠独自走在路上。

进到西市口,就瞧见迎面过来一群人,个个都是健壮得很,手中更是拿着各类器械,什么铜棍铁叉,或搭在肩头,或横放在脑后,两手搭着两边,看上去似乎是一群地痞流氓。

韩漠骑在马上,欲要进入街道,却偏偏被这七八个流氓拦在了街口,挡住了去路。

当先一人手里握着一根铜棍,眼睛细小,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伸手指着韩漠,懒懒道:“给我下马!”

韩漠笑眯眯地看着小眼睛,问道:“你是在说我?”

“不是你是谁?”小眼睛瞪着韩漠:“别给老子装糊涂,快给老子下来!”他说话间,七八名流氓已经围在四周,将韩漠团团围了起来。

韩漠叹了口气。

这种阵势似曾相识,记得自己小时候,不就是这样带着一帮子人总是在东海城大街上拦住一些看不顺眼的公子哥儿,然后就地一番痛揍吗?

只是今日的角色似乎有些改变,自己的角色被小眼睛饰演,而自己饰演的,却是被人看不顺眼的公子哥儿。

韩漠小时候是喜欢打架的,一种无理由的喜欢,不过这种游戏已经被他玩腻,所以没有一定的利益价值,他是不愿意动手的。

不过瞧眼前这些人的样子,一个个凶神恶煞,似乎就是在等着自己过来,特地要整治自己一番。

韩漠笑容可掬地看着小眼睛,问道:“这位大哥,小弟哪里得罪你了吗?并不曾见过大哥,是不是误会了?”

“没什么误会!”小眼睛眨巴眨巴眼睛道:“找的就是你,爷们儿看你不顺眼,就是要敲打敲打你!”

韩漠哑然失笑,这台词竟然和他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见韩漠还没有下马的意思,流氓们似乎不乐意了,一名高个子大汉伸出手,骂道:“奶奶的,给老子滚下来!”便要将韩漠从马上拖下来。

只是他还没有碰到韩漠的衣裳,眼睛忽然一亮,因为韩漠的手里忽然出现了几张银票,清晰可见。

韩漠保持着谦和的笑容,摆着手里的银票,嘻嘻笑道:“诸位大哥,这是一点小意思,大家拿去喝茶,小弟初来乍到,还要各位照应,就不要为难小弟了。”

韩漠手中的银票,怎么说也有三四百两银子,绝非小数目。

众流氓面面相觑,眼中都显出贪婪之色,更有人喉咙上下起伏,显得很是兴奋激动,毕竟这帮流氓在西市这边虽然耀武扬威,弄到的也不过是些小钱,这几百两银子在他们眼中,那可是大手笔。

众流氓都将目光投向了小眼睛。

小眼睛死死盯着韩漠手中的银票,眼中闪着光,却见他身边一人对着他耳朵说了几句话,他脸上立刻露出惶恐之色,眼睛不由朝向东边望了望,随即脸上露出凶狠之色,咬牙道:“兄弟们,将这狗.娘养的拖下来,死死地打!”

小眼睛瞅向东边之时,韩漠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到东边有一个茶馆,支着顶棚,棚下正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向这边看。

小眼睛话声落后,流氓们握紧了手中的器械,而韩漠的神情也冰冷下来。

“狗.娘养的!”

这个刺耳的粗俗语言落在韩漠的耳中,那就等于挑动了韩漠的怒脉。

韩漠能够容忍别人对他不敬,但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亵渎自己的亲人,所以他的拳头缓缓握了起来,虽然和这些人打有损他的身价,但是当一个人的怒脉被挑动时,那就什么也不能阻止他的怒气爆发。

这些流氓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要倒霉了。

韩漠还未动,就听到一个冷淡却娇嫩的声音轻轻道:“请让路!”

流氓们都是一惊,这个时候,还有谁敢上前来掺和?

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红妆的女人正从后面走来,身形苗条,走的时候,小蛮腰轻轻扭动却不做作。

斗笠上的轻纱掩住了她的面孔,却掩饰不了她婀娜的身姿。

流氓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盯着姑娘笔直的腿,挺拔的胸,纤细的腰,已经有人开始流口水。而这个姑娘就在这群人贪婪的目光下,从他们中间缓缓走过,而这时的韩漠,忽然一催骏马,骏马长嘶一声,如同闪电般,往东边那处茶馆直冲了过去。

茶馆里的几个人正在向这边张望,猛地瞧见韩漠骑着骏马直冲过来,都是一愣,站在当地发呆。

眼见骏马就要撞过来,终于有一人叫道:“保护少爷!”飞身上前喝道:“不要过来,停住马!”

韩漠岂会听他呵斥,骏马如电,扬起手中的马鞭,对着那人直抽了下去,“啪”的一声,正抽在那人的脸上,那人惊叫一声,骏马已经扬起双蹄,对着他踩踏过去,他惊呼一声,翻身倒地,滚了过去,显得极是狼狈。

茶馆内本就没有几个人,韩漠骏马过来时,其他几个人已经纷纷后退,都是脸色发白。

韩漠冷冷一笑,望着那几个人,淡淡道:“萧少爷,贺少爷,真是巧啊,你们也在这里喝茶吗?”

那中间有两人,正是萧明堂和贺骏逸,韩漠在金钱坊是见过的。

流氓阻挡自己去路,而且韩漠拿出银子也不善罢甘休,韩漠当时就知道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那小眼睛一个眼神,就不经意间将躲在茶馆中看好戏的两位世家子弟给出卖。

韩漠那日在金钱坊中,只是冷冷看了贺骏逸一眼,就引起贺骏逸不满,当时便拿起东西砸向韩漠,只是当时被韩滨挡住而已。

想不到这两个家伙竟然这般记仇,当日并没有如何,今日却找自己麻烦来了。

韩漠自然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平日里就是花天酒地无所事事,那日与韩氏兄弟起了一点小争执,没能占便宜,失了面子,随后便暗中打听韩漠的身份,本以为是一个普通的韩府下人,轻轻松松派人弄死就是,谁知道这一查,却查出韩漠的真实身份来。

既然是韩氏直系子弟,二人也就不敢轻易派人杀死韩漠,毕竟凭他们两个的头脑也想不出什么高明的诡计,要是真的出手杀死韩漠,以韩家的能力,要查找出幕后凶手实在不难,到时候韩家若是联合其他家族对付萧家,那对萧家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韩家在渤州郡之战后,势力大涨,萧家和苏家正在全力拉拢,萧明堂也是明白其中的一点动向,自然是更不敢下手,但是那口气是不能不出的。

两人虽是纨绔子弟,但多少也知道世家之争的严酷性,不敢自己出面挑动家族的明火,于是打探韩漠的行踪,暗里吩咐西市口这些流氓教训韩漠一顿,只要不打死就成。

西市口这些流氓知道这两个爷是燕京豺狼,哪里敢得罪,连声答应。

这一大早,等韩漠去了西花厅,萧明堂就派人死死盯着,等韩漠从西花厅离开,早就有人飞报信息,萧明堂便和贺骏逸带着几个人躲在茶馆里看好戏。

谁知道这好戏没看到,却让韩漠这一冲,惊吓了自己。

既然被韩漠发现,也就没必要躲躲藏藏,萧明堂将手里的茶杯子往地上重重一摔,咂了个稀巴烂,指着韩漠道:“原来你小子真是韩漠,在金钱坊装神弄鬼,以为能骗过咱们吗?老实告诉你,这燕京城内有几只蚊子,咱们也能查的清清楚楚,你这个西花厅厅长,我们自然也是了如指掌的。芝麻绿豆大的官,也要在咱们面前逞威风吗?”

那贺骏逸微微上前一步,做出谦恭姿态,弯了弯身子,口中道:“见过西花厅厅长大人!”他声音满是讽刺意味,话声一落,众人顿时都大笑起来。

韩漠叹了口气,握着马鞭,指着贺骏逸,一副怜悯的样子道:“真是可惜,你们都中毒快要死了,还浑然不觉,我只能对你们表示深深的同情!”

众人一愣,都不自觉地停止了大笑,萧明堂和贺骏逸对视一眼,指着韩漠冷笑道:“中毒?你小子做梦吧,我们的身体好得很,怎会中毒?你想吓我门吗?”

韩漠淡然道:“我为何要吓你们?时间每过一分,你们就离死亡近一分……是了,你们的身体很好?难道你们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中毒了?真是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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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一章 【狗咬狗】

韩漠的神情看起来很淡然,似乎是在陈述一个毫无争议的事实,这样的表情,倒是让萧明堂一伙人内心有些发慌。

他们在京里自小混到大,不同普通的平民百姓,是知道西花厅历史的。

西花厅作为暗处组织,毒药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一种对敌武器,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西花厅一处有专门的药剂司,但是也知道西花厅内部有专门从事毒药研制的部门,如今这韩漠既然是西花厅的厅长,身上带着西花厅研制的毒药,然后悄无声息地下毒,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不过萧明堂等人还是大为怀疑,他们不相信韩漠真的敢对他们下毒,但是韩漠那冷淡的眼神,却又让他们忐忑不安。

“你……你说我们中毒,有何凭据?”贺骏逸的眼神已经出买了他自己,他显然是有些慌了。

韩漠坐在马上,俯视着眼前这一群人,耸了耸肩,淡淡道:“需要凭据吗?我与下毒无关,找不到凭据!”

韩漠这样一说,萧明堂等人立刻以为他是要摆脱关系,生怕韩漠跑了,一示意,四五个人将韩漠围在中间,萧明堂恶狠狠地道:“韩漠,要不是你动的手脚,你怎么知道我们中毒?”

“猜的!“韩漠撇撇嘴道。

贺骏逸喝道:“胡说。”他拉起旁边的一条长木凳,两手托在手中,怒视韩漠道:“姓韩的,你若是不给我们一个解释,今儿个就别想回去了。”

韩漠托着下巴,想了想,终于道:“诸位若是不相信自己中毒了,可以按一按自己的气海穴,用力按下去,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应该会有一种疼痛的感觉,另外还有天枢穴,用力按一按,会有一种胀胀的感觉……这一种毒药叫做‘八荒嗜骨散’,半个时辰内如果不能解毒,很可能就……!”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胡说八道!”贺骏逸骂了一声,不过却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按自己的气海穴和天枢穴,按下去之后,他的神色忽地变了,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来。

萧明堂见状,也按了按自己的穴道,顿时也变了颜色。

就在此时,却听到小眼睛那群流氓那边传来惊呼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方才还在耀武扬威的那一群流氓,此时却都倒在地上,口中吐着白沫,不停地抽搐着,行人们都是惊叫起来。

至于那名戴着斗笠的红衣女子,此时早就没有了踪迹。

韩漠微微皱眉,那红衣女子他当然知道是谁,那是西花厅四处主事红蝎子,想来是西花厅派来暗中保护自己,见到自己被流氓地痞堵住,才出来给自己解围。

那群地痞流氓显然是被红蝎子放倒,不过没听到打斗的动静,如此看来,红蝎子还真是使用了药物。

来如风去也如风,红蝎子薛红袖此时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地挣扎的地痞流氓。

地痞流氓的惨状,却是让萧明堂等人心中大吃一惊,在他们眼里,地痞流氓出现这样的状况,当然是韩漠动的手脚。

本来他们对自己是否中毒还是将信将疑,但是此时小眼睛一群人倒地,再加上按照韩漠所说去按穴道,果然有古怪的征兆,顿时便相信起来。

“韩漠,快拿解药!”贺骏逸呆了一下,立刻想到重要的事情,怒视韩漠,冷声喝道。

萧明堂也反应过来,伸出手,冷冷道:“拿来!”

韩漠淡淡道:“解药?毒又不是我下的,我没有解药!”

“胡说。”贺骏逸急了:“不是你是谁?姓韩的,事儿可别惹大了,你死了不要紧,可别连累你韩家鸡犬不留!”

韩漠冷冷看了贺骏逸一眼,平静地道:“你是在威胁我?要说死,只怕你们要比我早死吧?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你们就可以一起下地狱了。”

萧明堂阴着脸,他咬了咬牙,忽然问道:“韩漠,你想怎么样?”

韩漠露出怪异的笑容,淡淡道:“萧少爷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你们吩咐一群地痞流氓挡着我的去路,反而问我要做什么,这是不是有些稀罕了?倒是我想问诸位要做什么才是!”

萧明堂这家伙倒也不失冷静,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拿到解药,那边地痞流氓在地上挣扎的样子让他毛骨悚然,咬牙道:“韩漠,你把解药给我,大家以前的事儿一笔勾销!”

先拿到解药再说,要整治区区韩漠,有的是机会。

韩漠见这些人的眼睛都死死盯在自己身上,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惊恐,心中冷笑,悠然道:“我可先把话说清楚,这毒不是我下的……!”众人都是露出古怪的神色,那当然是不相信的,却听韩漠继续道:“不过这毒性我是能看出来的,也是你们运气好,我这里……还有一颗解药!”

“一颗解药?”贺骏逸叫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漠露出笑容道:“贺少爷,我的意思,你不明白?”

萧明堂咬牙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只有一个人能够解毒?”

“还是萧少爷聪明!”韩漠哈哈笑着:“你说的不错,一颗解药只能救一个人,你们自己合计合计,这颗解药该给谁?”

“给我!”萧明堂立刻伸出手来。

贺骏逸瞥了萧明堂一眼,也伸出手:“给我!”

两位少爷抢解药,旁边三四名跟班却是不敢争的,虽然他们也想活,但是却也知道,到了这个时候,活下去的机会只能给予两位少爷。

即使自己去争,运气好真的拿到解药,两位少爷去中毒死了,那自己也活不长的,更为重要的是,到时候死的不光是自己,自己的家人肯定也是不能活了。

所以那几名跟班只能神情黯然地站在一旁,不敢争抢。

萧明堂瞪着贺骏逸,冷冷道:“贺骏逸,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系到自己的性命,贺骏逸也不含糊,挺着脖子道:“当然是要活命,还能有什么意思!”

“你要与我争?”萧明堂怒道。

贺骏逸显然对萧明堂还是有一丝畏惧的,犹豫了一下,终归是性命要紧,淡淡道:“谁都不想死的。”

萧明堂微一沉吟,摇头道:“骏逸,你还以为这小子真敢毒死我们?除非他自己真的不想活了,我看他是在糊弄我们。”

韩漠看着两个纨绔少爷在争解药,心中冷笑,平日里看他们是穿一条裤子的,真要出了事情,那可是谁也顾不得谁,这才是人的本性。

“既然萧少爷认为我所言不实,那么就是不相信自己中毒了。”韩漠悠然道:“好得很,这解药我就给贺少爷了!”他作势便要掏出解药来。

“好!”贺骏逸大是欣喜,便要上前来接过解药。

萧明堂上前一把拉过贺骏逸,将贺骏逸拉退两步,冷声道:“贺骏逸,和我争东西,你也配?”向韩漠道:“韩漠,把解药给我,我放你走!”

贺骏逸被萧明堂拉开,又听他奚落,心中火起,忍不住骂道:“萧明堂,你是什么东西?你的命金贵,老子的就不值钱吗?”

韩漠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狗咬狗,骑在马上,并不言语,不过心里却也很是不屑,这两个纨绔少爷平时看起来还有几分威风,到了这个时候,却都六神无主原形毕露,也亏他们这样的智商能在燕京这样的大漩涡中混下来。

韩漠回头看了看那群在地上挣扎的流氓,发现他们都已经不动弹,就像死了一样。

若不是这群流氓突然倒地,萧明堂等人未必相信自己中毒了,但是韩漠见到流氓们一动不动,却皱起眉头:“那辣妹子不会真的弄出人命吧?”

萧明堂听到贺骏逸在身后叫嚷,脸色一沉,回头指着贺骏逸道:“你他妈有种再将你说的话重复一遍!”

这个时候,贺骏逸也顾不得其他,骂道:“不就仗着你们萧家的权势势耀武扬威吗?你有什么本事?真要动手打架,你是我的对手吗?”

萧明堂怒极,顺手抓起旁边的茶壶,对着贺骏逸砸了过去。

贺骏逸闪身躲过,那茶壶从他身边飞过,砸到墙壁上,四分五裂,茶馆里的茶伙计和茶博士早就躲进屋子里,不敢出来。

“好啊,你还真动手!”贺骏逸大叫一声,飞步上前,犹如一头凶悍的猛虎,一脚踹向了萧明堂的小腹,萧明堂虽然极力闪躲,却依旧被踹在腰间,这一脚力道十足,竟是将他踹翻在地。

萧明堂在地上滚了两滚,怒不可遏,也顾不得韩漠和解药,爬了起来,托起板凳,冲上前去,对着贺骏逸临头砸了下去。

两位尊贵的世家少爷,此时就像被激怒的两个街头地痞,当街对打起来。

人们远远地望着茶馆这边,都不敢靠近,得到消息的燕京府衙差们闻讯赶来,虽然不认识韩漠,但是中间倒有人认识萧明堂和贺骏逸,见到是这两位爷在闹事,那更是不敢上前,反而混在人群中悄悄退下去,也管不得那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地痞流氓了。

两位身份尊贵的少爷毫不顾及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扭打在一起,谁也不敢上前掺和,两人的衣衫很快就被撕成一块一块,鼻青脸肿。

贺骏逸确实要比萧明堂强一些,翻身将萧明堂压在身下,提起拳头,对着萧明堂的脸孔就是几拳,几乎都要将萧明堂的牙齿打出来。

萧明堂咬着牙,余光猛地瞥见一旁笑吟吟地韩漠,这一刻似乎想起什么,叫道:“别打了,咱们别上了那小子的当!”

贺骏逸打得兴起,对着萧明堂的脸又打了几拳,终是反应过来,收了手,骑在萧明堂的身上,道:“上什么当?”

“这小子既然有毒药,就不可能只有一颗!”萧明堂恨恨地看着贺骏逸,道:“他这是故意挑拨你我的关系,他的身上,一定还有解药,我们抓住他,搜他的身!”

贺骏逸终于反应过来,从萧明堂身上站起来,回头看着骑在马上笑如春风的韩漠,也感觉到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骂道:“好你个兔崽子,敢糊弄咱们。”一挥手,道:“都给我上,搜他的身!”

几名跟班一听自己的命还有可能救回来,顿时来了精神,拉起板凳,便要对韩漠动手。

韩漠左手两指夹着一颗小小的药丸,放在嘴边,悠然道:“你们要是敢动,这仅有的一颗药丸我便吞下去,你们可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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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二章 【瓷娃娃】

两名世家少爷的手段,韩漠看在眼中,那是一清二楚了,凭这两个人的身手,即使再多出十个,韩漠也自信能够在片刻间便击倒。

不过今日既然碰上这么有趣的游戏,他是愿意花一点时间来找找乐趣的。

他手里的“药丸”白白亮亮,看起来特别显眼,就放在嘴边,听他这样一说,贺骏逸急忙叫道:“不要动手!”

贺骏逸是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萧明堂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韩漠,叫道:“姓韩的,事已至此,你到底想怎样?”

韩漠叹了口气,道:“虽说我和你们之间并无什么好说的,但你们终究是世家子弟,你们若真是死了,我韩漠也没什么好处……!”

“你知道就好!”萧明堂冷哼一声。

“除了解药,我还知道一个解毒的法子……唔,时间已经过了一半,只怕来不及了!”韩漠抬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空,摇了摇头道。

“什么法子?”

韩漠嘻嘻一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们?”

“你……!”萧明堂指着韩漠,恼怒无比,自己在燕京可算是没有几个人敢惹的人物,想不到今天却因为韩漠连番受辱,这口气他实在难以下咽。

贺骏逸看着韩漠,问道:“韩漠,你想要什么?怎样才能让你说出解毒的法子?”

他眼睛已经看到在西市口地上一动不动的那群地痞流氓,只以为那些家伙真的是被韩漠下毒弄死,所以对于自己身上中毒,已是深信不疑。

虽然隐约觉得韩漠不可能糊涂到出手杀死萧贺两家的直系子弟,但是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万一这个韩漠真是一个疯子,真要毒死自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所以当务之急,先是要解掉身上的毒药才是大事,至于其他的,只要活着,总有机会去报仇的。

韩漠眼珠子转了转,笑呵呵地道:“贺少爷这话问的好,问的有诚意。毕竟这毒不是我下的,我不告诉你们解毒的法子,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是了,贺少爷,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韩漠也是个好说话的人……!”他顿了顿,脸色忽低沉了下去,冷冷道:“你们每个人向我鞠三个躬,我就告诉你们解毒的方法!”

“什么?”贺骏逸和萧明堂同时色变。

韩漠淡淡道:“我的话说得很清楚了,还需要重复吗?”

贺骏逸忍不住道:“你……你太过分了!”

韩漠摇摇头,平静地道:“不过分。你们找那群人在市口拦着我,是不是觉得天经地义并不过分?我韩漠是个以德服人的好人,不会太为难你们,让你们鞠个躬,也绝不是要奚落侮辱你们,只是……你们总该向我道个歉,让我心里舒服些,我才会将解毒的方法告诉你们吧?泥都有三分泥性,你们派人拦着想教训我一顿,我总不能被人这样戏弄还要老老实实地告诉你们解毒方法吧?那会被人看不起的,你们说是不是?”

韩漠看起来很真诚,似乎真的只是为了要一个道歉来抚平他纯洁心灵受到的创伤。

贺骏逸和萧明堂面面相觑,想不到韩漠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其实这要求说难吧也不难,关键是面子问题,四周可是有不少百姓在围观,而且西市更是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这个躬要是真的鞠了,不出半日,只怕整个燕京城都会知晓。

不过此时命悬一线间,而这个韩漠看起来也是很有种的样子,恐吓是不成的。

还是贺骏逸实诚,不再多说,对着韩漠鞠了三个躬,然后对着几个跟班喝道:“都给老子鞠躬!”他显得很急,死神挣一分一秒地接近他,他办事开始讲究效率了。

几个跟班给韩漠鞠躬,那自然不是丑事,很快完成,最后却只有萧明堂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鞠躬的意思。

韩漠望着萧明堂,淡淡道:“萧少爷,抓紧时间啊,你们的时间可不多,我等得起,你们可等不起!”

萧明堂咬着牙,一脸的阴霾,但终是上前,鞠了三个躬。

韩漠露出温和的笑容,就像一个长辈看着几个懂事的孩子一样,摆手道:“乖,懂事就好。我也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赶快去找马粪,然后放进杯子里冲热水喝下去,即可见效……千万别以为我是在糊弄你们,马粪中有非常有用的‘贝斯塔分子’,能够解毒!”

“马粪?”萧明堂怒极:“你在耍我们?”

韩漠耸耸肩,道:“你可以不信的。”

贺骏逸也不多说,指着韩漠道:“姓韩的,今日这事没完,你等着瞧!”第一个飞奔出去,显然是要去找马粪冲水喝。

几个跟班也不犹豫,跟在贺骏逸身后飞奔而去。

萧明堂指着韩漠,冷笑道:“这仇要是不报,老子就不姓萧!”再不多说,性命要紧,也飞奔而去。

……

望着众人远去的身影,韩漠摇了摇头,和这群人纠缠,实在有些无聊,这些人只配给他逗逗乐子而已,他将手中的那颗“白白亮亮”的东西丢进嘴中,喃喃道:“可惜得很,你们不知道本少爷有带零食在身边的习惯,唔,这杏仁味道倒也不错。”

他调转马头,望向那几名躺在地上的流氓,不由皱起眉头,随后四周看了看,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薛红袖的影子,那辣妹子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对那几个流氓下了死手。

“你是在骗他们的!”韩漠耳边忽地传来一个娇嫩清脆的声音,好听的紧。

韩漠颇有些奇怪,转头向旁边看去,只见茶馆的旁边,竟然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穿着紫色的小袄,浅绿色的百褶裙,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韩漠看到她的第一印象,脑中竟然闪出“瓷娃娃”三个字。

眼前这个小姑娘一派天真之色,有一双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黑眼睛,瞳孔如同镶嵌在眼睛里的两颗黑色的宝石,她的鼻子小巧,肌肤白腻,下巴处还有些婴儿肥,长相不但甜美,而且可爱。

此时那一双水晶般的眼睛正盯在韩漠身上,眼中闪着钦佩的光芒,就像是一个乖巧的学生在看着一个让她敬重的老师一样。

这个小姑娘的五官太过精致,精致的如同最高明的巧匠雕刻出来的瓷娃娃,似乎一碰就要碎。

如果不是韩漠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世间还有如此精致的容貌。

柳如梦的美算得上是风华绝代,那是带着一丝成熟气息颠倒众生的妩媚,但是这个小姑娘却是如同混乱尘世的一股清泉,只看一样,就让人的心情感到很愉快,形容她不能以美丽或者妩媚这些词,只能用精致!

“你是在说我?”韩漠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而且这个姑娘很显然是盯着自己看的。

小姑娘点点头,嫣然一笑道:“你刚才是在骗他们的,我都看到了。”

韩漠来了兴趣,和这样一个可爱的姑娘说话,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好运气的,所以他也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骗他们?”

“因为每个人按住自己的气海穴都会疼痛,那是气门,按住就会堵住人体的气门,自然会有疼痛之感。至于天枢穴,就像气海穴一样,即使没有中毒,按下去,也都会有胀胀的感觉!”小姑娘一本正经地道,她认真的样子看起来愈加可爱。

韩漠笑眯眯地道:“你真是很聪明。你在旁边看了很久吗?你不害怕?”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摇头道:“不怕。他们几个都不是好人,你不怕他们吗?你快走吧,他们要是知道你在骗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韩漠笑道:“不用担心,就算回来,我也不怕他们的。对了,你也懂穴位吗?”

小姑娘点点头,一派天真之色:“姑姑教过我!”

“姑姑?”

“恩!”

“你叫什么?”韩漠忍不住问道:“这里乱的很,你一个人在这边不怕?”

小姑娘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甜甜笑道:“这里有很多东西,我喜欢这里!”她似乎想到什么,摆手道:“不和你在这里说话了,如果那些坏人回到这里,你就麻烦了。唔,咱们离开这里吧,我也要回去了!”

韩漠点头道:“好,谢谢你的提醒,再见!”

“再见?”小姑娘摇头道:“你的声音不像京城里的人,你熟悉京城吗?我带你离开这里吧。”

韩漠想不到这个可爱的姑娘还有如此好心,笑道:“你有没有马?”

小姑娘摇了摇头。

“那我该下来陪你一起走!”一直坐在马上的韩漠终于翻身下马来,向小姑娘笑道:“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小姑娘已经在前面带路,是想帮一帮这个得罪了坏人的“外乡人”,回头嫣然一笑道:“你叫我霜儿吧!”

第一九三章 【热情的燕京府】

西市上热闹非凡,韩漠饶有兴趣地牵着马跟在霜儿的后面,在西市中穿行,不过他也感觉到时不时地有人向他这边投来古怪的眼神,那些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畏惧。

其实这也实属正常,那几个流氓地痞此时还躺在市口的地面上,而且不少人都亲眼看见,萧明堂那一伙儿是对韩漠鞠过躬的,如今这个年轻人还与一个小姑娘在西市街道上闲庭信步,这终归是让人们惊讶的事情。

“这是风国的香草!”霜儿在一处摊位前停下,指着摊子上奇怪的干草道:“这些香草放在屋子里,就会有香味儿散发出来,我屋子里本来也有这样的香草儿,不过被她们拿了出去,还说香草伤人魂。”

那摊主急忙道:“小姑娘,这话可不能说啊,这香草怎会伤人魂呢?他们都是瞎说的,你可别相信。要不要买上一些?”

霜儿摇了摇头,嘻嘻一笑,继续往前走。

韩漠忍不住问道:“你说香草被她们拿走?她们是谁?”

“她们就是她们!”霜儿抿嘴笑着,并没有正面回答,又走到一处摊位前,指着上面的东西道:“这是炸圈儿,很好吃的!”

她似乎对这条街很熟悉,一路行来,她几乎都能叫出每一处摊位的东西,而那些摊主也似乎认识她,偶尔便有人打招呼道:“姑娘,可有阵子没见你过来了!”

韩漠愈加觉得奇怪,这个像精灵一样突然出现的“瓷娃娃”,究竟是什么人呢?

“你的家在这边吗?”韩漠忽然问道。

霜儿点头道:“是呀,我就住在京里的。”

韩漠哑然失笑,道:“我知道你是京城里的人,你的声音没有一丝儿外地口音,那是京里土生土长的。我是问你的家是在西城吗?我先送你回去吧,谢谢你今天为我带路啊!”

霜儿摆手道:“不用你送的。”她那水晶般的眼中划过一丝黯然,一闪而过,轻轻道:“你是不是已经不用我带路了?”

韩漠皱起眉头,霜儿说话总是有些古怪,似乎隐含着什么,她这样一问,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霜儿抬头看了韩漠一眼,然后又垂下头,喃喃自语:“原来你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很细,就连韩漠也是听得模模糊糊。

……

“在那里!”猛听一阵爆喝传来,街上的人群都尖叫起来,韩漠皱起眉头,循声看去,只见从人群中冲过来一群衙差,他们穿着青色的束尾服,腰间都佩戴着官刀,如狼似虎,竟是直往韩漠这边奔过来。

这群衙差冲上前来,领头的人已经叫道:“我是燕京府安校卫长,是你在西市口闹事吗?”

韩漠淡淡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还在装模作样!”安校卫长怒道:“走,有什么话,跟我去衙门说去。有人报了案,你在西市口横行霸道,出手伤人,如今府尹大人正在等着亲自过问此案哩。”

“横行霸道,出手伤人?”韩漠露出笑容:“这还真是好大的罪名!”

“别废话,还不跟我们走?”安校卫长气势汹汹地道,一指霜儿:“她也是一伙的,一起带回衙门!”

韩漠皱起眉头,盯着安校卫长道:“她与此事无关。”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安校卫长不耐烦地道:“那是要府尹大人做主。”一摆手,吩咐身后衙差道:“都带回去。”

韩漠当然不会傻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去与燕京府的衙差们为敌,若是出手拒捕,只怕折子随后便要如同雪片一样飘向宫里了。

霜儿此时却没有害怕之色,反而显得有几分兴奋,更加靠近韩漠身边。

就在此时,韩漠猛地看到不远处的人丛中,一个红色的身影正往这边快步走来,行走如风,动作轻盈,头上戴着斗笠,正是薛红袖。

这个辣妹子突然间又出现了。

韩漠远远望着那边,摇了摇头,薛红袖立刻停住步子,等安校卫长很疑惑地回头看时,薛红袖已没有了踪迹。

对于这名新部下的能力,韩漠很是满意。

他转过头,看着霜儿,微笑道:“对不起,连累你要跟着我去一趟衙门了……!”

霜儿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很兴奋地道:“那会很好玩吧!”

……

……

燕京府是管理燕京城内治安问题的衙门,如果以现代的名词解释,就相当于京城的派出所,是无权办理大案子的,只是维持一下京中的正常秩序。西城区是鱼龙混杂之地,也是整个京城最混乱的地方,所以燕京府衙大部分的精力也是放在西城那边。

燕京府衙处理民事,所管治的对象也不过是普通的百姓,至于那些达官贵族世家子弟,燕京府衙是没有胆子去管他,有些燕京治安问题牵扯到达官贵族们,燕京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忽略过去。

燕京府衙门不算小,为了维持燕京如此一个庞大城池的内部治安,也有数百名衙差编制,不过衙差们的饷银实在不多,所以有时候,衙门也会想一些奇怪的方法,弄一些外快补助。

而现任燕京府府尹刘清源绝对是此道中的高手。

刘清源不属于哪一个家族,他是一步一步考上来,然后从小吏一步一步爬上燕京府尹的位置。

八面玲珑的他,在京城中也算是混的不错,周旋在各大势力之中,见人便笑,所以各大世家也并不介意他占据燕京府尹这个并不如何重要的位置,毕竟大家还是要做出一种姿态,让天下人知道,不是只有世家子弟才能做官,普通子弟只要肯上进,也是有机会的。

对于各大势力来说,负责区区治安问题的燕京府当然是一个无关轻重的衙门,但是对于很清楚政治形势的刘清源来说,这或许是自己政治生涯的最高峰,能够当上这个府尹,在没有特殊情况的前提下,他已经相当满足了。

至少在这个位置上短短两年,他已经通过这个位置积攒了不小的财富。

虽然只是管理治安问题,但是只要在燕京城里出现一丝的波动,只要没有达官贵人参与,那么燕京府的青衣衙差们必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参与事件的每一个人都会被抓进燕京府内,然后会很痛快地询问你要不要在潮湿冰冷的牢房里住上几天,如果你不想,很简单,拿出足够的银子,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

这套方法赤裸的很,也不知怎地,却颇有效果,若说两年前的西城区以乌烟瘴气来形容,在刘清源上台后,那一套要银子的把戏出来后,西城区的秩序竟然好了许多。

燕京府衙得到了实惠,治安状况也是大大改善,刘庆元更是懂得做人的道理,他不投靠任何一个家族,但却对每个家族都毕恭毕敬,这样一个无关大局的人物,世家相争中并没将他赶下水,他这个府尹的位置坐的倒是牢靠的很。

本来这几日他的心情很好,他刚刚买了一处宅子,宅子里还养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不过就在片刻之前,有人找上衙门来,自称是萧家少爷的亲信,报说西市口发生了骚乱,吩咐刘清源赶快派人去处理一下,务必要将肇事者抓捕归案,来人甚至清晰地描叙了肇事者的样子。

刘清源闻知是萧明堂派人来,那是二话不说,立刻派人前往。

萧大少爷的面子,区区燕京府尹,怎敢不给,而且真有闹事的家伙,抓回来又是银子,何乐而不为。

不过当刘府尹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韩漠和霜儿之时,他顿时愣住了。

……

昨天早上,他才刚刚见过眼前这位年轻人,那时候,大家都在纷纷议论这样一个年轻人是如何领着不到千骑踏破了黎谷关。

刘清源的权力虽不大,但是肩负燕京治安,所以他是有资格出现在早朝上的。

他清晰地记得,这个年轻人叫韩漠,后来更是被封为那个让人讥笑不已的西花厅厅长,不过当时刘清源可没有笑。

他看到的不是韩漠那个让人讥笑的官职,而是韩漠的背景。

这个人是韩家的人,如今的韩家,正在朝中逐渐壮大起来,这个年轻人的后面有着强大的后台势力。

他万万想不到,萧明堂派人举报的是韩漠。

当看到衙差们簇拥着韩漠和霜儿进入大堂,高坐在大堂上的刘清源几乎要瘫软下去,但他很快就保持镇定,从上面跑下来,对着韩漠深深一躬:“韩厅长,下官昨日见到大人风采,钦佩万分,是以今日派人邀请韩厅长前来一叙……!”

“韩厅长?”站在韩漠身边的霜儿颇是疑惑,看了韩漠一眼。

韩漠笑眯眯地看着刘清源,问道:“你就是府尹大人?”

“下官刘清源!”刘清源显得极其谦恭:“韩厅长大驾光临,没能出府相迎,莫怪莫怪!”

霜儿眨了眨眼睛,好奇不已,禁不住道:“你们不是要抓我们吗?你该审案子,审问我们才对啊。”

刘清源一呆,看着霜儿,脸上的笑容一时比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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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四章 【霜儿识画】

韩漠也有些奇怪地看着霜儿,这个如同精灵般冒出来的小姑娘,处处透着一种不通世故的天真烂漫,此时刘清源明显是要找台阶下,而霜儿这句话,就等于在下台阶的刘清源屁股后面狠狠地踢了一脚。

刘清源尴尬的很,讪讪道:“姑娘说笑了。”

霜儿天真地摇头道:“我没有说笑啊。衙门抓人,总是要审问案子的啊,否则总不会无缘无故去抓人?”她看着韩漠,眨了眨眼睛道:“你说是不是?”

韩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刘清源,似笑非笑。

刘清源骨子里的意识就是对世家妥协,那是绝对不能得罪任何一个世家,韩漠区区西花厅厅长的官位他未必看得上眼,但是韩族世家子弟的身份却是很重的。

“两位莫误会。”刘清源尴尬笑道:“下官邀请两位过来,那是……那是……!”一时不知如何说好,瞧见韩漠身后那一群衙差都是面面相觑,于是挥挥手,喝道:“都给我退下去,让你们请人,你们是怎么做的?回头定要重重责罚。”

衙差们莫名其妙,但更是惶恐,听府尹大人发话,立刻纷纷退下。

“韩厅长,来来来,快请坐快请坐!”刘清源笑容可亲,心中却是咒骂萧明堂:“将老子卷入你们的争斗,萧明堂,你小子够黑的。”

在刘清源热情的招呼下,韩漠和霜儿就在侧厅坐下,茶水很快就奉上来。

“韩厅长,请您过来,是有一件东西想请您鉴赏。”刘清源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很生硬。

韩漠从头到尾都是带着淡然的笑意,刘清源也算是见多识广深通人性的,可是韩漠脸上的这一副笑,却让他实在无法看透韩漠的内心究竟是个什么状态。

“不知是什么东西?”韩漠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镇定自若,似乎真的是前来做客喝茶。

刘清源很快就将东西拿上来,轻轻打开,却是一副画。

韩漠起身上前观看,只见画像笔法细劲古朴,延绵流畅,色彩鲜艳厚重,华丽富贵,所画人物神态安详自然,细致生动,虽然对于书画之道不精通,但是看在眼里,韩漠也知道这幅画是一副极佳的作品。

“这是古亭凯的《野春图》,价值连城!”刘清源解释道:“韩厅长应该听过古亭凯吧?”

韩漠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刘清源一愣,霜儿那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说的古亭凯,是不是那个临客迎窗的古亭凯?”

刘清源笑道:“原来姑娘知道。姑娘也知道临客迎窗的故事?”

“临客迎窗?”韩漠皱眉道:“那是什么意思?”

“古亭凯是庆国人。”霜儿眨着眼睛道:“都说他小时候得到过神仙的指点,所以他的画就像真的一样,离得远了,几乎都看不出画上的到底是真还是假。以前有一个客人到了他的府里,被他请进一个屋子里,客人坐在屋中,看到屋子的左边是一处水池子,水池子上荷花盛开,池水泛着涟漪,甚至有几只白鹅在水池中栖息。而屋子右边站着好几个美女,客人见那几个美女长的好看,谈话之时,总是偷偷去看那些美女。后来古亭凯笑着说,既然客人喜欢美人,可以挑选一个带回去,客人很是欢喜,他上前仔细去看,那个时候才发现,那些美女都是画在墙壁上的画儿,就连左边的水池子,那也是画上去的。”

韩漠一怔,吃惊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客人在屋子里高谈阔论,却对几个画在墙壁上的女子动心了?这……这有些太不可思议了吧!”

刘清源立刻正色道:“韩厅长,这是千真万确的,古亭凯的画技,那是无人可比的。而且他作出的画作并不多,这《野春图》是他得意的一幅画作,要说价值连城,还真不是虚言。”顿了顿,讨好地向韩漠道:“这次请韩厅长过来,就是想结识韩厅长,而这幅画,就算下官聊表寸心吧!”他虽然带着笑,可是肉疼得紧,但是知道这次误会要洗脱,那可得拿出点实惠,这画作是他珍爱的宝贝之一,此番只能忍疼送出来。

韩漠嘿嘿笑道:“这么名贵的画,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还是……!”

他还没说完,霜儿已经看着那幅画摇头道:“这画是赝品,是假的,不是古亭凯所画!”

刘清源脸色立刻变了,脸沉下来,不悦道:“姑娘,这话可不能随意说出口啊。这画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必是古亭凯的真迹啊!”

霜儿抿嘴一笑,指着画像道:“古亭凯的画,有一个怪异的讲究,他画人物,从来都是按照双数来画,只会有两个人,四个人,六个人,你看这幅画里,恰恰是三个人,是单数,所以绝不是古亭凯所画!”

刘清源一怔,看向韩漠,只见韩漠也是颇为惊讶地看着霜儿,半晌过后,韩漠才问道:“霜儿,你怎么知道古亭凯只画双数的人物?”

霜儿眨着眼睛,摇头道:“我知道,但他嘱咐我不要在外面说!”

“他?”韩漠奇道:“他是谁?”

霜儿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韩漠愈加感觉霜儿的来历奇怪,但是霜儿既然不愿意说,韩漠也不去为难,只是向刘清源笑道:“府尹大人客气了,不管这幅画是真是假,韩漠都不会夺人所爱的。”他站起身来,抱拳道:“大人若无其他吩咐,韩漠还有其他事情在身,暂且告辞了。”

刘清源神色很不好看,这幅画若真是假画,那么非但没有讨好韩漠,反而会让对方以为自己是欺骗他,那可就无形中得罪了韩家。

韩漠不收,更让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忙抱拳道:“韩厅长,这个……这个……是了,厅长若是看不上这幅画,我那边还有不少宝物,去取来请韩厅长挑选……!”

韩漠笑着摆手道:“府尹大人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其实今日之事,只是一场误会,大人不用放在心上……大人也是秉公办理,韩漠对大人是钦佩的,并无怨责之心,日后在京里,还要靠大人多多关照。今日这事,到此为止,就当是大人看得起韩漠,真的是请韩漠来喝茶的,你看可好?”

韩漠到了府衙,一看刘清源的表现,就知道这个家伙也是被人摆了一道,这一直诚惶诚恐的,看来也是个懂事的人。

韩漠也不想真的与这个燕京“派出所所长”计较,他倒是明白一个道理,处在中间的势力,无论势力大小,尽量以拉拢为主,一旦翻脸,那只是将这股势力往敌人的阵营中推。

若真因今日来一趟燕京府衙就和刘清源翻脸,刘清源惶恐之下,必定担心韩家找他的麻烦,说不定投靠到其他家族的门下,寻求庇护,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刘清源见韩漠把话说得很坦诚,先是一愣,迅即道:“韩厅长,你的意思是……!”

“大人是韩漠的长辈。”韩漠微笑道:“其实我也知道,大人在京里为官,也很不容易,今日之事,或许只是有人从中作梗而已,韩漠是绝不会放在心上的。就如大人所言,你我在一起喝喝茶品品画,那也是有些意思的,日后若有机会,韩漠就以一名晚辈的身份多多来叨扰大人,但望能上杯茶水喝就好。”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刘清源连声道。

在刘清源看来,普通的世家子弟,得知画作有可能是假的,必定会大为光火,说不定当场发飙都有可能,但是眼前这个韩漠,却表现的极其谦和,也极其睿智,三言两语之间,非但没有怪责之意,还让刘清源听着这些话感觉颇有些舒坦,顿时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起来。

就在此时,却听门外有人报道:“禀大人,那个疯子又在吹笛子了!”

刘清源皱了皱眉头,问道:“还没有问出他的家住在哪里?问出来,赶快找人去通知,让他的家人来领人。”

“那疯子什么话也不说,问他的时候,他理也不理。”衙差报道:“大人,这样下去,那也不是一个事儿,是不是把他放了?留在牢里,只是浪费粮食。”

刘清源沉着脸,瞥见韩漠,忙笑道:“见笑见笑。韩厅长,有点公事在身,你稍坐一坐,我去处理一下!”

韩漠道:“大人要事在身,韩漠不敢打扰,先且告辞了。”

刘清源心中也正巴不得这个世家少爷早些离开衙门,虽然韩漠为人不错,但留在府衙内每多一分钟,都会让刘清源心中有一分压力,所以韩漠请辞,刘清源心中很是欢喜,但还是做出不舍之态道:“韩厅长,要不等下官处理完公务,一起出去喝几杯?”

“大人客气了。”韩漠摆摆手,道:“韩漠就此告辞!”

刘清源这才道:“那改日再请韩厅长相聚!”

一旁的霜儿忽然问道:“你说的疯子是做什么的?”她脸上充满了好奇之色,歪着头,水晶一样的眼睛看着刘清源,满是询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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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五章 【囚牢】

韩漠摇头道:“霜儿,这是府尹大人的公事,不要多问。”

刘清源忙道:“无妨无妨。”在他看来,霜儿跟在韩漠的身边,那和韩漠肯定是有关系的,有时候讨好对方身边的人,反而比直接讨好当事人要有用的多,虽然并不愿意投靠哪一个家族的门下成为其他家族的打击对象,但是能够与世家子弟形成一种良好的关系,这一点他是不会拒绝的,所以带着微笑解释道:“那个疯子是几天前刚刚抓进来的,如今关在衙门大牢里。那天这疯子在大街上好端端地走着,看到两名青衣衙差,就像发了疯一样,上前揪着一名衙差撕扯起来,于是被带回衙门里。本来是要找他家人带回去,可是他却根本不说来自哪里,这倒罢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半截子断笛,成天在牢房里吹呀吹……说起来不怕两位见笑,那疯子虽然疯疯癫癫痴痴呆呆,但是吹笛子却是有几分功力的。”

“有这样的人?”霜儿奇道:“他还在牢房里吗?”

刘清源点头道:“关在里面呢。”顿了顿,看了韩漠一眼,道:“其实我倒是一片好心,找到他的家人,然后送回去,也算是帮他一帮。谁知道这疯子白痴一般,连家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真是让人着恼,实在不行,今天放他出去,任他在街上转悠。”

霜儿眼睛泛着光芒,似乎对这样的事儿很感兴趣,拍着白嫩嫩的小手道:“好呀好呀。”

刘清源有些疑惑,心道:“好什么?一个疯子,有什么好的。”脸上带着笑容道:“姑娘的意思是?”

“你带我们去看看那个疯子吧?你不是说他吹笛子很好听吗,我们去听他吹笛子吧?”霜儿甜甜笑道。

韩漠立刻道:“霜儿,不要胡闹,那是囚犯,这里是府衙,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和霜儿不过认识半天,也谈不上有多了解,但是不知怎地,韩漠此时只觉得她是自己的妹妹一般,看她不通世故要到地牢去看囚犯,急忙阻止。

霜儿有些失望,低下头去。

刘清源已经笑道:“无妨的。既然姑娘愿意看,正好随本官一同过去。不过地牢里面阴暗潮湿,味儿也不大好,姑娘若是进去后觉得不舒服,可以立刻出来的。”

韩漠皱起眉头,霜儿听刘清源这样一说,顿时又高兴起来,抱着韩漠的手臂,摇动着,撒娇般道:“我们去看看,就看一眼,好不好?”

此时那个天真可爱的小精灵,又变的楚楚可怜。

韩漠看向刘清源,刘清源已经笑道:“韩厅长,说白了,咱们燕京府衙的地牢里也没什么要犯,都是些地痞流氓,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既然姑娘有兴趣,进去看看也无妨。”

韩漠想了想,又看了看霜儿一脸乞求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牢狱是凶地,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既然实在要去看,那就去看看吧,不过要紧随在我身边,不可随意走动。”

霜儿嘻嘻一笑,乖巧地点了点头。

……

……

燕京府大牢。

斑驳的墙壁在阳光的照耀下,坚硬而阴霾,这里不比刑部大牢以及花厅的暗牢,那些地方布满了死亡的气息,那些地方是燕京城内最阴暗的地方,相比那些地方而言,燕京府大牢要和谐得多。

这里的守护也算不得有多森严,不过牢房的大门却是钢铁铸就,钥匙就在狱司长的身上,打开大铁门,狱司长在前领路,后面更是有三名佩戴大刀的狱卒保护。

囚牢里果然是阴暗潮湿,透着寒意,那股子腐烂酸臭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走在狭窄的石道上,韩漠只感觉无比的荒谬。

今日先是见识过了西花厅总部,之后又在西市后戏弄了萧明堂和贺骏逸,之后又被带到燕京府衙,如今却又在府衙囚牢里漫步,来到这里不是因为犯罪,而是过来“参观”。

做出这个决定的,只是因为霜儿那可怜巴巴的乞求眼神。

霜儿那种眼神,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当走在囚牢里的时候,韩漠才感觉自己的这个决定只怕是错误的,那股子难闻的味道越来越浓,他禁不住皱起眉头,而霜儿早就用小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儿不停地在鼻子前面扇着风,驱散那股子酸臭腐烂的味道。

刘清源的身份,那是很少到这个囚牢的,今次不过是想和韩漠处好关系,这才带着过来,他也是对这囚牢的味道忍受不了,向那狱司长道:“这里面就没人收拾一下?这股子怪味,弄不好就要让犯人患上病,要真是死了,那也是麻烦事。”

狱司长忙道:“回大人,咱们这囚牢都有许多年没有修缮了,上面漏水,下面有没有修筑水道,积水只能在里面排不出去。”

刘清源皱了皱眉头,不过却没多说什么。

韩漠走在刘清源的身边,问道:“没有修筑下水道,可以去工部呈报,这下水道想必也花不了多少银子的,户部也能够拨银子出来。”

刘清源嘿嘿笑着,摆手道:“罢了罢了,不是太难的事儿,往后延一延。如今朝廷还在筹备各郡世家军的赏银,户部也不容易,往后拖一拖吧。”

狱司长在旁道:“大人说的极是。不过这囚牢里的环境一日差过一日,以前关上三五天倒无妨,近几个月,关上一两日,犯人就有些不对劲,若真是出了人命,被大理寺和刑部知道,总是有些麻烦的。”这人看了刘清源一眼,轻声道:“大人,这事儿还是三思为上!”

其实这狱司长是刘清源的一个亲戚,有了刘清源这层关系,才在燕京府衙们弄了这个差事,一切都是有刘清源在后面罩着。

这狱司长的官职,在燕京这个权势泥潭中,那当然连个屁都算不上,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是一个很好的活命职业,除了固定的饷银,还能从中捞取油水,那些犯人探监的亲属要想进入囚牢,自是要塞点银子的,虽然不多,但是常常有着,也算是个很不错的差事。

狱司长还真怕刘清源从燕京府尹的位置上倒台,刘清源一倒,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所以他为了自己的前途,也要提醒一下刘清源。

这燕京府大牢并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辈,无非是一些地痞流氓,小偷小摸,通奸不孝之徒,都算不上死罪,死罪的话那都是交到刑部去了,所以这样的地方若是死了人,对于刘清源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刘清源也是紧皱眉头,他也不是不知道大牢里要重新修缮一下,不过真要动工起来,那是要花费不少银子的,户部如今正在为筹措各郡世家军的犒军费忙得不可开交,刘清源实在不想这个时候去碰晦气。他在这些事情上,向来是谨慎的,坚决不在特殊时候做特殊事情,这就是他的原则。

韩漠看在眼里,忽然笑道:“大人也不比焦虑,这大牢也确实该修一修了。韩漠不才,回头会去向户部韩尚书提一提,这犒军是重要,不过京里的设施也不能这样随意啊。修缮一下,修条下水道,解决这个问题也是当务之急啊。”

刘清源一愣,眼中很快闪现感激之色,对着韩漠深深一礼,道:“韩……韩兄弟,你可是老刘我的救命恩人呀!”

他激动之下,也不顾什么厅长府尹,开始称兄道弟。

韩漠见他年过四十,还称呼自己“韩兄弟”,颇有些不伦不类,但还是笑道:“府尹大人说哪里话,这事儿办成了,那是大人为了改善囚牢环境做出贡献,若是办不成,大人也莫怨我。”

“哪里哪里!”刘清源亲热地拉着韩漠的手,一脸的欣喜,越看韩漠越顺眼,今日被萧明堂摆了一道,抓了韩漠回来,本以为会出大事,谁知道韩漠非但没有责备,反而主动要帮自己的忙,这实在让他大出意料,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比之它实际年龄要成熟得多,不是泛泛之辈。

霜儿眨着眼睛,看着两个大男人牵着手,不由将右手食指搭在小巧的嘴唇边,颇有些疑惑。

就在此时,却听到大牢深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笛声悠扬悦耳,在这大牢之中,就如同荒漠里的一口甘泉,让每一个听到笛声的人全身上下都有一种轻松愉快之感。

“真好听!”霜儿忍不住夸道。

几人循声而行,很快便走到一处牢房前,透过一根根木条制成的木门空隙,见到里面一个白衣人坐在一块石头上,坐姿优雅,正悠闲地吹奏着笛子,那一双眼睛,也正盯着刚刚停下的韩漠一群人。

四周囚牢里的犯人们,此时就像发梦一样,个个都是一脸陶醉,听着白衣人演吹出的悠扬笛声。

韩漠见到白衣人,瞳孔立时收缩起来,眉头紧皱,竟是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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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六章 【疯子】

韩漠如果知道自己来到这里会见到这个人,他确信自己一定不会过来,因为囚牢里的白衣人,竟是曾在荒郊客栈遇见的那个薄情寡义的白夜郎,与艳雪姬有着千丝万缕瓜葛的白夜郎。

白夜郎吹着笛子,那一双寒星般的眼睛,此时也正死死盯着韩漠的面孔。

韩漠自小到大,畏惧的人和事情实在不多,但是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白夜郎,立刻联想到那天晚上这个家伙诡异的功夫和性情,身上还真是寒意大升,未必是恐惧,但绝对有忌惮。

“就是他了!”刘清源低声道:“韩厅长,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竟然能奏出这样的笛声,还真是奇怪的很。”

韩漠勉强笑了笑。

霜儿好奇地打量着白衣人,虽然白夜郎身上的衣裳已经邋遢不堪,但是他那独特而诡异的气质依旧存在,看似平淡优雅,但是笛声太过悠扬,近似于妖。

笛声终于沉寂下来,白夜郎看着韩漠,忽然露出淡淡的笑容,道:“我认识你!”

韩漠“哦”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保持镇定的笑容,道:“我也认得你!”

“那天夜里,你在楼上的窗户边!”白夜郎淡淡道。

韩漠微笑道:“前辈的记性真是好,眼力也好,我还以为那天昏暗得很,前辈并没有看到我。”

白夜郎和韩漠你来我往说了几句话,就像老熟人一样,其他人都是目瞪口呆,堂堂世家贵族,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衣衫偻烂的疯子?

刘清源又紧张起来,该不会这疯子也是韩漠的朋友吧?那岂不是有抓错人了?

“你的眼力也不错。”白夜郎平静道:“你是要来听我吹笛子?”

“前辈笛声悦耳,并不是谁都有这么幸运能够聆听到前辈的笛声。”韩漠笑笑道,不过却全神戒备,护在了霜儿的身边。

白夜郎性情到现在为止,韩漠还是根本摸不透的,但就那夜而言,一开始温情似水,但很快就薄情寡义,实在难以判断这个人的心性。

韩漠更是深知此人的武技诡异无比,自己万万不是对手的。

这样一个人物,竟然在街头撕扯衙差,而且甘愿在囚牢里呆着,还很悠闲地吹着笛子,韩漠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这种心理,或许正如刘清源的评价,白夜郎是一个“疯子”。

这样的疯子,总能做出一些超乎常人想象的事情。

韩漠更知道,此人似乎对女性有一点的偏爱,所以不动声色中,将霜儿护卫在自己身边。

燕京府衙以刘清源为首的众人自然是根本没有想到将一头“老虎”抓进了自己的屋中,狱司长为了表达对刘清源的忠诚,咳嗽一声,向白夜郎问道:“你终于开口说话了,还以为你是哑巴哩。能说话就好,我问你,你家是哪里的?你的口音不是京城人,是咱们燕国人吗?”

刘清源见白夜郎没有回答的意思,皱起眉头,道:“你想不想出去?想出去就告诉你的家在哪里?”见白夜郎连看也不看自己,颇有些恼怒,虽然感觉韩漠和白夜郎相识,但是二人之间却不见得如何热情,看来这囚犯和韩漠也算不得朋友,顿时也就放下心来,沉声道:“你莫不是敌国的奸细,来刺探我国的消息?你若是说不出你的所在,我可是要将你交给东花厅……!”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身边的韩漠就是西花厅厅长,此时说出“东花厅”颇有些不识时务,立刻改口道:“那是要将你交到刑部衙门去,那里可没这里舒服!”

白夜郎嘴角泛起怪异的笑意,瞥了刘清源一眼,忽然向韩漠道:“我会吹很多曲子,但有一首曲子是我最喜欢的,我叫他《梦中殇》,我吹给你们听,你说好不好?”

韩漠和刘清源互视一眼,尚未说话,霜儿已经拍着小手笑道:“好啊好啊,你吹的笛子真好听!”

白夜郎淡淡一笑,横笛吹起。

这一次的笛声更为清扬悦耳,几个音符钻进韩漠的耳朵里,韩漠便陶醉其中。

毫无疑问,如果要形容这样的曲子,只能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来形容。

笛声忽地往上一提,带着一股怪异的声音,这种声音奏起的一瞬间,韩漠立刻觉得自己的身体泛起一种怪异的感觉,《长生经》的内气在这一瞬间上来,情不自禁地调息起来。

《长生经》的精髓,就在于“八风不动”,外魔如何侵蚀,只要体内按照《长生经》的方法运气,就能保持平静的心神。

也正是《长生经》的作用,让韩漠看到了惊讶的一幕。

四周牢狱的囚犯一个个如痴如醉,更令人惊讶的是,刘清源和几名衙差也都是神情怪异,似乎是在聆听笛声,又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他去看霜儿,只见霜儿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那张瓷娃娃一样的脸上,此时却充满了悲伤,那是一种我见犹怜的伤感。

韩漠皱起眉头。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白夜郎的这个笛子吹起,《长生经》的内气竟然瞬间在自己身体内流动,换句话说,白夜郎的笛声一定有些诡异。

韩漠知道,这个古代世界中,并没有那种离奇的武功,那种一夫破千的功夫是不存在的。

但是有些怪异却合乎正常原理的武功还是存在的。

其中一种的“迷魂术”,那是肯定存在的,就像后世用于医学领域的催眠术一样,这个世间有一些高手也可以通过某些东西对人进行催眠。

看到四周众人如痴如醉浑然不自觉的样子,韩漠很容易就醒悟过来,白夜郎竟然也是催眠高手,而这首所谓的《梦中殇》,显然就是白夜郎用来催眠的曲子。

此人果然是诡异的很。

韩漠心知,自己若不是打小便开始习练《长生经》,那么十有八九也是要被催眠的。

催眠术当然不同寻常,施术者本身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力,这才能对别人施以催眠术,否则遇到精神力强过施术者的,施术者很有可能反受其害。

白夜郎在这里施术,自然是对自己的精神力有着充足的自信。

很显然,监牢里确实没有一个人的精神力强过白夜郎,韩漠虽然依靠《长生经》避免被催眠,但也不能说他的精神力强过白夜郎。

催眠之后,被催眠者的内心所想都会反映在脸上。

韩漠前世虽然是医学院的人,但是并非心理学医生,更不善于催眠术,而且催眠术即使是在自己的那个时代,也是一门极为神秘的技术,而且还有着专门的让人难以理解的深奥催眠学。

韩漠其实对催眠术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而已,催眠术实际上是以一种诱导的方式让人进入一个特殊的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精神状态,这个时候的被施术者精神恍惚,甚至能够看到一些深埋于内心深处的幻想。

最为恐怖的是,有时候被施术者甚至在施术者的控制下,做出一些被施术者自身能力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

韩漠在笛声中,看到了刘清源脸上神情似乎惊恐又似乎狰狞,这些显然都是幻想给他带来的情绪,只是霜儿脸上那股子悲伤之情,却让韩漠有些疑惑,难道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内心深处,却是充满了满腹的悲伤吗?

陡然间,却见到刘清源身后的几名狱卒都拔出佩刀来,神情狰狞,如同饿狼一样,都盯在自己的身上。

韩漠皱起眉头来,握紧双拳,将霜儿护在身后,冷冷看着那几名狱卒,毫无疑问,白夜郎已经操控了这几名狱卒的心神,要利用这几名狱卒来对付自己。

刀风忽起,一名狱卒面色狰狞,死死地瞪着韩漠,扬起手中的佩刀,已经向韩漠劈了过来。

韩漠不退反进,身体微微侧闪,在躲过狱卒锋利的一刀之时,右手已经形成掌刀,反手对准狱卒的腿动脉砍了下去。

他知道,狱卒攻击自己,那是被迷失了本性,不是狱卒本人的意思,所以自己也不能伤了他们,只要将他们放到,不让他们对自己进攻才是。

格斗术的精髓也就在这一瞬间体现的淋漓尽致。

快速,凌厉,干脆,准确,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这就是现代的军中格斗术!

第一名狱卒倒下之时,韩漠的掌刀已经切在第二名狱卒的脑门子上,那狱卒哼也没有哼一声,就晕倒下去。

最后一名狱卒根本不知道惊恐,只是没头没脑地提刀对着韩漠砍下来,这些机械式的招式,自然被韩漠轻而易举地破解,右手掌刀成指,戳在狱卒的腰眼,狱卒顿时也瘫软了下去。

韩漠站起身,望着牢里的白夜郎,只觉得这个人实在有些可恶,而白夜郎此时也微微抬眼,看着韩漠,眼眸子里充满了一丝惊讶。

笛声继续,韩漠冷笑一声,忽地走到牢门前,吼道:“你这个疯子!”他的声音洪亮无比,几乎能震动人的耳膜。

第一九七章 【狱中奇事】

韩漠一声吼,那是想阻止笛声对所有人的迷惑作用,将众人从催眠的状态下拉回来,让他们清醒过来。

这一声吼叫,还真是让白夜郎的笛声停了下来,不过其他众人脸上兀自是一片痴迷之色,并没有因为笛声的消匿而立刻清醒过来。

白夜郎站起身来,走到牢门边,看着韩漠,眼眸子里带着一丝惊讶道:“你用的是什么功夫?你为何无事?”

他眼中除了惊讶,还有一丝狂热,似乎对韩漠的功夫很有兴趣。

韩漠的格斗术,在这个世界自然是自成体系的,不懂武功的人自然看不出来,但是真正精于武道的人,会看出格斗术的特殊之处。

格斗术,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他却是有一点区别于古代武技的,从某种角度来说,格斗术是淬取了古代武技中的精髓,然后加以革新的一种现代技术,军中真正的格斗术不在乎武技的观赏性,而是在乎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制服敌人甚至是杀伤敌人。

所以格斗术讲究的就是简洁,而简洁中处处带着杀招,要完全清晰人体的要害部位,以此为目标,训练速度以及准确性,还有不可或缺的力量,数点集合,以犀利的武技攻击对方,尽可能地做到一击制敌。

当今天下,除了韩漠,也只有韩青那一群黑豹成员习练过格斗术,所以这样的武技看在内行人的眼中,那是很显眼的。

白夜郎本身的武技是非常高明的,但是看到韩漠那犀利的格斗术,顿时有一种新鲜感,而且让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的是,韩漠年纪轻轻,非但有这样怪异的武技,还能抵挡住他的催眠术,这就实在让他有些诧异了。

他当然不知道韩漠是自幼修习过《长生经》的。

《长生经》是韩家的秘传功法,那是自东海王时期便开始流传下来的,韩家的直系子弟都是在暗中修习《长生经》,外人是不知道的。

《长生经》修身养性,畅气通血,修习的深了,不但能够让人心境平和波澜不惊,更是能够强身健体,增强人的力量,而且所形成的力量几近恐怖。

也正因如此,韩家历代直系子弟都有着外人所羡慕的“天生神力”,虽然代代如此,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以为这是“遗传原因”。

今日韩漠催动《长生经》内气,挡住了白夜郎的催眠术,韩漠自己知道是什么回事儿,白夜郎却是不知道的。

看着白夜郎灼热的眼神,韩漠淡淡一笑,道:“我的本事,在阁下的眼里,似乎算不得什么吧!”

白夜郎摇摇头,盯着韩漠的面孔,问了一句韩漠大出意料的话:“你肯不肯教我?你的武技,你肯不肯教我?”

韩漠愣了一下,但立刻道:“阁下说笑了吧。”

白夜郎收起笛子,抬起右手,握成拳头,对着牢门的木柱“咔咔”就是两拳,竟是生生打断了两根木柱,空出缺口来,他从缺口里出来,手一动,断笛又到了他的手中,他并没有停顿,笛子探出,竟是往韩漠的咽喉直取过去。

韩漠早有戒备,在白夜郎动手的一霎那,他的身躯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踩,一名狱卒的大刀从地上跳了起来,韩漠翻手接过,在面前就是一划,那是要挡住白夜郎的逼近。

虽然明知不是这个“疯子”的对手,但是韩漠的性格却也不是束手就缚之人,关乎性命,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拼的。

白夜郎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提断笛,就听“呛”的一声,断笛与大刀相击,溅出一阵火花来。

韩漠挥出的这一刀,至少用了八成力,那是力道十足的,孰知碰上断笛后,竟然被生生挡住,而且韩漠的虎口被震的微微发麻,有一阵酸痛之感,心中也不禁骇然,至少说明这疯子的力道实在不比练过《长生经》的自己弱。

这白夜郎看起来身形瘦弱,想不到力道却是如此的强悍。

韩漠提刀欲要后退,白夜郎的断笛已经沿着刀身划过来,微微一提,便向韩漠的手腕子点了下去。

“好手段!”对方动作潇洒,举重若轻,不由得韩漠不赞赏,眼见断笛就要点在自己的手腕子处,韩漠没握刀的右手已经成掌刀,对着白夜郎的胸口直戳过去。

只是掌刀尚未接近白夜郎的胸口,那支断笛已经贴上了韩漠的咽喉,冰凉无比,韩漠此时才发现,原来这支断笛竟然是以钢铁铸就,并非普通的竹笛子。

钢笛亦能奏出那般神乎其技动听悦耳的曲子,这白夜郎还真是曲中高手。

“阁下何必与我为难?”韩漠丢下手中的刀,淡淡笑道:“有话好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疯子行事不同常理,还是不要硬顶的好。

白夜郎那一双怪异的眼睛泛着怪异的光芒,凑近韩漠,问道:“你是如何抵挡住《梦中殇》的?你刚才那古怪的武技是什么?你教我好不好?”

韩漠尽量保持镇定,带着笑道:“阁下跟人学东西之前,都喜欢用笛子顶着别人的咽喉吗?”他其实心里是很骇然的,刚才白夜郎明明是点向自己的手腕子,可是转眼间就变招到自己的咽喉,速度之快,手法之巧,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毫无疑问,韩漠的武技比起白夜郎,那是差上了一大截子。

韩漠还真是对这个诡异无比的白夜郎好奇起来,此人性情怪异,武技却有奇高,本有一身强悍无比的武技,却又要向自己学习格斗术,处处透着怪异,说他是疯子,只怕是当真不假,至少脑子颇有些不正常,可是这样一个人物,总有其来历,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白夜郎听韩漠一说,竟然很痛快地收起笛子,道:“你是答应教我?”

韩漠淡淡道:“武道中人,该当对武技有所尊敬才是。你也看到了,这里是监狱,是囚牢,你觉得在这种地方谈论武技,不是亵渎了武技吗?”

白夜郎眨了眨眼睛,伸手模了摸脑袋,似乎想着什么,片刻之后,才道:“好,回头我去找你,你要教我!”左右看了看,道:“这里不好玩了,换个地方去!”也不多说,收起断笛,姿势优雅地往外走,边走还边吟道:“凡事几多愁?皆消梦中事。达者失其达,贫者忘其贫。莫问梦醒时,图乐在梦中!人生是何物?空空一场梦……都是梦啊,都是梦……!”

韩漠见他说走便走,已是惊讶得很,又听他吟出这极有寓意的诗词,更是疑惑。

他看起来时而精明的很,又时而疯疯癫癫,时而温柔的很,又时而冷漠无情,就像体内存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一样。

难道是“人格分裂症”?那可就是神经病患者了。

……

也来不及思索白夜郎回头如何找寻自己,韩漠跑到霜儿身边,见她那双清澈的眼睛茫然一片,两行清泪从她的脸颊滚落,一脸悲伤之色,娇躯更是轻轻颤抖,忍不住握着她的手,柔声道:“霜儿,霜儿,你怎么了?”

霜儿被韩漠的声音惊醒,但脸上依然是一片悲伤之色,甚至带着一丝愤怒:“是她,那个女人是坏人,她害死了……害死了……!”

“害死了什么?”韩漠握着霜儿的手,轻声问道:“哪个女人?”

霜儿抬头看着韩漠,那双梨花带雨的眼眸子终于现出光芒来,将额头贴近韩漠的胸膛,抽泣道:“我做了一个噩梦,好害怕……!”

娇躯颤抖,韩漠情不自禁地抱着霜儿的肩头,柔声道:“没事了,霜儿不怕,韩漠哥哥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怕!”

他只感觉这个精灵般的姑娘心中有着不少伤心事,升起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望。

霜儿在韩漠温暖的怀中,渐渐停止了颤抖,平静下来,抬起头,露出一丝笑容:“我……我没事了……谢谢你,韩漠……漠哥哥……我以后叫你漠哥哥,好吗?”

韩漠微笑点头道:“当然可以!”瞥见一旁的刘清源屋子发呆,于是松开手,过去靠近刘清源的耳朵叫道:“大人,大人,醒一醒!”

刘清源顿时也被惊醒过来,拍着胸口,而后摸着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我梦见有人杀我……咦,我怎么会做梦?这……咦,韩厅长,这……这是怎么回事?”看着四周的囚犯以及倒在地上的狱卒,刘清源震惊无比。

韩漠向霜儿道:“霜儿,在他们耳边喊话,可以叫醒他们。”这才向刘清源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刘清源疑惑万分,但韩漠既然这样说,自然是有道理的,算他走到僻静处,韩漠开门见山地问道:“大人,你可知道那个疯子是什么人?”

刘清源顿时想起来,低声道:“正是,那疯子去了哪里?牢门怎么被打烂了?韩厅长,究竟出了何事?”

“大人,你先前所言竟是猜着了。”韩漠摇头叹道:“那疯子果真是敌国的奸细!”

“什么?”刘清源张大了嘴,不敢置信。

“而且那奸细本事不小,他吹奏笛子,实际上是迷魂术,将大伙儿都迷住,陷入噩梦之中。”韩漠轻声道:“也幸亏韩漠练过功夫,抵挡住迷魂术,这才与他搏斗一番,他要杀死大家,我自是不能让他得逞,如今他已经逃了出去,不知去向了。”

刘清源膛目结舌,半天才回过神:“这……这可得赶紧去东花厅禀报……!”

韩漠摆手道:“大人切莫如此做。大人试想,敌国奸细在燕京府大牢逃脱,朝廷要是知道,大人未必不要担负责任啊。正因如此,我才让大人来这里说话,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为外人知道,除了你我,谁也不知道有敌国奸细从你的大牢里逃出去……当然,大人若是要去禀报东花厅,韩漠更是无话可说的!”

刘清源立刻明白其中关窍,顿时满怀感激,抱拳向韩漠道:“韩兄弟,你真是老刘的恩人啊,此恩此德,老刘没齿难忘,日后但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今儿的事儿……!”

“大人放心,今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韩漠微笑道。

“多谢多谢!”刘清源感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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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八章 【饷银之源】

离开燕京府衙时,刘清源亲自送到府衙门口,亲切无比,在他的眼里,韩漠这个世家子弟实在是贵族中难得的好人,今日能够结交,也算是幸事。

牵着马,韩漠和霜儿并排走在街道上,都没有说话。

一直走到街头那棵大槐树下,韩漠终于笑道:“霜儿,肚子饿了吗?”

霜儿抬头看了看韩漠,点头道:“我饿了,你要带我去吃东西吗?”

韩漠指着旁边的小面馆道:“要不要吃面条?”

那个面馆很简陋,小小的铺面,里面也不过三四张小桌子,即使如此,也没有几个客人。这样一间面馆铺子,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

霜儿却露出喜色,点头道:“好哇好哇,我们吃面条。”

热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每碗还放了一个荷包蛋,还有葱花,虽然铺面简陋,但是做出的面条却是香喷喷的。

霜儿似乎真的饿了,她本就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所以并没将所谓的“矜持”放在眼里,拿起筷子,将面条卷在筷子上,很有趣地吃了起来。

荷包蛋的香味,也让霜儿很快就将自己的荷包蛋解决掉。

她看起来娇小玲珑,可是吃起东西来并不斯文,一派纯真作风,无拘无束。

韩漠将自己的荷包蛋夹起放在她的碗里,看着她吃的香喷喷的有滋有味,禁不住露出笑容,柔声问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你若喜欢,可以吃个够!”

霜儿抬起头,甜甜笑道:“我早就想这样吃东西了,可是她们总是管着我……漠哥哥,和你在一起真好,你不管着我,而且又愿意带着我玩……!”

韩漠笑道:“你这么可爱,愿意和你一起玩耍的人会有很多很多的。”

霜儿黯然地摇头道:“没有,她们都不乐意和我玩的。”

“他们是谁?”韩漠好奇道:“谁总是管着你?”

霜儿抬头看着韩漠,欲言又止,忽地展颜一笑,道:“我肚子又饿了,我要吃面!”抓起筷子,将碗中剩下的面条很快吃干净。

“还要吗?”韩漠道:“再来一碗?”

霜儿急忙摇头,呵呵笑道:“我肚子吃得好撑,吃不下去了。”

“那好,你要是喜欢,下次咱们还来这里吃。”韩漠微笑着。

“你……漠哥哥,你是说你还会带着我玩?”霜儿露出欣喜之色,小脸蛋红扑扑的,“你可不许骗人!”

韩漠摇头道:“不骗你。”

“那……!”霜儿竖着指头放在嘴角边,转着眼珠子,终于道:“那三天后,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好不好?”

韩漠想了想,看着霜儿道:“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有没有事情。所以……所以我不敢保证我一定会过来。”见到霜儿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于是温言道:“不过即使我来不了,我也会派人过来告诉你……我尽量过来就是!”

霜儿这才露出笑容道:“那好啊,到时候我等你。漠哥哥,我可得回去了,要是再不回去,她们可要急死了。”

“恩!”韩漠起身道:“我送你回去吧?”

霜儿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很快就会到家的。”摆摆小手道:“漠哥哥,我走了……!”走出面馆子,回过头来,甜甜一笑,道:“我真的走了啊!”

韩漠微笑点头道:“自己小心!”

“要记得哦!”霜儿挥手道:“三天后,这个时候,在这里等你!”

等到霜儿的身影在人群中消逝,韩漠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神神秘秘的小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精灵般的小姑娘,来得突然,去的潇洒……!

付了帐,出门才要上马,韩漠终于再一次见到了薛红袖。

薛红袖依旧戴着斗笠,就在大槐树不远处,正望着韩漠,韩漠皱了皱眉头,终是没有说什么,翻身上马,径自回府。

……

……

入夜。

韩玄道书房内,韩漠正站在韩玄道的书桌前,恭敬地聆听着韩玄道的解释:“你们西花厅的饷银,向来不是从户部拔下去。”

韩漠很疑惑,不解地看着韩玄道。

韩玄道缓缓道:“西花厅和东花厅一样,部门厅长是直接由圣上统管,属于圣上的近系。从户部拨出银子的衙门,从某种意义上说,那都是由内阁统管的,内阁有权过问各衙门的事情。但是两处花厅是不同的。”

“还请大伯指教!”韩漠诚恳地道。

韩玄道露出一丝笑容,指着旁边的椅子道:“你坐吧!”

韩漠也不拘束,行了行礼,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们西花厅的饷银,与东花厅一样,都是从内库拨出来的。”韩玄道敛容肃然道:“换句话说,是圣上拿着自己的银子给两处发饷银,是圣上自己在养着两处花厅……!”

“西花厅已经三年没有饷银发下来。”韩漠立刻道:“三年来,西花厅是自己在养自己!”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韩玄道平静道:“内库虽然是圣上的私库,但是如今掌着内库的却不是圣上,而是秀公主。”

“秀公主?”

韩玄道点点头,道:“你可知道秀公主是何身份?”

“皇家公主!”

“她是圣上的妹妹,而且是一母所出,自幼感情极好。”韩玄道瞳孔里闪烁着寒冷的气息:“除此之外,她还是萧怀玉的师妹,和萧怀玉一同去过大荒山!”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当然,她最重要的身份,一个是内库的总管,还有一个,就是东花厅厅长!”

“啊!”韩漠惊呼一声,饶是他遇事沉着冷静,此时却也不得不震惊万分。

他还没有想过,东花厅厅长会是一个女人,更不可能想到,这个女人还是一个公主。

韩玄道轻声道:“知道这事儿的人并不多,秀公主身份特殊,没有几个人知道她一个人有如此多的身份。”

“她既是内库总管,那是不是说,我们西花厅的饷银,也是由她下发?”韩漠眉头紧皱起来。

虽然同属花厅,但是毫无疑问,西花厅和东花厅从某种意义来说,是存在着一种敌对的关系,毕竟是东花厅撬了西花厅的墙角,西花厅的人对于东花厅绝对没有任何好感。

而东花厅是后起之秀,对于凋零的西花厅,除了不屑,自然多少还有一丝丝的戒备。

无论如何,西花厅有任何的发展,对于东花厅来说都是不利的。

韩玄道点头道:“不错,你们西花厅的饷银,自然也是由秀公主处理的。”顿了顿,缓缓道:“其实你应该明白,秀公主要找借口不发饷银,那是很容易找到的,而且西花厅也不会有与秀公主争辩的权利……作为东花厅厅长,秀公主并不希望西花厅存在下去!”

“两处花厅作为圣上的王牌,之前并没有世家子弟担任厅长的先例!”韩漠平静地道:“为何这次圣上却要让我去担任西花厅厅长?”

韩玄道沉吟着,他端起桌上的清茶,轻轻抿了一口,才道:“其实这一点并不难解释。”

“请大伯赐教!”

“秀公主的身份,让她的权势日重,从某种角度来说,秀公主手里掌控的力量,甚至已经超过了圣上……这一点,你应该懂吧?”韩玄道凝视着韩漠,淡淡问道。

韩漠点点头:“圣上会担心控制不住秀公主!”

“其实谁都知道,秀公主自幼便和圣上的感情极好,秀公主也是圣上最信任的人,甚至很多人都说,圣上对秀公主的信任,那是超过了对太子的信任。也正因如此,六年前圣上设立东花厅,将这个职责交到了秀公主的手里,秀公主也不负圣望,确实在圣上的帮助下,以东花厅取代了西花厅……!”韩玄道抬头看了韩漠一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不过,人总是会变的,我们的皇帝,似乎对秀公主有了意见!”

“意见?”

“秀公主不同于薛公颜。”韩玄道靠坐在椅子上道:“薛公颜这一辈子,说句公道话,对于这个国家,那是忠心耿耿,对于先帝,那也是一腔忠魂,只是当今圣上对于先帝留下来的这位薛厅长不放心,所以才让他最信任的秀公主异军突起。若论才智,秀公主未必在薛公颜之下,但是……但是我们的这位公主在私生活方面有些不检点,这样的女人,心总是容易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化的。六年来,秀公主确实为圣上为燕国做了不少的事情,但是有时候,秀公主的贵族脾气发作起来,总是让圣上有些不舒服,再加上秀公主如今单手执掌着内库和东花厅,这让圣上心里总有些不放心的!”他凝视着韩漠道:“当然,这一切在外人眼里是不会显露出来,天下人都以为秀公主是圣上最忠诚的皇妹,而圣上对于这位皇妹也是深信不疑……!”

“其实他们已经有了矛盾。”韩漠眼睛也亮了起来:“所以圣上让我担任西花厅厅长,不是为了真要西花厅做些什么,而是为了用西花厅牵制东花厅!”

韩玄道神色肃然,淡淡道:“圣上对于秀公主的感情,那是很复杂的,他信任秀公主,但是……罢了,这些事儿我告诉你,只是让你更加清楚自己的处境。所有人都以为西花厅已经是一滩烂泥,但是他们却没有去想,圣上真要想扶起西花厅,也不是困难的事情。”顿了顿,继续道:“圣上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我们一时还并不能完全猜透,不过……既然让你担任厅长,总是有些缘故的!”

韩漠皱着眉头道:“大伯,我也想不通,圣上为何要让我来担任厅长。若说是为了制约东花厅,他完全可以选择自己的亲信官员担任此职,我作为世家子弟,他难道就没有一丝顾及?他难道不担心我们韩家真的会壮大西花厅,然后将西花厅作为己用,从而脱离他的掌控?”

这话本来是犯上之言,不过此时只有叔侄二人密谈,也就不存在那个顾及了。

第一九九章 【夜登门】

韩玄道嘴角泛起阴沉的冷笑道:“秀公主岂是好对付的?圣上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即使有,圣上也不会真的让自己身边的人去对付秀公主。他们兄妹间既是互相信任互相依靠,却又得互相提防,有些事情他们也不会表露在明处的。或许圣上是犹豫再三,才最终下定决心,让我们世家插入西花厅,借用世家的威势来对东花厅和秀公主起到掣肘作用,立你为厅长,不过是想借我们韩家的威势而已。”

“借势?”韩漠皱眉道:“为何偏偏选了我们韩家?”

“要借势,总要找到最适合的家族。萧家苏家太强,西门胡家又太弱,只有实力居中才是圣上考虑的范围。我想最终选定我们韩家,也是圣上多番思考才有的结果。”韩玄道轻轻道:“立你为厅长,圣上也会对西花厅有些容忍心的,允许西花厅东山再起。但是他应该不会给你太大的帮助,一切要依靠你自己,毕竟他还要顾及秀公主的心思,不会太过亲近西花厅,而且西花厅一旦真的壮大起来,到时候圣上很有可能会颁下一些措施打压你们……这就是权衡之道,你懂吗?”

韩漠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多谢大伯教诲!”

“既然有这个机会,你就该好好把握。”韩玄道淡淡道:“圣上借韩家的势,我们韩家也总要借这个机会,利用西花厅做一些事情的。”

“大伯的意思是?”

韩玄道摆摆手道:“那是后事了,时局的变动,才会让我们考虑能够用上的力量。”顿了顿,凝视韩漠道:“小五,西花厅的饷银,户部是管不了的,但是你却不能不管,要人办事,先要让人吃饱,所以西花厅的饷银问题你是一定要解决的。西花厅如今人手不多,所需要的银子也不会太多,但是你要记住,哪怕一分银子,也不能从你自己的腰包掏出来,你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小五明白!”韩漠恭敬道。

韩漠当然明白,拿私银发工饷,那恰恰是给了政敌最好的借口。

“你做为西花厅厅长,是有资格去找秀公主要饷银的,具体怎么要,那你自己就要好好想一想了。”韩玄道顿了顿,低声嘱咐道:“小五,秀公主不是普通的女人,你要时刻提防她,她能言善辩花言巧语,而且风……唔,罢了,记着,要小心提防这个女人,你既然领了西花厅,日后少不得和她的东花厅以及她本人打交道,她虽然会忌惮我们韩家的势力,但是她自己手头的势力亦是不同凡响,所以她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

韩漠起身行礼道:“大伯放心,小五一定会处处小心的。”

韩玄道微微点头,似乎想起什么,道:“是了,今日萧太师送来帖子,邀请你和你父亲明日前去萧府赴宴,说是要为你们接风洗尘。”

“萧太师?”

韩玄道淡淡道:“不错。具体的事儿,回去和你父亲商量就是。”

韩漠从韩玄道的书房离开后,回到西院,先去碧姨娘那边看看,碧姨娘身子自然还是不舒服,不过目前也不如何严重,只是身子骨儿有些无力,韩夫人也是看过,更是命丫鬟们好生照顾,她要请医生,也被碧姨娘婉拒,只说歇息两日就好。

韩漠也没进屋见到碧姨娘,只是向韩沁询问了一下状况,得知并无加剧,这才微微宽心。

本想去父母屋里看看,只是望着屋内灯火已经熄灭,也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早有小厮上来伺候,韩漠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软和轻便的衣裳,白天的疲劳感顿时松了不少。

屏退小厮,关上房门,韩漠先是在床上盘膝坐下,习练每日不可间断的《长生经》。

顺着《长生经》的方法运行一个周天,非但没有疲劳之感,反而愈发觉得精神些,整个身体也松弛许多,体内的气血极其充盈。

虽然来到这个时代,并没有那种鬼神般惊天动地的神功,但是这恰恰是韩漠能够接受的范畴。

《长生经》的功效,已经让韩漠叹为观止,修身健体,畅血通气,增强人之体力,此种情况下,人的肉体素质得到极大的提高,免疫力大大增强,也正因如此,韩家直系子弟一直以来连生病的都少。

韩漠有时候甚至想过,如果《长生经》传遍全国,那么是不是天下人的身体都会强壮健康呢?只是力气大了,人的攻击欲望是不是会更进一步提升呢?

当然,也不过是自己想一想而已。

韩家是有祖训的,《长生经》除了韩家男性直系子弟以外,是不可向外传播,甚至不能有丝毫的泄露,《长生经》的内容和修习方法,韩家直系子弟在幼时便需牢记心头,不留实物在身的。

自东海王韩天涯开始,传给独子韩澜,下面有韩正乾韩正坤,再下面便是“玄”字三兄弟,到韩漠这一代,是第五代,《长生经》自韩天涯开始,也不过十一名韩族的直系子弟修习过。

外人见到韩氏子弟个个力大无穷,还以为是家族遗传,实不知道内有乾坤。

……

瞧瞧天色已晚,韩漠正要吹灭灯火歇息,就听到房门“咚咚”响起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韩漠,开门,我来学功夫!”

韩漠一愣,但一瞬间就听出来人的声音,不是那个该死的疯子白夜郎又是谁?

那个疯子还真找来了,韩漠还真是惊讶于这个人的本事,不但连自己的名字都找准了,而且连自己住在哪里都找的一清二楚,需知韩玄道的府邸实在不算小,大院小院上百处,自己住的这处院落竟然被这疯子找到,这家伙还真是有做探子的潜力,而且很有可能成为一个极其优秀的探子,若非此人太过诡异,韩漠倒想将他发展到西花厅来做事。

韩漠知道,自己即使不开门,白夜郎也有一百种法子进来,而且就算喊来府里的护卫家丁,也未必能对付的了白夜郎,白夜郎虽然不一定能够打得过满府的护卫家丁,但是凭他能够躲过府中护卫们的守护来到这里,也就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逃离这里。

这样一个疯子,真要是激怒了他,对自己也未必有好处。

带着戒备之心打开门,白夜郎此时却是穿了一身极为干净的长袍,而且本来蓬乱的头发也梳理的很干净,同燕京府大牢时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此时的白夜郎,看起来就像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而且他的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韩漠打开门后,他就站在门前对着韩漠施了一礼,文邹邹地道:“深夜冒昧打扰,还请恕罪则个!”

韩漠愣了一下,看他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进来吧!”韩漠平静地道,毕竟是熟人,都到家门口了,总不能赶人家不是。

进了屋子,韩漠顺手关上门,却没有打上门闩,这白夜郎虽然诡异,但是韩漠自信凭着自己前世今生两世为人的本事,应该不至于被对方一下子击倒,对方稍有异动,自己窜出门外,唤人救援就是。

白夜郎就像老熟人一样,左右看了看,道:“要睡了吗?我说过会来找你的。”

韩漠背负双手,凝视着白夜郎,忽地笑道:“我也在等你的。”

“咱们开始吧!”白夜郎眼中闪着光:“你那是什么功夫?”

“开始?”韩漠摸着下巴,缓步走到椅子边坐下,悠然道:“开始做什么?教你功夫?什么理由?”

白夜郎一愣,脸色忽地冷下来,眼中寒光乍现,看着韩漠道:“你骗我?”

“我答应过你?”

白夜郎皱起眉头,缓缓道:“你该明白,我要杀死你,并不困难!”

“可是你也明白,要让我教你功夫,其实是很困难的。”韩漠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丝微笑道。

白夜郎一愣,但是他不怒反笑,在韩漠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韩漠笑道:“你的胆子真是不小。你自己也该明白,我的本事要比你高,你绝不是我的对手。你没有插上门闩,我知道你是在防备我,可是我并不在乎,因为我若真的想出手,你根本跑不出这个屋子的。”

韩漠头疼了。

这家伙有时候傻呵呵的,有时候却又精明无比,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阁下的武功神出鬼没,强出我十倍不止。”韩漠诚恳道:“正因如此,我才奇怪,你既然有那样的功夫,何必还要学我这样的武技呢?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武技其实很普通,真的很普通。”

相比起白夜郎的武技,韩漠的格斗术虽然颇有特色,但毕竟是处于下风的,他实在想不通,白夜郎为何要做这样毫无逻辑的事情。

“你不懂。”白夜郎神情肃然道:“武技的高峰,就是化繁为简,抛去一切,做到最简洁迅速的进攻。我自幼习武,如今习武半生,见过了无数的武技,可是像你那般简洁实用没有丝毫累赘的武技,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的。所以我是真心向你请教!”

“你是说,我的武技达到高峰?”韩漠忍不住想笑。

不可否认,格斗术确实有着强大的攻击力,但是若说达到武技的高峰,那也实在有些搞笑。

白夜郎却是正儿八经地道:“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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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佰章 【论武】

韩漠饶有兴趣地看着白夜郎,道:“阁下倒真是过奖了。在我眼里,阁下的武技比我那是要强出太多太多。”

白夜郎肃然道:“你错了,我强过你的,不是我的武技招式,而是我的速度和身法,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的进攻武技并没有你的那般厉害。我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那种武技,那是我前所未见的功夫。”

韩漠只觉得这家伙越说越玄乎,眨了眨眼睛,带着一丝笑容问道:“阁下为何有此评语呢?”

“其实我立武几十年,想来想去,终是觉得,真正的武技,不是用来欣赏的,既然称作武技,就该有防护自己攻击敌人的作用。”白夜郎正色道:“而那些繁琐的武技,看起来飘逸的很,其实从实效来说,终归是落后一尘。我自立武开始,那时候少年心情,讲求的就是施展出最飘逸的功夫,穷极半生,为的就是找寻最奢华的武技。我走遍四国,甚至去过大荒山,终是见识了无数的武技,领略了武道的色彩斑斓。也凭此,习得了各般武技……!”说到此处,白夜郎的脸上竟然显露出一丝黯然。

“单说《梦中殇》之曲,夺人心魂,可挑动人内心最薄弱之处。”白夜郎凝视着韩漠道:“人内心的恐惧,贪婪,卑鄙,傲慢,凶残都会被我的《梦中殇》勾起来的,也正因如此,我到了燕京府大牢里,为的就是借助牢中的囚犯,来帮助我修习《梦中殇》!”

韩漠“哦”了一声,这才明白,白夜郎疯子般进入囚牢,却是为了习练武技。

以囚犯来修习《梦中殇》,虽然颇有些残忍,但是相比起以无辜百姓作为修炼对象,那显然是要好得多,如此看来,这白夜郎也不像是大奸大恶之辈。

“很厉害!”韩漠想到当时的场景,依旧心有余悸,虽然自己依靠《长生经》的威力地挡住了催眠术,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梦中殇》却是诡异的很。

白夜郎摇了摇头,道:“不过当我见到你竟能抵抗住《梦中殇》,而且轻描淡写之间击倒那几名狱卒,那一时间,我终于彻底地明白,真正的武技,就是你所展示的武技,我几十年来所得的武技,不过是杂耍般的东西而已。许多武技看似花样百出,真要讲究效率,却是远远及不上你的武技!”

韩漠听到白夜郎如此评价他自己的武技,颇有些错愕,但是见到他脸上显出一片诚恳之色,于是轻声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的本事,天下间估计没有几个人是你的敌手!”

白夜郎微一沉吟,片刻之后才道:“一直以来,我也是这样以为,自以为武技惊人,在这天下并无不可胜之人。直到一年前,我碰到了那个人,与他交手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武技。”

韩漠奇道:“那个人?谁?”他本以为是艳雪姬,但是微微一想,却也觉得艳雪姬未必是白夜郎的敌手。

“西边的那个人。”白夜郎淡淡道:“我很久之前就听说过他的武技非比寻常,只是一直无缘交手。一年前,我终于碰上他,也终于知道世间传言果然不虚。”凝视着韩漠,眼中泛着光:“他的武技简单无比,但却偏偏实用至极,他每一次出招,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那是真正从繁化简的超绝武技。那一阵,我输在他的手下,从那时起,我就思考什么是真正的武技!”

“那你想出来了没有?”韩漠看着眼前这个怪异的人,见到他的脸上一片黯然,竟是升起一丝丝的尊重之心。

无论这个人的秉性如何,至少他一直在追寻着自己的武道追求,一个有自己理想的人,总是值得尊敬的。

白夜郎点点头:“是的,一年前我就想到,真正的武技,就应该是以最简洁最直接的方法击倒敌人……就像你在大牢里所做的,那就是我追寻的真正武技。”

韩漠瞧着白夜郎的脸,见他神情诚恳,眼眸子里闪烁着炽热的光芒,看起来这番话竟是出自他的肺腑之言。

“说句老实话……!”韩漠耸了耸肩:“我承认我这套格斗术确实独成体系,但却也没有你说的那般玄乎。只是一些很简单很实用的套路而已。”

白夜郎叹了口气,道:“韩漠,你还是没有懂我的意思。武技的真谛,就是简单实用。在你看来,你的武技很简单,没有任何花架子,但是在我看来,要想从诸多武技中提取精髓,去掉武技中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架势,最终达到你口中的简单实用,那绝非易事!”

韩漠奇道:“不会吧,你这样的高手,应该很容易就能简化武技。”

白夜郎看着桌子上有茶壶茶杯,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了大半杯,才摇头道:“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你可听过墨守成规这句话?”

韩漠点点头。

墨守成规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局限于某一个即成的规则之中,无法走出来,拘泥而不知变通。

“人性总是有这样的惰性,沉溺于某一种规则之中,就很难让自己的想法跳出这种规则之外。”白夜郎解释道:“我的脑子不聪明,容易记住东西,却是难以忘记东西……你或许并不明白,有时候想忘记一些事情,远比记住一些事情要难得多!”

韩漠情不自禁地点头。

白夜郎这一句话,他是极为赞成的。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二十年,也完全适应了这边的环境和生活,但是有时候夜深人静,总难免会想起穿越前的点点滴滴,父母亲人,朋友同事,欢笑,痛苦,失望,激动……,所有的一切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消逝而有所遗忘,反而越来越清晰。

是啊,遗忘有时候比记忆更难!

……

“我自幼立武,几十年来,习惯了奇妙的武技,如今反而不知从何窥探武技真谛。”白夜郎一脸的黯然道:“我虽明知简洁实用才是武技的最高境界,但是我几十年的武技习惯一时难以改过来,而且很难从我现有的武技中寻找突破口。武道之人,也有墨守成规的毛病,而且比一般人还要严重,否则武技也不会有派别之分,真是因为各武技的风格不同,所以每一派武技,都会有许多人深陷其中不能跳出去,我亦是其中一人!”

韩漠盯着白夜郎,若有所思。

“打一个很简单的比方。”白夜郎道:“就好像一个燕国人,他生长在燕国的土地,如果有人让他去接受庆国人的生活方式以及风俗习惯,那么燕国人肯定是不适应的。这就好像我,长期侵淫于各种虽奇妙却繁杂的武技中,要想从中找寻另一种武技风格,那是难上加难。”看着韩漠,眼中泛光:“但是见到你的武技,我终于明白,要想突破自己现在的武技约束,就只有请教你了。”

“原来如此!”韩漠皱眉道:“可是我担心你若真的学习我的武技,到时候会后悔。因为我实在没有觉得我的武技强过你!”

白夜郎立刻道:“你并不明白,你强不过我的,是速度以及身法。我见过你的出手,你的武技,反应以及力量并不缺乏,但是你缺乏速度和身法。所谓的身法,就是步法,你的步法太过呆滞,或者说,你的步法太过墨守成规,没有变化,这就制约了你武技的发挥,而且如果步法增强,再加上提升你的攻击速度,那么你的武技将是极为恐怖的!”

这一瞬间,韩漠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就像迟滞在脑中许久的念头忽然被激发开来,一阵兴奋。

他当然希望成为强者,他希望在任何方面都成为强者,武道方面也绝不例外。

他从小就开始暗暗地领着黑豹们艰苦训练,吃了许多的苦,流了许多的汗,为的就是能够在武道上有所收获。

白夜郎今夜前来,他本来是头疼,但是这一番话说下来,韩漠就感觉紧闭在自己心中的武道之窗似乎正在慢慢打开。

一直以来,他的武道,就是《长生经》和前世记忆中存留下来的军事格斗术。

无论是《长生经》还是格斗术,他已经是纯熟无比,甚至说已经没有突破的境地,但是白夜郎今夜过来,却让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武技还有突破的可能。

大大的突破!

但是韩漠显然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将他的心思表露出来,反而显得低调而沉默。

“韩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结合我的身法速度和你的武技,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威力?”白夜郎眼中光芒炽热:“那样一来,西边的那个家伙,也一定不是我的敌手吧!”

第二零一章 【师】

屋内的灯火渐渐暗了下来,那是灯油渐枯,韩漠起身换了一盏灯重新点上,在灯光照耀下,白夜郎满是期盼地看着韩漠,等着他的回答。

韩漠坐了下去,靠在椅子上,沉思着,许久之后,才终于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教我!”白夜郎毫不犹豫地道:“将你的武技教给我。”

“我能有什么好处?”韩漠凝视着白夜郎:“你该知道,没有好处的事情,谁都不愿意花时间的!”

白夜郎嘴角泛起怪异的笑,森然道:“我说过,我要杀你,并不困难!”

“你的记性真不好,我也说过,你要让我教你武技,并不是容易的事情。”韩漠也拿起茶壶倒了杯茶,很优雅地抿了一口,作为纯正的贵族血统,韩漠受到的贵族礼仪教育比之白夜郎要全面的多,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贵族那股骨子里的高贵优雅。

他没有丝毫的畏惧,有的只是淡定,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白夜郎皱起眉头,问道:“韩漠,那你想如何?”

“我只知道,我的武技对于你来说,很有用很有用,甚至能够让你突破桎梏你多年的武道瓶颈!”韩漠笑眯眯地道:“你有求于人,反而出言恐吓,看来你并不是一个聪明人!”

白夜郎冷冷看着韩漠,也是沉默许久,才问道:“如何你才能将你的武技传授给我?”

“传授?”韩漠想了想,笑道:“阁下这个词用的好。师授徒受,自古以来都是按照这一套规矩走的!”

“大胆!”白夜郎豁然站起,神情冷然:“你一个黄毛孺子,也想做我白夜郎的师傅?韩漠,你的胆子实在是让我惊叹。”

韩漠意兴索然地道:“阁下误会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哼!”白夜郎冷哼一声,愈发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胆子还真不知是如何练的,自己是不是要将真实身份说出来震住这个目空一切的家伙?

不过这个年轻人表现出来的淡定还真是让他有几分欣赏。

韩漠端着茶杯,优雅地喝着茶,看起来悠闲得很。

白夜郎紧皱着眉头,看来韩漠是抓住自己的要害了,自己对于格斗术的渴望,让韩漠有恃无恐。

……

韩漠倒也不是真要摆架子给白夜郎看,不过是要摆高姿态,这样才能和白夜郎进行比较公平的谈判。白夜郎对他有所求,而此时的韩漠,又何尝不是对白夜郎有所求。

沙场之战,自己已经得到《八部棍法》和血铜棍,就连胯下战马,那也是万里挑一的绝影。但是他同时明白,沙场的技艺,和平常的对敌搏斗是不同的。

拥有格斗术,再加上《长生经》,虽然让他足以应付大多数险恶的处境,但是若真的遇上真正的武道高手,那还是存在着巨大的危险。

单论眼前这个白夜郎,若是此人铁了心要取自己的性命,自己还真是无法应付的。

这就让韩漠心中隐隐存着一丝不安。

他很清楚,要想实现自己的一些抱负,要想保护自己身边的人,那么首要一点,就是先要保护好自己,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去做其他的事情。

自己武技的提高,显然可以从白夜郎这里得到巨大的帮助。

白夜郎看起来显然对韩漠很不满,站起身,一甩衣袖,开门而出。

韩漠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动弹,神色很平静,但是心里却颇有些犹疑,他不敢确定白夜郎还会不会回来。

不过只是转眼间,白夜郎便回到了屋子里。

“你做我的师傅,那是万万不行。”白夜郎似乎是经过深思做出的决定:“你教我武技,我教你如何增强速度以及身法……你绝对不会吃亏!”

“那我们以何种身份相处?”韩漠心中松了口气,笑眯眯地问道。

白夜郎深吸一口气,道:“你可以称我为师兄!”

“师兄?”韩漠睁大眼睛。

白夜郎怒了:“难道你还不满意?韩漠,我的性子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

韩漠站起身,对着白夜郎施了一礼,很严肃地道:“师兄在上,请受师弟一拜。师弟年幼无知,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向师兄请教,师兄也要全力来照顾做师弟的……!”

白夜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没好气地道:“罢了罢了,你这样的家伙,还需要别人照顾?”

韩漠呵呵一笑过去倒了杯茶,奉给白夜郎。

虽然并不清楚白夜郎的真实身份和他的来历,但是韩漠不是傻子,他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家伙绝不是普通人,能够和这样的人物称兄道弟,对于韩漠来说,也算是比较满意了。

在今晚之前,他可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和这样一个“疯子”成为师兄弟。

“你的武技和你的力量不成问题。”白夜郎也不废话,直接道:“我传授给你的,一个是《气经》,那是自战国时期流传下来的,用于洗髓固元,习得《气经》,可以令五官清明,五感增强,神清气爽,体轻意快……那天夜里你应该看到了,我能够起伏自如,就是因为身体轻健,武道中所说的‘一跃三丈’,却非虚言。不过……,你要想达到那个地步,没有五年以上持续不间断的修炼时间,那是难以做到。”

“《气经》!”韩漠喃喃自语。

“战国名将白起,汉时名将韩信,霍去病,三国名将周公瑾,马孟起,齐时名将穆道,兰春……!”白夜郎缓缓道:“这些人都是习练过《气经》的。”

韩漠一愣,若果真如此,《气经》还真是了不起的宝物。

“除了《气经》,我要教你的另一个本事,那是从《易经》中演出的步法。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化万象,取其八八六十卦为步法方位……!”白夜郎道:“这是太极步,包罗万象,步法诡异,我习练十六年,至今也只是参透三卦步法……!”看了韩漠一眼:“你能学多少,就看你的本事,练习太极步,你需从乾卦步法开始……!”

“我的武技叫做……开天辟地阴阳大格斗术,共有十二套……!”韩漠半真半假地道:“你要真想学,便要一招一式慢慢学习,每一招必须经我认可,才能通过学习下一招!”

韩漠所学的军事格斗术,分为十二套,有专门的拳术,腿术,擒拿术等等,说起来实在不怎么复杂,用心的话,两三个月就能掌握全部的套路,但是这一切自然不能对白夜郎明说的。

白夜郎愕然道:“你这武技的名字还真是长。它源自何处?”

“你尽管学就是。”韩漠严肃道:“你也说过,这是武道中的极致武技,它的来历,实在不方便透露!”

白夜郎竟是颇为乖巧地道:“恩,既然如此,我不问。”

“若无特殊情况,你我以后就晚上抽些时间习练吧!”韩漠看着白夜郎道。

“好!”白夜郎点头道:“那今夜我就先教你《气经》的运气法门!”

韩漠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应允。

《气经》其实是一种调和阴阳的绝顶运气法门,韩漠刚一接触,就感觉到它与《长生经》大大不同,相比起《长生经》,《气经》的运气方法更是复杂的多。

《气经》的运行规则,那是遍及全身的奇经八脉,白夜郎用一种很轻很低沉的语速讲解着,偶尔在桌子上蘸着茶水画一画,倒也是耐心的很。

若不是事情就发生在眼前,韩漠实在难以相信那个牛叉的如同疯子般的白夜郎竟然会在夜里挑灯指教自己武技,虽然他对自己有所求,但白夜郎教授时的敬业精神,还是让韩漠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等到韩漠初步从理论上知道《气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黎明的曙光已经开始显现,二人挑灯夜谈,一个教一个学,时间竟然不知不觉中就过去,而人却浑然未觉。

“罢了,天亮了,我先走了!”白夜郎起身道:“今夜我再过来,你教我开……开天辟地阴阳大格斗术!”也亏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打开门,清晨的气息从门外直透进来。

白夜郎正要出门,却停住步子,拍了拍肚皮,想了想,这才走回屋中,倒了一杯茶,一口干掉,口中嘟囔着:“今天晚上,你准备点夜宵……我饿了……!”也不多说,背负双手,悠然出了门去。

韩漠愣了一下,终是笑着摇摇头,感觉身体经过一夜的学习,已经异常疲惫,关上门,和衣上床歇息。

他确实需要养足精神,今天还要准备前往东花厅,去见见东花厅厅长秀公主,从她那里讨要西花厅的饷银呢!

第二零二章 【含笑的怒火】

入春之后,天气也是一天天地暖和起来,和煦的阳光照射在雾水湖上,波光粼粼,一阵风吹起,吹过湖面,也吹过那座清净的四合院。

韩漠是大中午的时候到达西花厅的,甚至带来许多的糕点,虽然都是小东西,但是在西花厅部众看来,他们的新任厅长实在是个有心人。

“这是卑职统计的单子。”裴英侯呈上一份册子:“里面是需要安顿的遗孀遗孤,加起来共是两百七十三人,最低保证每人一年下来能得到五两银子,那是最低维持生活的费用了。”

“恩!”韩漠微微点头,接过单子看了看,道:“回头我先交给你一千两银子,你先发放下去。日后这些人的费用就记在西花厅的账面上,账上没有银子从我这里支取。”

“是!”裴英侯恭敬道。

他倒是对这个年轻厅长的魄力和慷慨由衷地敬佩,上任伊始,就愿意自掏腰包来抚恤部众的遗孤,在这个世道,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这不是在地下办公室,所以窗外的风很柔和地吹进房间里来。

“你说过,我们西花厅的编制是三百人!”韩漠凝视着裴英侯:“如今西花厅各处人手短缺,根本无法进行任何工作,所以……你觉得该不该补充人手?”

裴英侯沉吟了一下,才恭敬道:“厅长大人,当初从西花厅离开的,除了一部分进入东花厅,也确实有一批优秀而且忠诚的人手隐退下去。要想找回这一批人重新为西花厅效力,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至少要有三个理由!”

“人做事,总是需要理由的!”

“他们要回来,总不能饿死,而且他们回来之后,总要有事情做,最重要的是,他们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为谁拼命!”裴英侯神情肃然,凝视着韩漠,这显然也是他需要的理由。

“如果是我,也会想到这些问题的。”韩漠微笑着,并没有因为裴英侯的直言而有丝毫的不悦,他靠坐在椅子上,虽然年轻,但是自有一股内敛的气质。

……

“你知道东花厅在哪里?”韩漠换了一个问题。

裴英侯回道:“在天河大街,就在西道八所侧面的街道上!”

……

京都的政治中心实际上不是在皇宫里,而是在皇宫外面那条长长的街道上,东道十三所以及西道八所,燕国一阁二院六部五寺有大半就在东西两道之上。

这一条街几乎没有闲杂居民,道路宽阔,道路两边是或美丽或堂皇或庄严的木石结构建筑,各建筑飞檐如凤,遥指天际,这里是整个燕国的大脑,一国运行机构所在。

西道八所侧面有一条算不得宽阔却极为干净的小街道。

如果说东西大道上偶尔还有些不相干的人出现,那么那条被称为天河大街的道路则是人迹罕至,整条街总是充满了阴冷的气息。

天河大街并不算很长,道路的左边有一处密密麻麻的树林,右边是一排水沟,水沟里水质清澈,更是栽了一排桂花树。

不过并未到桂花飘香时,所以……只是一装饰而已!

水清,树静。

这一条街幽静美丽,但是太安静,安静的让人压抑。

这一条不算太长的街道上,只有一处建筑,跨过右边水沟之上的小木桥,就能看到那个被人称为“东花厅”的地方。

东花厅在很多人的心里,是取代西花厅成为燕国最暗黑的机构。

但是东花厅并不黑,反而很白,白色石灰砌成的墙面,甚至有些耀眼。白色大院子里面是三层楼的青石建筑,给人一种坚硬的感觉。

韩漠和裴英侯骑着骏马行走在天河大街时,就感觉有无数双眼睛似乎在大街的每一个角落凝视着自己。

那种感觉让韩漠很不舒服,就像自己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赤裸着,被一群人围观。

可是他要仔细去查找那些眼睛的主人,却又是一番徒劳,因为大街及其两边看起来安静平和,没有任何异常,风依旧轻轻地吹着-----天河大街的风儿,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冷一些。

在东花厅院门前下了马,早已经有一名身着黑色喜鹊服的家伙上前来,冷淡地道:“离开这里!”

韩漠看到这种奇怪的服装,并没有感到惊讶,他已经知道,西花厅的正式着装是蜻蜓服,而东花厅设立之后,部众清一色都是喜鹊服。

当然,从服饰上也能反映出职务的高低,但是这种隐藏的暗号,非内部人员自然是不清楚的。

“你好!”韩漠笑得很温和,声音也很柔和:“我是西花厅厅长韩漠,我要见你们厅长!”说话间,他已经掏出自己的玄铁令牌,亮在那人的眼前。

那人一愣,眼中划过不屑之色,但是毕竟韩漠的身份在那里,虽然心中很是不屑,但还是行了一礼:“卑职聂云见过厅长大人!”

“带我去见你们厅长!”韩漠微笑道。

聂云立刻道:“大人请稍等,如今厅里由穆主事负责内务,我先去禀报!”抱了抱拳,转身进了门去。

“穆主事?”裴英侯嘴角泛过一丝冷笑,脸上划过讥嘲之色,这一切自然是瞒不过韩漠的。

“你认识他?”

“大人是说穆信?”

“是!”

裴英侯想了想,终于轻声道:“穆信曾经是西花厅四处的司长!”

“是西花厅的人?”韩漠托着下巴道。

“如今已经不是了。”裴英侯浮起一丝冷笑:“很多年前就不是了。公颜老去世之后,第一个从西花厅投靠东花厅的,就是这个人。”

韩漠皱起眉头,迅即笑道:“在他自己看来,他一定是一个很懂时务的人。”

韩漠二人并没有等多久,那个叫聂云的花厅众便出来道:“穆主事公务繁忙,先请二位在侧厅用茶,回头接见!”

“接见?”裴英侯豁然变色:“他穆信区区一个主事,有何资格以‘接见’二字来应对我们韩厅长?”

聂云瞥了裴英侯一眼,淡淡道:“二位先随我到侧厅等候吧!”

……

东花厅的侧厅很小,摆设也极其简陋,对于这样一个机构来说,有可能大半年都不会来一个所谓的“客人”,而且东花厅属于皇帝直接掌控的机构,是独立于朝廷体制之外的,自然不会和朝廷的各衙门发生太多的接触关系,即使在公务上也是少得很,所以接待客人的侧厅显得有些寒酸。

不过韩漠似乎并不介意,坐在椅子上,茶水倒是一杯接一杯地上来,可是别说秀公主,就是那个第一位离开西花厅的穆信穆主事也似乎很忙很忙,眼看着时间静静流逝,却没有丝毫动作。

裴英侯已经算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但是东花厅这样对待韩漠,也就等于完全无视西花厅的存在,这让他的脸色颇有些不好看。

“裴主事,坐下吧!”看着裴英侯神情不好,韩漠倒是平和的很,微笑着道:“喝点茶,润润喉咙!”

裴英侯立刻道:“卑职不敢!”

“咱们是来办事的,办事就该有力气。”韩漠呵呵笑道:“你也不必拘束了。”

裴英侯见厅长大人如此说,也不再坚持,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东花厅也是四处?”韩漠抿了一口茶,平静地问道。

裴英侯点了点头,轻声道:“东花厅的内部机构,与我们西花厅一模一样。”

“穆信是几处主事?”

“他当年投奔东花厅的时候,一开始是担任东花厅一处训练司司长,帮助东花厅训练人手。他出自西花厅,西花厅当年在公颜老的带领下,有一套专门的训练方法,培养新人,穆信将西花厅的那一套方法带到了东花厅,也正因如此,深得……深得上面的器重。”裴英侯做为西花厅的老人物,自然也知道东花厅是由秀公主统管,避去了秀公主的称谓,低声道:“一年之后,他就升任为东花厅一处内务处的主事,从某种角度来说,两处花厅饷银是由他亲自派人下发的。”

“既然是西花厅的人,怎么也不照顾一下老兄弟们!”韩漠叹了口气:“看来穆主事记性很差啊,连自己出自哪里似乎都忘记了。”

裴英侯欲言又止,但终是轻声道:“有些话,卑职本不该说,毕竟人后议论是非不是君子所为。不过大人是我的上司,卑职有些事情总是要向大人禀明的。”顿了顿,才轻声道:“穆信此人,确实有几分本事,但是此人心性贪婪,当初在西花厅,公颜老欣赏他的才干,又能镇住他,所以他不敢有所异动,但是公颜老辞世之后,他便没有什么不敢做了。东花厅当时极力拉拢他,给了他不少好处,他便投奔了东花厅,也正是从他之后,我们西花厅才陆续有人投奔到东花厅的门下。大部分兄弟投奔东花厅,不过是为了找条活命的道,但是穆信……!”裴英侯冷哼一声,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韩漠当然明白裴英侯话中的意思。

唯利是图!

又等了许久,眼见在这侧厅中耗去了一个多时辰,等到聂云再次入厅来换茶的时候,韩漠叫住他,带着笑容问道:“你们厅长还在忙吗?”

聂云答非所问地道:“穆主事还在忙!”

“那你带我去见他!”韩漠笑眯眯地道。

聂云摇头道:“穆主事办公的时候,是不许外人打扰的。两位若是等的急了,可以先回去!”

韩漠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递过去,淡淡道:“带我去见他!”

聂云左右看了看,收起银票,一张脸古井无波:“大人既然着急,先随我去穆主事外院等候!”指着裴英侯道:“他不能去!”

裴英侯皱起眉头,韩漠已经道:“裴主事,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就成。”

聂云带着韩漠出了侧厅,沿着一条小石道来到另一处院子前,指着院子道:“大人,穆主事就在里面办公,要不我再进去禀报一声?”

这是一处很宽敞的院子,就在三层主楼的旁边,只从院门往里看,就能看到里面雅致的景观,里面的风景实在不错,许多事儿都开始钻出新芽来。

韩漠摇头道:“不用,我进去找他!”

“这不成!”聂云立刻道:“没有穆主事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去!”他话刚说完,就见韩漠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他急忙上前欲要阻拦,但是院子里已经出现了数名身着喜鹊服的东花厅部众,如同幽灵般从四面冒出来。

东花厅是燕国暗处的最高机构,厅里的每一寸地皮几乎都处在监视之中,更何况韩漠要强行闯入院子,这些身有职责的暗卫自然是坚决不允许的。

聂云显然也没有想到韩漠敢在东花厅擅自乱闯,先前见这个纨绔少爷般的厅长温和的很,还以为是好说话的人,这才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带他来到更靠近一处的地方等待,孰知这位爷竟是二话不说就闯进了一处院子。

“都不要动手!”聂云叫道。

聂云一叫,本要动手的暗卫们立刻停止了动作,而这个时候的韩漠,看也不看众人,径直走到院子正厅大门前,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大门。

屋子里,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正坐在楠木桌子边,虽然桌子上也摆放着许多的文档,但是最显眼的还是桌子上的那几个小菜和一壶酒,那中年人正靠在椅子上,手里端着杯小酒,有滋有味地咪着。

这个人当然就是东花厅一处内务处主事穆信。

他正悠闲自得地品着小酒,料不到竟然有人敢在自己没有许可的情况下推开自己的门,见到一张年轻的脸庞出现在门前,他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喝道:“你是谁?”

韩漠等了快两个时辰,从早上等到大中午,此时见到这家伙竟然在这里悠闲地喝着小酒,心中的恼怒不言而喻,但是他脸上却保持了笑容,也不停步子,径自往穆信走过去,温言道:“是穆主事吧?你好,我是韩漠!”说话之时,他顺手抄起旁边的一个小马凳,笑眯眯地走向穆信面前,在穆信疑惑的眼神中,已经提起手里的小马凳,临头对着穆信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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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三章 【那一怒的风采】

韩漠这突然的一击,这可谓是石破天惊,穆信就算猜到所有的一切,也不可能猜到韩漠竟然来到东花厅对自己动手,这几乎等同于疯子干的事情。

但他终究是曾经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务人员,而且是其中的佼佼者,韩漠出手虽然出其不意,但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做出了闪躲的动作,他的两脚一用力,屁股下的椅子就像活的一样,向后面滑了过去。

韩漠如影随形,似乎早就料到穆信会往后躲,所以他的身躯也紧跟而上。

穆信咬着牙,在他的椅子上,那是装有机关的,他的手已经按到了机关之上,只要轻轻一用力,他保证能从椅子里射出至少十只毒镖,就算眼前这个年轻人有飞天遁地之能,最起码也有一半的毒镖射进他的体内,而且见血封喉。

从某种角度来说,韩漠这次出手,实在有些冒险。

“我是韩漠!”电光火石间,韩漠似乎想到穆信会使用一些古怪的手法,所以爆喝一声,而穆信听到这声爆喝,已经要按下去的手指顿时停住。

因为在他的脑海里,似乎听过“韩漠”这个名字。

只是这一停顿,就听“喀嚓”一声,韩漠手中的小马凳已经重重砸在穆信的头上,穆信显然没有练过铁头功,头上顿时被砸开血口子,鲜血喷溅出来,喷到桌子上的酒菜中,韩漠手里的小马凳也成了粉碎。

韩漠击中之后,并没有停手,挥拳对着穆信的左脸重重击了下去,他的力量非同小可,这一拳将穆信的脸打的变形。

伴随着两颗牙齿,鲜血从穆信的嘴中喷溅出来。

……

在这个时候,韩漠耳边听到“咻咻”之声响起,从自己的身后袭来一阵劲风,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有人对自己使用了暗器,抓起桌子上的菜盘子,回手抛了出去,就听撞击碎裂声响起,那是暗器与菜盘子撞在了一起。

又听那个聂云叫道:“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韩漠站定身形,瞧着狼狈不堪的穆信,似乎是这一番出手让他心中的郁闷得到了宣泄,他的脸上又露出温和的笑容,优雅地对着满头鲜血的穆信温柔笑道:“我是韩漠,西花厅的厅长,是我出手太重,还请见谅!”

他回过头,只见屋子里已经窜进数名喜鹊服暗卫,个个都以一种阴寒的目光望着自己,直到听见自己报出家门,那些人才互相看了看。

聂云已经飞步过来,对着穆信单膝跪下,胆战心惊地道:“回……回禀主事大人,这位……这位是西花厅的厅长大人!”

“聂司长,本官不是令你请韩大人在侧厅等候吗?”虽然满头鲜血,但是得知韩漠的真实身份,穆信那张愤怒至极的脸竟然平和下来,显得很淡然,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血迹,竟是走到韩漠的面前,抱拳道:“下官见过大人,方才冒昧触犯大人威严,还望大人恕罪!”

韩漠看着眼前这个人,双目深陷,鼻如鹰钩,看着阴鸷气十足,再见他能在瞬间按捺心头怒火对自己施礼,由此可见,此人竟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家伙。

……

“本官的手沾了鲜血,要洗一洗!”韩漠看着穆信,微笑道:“能不能让人给本官弄一盆清水来洗洗手?对了,穆主事,赶快派人去禀报你们厅长,就说韩漠有事要见,本官已经等了一上午,身体实在撑不住,不能再等下去了!”

穆信低着头,他的眼眸子里充斥着杀意,当他抬头时,脸上又是一片谦恭之色,向聂云道:“韩厅长的话,难道你没有听见,还不去打水?”

聂云惶恐退下,退下之时,挥了挥手,那几名暗卫也都跟着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韩漠和穆信,气氛一时诡异无比。

“穆主事忙了一上午,韩漠冒昧打扰,你不会怪本官吧?”韩漠看着穆信,淡淡问道。

穆信平静地道:“卑职不敢!”

他面上虽平静,但是内心却已经满是杀机。

虽然不是世家子弟,不是贵族,但是作为东花厅的一处主事,他几乎就是东花厅的二把手,这样一个人物,即使是那些为官多年的世家贵族也不敢轻易得罪,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却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贵族打了一顿,这口气他如何能咽得下。

但是他终究混迹燕京多年,十分清楚,自己及是对韩漠有千分不满万分怨恨,却也不能在明面上与韩漠相抗。

韩漠毕竟是世家子弟,而且是皇帝钦封的西花厅厅长,从官职上来说,两处花厅厅长的地位是相等的,自己一个主事,在官位上是稍逊一筹的。

穆信当年能在西花厅任事,靠的就是忍耐,而这一个优点他并没有丢失,他的另一个优点,就是能将许多不能在明面做的事情转到暗处完成,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韩厅长应该知道我们东花厅厅长就是秀公主。”穆信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坦诚:“秀公主居于宫中,虽然时有前来,但是有时候三五日来一次,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过来,所以卑职才令人请韩厅长在侧厅喝茶,只是等着秀公主前来再行禀报大人!”

“哦!”韩漠道:“如此说来,本官岂不是误会穆主事了?本官先前还以为穆主事是故意要给韩漠一个下马威,是在考验本官的忍耐性呢!”

穆信依旧是一脸平静:“卑职不敢!”

聂云端着水盆进来,恭敬地放在一旁,更是带来了干净的毛巾。

韩漠不客气地将手上的血迹洗干净,擦着手,温言道:“穆主事,以后韩漠再要过来,你可千万别让本官再等了,其实你不知道,本官这个人最恨的就是等待……!”

穆信眼角跳了跳,只能道:“卑职有罪!”

就在此时,就听门外有人恭敬地道:“禀主事大人,厅长在后园等候,传令让韩厅长前去拜见!”

韩漠呵呵笑道:“看来本官的运气实在不错!”也不多说,丢下手里的毛巾,出了门去,忽地想起什么,回头叫道:“聂司长,你出来一下!”

聂云一愣,但方才韩漠发威,已经让他心里有了不小的恐惧感,急忙出去。

韩漠伸出手,淡淡道:“拿来!”

聂云一愣,不明所指。

“银票!”韩漠也不含糊,直接道。刚才让这家伙带自己来见穆信,出手一百两,那可不是小数目,对于一向节俭的韩漠来说,这个聂云可值不了那么多银子。

聂云先是一怔,旋即尴尬无比,悄无声息地将银票塞进韩漠手中,低声道:“卑……卑职该死!”

韩漠哈哈一笑,跟着报信的人出了院子。

穆信从后面走上来,他并未看清韩漠和聂云做些什么,阴着脸问道:“他说什么?”

聂云有些慌张,强自镇定道:“他……他让卑职去给他的马匹喂料!”

穆信冷哼一声,凝视着聂云,淡淡道:“真的?”

“卑职不敢欺瞒主事大人!”聂云额头渗出一丝冷汗,急忙转变话题道:“大人,你的伤口要处理一下,我这就去拿药!”

穆信望着院门口,韩漠的身影早已消失,他咬着牙,喃喃自语:“韩漠,我会让你知道我穆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

韩漠跟着来人绕到主楼的后面,穿过一道月洞门,一座两层的木制楼宇出现在眼前。虽然楼宇不高,但飞檐斗角,气势恢弘。木制的立柱、扶手和围栏都涂着朱红色的油漆。这些漆料丝毫没有干涩的感觉,而是泛着一层琥珀般的光泽。

虽然楼前无人守护,但是韩漠知道,恐怕在这座楼宇的四周,有无数双戒备的眼神注视着这里的一切,一旦有异,四周将会涌出大量的高手。

“大人请进去!”带路人恭敬道:“厅长大人在二楼等候!”

韩漠四周看了看,这才缓步走进了楼内。

一楼看起来平平无奇,摆设虽然奢华,古色古香,却没有多少生气,一道楼梯就在旁边,通向楼上。楼梯并不宽阔,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地毯,毯上的纹饰繁复华丽,有着俗世的热闹与美感。

韩漠带着十分的戒备踏上楼梯,缓缓上行。

忽然,楼上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湿淋淋又媚又骚,放.荡之极,韩漠听在耳中,身体竟然升起异样的感觉,单是这声音,就可以想像屋内那位妇人是个妖媚之极的绝世尤物。

韩漠走到楼梯口,就见到前面是一扇屏风式大门,两名小婢正恭敬站在门前,见到韩漠上来,都是弯腰行礼,已经有一名小婢报道:“公主,客人已经到了!”

笑声略一止歇,一个妩媚的声音说道:“韩厅长,本宫可是等了你很久,你还不进来?”

一名小婢拉开房门,房内又是一层绯红的轻纱,影影绰绰能看到里面有几个人,韩漠整了整衣衫,抬起头,走了进去。

眼前的客厅是三间相连而成,地上满满铺着一整张地毯,鲜红的丝绒犹如长草,几乎盖到脚面。厅内艳美绝伦,明亮无比,映出地毯中间一朵硕大的牡丹,那牡丹嵌在丝绒之间,花瓣繁盛茂密,如同云锦霞光,艳丽逼人。厅角放着几只高大的黄铜薰炉,炉中燃着名贵的香料,空气中异香不断。

“韩大人,进来吧!”妇人妖媚的声音传进耳朵,竟是让修炼过《长生经》能够保持平和心境的韩漠也不禁怦然心动。

他转到屏风后面,立刻让他看到了难以忘记的场面。

第二零四章 【黑丝厅长】

厅内立着一张长及丈许的屏风,屏风前是一张宽大的锦榻。一个女子侧身躺在榻上,一手支着粉腮,正咯咯娇笑不已。她长发瀑布般垂地,雪白的两颊犹如两粒朝下的瓜子并在一起,下巴尖尖的,双目波光流转,眼角微微挑起,带着一丝媚惑的笑意。

一眼看去,韩漠脑中就浮现出无数词语──千娇百媚、艳绝桃李、妍姿媚质、蛇蝎美人、风情万种、红颜祸水……更让韩漠浑身燥热的是,这位夫人竟然穿着薄薄的黑丝轻纱,那具曼妙的玉体横陈榻上,一条玉臂撑在枕头上,拖着香腮,一双丰硕的乳.房高高耸起,只在腰间掩了一条鲜红的绸巾,遮住下体,灯光下雪滑的肤肌香艳无比。

在她的身边,脚下跪着一名宫女,正轻轻为她捶着被黑丝包裹着的浑圆丰润的美腿,另一名宫女则是跪在她的身后,为她轻轻捶打着光滑圆润的香肩。

艳妇媚眼如丝,雪白的肉体在锦榻上妖冶地扭动着,不时发出柔媚而妖.淫的喘息声。换了别的男人,看到这香艳的一幕定然是心神俱醉,那具白艳的肉体,让韩漠也禁不住呼吸急促起来,这对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韩漠来说,实在是很少见的情况。

这样的艳妇,给人的就是最直观的“性”诱惑。作为一个男人,那是很难抵挡得住这个充满肉.欲的艳妇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成熟的风骚诱惑。

那艳妇看了韩漠一眼,然后不经意地侧过身,那两只高耸的乳.房立刻颤动着荡出一片白花花的肉光,乳.肉滚动,形成深邃不可见底的乳沟,肥腻丰硕,让人眼炫。

在屋子的角落处,有几名身着红色甲盔的女武士,一个个丰乳肥.臀,体格健壮,那显然都是经过严格训练出来的女护卫。

韩漠立刻明白,眼前这个风骚性感的绝世尤物,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东花厅的厅长秀公主。

果然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人物啊!

……

韩漠对于眼前这个艳妇的一些基本情况,那已经是掌握住的,虽然皇室中人的隐私很难得到行迹,但是作为皇室中的风云人物,秀公主和昌德候曹殷的故事一直是京中上层人物茶余饭后暗中说起的话题,作为拥有悠久间谍窥探情报历史的西花厅来说,掌握这两个人的部分信息并不是难事。

秀公主是当今圣上的胞妹,同母所出,所以皇帝对于自己这个胞妹,那是非常信任的。秀公主在六岁的时候,曾经随着萧怀玉一起前往过大荒山,据说大荒山是圣地,任何到达过那里的人,都会得到上天的赐福,但是大荒山究竟在哪里,天底下知道的却没有几个人,传说是在庆国西北边,亦是在魏国的东北边,但是却没有人找到这所谓的“圣山”。

至于秀公主和萧怀玉为何要前往大荒山,先皇为何允许秀公主离开燕京涉险,至今都是一个谜,但是人们都知道,萧怀玉正是从大荒山回来之后,才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军事才能和玄妙武技,虽然回京后的秀公主从来没有在任何活人面前表现她的才能,但是很多人都深信,秀公主在大荒山也一定得到了世间难求的东西。

秀公主十六岁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庸官吏,而且不是世家子弟,在二十四岁那年,也就是当今圣上登基前的两年,驸马因病去世,秀公主也就成为了燕国最高贵最有身份的寡妇。

秀公主并没有生育,驸马死后,也就成了孤身一人。

据说从那个时候开始,秀公主的生活作风就开始腐化起来,她的宫里总是充斥着各类的俊美男人,也正因如此,在贵族高层,贵族们用一种讽刺不屑却又充满欲望的语气去谈论着这个被大家认为是“人尽可夫”的女人。

至于秀公主真正的生活,那却是没有几个人真正的了解,因为秀公主的“凤阳宫”中,并没有几个人能够进去,那些进去充当面首的男人,也从未见过活着的出来。

当今皇帝设立东花厅,让秀公主担任厅长,这事情知道的人也并不多,除了世家中的一些高层人物,大部分人至今还摸不清东花厅的真正厅长究竟是谁。

总体来说,秀公主在贵族上层是个很有名的人物,但却又是最神秘的人物,几十年来,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真正做了些什么。

但是谁都不可否认,秀公主是支撑皇族的一个重要人物,正是因为她的存在,皇族才能保留所谓的最后“皇族威严”。

而韩漠眼前这个黑丝艳妇,就是那个被许多人私下议论的淫.荡贵妇秀公主。

这也是很多年来,第一个让韩漠有了一丝性欲冲动的女人!

……

“西花厅厅长韩漠参见公主!”韩漠单膝跪下,恭敬行礼,屋内各种香味混在一起钻进他的鼻子里,特别是那股明显从女人身上散发出的体香,让韩漠的心有些动。

他虽然只有十八岁,但是前世今生两世为人的岁月加起来,他的内心年纪已经很大,对于这种浑身散发着浓郁成熟气息的艳妇,他是有些兴趣的。

这无关乎道德,这是一个真正的人内心所存在的一股冲动,而韩漠显然很好地控制了他内心的那丝悸动,神情自然,淡漠异常。

秀公主右手那白白嫩嫩的食指搭在红润的香唇边,带着诱人的媚笑打量着韩漠,声音酥媚入骨:“你就是生有三根金指,在东海开通海路,在黎谷关立下大功的西花厅厅长韩漠?”

她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是听在韩漠的耳朵里,韩漠就知道这位公主已经将自己的情况调查的一清二楚。

“臣正是韩漠!”对方虽然是东花厅厅长,在级别上和自己一样,但是毕竟对方还是公主,韩漠却只能表现的谦恭一些。

“果然是俊俏的小子。”秀公主笑如银铃,纤纤玉指在胸口前的黑丝轻纱轻轻挑动,里面的丰硕.乳.肉白得耀眼,似显非显,美眸如秋波般荡漾着:“听说你将本宫的部下打了一顿?”

韩漠平静地道:“臣有时候容易冲动!”

“冲动?”

“是!”韩漠垂着头,并没有去偷窥眼前这个性感艳妇的身体,只是用一种很淡然的声音道:“臣素知我燕国乃礼仪之邦,尊上重下,礼制严谨,臣也向来恪守我国之风尚。今日公主的那位部下让臣感觉礼制有疏,所以出手点拨了一下,或许是臣真的冲动了,还请公主殿下降罪!”

“哦!”秀公主美美地笑着,轻轻伸出一条玉臂,旁边的侍女立刻端着果盘跪在旁边,秀公主两只手指轻轻捻起一颗紫色的葡萄,姿势优雅却带着无尽的诱惑性放在唇前,伸出小巧灵活的舌头轻轻舔了舔,这才放进嘴中。

“冲动?年轻人的性子,本宫不怪你!”秀公主柔美地笑着,声音依旧是酥软入骨:“韩漠,抬起头,看着本宫!”

韩漠慢慢抬头,再次看到了那让他心儿跳动的景色。

秀公主的长相自然无话可说,她保养得当,虽然快四十岁的人了,但是乍一看去,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少妇一般,不过那种风情,却又是纯正的熟女风味。

她微微裸露出来的些许肌肤,证明着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的印迹。

她的胸依旧丰硕挺拔,她的皮肤依旧光滑水嫩没有半点褶子,她的两腿修长而圆润,在黑色的包裹下,紧绷绷的,不用摸,只要看就明白弹性十足。

她的身体每一处都放射出最强烈的诱惑,天底下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抵挡得住这样的成熟风韵,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这般的妖媚风骚。

屋内温暖如夏,和外面的气温有着天壤之别,也正因如此,秀公主的轻纱薄若蝉翼,虽然黑色的颜色掩饰了不少地方,但是这种丝质的轻纱,更是将她身体的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蜿蜒起伏中,那些显露出来的肌肤在黑丝轻纱的映衬下,更是显得腻白无比。

黑丝,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展现在性感女人身上,总会给男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生理冲击。

韩漠抬起头后,饶是他镇定自如,却也不知道要将眼睛放在何处。

能让他遇上这种情势的女人实在很少,所以在他抬头扫过秀公主的一霎那,心中忍不住划过一个字眼:“倾国妖孽!”

秀公主的手儿轻轻滑过自己的胸口,微微带起轻纱,显出小半边雪白肥腻的乳.肉,媚笑着,看着韩漠的脸。

韩漠的脸棱角分明,清秀的很,但是他的皮肤却是海边人特有的古铜色,这样的肤色配上他的相貌,那是极有男人魅力的。

而且韩漠的神情淡漠,双目却是如星辰般清澈,这让秀公主忍不住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秀公主吃吃笑着,手儿搭在她那纤细而柔软的腰肢上,轻声问道:“韩漠,你现在还冲动吗?”她的眼睛似乎也在说着话,媚眼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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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五章 【两大巨头的初次对垒】

香飘鼻中。

韩漠并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道:“臣的冲动之心先前已经消逝,所以现在并不冲动!”

“哦!”秀公主眼中划过异色,盯着韩漠道:“原来你还是一位君子!”

韩漠摇摇头,平静地道:“每个人都是血肉之躯,七情六欲,那都是免不了的。只是臣这次请见公主殿下,心中只想着一件事儿,只想将自己这件分内的事情办好,所以心无旁骛!”

秀公主妩媚一笑,轻轻道:“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世间的苦恼总是多过欢乐的。”

“公主说的是!”

韩漠回答着,眼睛不经意间扫过为秀公主按摩的两名宫女,这一扫,差点惊出他一身冷汗来,他分明看见,这两个所谓的“宫女”,喉咙处却都是微微凸起,那是长有喉结的。

看着身着宫女装,脸上涂抹的像猴子屁股一样的“宫女”,韩漠几乎要吐出来。

这两个“宫女”竟然是男人打扮的。

“韩厅长,你来见本宫,所为何事啊?”秀公主慵懒地做起来,伸了伸懒腰,胸前的两团美.肉更是惊人的傲起,而那葡萄般的亮点亦是凸起,极为显眼。

韩漠平静地道:“臣是来取银子的!”

“取银子?”

“是!”韩漠道:“臣已经算了一下,西花厅三年的饷银以及杂乱开支,共计两千三百两,所以臣过来取回去。”

秀公主并没有吃惊,反而笑得更媚:“韩厅长来此,就是为了这点儿小事?”

“臣不觉得这是小事,忠君之事,食君俸禄,西花厅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都是对圣上忠心耿耿,所以让大家吃饱饭,那也是朝廷应尽的职责,臣只是按照朝廷的章陈办事。”韩漠凝视着秀公主那种充满成熟风韵的秀美脸庞,带着一丝笑容道。

秀公主吃吃娇笑道:“如此看来,韩厅长还真是一位称职的官员,在你之前,西花厅的厅长可没这么殚精竭虑为他们的部下办事。”

韩漠保持着微笑道:“臣蒙圣上隆恩,得了这份差事,自然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好,只有那样,臣才不会辜负圣上的皇恩,也不会辜负这个厅长的位置。”

秀公主美眸流转,柔声道:“看来韩厅长还真是我们燕国的一位忠臣。”顿了顿,轻轻摇头道:“只不过韩厅长来的不是时候啊!”

“哦!”韩漠面色不变:“公主此话,必有深意,还请公主示下!”

秀公主幽幽道:“西花厅的饷银,确实是由内库下发,本来并无差错,只是……只是这几年内宫办了太多的事儿,内库的银子也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本来花些银子,也无甚大碍,毕竟内库总是有进项的。在外人看来,官商,州郡贡银,外邦贺银,似乎内库的银子很多,其实他们都不明白,这些年来,内库是越来越紧了,入不敷出,虽然还有些银子,但是皇宫中的几千张口总要吃饭吧,不说那些宫女太监下人的饷银,单论那些娘娘们的花销,内库有时候都撑不起,可是本宫身负内库总管之职,又不能不管,真是左右为难……哎,本宫有时候都不想要内库了!”

韩漠听着前面那些话,只当是废话,但是这最后一句话,确实让他心中一跳,这话还真是颇有些雷人。

他不动声色瞥了一眼秀公主的双腿,黑色紧裹,也看不出里面有没有所谓的“内裤”!

“公主保重!”韩漠应了一句。

秀公主柔媚一笑,继续道:“其实东花厅的饷银本宫也扣了一阵,你们西花厅人手少,所以本宫有时候疏忽了……!”

“公主所言极是。公主日理万机,有些事儿记不得,也是人之常情,所以臣此番前来,就是提醒公主还有这件事儿。西花厅终归是内差,里面的人也都是对圣上忠心耿耿的臣子们,偶尔记不起倒无妨,但却不能当他们不存在,如此一来,总是让大伙儿觉得心里凉!”韩漠平静道,与秀公主妩媚的眼神对视,没有丝毫的退让。

屋内几名人高马大的丰满女护卫佩戴着腰刀,都是死死地看着韩漠,倒是那两名女人味十足的男仆,不经意间白了韩漠几眼,在他们眼里,韩漠实在是一个不懂事的男人。

“韩漠,你不明白。渤州郡平叛之后,圣上从内库拔了不少银子赏赐功臣,如今内库更是紧张,西花厅的两千两银子,只怕有些困难……!”秀公主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

韩漠并没有因为秀公主为难的表情而有丝毫犹豫,清晰明了地道:“公主殿下,西花厅的饷银已经到了必须下发的时候,西花厅等了三年,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

秀公主柳眉微蹙,凝视韩漠道:“韩漠,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

“忠言逆耳,古来有之。”韩漠平静地道:“臣此番前来,只是取回西花厅应得的银子,而且还要禀明公主殿下,西花厅的编制是三百人,臣蒙得圣恩,不敢懈怠,必将尽快将编制满员,所以还望公主以后能够准时往我西花厅发放实编人员的饷银。”

“如果我说没有呢?”秀公主幽幽叹口气,看着韩漠问道。

“西花厅既然是燕国的衙门机构,在圣上没有明令裁撤之前,那就是国家的正式机构。”韩漠淡然道:“内库如果发不下饷银,臣将申请内阁,由内阁协商,日后由户部颁发西花厅饷银!”

秀公主闻言,美眸子里立刻闪过怪异之色。

韩漠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秀公主岂能不知其中的份量。

……

花厅从内库领饷,那就是皇帝用自己的银子在养着花厅,从而让花厅保证了绝对的独立性,也正因如此,内阁和世家势力根本就插不进来。

世家势力在燕国遍及各处,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世家的影子,至于燕国首都的燕京城,世家的影子更是无处不在。

如今的皇帝的权威,实际上在世家眼里就是个屁,不比燕国建国初期。

燕国初建,燕武王虽是靠世家势力建国,但是他毕竟是一代雄才伟略的君主,颁下太多的措施来压制世家势力,就是为了提防世家势力对皇权的威胁,而他的措施也确实压制住了世家的势力,所以建国开始几十年,皇权独尊,死死地控制着世家。

不过燕国是靠世家起家,世家的底子根深蒂固,皇帝虽然有心打击,但整个燕国实际上就是以世家为根基的大山,没有绝世英才的皇帝,是很难相处即除掉世家又不令燕国倾塌的方法。燕武王虽然有此才能,登基之后也正逐步实施他内心的方法,但是这样的政治变革也绝不是短期内便能完成的,虽然在位十一年,却只是起了开头,并没有达到自己的夙愿便驾崩。

后继之君更无燕武王的绝世英才,政治改革得不到有力的延续,曾被压制世家的势力又死灰复原,而燕国的内忧外患,让燕国更是开始依靠世家的势力来稳定国家的根基,外抗敌国,内镇匪患,更是让世家借助这些因素迅速重新崛起,到先帝之时,世家的势力已经达到了巅峰,内阁制度的确立,更是让世家的势力盖过了皇权。

当今皇权,实际上对世家并没有太大的威慑力,皇族能够平安地高高在上,无非是内外两个原因。

内因是由于皇族还掌握着两个强大的势力。

一是御林军,燕京五大御林军,兵强马壮,能征善战,装备精良,虽然中间少不得掺杂着世家的势力,但总体而言,还是皇族最为倚重的强大军事力量。

第二个就是没有任何世家势力能够渗透的暗黑机构花厅了,从某种觉度来说,暗黑花厅更是皇族视为掌上明珠一样的绝对势力。

至于外因,那更是很简单,世家互相争斗,互相掣肘,尔虞我诈,不能统一,如此情况下,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自然都会在表面上对这个皇权表现出敬畏。

虽说如此,皇权衰弱,世家权力强盛,已成了燕国不容争论的事实。

无论西花厅和东花厅,那都是从内库领取饷银,也就是皇帝的私家机构,完全听命于皇帝,为皇族统治服务的机构。

韩漠即说要禀明内阁,从户部领取银子,一旦成为事实,那么西花厅将从皇帝的手中落到内阁的手中,也就是落到世家的手中,从而成为世家势力的一部分,这样的好事,世家自然是求之不得,而内阁想来也会全力支持。

西花厅如今虽然不堪一击,但是只要有了支持,很快就能名正言顺地发展壮大起来。

毕竟在名义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燕国的所有机构都属于皇帝的部下,在名义上,无论花厅还是户部甚至是内阁,都是皇帝统治的机构,如此一来,内库和户部也都是属于皇家机构,西花厅无论从哪里领取饷银,在名义上,都是食君之禄。

秀公主岂能不明白其中的意义,所以韩漠话一出口,她那眼眸子里立刻闪现出异色,有愤怒,有惊讶,甚至带着一丝杀机。

在她看来,这样的主意绝对不是韩漠这样的年轻官员能够想出来,十有八九是韩家的上层人物商议出来的法子,可是她恰恰想错了,这个注意,只不过是韩漠稍微了解了一下户部与内库的情况,没花多少心思就想出来的。

秀公主很快就笑了起来,声若银铃,“韩厅长是在威胁本宫?”

“臣不敢!”韩漠正色道:“臣只是觉得,要尽忠圣上,总要活人才成,如果都饿死了,何谈忠君报国?”他弯下身子,行礼道:“臣若有不当之言,还请公主殿下降罪。臣所进之言已尽,向公主请退!”

“你要走了吗?”秀公主眨了眨眼睛,柔声道。

“臣告退之后,会在西华厅等候公主派人送去饷银……!”韩漠淡淡道:“若是公主降罪,臣将在西花厅等候圣上罢免厅长职位的旨意!”他又是深深一礼,这才缓缓退下,临行前,还是禁不住瞥了这个艳妇被黑丝包裹的性感身躯一眼。

等韩漠退下后,秀公主才轻轻叹了口气,重新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在秀公主旁边的那名男仆用一种怪异的声音道:“公主,韩漠太过无礼,他只不过是公主手下的一条狗,竟敢如此猖狂!”

秀公主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只是淡淡道:“给他拿舌刀!”

一名红甲女护卫立刻取出一支弯弯的小刀子,丢在那男仆的身边。

那男仆立刻明白了什么,跪倒在地,鬼哭道:“公主,小人失言……公主饶命啊,公主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你的舌头,本不是用来说话的,既然说了,也就没有必要留下。”秀公主依旧是闭着一双美眸,声音平静:“被你骂的那个人,你连让他看一眼的资格也没有!”

男仆知道再求无用,颤抖地拿起舌刀,伸出舌头,将刀锋对着舌头,惊恐之下,手儿发抖,但终是猛力一割。

一声惨叫,鲜血喷溅,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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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善意地提醒,本书会很长,真的会很长,也是我会全心用全部精力去写的一本书。从点到面,我会按照我的方法慢慢地走下去,我也保证后面一定会很精彩,我会写出许多许多各有特色的人物,也会写出很多峰回路转让大家想不到的情节,更会将大家心中那些“阴暗和谐”的东西在后面展示出来。别急,该有的,都会有,女王,萝莉,熟女,少妇,寡妇........慢慢来吧,女人这东西,就得慢慢调才有味道,如果随便玩,建议大家看种马书,咱们讲究的是.......内涵,嘎嘎嘎嘎!恩,有愿意交流的加风骑群:119750924!

第二零六章 【复兴之路】

阳光明媚,春日里的风儿很是和煦,韩漠和裴英侯离开东花厅,骑马回返,行在寂静的天河大街上,二人的马匹一前一后,离的并不远。

韩漠没说话,裴英侯也就不敢问,两人先是一阵沉默。

在裴英侯看来,这次讨要饷银的成功性实在很小,秀公主三年不发饷,自有其深思熟虑的盘算,总不会因为韩漠这样一个年轻世家子弟找上门来就会改变她的初衷。

年轻人有干劲,有冲劲,这虽然是好事情,但是结果往往和设想的大大不一样。

韩漠上任伊始,就为西花厅讨要饷银,对于这份干劲和魄力,裴英侯是赞赏的,但是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件事情的难度太大,虽说韩漠背后有韩氏家族的撑腰,但是要与皇族极为强大的秀公主过招,胜算实在不大。

正因如此,见到韩漠出来后一直在思索着什么,裴英侯便更是沉默不语。

“裴主事,我见到了秀公主!”韩漠忽然道。

裴英侯见韩漠主动提起,道:“大人,此事并就不是容易办的事情,内库拖了三年的事情,也不是朝夕之间就能作出决定的。”

他这是要给韩漠先行安慰,办不成,也不能怪韩漠。

韩漠微微一笑,转头看着裴英侯,道:“这次你还真是猜错了。”

“哦?大人的意思是?”

“这件事情,朝夕间便应该有结果的。”韩漠道:“我们现在可以回去等消息,要么等到的是银子,要么等到的是……圣上的旨意!”

“圣上的旨意?”裴英侯并不清楚内情,不由有些疑惑。

韩漠淡淡笑道:“要么罢免我,要么裁撤西花厅……!”

裴英侯一怔,而后露出吃惊之色。

韩漠并没有在这个问题是纠缠过多,还没等裴英侯从惊讶中缓过来,他已经问道:“红袖会用毒?上次在西市口,他用的是什么毒?”

裴英侯平复了一下心境,回道:“红袖曾在一处药剂司待过三年,对于药物的制作和使用非常了解,而且她下毒的本事也是很高明,正因如此,她才有了红蝎子这个代号……蝎子是毒物,所以这个代号放在红袖的身上,那是很合适的。”

韩漠叹了口气,道:“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偏偏和这些毒物混在一起,还真是让人心里发毛。”

裴英侯呵呵一笑,道:“大人别看红袖年纪小,她现在算是西花厅的老手。从药剂司出去时,她才十一岁,进入了四处,那时可是四处最小的吏员。”顿了顿,神情严肃起来:“公颜老曾说过,既然进了西花厅,就要忘记自己是谁,但却要记着,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我们每杀一个人,或许就能多救一百个人。红袖更是得到公颜老的亲自教导,所以对于西花厅,没有任何人敢怀疑她的忠诚,而且她的能力在这么多年来,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无论是刺探情报,暗杀破坏,跟踪监视,她都是我西花厅一流的好手。”

韩漠点头道:“这个我非常相信!”

“虽然西花厅目前人手不多,但是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我等必将全力以赴。”裴英侯恭敬道:“其实西花厅也并不像外人看起来的那样孱弱不堪。”

韩漠微笑道:“难道还藏了什么宝贝?”

裴英侯呵呵笑道:“宝贝倒是没有的。”他催马上前,离韩漠更紧,而后低声道:“东花厅设立之后,几年下来,将西花厅的事务全都接管过去,而且西花厅也有四五十人投奔在东花厅的门下。这批人,主要是驻外吏员,魏国和庆国都有,他们中间有不少人投奔东花厅是因为形势所迫,如果有一天大人真要用上这些人,我们西花厅还是能够联络上,而且他们中间应该有不少人还是对我西花厅很有感情的。”

韩漠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为何,竟然是精神一振,他微一沉吟,忽地笑笑,道:“过了今天,看看我这个厅长的位置还能不能保住吧。”

二人回到西花厅后,韩漠径自去了地下室,翻阅储存在地下室的各类档案,他很清楚,要想治理一个部门,就要先从根上彻底地了解这个部门,堆积在地下室那一架一架的档案,无声地诉说着西花厅几十年的历史,从里面完全可以窥清西花厅的全貌。

三十九年,占了燕国历史的三分之一,从中不但能够了解到西花厅的全貌,而且对于燕国的历史甚至是其他各国的历史也将有更清晰的认识-----这些历史,当然不是那类冠冕堂皇挂在外面或者经过粉饰的历史,那是充满了丑恶,狡诈,阴险,敌对,卑鄙等等阴暗面的真实历史。

西花厅的厅长若是在地下室里,那是没有任何人会轻易过来打扰的,所以整整一个下午,韩漠吃着备好的点心,以穿越前曾经翻阅《金瓶梅》《肉蒲团》的劲头,孜孜不倦地翻阅着地下室里的档案。

西花厅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鲜血写成的历史。

档案里清晰地记载着西花厅设立初期的那段艰苦日子,组织力不如敌国,战斗力不如敌国,隐蔽性不如敌国,经验更是比不上敌国,而挺过那段时期的关键,就是公颜老铁血的纪律以及西花厅勇士们的奋不顾身。

在鲜血中成长,在鲜血中,花厅慢慢绽放!

档案中清晰地将西花厅当年的敌人做了介绍,韩漠非常确信,档案中的敌人,在这个世界上知道的人那是极少的。

韩漠记住了两个暗黑机构。

他深信,如果自己一直在西花厅厅长的位置坐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要面对着两个暗黑机构。

魏国的黑旗,庆国的紫衣卫!

……

……

韩漠从底下是走出,回到上面的办公室时,这才发现,自中午进入地下室,出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竟是在地下室不知不觉过了一下午。

他关上机关,伸了伸懒腰,虽然颇有些疲惫,但是一下午却是得到了许多的信息,这让他的心里很满意,而这种满意,也让疲倦感淡了不少。

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就听门外传来裴英侯的声音道:“大人,东花厅内务处银钱司司长聂云前来拜见!”

“聂云?”韩漠立刻想起来,不就是那个收了自己银子又被要回来的家伙吗?原来他是东花厅银钱司司长。

来的不是太监而是聂云,这让韩漠很满意。

出了门来,裴英侯脸上已经带着微笑,恭敬道:“大人,聂云正在外面等候,没有大人允许,我们没有让他进来。”

“这是规矩。”韩漠呵呵笑着:“来多久了?”

“只怕有一个时辰了。”裴英侯回道。

“一个人过来?”

“不是,五六个人护着一辆车子过来。”裴英侯道:“在桥头等候。”

“一个时辰?”韩漠托着下巴,呵呵笑着:“也差不多了,让聂云进来吧。”

他走出正厅,已经看到院子里有几名西花厅的部众,三名主事也在其中,见韩漠出来,众人都是行礼,韩漠摆摆手,令人般了一张椅子过来,就放在大厅正门处,自己坐在上面,有人地望着前面的院门。

聂云进来时,表情和上次所见完全不同,一脸的谦恭,就连身子也是半躬着,韩漠看在眼里,只是叹气,从精神面貌来说,西花厅的人可比东花厅的人有骨气的多。

聂云谄笑着,上前跪倒:“卑职参见韩厅长!”

他对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确实有一种恐惧感,在东花厅,这个年轻人当众殴打穆信,在聂云看来,此事定然不能善了,秀公主一定会对韩漠有一番惩罚,谁知到了最后,秀公主不但没有给予任何惩罚,还派自己送来拖欠了三年的饷银,这让他实在感到震惊,震惊之后,便是对这个小阎王的无比畏惧。

聂云是秀公主一手提拔起来,他的最大才能便是理财,至于跟踪暗杀这些活儿,并不是他的强项。

“原来是聂司长。”韩漠微笑道:“天都要黑了,不知你前来有何指教啊?”

“不敢不敢!”聂云连声道:“卑职奉了我们厅长之命,送来西花厅的饷银,共计是两千三百两,如今正在外面的车子里,还请韩厅长派人查收!”

豁然间,院子里的西花厅部众顿时显出奇怪的神色。

那是一种不敢置信的神情,而其间又带着难以压制的喜悦和兴奋,他们都是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他们的厅长大人。

就连一直很冷淡的李固,也是神情吃惊,望向韩漠。

“裴主事,带人去点银子。”韩漠向裴英侯吩咐道。

裴英侯带着笑意,答应一声,领人出去。

韩漠这才向聂云笑道:“聂司长,那可多谢你了。唔,本官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办了差事,本官就不留你了。是了,回去向你们穆主事带个话,日后西花厅的饷银,还要他费心了,改日本官会请他……喝茶!”

聂云感受到西花厅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意,立刻道:“是是是,卑职谨记!”

清点完银子,拉入了西花厅,韩漠也不耽搁,立刻让裴英侯统计出各人的饷银,然后当场便将拖欠众人三年的银子一次性下发了下去。

西花厅部众的饷银并不算高,最高的裴英侯,每个月也不过五两银子,大部分都是四两银子的俸禄,所以三年下来,十多个人所得的饷银也不到两千两,还剩下数百两银子,直接划进了内务处,这也是几年来,西花厅内务处头一次有调转的银子在账面上。

“本官并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是有一点本官可以保证,身在其位必谋其职,这是本官对各位的承诺,也是本官希望诸位能做到的。”等到聂云带人离开,韩漠召集仅有的十三名部下,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很平静地对众人道:“公颜老留下的东西,我不会有一丝改变,因为时间证明过公颜老的东西是对西花厅有用的。”

“大人英明!”众人齐声道。

虽然不能彻底让这帮人信服,但是毫无疑问,饷银事件,已经拉近了西花厅和韩漠之间的关系,至少大家都觉得,这位新任的厅长确实是在尽心,也确实有魄力做一些事情。

但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不能确定这是否只是昙花一现的扬眉吐气。

韩漠扫视众人一眼,才继续道:“西花厅要做事情,少不了人手,而且我们西花厅三百编制并没有废除,所以我希望四大处开始运作起来,先让我们西花厅恢复正常的运作。”顿了顿,微一沉吟,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才道:“诸位这阵子就开始动作,补充编制吧。”

裴英侯沉吟一下,才道:“大人,当初西花厅满员编制,吏员们都有职责在身,或潜伏或蹲点,如今我们西花厅并无任务,若是满员,将如何分配?”

“这个很简单,该训练的还按照曾经的程序走,至于原来的熟手……燕京城这么大,各类的职业也多如牛毛,我想几百人隐伏在偌大的燕京城,并不是难事。”

公输全恭敬问道:“卑职冒昧,如今东花厅控制着所有暗处任务,我们西花厅即使满员,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这个目前并不需要你来操心。”韩漠平静道:“保持满员编制,一旦任务下来,我要你们保证西花厅四大处能够随时运转起来……要做到公颜老在世时候一样的迅捷和有效。”

憨小子李固沉声道:“让他们重回西花厅,凭什么理由?”

韩漠凝视着李固,神色淡然,淡淡道:“李固,我不管你个性如何,我想告诉你,本官希望下次不要听到你以这种质问的口气与我说话。”

李固皱起眉头,但还是道:“卑职失礼!”

韩漠眼中闪过满意之色,这帮身经百战的暗处高手,只施以仁慈,那是不可能完全能够管束他们的,对于这类人,既要让他们知道你的恩,也要让他们知道你的威。

这就是所谓的恩威并施。

威严会让恩惠更有价值,而恩惠同样会让威严更加不容侵犯。

韩漠缓缓道:“裴主事曾对我说过,要让西花厅隐退的吏员重回西花厅,需要三个理由。”他看了裴英侯一眼,才平静地道:“现在我可以回答那三个所谓的理由。他们回来,只要本官在,总不会饿死,而且他们回来,也肯定会有适合他们的事情要去做,至于最后一点,他们为谁拼命?我可以很慎重地告诉你们,那是为了他们自己,为了证明他们自身的价值所在……或许这个回答有些空洞,但是我相信,等到一个人老的动不了的时候,他总需要一些回忆,如果那个时候他可以回忆自己一生所为没有辜负自身的价值,那么我相信会死而无憾,包括我!”

所有人都安静地聆听着,虽然这个年轻人的哲理与他的年纪很不相符,但是当这番话在心头停留时,他们忽然觉得这个年轻厅长的话实在很有道理。

当结束谈话时,众人退下,韩漠叫住了薛红袖。

“红袖,听说你在药剂方面很有研究!”韩漠笑眯眯地道:“改日如果有机会,我很想在药剂方面与你切磋一番!”

红袖那张清秀却冷漠的脸庞有些奇怪,微微皱眉,想了想,才回道:“好!”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厅长,曾经那是正儿八经的药剂专家,所以对于韩漠是否精通药剂,她保留怀疑的态度。

望着红袖的背影,韩漠喃喃自语:“药剂司不知是否研究春药?这可是我的空白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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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真强大,快五千字的章节!

第二零七章 【夜宴】

燕京城内除了巍峨的皇宫,一些达官贵族的府邸也是极其奢华庞大的,就好比东城的太师府,虽然只和韩玄道的尚书府相隔两条街,但是论起规模,那是尚书府远远不及的。

通明大道宽阔,是东城区最大的一条街道,这条街道上府邸不少,很多都是萧家官吏的府邸,就好比萧怀金的工部尚书府,就建在通明大道上,萧怀金担任工部尚书之后,立刻就搬到了尚书府,从某种意义来说,通明大道甚至可以成为萧家的私家大道。

这条大道以青石板铺成,总是车来车往,那都是依附于萧家的各级官吏,时不时要到太师府孝敬他们的老太师。

朱漆红门,巨狮舞爪,屋檐下一排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虽然天色已经完全黑色来,暮色苍苍,但是这一排灯笼却是将太师府门前照的亮如白昼。

作为通明大道甚至整个燕京城最大最气派的官员府邸,太师府占地之庞大,绝不是其他官员所能攀比的。

作为是家中实力最强大的萧族世家,太师府的登门者络绎不绝,燕国的结党营私,已经没有什么好回避的,而是正大光明地摆在台面上。

畸形的国家!

只是今日太师府却是谢绝了所有客人的到访,八名佩带大刀的铁甲护卫在太师府前应付所有的来人,一句很简单的话挡住所有的来访者。

“太师有令,今日不见客!”

一开始,来访者还有些奇怪,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太师府今日宴请了客人,太师亲自作陪,谢绝其他来访者的拜见。

太师府今天的客人,是刚刚担任礼部尚书的韩玄昌和西花厅厅长韩漠父子。

……

太师府内比起那奢华大气的外观更是奢华,九转回廊,亭台楼阁,碧池春水,金碧辉煌,就连太师府的下人们,一个个也都是穿的锦丝衣裳,尽显豪门霸气。

比起韩玄道府邸的丫鬟仆人,太师府内的下人要多出几倍,分工细致,而且都是训练有素,那些婢女丫鬟也都一个个如花似玉。

太师府的正厅之内,宽阔巨大,金银器皿满目皆是,铜鹤香炉,多而不杂,摆放的也都是井然有序,透着一股神圣威严的气势。

此时大厅内歌舞升平,八名舞姬正在厅内姗然而舞,舞姿优美,宛若云中仙子,笙箫合鸣,配着那动人的屋子,宛若瑶池,而舞姬们的动作行云流水,就如天魔舞姿。

除了正座上捋须含笑的萧太师,左右更是有十几尊楠木案,案上摆放着瓜果酒食,散发着阵阵香味。

厅内的美食香味,檀香味加上少女们身上的体香,充斥空气中,令人心情舒畅。

左面首案的客人正是韩玄道,在他下面便是带着笑容品赏舞姬们表演的韩漠,左首首案却是和韩漠深有接触的萧同光,其下是如今的工部尚书萧怀金,萧怀金下首,则是一个年过三十气宇轩昂的汉子,棱角分明,颧骨微高,左边眉心处还有一处短短的刀疤,长相很有男子气概,散发出来的气质让人很快就知道,这个家伙并不好惹。

韩漠入太师府初见此人,也是立刻觉得此人绝非泛泛之辈,一经介绍,才知道此人乃是御林军五大营之一豹突营的护军参领,是豹突营的二号人物。

燕京御林军五大营,龙骧营,火山营,狼甲营,豹突营,鹰翔营,那是整个燕国最精锐的部队。

谁都知道,豹突营的这位护军参领是萧家的势力,但是正因有萧家的支撑,这位慕容鹤慕容参领在豹突营的位置是坐的稳稳的。

豹突营的指挥使年老体衰,虽然尚在军中,但是因为精力问题,许多的权力已经落在这位慕容鹤的手里,也正因如此,豹突营虽然还是御林军,却是最不稳定的军队,亦被皇家忌惮。

好在豹突营整体掌控权还是在皇帝的手里,所以这颗扎在豹突营的钉子,目前还翻不起大浪。

慕容鹤的位置,也注定萧家对他很是器重,今日这场宴会,无数萧家势力中的重要官员都未到场,慕容鹤反而是得到邀请过来。

至于其他位置,那都是萧家的一些元老,为韩氏父子作陪。

待舞乐止歇,萧太师一个眼神,萧怀金已经举盏站起,一脸笑意,看着韩玄道:“韩大人,今日大家光临,蓬荜生辉,此番韩大人荣升礼部尚书,我们萧家亦是为韩大人高兴,设下此宴,不过是为韩大人接风洗尘,怀金唐突,还请韩大人满饮此杯!”率先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看起来倒也是诚意恳恳。

韩玄昌立刻举盏起身,笑道:“萧大人客气了。”向萧太师敬了一礼:“蒙太师厚爱,为我父子接风,玄昌心内实是感激不尽。玄昌久居东海,不识京中礼数,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太师和诸位大人多多海涵。此盏酒,玄昌那是要非尽不可的。”瞥了韩漠一眼,道:“漠儿,还不起身敬诸位大人!”

韩漠端盏起身,笑的很纯,笑的无害,看似纯真地道:“韩漠敬太师和诸位大人!”

父子将盏中酒饮尽,萧太师才带着一丝微笑,道:“都坐下吧。”待韩玄昌坐下,才问道:“玄昌看这些舞姬的舞姿如何?”

韩玄昌感慨道:“行云似水,当真宛若仙子下凡尘,若非太师厚爱,实难见到。”

萧同光嘿嘿笑着,插言道:“韩大人,这些舞姬可都是精挑细选,然后由宫里的舞师专门调教了大半年,那在我燕国是难得的……!”

他话没说完,就听萧太师轻轻咳嗽一声,他急忙住嘴不语,端起酒盏喝酒,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似乎很畏惧自己的兄长。

“玄昌若是喜欢,回头这几名舞姬老夫便令人便送至府上,玄昌便可时时领略仙子舞姿了。”萧太师似笑非笑,神情安详,“却不知韩大人意下如何?”

韩玄昌微显惊色,忙笑着摆手道:“不敢不敢,此等仙姿国色,动人舞姬,玄昌岂敢夺人所爱,太师厚爱,玄昌实在不敢领受。”

萧太师笑道:“玄昌何必见外,你我同朝为臣,互赠礼物,亦是人之常情,若是礼物太过寒酸,老夫还真是拿不出手。”

韩玄昌道:“这……哎,不瞒太师,玄昌素与贱内感情深厚,是以……!”看起来颇有些尴尬。

萧同光忍不住插嘴道:“大哥,韩大人这倒是实话。我去过东海,在韩大人府上住过,说来韩大人还真是清誉君子,除了韩夫人,仅有一名妾室,韩大人对夫人可是疼爱的很啊!”说到“妾室”二字,萧同光眼中泛起光芒,这景象正好被韩漠捕捉住,心中冷笑:“老家伙的色心倒是还没死。”

萧太师闻言,点头叹道:“难得难得,玄昌为人清正,实乃我燕国之福啊!”

场中其它诸人亦都是纷纷点头附和。

慕容鹤一直在喝着酒,看起来显得很安静,就在众人附和之际,忽地向韩漠问道:“韩厅长,我听说黎谷关之战,你率领千骑翻越黎谷山脉,绕到后方突击叶家军,冬雪皑皑,想必当日情景很是艰险吧?”他说话时,也不看韩漠的脸,带着几分傲色,似乎有些不相信。

韩漠淡淡笑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韩漠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

慕容鹤“哦”了一声,眼中划过不屑之色,嘴角带着冷笑道:“如此不世之功,韩厅长这么快就忘记了,倒也少见。若是下官所为,只怕一辈子也忘不了!”

西花厅虽然实力衰弱,西花厅厅长的位置也虽为人不屑,但是花厅厅长的位置在名义上可是不低,从某种角度来说,绝不比六部尚书低,薛公颜在世的时候,身为西花厅厅长,那时候六部尚书可是礼敬有加。慕容鹤虽是豹突营护军参领,但是等级比起厅长,那是要低的不少,所以他只能自称下官-----即使他心中对眼前这个年轻的厅长实在不屑。

韩漠不动声色,保持着谦和的微笑:“人与人总是不同的。”

萧同光在旁看到韩漠脸上那股微笑,浑身就有些不自在,他是领教过韩漠的,知道这小阎王看起来和和气气,也不知道心里在打些什么鬼主意哩。

韩氏父子接到萧太师的请柬,知道萧家正是想慢慢拉拢韩家,用来对付萧家的劲敌苏家,本不想与萧家走得太近,只想暂时坐山观虎斗,但是却又不好拒绝,以免太过得罪萧家,对韩式家族不利,所以勉强应约,不过却是打定主意,酒可以多喝,花却要少说,实在要说,也只是说些客套话而已。

慕容鹤显然对韩漠的回答颇有些不满意,冷哼一声,并不再问。

席上自然是一番觥筹交错,时不时地赞美之词油然而出,表面上看来,萧家正在竭力尽地主之谊,而韩氏父子也很谦和地保持着客人的姿态。

对于这样的夜宴,韩漠并无多大的兴趣,当做鸡肋而已。

他吃着菜,偶尔接受别人的敬酒,也偶尔敬敬别人,听着耳边尽是那些虚套的话语,心中颇有些反感,百无聊懒,四处打量,很快,他就看到了大厅侧门处的萧明堂。

萧明堂站在侧门处,正远远地望着韩漠,一脸的怪异之色。

第二零八章 【不怀好意】

韩漠瞅见萧明堂,也没什么好心情,不过他现在倒是很想知道一件事情,昨日离开后,也不知道萧明堂那群人是否真的去寻找马粪解毒。

却见萧明堂站在侧门的柱子后面,对着韩漠这边召了召手,虽然离得不算近,但是韩漠却清晰地看见,这个时候的萧明堂,脸上竟然带着笑,那笑看起来很勉强很僵硬。

韩漠心中奇怪,但是心知萧明堂不是什么好鸟,让自己过去,总不是什么好事情,这里是太师府,自己人生地不熟,可没兴趣陪那小子玩耍,所以只当没看见。

萧明堂咬了咬牙,整了整衣衫,从侧门里走了出来,萧太师恰好瞥见,微微皱眉,叫道:“明堂,你过来。”

萧明堂正是要过来,加快步子走到太师身边,行了一礼:“爷爷!”

萧太师道:“这位是你韩世伯,那位是你的世弟,还不快去见过。”

萧明堂堆起笑脸,上前对着韩玄昌行礼道:“世侄萧明堂拜见韩世伯。”又向韩漠看了看,拱拱拳道:“韩世弟好啊!”

韩玄昌捋须笑道:“好好好。太师,明堂相貌堂堂,前途无量,日后定是我燕国栋梁之才啊。”

萧太师摇头道:“天性顽劣,不思上进,他若是有令郎一半的本事,老夫就谢天谢地了。”说到这里,他的眼中竟是真的划过一丝恼怒,瞥了旁边的萧怀金一样,萧怀金一震,忙道:“都是孩儿管教不严,还请父亲大人责罚!”

这萧明堂,果真是萧怀金的儿子。

韩漠坐在案后,本以为萧明堂听到这些话,脸色一定会很难看,只是今日萧明堂的表现倒是大出他的意外,这小子竟然回身恭敬道:“爷爷说的是,孙儿平时顽劣,教爷爷操心,那是孙儿的罪过。我听人说,这韩漠韩世弟文武双全,所以孙儿想日后多和韩世弟亲近亲近,也好学学本事!”

萧太师闻言,虽然对萧明堂今日性情大变有些奇怪,但听他这番话,那无疑对萧韩两家的关系大大有利,他更是希望萧明堂和韩漠多走动多亲近,如此一来,就算不能拉拢韩家为萧家所用,亦不会让韩家与苏家走在一起。

“正该如此!”萧太师的神色和缓一些,嘴角带着一丝笑,向韩漠道:“韩漠,日后我家这小子,你可要多多指教啊!”

韩漠起身恭敬道:“韩漠不敢,还要请萧世兄指教才是!”

萧明堂立刻向萧太师道:“爷爷,今日韩世弟前来,我想领他在府里四下看看,顺便请教一下问题,还请爷爷应允!”

萧太师“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韩漠,声音柔和:“韩漠,你意下如何?”

韩漠已经笑道:“太师府壮观威严,乃是燕京一景,若得观赏,实乃幸事!”

萧明堂眼睛一亮,竟是忍不住拉着韩漠的胳膊,道:“好,韩世弟既然愿意,那我带你四下走走。我们太师府好看的东西可是很多的。”

萧太师咳嗽一声,冷冷看了萧明堂一眼,这才捋须微笑道:“既然如此,韩漠,就由明堂尽上地主之宜,带你四下里看看。你们年轻人,就该在一起多亲近才是啊。”

韩玄昌望向韩漠,他自然也知道,表面上看,大家宾主一派和谐,但是谁知道萧家会不会从中设计什么阴谋。

世家的关系,本就是朝时风暮时雨,同盟和敌对的立场随时都在变换,有时候只需一个小小的漏洞,就能借机将对方整治的灰头土脸。

所以韩玄昌给了韩漠一个“小心提防”的眼神,而韩漠也是微微一笑。

萧明堂见韩漠应允,立刻向座中的慕容鹤使了个颜色,慕容鹤心领神会,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

太师府果然很大。

萧明堂领着韩漠出了大厅,倒不提之前双方的不愉快,表现的还真像一个热情的主人,时不时地指着一些建筑解释,那边是书院,那边是马房,那座假山的材质是从魏国弄来的,那几只鸟雀是从庆国搞来的,脸上一直带着笑,虽然那笑中有很明显的不怀好意,韩漠却是表现出一个客人应有的谦虚,聆听着,但是眼眸子四处观察,他可不相信这小子真的只是带他出来赏景。

不过纨绔子弟终归是纨绔子弟,萧明堂似乎是想表现他的放.荡不羁,又或者是想表现他的贵族地位,一路行来,遇上丫鬟婢女,屁股大的边上去捏捏屁股,胸部大的就去揉揉胸部,而且脸上还带着得意地笑。

韩漠知道,这就是贵族生活的真实写照,无数的达官贵人以此为乐,淫靡不堪。

穿庭过廊,只行到一处朱红拱门前,萧明堂才笑道:“这里面便是我们太师府的后花园,里面奇花异草珍稀禽鸟甚多,在燕国其他地方都是见不到的,就连皇宫的御花园也未必能看到,韩厅长,要不要进去看看?”

“既然到了这里,总是要看看的!”韩漠笑着。

萧明堂嘿嘿一笑,回头望了望,已经瞧见一个身影正缓缓向这边走来,顿时笑得更愉快,道:“来,我领你进去!”

太师府的后花园,那也不是其他官吏府邸所能比拟的,假山林立,虽然还未到发花时节,不过园子里已经带了一丝绿意,特别是那一片竹林,熬过寒冬,依旧挺立,如同千百支挺立的长枪,直插云霄。

“韩厅长,如今你是西花厅厅长,日后有些事儿,你可得多照顾我啊!”萧明堂领着韩漠在花园里那条幽静的大理石小道缓缓走着。

韩漠淡淡一笑,瞥了萧明堂一眼,道:“明堂兄这话就错了,你这句话,该是我来说才是!”

“哦?”

“太师德高望重,你们萧家也是我燕国第一家族,明堂兄是为萧家长孙,日后前途无量,韩漠自然是要明堂兄照应的。”韩漠看这萧明堂,脸上竟然露出很正经的模样。

这个表情和这番话让萧明堂很受用,他得意地道:“你这话说的倒实在。”顿了顿,低声道:“不过韩厅长是不是该向我道歉啊?”

韩漠不动声色道:“却不知明堂兄所说的道歉是指何事?”

萧明堂眼眸子里显出一丝愠怒,道:“那天你可是骗了我们!”

韩漠淡淡一笑,道:“如此秀美风景,明堂兄何必提那些不快之事。也得闻明堂兄是个心胸宽阔之人,莫非还记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萧明堂眉头挑动,似乎想说什么,忽地眼睛一亮,道:“慕容大人,你也在这里吗?真是巧啊。”

韩漠回过头,果然看见了那个一脸不屑傲慢无比的慕容鹤。

韩漠很奇怪,一个护军参领能够得到萧家如此器重,就连堂堂太师也对他颇为礼遇,这个人难道还真有什么过人之处?萧家看重的,难道真的只是他手里的兵权?

他自然也知道,慕容鹤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巧合,若是没有萧家人的允许,慕容鹤岂敢在太师府的后花园随意进出。

韩漠不否认,这个慕容鹤站在那里,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沉稳气息,从某种角度来说,对于女性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原来慕容大人也有逛花园的雅兴!”韩漠微笑道:“这样也好,在这里透透气,对身体有好处。”

慕容鹤死死盯着韩漠,忽然问道:“听说渤州郡第一猛将叶天猛是死在你的手上?”

韩漠微微皱起眉头,慕容鹤语气中带着挑衅和怀疑,这让韩漠很不痛快。

“不过是幸运而已!”韩漠淡淡道。

“叶天猛曾经来过燕京城,下官也见过他。”慕容鹤冷冷道:“他的手段,号称渤州郡第一猛将绝不为过……阁下能手刃叶天猛,想必手底下的功夫不会差吧?”

韩漠顿时明白,这慕容鹤是要来寻事了。

他也明白,萧明堂费心思将自己带到这里来,恐怕也是为了这一出吧。他撇过头看了萧明堂一眼,却见萧明堂已经走到一处假山旁边,靠在假山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眉眼子,真他妈贼!

第二零九章 【不堪一击】

慕容鹤以一副不屑的神情看着韩漠,这让韩漠真是有些惊讶,这慕容鹤说起来也是久在燕京混的,难道不知道世家的势力?一个区区护军参领,即使有萧家罩着,但是用这样的态度对自己,也未免太有些不识时务了吧。

韩漠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想和慕容鹤继续对话下去。

“下官很早就想与叶天猛一较高下,想看看渤州郡的第一猛将究竟厉害到何种程度。”慕容鹤盯着韩漠道:“但是叶天猛即死,我这个心愿只怕难以完成……好在韩厅长手刃叶天猛,你的武技就算不比叶天猛高出太多,想必也和叶天猛是伯仲之间,所以……打败你,也就等于打败了叶天猛!”

韩漠皱起眉头,淡淡道:“阁下似乎酒喝得太多了。”

“你不敢与我一战?”慕容鹤咄咄逼人地道。

“我为何要与你一战?”韩漠神色冷了下来,他这个人有个好习惯,你要是敬重他,他会给你如沐春风的感觉,但是你若是给他脸色看,得到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好待遇。

慕容鹤冷笑道:“莫非立下不世奇功的韩厅长,却是胆小之辈!”

韩漠耸耸肩,淡淡笑道:“你可以这么认为。”也不搭理,转身便走。

慕容鹤上前两步,竟是拦住韩漠,“韩厅长,你当真不给下官面子?”他看来是真的恼怒了,就连萧太师都要给自己几分薄面,这年纪轻轻的世家子弟,却是给自己脸色看,这让他很是不爽。

“面子?”韩漠淡淡笑道:“我是世家子弟,你是什么身份?我是西花厅厅长,你只不过是护军参领。你凭什么要我给你面子?慕容大人,其实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面子不是靠别人给,而是自己去争取的,连自己都不给自己颜面,别人怎会给你面子,你说是吗?”

慕容鹤握起拳头,一脸的阴鸷,眼眸子里甚至闪烁着杀意。

韩漠心中只是叹气,这京里还真不是好玩的地方,自己才来燕京几天,事儿没干几件,敌人倒是树下了不少,至少金钱坊的金笑佛,东花厅的穆信以及眼前这个豹突营的护军参领慕容鹤,肯定都已经将自己划到了敌人的名单中。

一旁的萧明堂见二人僵住,这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场面,好不容易鼓噪慕容鹤出马,岂能就这样算了?他一脸笑容上来,道:“二位都是太师府的客人,何必如此动怒。”向韩漠道:“韩世弟,慕容大人也无其他心思,只是他为人好武,遇上高手,总想切磋一下。当初韩世弟立下奇功之时,慕容大人就曾对我说过,他很是敬佩韩世弟的本事,只望有一日能与韩世弟切磋一番,你们同殿为臣,互相切磋一下,那也不为过啊!”

韩漠瞥了萧明堂一眼,倒也觉得奇怪,这小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这样有心计的人啊,这番话说出来,看似和气的很,实际上还是要挑起韩漠和慕容鹤的对决。

不过韩漠心思如电,很快就明白,这怕今日这个局面,萧明堂在背后已经设计了不少时间,或许有人就猜测过有现在这番场景,早就教过萧明堂在这个时候该如何挑唆了。

看着慕容鹤那张孤傲的脸,韩漠心中说不出的讨厌。

“你真要跟我打?”韩漠淡淡道。

慕容鹤点头道:“不错!”

“好!”

韩漠左右看了看,瞧见旁边有一棵手臂粗细的小树,也就二人来高,走上前去,一拳打在树上,就听“喀嚓”一声,小树应声折断。

萧明堂有些吃惊,而慕容鹤只是不屑地看着韩漠,他倒是真有几分本事,甭说这样的小树,就是在粗一些,他也能一拳击断。

韩漠将折下来的树干断成一人高模样,横着树干,望着慕容鹤道:“空手搏击,你不是我对手,以兵器对决吧!”

“你……!”慕容鹤怒道:“我要与你空手对决!”

韩漠此时反而显出不屑之色,淡淡道:“等你赢了我手里的棍,再与我空手格斗,我绝不会拒绝!”

既然此人如此讨厌,而且不识时务,那就抽几下脸吧。

瞧见这家伙虽然气宇轩昂,不过性子似乎很急躁,既然如此,以话刺激,让他的情绪更加暴躁,这反而对自己很有利。

就在昨天晚上,那个时而清醒时而疯狂的白夜郎可是说了一句话有用的话:“对敌,心静者,已胜一筹!”

慕容鹤显然是个心不静的人。

他愤怒地奔到旁边,找到一棵比韩漠手中还粗的树木,一拳打了下去,“喀嚓”一声,大树也是应声而倒。

韩漠微微皱眉,如此看来,这个慕容鹤还真不是一个无能之辈,至少手底下还是有些本事的,一般的人可是击不倒那样的树木。

萧明堂兴奋起来,拍手道:“好功夫,好功夫!”

慕容鹤也将树木断成韩漠手里的木棍一样高,这才单手提起,其实不小地过来,看着韩漠,冷声道:“请教了!”

韩漠只看他拿棍子的动作,不由松了口气,毫无疑问,对方的专业武器绝不是棍子,拿棍子的姿势实在有些别扭。

慕容鹤见韩漠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倒似信心满满的样子,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手里的大棒子已经临头砸了下来。

这人身材健壮,力气也是不小,这一棒子下来,倒也是虎虎生风,一边的萧明堂也是攥着拳头,兴奋无比。

有仇必报是萧明堂的宗旨,只是萧家的影子卫他无法调动,而且以他在萧家的地位也实在调动不了多少势力,所以只能借这次机会,好不容易才蛊惑慕容鹤出手教训韩漠一番。

在他的眼里,慕容鹤的武技虽然不是顶尖,但也算是一个厉害的人物,有他出马,年纪轻轻的韩漠自然不是敌手。

未必真要将韩漠打得满地找牙,只要让韩漠受到教训,杀杀气焰,日后也好出言讥讽,这就是萧明堂乐意看到的。

……

韩漠没有心情与这个讨厌的家伙久斗,慕容鹤的木棒子砸下来,他立刻后退两步,避开慕容鹤的攻击,慕容鹤见韩漠退后,更是欢喜,上前一步,木棒横扫过去。

韩漠嘴角带着笑,手中的木棍轻描淡写地戳向慕容鹤的胸口,比起慕容鹤的速度,韩漠出招的速度更轻盈更迅捷。

韩漠一出手,慕容鹤立刻明白,自己小觑了这个对手。

比起自己粗蛮的攻击,韩漠的攻击招式更加写意,更加洒脱,也正合了对方贵族的身份,优雅,但却绝对犀利。

慕容鹤怒喝一声,急忙后退闪躲,手里的木棒子却不停滞,依旧是拦腰向韩漠扫过去。

韩漠不进反退,眼见木棒子就要打在他的腰间,却见韩漠手里的棍子就像活过来一样,顺势下拉,本应攻击慕容鹤胸口的木棍,竟是直劈下来,打在慕容鹤拿着木棒子的右臂上。

韩漠是看准了地方,击打在慕容鹤的臂弯关节,那里经脉相交,打在上面,必定会让慕容鹤的整条手臂酸麻。

慕容鹤勇悍,也并非不堪一击,但是木棒子实在不是他称手的兵器,用起来极为别扭,韩漠的棍子打下来,他手那根粗重的木棒子严重地影响了他本就不快的速度,甚至影响了手臂活动的灵活性,只听“噗”的一声,韩漠的木棍正正打在他的臂弯处,他的整条手臂顿时一阵酸麻,本来扫向韩漠腰间的木棒子一时重愈泰山,一时握不住,竟是脱手落了下去。

三招制敌!

韩漠收回棍子,淡淡地看着慕容鹤,神色平静。

慕容和有些发呆,萧明堂震惊之中,更是深深地失望,他实在没有想到平日里牛气哄哄的慕容鹤,竟然眨眼间就被韩漠击落了武器。

这下子可是败的彻彻底底,而慕容鹤更是自受其辱。

无可否认,韩漠的棍法带着《八部棍法》的灵活套路,也是因为他认准了经脉弱点,更加上慕容鹤根本不适宜使用木棒子作兵器,所以三招制敌,也并不是真正实力的体现。

但是这对慕容鹤来说,足以给他极大的震骇。

慕容鹤的脸色很难看,眼眸子里闪烁着不服之色,竟是弯身拿起木棒子,恨恨道:“韩漠,你……!”

韩漠不容他说完,已经丢下自己手里的木棍,背负双手,一副高人姿态,脸上带着笑:“不是粗就好用,这一点你想必已经知道了。”

“我们……我们再来打过!”慕容鹤咬牙道。

韩漠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身为护军参领,自然是通悉武道规矩,既然败了,何须再战?”他看也不看慕容鹤,向萧明堂笑道:“明堂兄,那座亭子实在不错,我看那上面雕饰精美,还真是要细细品鉴一番!”径自沿着大理石小道,往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八角亭走去。

慕容鹤脸色铁青,站在当地,一时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萧明堂在后面狠狠瞪了呆若木鸡的慕容鹤一眼,这个本在他眼中颇有分量的武将,此时却让他这个纨绔公子都有些瞧不起,但是瞧见韩漠往花园深处走去,他嘴角重新浮起笑容,依旧不怀好意,依旧很贼。

……

韩漠在夜色下漫步,重重叠嶂的后花园,比起自己在东海郡的后花园,那是气派的多了。

他忽然停住步子,望着花园子里那一片竹林,有些发呆,在东海郡自己的后花园里,也有那样一片青竹林,幽静美丽,透着脱俗与神秘。

园子中的那个女人,如今过得如何?

长夜漫漫,孤寂一人,被黑夜吞噬!

轻轻摸着腰间的腰带,那是柳如梦亲手缝制,进京之后,韩漠一直使用着这条腰带,或许柳如梦知道,一定会很高兴吧。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韩漠望着那一片竹林,轻轻吟着,不自觉间,想着孤灯下柳如梦一个人面对深色的黑夜,他心中泛起一阵心酸。

就在他沉吟之间,耳边忽地想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是他吗?”

他皱起眉头,打破他宁静的思绪,这让他很不爽。

转过头去,只见离自己不到十多步远的地方,一名身着紫色披肩,下身穿一条淡绿色百褶裙的少女正指着自己,向身边的一名丫鬟询问着什么。

那少女长相也算清丽,只是一脸的凶顽之色,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温顺的主儿。

那丫鬟点了点头,附耳对那少女说了两句话,那少女立刻不耐烦地道:“知道了,是他就好!”径自向韩漠走来,离有三四步远的样子,停下步子,上下打量韩漠一番,阴阳怪气地道:“傻子一样的家伙,这样的家伙也要我出马!”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她忽然冲上前来,一把抓住韩漠的胳膊,扬起喉咙便喊起来:“非礼啊!非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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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零章 【非礼】

那少女扯着喉咙喊,紧紧拽着韩漠的胳膊,韩漠一开始还以为这女子是个疯子,但是只是瞬息间,他就明白这是个设定好的圈套,冷冷地看着拽着自己胳膊的少女,瞧她长得也年轻漂亮,而且从衣着看也是大家闺秀,想不到却要参与这种卑鄙的事件中,至少这个女子对她自己的声誉实在不怎么看重。

就像演戏一样,那少女一喊起来,她身后的丫鬟立刻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有人非礼小姐啊!”

就见从一处假山后,一位紫衣公子已经领着六七名手持木棍子的家丁飞也般地奔过来,口中还叫着“表妹,不要怕,我来救你了!”花园子里处处都有灯火,亮如白昼,所以那紫衣公子一出来,韩漠立刻看清楚,正是贺骏逸。

贺骏逸领着人气势汹汹过来,那显然是早就埋伏好的,奔到韩漠面前不远,一指韩漠,大叫道:“好你个韩漠,竟敢欺辱我表妹,真他妈是找死,来人啊,给我打这小子!”

他义愤填膺,竟是捋起袖子,第一个便要冲上来。

那少女见有人来,戏谑而冷酷地看了韩漠一眼,便要松手,却不妨韩漠出手如电,竟是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胳膊。

“呀!”少女惊叫一声,娇躯就像被电击一样,她似乎想不到韩漠会出手抓住她,真正受了一惊。

本来气势汹汹的贺骏逸见到韩漠突然抓住少女的胳膊,急忙停住步子,吃惊道:“韩漠,你要怎样?”此时他的脸上,竟然先出焦急之色。

韩漠察言观色,一瞬间就明白,这贺骏逸十有八九是对这个少女有意思,正所谓关心则乱,贺骏逸的神情充分地显露出他对少女的关心。

“你放开我!”少女挣扎着,想抽出手,可是韩漠的手却像铁箍一样,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这个时候,韩漠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

“快放开她!”贺骏逸也叫了起来。

那少女挣脱不开,扬起另一只手,挥掌就朝韩漠的脸上打去,韩漠轻轻松松地探手抓住,感觉这小丫头的小手儿还真是软和,反手扣住,淡淡道:“你信不信我折断你的手,让你两只手从此再也没用?”

那少女三两下就被韩漠制住,又气又急,怒道:“你……你还不放手?本小姐要杀死你,杀了你然后喂狗……!”

韩漠冷冷一笑,手儿轻轻一提,那少女顿时觉得两只手臂似乎要被卸下来一样,痛苦不堪,眼泪儿都冒出来,向着贺骏逸叫道:“死家伙,你……你还不想法子救我……!”

这个时候,萧明堂已经匆匆过来,见到眼前这一番场景,有些吃惊,这可是与他所想又是大不相同,愈发觉得郁闷,这姓韩的小子真是不让人顺心啊。

“韩世弟,这是怎么回事?”萧明堂故作惊讶地道,不过他显然不是善于做戏之人,即使是装模作样,也显得太过做作。

不待韩漠回答,那少女已经带着哭腔道:“大哥,你快让他放开我,否则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我一定会杀死他的,将他的肉剁碎喂狗!”

韩漠皱起眉头,这个看起来还算秀气的姑娘,心思却实在有些歹毒。

什么树上结什么果,萧家的狂傲,也造就了这个少女蛮横无比的性格,韩漠此时也知道,这个少女竟是萧明堂的妹妹,如此说来,就是堂堂太师府的大小姐,这样一个身份,竟然不顾矜持前来诬陷自己,其人品想来也是恶劣的很。

贺骏逸也喘着气道:“韩漠……韩漠在院子里见到表妹,顿起歹心,便上前……上前欺辱表妹……他真是胆大包天,今日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萧明堂也故意沉下脸来,道:“韩漠,你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放开我妹妹。”

韩漠淡淡道:“贺少爷,你真的看清是我欺辱你的表妹?”

“那还有假!”贺骏逸气呼呼地道。

“那该怎么办?”韩漠眨眨眼睛。

“怎么办?”贺骏逸怒道:“先放了我表妹,然后拉你去见太师,太师自然会处理此事。你老子是尚书,我想他也不会包庇你吧?”

韩漠叹了口气,道:“你们说,如果你们将此事报之太师和家父知道,我会不会有麻烦?”

贺骏逸和萧明堂对视一眼,眼中都显出幸灾乐祸之色,萧明堂摇头道:“韩漠,这事儿你做的实在太过分。我们太师府的丫鬟多得是,你要是有那兴趣,早对我说,我随时可以给你安排十个八个,可是……可是明玫是我的妹妹,你敢欺辱明玫,这事儿总要有个交代的。你还是放了我妹妹,随我一起去向爷爷请罪吧……!”

那萧明玫已经是泪流满面,却又不敢动,只要稍微动一下,韩漠的手儿轻轻一提,自己双臂就疼苦不堪,只是咬着牙,俏脸上满是恨意。

“这一顿板子是跑不了的。”韩漠苦笑着摇头,向萧明堂道:“明堂兄,回头不知能否为韩漠说说情,少打些板子。即使太师不责罚,家父要是知道我这般胡作非为,也一定会狠狠地惩罚我的。”

韩漠的苦笑,让萧明堂很是兴奋,还以为韩漠真的怕了,他苦心积虑,借着今日两次三番给韩漠下套子,那是一定要韩漠尝尝他的厉害,此时见韩漠已经有服软的迹象,大是得意,咳嗽一声,道:“韩漠啊,这个事还是要我爷爷亲自处理得好,打不打板子,我们也是做不了主的。”说到这里,与贺骏逸互视一眼,露出阴冷的笑意。

世家大族,达官贵人,生活淫靡已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说到底,也只是贵族们将那些非贵族当作玩物,充分地戏虐着别人的精神和肉体。

不过这种被戏虐着若是贵族本身,那就有问题了。

韩漠今日若是调戏丫鬟婢女甚至是用强,萧太师知道,说不定不但不怪,还会借机会将那些丫鬟婢女送给韩漠,以增进双方的关系。

但是萧明玫就不同了。

萧明玫是萧家的直系子女,那是正统的贵族,韩漠若真是欺辱萧明玫,也就等于欺辱萧家,根本没将萧家放在眼里。

试想如果真的尊重萧家,岂会对萧家的子女进行侮辱?

而世家讲究的,就是威望,通过威望来拉拢更多的人投到门下,壮大实力,一旦威望受损,必须要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来挽救。

萧明玫出马,实际上就是萧明堂处心积虑思索出来的圈套,小丫鬟和普通女子根本起不了对付韩漠的作用,只有萧明玫的出场,才能让韩漠陷入困境之中,不说别的,真要处理起来,一顿板子绝对是少不了的。

韩漠似乎在想着什么,却没有放开萧明玫,虽然萧明堂等人也想一拥而上将韩漠抓起来拖到正厅去,但是投鼠忌器,怕伤了萧明玫,却不敢动手。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异常的僵硬。

……

“冒犯了萧大小姐,真是我的过错。”半晌过后,瞧着萧明堂等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韩漠才带着一丝笑容道:“萧大小姐的清誉有损,这传出去,总是不好看的。”

萧明堂皱起眉头,道:“韩漠,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漠笑眯眯地道:“其实也没什么。既然诸位非要我去向太师请罪,我看此事还真只有太师能够解决。一顿板子,我就准备挨了。不过萧大小姐的名誉受损,说出去不好听,所以我仔细想了想,有一个法子或可弥补萧大小姐的清誉!”

贺骏逸担忧地看着脸色发白的萧明玫,问道:“什么法子?”

“我看萧大小姐至少过了十六岁,我韩漠也已经十八岁了,所谓男未婚女未嫁,我准备向萧太师求亲,请太师将萧大小姐许配与我,如此一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一件好姻缘,自然可以帮萧大小姐洗脱清誉。”韩漠眼中放着光:“萧大小姐人比花娇,韩漠能娶到萧大小姐,那也是三生有幸。此时家父与太师都在正厅,把酒言欢,我这一请求,说不定太师会当场答应……唔,妙得很,就这么着,想来我韩漠也未必不能配上萧大小姐啊!”

贺骏逸闻言,神情大变,立刻喝道:“不行!”

萧明玫也是花颜失色,叫道:“不行,我不要嫁给你!”

萧明堂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可想不到,韩漠会来这一手,而且韩漠真要那样去做,萧太师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拉拢韩家,还真是大有可能将萧明玫许配给韩漠,做一桩政治婚姻的买卖。

韩漠呵呵笑道:“为何不行?至于行不行,我想诸位也做不了主,还是请太师定夺吧。哎……罢了,领一顿板子,得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小姐,这买卖还真是合适。”拉着萧明玫,大声道:“咱们走,去见太师!”

萧明玫已经吓得哭出来:“大哥,死表哥,快救我,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我不要嫁给这个混蛋……呜呜呜……你们害死我了……!”

第二一一章 【夜色飘香】

萧明玫哭哭啼啼,贺骏逸比谁都急,他可是从小就对这个表妹爱慕的很,更是自以为这个表妹迟早要和自己双宿双飞,此时见表妹惊恐万分,已经焦急无比,更听韩漠要去向萧太师求亲,那更是急的如同热窝上的蚂蚁,脑门子上都冒出冷汗来,狠狠瞪了萧明堂一眼,心中怪责萧明堂使用这么一个馊主意,搞不好要将自己如花似玉的表妹给搭进去,咬牙道:“韩……韩漠,你……你可别太过分……!”

“过分?”韩漠故作惊讶道:“我如何过分了?几位说我非礼萧大小姐,我也不辩解,甘愿领罪,只是要去向太师请罪,这难道有错?几位不是刚刚还嚷着要我去向太师请罪吗?好,咱们这就走,你们还要做见证的。”

他作势欲走,贺骏逸已经几步冲到他的前面,看着自己心上人泪流满面花容失色,心里也实在有些不好过,一咬牙,道:“韩漠,你……你放了表妹,这……这事儿大家都不声张,就这样罢了……!”

韩漠摇头道:“这可不行,事情既然都出了,不给大小姐一个说法,大小姐只怕是不服的!”凑近萧明玫的耳畔边微笑着轻声问道:“大小姐,你说是不是啊?”

这丫头的脖子到也是白腻的很,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儿,除了心肠有些坏人品不怎么好,倒也算是一个美人,也怪不得贺骏逸如此青睐。

“表妹,你快告诉他,这事儿就这样算了……!”贺骏逸只怕自己的表妹落入韩漠的“魔爪”,竟是主动劝说起来。

萧明堂阴着脸,站在一旁,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

萧明玫咬着嘴唇,一脸恨意,恨恨道:“韩漠,你今日对本小姐无礼,本小姐一定会扒了你的皮,你……你给我等着!”

韩漠耸耸肩,淡淡道:“贺少爷,你看到了,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你的表妹不愿意。”

……

就在此时,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道:“韩厅长,你放了明玫!”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韩漠听在耳中,熟悉无比,立刻知道是谁。

只见从旁缓缓走出两个人来,前面正是萧灵芷,而小君紧跟在萧灵芷的身后。

韩漠向不到这个冰山美人会在此时出来,尚未回答,萧明玫已经带着哭腔道:“灵芷姐姐,快救我,这个混蛋弄疼我了!”

萧明堂瞧见萧灵芷,竟然也显出一丝畏惧之色,低下头,更不敢说话。

萧灵芷看着那一群手拿木棒的家丁,冷冷道:“还不都给我退下!”

那些家丁竟是不敢违抗,纷纷退下。

萧灵芷看着萧明堂,淡淡地道:“明堂,你也先离开这里吧,事情交给我处理……韩厅长是客人,你不该如此怠慢!”

萧明堂竟然不辩解,答应一声,恨恨看了韩漠一样,也转身离去。

“韩厅长,还要这样下去吗?”萧灵芷已经走到韩漠身边,凝视着韩漠,平静地道。

韩漠松开手,微笑道:“军师来的还真是时候。”他与萧灵芷一起经历过渤州郡之战,所以此时还是依着那个称呼。

萧灵芷看起来依旧宛若雪中白莲,一身纯白色的衣裙,只是看起来似乎瘦了一些,人也显得有些憔悴。

萧明玫被放开后,立刻回头就是一巴掌,扇向韩漠,韩漠已经厉声道:“你打我一下,我打你十下,不信你可以试试!”

他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气势十足,萧明玫竟是被生生吓住,抬起的手儿竟是不敢打下去。

萧灵芷上前来,轻轻握住萧明玫的手,放了下来,柔声道:“明玫,都这么晚了,回去洗个澡,然后让下人煲个汤,喝完就睡觉,好不好?”

萧明玫瞪着韩漠,眸子里都要喷出火来,但是听到萧灵芷劝说,竟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看来萧灵芷在萧府还真是很有分量。

贺骏逸已经上前来,讨好道:“灵芷姐,我来送表妹回去,这次可多谢你了。”他瞥眼看了韩漠一眼,咬了咬牙,满目凶光。

萧灵芷冷冷地看了贺骏逸一眼,道:“贺少爷,你和明堂爱怎么闹,我是管不了的,但是莫将明玫牵扯进去。你即是明玫的表哥,就该好好爱护她,有些伤害她的事儿,还是少做为妙。太师要是知道,我想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吧?”

贺骏逸尴尬道:“这……我……唔……!”

萧明玫见到贺骏逸,也是一脸恼怒:“你们说不会有事的,你们害死我了……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你以后少来我们萧家……!”

贺骏逸苦着脸,连连作揖道:“表妹莫生气,这……这都是你大哥的主意……我也是没法子……!”

萧明玫怒道:“我大哥的主意?你当时就在场,为何不说这个人如此混蛋,竟敢冒犯我?否则我也不会答应的。”

“表妹,这……这都是表哥的错,你就原谅表哥这次,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贺骏逸急道:“以后你大哥再有馊主意,我一定会反对的。”

“下次?”萧明玫一跺脚:“你还想让我受辱吗?你要有本事,就把这混蛋给我杀了,你敢不敢?”

贺骏逸看着气定神闲脸带笑意的韩漠,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韩漠的对手,哪里敢动手,即使真的打得过韩漠,那也不敢杀死堂堂韩家的子弟,可是又不敢得罪萧明玫,额头上直冒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求助地看向萧灵芷。

萧灵芷回头向已经吓傻了的萧明玫那名侍女道:“还不扶小姐回去歇息!”

那侍女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忐忑不安地道:“小姐……!”便要去扶萧明玫,萧明玫此时一肚子火,正好这婢女上来,有了发泄的口子,二话不说,一脚踹向婢女的小肚子,那侍女痛苦地叫了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挣扎着,显然被踢得不轻。

韩漠瞧见,皱起眉头,脸上冷如冰霜。

他虽然是贵族子弟,也接受贵族的奢华生活,但是思想上毕竟比这个时代的人先进,对于这种虐待下人的事情,那是打从骨子里反感。

他自身对下人向来是和和气气,将他们当做人来看,但是此时见到萧明玫的行为,说打就打,根本不把下人当人看,瞧见那婢女的痛苦模样,更是有些恼怒,伸手指着萧明玫道:“你就是一坨垃圾!”

萧明玫一震,想不到韩漠竟然当面骂的这么难听,她也是对韩漠有了恐惧感,却不敢对韩漠如何,只是恨恨道:“姓韩的,你给本小姐等着,我迟早要扒了你的皮,将你剁成碎片喂狗。”也不逗留,哭哭啼啼跑开。

贺骏逸恨恨地看了韩漠一眼,追上前去,叫道:“表妹,表妹,你等等我……!”

萧明玫跑了几步,回头对贺骏逸叫道:“你滚,我再也不要看到你……等你杀死那个混蛋再来见我……还有,你和大哥答应给我找几个厉害的人,我过几日就要……你要是带不来,我恨你一辈子……!”转身又跑走,贺骏逸跟在后面追赶:“表妹,你听我解释……是了,你要的人,我一定给你找……!”

看着他们走远,萧灵芷轻轻叹了口气,过去扶起地上的婢女,回头向小君道:“你带她下去,找个大夫看看……!”

小君急忙上来,看了韩漠一眼,微微一笑,这才抚着那名痛苦不堪的婢女离去。

一时间,花园子竟是只剩下韩漠和萧灵芷二人。

……

夜风和煦,萧灵芷看着韩漠,轻轻道:“韩厅长很喜欢玩这些游戏吗?喜欢欺负一个弱女子?”

“人生本无趣,总要自己给自己找些乐趣才是。”韩漠终于露出那股春风般的笑容,缓缓道:“而且你口中的弱女子,似乎并不弱,她在你面前看起来很柔弱,但是她害起别人来,不比那些恶人差多少。”

“她只是被惯坏了。”萧灵芷轻轻道。

韩漠笑道:“如此美妙风景,夜色幽静,没必要再提她。对了,军师的伤势好些没?瞧你身子弱了不少,多吃些补气的食物,那对你的恢复有好处。”

萧灵芷心中竟是一阵温暖,看着韩漠,见他一脸诚挚,而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也异常明亮,而且韩漠也正凝视着自己,没来由的脸一热,转过头去,道:“已经好了很多,韩……韩少爷,我还要多谢你才是。”

韩漠呵呵笑道:“原来军师也会说谢谢,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萧灵芷白了他一眼,平静地道:“你对我有恩惠,说声谢谢,那也是合情合理的,这有什么想不到的。难道在韩少爷眼中,我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人吗?”

“我可没这样说,军师误会了。”韩漠道:“军师若真是想谢我,不如带着我在这花园子里走一走……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说。”

萧灵芷平静地道:“花园子没有什么人……,即使有人,我萧灵芷做事情,也从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韩漠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是女中豪杰!”

太师府的花园规模庞大,占了整个太师府五分之一的地方,分为东西两部分,西边都是一些珍禽异兽,而东边则是韩漠现在所处的花草园。

萧家也不愧是燕国第一大世家,仅仅一个花园子就显示了家族的气势,奇花异草多如牛毛,有许多都是韩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韩漠知道,许多的奇花异草根本买没有流传到自己曾经的那个时代就灭绝了。

空气清鲜,身边更有佳人相伴,方才不愉快带来的郁闷心情,很快就一扫而空。

“恭喜韩少爷荣升为西花厅厅长。”二人沿着花园的水池子漫步,萧灵芷忽然说道:“西花厅是圣上的亲信机构,韩少爷能够担此重任,圣上自是信任的很,韩少爷日后也是前途无量。”

韩漠背负双手,转头看了萧灵芷一眼,灯光之下,朦胧一片,那股冷秀的气质近似于不食人间烟火,美得很。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萧灵芷绝对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冷漠中带着高贵,高贵中带着优雅!

“信任?”韩漠哈哈笑道:“圣上会信任我们世家子弟?军师说这话,要么是讽刺韩漠,要么就是敷衍韩漠了。”

萧灵芷平静道:“韩少爷认为灵芷不真诚?”

韩漠收起笑容,淡淡道:“军师是聪明人,也该知道,西花厅厅长的位置,那是圣上说废就废的,并不稳妥,我今日是厅长,明日可能就是普通人,所以对于我来说,要想坐好这个位置,那还真要兢兢业业,不能出差错啊。其实我并不想沦为别人的笑柄!”

“兢兢业业?”萧灵芷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你会吗?”

韩漠肃然道:“那是自然,韩漠忠君爱国,天日可表!”他看向萧灵芷,正好与萧灵芷的目光相对,二人对视几秒钟,忽然都笑起来。

“忠君爱国”对于燕国世家来说。这四个字在台面上说说还行,但是放在私下说,就只能是一种冷幽默了。

“今日干爷爷请你们父子来做客,想来你也知道其中的意思。”萧灵芷轻轻道:“在你们韩家尚未壮大到一定程度之前,你们准备和谁合作?我们萧家,还是苏家?”

“你这话问的很直接。”韩漠不动声色道:“不过家族的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至于家族是如何打算,我也不知道。”

萧灵芷微微颔首,又问道:“你方才说要向太师求亲,想娶明玫,玩笑中是不是也带有几分真实的意思?”

“联姻吗?”韩漠托着下巴,看着萧灵芷道:“其实这也不失一个好主意,只是……只是你们萧家的那个小姐我实在看不上,如果太师真的有意,可以考虑其他人选!”

“其他人选?”

韩漠笑眯眯地上下打量萧灵芷,戏谑道:“军师不也是萧家的小姐吗?据说你也未成亲……!”

“你……!”萧灵芷脸色立刻冷下来,狠狠瞪了韩漠一眼。

韩漠依然是笑嘻嘻地道:“军师,你猜猜看,若是我们韩家真的向太师提亲,要让你进我们韩家的门,太师会不会同意?”

“韩漠,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夜色之下,小池边上,孤男寡女,韩漠这种露骨的调侃,萧灵芷虽然性情冷漠,但也不由得脸上发热,咬着嘴唇,恨恨地看着韩漠,“谁要嫁给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韩漠呵呵笑道:“军师误会了,我们韩家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未娶。我三哥只纳了两房小妾,也没有正室的……!”

“韩漠,你混蛋。”萧灵芷气急,伸出手,就朝韩漠身上打过去,却被韩漠轻巧地闪过,气得萧灵芷跺跺脚,撇过头去,加快步子往前走。

韩漠嘿嘿直笑,望着萧灵芷的背影,虽然步子快,但行走姿势依然优雅,柳腰轻摆,美.臀扭动,那是整个花园子最美丽的景色了。

猛然间,瞧见萧灵芷前面的假山后面有个影子在闪动,韩漠天生的警觉感立刻让他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加快步子,追上前去,沉声道:“军师,小心!”

萧灵芷头也不回,只是道:“你还不回大厅里去?干爷爷说不定还要见你。”

她说话间,已经走到假山旁边,却见一道黑影从假山上窜出来,犹若魑魅,直往她的身上扑了过去。

“小心!”韩漠飞身上前,此时只能从后抱住萧灵芷,往旁边闪避,还未躲开,就听身后传来奇怪的叫声,叫声极怪,而韩漠更是感觉背上已经被抓到,听到“喀嚓”一声,自己的背部竟然有些辛辣,心中明白,后面那东西是撕扯到了自己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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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二章 【亲密接触】

韩漠和萧灵芷双双倒在草地上,也来不及感受怀里的暖玉温香,右手成掌刀,头也不回,往后面直劈过去,就听“砰”的一声,打在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身上,耳边听到“唧唧”的叫声,就感觉那东西直飞出去,“噗”的一声落在远处的草地上,韩漠扭头去看,只见一个形似猿猴般的动物正在地上挣扎,显然是被自己的掌刀打了个结实。

“什么玩艺?”韩漠皱起眉头,忽地感觉身下动了动,却是萧灵芷也扭过头去看那动物,听她有些失神地道:“那……那是怪魅,从南……南风国运来的野兽,养在西边的,怎么到了这里?”她的声音心有余悸,显然是受到了一定的惊吓。

韩漠压在萧灵芷的身上,一开始还没有感觉,但是很快地,他就感觉下身压在一个肉肉的丰满躯体所在,两瓣臀.肉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看着倒不觉的,此时碰在一起,立刻感受到上面惊人的弹性。

鼻子里闻到萧灵芷身上散发出的幽香以及清鲜的青草味儿,两种味儿混在一起,再加上微风吹拂,虽然悲伤兀自有些辛辣的感觉,但韩漠却没有丝毫的疼痛。

夜色之下,这种暧昧的姿势让韩漠觉得很惬意,而萧灵芷受惊之下,一时间似乎也没有醒悟过来,任由韩漠压在她美妙的娇躯之上。

韩漠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了。

他脑中立刻想到萧灵芷走路时轻轻扭动的美.臀,那样清晰如画,而此时那个美妙的身影就被自己压在身下。

这个冷漠的女人,孤傲的女人,终于被自己压在了下面------虽然压的还不彻底!

很快,韩漠又发现了新的大陆。

萧灵芷臀部的丰满让他浑然忘记了还有另一个经典的地方,他的左手本来是怀着萧灵芷的腰部,但是方才右手回手去打那怪魅的时候,左手自然是很自然地往上提了一提,所以很幸运地,他的左手如今正按在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那个地方高耸,坚挺,却又带着柔软。

韩漠情不自禁地捏了捏,他以他的名誉发誓,他真的是情不自禁,而不是故意的,于是他就感受到了那股子饱满柔软。

平时看起来,萧灵芷身形苗条,这里也不见得有多宏伟壮观,但是他现在终于明白,萧灵芷的这个地方,就如同萧灵芷的性情,总是隐藏的很深,很深……!

一手不能掌握,这让韩漠深深自责自己之前的眼力实在太差。

萧灵芷不自然地扭了扭.臀部,这对她似乎只是一个细小的动作,但是对韩漠来说,却是一个让他很难受的动作。

身下那丰满的美.臀一扭动,他忽然感到小腹充满热意,然后,他起了反应……!他有一种想抬起屁股然后再往下压的冲动……!

圆滚滚的,充满肉感……!

“你不准备起来?”萧灵芷冰冷的声音响起:“你很喜欢这样吗?”

韩漠听到这冷淡如冰的声音,刚刚积攒起来的热情,顿时被泼了冷水,心中虽然很是不爽,但是总不能到这个份上还死气白咧地趴在人家姑娘身上。

他从萧灵芷身上爬起来,第一眼就瞥向萧灵芷的臀部,两瓣美.臀浑圆丰满,那臀部的衣裙处,却有一个小小的凹陷,韩漠懂的,那是自己刚才起反应留下的痕迹。

萧灵芷站起身来,看也不看韩漠,整了整衣衫,这才白了韩漠一眼。

韩漠心中虽然有那么小小的尴尬,但是面上却平静如常,道:“怪魅?这玩意儿怎么跑到这里了?它的速度倒是真快。”

他走到怪魅旁边,见到那动物似猿非猿,浑身黑毛,龇牙列齿,也不知道被自己打到了什么地方,此时在草地上挣扎着,一时却起不来。

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起,韩漠循声望去,只见几名手中提着铁钩子的家丁正匆匆往这边走,有人瞅见躺在地上挣扎的“怪魅”,立刻叫道:“在那里了。”

几个人快步奔来,见到萧灵芷,急忙都停下脚步行礼道:“小姐!”

萧灵芷紧蹙眉头,道:“怪魅是怎么跑出来的?”

“看守怪魅的曹二关门时没有关严,被这东西撞开了门……!”下人小心翼翼回道。

萧灵芷淡淡道:“让曹二收拾包袱,今夜就离开。”

“是是是!”

“还不将它带走!”萧灵芷冷冷道。

几名家丁立刻上前,用铁钩子钩起那头怪魅,拖了下去。

“你受伤了?”萧灵芷瞧见韩漠背上以上被撕裂,脊背上露出肌肤,竟然渗出一丝鲜血来,不由皱起眉头,走到韩漠身后,道:“你别动。”

韩漠笑笑道:“没什么大不了。”

萧灵芷蹙眉道:“伤口会感染的,我帮你上药。”竟是从身上取出一小瓶金疮药,向韩漠道:“到池边来,我用水帮你洗一洗!”

韩漠也没有拒绝,走到池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萧灵芷轻轻撕开韩漠背上的衣服,裸露出一片古铜色的脊背,上面数条血痕清晰可见,鲜血渗出来。

萧灵芷取出手绢,蘸着池中的清水,为韩漠清洗伤口,看着韩漠背上的伤痕,她的眼眸子里竟然显出复杂的神情。

那是很矛盾的眼神,她的心里似乎很杂乱。

韩漠的肌肤光滑而结实,他看起来并不显得高大,但是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蕴藏这无穷的力量。

萧灵芷轻轻清洗着伤口,感觉到韩漠的身体轻轻一颤,忙问道:“疼吗?我轻一些!”

“没事!”韩漠笑呵呵地道:“我只是想不到,那头畜生竟有那样快的速度。它可比人厉害多了。军师,这事儿可别传出去了,到时候若是大家都知道我堂堂韩五少爷被一头畜生所伤,那我真是没脸出去见人的。”

萧灵芷轻轻叹了口气,道:“怪魅在南风国,是被当做神明一样供奉的,每年都要以人肉去供奉,残忍无比,最喜突然攻击,今日……今日可多亏了你。”

韩漠摇摇头道:“也没什么,英雄救美,自古至今都是佳话的。”

“英雄救美?”萧灵芷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道:“你是英雄吗?”

“至少你是一个美人!”韩漠呵呵笑道:“不管我是不是英雄,一个你这样美丽的女子遇到危险,我堂堂一个男人见到,若不是出手相救,只怕老天爷也不原谅我的。”

萧灵芷清洗干净韩漠背上的血迹,打开瓶子,取出金疮药涂抹在他的伤口处,很轻,很柔,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弄疼了韩漠。

这个男人每一次出现,总是给自己带来帮助,冥冥中自有天意,自己每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像上天派来的使者,总是在谈笑间帮助自己将危险化于无形之中。

“我是萧家的人,你为何总是帮我!”萧灵芷轻声道。

韩漠笑道:“或许我真的喜欢做英雄的感觉。”

“如果那不是怪魅,而是刺客,你有没有想过后果?那时候可能是一把剑刺入你的身体,而不是这几条浅浅的伤痕了。”萧灵芷低声问道。

“那我只能怪自己运气差了。”韩漠耸耸肩:“不过我的运气一直很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什么秘密?”萧灵芷抬起头,看着韩漠转过头来,他的眸子明亮而清澈。

“我小的时候,身体很不好。”韩漠转过身来,凝视着蹲在自己身前的萧灵芷,看着她那张冷秀的脸,缓缓道:“我的母亲就每天去佛堂,求菩萨保佑我能够平平安安的。在我三岁那年,我竟然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散发着金光的菩萨对我说,由于我母亲的虔诚,天帝召开了神仙会议,经过讨论,赐予我一世平安,他告诉我,我这一辈子会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而且……而且还能娶很多很多漂亮的老婆,生一大堆儿女……这是我的秘密,只告诉你一个人,千万别说出去!”

萧灵芷一愣,迅即露出笑容道:“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信不信由你。我可是运气一直很好的。”韩漠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道,笑如春风。

萧灵芷幽幽道:“你混迹燕京,又是世家子弟,要想一世平安,谈何容易。”顿了顿,凝视韩漠道:“为了我,你冒险值得吗?”

韩漠沉吟着,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其实我总觉得,有时候做一些事情,并不需要去问自己值不值得,只问自己想不想做!”

萧灵芷眼中泛起奇怪的光,转头望向水池,池水清澈,在园子里的灯光下,平静如镜。

许久之后,她才起身来,道:“你这样子出去总是不好的,我去给你取件衣裳过来,你在这里等着。”也不等韩漠回答,转身而去,靓丽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花园子里的假山之后。

韩漠这才提起左手,放在鼻前闻了闻,喃喃自语:“真是香,这小妞的本钱还真是大,我的手都抓不下,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

片刻之后,没等来萧灵芷,小君却过来,拿着干净的长衫锦衣,韩漠也不客气,换上之后,才向小君道谢,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儿,便离开花园子,按照来时路,折回了大厅。

第二一三章 【子顶父怒】

夜宴结束后,自太师府出来,韩玄昌父子共乘一辆马车,二人在车中面对面坐着,韩玄昌似乎在想着什么,一直未曾说话。

“爹,你有心事?”韩漠终于问道,打破了沉寂。

韩玄昌抬头看了韩漠一眼,微微一笑,问道:“漠儿,太师设宴,他的心思你总是知道的。”

“无非是想拉拢我们对付苏家。”韩漠淡淡一笑,这也是朝廷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自从九大世家中强势的叶吴两家被诛灭以后,朝中最强大的就是萧家和苏家,两家一直是死对头,如今更是剑拔弩张,这一阵子的朝堂上,双方互相弹劾,两家都有不少官员落马,虽然都只是底下层的官员,但是整个燕国官场都能闻到那种火药味。

韩玄昌点点头:“依你之见,我们是该和谁走在一起更合适呢?”

“难道非要在他们中间选择阵营?”韩漠微一沉吟,才轻声道:“两头恶狼相斗,我们卷进去,总是要受损的。我们的实力比起他们两家,还是有不小的距离,无论和谁合作,都会受到牵制,更会受到利用……!”

韩玄昌捋须笑道:“不过这个时候,世家想独善其身,那倒是难上加难了。西门世家倒是想独善其身,两不相助,不过也正是如此,反而同时得罪了他们两家。我瞧最近的形势,至少萧家已经准备对西门家动手了。”

韩漠靠在车厢内,并没有关心西门世家的前景,问道:“爹,萧家有贺家帮着,实力应该胜过苏家,似乎用不上我们韩家也能对付苏家啊。”

韩玄昌正色道:“苏家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燕京御林军五大营,你可知鹰翔营的指挥使是谁?”

“难道是苏家的?”

“不错。”韩玄昌点头道:“正是苏观涯的独子苏雨亭!”

“苏雨亭?”韩漠皱起眉头,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名字。

“苏家人丁并不兴旺,苏观涯只有一个儿子,就是苏雨亭。”韩玄昌道:“苏雨亭之前一直在东花厅办差,不过也只是一些闲差,其实到今日为止,我都有些疑惑,这花厅是从不允许世家势力渗透进去的,苏雨亭却在东花厅待了四年,让人很是不解,至今这中间的缘由外人也不清楚。不过这苏雨亭在东花厅几年,倒也没有做出什么事请,前年被调至鹰翔营,一开始只是一个校尉,但后来很快就被升为护军参领,去年更是被提升为鹰翔营指挥使,掌管整整一营……我们韩家也曾暗中查询此事,却并无头绪,这圣上为何允许世家子弟担任御林军的指挥使,到今日也是难以想通,其中有诸多不合理之处,但是苏家却因为这个原因,掌管着燕京五大营之一,这可是萧家不能比的,也正因如此,萧家和贺家的整体实力虽然胜过苏家,却不敢轻易对苏家发难。”

韩漠若有所悟:“原来如此,如此看来,那个苏雨亭倒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就连你大伯,也对这个苏雨亭颇为赞赏。”韩玄昌笑道:“不过苏家厉害的人物,也不过是苏观涯父子,苏家虽然官吏遍布朝野,声势浩大,但是只要苏家父子一倒,整个苏家只怕就撑不下去了。”压低声音道:“整个燕国,被刺最多的就是他们父子,不过却从未有人真的能伤到他们,细细一想,这一对父子还真是不简单。”

韩漠微笑道:“被刺的多了,也就有比普通人更敏锐的警觉性,只怕他们已经有了无数躲避刺杀的法子。”

韩玄昌掀开车窗,向外看了看,街道上寂静一片,几名护卫护在马车四周,这才放下车窗帘子,道:“不过话说回来,这萧家为了拉拢我们韩家,倒也是肯下本钱的。”

“哦!”韩漠饶有兴趣问道:“他们给出什么条件?”

韩玄昌捋须笑道:“以太师的意思,是愿意助我们韩家再得到一些重要的官职,最主要的一个条件,却是与你有关!”

“我?”韩漠有些疑惑。

韩玄昌点头道:“太师的意思,是要与我们韩家缔结秦晋之好。”

韩漠一愣,很快就想到了什么,吃惊道:“爹,你该不会答应了吧?”

韩玄昌的话,韩漠可是明白的很,秦晋之好就是要进行整治联姻,扯到自己头上,那就是要自己娶萧家的女儿,想来想去,那个“女儿”十有八九就是刁蛮狠毒的萧明玫了。

那是打死韩漠也不愿意接受的亲事。

今夜在太师府后花园,韩漠还用这一招吓退了萧明玫,实在想不到自己当时的手段,此时竟然有可能成真,这让他顿时紧张起来。

韩玄昌见韩漠脸色变得很难看,有些奇怪,问道:“漠儿,你怎么了?”

韩漠自知失态,忙静下心来,摇头道:“唔,没事!”

“其实你的年纪已经不小,这婚姻大事,倒也可以商议了。”韩玄昌轻叹一口气,凝视着韩漠道:“真是一眨眼间,你就长大成人了,爹总以为自己还年轻,可是见到你长大,爹就知道,我已经开始变老了。”

韩漠伸手握着韩玄昌的手,轻声道:“爹爹正当壮年,何以言老?”

韩玄昌轻轻拍了拍韩漠的手,微笑道:“老了就是老了,不过看你长大成人,爹心里就舒坦了。”顿了顿,才道:“这与萧家结亲的事儿……!”

韩漠不等韩玄昌说完,立刻道:“爹,孩儿不同意!”

韩玄昌皱起眉头,沉下脸来,道:“你不同意?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何时轮到你来做主。”

韩漠毅然道:“萧家要与我韩家结亲,不还有三哥吗?三哥尚无正室,娶了那萧家小姐就是。”

“人家太师可是指名道姓要将他的孙女嫁给你。”韩玄昌盯着韩漠道:“这件事情成与否,并不需要你来做决定。”

韩漠皱起眉头,道:“爹,整治联姻这套把戏,孩儿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孩儿不想成为工具!”

“工具?”韩玄昌神色冷下来,冷笑道:“韩漠,韩家的每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为整个家族的利益考虑,只要对家族有利,明知是工具,也要毅然去做。”

韩漠毫不畏惧地与韩玄昌对视,他忽然发现,平日里和善的父亲,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韩玄昌的脸阴沉,发青,显然对韩漠的态度很是不满,也很是愤怒。

韩漠虽然知道世家子弟难逃整治联姻的命运,但是他的骨子里就是反感这种情况。这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也只能表示同情,但真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立时感觉自己完全不能接受,而且最关键的是,联姻的对象是萧明玫那种刁蛮狠毒的女子。

“如果我拒绝成为工具呢?”韩漠虽然不想激怒父亲,但是他更不想让自己的婚姻成为一幕悲剧。

韩玄昌显然是气急了,怒道:“你给我滚下车去!”

韩漠起身来,对韩玄昌行了一礼,道:“爹,你莫生气……!”拉开车门,跳了出去。

韩玄昌脸色发青,掀开窗帘,指着韩漠道:“逆子,你……你……!”咳嗽起来,放下窗帘子,怒道:“还不走!”

车夫不敢怠慢,催马前行。

韩漠一个人站在街上,此处离韩玄道的尚书府已经不过一条街之隔,绕过去就是,不过韩漠此时似乎没有兴致回府,望着韩玄昌的马车走远,叹了口气,四下里看了看,正处在街口处,了无人迹,一时却不知该往哪里去。

他抬头望向夜空,漆黑一片,只有前面一家府邸门前挂着灯笼,带来一丝光亮。

他背负双手,信步走在街道上,心情很是不好。

依稀的灯火下,几道影子像幽灵一样从两边狭窄的胡同里钻出来,那是清一色黑衣蒙面,不过三四人而已。

他们仅仅露出一双眸子,犹如夜晚的寒星,都盯在韩漠的身上,左右齐进,缓缓向韩漠走了过来。

韩漠眼皮子一跳,皱起了眉头。

方才在车子里还说苏家父子经常遇刺,难道这一次却是要轮到了自己。

是谁的人?自己才来燕京不久,谁会这么快就下手?

韩漠眼显寒芒,握起了拳头。

……

……

韩玄昌被儿子顶撞,心情自然是非常郁闷,一直以来,韩漠虽然顽皮,但也从不敢顶撞自己,也正因如此,韩漠这一次毅然反驳,让韩玄昌惊讶之余,大是愤怒。

“三老爷,到了!”车外有人禀道。

韩玄昌坐在车中,并没有下车,只是掀开车窗帘子,探出头去,向后面望了望,长长的街道,却没有韩漠的影子。

“五少爷没跟上?”韩玄昌沉着脸问道。

护卫忙道:“回大人,五少爷留在那里,并没有跟上。”

韩玄昌皱起眉头,猛地一挥手,道:“快派人回去找。”他怒火过后,立刻想到,虽然那里离府邸不算远,但是燕京城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危险,自己将韩漠留在那里,实在有欠考虑,心中有些后悔,向车夫道:“快,回头去找!”

尚书府前的护卫不明情况,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请,二话不说,进府里找了几个人,拎起武器,出门就追着韩玄昌的马车护卫。

一时间,韩玄昌的马车飞驰,前后加起来十多名护卫更是如狼似虎,就像奔赴战场一样,往街口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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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四章 【西边来的刺客】

韩玄昌带着人回到韩漠下车的地方,四下里寂静一片,没有一个人影,更没有韩漠的影子。

护卫们四下里找寻,却不敢高声叫喊,少爷失踪,这事儿只能低调找寻,若是被别有居心的家伙听到五少爷走失,说不定就会起什么歹心思。

韩玄昌倒真是急了,在街口四处找寻,已有护卫上来道:“大人,没见到五少爷的踪迹,是不是要拉大搜找范围?”

“这个臭小子,能往哪里去?”韩玄昌皱着眉头,四下里夜深人静,昏暗一片,按理说韩漠这个时辰绝不可能到其他的地方去。

韩玄昌也想过是不是其他世家暗中搞鬼,但是仔细一想,却觉得可能性不大,如今萧苏两家正在全力拉拢韩家,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对韩家子弟下手,至于其他几家,贺家和萧家一伙,与萧家有共同的利益,那也是不会轻举妄动,胡家是韩家的姻亲,剩下的西门家和范家实力不强,真要是暗中动了韩家的子弟,那无疑是向韩家公开宣战,这一时半会儿虽然未必能够知道是谁动手,但是只要韩家全力侦查,总是能够找出幕后凶手的,所以西门家和范家也不会轻易动手。

但是韩漠转眼间就没了踪迹,事情还真是怪异的很。

“你们暂且四下里找寻。”韩玄昌皱着眉头道:“一个时辰之内若是还不见五少爷,就该影子卫出来找了。”

影子卫是非常之时才能动用的世家私兵,不是万急之时,那是万万不能轻易动用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影子卫就是世家贴身的保护膜,这层保护膜要做到不让任何势力清楚它的实力,一旦动用,以其他势力的警觉性,多少会暴漏一些底细,所以不到万急之时,谁都不愿意暴漏影子卫的真实实力。

韩漠失踪,对于韩玄昌来说,那当然大事。

燕京水深,势力错综复杂,单凭想象,似乎其他世家没有在这个时候对韩漠动手的理由,可是在这肃穆的皇城内,谁又能猜测出其他势力阴险的计划呢?

韩玄昌叹了口气,喃喃道:“爹又不是真的要你娶萧家的女儿,你跑什么跑……!”

……

……

此时一辆宽敞的马车正如飞般从东城往西郊而去,在夜幕下的皇城中就如同幽灵一般,驾车的是一个猴子般的家伙,别看他瘦小的很,但是赶车的技术却是高明的很。

皇城不比其他地方,虽是深夜,但是一队队巡夜的铁甲兵士还是不少,走上一阵子,就能遇上一队巡逻兵,不过每当有人要上前阻拦时,车窗已经探出一只手,那是一面玄铁牌,一个低沉的声音已经传出:“西花厅办差!”

于是巡夜兵们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马车一溜烟地驶开,再看时,只能看到影子。

“怎么,西花厅开始办差了吗?”巡夜校尉看着手下,不解地问。

手下茫然摇头。

“不都有几年没办差吗?都是东花厅在干活,西花厅还忙个屁啊?”巡夜校尉疑惑道。

有一人低声道:“西花厅刚刚有了厅长,这厅长据说还是世家子弟,那还不要做些事情!”

巡夜校尉立刻醒悟,连连点头:“明白了。”顿了顿,才道:“这西花厅开始办差,岂不要抢东花厅的活儿,东花厅难道会看着不管?”

有人为讨好上面,低声道:“大人,东花厅的活儿,当年可都是从西花厅抢过去的,西花厅如今只怕也想抢东花厅的活儿了。”

巡夜校尉奇道:“你好像知道的很多啊?”

那人有一些得意道:“我家媳妇的三舅的堂兄就在东花厅里办差,所以知道一些。”

巡夜校尉冷冷道:“那你可要小心脑袋了,花厅的事儿,外人知道的越多,这脑袋越不稳当,你那婆娘的三舅的堂兄只怕也要连累上。”

那人一个哆嗦,忙道:“大人,我……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巡夜校尉摆摆手,道:“罢了,都精神点,花厅的事儿咱们不敢管,这巡街还是要做的,都给我仔细着,回头我领你们喝花酒去。”

……

宽敞的马车内,竟是挤满了人。

韩漠斜倚在马车内,在他旁边,坐着一个瘦高个子,虽然是坐着,但是他的脑袋几乎都要碰到车厢的顶盖,而在他们对面,则是一身灰色长衫的白夜郎。

除此三人,在车厢内,更是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名黑衣蒙面人,一个个都是一动不动,都像是死了一样。

“你那牌子倒是有用。”白夜郎淡淡地道:“至少能抢到一辆马车!”

“不是抢,是征用。”韩漠微笑着,扫了地上的那些黑衣人,这才向身边的瘦高个子笑道:“这次可要多谢你们了。”

“艳老板说话向来信守诺言,既然答应保护你,就不会食言。”瘦麻杆咧嘴一笑,看着白夜郎道:“不过若是晓得夜郎大人也会出现,我们兄弟倒是不用动手了。这几个家伙虽然也有几下子,但是遇上夜郎大人,任他们的武功再强上几倍又有何用?”

瘦麻杆说的很轻松,但是他的眼眸子里却隐藏着疑惑不解之色,他实在想不通,在那种情况下,白夜郎为何会突然出现。

当时韩漠面对着五名黑衣人的围攻,以韩漠目前的武功,当然不是这五个人的敌手,所以那一刻,隐藏在暗处的瘦麻杆和猴子终于出手。

只是在他们冲出去的一霎那,就看到了白夜郎。

五名黑衣人虽然手段不差,但是遇上这几位爷,根本没有招架几个回合,即被全部击倒,而且这几位爷下手极重,到现在这几个家伙都还没醒过来,虽然还有气儿,但实在不能保证什么时候那丝气儿就没了。

这些来历不明的人物,韩漠自然是要好好调查清楚的,竟然行刺自己,如果不挖出幕后真凶,自己这个西花厅厅长也就白当了。

但是总不能背着这些家伙往西花厅去,幸好转到一条街上,就看到了这辆马车,马车的主人倒也不知是何身份,喝的醉醺醺的,当时正躺在车厢里呼呼大睡,韩漠一亮牌子,征用了马车,在车夫和几名护卫呆呆的目光中,将黑衣人都丢进车厢内,飞一般地离开。

韩厅长临行前也不忘记恐吓:“花厅办差,若有半点泄露,必杀全家!”

白夜郎看着韩漠,似乎有些不愉快,淡淡道:“我等了你一个时辰!”

韩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晓得他是在等着自己传授他格斗术,想来是等不急了,才出来透透气,恰好撞到自己碰到了危险,为了“格斗术”,白夜郎这才出手。

毕竟韩漠若是出了意外,白夜郎一心梦想的武道突破就很难实现了。

韩漠今夜还真是要感谢这几位,但是此时他最关心的,还是这几个黑衣人究竟是何来历,打量着,忽然皱起眉头道:“还有女人?”

他分明看见,几名黑衣人中,竟然还有一位女性,之前尚未看出来,但是或许是经过一番折腾后,这个女人胸部的掩饰被拆散,高高耸起,看起来很是明显。

他问我这句话,去看白夜郎,却见白夜郎闭着眼睛,似在养神,又去看瘦麻杆,只见瘦麻杆带着怪异的笑,也不说话,心中明白,这几个人虽然出手救了自己,但却并不愿意真的掺和进这件事情中来。

想想也是,其实这几个人也都算是世外高人,若不是机缘巧合,恐怕连自己也不能得以和他们有交集,想要他们卷进是非之争,那实在有些困难。

车厢内一时寂静得很,谁都没有说话。

车行辚辚,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来,猴子那尖细的声音响起:“出了城区,你自己可以驾车了!”

瘦麻杆二话不说,只朝韩漠笑了笑,掀开车帘,钻了出去,只眨眼间,外面便没了声音。

白夜郎这才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韩漠:“艳雪姬那样的女人也被你驯服了?她怎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韩漠呵呵一笑,道:“只是一个约定而已。”

白夜郎冷哼一声,道:“韩漠,你很注重约定吗?我下次可没时间再继续等你。”他显然还在生气,瞥了一眼堆在车厢里的那些黑衣人,淡淡道:“韩漠,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你会很麻烦……!”

“师兄知道他们的来历?”韩漠眼睛亮起来。

白夜郎一怔,显然是对“师兄”这个称呼还是很不适应,看了看韩漠,才道:“你既然是西花厅的人,如果连他们的身份都查不出来,那离死也就不远了。”他站起身来,掀开门帘,便要下车,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神色怪异,问道:“我对你说过,我曾和西边的一个人打过一场,我输给了那个人,你记不记得?”

韩漠点点头。

“他们的主人,就是那个家伙!”白夜郎留下一句话,下了车子,在韩漠发怔的目光中,飘然远去。

第二一五章 【黑旗浮现】

韩漠亲自驾着马车,往雾水湖方向飞驰。

渐近雾水湖,韩漠就感觉到两道身影从雾水湖方向直扑过来,他放慢马速,抬头看时,只见那两道身影一左一右站在夜幕中,已经停住身形,依稀瞧见两人手中都拿着什么,正对准了自己的这辆马车。

“我是韩漠!”韩漠沉声叫道,毫无疑问,那两道身影应该是西花厅的人,见到一辆马车进入西花厅的范围,所以出来拦截。

听到韩漠的声音,那两道身影立刻迎上前来,见到韩漠,一齐行礼道:“厅长大人!”

韩漠打量一番,确实是西花厅的人,放下心来,只要进入西花厅的范围,即使车子里的黑衣人全都醒来,那也是无所畏惧的。

“你们刚才拿的是什么?”韩漠刚才明明瞧见二人手里有东西,此时却见二人手上毫无一物,不由很是奇怪。

一名吏员轻轻一抖手,便从衣袖里划出一支竹筒,恭敬道:“回大人,是努筒。卑职不知大人深夜来临,还以为……所以准备射杀马匹,卑职鲁莽,还请大人恕罪!”

韩漠道:“如此深夜,还能保持戒备,有功无罪。”问道:“几位主事是否都在?”

吏员回道:“裴主事和公输主事不在花厅,李主事和薛主事尚在!”

“好!”韩漠也不多言,一抖马缰,催马前行,片刻间便到了雾水湖边,行到桥边,下了车辕,早有两人迎上前来,恭敬道:“参见大人!”

韩漠指着车厢道:“里面的人都给我拖进来,记着,都给我捆上。”

那二人对视一眼,眼睛里都露出兴奋之色,可有许久没有干过这样的活儿了,立刻道:“是!”当下一人去取绳子,另一人往马车奔去。

韩漠进了院子,李固和薛红袖已经迎出来,见韩漠深更半夜前来,都有些吃惊,见到厅长大人神色阴沉,更是疑惑。

“有人想刺杀我。”韩漠很简洁地道:“都已经被擒下,我要你们连夜审问!”

李固和薛红袖都变了颜色,李固已经问道:“大人,凶手有几人?”

“五个。”韩漠道:“都在那边了。”

李固向外看了一眼,嘴角划起一丝残酷的笑意:“西花厅的刑牢,可有许久没有用过了。”

……

……

西花厅是典型的四合院式建筑,正院是韩漠办公之地,而两边的侧院则是各处的首脑机构,左边那几排屋子下面,如同韩漠办公室的地下室一样,也另有洞天。

不过这两处地下室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功能。

韩漠的地下室,那是集中了大量的档案,就像一个庞大的图书馆,而这里,却是宛如地狱般的刑讯室。

一踏入刑讯室,即使是韩漠,也感觉到了一股阴凉之感。

这个地下室的格局很特别,左边是一排密不透风的石室,石门严严实实,以机关控制,里面用来关押重犯。

这石室建造的很是特别,只要关上门,任你在里面喊破喉咙,外面也听不到一丝儿声音。

这一排石室前面,是一块阴暗的场地,也不见得有多少刑具,但是直往哪里瞟一眼,就让人有一股阴森之感,那片石板砌成的地面是暗红色,韩漠当然知道,那并非是石板天然之色,不过是犯人们的鲜血滴在上面,日久天长,就连地面也已经变了颜色。

当年让人谈之色变的西花厅刑讯室,看起来很简单,甚至比许多普通衙门的刑讯室都要简单。

但是这里面那股子让人深入骨髓的阴冷森然感,确实能够让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深深感受到,那是经过时间沉淀积攒下来的强大杀气。

五名黑衣人被丢在红色的石板地上,便有人报道:“禀大人,有两个已经死了!”

“死了?”韩漠一愣,白夜郎那几位哥儿出手倒是不留情。

李固已经道:“大人不必担心,还有三个活的,足以问出想要的东西。”他二话不说,上前探了探几个人的鼻息,找到一个活的,三下两下便拔去了那人的所有衣衫,只剩下赤裸裸的躯体。

韩漠皱起眉头,瞥了旁边的薛红袖一眼,只见这个姑娘冷冷地看着那具男人的躯体,就像看的是一块石头,没有丝毫表情,根本不在乎那个男人是个裸体。

李固将衣裳丢在旁边,打量着那人的身体,忽地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一块小小的竹排,手指般长短,很薄,颜色却是纯黑之色,极为怪异。

李固神色顿时更加阴沉,拿起牌子看了看,回过头来,凝视着韩漠,缓缓道:“大人,卑职已经知道他们的来历!”

“哦!”韩漠上前一步,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黑旗!”李固一字一句地道:“魏国的黑旗!”

一直淡然自若的韩漠终于露出惊讶之色,他眉头紧皱,沉声问道:“你能确定?”

李固很肯定地道:“卑职确定。”拿着手中的竹排道:“大人且看,这是黑旗的‘黑竹’,就好比我们花厅的‘铁牌’,是证明身份的信物。”

韩漠微微点头,脸色更加阴沉。

他已经从档案室里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燕国的花厅,还有两个同样强大的暗黑组织,一个是庆国的紫衣卫,另一个就是魏国的黑旗。

在这几大暗黑组织中,黑棋却又是最早建立的暗黑机构,在庆国和燕国尚未设立暗黑组织之前,黑旗部众遍及天下,那是最为恐怖的势力。

无数的庆国官员和燕国官员都葬身在黑旗的刀锋之下,而且两国的信息也源源不断地传输到魏国。

那个时候,庆燕两国只要听到“黑旗”二字,当真是心惊胆战,那是笼罩在两国头顶上的浓黑乌云。

光明正大血战沙场,那已经足够残酷,也足让人感到恐怖,但是相比起黑旗制造出来的暗黑恐怖,沙场的相对反而让人感到轻松得多。

因为黑棋的存在,谁都不敢保证自己项上人头什么时候会被取走。

庆国设立紫衣卫,燕国设立西花厅,就是为了对付黑旗,就是为了驱散笼罩在两国头顶上那让人透不过起来的乌云。

设立之初,两国的暗黑势力远远不是黑棋的敌手,无数的暗黑勇士死在黑旗的刀下,在铁血中成长,在铁血中坚强,许多年后,天下三大暗黑势力才平衡下来。

紫衣卫和西花厅一开始并没有敌对,而是同仇敌忾地对付强大的黑旗,也正因如此,昔日令人闻之色变的黑旗才慢慢衰弱下来,而它所谓的“衰弱”,绝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衰弱”,只不过是比它最辉煌的时期要黯淡了一些。

从某种意义上说,四国时代的暗黑祖宗,那是魏国黑旗。

黑旗的最高长官称为黑影,一个很奇怪的称呼,但却很贴切。根据档案记载,黑棋的长官被称为黑影,是因为他始终有四个替身,这四个替身有着与黑影一样的身形和声音,属于黑影的分身,有时候分身四散,出现在各个地方,就会让人无法分清真正的黑影究竟在哪里。

档案里更是清晰地记载着,如今的黑影,叫做杜无风!

十方名将之一,被称为“西地苍狼”的杜无风,一个铁血般冷酷的男人!

韩漠所看的档案中,对于杜无风的记载并不清晰,所知道的不过是他的名字和他拥有替身,另外就是这个人对于魏王极为忠诚,以敌对势力讥讽的口吻来说,那是魏王手下最听话的一条恶狗。

韩漠得知这几名黑衣人的身份,神情反而慢慢平复下来。

据他所知,燕国虽然还潜伏着不少黑旗探子,但是气焰比起从前,那是低调的许多,如今各国暗黑势力最大的任务已经不是刺杀破坏,而是积攒足够多的情报,尽量不要暴漏自己的身份。

燕京城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黑旗刺杀的案件。

各国的暗黑势力不到特殊情况,绝对不会轻易露面,但是今天夜里,五名黑旗却突然对自己下手,难道仅仅是为了取自己的性命?

燕国高官如云,为何这几名黑旗偏偏要找上自己?

韩漠缓缓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也顾不上椅子上厚厚的灰尘,沉吟着,才看着李固道:“我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李固嘴角浮现残酷的笑意,起身恭敬道:“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审出结果!”

一直没有说话的薛红袖终于道:“黑旗的人,要他们开口会很难。”

韩漠对这句话还是比较赞同的,如果是普通人,进了西花厅的刑讯室,韩漠会非常肯定自己的部下能审出让自己满意的结果。

但是这群人既然是黑旗,那就不好说了。

暗黑组织的人员,那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被派往敌国行动的,更是其中的精锐,他们的骨头总是要比普通人硬的多。

“你准备怎么审?”韩漠问道。

李固毫不犹豫地回道:“先灭其志,再磨其身!”

听到这八个字,韩漠微微松了口气,至少这表明李固是真正的审讯高手,并不是那类只知道肉体折磨的莽汉,若是那样,西花厅的囚牢也没什么特别了。

“将活着的都扒光了衣服,关进石室里。”李固森然道:“先饿上一日再说,水米不能进。”

当下便有吏员上前将活着的三人衣裳拔去,那名女刺客的衣裳也拔的干干净净,露出白花花的丰润身体,这胸部还真是绑了带子束缚着,一拉下来,两团白花花浑圆丰满的乳.肉颤巍巍地跳动着,像两只小兔子,划出阵阵波浪。

只是西花厅吏员们似乎对这些身体没有任何兴趣,似乎只是几件东西一样,扒光了衣服,然后将三人分别关押在三间石室里面,用铁镣拷在冰冷的墙壁上,而后关上了门。

韩漠这个时候,才开始领略到西花厅吏员的专业。

第二一六章 【一成股】

韩漠并没有在西花厅待很久,他知道自己如果在外面太长时间,府中一定会担心,所以将几名黑衣人交到李固等人的手里,即刻牵了一匹马离开西花厅,至于随行而来的马车,更是令人迅速处理掉。

他并不希望外面的人知道这个消息。

回到府前,早有人回府通报,在府上正焦急的韩玄昌急忙出来,见到韩漠安然回来,这才松了口气。他一直坐在厅中等候,等待着韩漠的消息,为了不让韩夫人和府中上下担心,此时却也并未告知大家,只是吩咐府中一部分护卫出去找寻。

他本来打算实在找不到的话,再与韩玄道商议,派出影子卫搜找,既然韩漠回来,一直悬在心上的石头才落了下来。

韩漠见到韩玄昌过来时,一脸的担心,心中一阵歉然,无论如何,眼前这个男人还是从骨子里疼爱着自己。

韩玄昌打量韩漠一番,见他无伤无痛,更是放心,脸色好看了些,但还是皱着眉头,沉声问道:“跑到哪里去了?”

韩漠自然不会将发生的事情告诉韩玄昌,只是乖巧地道:“碰上厅里的部下,一起去喝了几杯酒。”

“哦?”韩玄昌有些狐疑,但也没多问,只是让人出去召回四下搜找韩漠的护卫,领着韩漠回了西院的厅中,也不急着歇息,关上门,指着韩漠道:“你本是个明事理的孩子,爹对你也满是寄托,但是你这性子,让爹如何放心?”

韩漠束手站着,看了韩玄昌一眼,并没有多说话。

见韩漠不说话,乖乖站在旁边,韩玄昌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在椅子上坐下,韩漠忙上前为父亲倒了一杯茶,奉上去,韩玄昌叹了口气,接过茶,轻抿了一口,轻声道:“漠儿,自古以来,生在帝王家固然外表光鲜,可是内里的痛楚有几人了解,而我们世家也不比帝王之家好多少。”

韩漠“嗯”了一声,这句话他当然是明白的。

“来生不生帝王家!”

“侯门深似海!”

这些句子他在前世就熟悉,但是真正了解其中真谛的又有几人。为了保住族群的利益和地位,有时候就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为父与你娘,也是世家联姻,为父当年也不愿意,但是为了家族的利益,我还是答应了。”韩玄昌肃然道,旋即露出一丝笑意道:“但是你如今也看到了,为父很幸运,能娶到你娘,也算是为父的福分吧。”

韩漠想着父母的恩爱,心中也是一暖,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这事儿也轮不到你来做主。”韩玄昌凝视着韩漠,“不过为父并不想让你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莫说是你,就是宫里的太子公主们,到了一定的份上,要与他国联姻,难道他们还能拒绝?”

韩漠深吸了口气,终于道:“爹,我已经见过萧家的女儿!”

“哦?”韩玄昌一愣。

韩漠也不隐瞒,将花园子里遇到的事儿都告诉了韩玄昌,只是隐去了萧灵芷的出现。

“看来此女的心性倒是与萧家人一个样子。”韩玄昌皱起眉头,淡淡道:“我也曾听说萧家的女儿性情刁蛮,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

“父亲若是觉得娶那种女子回来对我们韩家有好处,孩儿也无话可说。”韩漠耸耸肩道:“红颜祸水,有时候联姻非但不能成为好事,还会埋下祸根。”

韩玄昌没好气地道:“就算真的将萧家的女儿取回来,难不成你还管制不住她?”

韩漠淡然道:“那个女子的歹毒性情,岂是好管束的,他自持是萧家的女儿,后面有萧家做靠山,真要娶回来,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也未可知,而且……!”他看了父亲一眼,露出笑容道:“父亲也未必真的管束住……管束住母亲了吧?”

韩玄昌一怔,旋即脸一红,瞪着韩漠道:“真是好大的胆子,有这样和你老子说话的吗?”他作势欲要起来教训韩漠一番,韩漠急忙后退两步,笑道:“爹,我这是打个比方而已啊。”

韩玄昌叹了口气,道:“罢了,倒也不用管萧家的女儿了。”

韩漠眼睛一亮,凑上前去,喜道:“爹,你的意思是……咱们不与萧家联姻?”他可是真的无法忍受与萧明玫成为夫妻。

韩玄昌沉吟着,片刻之后,才低声道:“漠儿,萧家的打算,那是想用一个女儿来换取我们韩家成为他们的工具。我们若真与他们联盟,必定会受到他们的控制,这对我们韩家来说,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是是是!”韩漠点头如同鸡啄米。

韩玄昌瞥了韩漠一眼,冷冷一笑,道:“你小子也别给我得意的太早,你还当真以为这事儿是以你做主?实话告诉你,虽然不与萧家结盟,但是只凭我韩家如今的势力,说不准哪天萧苏两家就往我们韩家头上动心思,我们如今可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要结盟是免不了的,至于与谁结盟,你大伯也正在思量……他似乎已经为你张罗了亲事!”

“什么?”韩漠本来心里一番轻松,顿时又愁云密布。

韩玄昌正色道:“如今我们在朝中的同伴,只有胡家,那也未必稳妥,所以当务之急,必须寻求新的盟友,只有那样,才能保证我们慢慢壮大起来。”

“范家?”韩漠脱口道。

韩玄昌一怔,很是奇怪地看了韩漠一眼,瞬间,眼中竟是显出赞赏之色,问道:“为何说是范家?”

“萧苏贺三家自不必提,胡家亦无须再结盟,至于西门家,就像父亲所说,如今摇摇欲坠,说不定那天便要被萧家或是苏家收拾了,我们自然不能去沾染那潭死水,算来算去,如今也只有范家才是我们可以拉拢的对象了。”

韩玄昌微笑着,站起身来,道:“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韩漠本想继续谈下去,试探是不是又准备让自己去娶范家的小姐,但是见到韩玄昌一脸疲态,显然是累得很,只能行礼拜安,退了下去。

……

……

第二日清晨,用过早点,韩漠正要出门,两日不见的韩滨突然像幽灵一样钻出来,神秘兮兮地拉着韩漠到了一旁,笑嘻嘻地道:“小五,三哥有好事儿要告诉你。”

韩漠见他笑的很得意,淡淡问道:“该不会又是看中了哪个漂亮的姑娘吧?”

“小五,瞧你说的。”自从金钱坊一行,韩滨对自己这个五弟可是从心底里有些佩服的,笑眯眯地道:“燕京城细皮嫩肉的姑娘多得是,三哥一伸手就是一大把,苗条的丰满的也是任我选择,三哥岂会因为那些事儿高兴。”

“哦,那却不知三哥遇上了什么好事儿,满面春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呢!”韩漠心中叹气,自己的三哥虽然秉性不坏,但是成日里只知道飞鸡走狗寻花问柳,可别真闹出无法收拾的大事来。

渤州郡大战后,燕京如今看起来平静的很,但是政治格局的重新分配,必定会引起诸多的纷争,愈是平静,等到爆发的时候,愈是恐怖。

韩滨低声道:“金笑佛是真的服软了。那次过后,他已经找了我好几次,表示歉意,不过三哥可没理会他。昨儿晚上,他又请三哥赴宴,三哥瞧他可怜兮兮的,也就给了他一个机会。这家伙一个劲地道歉,最后……嘿嘿,最后还给了三哥一个大大的实惠。”

“实惠?”韩漠立刻警觉起来,皱眉道:“什么实惠?”

韩滨凑近低声道:“金笑佛将金钱坊的一成股分给我,是要向我赔罪,如今这文书都写好了,三哥什么事请都不必做,每月却可以从金钱坊收取一成的红利,你说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韩漠神色冷下来,思考着什么,韩滨已经取出文书,亮在韩漠面前,道:“小五,你看看,这上面没什么差错吧?这金钱坊都是招呼达官贵人,生意好得很,这一成的股,每个月也能有千两银子,这金笑佛这次倒是开窍了。”

“他为何要给你这么大的好处?仅仅是为了赔罪?”韩漠凝视着韩滨,淡淡道:“有没有其他条件?”

“没有。”韩滨正色道:“我保证,我没有答应他任何条件,而且也没有留下任何手迹。小五,三哥是吃一堑长一智,他们还想给三哥下套子,那是万万不能的。”

“一个月上千两银子,金笑佛倒是真阔气啊。”韩漠冷笑着。

虽然他凭直觉这件事儿一定不简单,但是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金钱坊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金笑佛那样的人,每个月白白送出上千两银子,这若不是有阴谋,还真是见鬼了。

韩滨见韩漠脸色阴晴不定,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

“三哥,你若是听我劝,就将这份文书还给金笑佛。那家伙一看就是心术不正之辈,他那样的人物,能在燕京混的风生水起,后面没有台柱是不可能的。”韩漠语重心长地道:“那一类人,三哥最好不要沾惹上,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些什么……但是总不会有什么好事情的。而且你一定要小心,不要给他们留下任何把柄,他们如今只怕是真的盯上你了……!”

“小五,你也太多心了。”韩滨满不在乎地道:“金笑佛那样的家伙,三哥还真没瞧在眼里。三哥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谁不敢给三哥几分面子?那金笑佛要真是耍花样,回头我寻个把柄,让大哥给我调些御林军,将他的金钱坊给铲平啰。”

韩漠无奈地笑了笑,韩滨毕竟是兄长,自己稍加提醒也就是了,总不能对他有什么吩咐或是训斥,只能道:“三哥,一切小心为是。”

韩滨嘻嘻笑着,拍了拍韩漠的肩膀,道:“小五,这还是你上次的功劳,三哥记着你的情了。回头三哥单独请你好好乐一乐。”也不多说,喜滋滋地出门去。

韩漠望着韩滨远去的身影,轻轻摇摇头,喃喃道:“有时间的话,这金钱坊可要好好摸摸底!”

骑马到了西花厅,进入院子里,早有人上前将马牵下,一到正厅,不由一愣,只见自己的厅里,此时正聚集着十多名身着长袍头戴斗笠的家伙,斗笠下悬着黑色的纱布,一时竟是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孔。

第二一七章 【暗黑刑罚】

韩漠正疑惑间,裴英侯已经上前来道:“大人!”那身后十多名长袍斗笠人也都一起行礼,恭敬道:“参见大人!”

韩漠一愣神,旋即明白,露出笑容来,温和道:“欢迎你们回来!”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当初从西花厅隐退,如今被裴英侯招揽回来的旧部。

这些人又一起道:“谢过大人!”

裴英侯上前恭敬道:“禀大人,这些都是西花厅的老兄弟,此番得知大人要用人,都愿意回来效力。其实这些老兄弟也都在等着这一天,并没有离开燕京范围,所以卑职很快就找回了弟兄们。至于离得远的,公输主事如今正带人离京去找。”

韩漠点头道:“辛苦了。”向众人笑道:“都别站在这里,来,到我的房间来!”

他带着这一群人进了屋子,令人关上门窗,这才柔声道:“你们能回来,那是对公颜老的忠诚以及对我韩漠的信任,韩漠必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

韩漠这话很柔和,若是不明韩漠的人品,这些暗黑老手还只以为这是虚套,但是裴英侯已经将韩漠的为人大致说了一些,这样一来,听在耳中,众人感觉心中很是舒服。

“大人客气了。”中间立时有一人道,听声音年纪不轻,但语气却很敬畏:“弟兄们听说大人要用人,也就都回来效命。其实大家也不图什么功名利禄,大伙儿都是受过公颜老的恩惠,不忍看到西花厅就此凋落,所以大人用心重振西花厅,大伙儿那是一心拥戴的。虽然停了几年的差事,但是我们都知道,西花厅总有一日会重新崛起,手里的本事却都没有丢下,只要大人一声令下,上刀山下火海,那都是没有二话的。”

其他众人也都恭敬道:“愿听厅长大人吩咐!”

韩漠微笑点头,道:“我知道诸位这几年心里都很苦,即使回来,我们也要面临诸多的困难,但是本官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又有公颜老在天之灵庇佑,西花厅定当有重新崛起的一天,我相信这一天不用等得太久!”

裴英侯这才上前道:“回大人,弟兄们身份特殊,所以掩面,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理解理解!”韩漠点头:“裴主事,大伙儿以前是分属哪一处,如今还到哪一处做事。不过目前的形势,除了一处负责内务外,其他三处的人手暂时就潜伏在燕京城内,等时机成熟,再听我调配。”

“是!”

“另外,西花厅的吏员档案册重新建档,至于大家的铁牌,记档之后,分发下去就是。”韩漠吩咐之后,向众人微笑道:“大家也都要生活,所以只要韩漠在西花厅厅长的位置待上一天,你们的饷银就一天不会少。除此之外,厅里的奖惩方法还按照公颜老在世的时候办,整个西花厅所有的大制度,我也不会修改,即使日后有些地方需要调整,我也会知会大家一声。总之一句话,大伙儿对西花厅尽心,西花厅也不会让大家有后顾之忧。”

韩漠很清楚,大家虽然忠心耿耿,但是忠心吃不了饭,只有从根本上让大家没了后顾之忧,大家才能心无旁骛的全力办差。

此时提钱,看似很俗,但是大家听在耳中,反而觉得这位年轻的厅长是一个实在的人。

只喊口号却不会做实事,那才是大家担心的上司。

如今年轻的厅长将这些实在话摆在明处,更是让大家对这个厅长心生好感-----西花厅的崛起,必须要一位能干实事的厅长!

“大人放心,这两年,弟兄们也都是在京中有了事儿,有些弟兄都还在不少官员家中做事儿。”裴英侯微笑道:“西花厅的潜伏本事,那是东花厅的师傅!”

“如此甚好!”韩漠微笑着,竟是走到众人面前,深深一礼:“日后全仰仗诸位了!”

“全凭大人吩咐!”众人急忙拜倒。

……

西花厅刑讯室内,李固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小刀子,正饶有兴趣地削着木头,死气沉沉的木头,在他手里很快就变成一个充满灵气的仕女。

他每次雕刻木头的时候,都很专心,很仔细,似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上面。

“大人,恶犬已经带来!”身后传来恭敬的声音,李固这才放下手中的木雕仕女,回头看了看,只见两名吏员各自牵着两头恶犬站在后面不远处。

那两头恶犬不同寻常,比之普通的猛犬要大上一辈都不止,浑身褐色的毛发,壮实的如同小牛犊子一般,那一双双凶猛的眼神,胆子小的,只怕吓个不轻。

此时四头猛犬的嘴巴都被绳子系住,张不开嘴,但是浑身散发出的凶悍之气,却是掩饰不住。

“这是什么犬?”李固微微皱眉。

“这是魏国的猛犬,据说魏人视此犬为天神,产自魏国西部的雪山中,被称为天山神犬!”吏员回道:“这样一条猛犬,能够抵挡得住九头猎犬的攻击,被称为犬中之王。它们的叫声,胆小的人听着只怕都要吓怕胆子。”

“好!”李固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这样的猛犬最是合适!”

从门外缓缓走进一人来,身着蜻蜓服,腰间的腰皮却是红色的,正是薛红袖。

她走上前,李固已经道:“你的药物配好了?”

薛红袖点点头。

李固这才走到石室前,打开机关,两处石室的石门缓缓打开,左边是赤裸的男子,右边就是那个赤裸的女人。

见到石门打开,已经醒过来的二人立刻抬头,脸上没有恐惧之色,反而是无比的愤怒,只可惜他们的嘴巴都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以那兀自犀利的目光等着西花厅吏员。

李固缓步走进关着女人的石室,对于女人丰满雪白的身体没有一丝兴趣,只是冷冷地与女人那愤怒的目光对视,淡淡道:“我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将你所知道的告诉我?愿意的话,你点头!”

女人那双本来有些妩媚的眼睛,此时却是充满恨地瞪着李固,没有丝毫的畏惧。

李固冷笑道:“很好,黑旗的人,果然有骨气!”

这个时候,吏员已经牵着两头猛犬走进石室内,那女子见到猛犬,眼中显出吃惊之色,随后以更加怨恨的目光怒视李固。

吏员将两头猛犬系在石壁的铁钩子上,绳子很长,似乎是经过丈量一样,见到女人白花花的身子,两头猛犬闪电般冲向女人,但是眼见那钢构般的利爪便要抓在女人丰润雪白的身体之时,那绳子拉直,猛犬前进不得,反而翻了个跟头。

绳子的距离倒是恰到好处。

“我知道你们黑旗有很多种刑罚,有些真的能够让人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固冷若寒冰,这个时候,与他平时的憨小子姿态完全不一样,判若两人,此时看来,那是正宗的暗黑人员,冷酷无情,带着冰凉阴森的杀气,“但是我也告诉你,刑罚这一套,我们西花厅不比你们黑旗差!”

那女人听到“西花厅”三字,身体一震,眼中划过一丝难得的恐惧。

薛红袖取出一只瓷瓶子,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有一名吏员,手里拎着两小块猪肉,红袖打开瓶塞,在两块猪肉上各倒了一半的紫色液体,那药剂转眼间就渗透进猪肉里面。

吏员将两块猪肉一左一右扔到两头猛犬的身边,猛犬立刻抓起猪肉撕扯着,只是嘴巴被系着,一时却是食用不得。

“你们黑旗自然也是有药剂机构的。”薛红袖面无表情,很平静地道:“我们西花厅也有。刚才的药剂,名字不需要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等到这两头猛犬吃下猪肉,他们的精力将会极其旺盛,因为药剂的原因,它们的血液会一直沸腾着,它们会一直感觉到饥饿,对肉体会非常感兴趣……就比如你的身体,它们会无休止地嘶叫,无休止地贪婪你的肉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到它们体力不支累死为止,但是我不能保证在它们累死之前,绳子不会断,即使是牛皮绳子,似乎也难以抵挡它们的折腾!”

女人闭上眼睛,并没有表现出畏惧之色,对于严格训练的黑旗探子来说,能够轻松从他们口中得到想要的东西,那无疑于天方夜谭。

李固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希望下一次进来的时候,你还活着!”他一个眼色,吏员立刻拉开系住猛犬嘴巴的绳子,一时间,两头猛犬嘶叫起来,那声音当真是令人心惊胆战。

它们三两下就将猪肉吞食进去,很快,眼中就闪出异样的光芒,低沉地嘶吼着,望着女人白花花的身子。

西花厅众人退出来,关上了石门,然后依法炮制,将另外两头猛犬放进另一间石室。

“在它们的吼叫下,用不了多久,人的意志就会崩溃吧!”李固淡淡道。

薛红袖看了李固一眼,道:“虽然很久没有和黑旗的人接触,但是我想让他们开口并不容易!”

“不用急。”李固继续削着木头,“即使他们没有意志崩溃,我想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们也会疲惫不堪,那个时候,我会让他们开口的。”

地下室大门外,忽地走进一人来,却是韩漠,他脸上带着笑,拍手道:“干的好,这才是真正的西花厅手段!”

众人立刻行礼。

“罢了。”韩漠微笑着,凝视李固道:“攻心为上,灭其意志,这才是我们西花厅办事的最高水准。”

他看着李固手里的木头,见到旁边已经摆放着好几支同样的木制侍女,就像从同一个流水线里出来的一样,无论衣饰面孔都是一模一样。

他拿起一个,看了看,才轻轻放下,称赞道:“好手艺……李固,你雕刻的就好像真人一样,你是不是见过这样的美女?”

李固手儿轻轻一抖,却并没有回答。

“多久能问出口供!”韩漠终于问道。

李固这才回道:“一个人的口供不足以相信,至少需要两个人的口供合在一起,然后进行辨别。明天太阳出来之前,卑职一定会将口供呈交大人!”

韩漠微笑点头道:“李固,我很喜欢你话中带着‘一定’,这是自信的表现!”

走出地下审讯室,跟在韩漠身边的薛红袖忽然道:“那是他未来的妻子!”

韩漠一愣,转头看着薛红袖。

薛红袖看着韩漠,秀美的眼中显出一丝黯然:“他雕刻的女子,本来是要成为他的妻子,但是后来被黑旗擒住……从此再也没有回来!”顿了顿,才道:“那是五年前的事情,雪月那年十七岁……!”

第二一八章 【口供】

韩漠虽然很欣赏西花厅审讯的手段,但是那些手段毕竟太阴森,韩漠还没有发展到喜欢那些刑罚,所以审讯室的闻讯工作,完完全全都交给了李固,而李固果然不负他的期望,次日韩漠就得到了第一手的资料。

这个时候,韩漠正在自己的地下档案室里,而李固则站在前面汇报情况。

“这些黑旗是五日前潜入燕京城内。”李固简洁明了地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将在三月初一,也就是八日后前往一个地方集中。”

“集中?”韩漠皱眉道:“他们有几路人马?”

“他们也不知道。”李固回道:“我相信他们确实不知道,因为黑旗向来有这样的规矩,无论几路人马行动,在行动之前,他们非但不知道最后究竟要执行什么任务,而且究竟自己的同伴有多少,他们也是很难清晰的。”

韩漠靠在椅子上,沉思着,问道:“他们为何要刺杀我?这一次他们的行动目标,总不会是专门为了刺杀我吧?我值得他们这样劳师动众吗?”

李固道:“虽然不能确知这些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是以卑职判断,刺杀大人,并非他们的真实目的。”

“哦?”韩漠道:“他们如何解释刺杀我?”

“只是一个命令!”李固很平静地道:“据他们所供,当夜除了他们五个,应该还有一个人也在现场,那是他们这次行动的头领!”

韩漠皱眉道:“还有一个人?”这还真是让他有些想不到,那天夜里,出现这五名黑旗,后被白夜郎等人一起拿下,除了这些人,难道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

李固缓缓道:“黑旗负责行动的称为刀组,而这些人,都是刀组的吏员。刀组的首脑称为刀影,刀组是黑旗的主力部门,成员最多,分为很多的小队,而各小队的首领称为黑旗校,一共设有八名黑旗校,这一次来燕国负责行动的就是其中一名黑旗校,按照他们的招供,那是刀组中最强的乾字队黑旗校,而那天夜里命令他们对你发动攻击的,就是那名乾字队黑旗校!”

“乾字队黑旗校?”

“是。八支小队,按照八卦方位立名,加起来有好几百人!”李固道:“不过至于究竟有多少人,他们也不清楚。”

韩漠手里拿着一支毛笔,轻轻敲打着桌面,思考着,皱眉道:“如果这批人目的不是为了刺杀我,而是另有目的,我们且不说有何目的,只说这贸然行刺我,岂不是打草惊蛇,将他们自己暴露出来?这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会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悄无声息地行动,反而不如被我们知道他们的存在?”

李固也是有几分疑惑:“按理说黑旗做事,向来就是鬼鬼祟祟,这般暴露行踪,实在有些反常!”其实这句话很有趣,因为三国暗黑力量,一直将自己的行动成为神秘莫测,而将他国的敌对暗黑势力行动称为鬼鬼祟祟,表明着对敌方的不屑。

“不会是想着顺手干掉我吧。”韩漠托着小巴微笑道:“或许他们没有想到自己会失手,不过是来了兴趣,随手解决一个达官贵族而已。”

李固摇头道:“大人,黑旗与我们西花厅一样,只要确定目标任务,就不会做一些影响主要任务的事情。即使他们心里想顺手除掉你,但是只要有一丝风险,他们也不会轻易动手……几乎来说,如果没有特殊原因,那么刺杀大人,或许是他们此次计划中的一部分!”

“不介意行踪暴露,也要行刺本官,看来他们这次的计划实在不小。”韩漠冷笑着,“除此之外,还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什么?”

“问出这些东西之后,他们已经晕死过去。”李固很平静地道:“他们的体力极度匮乏,精神恍惚,如果还需要问一些东西,只怕要等上一天了。”

韩漠点点头,他自然明白,既然能从黑旗嘴中得到口供,那使出的当然不是一般的刑罚,黑旗体力匮乏精神恍惚,那也是意料中事。

“他们三月初一聚集的地点在哪里?这个可问出来了?”

李固立刻道:“侯林戏园子!”

“侯林戏园子?”

“是!”李固解释道:“卑职已经查清楚,侯林戏院是燕京的老戏园子,三十多年前就存在,里面除了燕腔角儿,偶尔还有庆国的庆曲角儿搭台,据说偶尔还出现魏国的刀马旦,每三日开一场大戏,热闹得很。”顿了顿,才继续道:“之前这戏园子称作老艺戏园子,不过三年前来了个小戏班子搭台,是地地道道的燕国人,中间有两个角儿,一个姓侯一个姓林,唱了两出就火了起来,于是这个戏班子就被留了下来,那两个角儿也就成了压阵的名角,这戏园子的名字两年前就改成了侯林戏园子。”

韩漠眯着眼笑道:“有些意思,莫非如今这戏园子已经成了黑旗潜伏的点儿。”

李固冷笑道:“若真是黑旗的点儿,东花厅就该负完全的责任。侯林二人在燕京城也算得上是名角儿,亮堂堂地摆在那里,东花厅查不出他们的底细,那还能干什么?若是我们西花厅出马,早就查出他们的底细来!”

韩漠摇摇头,道:“你也莫小看黑旗。我看了他们的档案,能够屹立几十年不倒,他们还是有一套的。所谓大隐隐于市,当所有人都以为探子都是低调行事是,他们反其道而行之,未必没有好的效果。正因为谁都知道侯林戏园子的名声,反而让人忽略他们可能是探子!”

李固闻言,不置可否,并没有说话。

“是否派人去监视了?”韩漠淡淡问道。

李固回道:“回大人,因此事事关重大,并未擅自安排……不过侯林戏园子对面有一间茶馆,我们有一位弟兄就在那茶馆当伙计,已经令人嘱咐他留意,至于是否全力监视,还要大人示下!”

韩漠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做的不错,让他盯着就是,但是万万别露出马脚!”

“大人放心,论起跟踪监视,西花厅的人没有一个弱手。”李固很自信地道。

“好。尽快从那几个犯人嘴中得知更多的信息,特别是他们的联络方式,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得到!”韩漠命令道。

“卑职遵命!”

……

韩漠站在院子后面的阳台上,望着清澈而恬静的雾水湖,湖面上已经钻出了莲枝,他知道,用不了几个月,这片宽阔的污水湖面,将布满莲叶荷花,那个时候,莲香扑鼻,一定会非常美。

他很清楚,西花厅私下里对黑旗的计划进行暗查,东花厅知道,或许会弹劾西花厅越权,毕竟如今西花厅对付黑旗的职责并不是西花厅所有,但是韩漠却已经下定决心,此事非要干涉不可。

他已经想好了一些理由,日后论起,他只需要说是暗查刺杀自己的凶手,并不知对方是黑旗的身份。

堂堂西花厅厅长遇刺,要查出凶手,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这一次意外事故,让韩漠看到了西花厅众人的办事效率,更从李固等人的眼眸子里看到了熄灭很久的热情。

将军总是希望发生战争,然后纵横沙场,文人也总是希望能够他们提供一个一展才学的平台,而沉寂太久的西花厅,也需要一些暗黑任务来刺激他们几乎要沉睡的热情和斗志。

阳光明媚,洒射在雾水湖面,随着风儿泛起涟漪的湖面亦是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今天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天气。

韩漠伸了个懒腰,猛地想起一件事情来。

他的脑中闪过那个瓷娃娃霜儿的面容,依稀记得,自己可是和她有一个约定的,似乎就是在今天。他抬头望了望天空,骄阳如水,离约定的时间并没有多久。

韩漠是一个讲究诚信的人,更何况对方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自己更不能以失约来伤害小姑娘纯洁的心灵吧。

当韩漠骑着马,来到约定的地点时,远远就望见了霜儿,正俏生生地站在大槐树下,见到韩漠,立刻甜甜笑了起来。

霜儿今天穿了一身乳白色的衣裳,乌黑的发丝儿顺垂下去,后面用一条白色的丝绢系着,前面留着几绺发丝儿,风儿一吹,轻轻摆动,满是干净利落,青春俊俏的感觉,透着一股子灵气。

大槐树下系着一匹骏马,韩漠一瞧那马,膘肥腿长,还真是良驹。

韩漠下了马来,霜儿已经笑嘻嘻地道:“漠哥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既然有约定,总要信守承诺的。”韩漠笑呵呵地道:“只是来晚了些,让你久等了。”

霜儿忙摇头道:“已经很早了。是我来的早了。是了,你今天没有事情吗?衙门里没差事?”

韩漠一愣,但迅即想起,当日在燕京府衙,霜儿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厅长,虽然她未必知道厅长是什么官儿,但总是一个办差的。

“有事儿也不办了。”韩漠笑道:“我想还是出来透透气的好。”

霜儿显出感动之色:“漠哥哥,你真好。”

韩漠哈哈一笑,“你这话倒说对了,我还真是一个好人。”又问道:“今天还吃面吗?我请你吃面!”说话间,便要将马系在大槐树下,却见霜儿摇头道:“不不不,今天咱们不吃面,漠哥哥,我求你个事儿成不成?”

韩漠一愣,但看霜儿一脸的期待之色,心中暗想:“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大事儿,不过是逛街而已,就当带着自己的妹妹四处逛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倒是没有想过,一男一女两个人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非亲非故,还真是有些不妥。

“你说吧,想要漠哥哥做什么?”看着霜儿小巧玲珑的样子,韩漠甚至将自己定位为一个邻家大哥哥,这种感觉……实在很好。

毕竟这个邻家小妹妹娇小可人,天真烂漫,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这样的小妹妹。

霜儿眨了眨眼睛,满是期望地道:“漠哥哥,你能不能带我出城,我想去一个地方!”

第二一九章 【出城】

韩漠皱眉道:“出城?”

见韩漠皱起眉头,霜儿眼中显出失望之色,道:“漠哥哥,你是不是很为难啊?那……那算了吧……!”

“为何要出城?”见霜儿失望,韩漠倒是有些不忍心,他倒不是担心出不了城,不过刚刚蹦出黑旗的人来,这个时候,他是担心黑旗接下来还会有针对自己的行动,自己贸然出城,万一被黑旗盯上,免不了要连累霜儿。

霜儿听韩漠的语气似有松动,顿时欢喜起来,解释道:“我有一个姐姐……唔,不是我亲姐姐,不是我父……父母所生的,你……你明白吗?”

韩漠含笑凝视霜儿,柔声道:“我知道,想来是情投意合的好姐妹!”

“嗯嗯嗯。”霜儿很开心道:“就是情投意合的好姐妹。她的家就在城外三四十里的小村子里,她很久没有见到她的母亲,也不知道母亲如今怎么样了,她心里想回去看望,可是……可是她又不能回去,所以她想让我代她去看望一下她的母亲……!”

韩漠有些疑惑:“为什么不能回去?”但是忽地想起,这个时候,一个女子不能回自己父母家,理由实在太多了。

霜儿神秘兮兮一笑,道:“以后你就会知道的,现在我保密!”顿了顿,眼巴巴地瞅着韩漠,轻声问道:“漠哥哥,你……你能不能带我去?”

“如果实在有这个必要,我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韩漠笑眯眯地道:“不过出了城,你可什么都要听我的,城外不比城内,一切都要小心。”说话间,他四周看了看,只希望能见到瘦麻杆和猴子的身影。

不过那两个家伙每次出现都像幽灵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冒出来,真要用心去找他们,那却是找不到踪迹的。

至于薛红袖,今天也是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我一直很听话的。”见韩漠答应,霜儿喜不自胜,忙不迭地道:“走吧,我们快些走,可不能太晚回来的。”

韩漠道:“你肚子不饿吗?要不要吃些面条再出去?反正我们有快马,出去看一看就回来,不会花太长时间的。”

霜儿甜甜笑道:“不用不用,我那位姐姐说过了,到了他们的村子,会有很多好吃的,我们去那里吃就是。”

见霜儿神采奕奕欢乐无比,韩漠也不忍拂了她的意思,点点头,翻身上马,却见霜儿已经丢来一顶斗笠,斗笠下面缝着遮住面具的黑纱,“漠哥哥,戴上这个,就不会有人认出你了。”说话间,霜儿自己也戴上一顶斗笠,却是粉色的面纱。

韩漠心中暗笑:“这小丫头倒也不粗心。”

二人上马,一抖马缰,顿时便从大槐树下直冲出去,很快就没了踪迹。

待二人走远,才从面馆里走出两个人来,看起来都是很普通的百姓,但是二人身体强壮,行家一看,就知道他们手底下是有几下子的。

一人望着韩漠二人远去的身影,立刻道:“飞鸽传信,韩漠已经出城!”

另一人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只乳白色的鸽子来,捧在手中,向上一扔,那个鸽子扑弹着翅膀,往西边飞去,很快就隐没在天空之中。

……

……

此非战时,出城倒也不难,自西门出城后,时当正午,艳阳高照,霜儿就像从牢笼里飞出来的鸽子一样,满是欢喜,骑乘在马上,四周张望着,掩饰不住兴奋之色。

韩漠看在眼里,倒是很为奇怪,心中寻思:“小丫头这兴奋劲,倒像是头一次出城?呵呵,想来是此前没有机会,一个人又不敢,这才拉了我来。”不过瞧见霜儿欢喜,韩漠心里倒也有几分欢喜。

“你说的那个村子在哪里?”韩漠高声问道。

霜儿立刻回答道:“她告诉我,从西门出去之后,一直前行,不过三四十里就有一个小村子,唤作‘杨树村’,我们往哪里去就是。”口中却喃喃道:“小村子是个什么样子呢?”

一路向西,韩漠这才发现,小丫头的骑术倒也不差,娇小的身子在健壮的马背上,倒也灵活的很。

虽然不知霜儿的真实身份,韩漠却也猜测得到,霜儿只怕是哪家贵族的子女,普通人家的子女,要想学习马术,那可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毕竟在燕国境内,马匹本就是稀少之物,比不得魏国,甚至比不上地大物博的庆国,燕国除了太仆寺马场,整个国家的官方大型马场也不过十处左右,每年所产马匹亦是很少。

所以在燕国,马匹的价格相对来说很昂贵,非富贵之家是无力购买的。

韩漠座下的马匹,那是西花厅的马。

西花厅虽然一直借据的很,但是却一直保存着十多匹骏马,虽是用来办差,而且这些马匹都是良驹,虽然达不到日行千里的境界,但是一日下来,五六百里还是差不多的。

他的绝影倒是真能日行千里,只不过如今被韩青骑走前往风国寻找奇药,不在身边。

霜儿座下的骏马,显然也不是普通马,到可与韩漠座下的马匹媲美,两匹骏马齐头并进,只过了半个时辰,就远远瞧见前方有一片村子。

按照地域划分,燕京所在的会稽郡分为两个部分,东边属于苏家的属地,而西边是萧家的属地,但是却也有一个例外,燕京城外五十里内,还是隶属皇家的私地,皇陵就修建在城外东郊,占地几十里,而其它土地则是归属百姓耕种,所缴税钱直接纳入内库。

实际上加起来,四周也不过两百里的地面,得不到多少赋税,对于皇家来说,这区区一点地界,不过是鸡肋而已,世家口称是维护燕京范围的安宁,实际上这么点地反而让皇家颇有些难堪。

不过对于这些地面的百姓来说,那还是过的很为安宁,除了照常纳税,在这些地界上,自然不存在什么盗匪一类的祸害,就是世家,也不会在这样一小片地方闹事。

正是初春时分,河岸边柳树吐了新芽,一条一条泛着嫩嫩的绿随风摇曳,苇塘边田埂上,沉寂了一冬的野草野花在春露的滋润下一天天的拔节攒高,鲜嫩的野菜一簇簇钻出了化了冻的的泥土,伸展着泛着新绿的。

韩漠如今看到的小村子,一片安宁,田间地头,已经有不少耕农开始耕地,阳光之下,空气清鲜,极目远眺,让人心旷神怡。

“那恐怕就是杨树村了!”韩漠骑在马上,指着前面的小村子道:“你看那村子四周,都是杨树!”

“那就是杨树吗?”霜儿脸上满是新奇之色,倒似从未见过杨树一般。

杨树是很寻常的树,达官贵族的花园子里奇花异草名贵树种虽多,但是没有几家会将杨树种进自家花园子,那是很失面子的事情,韩漠认定霜儿出自贵族家庭,所以她不认识杨树,也不为怪,只是笑呵呵地道:“到了村里,只怕还能见到许多你从未见过的东西!”

韩漠为了确定前面是否就是杨树村,摘下了斗笠,走到地头,很客气地向一名农民打听。

那农民倒是很热情,很详细地道:“公子说的不错,那就是杨树村了,村里不过四五十户人家,二百来口人,都是纳的皇粮。”

听他的语气,倒有些得意。

老百姓是淳朴的,他们或许也能感受到这个国家有些不正常,但是毫无疑问,在他们的眼中,皇帝总要比大臣们尊贵。

相对于交赋税给世家的百姓,他们自我感觉交赋税给皇帝是光荣的,这代表他们是皇帝最亲的子民。

他们不会想太多,想事情很直接。

韩漠确定了所在,告诉霜儿,霜儿更是欢喜,二人便不停留,上马直往村子里去。

待二人走远,不远处地头的几名农民顿时聚集在一起,一名身着灰布麻衣的农民抬起头来,望着韩漠二人远去的身影,嘴角泛起笑意。

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细皮嫩肉,绝非普通农民,一瞧就知道是故意化妆成农民而已。

他的相貌倒也说不上有多英俊,但是浑身上下,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贵族的气质,只是他的笑容,总让人感觉到有一丝诡异。

“殿下为了他,真是用心良苦!”年轻人身边的一名农民轻叹道。

这名农民身材结实,相貌英俊,一脸的感慨之色,而聚在年轻人身后的四五名农民,也都是身形魁梧粗壮。

“雨亭,若真是能够让他有一丝意动,再多费些心力,那也是值得的。”被称为“殿下”的年轻人淡淡笑道:“我只是担心他不识时务!”

“此人属下有过一面之缘,更是得过他的相助。”被称为“雨亭”的年轻人道:“此人颇有心智,见事不乱,看似淡漠,其实骨子里还是极讲义气的。他能从秀公主那里得到银子,看来也是一个能办事的人物,若真能为殿下所用,倒是殿下之福……不过,真要想得到他,只怕很是困难!”

殿下点头道:“这个我明白,不过我总是想试一试的。我费心思将他弄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这里可比皇城之内要安全的多。”

“殿下屈尊犯险,求贤若渴,属下钦佩万分。”雨亭神情肃然,缓缓道:“但是此人心性如何,我们尚未摸透,是不是再观察一番,从长计议……!”

殿下摇头道:“雨亭,非我不想,实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罢了,且不说这些了,我意已决,如此机会,先让我看看他的为人!”

第二二零章 【杨树村】

杨树村是燕京城五十里范围之内的一个小小村落,四五十户人家,整个村子都笼罩在杨树林之中,显得很是安静。

村子里大多都是土坯房,看起来很是简陋,不过能在这样的乱世中得到安宁的生活,即使生活苦一些,大家还是很满足的。

韩漠二人一进村口,就见到四五个孩童正聚在大树下玩耍,见到两匹高头大马进来,孩子们先是一怔,随即都像小鸡儿似地,四散逃开,躲到大树后面去。

霜儿摘下斗笠,挂在马鞍上,从马背后面取出一只袋子,朝着一名四五岁的小丫头招手,甜甜笑道:“你来,我给你好吃的。”翻身下马来,俏生生地对着那小姑娘直招手。

小丫头眨着眼睛,却是不敢过来,其他几个孩子也躲在树后,不敢出来。

霜儿嘻嘻一笑,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来,那盒子极为精致,流光溢彩,她打开盒子,从中取出点心来,不说味道,单说那造型已经是领人食欲大振,招手道:“小妹妹,你来啊,这个可好吃了!”

那小丫头睁大眼睛,被那点心吸引,竟是不由自主地上前来,在霜儿面前停下,呆呆地看着霜儿手里的点心。

霜儿蹲下身子,将点心递过去,那小丫头胆怯地退了一步,却不敢接,霜儿嘻嘻一笑,柔声道:“可好吃了……!”自己先咬了一小口,这才将点心凑近小丫头的嘴边,“不信你咬一口试试看!”

小丫头这才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嚼着,很快就露出笑容来,点点头,霜儿这才道:“拿着吃吧!”小丫头急忙接过点心,又咬了几口,脸上一片欢喜。

韩漠知道,这样的点心,即使那些酒楼茶肆也不会有,这是贵族府邸特有的上等点心,一般人是吃不上的,更别说这些小村子里的穷苦孩子。

在韩漠的眼中,霜儿也算是个半大的小姑娘-----虽然这个时代霜儿已经算得上是成年人,对于这个小姑娘,韩漠从第一次遇见她,就有种不由然想呵护的感觉,但是此时见霜儿温柔而和蔼地对待一个农家小孩,毫无贵族的娇气,蓦然想到那个刁蛮霸道的萧明玫,顿时只觉的两个人的心性简直是天地之别。

韩漠也下了马来,带着微笑,看着霜儿,这个小姑娘不但有着甜美的外貌,内心似乎也很和善。

其他几个小孩子见到小丫头得了点心,胆子顿时大了起来,都围上前来,霜儿笑盈盈地给每个人都分了点心,袋子里兀自还剩下不少,重新放在马背上,向韩漠笑道:“漠哥哥,这些都留给小倩姐姐的父母!”

韩漠柔声道:“你想的很周到。对了,那那个姐姐叫小倩吗?咱们问问他的家在哪里?”

“小倩姐姐进城三年了,这些小家伙只怕是不知道的。”霜儿眨了眨眼睛,“我们找个年纪大一些的人问一问吧!”

村里倒有年纪大的长者,小倩的父亲叫做杨二槐,问了一下,长者道:“杨二槐两年前就被征去当兵,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来个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家里如今还剩下一个瘫痪的婆娘和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大丫头前几年也被拉走,只怕是早就死了……!”

“没有死!”霜儿急忙道:“小倩姐姐没有死,她很快便要回来的!”

“小倩?”长者眯着眼,摇头道:“也不记的名儿了。你们往村西口去,那里有间小土坯房,还是二槐走的时候修整的,有两年没修了,那就是他们家……!”

韩漠二人骑马来到村西口,远远就瞧见了老者所说的那间土坯房。

这或许是村子里最小最残破的一间屋子了,韩漠分明看见,屋顶上甚至缺了一角,显出一个大洞来,心中不由一阵黯然,如果屋子里真的住人,那么刮风下雨之时,该如何熬过,还有那寒风刺骨白雪皑皑的冬日,又该如何度过?

还没靠近屋子,就见从里面出来一个瘦弱的小姑娘,穿着缝补过无数次的衣裳,皮肤发黄,消瘦的很,乍一看去,这个小姑娘虚弱的似乎风儿一吹就能倒下去。

小姑娘提着一个破旧的篮子,手里握着一把已经有缺口的镰刀,出门来时,见到两匹骏马停在自家门前,有些惊慌,急忙缩回自己的屋子里。

霜儿打量着残破不堪的土坯房,神情也有些黯然,喃喃自语:“这就是小倩姐姐的家吗?”眼中满是一副无法置信的神情。

韩漠见识自然比霜儿多的多,这种景象他是见过的,东海郡的百姓过得到是安实,不过在渤州郡打仗的时候,韩漠可是亲眼见到比这还苦的情景,有些百姓就是搭着木房子生存,根本无法御寒挡风,这好歹还是个土坯房,淡淡道:“霜儿,我进村前就对你说过的,等进了村子,能见到更多你从未瞧见过的东西。”

霜儿点点头,精致的脸上也是一片黯然。

“你们……你们找谁?”小姑娘怯生生地躲在门后看着二人,轻声问道。

霜儿看着小姑娘,露出笑容道:“你是燕儿吗?我是你姐姐的朋友,你姐姐是不是小倩?”

“姐姐!!”小姑娘露出惊喜的表情,激动道:“你……你是说我姐姐还活着吗?”她眼圈一红,竟是低下头来,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才抬起头,问道:“你们能告诉我,她……她现在在哪里吗?她什么时候回来?”

霜儿走上前去,道:“她很快就会回来,她让我们来看看你们。”

燕儿抿着嘴,眼泪却禁不住落了下来。

“你们……你们进来吧……!”燕儿正要请二人进去,可是回头看了看,又是一脸的尴尬之色,低声道:“屋子里……屋子里没收拾……!”

韩漠二人进去时,倒不觉的屋子没有收拾,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这间屋子根本不必收拾,里面的家具少得可怜,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屋角有一个妇人正坐在椅子上,斜倚着,似乎已经睡着,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阵线和一些需要缝补的衣裳。

“爹爹前年被拉去当兵,一直没有回来,家里就只剩下我和娘。”燕儿将屋子里仅有的两只小凳子搬过来,请韩漠二人坐下,轻轻道:“娘的腿不行,不能下地,家里的地给了别人种,帮我们交上税租,每年还能剩下一点口粮,不过不够吃,所以娘在家里帮乡亲们缝补些东西,换些米粮,我就出去找些野菜食物……!”

“你爹当兵,总是有军饷的,难不成没有捎些回来?”韩漠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贫苦的家庭,更是觉得黯然,而霜儿鼻子发酸,眼圈儿也是泛红。

“爹两年前被拉走,到今天也没个信回来,村里的人都说只怕是……!”燕儿哽咽着,没有说下去,抬头问道:“你们……你们吃饭没有?”

霜儿本来是打算到这里吃东西的,但是眼见这里家徒四壁,吃上一顿只怕会给她们母女带来极大的麻烦,忙道:“我们已经吃过了……!”

燕儿摇头道:“不会的,这才刚过饭口……你们等着……!”也不多讲,出了门去。

等燕儿出去,韩漠才问道:“小倩是你们家的丫鬟?”

“丫鬟?”霜儿一愣,但很快点头道:“恩,是……是丫鬟……!”

韩漠沉吟着,轻叹道:“你能代替你们家丫鬟来看望她的家人,也算是有心了。”抬头望着屋顶处那个大窟窿,皱起眉头道:“这村里的人难不成不知道相亲相爱,孤儿寡母的,也该帮她们照应一下才是。”起身道:“霜儿,要不我们帮她将屋顶上的窟窿堵起来?”

霜儿忙点头道:“好呀好呀,可是……可是漠哥哥,咱们……咱们该怎么做?”她一个姑娘家,屋顶都未必上过,就别说整修屋子了。

“交给我来!”韩漠笑呵呵地道。

能够帮助别人,对于韩漠来说,那一直是快乐的源泉之一。

他走出门,绕到屋后打量着,其实这件土坯房很小,又低又矮,那窟窿要堵起来,也不过要花一些木板瓦料而已,只是这木板瓦料倒是难找,总不能现在就砍树吧。

正在思索法子,就见霜儿端着一只瓷碗过来,碗中有小半碗米,手里还拿着两个鸡蛋,见到韩漠,有些羞涩地笑道:“村里的鸡用来打鸣,杀不得,所以……!”

“有劳了!”韩漠温和地笑着,她明白,燕儿出去,得到这小半碗米和鸡蛋,那十有八九是借过来的,已经是她能拿出的全部。

燕儿腼腆一笑,进了屋去。

韩漠往村中走去,是要找些木板瓦料,瞧见一户人家屋子倒是蛮大的,比普通百姓家的要强出许多,门前也是围了院子,院子里倒是堆积了不少的木板瓦料,这还是真是运气的很。

他准备花点钱买些料,进了院子,见正门虚掩着,院子里静悄悄的,也不急着敲门进去,到了木板瓦料边上,看看能不能用的上。

仔细观察了下,倒是些好料,看来这户人家在这个村子里倒有些地位,还没等他进门,就听一个声音叫道:“哪家的野东西进院子不打招呼,是要偷东西吗?老娘打折你的腿,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儿。”

韩漠皱起眉头,回过头去,却见从屋子里出来一个妇人,三十六七岁年纪,打扮的花枝招展,完全不同于普通农民,身体丰满,白白胖胖,皮肤像剥了壳儿的鸡蛋一样白嫩,颇有几分姿色,扭着腰出来,胸部倒是丰满之极,肉呼呼的堆满胸前,高高隆起,年纪虽不小,倒还真算得上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她眉目子间满是凶厉之色,待见韩漠转过头来,却是一个年纪轻轻俊俏的小伙儿,脸上顿时没了凶色,倒显出几分风骚之态,缓步上前来,死死盯着韩漠打量。

“打扰了。”韩漠含笑道:“我不是坏人,想过来找你买些木板瓦料,你看成不成?”

妇人靠近过来时,韩漠就闻到她身上浓重的橘子花味,看来这女人年纪不小,倒是极爱打扮的。

她露出媚笑,眉眼子间带着风骚之意,靠近韩漠,嗲声道:“木料?你这小子,看你穿的极为富贵,要什么木板瓦料?我看你这是借口,其实是想来……偷我吧!”说话间,竟是极为风骚地挺挺胸,那一堆胸脯高高耸起,仔细瞧去,竟能瞧见那两粒樱桃挺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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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待会有事情,提前更新,大家砸票支持下哈,接下来的故事会非常好看,我自己设计的很好,呵呵!

第二二一章 【村长家的那摊子事】

韩漠一阵恶寒,这妇人竟是如此的风骚,只瞧了一眼,就明目张胆地勾搭自己,他只能为这妇人的丈夫感到悲哀,这样水性杨花的妇人,也不知为她丈夫戴了多少绿帽子。

若是换做一般男人,有这样白生生丰满肉感的女人勾搭,说不定就会被勾住,然后成奸,但是韩漠见过的女人实在太多,比这女人漂亮十倍百倍的不计其数,又有《长生经》平心静气,岂会被这区区淫妇勾搭意动,只是淡淡一笑,道:“大姐说笑了,就是过来买些木板瓦料,过去修房子用。我是村头燕儿家的亲戚!”

他心中还真是有些奇怪,村子里的老小一个个面黄肌瘦,偏这妇人不但丰满,而且细皮嫩肉,若不是看到她住在这里,还真瞧不出她是这里的村民。

“呸!”妇人掩着嘴痴痴地笑,道:“那死丫头哪里还有什么亲戚。更不会有你这样的富亲戚。”她上前用胸脯蹭了蹭韩漠的肩膀,抛了个媚眼,低声道:“死家伙,白天不好,晚上你来,我给你留门!”

这女人的胸部倒是很有弹性,蹭在韩漠的肩头,韩漠更是感觉到一阵柔软,听她最后一句话,几乎要吐出来,这个女人是不是欲望太深啊,都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就给自己留门,这要是土匪,她可不完蛋了。

韩漠心中又一次为这个妇人的丈夫祈祷。

那女人风骚地笑着,还要说些什么,就听咳嗽声响起,后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哦,来客人了,这是谁啊?打这里可没见过啊。”

那女人立刻收起风骚之姿,拉下脸来,回头骂道:“死到哪里去了?又是去沾惹哪个骚娘们吧,让我逮到,剁了你那玩意!”瞥了韩漠一眼,扭着个肥硕的大屁股回到了屋子里。

韩漠回过头,见是一个年近五十岁的小老头,穿着长衫,手里拿着一根烟杆,倒也是气色很好,不像种地的农民,留着一绺胡须,只看面相,还真是个奸猾之辈,不似善类。

这小老头死死盯着妇人扭动的磨盘似的大屁股,待她进屋子,才吐了口吐沫,低声啐道:“贱货!”瞥向韩漠,一开始还是脸色阴沉,但是见到韩漠身上的衣裳质料华贵,顿时堆起笑脸来,笑呵呵地道:“哪家的小哥,找我可有事情?”

韩漠含笑道:“您是?”

“哦,我是杨树村的村长。”小老头笑眯眯地道:“小老儿叫杨焦,未请教公子?”

“我叫……韦水!”韩漠笑吟吟道:“过来只是想买些木板瓦料,过去修修房子。我是村头杨二槐家的亲戚!”

“杨二槐的亲戚?”小老头眯着眼,眼中露出狐疑之色,但很快就消失,道:“孤儿寡母,倒也可怜,我正张罗着给他家修修房子,一直不得空闲。”

韩漠指着几块好板子道:“杨村长,你看这些东西要多少银子,我现在就用。”

“本不能收银子的,都是乡里乡亲,我又是村长,能帮上自然是要帮的。不过这都是村里的公产,是有数的,嘿嘿,公子若要用,三百文钱拿去就是。”杨焦皮笑肉不笑地道。

韩漠道也不打哈哈,身上没有铜钱,最小的碎银子也是一两,递给杨焦道:“这银子你收好,是有剩的,我就多拿些木料,房子上大修一下,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找两个人手。”

杨焦接过银子,大喜过望,毕竟他已经狮子大开口,那几块板子也不过百来文钱,不想韩漠连价钱也不还,还多出几倍,收好银子,忙不迭地道:“好好好,我这就去找人。”他转身便出去找人,韩漠瞅见那妇人正躲在门后向自己张望,怕弄出更多事情,也急忙出了门去,恨得那妇人咬着牙,恨恨道:“没用的小子,想弄老娘又没胆子!”

韩漠回到燕儿屋里,霜儿已经笑道:“漠哥哥,燕儿做的粥可真香,快来吃粥。”进到屋里,韩漠瞧见燕儿母亲已经醒来,一脸的欢喜,显然是知道了小倩还活着,这才高兴。

小半碗米,做出来几碗粥,燕儿有些羞涩道:“就这些了,是用野兰春掺着煮的。”

那野兰春是春天里最早长出来的野菜,穷苦人家掺在粥里,既有些香味,又能当菜吃。

本来燕儿母女坚持要将这简单的野菜粥留给韩漠二人吃,但是霜儿非要一起吃,母女执拗不过,也就凑在一起吃粥,不过那两个鸡蛋,却是非要韩漠二人一人一个。

这顿连粗茶淡饭都谈不上的午饭,或许是韩漠和霜儿此生最简单的一顿饭,但是二人却默默地将野菜粥吃了个干干净净。

韩漠心中感觉异常的压抑,他忽然感觉到,如果这个国家不能有所改变,那么燕国的百姓还会这样困苦一生。

纳皇粮的已经如此贫苦,那么其他世家地面的百姓又如何?各大世家积蓄力量,暗中囤积银饷,这自然都是从百姓身上盘剥下来。

看到霜儿没有一丝嫌弃,而是老老实实将一碗野菜粥吃完,韩漠暗暗点头,不过二人并没有吃鸡蛋,而是夹在燕儿的碗里,强迫式地让她吃下去,执拗不过,燕儿和母亲一人吃了一个。

刚放下碗,就听外面响起脚步声,那杨焦已经进了屋来,看见霜儿,先是一怔,见韩漠正盯着自己,忙笑道:“公子,东西都拿过来了,可以干活儿了。找了三个人,这活儿很快就能干完。”

韩漠出门,只见三个村民用牛车拉了木板瓦料来,抱拳道:“谢谢几位了。”

燕儿母女很是惊讶,待听韩漠解释,是要给自家修房子,感激不尽。

这几个村民倒是好手,将稻草掩盖的屋顶都扒去,然后准备以木料搭上,再在上面铺上瓦片,那样一来,土坯屋子里就是风雨不侵了。

几个农民干活,韩漠也在一边看着,那杨焦拍了几下马屁,也就去了。

等杨焦离开,韩漠才故作随意地道:“我瞧着村子里的房子都不牢固,杨村长院子里多得是树木瓦料,怎么也不给大伙儿都修修屋子啊。他的屋子倒是青砖亮瓦!”

一名年纪较轻的村民冷笑一声,道:“人家是村长,咱们能比吗?他后面有人,就算将全村人都吃了,也没人敢说话,更别说帮大伙儿了。”

一名年纪大的村民立刻咳嗽两声,骂道:“三娃儿,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

韩漠呵呵笑道:“大叔莫多心,我是燕儿的亲戚,就是随口问问而已。哎,燕儿这屋子实在要修修,也不知道她们母女一个冬天怎么过来的。”

那大叔叹了口气,摇摇头,苦笑道:“谁说不是,孤儿寡母在家,可怜可怜!”

年轻人终究是封不住嘴,三娃儿立刻道:“我们倒是早就想将这屋子修补一番,可是这村里一土一木都是村长的,没有料子,咱们想修也修不成。”

韩漠听出三娃子是满肚子的委屈和怨气,感觉此中事情很是不一般,忽地笑道:“几位都下来歇息一下,先吃点东西吧。”叫道:“霜儿,拿些点心给几位尝尝!”

双儿答应一声,用瓷盘子装了几个点心过来,递给韩漠。

韩漠道:“几位都下来吧,尝尝鲜!”

他手里的点心秀色可餐,那是上等的点心,散发出的香味就与众不同,三个农民互相看了看,都下了来。

韩漠让他们都拿了点心,几人见到这样的好东西,也不拒绝,都拿了,坐在墙角吃起来,连声道:“好吃好吃,我这一辈子都没吃过这样好的东西,可多谢公子了。”

韩漠笑呵呵地点头,也不嫌弃地上脏,在他们旁边坐下,问道:“我这人喜欢听故事,听过就忘记,呵呵,这癖好就是改不了。是了,这村长背后能有什么人?村里的东西又怎会全都是他的,真叫人想不通。”

三个农民互相看了一眼,往远处瞅了瞅,见不到杨焦的身影,那老农民才叹道:“公子,有些话本不该说,但是瞧着公子也不是起是非的人,咱们也有些话憋在心里难受,说出来只怕痛快些,也就告诉公子,公子听过就算了,切莫起是非就是。”

韩漠点头笑道:“放心放心。”

“前两年倒也无事,不过两年前开始,这村子就变了些味儿。那日京城里过来几个人,看起来都是当官的,凶的很,找上了村长,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自那以后,咱们除了每年纳给皇帝的税,还得多加两成交给村长,大伙儿问是什么情况,村长说是京里要这样的。”老农民叹了口气,又往四周看了看,瞧见无人,才缓缓道:“大伙儿不服,一开始都没交,后来那京里的官儿又过来,当场抓了几个人打了一顿,那时打的皮开肉绽,都要死过去,村长……哼,狐假虎威,帮着那官吓唬大伙儿,大伙儿知道斗不过,也就多交两成税钱。自那以后,村长越发地霸道,但非村里的东西,他都说归他管,哪怕是一棵树一块石头,咱们也不能擅自动。”

三娃儿已经气呼呼地道:“还不是靠了他那婆娘卖肉!”

老农民打了三娃儿一下,骂道:“你不想活了。”

“本就是卖肉,就是个婊子,有什么怕不怕,她做得,我们还说不得!”三娃儿恼怒着,压低声音道:“我听说燕儿爹爹早就死了,好像朝廷还发了抚恤银子,不过……不过都被村长那黑心的家伙给吞了。要不是她的骚婆娘,他有这个胆子?”

韩漠大是疑惑,心道:“那风骚的妇人难不成还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第二二二章 【酒中自有别语】

老农民摇摇头,苦笑道:“公子,这话也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三娃儿说得不错,村长的婆娘……唔,就是那杨田氏,颇有些不干净。京里那个官儿头一次来,就看上那杨田氏,和她……和她勾搭上,也正因如此,村长有了那官员做靠山,更是有恃无恐,欺压我们了。”

韩漠奇道:“你是说村长知道自己的婆娘和那官员有染?”

三娃儿点头道:“怎么不知道,村里上下有几个不知道的。那官员隔三差五就来一遭,有时候还在他家留宿,我有一次偷偷去看过,那当官的和那婆娘在屋子里干着事儿,村长就在厅里打铺子睡,他婆娘的叫声我在墙外都能听到,我就不信他听不到。他是巴不得这顶绿帽子在头顶上戴的稳稳的。说不准今儿晚上那当官的又要过来了!”

京城离杨家村几十里路,不算太远,往返倒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老农民将手里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吃完,才道:“说起来也怪,我也听人说过,京城效外五十里内,共有十几处村子,好像每个村子都加了两成赋税……哎,官家让咱们交,咱们又怎能不交……罢了,公子,谢您的点心,这活儿还是早些干完才是!”也不多说,起身带着其他两人重新开始干活。

韩漠并没有起身,坐在地上,若有所思。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十几个村子加起来的两成赋税,那一定是有人从中捣鬼,中饱私囊了,但是这会是谁做的呢?

“大伯?”韩漠喃喃自语,户部是管赋税的衙门,韩玄道是户部尚书,这事儿难道与他有关?但念头一起,韩漠立刻打消。

户部确是是管理赋税的衙门,但是燕京城五十里内的赋税却是由内库管理,收取赋税自然也是由内库派人收取,户部是插不上手的,想到不是韩玄道,韩漠倒是松了口气。

但是若不是户部,那又是谁?难道是内库自己要加赋税?可是十几个村子加起来,即使增加两成税,也得不到多少银子,反而会因此让百姓对皇室心存不满,作为内库总管的秀公主,难道会做这种因小失大的蠢事?

可若不是内库,又有谁敢与内库作对,与秀公主作对,在内库的地盘上收取赋税?十几个村子都收取赋税,难道秀公主一点消息也得不到,她就这般坐视不理?

韩漠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无比,只觉得此事实在诡异。

若真想知道其中内情,只怕还要从那名与杨田氏有奸情的官员查起。

此事本来不关韩漠的事情,而且说不定这看起来不算大事的事情背后掩藏着极复杂的背景,自己擅自追查,说不定会陷进泥潭。

不过一想到村子里这些日以继夜辛辛苦苦的百姓被如此欺压,大家却是一副无奈之色,韩漠只觉得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做事情,不需要问值不值得,而是要问愿不愿意做!”

这是韩漠的一个做事原则。

虽然他的身份注定不会成为潇洒江湖的仗义侠客,但是如果能够仗义一下帮助很多人,韩漠还真是不会拒绝。

……

韩漠站起身来,就看到不远处的杨树底下,站着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农民,那人正远远地看着自己,站姿优雅,气质安静,绝不是一个真正的农民。

当那人见到韩漠抬起头看到他是,他露出淡淡的笑容,抱了抱拳,然后向一旁指了指,韩漠顺着他的收拾看去,只见在那人身后竟然摆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放着瓜果酒品,瞧那意思,似乎是要请自己过去喝一杯。

韩漠微微皱眉,不过远远瞧见那人似乎很有诚意,淡淡一笑,缓步上前,离得五六步远,这才看清,对方果然是个气质娴雅的贵公子,即使穿着粗布麻衣,也掩饰不住他浑身身下散发出来的贵气。

所谓的“贵气”,绝不是虚幻的不可见的东西,人的语言,动作,站姿,表情都会显示出贵起来。

至少此人的站姿,那是地地道道的贵族姿势,优雅而不张扬,低调却不谦卑。

“你好!”韩漠笑着点点头。

那人也是淡淡笑着:“你好!”

“你要请我喝酒?”韩漠笑盈盈地看着那人。

那人点头道:“阁下若是赏光,不胜荣幸!”

“宁静小村,品尝佳肴,阁下倒是很有风格!”韩漠走上前去,微微一礼。

那人还了一礼,声音温和:“风格因人而异,欢色场所,款待俗人,宁静之处,邀请雅人!”

韩漠哈哈笑道:“原来我是一个高雅之人?不是阁下提醒,我还真是不知道。不过阁下确定没有请错人吗?如果错了,未免有些尴尬了。”

那人也哈哈笑道:“阁下说话倒是有趣。无论错与不错,坐在一起就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也就不会错。”

“你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韩漠淡淡笑道:“不过我似乎与阁下素不相识,更毋论什么朋友之交了。”

“四海之内皆兄弟,天下英雄皆朋友,这句话可说错了?”那人微笑着,温言问道。

韩漠摇头道:“此话听起来豪气的很,也洒脱的很,不过在下却有些不敢苟同!”

“愿听赐教!”

“四海之内若都是兄弟,天下英雄若都是朋友,那么天下又何来纷争?兄弟之间,该当互爱,何来仇杀?朋友之间,互相珍惜,何来背叛?”韩漠平静道:“更何况在下从未将自己当成英雄,我只不过是一个凡人,一个要吃饭要喝酒还要玩女人的凡人而已!”

那人微一沉思,缓缓点头道:“见解独到,言之有理,看来是我错了。”

“所以在下以为,若非真正的意气相投,若非真正的生死相托,那就不可亵渎‘朋友’这两个字。”韩漠微笑道:“有时候即使是立场相对,但是却能意气相投生死相托,那也算得上是朋友,朋友并非喝杯酒吃顿肉就是的!”

“很有道理,受教了!”那人竟是深深一礼。

韩漠摆手笑道:“谬论而已,不要见笑!”

那人温言道:“在下黄历,颜色之黄,纪历之历,能否请阁下喝杯水酒?只是以有缘人的身份。”

韩漠笑道:“我不想欺瞒你,但也不会告诉你我的真名字,所以你可以叫我小韦……与名字无任何干系,只是一个代号!”

黄历眼中划过异色,但瞬间便微笑道:“好,我叫你小韦!”

韩漠这才上前席地坐下,将两只酒盏斟满酒,举盏道:“借花献佛,谢你请我喝酒!”

黄历举盏道:“我也谢谢你敬我酒!”二人俱是一口而尽。

放下酒盏,黄历提起酒壶,亲自将二人的酒盏倒满,微笑问道:“小韦,你觉得这酒如何?”

“清纯芬芳,口有余香,那是大大的美酒!”韩漠赞道。

黄历指着村子道:“那你觉得这些人能否喝到这样的酒?”

韩漠摇摇头,“终他们一生,也未必能有几人能喝上这样的美酒……我很幸运!”

“他们为何喝不上这样的酒?”黄历凝视着韩漠,轻轻问道:“这种酒制作并不算复杂,不过是杏花汁加粮食一起酿造,只要大家多种粮,多种杏花,不就都能喝上吗?”

“他们自己都吃不饱,哪里来的粮食酿酒?杏花虽好,但是总要吃饱肚子有了闲工夫才会去种吧。”韩漠听他言语中颇有深意,不由淡淡回道。

“为何吃不饱?”黄历紧盯韩漠。

韩漠呵呵一笑,反问道:“阁下认为呢?”

黄历凝视着韩漠,并没有立刻回答,沉吟着,许久之后,才一字一句道:“世家争权,国家内乱,敌国窥视,用兵太多,这才是他们吃不饱的根本!”

韩漠不动声色,若这是一个普通农民说出来,他倒会有些惊诧,但是知道此人来历非凡,反而显得很镇定。

“那以阁下所见,如何才能消除内乱外患?”韩漠托着下巴,凝视黄历问道。

黄历肃然道:“重振皇威,削弱世家,举贤任能,匡扶燕国之社稷,励精图治,富国强兵,一统天下,大定之下,天下太平,百姓乐业,自然就有美酒喝!”

韩漠含笑道:“壮心不已,钦佩万分。”

黄历抬头看了看天,随即才看着韩漠道:“阁下觉得我的话是否有道理?”

韩漠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不过又似乎没有道理!”

“哦!”黄历皱眉道:“还请赐教!”

“赐教谈不上,不过阁下说重振皇威,此言有些荒谬,我燕国圣上英明威武,皇威鼎盛,燕国上下忠诚不二,即使魏庆风三国,亦是畏惧我皇天威,何来重振皇威一说?”

黄历立刻道:“阁下此言出自肺腑?”

韩漠淡淡一笑,道:“莫非阁下不这样认为?”

黄历冷笑道:“我以诚待阁下,阁下似乎只是敷衍我。世家权重,皇权衰弱,燕国上下有谁看不出来,阁下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韩漠依旧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平静道:“小民不谈国事,你我都只喝了一杯酒,却怎么都醉了?看来这酒虽是杏花所酿,却是醉人的很。”

黄历眼中划过阴霾之色,但还是微笑道:“只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小韦,莫非你就从未有过改变这个国家命运的志向?莫非你就任由这个国家一点点地堕落沉沦下去?莫非你愿意看到燕国的百姓会一天比一天地苦下去?我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总是要有志向的!”

韩漠站起身来,指着燕儿屋顶上的三娃儿,平静地道:“你知道他的志向是什么?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的志向只是想娶一个大屁股大胸的媳妇,给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家务,他自己希望能有一块地,好好地耕种,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平平安安地生活。这个志向不远大,却很真实,而每一个人要确立志向,总要现实一些。他的志向很渺小,却很令人感动,但是这小小的志向,往往会因为一些人充满欲望的所谓大志向冲垮,一个大志向,能毁掉无数的小志向……!”

黄历皱起眉头,并没有说话。

韩漠端起酒盏,恢复了春风般的微笑,道:“很高兴你能请我喝酒,如果有机会,我会请你喝酒!”举盏而尽,不再说一句话,抱了抱拳,掉头离开。

黄历凝视着韩漠的背影远去,眼中神色复杂,喃喃低声自语:“韩漠啊韩漠,以你的聪慧,投我门下,何愁大事不成啊!我等着你,我会再给你机会,你莫让我失望!”

第二二三章 【欺凌】

半下午时分,燕儿的屋子也算是暂时修整好,至少可以用来抵御风雨的侵袭,燕儿母女自是又一番千恩万谢。

见到天色渐晚,韩漠也是觉得霜儿太晚回去,家中人会担心,这才劝说霜儿回去,霜儿将点心都留下给燕儿,想留些银子,一摸身上,却是没有戴银子,她倒没迟疑,正要摘下手上的碧玉手镯,韩漠已经上前拿出银子来塞到燕儿的手中,笑着柔声道:“燕儿,这是你姐姐这几年的积蓄,让我们带回来交给你和你的母亲……!”

燕儿眼圈一红,问道:“我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韩漠微笑道:“我想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见到她的。”

当韩漠二人上马准备离开时,燕儿跟在骏马后面,竟是一脸的不舍,望着霜儿,问道:“霜……霜姐姐,你们还回来看我们吗?”

霜儿和她相处了半下午,只觉得燕儿年纪虽小,却乖巧的很,很是喜欢,但是下次还能不能过来,那却是难说得很,不由然将目光投向了韩漠。

韩漠已经笑道:“当然,如果有机会,我们当然还会来看你们!说不定到时候你姐姐已经回来了,那个时候,你还做野兰春的米粥给我们吃,好不好?”

燕儿用力点头。

……

村边的小林子里,黄历骑在骏马之上,身后簇拥着几骑,远远从林中望着韩漠和霜儿离开了杨树村,直到身影完全看不见,黄历才淡淡道:“这个韩漠,比他的年纪要成熟的多。”

身后的雨亭神色宁静,缓缓道:“殿下与他一谈,有何打算?”

“他的口很严。”黄历轻轻道:“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是有松动的,他说话的时候,虽然难以看出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他眼睛里有奇怪的神色……并不能解释为激动,但是他的心里还是有想法的。”

一阵平静,几匹骏马打着响鼻。

“他对殿下是否很重要?”雨亭沉吟着,终于再次问道。

黄历点点头,“我要做的事情,虽然很冒险,但是如果将每一个环节都设计好,那么所面对的险情将会大大的降低……韩漠就是其中最主要的一个环节,我需要他帮我做一些事情……事关计划成败的大事,我需要他的能力和他毫不畏惧的性子!”

“他确实毫不畏惧!”雨亭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他的胆子足够大,这一点我是知道的,虚张声势和骨子里的气魄是有区别的,他就是骨子里带着杀气的人。”

黄历微笑着点头,微一沉吟,才道:“虽然很困难,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够想一些法子……这个人如果不能为我们所用,就只能成为我们最大的敌人,你知道,我们真要做事之前,是不允许这样的敌人存在的……!”

……

燕儿远远望着韩漠二人离开,拭去眼角的泪水,手里攥着韩漠留下的银子,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她知道,这是姐姐辛苦积攒下来的。

“燕儿,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杨焦背负着双手,从旁走过来,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在燕儿的身上。

燕儿立刻将手放在背后,有些畏惧地看着杨焦,“是……是……!”

“死丫头,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说是你家亲戚,嘿嘿,你们家祖上三代我都是清楚的,哪里跑来这两个亲戚……!”杨焦恶狠狠地道:“你若是说不清楚,老子就将你拿送到官府去,无缘无故来了两个人,不定就是奸细……你还不知道有多大罪吧?我可告诉你,真要是奸细,你全家一个都逃不了……!”

燕儿怯生生地道:“那……那是我姐姐的朋友……!”

“你姐姐?”

“嗯。”燕儿往后退了退,杨焦那阴森森的目光让她感到浑身战栗。

杨焦摸着小胡须,嘿嘿笑道:“你姐姐去了哪里,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哪里能有什么朋友?你还要糊弄我吗?”

“没有,确实是我姐姐的朋友……!”杨焦一步步上前,燕儿只能一步步后退。

杨焦打量着燕儿,小姑娘虽然年纪还轻,但是已经开始发育,虽然消瘦,但是该长的地方也开始长起来,嘿嘿笑着,见燕儿双手放在后面,问道:“你手上拿着什么,拿出来我看一看!”

“没……没什么……!”燕儿惊恐地道。

杨焦怒道:“快拿出来!”

燕儿无奈,只能伸出手去,手里那十几两碎银子便显露出来,杨焦见到银子,眼睛亮起来,问道:“银子从哪里来的?”

“是我姐姐捎回来的。”燕儿见到杨焦神情贪婪,忙收回手。

“你姐姐捎回来的?”杨焦冷笑道:“京里有东西过来,都是要从我这个村长手里过,是要检查的,你姐姐捎回来的银子,我怎么没见过?这是不是那两个奸细收买你的银子?好啊,你这死丫头胆子倒大,与敌国奸细勾结……!”

“我没有!”燕儿眼圈泛红:“就是我姐姐捎回来的,他们是我姐姐的朋友,不是奸细……而且,而且我们一个小小的村子,你……你说的奸细往这里来做什么……!”

燕儿知道杨焦的花招,但凡要整治村里的村民,动不动就抬出“奸细”这一套说辞。

其实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奸细”这个词实在很陌生。

杨焦恶狠狠地道:“你还狡辩,这村里上下什么事儿我不知道,无缘无故来两个人陌生人,又给你修房子又给你留银子,若不是想从你口里得到些东西,他们凭什么对你这么好?你姐姐去的地儿,怎会有人来看你一个死丫头,你可知道你姐姐到的是什么地儿?谅你也不知道……!”伸出手来,道:“把银子给我,我要交给官府,查查看这些银子的真实来历……!”

燕儿立刻摇头道:“不行,这……这是我姐姐捎回来的,我不能给你……!”

杨焦凶狠狠地上前来,一脚踹向燕儿,燕儿虽然想躲开,还是被踹到腰儿,她身子弱得很,这一踹,顿时便倒在地上,杨焦恶狼般上前,从燕儿手里抢过燕子,揣进怀里,凶神恶煞地道:“不识抬举的死丫头,你还要不要命?和我作对,能有你好果子吃。惹恼了我,将你和你那瘸了腿的娘赶出村子,饿死在外面……!”

燕儿抿着嘴,眼泪直往下落,杨焦站起身来,嘿嘿笑道:“过了两年,等你长的成了,嫁到老子的家里,给你吃香的喝辣的……!”嘿嘿笑着,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

……

阳光渐渐西沉,韩漠二人离京城还有十里来路是,渐渐放缓了马速,阳光照耀在二人的身上,温暖而祥和。

“漠哥哥,谢谢你!”霜儿转头看了韩漠一眼,轻轻道。

韩漠温柔笑道:“谢我领你出城?”

霜儿嫣然一笑:“谢你带我出城,也谢你帮助燕儿……!”她忽地指着不远处道:“漠哥哥,那里有一个池塘?”

韩漠转头望去,果然见到路边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边生着几棵榕树,四周一片青葱,地上是一层嫩嫩青青的草儿,更有几只野雀儿站在榕树枝头,吱吱地叫个不停。

“想过去坐一坐?”韩漠笑呵呵地道,看到霜儿今日在杨树村的表现,韩漠对这个小姑娘更是喜欢,有着她这样精致似天成的面孔已经很难,更有一颗同情弱者扶住弱小的善良之心,那更是难得,两点集于霜儿一身,韩漠越看越觉得这个姑娘好看。

霜儿确是好看,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眉眼子已经长成,她不是那种妖媚入骨倾国倾城的容姿,而是那种精致清纯,让人产生怜爱的纯美。

粉嫩嫩的肌肤,宝石般的眼睛,粉嘟嘟的小鼻子,组合在一起,轻轻一笑,透着一股子清泉般的味道,水嫩嫩的!

霜儿甜甜笑着,“可以吗?”

“天还早,能歇一会儿!”韩漠点头。

将马匹系在榕树下,坐在池塘边,水面清澈,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在池塘里面游动的鱼儿,湖面已经钻出一些水草儿来,看上去幽静而美丽,官道上虽然时有人过,但是很少有人会将注意力投到远离大道的池塘边。

霜儿呼吸着野外这沁人心脾的空气,只感觉说不出的舒服,也说不出的轻松,更加上身边还有大哥哥般的韩漠,她脸上一直带着笑,很欢喜。

伸起双臂,感受着飘动在空气中的风儿,霜儿闭着眼睛,似乎在聆听什么。

韩漠笑如春风,就坐在霜儿的身边,野外青草的芬芳和霜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处女幽香,让他的鼻子里一片香意,侧头看时,只见霜儿坐姿很是优美,衫儿不算厚实,胸前含苞轻放的蓓蕾微微凸起。

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反射在霜儿的脸孔上,更添纯美。

一切幽静祥和,却不妨霜儿猛地一颤,闭上的眼睛豁然睁开,脸上竟是一脸的惊恐之色。

“霜儿,你怎么了?”见到霜儿面色大变,韩漠关切问道。

霜儿眼中充满恐惧,看着韩漠,忽地抱住韩漠的腰,将脸庞贴在韩漠的胸口,心有余悸地道:“漠哥哥,我……我脑子里有噩梦……好可怕……!”

韩漠皱起眉头,他还记得,在燕京府衙大狱中,霜儿也曾做过噩梦,这可爱的小姑娘究竟有什么样的可怕事情印迹在她的心中?

他轻轻抱着霜儿,抚摸着她的玉背,柔声道:“霜儿,漠哥哥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

在韩漠的抚慰下,他感觉到霜儿发颤的身体渐渐平和起来。

霜儿的发丝柔软而清香,闻在鼻中,很是舒服,不过韩漠此时却没有心情感受这软玉温香,轻轻扶正霜儿,凝视着她,轻声道:“霜儿,我送你一件礼物好不好?”

霜儿扎着宝石般明亮的眼睛,眼中兀自有一丝泪珠儿,带着疑惑之色,“漠哥哥,你要送什么礼物给我?”

第二二四章 【神仙礼物】

韩漠含笑道:“我小的时候,经常做噩梦,总觉得有东西想伤害我。有一天晚上,我又做了噩梦,我怕的要死,但是就在那时,有一个神仙忽然出来,帮我赶跑了那些坏人和妖怪!”

“神仙?”霜儿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很有兴趣。

韩漠点点头:“神仙,长着长长的胡须,穿着七彩衣裳,像云彩一样手里拿着打妖怪和坏人的宝贝……!”

“也打女坏人吗?”霜儿忽然问道。

“女坏人?”韩漠一愣,他何其聪明,只凭着一句话,就断定霜儿的梦魇与一个女人有关,见霜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带着一丝紧张之色,韩漠立刻点头道:“当然,只要是坏人,只要做了恶,神仙可不管男人和女人,都会给那些坏人惩罚。”

霜儿闻言,顿时显出欢喜之色。

“那个神仙要离开的时候,我就问他,如果以后我再要做噩梦该怎么办?”韩漠故作神秘地道:“霜儿,你猜他怎么回答我的?”

霜儿摇摇头,一脸疑惑,但又点点头,甜甜笑道:“漠哥哥,那你是不是和他约好,你一做噩梦他就来帮你?”

韩漠笑眯眯地道:“霜儿真是聪明,一下子就被你猜对了。不错,我当时就是想和他约定,一旦我遇到危险该怎么办。那个神仙可是个大大的好人,不,是个大大的好神啊,他送了我一件礼物,那是一件隐形的仙袍,,穿在身上,鬼怪不侵,坏人也不会伤害到我。”

霜儿打量了韩漠一番,奇道:“那你现在还穿着吗?我怎么看不到啊?”

韩漠笑道:“傻丫头,我说过啊,这件袍子是隐形的,除了神仙,别人是看不到的,除非是穿着这个衣裳过了十八岁,那也能见到袍子。我过了十八岁,而且穿了很多年,所以我能看到的。”他虚幻地指着身上所谓的“仙袍”,“这里有仙鹤的绣花,绣的真好,就像真的要从袍子上飞出去,唔,这里还有流云,这是云锦线绣成的边……!”

霜儿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片茫然,又是充满羡慕。

“我现在把它送给你,你穿上它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你也不怕做噩梦了,因为……神仙在保护你!”韩漠凝视着霜儿,很严肃地道。

霜儿急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漠哥哥,那是你最宝贵的东西,是神仙送给你的,我怎么能要?我不要!”

韩漠摇头道:“你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当年那个神仙将仙袍送给我的时候,对我说过,这件仙袍只对没满十八岁的人有用,过了十八岁,就失去了法力。那个神仙还对我说,等我到了十八岁,就可以将仙袍送给别人,让仙袍继续保护别人,我一直忘记了,今天我忽然想起来,所以我要将它送给你……它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但对你却很有用!”

霜儿将信将疑地道:“真的吗?”

韩漠很认真地点头,“当然是真的。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等你十八岁的时候,你也要将这件仙袍送给需要帮助的人,好不好?”韩漠凝视着霜儿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道。

“好!”霜儿点头道:“我到十八岁的时候,一定会送给别人的!”

“那就好!”韩漠微笑着,开始做出脱袍子的动作,很小心,也很认真,解释道:“这件袍子披在身上,几乎都感觉不到,一旦穿上,不到十八岁,它就脱不下来,会一直保护你。它不需要洗,穿上之后,你就可以不用理会它的。”

霜儿有些奇怪道:“那洗澡的时候,难道不要脱下来?不会弄湿它吗?”

“不会。”韩漠很肯定地道:“这是仙袍,水火不侵,穿上之后,什么都不用管,它会一直保护着你,霜儿,你明白了吗?”

霜儿认真地点点头。

韩漠这才两手做出捏着袍子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披在”霜儿的身上,甚至做出系腰带的动作,然后退后几步,打量着,微笑点头道:“不错,霜儿穿上仙袍,更漂亮了!”

霜儿很是欢喜:“漠哥哥,你能看到我穿着仙袍的样子?”

“能!”韩漠点头:“等你十八岁的时候,将仙袍披在别人的身上,也会看到仙袍的。”

“真是期待啊。”霜儿眼中泛着憧憬的光芒。

“好了,从今以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到你。”韩漠哈哈笑道:“霜儿,你现在还害怕吗?”

霜儿闭上眼睛,或许真的是心理原因,很快就睁开眼睛,甜甜笑道:“不怕,有仙袍保护我,我以后不怕噩梦了!”

“这就对了!”韩漠哈哈笑道,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西下,天色已经不早,道:“霜儿,咱们回城吧,免得你家里人担心!”

霜儿神情黯然,摇摇头道:“她们不会担心我的……!”声音细小,旋即抬头笑道:“走吧,漠哥哥,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是神仙送你的礼物!”韩漠眨眨眼。

离城不过十多里地,骏马飞驰,并没有花费多久就赶到城门处,进了城,韩漠道:“霜儿,漠哥哥还有些事情,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回家吗?”

霜儿点点头,乖巧道:“嗯……!”看着韩漠,欲言又止。

韩漠明白她的意思,温柔一笑,“下次有空,我再带着你玩,你说行吗?”

“好啊好啊!”霜儿嘻嘻笑起来,高兴得很,“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再出来?”

“这样吧,如果你能出来,就在面馆前的大槐树上系上红绳子,我第二天就在那里等你!”韩漠微笑道:“你说好不好?”

“嗯嗯!”霜儿一个劲地点头。

当霜儿依依不舍地离开后,韩漠脸上温柔的笑容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冷的笑意,他将目光投向人来人往的西城门,催马上前,竟是重新出了城。

……

离杨家村数里之外的树林中,韩漠下了马,将骏马留在树林子里,更用布条系住了马匹的嘴巴,免得它发出声音被人发现。

走出林子,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天边一片赤红。

韩漠伸了伸懒腰,喃喃自语:“可有阵子没真正活动了,今天倒是个好机会。”抬头望着赤红的天边,若有所思,许久之后,那天边黯淡下来,他才自语道:“今天的运气应该很好吧?”

他不再多语,走到骏马旁边,从马腹下拉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之后,里面却是一套黑色的紧身衣。

韩漠将紧身衣换上,甚至蒙了面,将换下的衣服打包裹放到马腹下面,这才活动了一下手脚,出了林子,斜插到荒芜人迹的小道上,往前方的杨树村奔去,昏暗之中,就如鬼魅一般,眨眼间就没了踪迹。

……

……

夜色沉沉,杨树村内也是一片寂静,村民们早已经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村子里甚至连一条狗都没有,寂静的可怕。

杨树村村长杨焦的屋子里却透着火光出来,此时杨焦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屋子里,面前的大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近四十五六岁的家伙,络腮胡,肥头大耳,面向有些丑陋,神色更有些阴沉,皱眉问道:“你听他们的声音,可是京里的?”

“那丫头没说话,那个男人倒是说话了,不过却不是京里腔……我也说不上是哪里人,不过肯定不是京城里土生土长的。”杨焦思虑着,屈着身子道:“大人,您说会不会是真的敌国奸细?”

“奸细个屁!”络腮胡骂道:“你一个屁大一点的村子,那些奸细怎会将功夫花在这里。我不担心奸细,我倒是担心京里开始有人注意咱们的事儿,这要是捅出来,有人诚心要抓把柄,事情可就不妙了!”

杨焦慌了起来,“大人,这可怎么办是好?真要查下来,这……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络腮胡瞥了他一眼,骂道:“慌个屁,咱们又没落下把柄,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根本没有账册,想查也查不了。你村里的那些刁民难不成还敢作证?即使作证,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也是不怕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查出来,有我兜着,你算个屁!”

“是是是!”杨焦忙不迭地道。

络腮胡眯着眼,又问:“你刚才说,这两个人是那燕儿姐姐的朋友?那丫头的姐姐如今在哪里啊?”

杨焦忙道:“那是头几年被拉进宫里去的,至今还没有回乡,也不知死了没!”

“宫里?”络腮胡一震,皱起眉头:“你是说做了宫女?”

“当日来选人的时候,是这么个说法,不过究竟干了什么,也是闹不清楚的。”杨焦赔笑道:“他爹是那杨二槐,年前不是下了文书回来,已经死了吗?”

络腮胡点头道:“原来如此。唔,你们村里当时死了三个人,我带来的抚恤银子,你都发下去了吧?”

“是是是。”杨焦连连点头:“早就发下去了。”

“恩,那就好。文书上说是每家二十两银子,不过你也知道衙门里的事儿,有些地方要打点,下发来十两银子已经是不少的,他们没有说三道四吧?”络腮胡摸着胡须问道。

“没有没有,都安生着呢。”杨焦笑眯眯地道。

络腮胡眯着眼,那眼睛忽地亮起来,直直往旁边的房门望去,只见那杨田氏正斜倚在门边,嘴里嗑着瓜子,眼泛秋波,一片风骚,带着媚笑瞧着络腮胡。

杨田氏显然有心,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褂子微微敞开着,露出贴身的肚兜,肚兜微松,胸前两团肉挤成一团,白花花的一片,都能看出深深的乳沟来,嗑着瓜子,伸手撸撸腮边的发丝,尽显熟女风韵。

这妇人生的就是一副勾引人的媚像,再加上白花花丰腴的身子,更有勾引人的手段风情,那络腮胡虽然和她姘了两年,但是每次见到那股子从她骨头里散发出来的骚。.浪之气,就有些把持不住,眯着眼,瞅着妇人肉滚滚的胸儿,眉眼子间直笑。

杨焦眼眸子划过恨意,但面上却带着笑,也不管自己老婆与这络腮胡眉来眼去,只当没看见。

第二二五章 【奸情背后的隐情】

络腮胡伸了伸懒腰,站起身来,装模作样道:“唔,天色晚了,也该回城了,还有差事儿要办呢。杨焦啊,你用心办事,用不了多久,就在京里给你腾个官位儿,你也去京里见识见识。”说话时,直往杨田氏的身上瞄,杨田氏捂着嘴笑,抛来媚眼,骚态尽显。

杨焦感激道:“多谢大人,一切有劳大人了。”又道:“大人,天色已晚,路上不太平,就在这边歇着吧,明儿赶早进京!”

络腮胡嘿嘿笑着,道:“本官也确实困了,唔,进屋里歇会儿。”也不多说,径自往杨田氏那屋子去,杨焦恨恨地等着络腮胡的背影,心中直骂,这狗孙子都在这折腾快两年,每次还要装出一副姿态来。

杨田氏白了杨焦一眼,转身进到屋里,关上了门。

屋里早就点上了灯,虽不明亮,却也不昏暗,门窗关的严严实实的,一等杨田氏进屋子,那络腮胡便从后面一把抱住,一只手儿抱着妇人的腰,另一只手儿往上抓住妇人的一只肥.乳,用力地揉捏着,将那葡萄调拨的挺立起来,嘻嘻笑道:“宝贝儿,可想死我了,都有四天没有过来了,脑子里就想着你这白花花的身子呢。”

杨田氏放出骚。.浪的风情,嘴里哼哼着,手儿往后直掏络腮胡的话儿,“京里的水嫩姑娘多得是,你就怎么恋着我的身子?我都是快四十的人了。”

“我就爱你这识情识趣的妇人,青涩的丫头能有什么味道。我爱你身上这股子骚.味,舔上一回,几天味儿都留着,就是有味道。”络腮胡已经扯下妇人胸前的肚兜,露出两个圆滚滚的雪白大.奶.子来,揉捏着,“这几日可想我了?你看看,你这一身白花花的肉儿,可不别姑娘家差,滑得像缎子一样,我下面的家伙可是馋死了,来来来,我的淫妇儿,先让它钻进你那宝贝里面去泄泄火!”

罗帐低垂,络腮胡将妇人剥的一丝不挂,就像褪了壳的鸡蛋儿,丰满雪白,抱着妇人肥.臀在床上纵横驰骋,弄的妇人臀浪阵阵,那两个肉肉的大白奶.子像两个兔子般前后摇晃,妇人放了嗓子喊,也不怕外面听见,浪得很,口里直叫:“爷爷,几日不见,又是好手段,淫妇儿可是爽利死了……呜呜……弄死淫妇儿了……!”

二人正奸情似火,猛听到门外传来一身低低的闷叫,这声音也不大,但是那络腮胡显然很有警觉性,抱着妇人的白屁股停下来,那妇人本是欲仙欲死,见停下来,有些不依,扭着屁股,那肥肥的屁股肉儿直颤,晃出臀浪,自己挺动着,嗔道:“爷爷,怎么……怎么停下了……淫妇儿要你动一动……!”

络腮胡趴在妇人的身上,捂着夫人的嘴巴,不让她出声,这才沉声道:“杨焦,你在外面吗?”

外面并无动静,络腮胡脸色阴沉,又叫了一声,外面才传来“嗯”的声音,络腮胡这才放心,放下罗帐。

又云雨一番,二人才并头搂抱着,络腮胡抚摸着杨田氏的屁股蛋.子,嘿嘿笑道:“淫妇儿果然是浪得很,待我歇歇,再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杨田氏媚笑着,放出浪.态,奶.子挤在络腮胡身上,低声问道:“爷爷,你说要让我进京里伺候你,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络腮胡立刻轻声道:“我是要和你做长久夫妻的,天天弄你才罢休……只是目前还不行,京里很乱,得我家主子事儿成了,我才能风风光光让你进京,回头给你买个院子,雇几个丫鬟,吃香的喝辣的,那时才快活!”

杨田氏嘻嘻笑着,手儿在络腮胡的胸口划着圈儿,轻声道:“爷爷,你可不能没良心,要了淫妇儿的身子,回头又不管我了,我可是都指望你了!”

“那是不消说的。”络腮胡抱着妇人道:“我离不开你,岂能不管你。”

杨田氏轻声问道:“我家那口子,爷爷真要让他在京里做官?”

“这就看他的造化了。”络腮胡低声道:“若是我家主子的事儿顺利,回头给他个小官当当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若出了岔子,嘿嘿,那就不好说了。”

“什么岔子?”

“淫妇儿,我对你说的话,你可别泄漏一个字,否则我不找你,也会有人找你麻烦。”络腮胡低声道:“你要打听,我就告诉你,但是你要泄露出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说不好连命儿都没得。”

杨田氏唬的卷起身子,道:“爷爷,你可别吓我……!”

“也别怕,不乱说话,啥事也没有。”络腮胡嘿嘿笑着:“你家男人贪墨了抚恤银子,你当我不知道?只是他老老实实帮着收那两成赋税,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那套把戏,岂能瞒过我的眼睛。这赋税的事儿不出事则好,若京里真有不识相的查下来,到时候顶不住,总要将你家男人你拿出去顶罪,我是没有将把柄留在他手里,到时候他可是咬不死人的。”

杨田氏一惊,“爷爷,你要弄死他?”

“倒也不是。我说过,看他造化,没事儿大家都好,回头他还能做个小官儿,万一有事,他吃了这几年好处,总要付出代价的。”络腮胡捏着杨田氏的下巴,笑眯眯地低声道:“你放心,你让爷爷快活了两年,爷爷离不开你,出了事儿,累不上你,怎么也要保住你,不过你可要乖乖懂事,伺候的爷爷舒服才是……!”

杨田氏勉强一笑,趴在络腮胡身上道:“淫妇儿身上都是爷爷的,还要如何伺候?”

络腮胡指着下面道:“今日抽空子来,就想试试你那舌头的灵活劲儿,来来来,下去给爷爷品一品,你那舌头儿灵活,品的爷爷舒服……!”

“不要嘛……味儿重……!”

“你这骚货,还要嫌弃我?”络腮胡故作不悦。

杨田氏轻轻拍了络腮胡一下,嗔道:“就你的花样儿多……!”竟是乖乖下去,撅着个白花花的大屁股,母狗一样,趴在络腮胡身下,张开了口儿……!

“你……你这骚货……真是……真是好厉害的活儿……爽利死爷爷了……那舌头儿就像蛇一样……!”络腮胡爽的直打哆嗦,更是从心里爱煞了这个妇人。

实在受不住,络腮胡爬起身,转到妇人的后面,抱着妇人高高撅起的白屁股,二话不说,举着话儿往里顶,却听那妇人叫起来:“爷爷,你……你进错地方了,在……在下面……下面那个口儿……!”

络腮胡狞笑道:“都是洞儿,这个地方爷爷还没进去,就让爷爷好好玩玩儿……!”说话间,更是抓紧了妇人两个雪白肥大的屁股蛋.子,不让她摆动。

“爷爷……不成啊……疼死……疼死淫妇儿了……你怜惜淫妇儿吧……!”杨田氏扭着屁股直缩,哪里敢答应。

络腮胡正要用强进那菊花道,就听帐外一个声音冷冷笑道:“看来大人天性就是喜欢走歪道儿,佩服佩服!”

络腮胡大吃一惊,这声音近在耳边,他在床上和妇人快活,根本没有想到有人会进来,而且那声音绝不是杨焦,瞅见帐篷外面有个影子,二话不说,抓起枕头,朝那影子砸了过去,他更是赤着身子,从床上窜出去,拳头跟着枕头后面,往那影子打了过去。

杨田氏也是发觉有人,惊叫一声,拉过被子,躲了进去。

络腮胡眼见自己就要击中屋内的黑影,等到拳头击过去之时,眼前一花,竟然没了影子的踪迹,他站稳身形,还没回过身来,就听一个森然的声音淡淡道:“你不是我对手,不想死的太快,老老实实站着。”

络腮胡转过头,昏暗的灯火下,就见到房门旁边,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房门已经打开,那黑衣人的目光犀利,灯光之下,寒芒闪闪。

在他的脚下,豁然躺着一人,却是杨焦,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络腮胡后退两步,顺手抓过袍子,系在腰间,怒视黑衣人道:“你……你是什么人?半夜三更,擅闯民宅……你……你想干什么?”

黑衣人拉过屋子里的那张椅子,看着络腮胡,淡淡道:“我要干什么,你很快就知道,绝不会像你一样大摇大摆地留宿民家,奸人妻子!”

络腮胡眸子收缩起来,他看着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杨焦,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这个时候,他当然更不敢大声叫喊,虽然他也隐隐知道村民们可能知道自己与杨田氏的奸情,但是毕竟只是传闻,这要真的将村民都召唤过来,这奸情眼睁睁地在眼前,那是洗脱不掉,后果也很麻烦的。更何况瞧这黑衣人的架势,只怕自己刚放开喉咙喊,此人就可能动手,交手一回合,络腮胡很清楚,自己可不是这个家伙的对手。

这个黑衣人,当然是韩漠!

第二二六章 【事关重大】

呜呜呜,今天是我的生日,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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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腮胡皱着眉头,很快露出笑来,道:“朋友到了这里,那总是有事儿,俗话说的好,凡事好商量,阁下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我要是有的,自当奉上,你我结个朋友,你看可好?”他边说着话,边靠近韩漠,一脸的笑意。

韩漠自然瞧见了他两只手儿背在身后,心中冷笑,知道这家伙要偷袭,二话不说,在络腮胡还笑眯眯地走过来时,猛地上前一步,一脚飞起,便踹向络腮胡的胸口,络腮胡猛喝一声,右手挥下,已是多了一把匕首,雪亮泛着寒光,往韩漠的腿上刺了下去。

络腮胡怒吼着,他知道,韩漠若是不收回腿,自己匕首定然会刺中大腿,所以对方不得不收腿,他的左手也挥出来,亦是握着一把匕首,往前探出,扎向韩漠身体,这两只手各有一匕首,而且出手很快,他的功夫倒是出乎韩漠的意外。

韩漠后退一步,络腮胡更以为自己的势头震住了韩漠,狞笑着,“想杀我,你先死吧?”两只手同时探出,刺向韩漠的胸口。

韩漠嘴角泛起冷笑,后退之间,猛地一屈身子,络腮胡匕首刺出,刺了个空,也感觉到韩漠弯下身子,二话不说,飞腿踹向韩漠,尚未抬起,只感觉到整条右腿酸麻无比,一时间竟是没有半分气力,身不由己地往下瘫倒。

韩漠切中络腮胡的大腿动脉,并没有停手,而是继续探出双手,在络腮胡还没有瘫倒下去之时,抓住了络腮胡的腰眼,用力狠狠戳进去,络腮胡闷哼一声,几乎要疼死过去,韩漠这才踢掉他手里握着的匕首,双臂环抱在胸,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络腮胡,淡淡道:“你的命已经在我的手里,我随时可以杀死你-----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

络腮胡睁大眼睛,怒道:“你究竟是何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韩漠淡淡道:“你是谁?”

“老爷是官,京里的官!”络腮胡忍着腰眼间传来的疼痛,怒道:“你要银子就说话,本官不与你见识,你……唔,你想干什么?”

韩漠已经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匕首,对准了络腮胡的咽喉,轻轻道:“你是谁?”

杨田氏听到打斗动静没了,掀开被子往外看,透过帐篷的缝隙,就看到了一个黑衣人正拿着匕首顶着络腮胡的咽喉,而自家男人杨焦躺在房门旁边,一动不动,惊得缩回了被子里。

络腮胡感觉到了匕首上的冰凉,全身如坠冰窖,动都不敢动,眼眸子里充满恐惧,强咬牙关镇定,“你……你是京里派的人?”

“你觉得呢?”

络腮胡道:“你……你是谁的人?”

韩漠淡淡道:“先告诉我你是谁……!”说话间,他的匕首在络腮胡的咽喉轻轻滑过,这匕首倒是锋利的很,一道细细的口子出现在络腮胡的喉咙上,一丝鲜血渗了出来。

络腮胡已经道:“我……我叫常罗,我……我是户部的人!”

“户部?”韩漠心中一沉,这人难道真的是韩玄道的部下?不可能啊,韩玄道岂会做这种事情?但是忽地想到,燕国六部,每一个部门里也不都是只有一个家族控制,这常罗虽然是户部的人,倒未必是韩玄道的人,而且此人姓氏非世家姓氏,看来还真不是韩玄道的心腹,冷声问道:“你真是户部的人?”

络腮胡常罗忙道:“我是,我真的是,我是户部仓部主事……!”

“仓部主事?”

“是……!”常罗脸上微微显出痛苦之色,他实在不知道这个黑衣人用了什么手法,自己的腰间一阵阵地酸疼,那种酸疼有时候甚至蔓延到内脏,说不出的难受。

韩漠淡淡道:“你一个仓部主事,功夫却是厉害得很,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在欺骗我啊?”

“我没有……!”感觉韩漠的匕首在自己的腮帮子再次滑过,一阵冰凉,粘粘的,晓得又被放了点血,常罗惊恐道:“我……我进户部之前,那是……那是做过没有本钱的买卖……!”

“没有本钱的买卖?”韩漠冷笑道:“你说清楚一些,我听不懂。”

常罗无奈道:“我……我以前在石春山一带做过……做过土匪……领着一些弟兄做了些没本钱的买卖……!”

石春山就在会稽郡考西边,是萧家属地里的一处荒山。

韩漠皱起眉头,若常罗真是土匪,倒能解释他为何有武功,但却又如何解释他能够以一个土匪的身份钻进户部,甚至还在户部担任仓库主事,这个官儿可也不小。

韩玄道是户部尚书,难道会允许这样的人物在自己的部下?

“你一个土匪,怎么会进入户部?”韩漠冷声问道。

常罗看着韩漠,却没有回答,韩漠皱起眉头,沉声道:“看来你对自己的性命并不珍惜!”他的匕首再次滑到常罗的咽喉。

常罗无奈地道:“兄弟,你……你究竟是谁?不是我不想说,只是……只是这事儿就算告诉你,对你来说也没有任何帮助,说不定还会带来很多的麻烦。你现在放了我,然后赶紧离开这里,我就当什么事请也没发生,你若是卷进来……!”

韩漠悠然道:“我这个人并不怕惹事的。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如何进入户部的?”

常罗苦笑道:“实话告诉你,到今日,我自己也不知道就如何进了户部,我是听人安排,从一个土匪变成了户部的仓部主事……我没有欺瞒你,我真的不知道后面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他们让我坐上户部主事的位置,是要我做事情……我必须听他们的话,我当初那十几名弟兄也被他们带到京里,安排下去……!”

“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常罗苦着脸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人当初找到石春山,找上我们,逼着我们进京,然后给我们安排了差事,然后吩咐我们做事情……就是这样子……!”

韩漠冷笑道:“越说越玄乎,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我若不是亲身亲历,自己都不相信。”常罗带着哭腔道:“你……你看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你就放过我吧!”

韩漠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皱起了眉头。

小小的石春山土匪混在户部,竟然还是仓部主事,一向行事谨慎的韩玄道竟然没有洞察,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有些说不过去。

“你们户部上下,难道不知道你的来历?”

常罗道:“应该不知道……仓部都归我管理,明面上我遵从尚书大人和侍郎大人的吩咐办差,暗里听金面人吩咐……!”

“金面人?”

“是是,他们要我办事,就会有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人来找我,口头吩咐我办一些事情……或许他们也是怕留下什么把柄在我手里……!”常罗虽然被韩漠的匕首顶着咽喉,但看起来似乎还颇为清醒。

“增加两成赋税,也是金面人吩咐你做的?”韩漠冷冷问道。

常罗立刻道:“是……是他们……那个金面人找到我,吩咐我这么干的,我一开始还有些害怕。这燕京城五十里内的赋税不归我们户部管,而是归内库收取,我当时还担心如果我插手了,不但内库找上我的麻烦,就连户部也放不过我,可是……可是这事儿办了两年,都没出什么篓子……!”忽地想起什么,看着韩漠那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吃惊道:“兄弟……兄弟该不会是内库的人吧?”

韩漠冷冷一笑,只问:“那为何只多收两成的税?你可贪墨了银钱?”

常罗立刻道:“这些村子,一个个穷的发臭,你……你也瞧见了,多收两成税钱,他们……他们还能活下去,能顶着继续交银子,如果多收,要么都饿死,要么就跑了,那可是什么都落不下……这两成银子收上去都是难得,我可是要每一文银子都要交给他们,一文钱都留不下的!”

“打得好算盘。”韩漠心中无比的愤怒,这些人渣就像虱子一样,吸干净百姓身上最后的一滴血,他们所谓的“仁慈”,只是让百姓留有力气继续供血。

韩漠甚至想一刀就割了这个家伙的喉咙,但是他心中想着另一个打算,所以只能暂且忍耐……!

常罗感觉到韩漠眼中的杀意弱了些,更是为自己开脱:“兄弟也知道,上面的吩咐,我怎敢不从,这下面欺压百姓,也不是我常罗所为……!”指着在地上动也不动的杨焦道:“都是那条野狗所为,他欺压百姓,而且还贪墨了抚恤银子……,你看他那婆娘养的白白胖胖,大屁股大.奶.子,没有银子,能有那姿色,能养得那样好……这可都和我不相干……!”

杨田氏似乎感觉到帐外的杀气消了许多,探出头来,见到男人死巴巴地躺在地上,那黑衣人还拿着雪亮的匕首,听着常罗将责任往这边推,还真害怕黑衣人着恼对付自己,忙道:“你都睡了老娘的身子,和你不相干?贪墨抚恤银子不假,可是文书说得清楚,每家二十两,你每家丢下十两,还有十两能不是被你自己贪墨的?在床上折腾老娘的时候甜言蜜语,现在拉出老娘顶罪,你还有没有良心……!”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怎的,竟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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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驱奸为奴】

常罗虽然被韩漠控制,但是听到杨田氏那妇人的叫声,还是喝道:“你这贱妇,还不闭嘴!”他这一吼,倒是将杨田氏吓得缩回了被子里。

韩漠嘴角浮起笑意,道:“常大人,想不想换条路走!”

常罗一愣,道:“你……你什么意思?”他是土匪出身,*之时,也喜欢问上一句“你要活道还是死道”,此时听韩漠这话,还以为是要让自己踏上阴间那凉飕飕的小道,惊恐道:“英雄……英雄可不能杀我啊……!”

韩漠站起身来,在椅子上坐下,挑了挑匕首,示意常罗起来,常罗腰间发酸,站不起来,只能挣扎着坐起,看着韩漠,道:“英雄活命之恩,常罗找机会报答!”

韩漠冷笑道:“帮我做事,我就让你活!”

常罗一愣,一时并不明白韩漠的意思,呆呆地看着韩漠。

韩漠晃着手里的匕首,平静地道:“帮我做事,以后有事儿,都暗中告诉我,一定要查出你的主子是谁……听我的吩咐,你就能活着回去……!”瞅了床上的杨田氏一眼,淡淡道:“那个女人你也可以带回去……否则……!”他并没有直接说下去,而是起身走到杨焦身边,也不知做了什么手脚,就听一股子焦臭味散发出来,常罗眼睁睁地看到,杨焦的身体正在慢慢融化,袅袅青烟飘起,身体越来越小,就连杨焦身体的衣裳也在融化着,直到渐渐成为血水,一滩子血水。

常罗脸色煞白,眼中泛着不可置信的神色,脸上的肌肉抽搐,僵硬,魂儿都吓的飞了。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神奇的药剂,化尸水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得到,即使是西花厅的药剂司,那也一直只是保留着极少的数量,毕竟这种毒药太过阴险,也太过狠毒。

韩漠若非西花厅厅长,也不可能得到这样的药剂。

化尸水能够让人在这个世界上消逝的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会留下一点的印迹,即使那滩血水,也很快干枯。

……

这个场景给常罗带来的震慑力绝不简单,常罗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就是这个黑衣人很有可能是个魔鬼,一个嗜人血肉的魔鬼。

他全身哆嗦着,脸色苍白无比,上下牙齿直打架,坠入冰窖的阴冷感觉弥漫全身上下。

韩漠坐回椅子上,平静道:“你看到了?”

常罗已经无法用语言回答,只能拼命地点头。

“那你想不想落得这个结果?”韩漠声音依旧和缓。

常罗又开始拼命摇头。

韩漠笑起来,“常大人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杨焦欺凌百姓,更是贪墨抚恤银子,这样的大罪,我这样处理没有错吧?”

常罗继续摇头,拨浪鼓儿似地。

“常大人英明。”韩漠眼中显出讽刺的笑意,“常大人是否已经准备答应我的建议?”

常罗不愧是土匪出身,做事干脆利落,一点头:“我帮你做事!”

韩漠呵呵笑道:“我就说常大人不是拘泥的人,果然是个爽利的汉子。”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丢在地上,道:“吞下去吧!”

常罗捡起药丸,不解道:“这是?”

韩漠缓缓道:“常大人既然出自绿林,也就该明白,入伙办事,那是要立下投名状的。你我所做,乃是非常之事,所以这投名状也就不拘一格了,吞下这颗药丸,就是你立下的投名状……这个规矩,常大人应该懂吧?”

常罗皱起眉头,看着韩漠,瞧见韩漠那一双犀利的眼睛变得阴冷起来,知道这种情况下,对方要取自己性命那是易如反掌,无奈之下,将药丸投进嘴中,在韩漠的注视下,吞了下去。他只觉得这药丸有一股子辛辣的味道,似乎还带着一丝腐臭味,也明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由问道:“这……这是什么药?”

韩漠摇摇头,“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只是我知道这种药丸每两个月都需要服一次解药,否则的话,后果应该与杨焦一样……!”

常罗打了个冷战,慌道:“我……我定然尽心为你办事的!”

“那我也会按时给你解药!”

“我怎么找你?”

“不用你找。”韩漠淡淡道:“我会找你。这是投名状,但是你放心,我这个人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投名状只是坚定你的立场而已。我问你,金面人让你办事,可有什么承诺给你?”

“承诺?”

“不错,难道他们没有答应你,等到哪一天,会给你一些好处?”韩漠问道。

常罗沉默了一下,才点头道:“有……他们说事成之后,会……会让我坐上尚书的位置!”

“很大的手笔啊。”韩漠嘿嘿笑道:“他们所谓的事成之后,是指什么事情?”

常罗忙摇头道:“我确实不知……我知道的很少,你……主……主人,你放心,日后我会尽心尽力为你办事,绝不敢三心二意,你那解药……!”

韩漠听到“主人”二字,满意地点头道:“常大人真是识趣的人,你放心,到了时候,我就会将解药派人送给你。他们给你的承诺似乎很空洞,但是你若为我办事,我会给你实际一些的实惠。”他从怀中取出一百两银票丢了过去,“银子不会少你的,但是我希望这些银子真能做些事情。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常罗见到银票,顿时恢复了精力,拍胸道:“主人放心,我一定会查出他们究竟是谁,有任何事情,我都会向主人禀报。”

“你还要记住,千万别暴漏自己,不要让那帮人看出你跟着我做事。”韩漠沉声道:“我也不瞒你,当你给我带来威胁时,我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你,银子,女人,权力,你将什么都没有!”

“是是是!”常罗脸色发白,急忙点头。

韩漠瞥了床上的杨田氏一眼,杨田氏显然正在瑟瑟发抖,引得被子直颤抖,韩漠和常罗的商议可是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你还要不要那个女人?”韩漠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常罗。

常罗脸色阴沉下来,看了韩漠一眼,伸手从地下拿起一把匕首,韩漠注视着他,并没有动作。

常罗站起身来,此时感觉腰间的疼痛感已经轻了许多,他紧握匕首,走到床边,掀开罗帐,更是一把将被子拉开,杨田氏便光着身子出现,见到常罗脸上满是狰狞之色,手中还握着匕首,惊叫一声,还没喊出声来,已经被常罗从床上拖到了地上。

“爷爷……!”杨田氏看出常罗眼中的杀意,惊道:“你……你要做什么……我什么都没……都没看见……我愿意跟着爷爷去……!”

常罗瞅着杨田氏丰满雪白的身子,眼中划过一丝不舍,但是蓦地咬紧牙关,毫不犹豫地刺出匕首,正刺在杨田氏的胸口。

杨田氏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常罗,她实在想不到,片刻之前还在床上与他颠.鸾倒.凤的男人,口里说着甜言蜜语的那个男人,竟是翻脸不认人,下的了这个手。

整个杨树村的人当然也不会想到,在他们村长的屋子里,发生着诡异的一场事件。

杨田氏本来雪白丰腴的身体,很快就被鲜血染红,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常罗杀了杨田氏,这才回过头,“主人,为了隐秘,这件事情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韩漠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你会带她回去的。”站起身来,“不过这样绝了后患也好。常大人,我开始喜欢你办事的手段了,我相信以后你能给我带来帮助!”他走上前,吩咐道:“还不穿上衣服!”

常罗急忙去穿衣服,韩漠乘他不注意,在杨田氏的身上倒了几滴化尸水,当常罗穿好衣服转身过来时,瞧见杨田氏也已经变成了一滩血水,打了个冷禅,从头冷到脚。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恶魔一样的家伙,实在是不能得罪的。

“后面的事情,我想你自己该知道如何处理。”韩漠轻轻道:“你可以让人说这两个人是被土匪绑走,也可以说他们夫妻是办差了事逃逸,我想杨树村的村民对他们的消逝会很高兴……!”丢下这句话,韩漠再不多言,从屋子后门出去,丢下了屋子打着冷战的常罗。

韩漠出门之后,并没有立刻回返,而是如同幽灵般到了燕儿的家中,走到屋子后面的窗边,屋内一片漆黑,燕儿母女显然是睡着了。

他从怀里摸出身上所有的几十两碎银子,从窗户探进去,放在窗边的桌台上,轻轻叹了口气,这才踏着夜色,风一般离去。

屋中的燕儿不知为何惊醒,摸索起来点着灯,母亲也醒来,“燕儿,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梦!”燕儿看着母亲:“我梦见霜儿姐姐和那位大哥哥又来了。”她带着乖巧的微笑,猛地瞅见窗边桌台上的银子,先是一愣,随即上前呆呆看着,许久之后,才欢喜道:“娘,他们……真的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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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凌晨停电,晚更,对不起!

第二二八章 【侯林戏园子】

燕历平光九年二月二十八,对于燕京城来时,虽然算不上好天气,但却让人感觉很舒服,春雨蒙蒙,淅淅沥沥的小雨像发丝儿一样漂浮在天空中,燕京城的大小街道都笼罩在春雨之中。

春雨之中,街上的行人很稀疏,各家铺子里的买卖也都冷清了不少。

南城的侯林戏园子倒还有人进进出出,它斜对面的“胡氏茶楼”那就冷清的多了,半日里也见不得一个人进去。

胡氏茶楼是这条街上微一的茶楼,不过两层楼,装潢的古色古香,这里有着各种名贵的上等茶叶,魏国的铁叶子,庆国的荷兰香,竹月叶,片儿海,燕国本土的杏茶,一红茶,那都是四国有名的上等名茶。

清茶暗香,从茶楼漂浮出去,弥漫半条街,路上的行人们一经过这条街,便挺着鼻子用力的吸.吮,那股子茶香味,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胡氏茶楼上下两层,那是有讲究的,在一楼喝茶,那都是由楼里的茶博士沏好茶,然后直接呈上,而楼上却极为特别,分为一个个雅间,茶客自己可以煮茶,选择茶叶,茶具,就连煮茶的水也分为井水,泉水和雨水,讲的就是一个雅字。

当然,这才是真正茶的精髓,图的就是那种文化,那种清淡的而雅静的氛围。

不过,要想得到这样的氛围,所付出的银子自然也不会少。

楼上的一处雅间里,桌上的小炉子弱火烹茶,桌上摆着瓷具茶杯,茶碟,茶盏和托盘,茶壶正在炉子上烹着茶,茶香也开始从里面弥漫出来。

韩漠坐在窗边,从半掩的窗户缝隙望着斜对面的侯林戏园子,而裴英侯坐在他的对面,捋须不语。

“茶好了!”裴英侯闻到浓郁的茶香味,立刻拎起茶壶,在两只干净的茶杯中倒上半碗茶,滚烫的茶水流进茶杯中,随着热气冒出的清香,让韩漠很是舒服,只觉得闻到这股子味道,浑身就通泰。

韩漠微笑着,轻声道:“你似乎很懂茶?”

“总有些闲工夫的。”裴英侯笑道:“其实我一直总将自己当成一个斯文人!”

二人在外面,便不方便用官职相称。

韩漠点头道:“这倒不错,我头一次见到你,就感觉你满腹文章,那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啊。”顿了顿,微笑道:“其实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才华。”

裴英侯呵呵一笑,“谬赞了!”

“似乎没什么特别!”韩漠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芳香醇美,绝对好茶。

裴英侯明白他的意思,那是指侯林戏园子表面上看不出异常,轻声道:“我们的职责,向来就是在不特别的地方找出特别,别人看不出特别之处,我们必须要看出来!”

“这个我必须要向你们学习!”韩漠正色道。

虽然身为西花厅厅长,但是韩漠不得不承认,单就暗黑行动的各种技巧来说,自己可能是目前西花厅中最差的吏员。

这当然不是因为韩漠自身能力很差,恰恰相反,韩漠的对敌格斗术,在西花厅中,绝对算得上是厉害的功夫,他的缺憾,只是对于暗黑技巧的把握而已。

西花厅那群人,若是平日里站在你面前,你不会感觉到他们有什么了不起,仅仅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而已,但是当他们做起事来的时候,才会显出他们非同常人的所在。

冷血,无情,效率!

就像机械式的工具一样,做着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在他们办事的时候,已经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当然,在他们眼里,他们也不会将敌人当做人看待。

裴英侯轻笑道:“久了,就会熟练的。”

韩漠品着茶,忍不住问道:“从不特别之处看出特别,能不能给一些例子……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这个人真的很好学!”

裴英侯没有迟疑,轻声道:“看到瘸子,我们会注意他的鞋子是不是一样……瘸子有一只鞋子总会磨损的厉害一些,有些女人看起来很勾魂,很风骚,但是我们只要看出她还是处女,那么她的风骚自然是在掩饰着什么……!”

韩漠嘻嘻一笑,“这个例子我很喜欢,其实我也很喜欢观察,但是……我没有那个眼力!”

裴英侯微微一笑,很平静地道:“我们只是从平常中看出不平常,有时候如果我们的眼睛意识不到一些问题,就会忽略很多东西,到头来,很有可能就会付出性命的代价!”

韩漠神情肃然,轻轻点头。

暗黑人员总是与死亡接触最多的一群人,你看不透敌人,敌人看透你,也就注定你离死不远了。

雅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一个声音响起:“两位客爷,这是刚接的雨水,要不要用,问一声!”

“进来吧!”裴英侯大声道:“正缺了雨水!”

门被推开,一个机灵的小伙计一脸的笑容进来,转身关上门,手里拎着瓷罐子,那是刚刚从外面接过来的春雨。

春雨润人,煮着茶喝,不但味道更纯净,据说还能滋养五脏六腑。

当房门关上的一霎那,小伙计顿时敛起笑容,一脸的敬畏,上前来,却没有行礼,毕竟此时的窗户半掩着,谁也说不清有没有人往这里面瞅。

韩漠只看他表情,就知道这个机灵的伙计肯定是西花厅插在这里的钉子。

“鹰哥儿!”小伙计低声道,他利索地打开茶壶,将瓷罐子里的雨水往里面添加,轻声道:“盯了五日,没有特别之处……若果真在此,对方很厉害!”

他的代号当然就是鹰哥儿。

这话看似没头没脑,但是作为西花厅的高层,韩漠和裴英侯瞬间就明白其中的意思。

如果那几个俘虏所说是假,黑棋根本不在这里聚集,自然不会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但是若那几名俘虏所说是真,黑旗真的在三日之后聚集于此,而善于观察的鹰哥儿却得不到一点的动静,那只能证明对方那伙人实在很小心,没有露出一点儿破绽来。

这样的敌人,无疑很专业,也无疑很可怕。

韩漠和裴英侯静静坐着,都是不动声色,鹰哥儿满上雨水,又露出笑容,“两位客爷慢慢用!”很自然地退了下去。

“鹰哥儿,三处的人!”裴英侯压低声音:“有鹰一眼敏锐的眼力,拼起命来,是条好手!”

韩漠微微点头:“我们需要这样的人。”顿了顿,皱起眉头:“依你判断,这里本就是他们的据点?还是……他们来到燕国后才选的地点?或许他们现在还没有往这里来!”

裴英侯想了想,轻声道:“里面至少有他们一个人,否则黑旗不会轻易确定聚集点。如你所言,黑棋的其他几路人马很有可能潜伏在其他地方,尚未来到这里。”

“我很奇怪,他们为何要将聚集点设在这里。”韩漠皱着眉头,将茶壶重新放在炉子上煮:“戏园子人多眼杂,其实并不是一个好地方,他们选择在这里,一定有理由的。”抬头看着裴英侯:“戏园子四周的地貌都清晰了吧?”

裴英侯立刻点头:“是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家铺面都是一清二楚。”他望向戏园子,猛地皱起眉头,轻声道:“你看!”

韩漠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春雨之中,两顶轿子停在戏园子门前,先是从后面下来一个人,楼上离那里并不远,虽然不至于看的非常清楚,但却也能看个大概,那是一个身着白色衣裳的年轻人,皮肤白的像牛奶,轮廓看上去有些小巧,若非穿着男人的衣裳,第一眼瞧去,还以为是一个女子。

那人走路的姿势也极特别,颇有女人味,韩漠心中寻思:“难不成是女扮男装?”

只见那人下了轿子,旁边的轿夫立刻撑开油纸伞,递到那人的手里,那人接过油纸伞,迈着小步子,走到前面那顶轿子旁边。

已经有轿夫掀开轿帘,从中出来一个人,白衣人立刻举着油纸伞,为那人遮挡着细细的春雨。

那人却是一身浅黄色的锦衣,头上戴着橘黄色的帽子,精致的很,下了轿来,对着白衣人轻轻一笑,尔后才整了整衣裳。

韩漠眯着眼,死死地盯着那黄衣人,等到那黄衣人与白衣人共一把油纸伞相携进了园子,他才喃喃道:“怎么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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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章 【紫衣贵妇】

韩漠看的很清楚,那个黄衣人,却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的昌德候曹殷。

裴英侯已经轻声道:“那个穿白衣服的小伶叫玉春子,是昌德候的……近侍!”虽然他犹豫了一下,但是韩漠很容易就明白,这个像女人一样的小伶,恐怕就是曹殷的男宠。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

“昌德候不会是黑旗的人。”裴英侯似乎看出韩漠在犹疑着什么,“他每个月都会来侯林戏园子,玉春子是唱庆国烟雨调的!”

韩漠摇摇头,缓缓道:“我并不是觉得昌德候与黑旗有关,我只是有些怀疑,黑旗这次的计划,会不会是针对昌德候的!”

裴英侯变色道:“刺杀昌德候?”

韩漠沉吟着,终于摇头笑道:“不会,若真是对付昌德候,他们没有必要从魏国派出几路人马,我想燕国境内潜伏的黑旗人手应该已经足够完成这次刺杀……!”

裴英侯低声道:“昌德候觉不好对付,他自身是武道高手,据我所知,燕国能够强过昌德候的,不会超过五个人,而且青天白日,人多眼杂,黑旗若真要刺杀,成功的几率很小,一旦起了动静,很快就会有人赶到,且不说昌德候是否在附近安排了人手,我想东花厅应该有人手在附近活动……他们总是布满整个燕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韩漠奇道:“昌德候的武技很厉害?”

裴英侯点点头,“昌德候遇刺不下十次,但是刺客没有一次成功,甚至没有一次能够撤离,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昌德候不近女色,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武技必须保持童子之身!”

“原来如此!”韩漠叹了口气,遗憾道:“为了那个劳什子功夫,竟然不能近女色,失去天下最大的乐趣,这还真是可惜!”瞥见裴英侯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呵呵笑了两声。

……

春雨未歇,韩漠和裴英侯却已经准备离开,两人穿上黑色的披风,头上戴着斗笠,走出门时,就听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回头看时,只见几名身着怪异服装的汉子从隔壁的雅间钻出来,正大摇大摆地从身边走过,更有一人瞪着韩漠,露出狰狞的笑意。

这批人有四五人之多,穿着黑白相间的衣裳,头上包着或白或黑的头巾,每个人都扎着辫子,数目不等而已。

更为奇怪的是,他们都佩戴着环饰,有的是在脖子上挂着大大的铜项圈,有的是在两个耳朵挂着大耳环,更有一人竟在鼻孔挂着一个戒指大小的鼻环,装扮当真是奇特无比。

韩漠看到这一群人,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苗人”,但很快就醒悟,这个时候倒无甚苗人,但很快就想到另一个念头----“南风人”!

南风是这块大陆的国家之一,地处南方,整个国家的地理面积很小,遍布.穷山恶水,国人也是很少与其他国家接触,显得很是神秘,虽然其他三国对于南风的土地和资源极为窥视,但是由于地貌原因,南风易守难攻,魏国临近风国,倒是时常发起对风国的侵略战争,只可惜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拥有强大军事力量的魏国都不能打进风国,燕庆两国自然是暂时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风国由于国力原因,虽然能依靠地利守住国土,但却无力对外用兵,所以中原大地上真正的较量,实际上是在其他三国,而风国也极少插入其他国家的争端之中。

风国最厌恶的是魏国,与魏国极少来往,但是与庆国和燕国都是有往来的,毕竟他们也需要其他国家的特产,虽然没有企及庆商那样强大的商人,但是他们却也有极少数的商人带着风国特产的各种草药特产远赴其他国家进行交易,对于这类从南风千里山林走出来的药商们,其他国家那是极其欢迎的,为此各国还设立了专门的接待处。

燕国由鸿胪寺专门设立的“药商馆”,就是用来接纳这些风国药商,提供帮助和保护的地方。

韩漠对这些尚不大了解,但是闻到他们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浓郁的药材味,心中也猜了个大概,见到一名药商对着自己狰狞地笑,韩漠反而微微抬起斗笠,露出鼻子以下的地方,微微一笑,表示一下友好。

风国有着自己的文化,相比起正统的中原礼仪,那自然是落后的多,对于这些人的放肆,韩漠倒不介意。

说白一点,风国是蛮荒王国,这群人可算是蛮人,韩漠如果和他们一般见识,也就真的成了蛮人。

只是蛮人进入另一种崇尚礼仪的文化氛围内,就总会出些乱子。

韩漠还在想着关于南风国的一些事情,想着朱小言与韩青目前的状况时,就听到一阵怪异叫声响起,那叫声很显然是那群风国药商发出来。

那声音,就好像他们看见了一件什么宝物一样。

韩漠抬起头,就见到那几名药商堵在楼梯口,一个个动也不动,似乎被人施了法咒一样,呆呆地站着。

拉了拉斗笠,韩漠与裴英侯对视一眼,缓步上前,才见那几名药商缓缓分开,显出楼梯口来,而这一瞬间,韩漠就看到从楼梯口缓缓上来两个人。

两个女人。

看到前面那个女人,韩漠似乎明白这些家伙为何方才失声叫起来,因为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个女人实在是一个能让人失声的女人。

穿着紫色的长袖,外套一件青色的褂子,同样是一条紫色的百褶裙,头上竟也带着斗笠,白丝为帘,掩饰面容,似乎这一套大家都学会了。

她穿的很简单,但是她那丰腴起伏的身体却是让任何一个男人见到都眼前一亮。

那是匀称到极致的丰腴,显露出来的雪白手儿,掩饰的并不彻底的半截粉项,很直观地显示着她肌肤的白腻,赛雪欺霜。

身形优美,酥胸起伏,臀部丰满圆润,被衣裳紧紧裹住,纤腰之下,形成一个优美的葫芦形状,令人心动。

她的动作优雅,行步间,宛若流云般飘逸,净透着一股子贵气和成熟美态。

韩漠看见,不禁皱起眉头,第一眼看去,这个女人竟然和碧姨娘的身形有几分相似,婉约丰腴,但是他透过那并不严密的白丝,却看到了女人那并不是十分清晰的脸庞。

那张脸的轮廓当然美极,但是韩漠却是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他竟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他一时根本无法想起在哪里认识过……!

女人身后是一名丫鬟,手里拿着收起的油纸伞,厌恶地看着那几名药商。

……

紫衣贵妇根本没有看那几名药商,走上楼,回头吩咐道:“还是上次那样吧,今儿有雨水,更是巧了,雨水煮茶,茶会更香……!”她的声音很轻柔,但是轻柔之中,却带着一股子让人浑身发酥的媚音,似是天成。

一名药商终于忍不住,盯着紫衣贵妇微微起伏的丰满胸部,亵笑着,“茶香哪有你香,大美人,要不今天某请你喝茶?”

风国人自称都喜欢用“某”,此语一出,韩漠这才肯定,这几个家伙必是风国人了。

紫衣贵妇理也不理,两手搭在胸前,姿势优雅,便要往里走,那名药商一使眼色,几名人高马大的风国人顿时围成一个圈子,将贵妇围在了中间。

那率先轻浮的药商咧着嘴笑道:“某叫莽突勒,风国人,某看上你了!”从怀里抓出两锭银子,“陪某喝茶,这就是你的了!”

紫衣贵妇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淡淡道:“一百两,你让开,这就是你的!”

莽突勒和众药商一怔,就连后面不远的韩漠嘴角也泛起笑意。

这个女人,很有意思!

莽突勒一怔之后,忽地大笑起来,其他的药商也一齐大笑起来,他竟是摸着嘴边的胡须,道:“这个女人,有味道,某喜欢。”竟是伸出大手,往紫衣贵妇的浑圆的臀部摸过去。

韩漠皱起眉头,这些风国人的胆子似乎太大了些,竟敢在这样的场合明目张胆地欺负女人,眼见大手就要摸上贵妇的臀部,那落在后面的丫鬟已经从药商的缝隙中挤进来,手里的油纸伞朝着莽突勒狠狠地打了下去。

莽突勒收回手,转手抓住油纸伞,恶狠狠地等着丫鬟,怒道:“猪女子,敢打某吗?”

猪女子是风国对女人的辱骂词汇。

莽突勒这抓伞的动作倒是利落的很,韩漠看在眼里,淡淡一笑。

风国出来的药商并不多,一来是风国文化使然,不愿意与他国过多地接触,另有一个原因,则是南风国的货物在其他各国都是紧俏的物品,所以沿途窥视药商打货物主意的人绝不少,没有一定的本事,一般的药商还真过不了地方土匪那一关。

这几个药商能来到燕京城,至少表明他们手底下还是有几次下子的。

莽突勒一把扯过油纸伞,吐了口吐沫,看着紫衣贵妇,沉声道:“陪不陪某家喝茶?”

“此乃雅洁之地,阁下何必做出如此不雅之举?”紫衣贵妇没有恼怒,依旧是柔和地道:“风国的人,难道就能在燕国的土地上横行霸道?”

莽突勒盯着贵妇高耸的胸,道:“我看上你,就可以邀请你,这是我们风国的规矩……!”

他话声未落,就听身后一个平静的声音道:“莽突勒,我也看上你,我邀请你过来一下!”

众风国人一愣,循声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两个身穿风衣头戴斗笠的家伙,前面一人正伸出一只左手,食指对着莽突勒勾了勾。

“你来,我邀请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第二三零章 【花庆夫人】

莽突勒浓眉皱起,打量了韩漠几眼,缓步走上前去,提着碗大的铁拳,道:“你有话要对某说?说错了,某可要用拳头招呼你。”他不是傻子,韩漠突然插手,他也猜到很有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看着韩漠文雅的模样,比自己矮了大半个身位,莽突勒自然是全无所惧。

韩漠连斗笠都没有取下来,只是伸出手,很温柔地搭在莽突勒那伸出的铁拳上,乍一看去,就像两个许久没见的老朋友在表示着亲近之意。

莽突勒变了颜色,骂道:“拉开!”一挥手,便要将韩漠的手打过去,谁知道韩漠轻轻巧巧地使出格斗术中的擒拿术,搭上莽突勒的手腕子,一下子就扣住。

莽突勒欲收回铁拳,却不妨自己的手就像被铁箍圈住一样,竟是拉不回来,他眼中划过惊异之色,二话不说,另一只手直朝韩漠的胸口击过去。

韩漠嘴角泛起冷笑,另一只手也像蛇儿一样窜出,轻轻松松地扣住了莽突勒的另一只手腕子,一时间,莽突勒的两只手全都在韩漠的掌握之中。

一旁的裴英侯见韩漠轻巧地制住莽突勒,不由轻轻点了点头。

他当然能够看出来,这看似简简单单的招式,却恰恰迎合了暗黑人员的手段,讲究的就是以最简单的方式做到最复杂的事情。

韩漠的招式,速度,力量三者合一,只要少了其中的一环,也就不可能如此轻易扣住莽突勒的手腕。

众药商也都看着这边,见到韩漠灵活地扣住莽突勒的手腕,都露出吃惊之色,莽突勒是他们中间最强的人物,如此轻易被制,看来这个戴着斗笠的家伙真不是泛泛之辈。

莽突勒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顿时黑下脸来,沉喝一声,卯足力气,两手向外,那是要和韩漠比比力气。

只是他却哪里知道,韩漠自六岁开始,就开始修习韩家独门经书《长生经》,那力气绝非常人可以比拟,他虽憋红了脸,可惜两只手真的就像被凝固一样,纹丝不动,而韩漠云淡风轻,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愈发显出他的高深莫测来。

……

裴英侯微微抬起斗笠,看了看紫衣贵妇,只见那贵妇两手搭在胸前,如同园中贵菊般优雅而立,静静地看着韩漠。

裴英侯眼中泛起怪异之色,眉头微微皱起。

他心中其实并不认为在这个时候出手是件好事情,虽然有掩饰,但是花厅办事,向来以低调为主,不到万不得已时刻,尽量不要显露行踪。

韩漠的做法,显然是违背了这一原则。

不过韩漠既然如此做,作为下属,裴英侯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韩漠出手,那也算得上是拔刀相助了,。

“年轻人的性子是容易激动的。”裴英侯心中于是想,不过却隐隐觉得韩漠出手或许并不是激动那么简单。

虽然韩漠就任西花厅厅长的时间不长,但是按照韩漠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这个年轻厅长看似温和的表面,其实却是阴沉谨慎的很,这种江湖义士一类的拔刀相助强出头的风格,似乎并不是他性情的体现。

他正在思虑间,就听到韩漠声音淡淡地道:“莽突勒,服气了吗?”

莽突勒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韩漠分毫,脸上惊惧之色也浓重起来,听韩漠问话,哪里肯应承,又一声大喝,抬起大腿往韩漠的小腹踢了过去。

韩漠嘴角泛笑,不动不闪,右手松开,掌刀砍出,正砍在莽突勒的膝关节,莽突勒就感觉自己的膝盖似乎被砍断了一样,叫了一声,两手抱着膝盖,另一只脚跳起来。

“服气了吗?”韩漠淡淡问道。

莽突勒咬牙道:“你厉害,今天……某不和你打!”叫道:“还……还不来扶某?”

顿时便有两名药商上前,抚着莽突勒,莽突勒瞪着韩漠道:“下次见到,必不饶你!”带着手下几个要上仓皇而去。

“看来风国人并不一味地愚蠢,他们也懂得进退!”韩漠看着莽突勒众人离开的身影,淡淡道。

他更是拉下斗笠,只有那带着笑意的嘴巴露出来,轻轻道:“我们走!”

紫衣贵妇却已经袅袅过来,轻轻欠了欠身子,柔声道:“多谢您出手相助,妾身感激不尽!”

韩漠摆摆手,从裴英侯手中接过油纸伞,微微躬身,很绅士地道:“今儿有雨水,适合煮茶,夫人好好品茶!”

虽然不能清晰地看到这个贵妇的面孔,但是她那成熟丰腴的身材,很好地说明她已是一位经过人事的妇人,所以韩漠才会称其为“夫人”。

紫衣贵妇柔声道:“却不知妾身是否有幸能请公子品一杯茶,以报相救之恩?”

韩漠轻轻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在下还有事,告辞!”并不多说,抱了抱拳,便从紫衣贵妇身边走过,裴英侯立刻跟上,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

“公子能否留下名姓,我好改日报答?”紫衣贵妇又道。

韩漠没有回头,边走边道:“有时候,人与人相聚,是要看缘分的,如果真的有缘分,夫人一定会有机会报答我的!”

走到门前,打开油纸伞,和裴英侯一前一后走出了茶楼。

紫衣贵妇望着已经无人的门口,轻轻掀起面纱来,显出一张极为美丽的脸庞来,眉如青山,目似清泉,肤如凝脂,虽然充满成熟的风韵,但皮肤却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有丝毫衰老的迹象,细嫩的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白腻之中,微微泛红,当真是美艳无比,最为紧要的事,她整个人看上去端庄淑雅,但是眉目中间,却带着淡淡的风骚之态。

这名贵妇就像熟透的樱桃,她那丰满诱人的身体,再添上贵妇的气质风韵,天下间实在没有几个人能够抵挡。

“夫人……!”身边的丫鬟轻轻叫一声,紫衣贵妇才回过神来,放下面纱,幽幽叹了口气,才往里面行去。

……

……

淅淅沥沥的雨儿似乎没有止歇的意思,发丝儿一样的春雨虽然不大,但却很密,轻轻打在油纸伞上,发着清脆的声音,顺着油纸伞滑到伞檐边,就像珠丝儿般往下滴落,煞是好看。

二人顺着街道,经过了侯林戏园子门口,往街口缓缓行去,街上没有几个人,看起来颇为冷清。

“很奇怪我为何多管闲事,是吗?”韩漠突然道,声音里带着笑意。

裴英侯恭敬道:“大人自有想法!”

“我并不是善心大发,更不是因为我这个年轻人很冲动。”韩漠笑着道:“我只是看出了一点东西,就像你所说,从平常中看出不平常!”

“哦?”裴英侯带着疑问。

“风国人很愚蠢吗?”韩漠莫名其妙地问道。

裴英侯摇头道:“当然不蠢,他们虽然是蛮人,不懂礼数,但是他们的狡猾并不比他国人弱,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守得住那么小的一个国家。”

韩漠笑道:“不错,风国人不蠢,他们能够代表风国人从南风走出来做买卖,更不会愚蠢,这样一群人,难道会愚蠢到在光天化日之下轻薄一个不知底细的贵妇人?他们难道不知道,燕京城达官贵人多如牛毛,这个妇人说不定就是哪家的内室,在不明情况下,区区几个南风药商能有这样大的胆子?燕京城里能将他们像蚂蚁一样踩死的官员贵族,那是多不胜数的,他们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裴英侯露出笑容来,他知道,自己这个年轻的上司,绝不是贸然的冲动出手。

“风国人的蛮霸我是听过的,相比起中原其他三国,风国人其实更不怕死,更野蛮……我只是小小出手,他们就畏惧而逃,这实在不是风国人的性格。没有见血就离开,我很奇怪风国人的胆子怎么变的这么小了。”韩漠嘴角带着怪异的笑容:“所以我想来想去,出现这种状况,最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他们在我眼前合演了一出在他们自己看来很逼真的戏!”

裴英侯并没有吃惊,只是很平静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说,那几个南风人是那位贵妇雇用的,专门等着为你演戏?”

韩漠转头看了裴英侯一眼,笑道:“你似乎也猜到了!”

“他们为何要如此做?”

韩漠悠然道:“或许那位夫人对我很有兴趣,想通过这种法子接近我,又或者是为了观察我,也可能有别的原因!”

“大人明知是他们设下的局子,为何还要出手?”

韩漠笑道:“很简单,我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我想确定这出戏是不是表演我看,就必须出手确定一下。”

“原来如此!”

“这个女人,似乎很有意思!”韩漠轻轻道:她的眼睛……很好看!”

裴英侯微微皱眉,问道:“大人可知她是谁?”

“你知道?”

裴英侯点点头:“那是花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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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先祝光棍们节日快乐,明年不要再过此节。

2.亲爱的挚爱的敬爱的可爱的沙漠的手机党书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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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2010年11月11日。

第二三一章 【寡妇】

韩漠对这个名字很陌生,这是他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名字,所以微微顿步,道:“花庆夫人?是谁?在京里很有份量吗?”

裴英侯缓缓道:“花庆夫人是宣德王的遗孀!”

“遗孀?”韩漠一愣,情不自禁地道:“又一个寡妇?”他知道秀公主是一个寡妇,如今这花庆夫人原来也是一个寡妇,如此看来,燕国皇室中的寡妇还真是不少。

花庆夫人韩漠没听说过,但是宣德王他却是在东海城的时候就知道的。

宣德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只比皇帝小两岁,两年前患病去世。据说这位侯爷最大的喜好就是女人,生活放.荡,是一个软弱无能之辈,只是安生地做着他的王爷。

或许是过度沉迷于酒色之中,宣德侯身体一直都很衰弱,但他兀自不知节制,两年前,终因酒色过度而气血衰竭,一命归天。

这位王爷那是达官贵族中的典型反面教材,韩漠在东海郡时,二宗主韩正坤偶尔教育韩漠之时,就会私下将这个人作为反面典型搬出来,所以韩漠对这位王爷可说是知之甚多,只是不知道他原来还有这样一个诱人的王妃而已。

有着这样动人的王妃,还要纵情色欲,这位王爷还真是不知道珍惜身边人。

裴英侯低声道:“当年魏国进攻庆国,庆国担心我燕国趁机从后进攻,那样庆国将陷于两面夹攻的形势,所以他们提出结亲,不求我燕国出兵相助,只望我燕国能够保持边界和平,那门亲事,就是宣德王和花庆夫人了。花庆夫人是庆国崇仁帝的亲妹妹,据说是庆国第一美人,也是因此,那次战争,我燕国静观其变,庆国这才能调拨驻守燕庆边界东南一线的东南卫军,地挡住了魏国的进攻。”

韩漠“哦”了一声,道:“那场战争我倒是知道,魏国突然发动进攻,庆国措手不及,连丢山北,武都,武关三郡,当时统帅魏国苍骑军的就是那个山南金锁锤司马擎天,若非上京圣将商钟离调兵应对,恐怕庆国要丢掉半个国土。是商钟离夺回了武都,武关二郡,但是山北郡由于地势险要,魏军占据有利地形,更有司马擎天坐镇,两位名将打了一年多,最终还是没能夺回来……!”

裴英侯轻叹道:“不错,虽然商钟离在那场战争中,将星闪耀,只可惜庆人懦弱,不好刀兵,他虽有名将之才,却没有强大的军队,若魏国统军者是普通人,商钟离还有可能夺回山北郡,但是面对有着天下最强骑兵的司马擎天,能够夺回武都武关二郡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吧?”韩漠沉吟道。

裴英侯点头道:“十六年前!”

韩漠笑道:“昨日少女已成今日贵妇,花庆夫人也有三十多岁了吧?”

“当年过来是,年方十六,如今已经是三十二岁了。”裴英侯轻轻道:“也算是一代红颜。这位王妃倒是一个很低调的人,风闻极少,就算是宣德王辞世之后,她也是深居寡出,声明极佳。”

韩漠“哦”了一声,心中却不以为然:“经常出来,未必是风骚.女人,深居简出,也未必不淫.荡……!”更是奇道:“她是花庆夫人,却为何要给我表演这样一场戏码?”

裴英侯压低声音道:“大人需不需要我们对她调查一番?”

韩漠撇头看了裴英侯一眼,低声笑道:“花厅难道也可以调查皇室中人?”

“自然。”裴英侯轻声道:“当年先帝下过旨意,除了天子,花厅可以调查任何行动反常的人,包括皇室成员……一切为了燕国!”

……

户部尚书府,西院。

碧姨娘靠在床头,美丽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绵软无力,乍一看去,慵懒至极,倒是尽显妇人风情。

“身子不舒服,就该请个大夫看一看,这岂是能拖的事儿。”韩夫人此时正在碧姨娘的房中,坐在床边,有些埋怨道:“你身子本也不是好的,又是个可心的人,有了事儿也不说出来,若不是我瞧着有些不对,那还要拖下去吗?前几日来,你倒还气色不差,今儿却是虚了很多,你上次说是水土不服,我倒也信了,这次万不可延误下去,我已派人去请了大夫,总是要诊治一番,开几服药服下去才见好。”她转过头,看着一边的韩沁,责怪道:“你这丫头,娘亲气色这么差,你也帮着隐瞒,怎不告诉我知道?看你平日里机灵的很,怎么到了大事就犯糊涂。”

韩夫人是直性子,和家中人自然不喜欢虚伪的那一套,所以心里有话也就直说了出来。

韩沁红着眼圈,道:“我是想去禀明大娘,可是……可是娘不让说,怕你们担心……!”

“夫人莫怨她。”碧姨娘有些虚弱,见韩夫人怪责韩沁,急忙道:“都是妾身的意思,与沁儿不相干的。只是一些小病,没什么大碍的。”

韩夫人叹了口气,拉着碧姨娘的手,柔声道:“妹妹是个贤惠的人儿,知书达理,顾全大局,我也知道你是害怕我们担心,可是身子骨的事儿,不比寻常,那是马虎不得的。”

“多谢夫人关心!”碧姨娘俏美的脸上显出感激之色。

韩夫人和碧姨娘虽然是一妻一妾,但是却没有一般人家的妻妾争宠明争暗斗,韩夫人性情大度开朗,碧姨娘贤惠温柔知书达理,二人相处的是极为和睦的,这在东海郡,那也是传为佳话的。

“如今咱们一家都在京城,那更不比在东海。老爷如今事儿更是繁杂,自进京之后,你看他哪一日不是极晚才回来。他事务多,咱们更应该互相照应着,身子有个不舒服,更应该早些看大夫,也好早日康复,一旦延搁,真要有了后患,老爷知道,那更是要担心的,你说是不是?”

碧姨娘微点螓首,“夫人所言甚是,妾身记在心里了!”

正在此时,听到门外有丫鬟禀道:“夫人,大夫来了!”

韩夫人尚未说话,就听到韩漠的声音响起:“娘,姨娘的病怎么样了?我在院外瞧见了大夫,就领他过来了。”

说话间,韩漠已经进了屋来。

韩夫人起身道:“快请大夫进来把把脉!”

大夫五十余岁,进了屋来,行了礼,这才放下药箱子,先是看了看碧姨娘的脸色,微微皱眉,但还是微笑道:“我先把把脉!”

韩漠瞧见碧姨娘的气色比起之前要差了不少,尽显柔弱无力之态,心中颇有些担心,听到韩夫人已经道:“漠儿,沁儿,你们两先出去,都挤在屋子里,扰了大夫的诊治。”

韩漠答应一声,带着韩沁从屋中退了下去。

大夫取出方巾丝帕,搭在碧姨娘伸出的白雪般的手腕子上,坐在床边,轻轻搭上去,抚着胡须,眯着眼睛,神色虽然很是平静,但是眼中却闪过很惊异的眼神。

片刻之后,大夫才起开手,对着韩夫人行了行礼,韩夫人已经急切地问道:“大夫,究竟是患了何样的病症?要不要紧?”

碧姨娘见韩夫人一脸担忧急切之色,心中更是感激。

大夫抬眼朝房门望去,只见房门未关,珠帘外,韩漠站在门外,透过珠帘,大夫就看到韩漠那一双冰冷的眼眸子正盯在自己的身上。

“夫人,这位女眷……并无大碍!”大夫回过神来,无奈地道:“不过是水土不服,受了些寒气,好生调养一阵子,应无大碍,我开几服药,好生滋补,应是平安无事……只是切莫再受寒!”

韩夫人这才放下心来,笑道:“那就好,可麻烦你了,漠儿,送大夫出府,重赏!”

碧姨娘听大夫这样一说,也微微宽了心,韩沁在门外也听到大夫的诊断,立刻进来,上去扑在碧姨娘身上,撒娇道:“娘,只是受寒了,这阵子可吓死我了。“

碧姨娘温柔地抚着韩沁的秀发,柔声道:“娘自然是没事的……!”

开了药方子,大夫这才由韩漠送出府,大夫看着韩漠,苦笑道:“五少爷,医有医德,本是要实话实说,不可隐瞒病情,但是五少爷也是为了家人免于担心……哎,五少爷还是尽快寻到名医才是……,这病倒是不能耽搁太久!”

韩漠肃然道:“今日多谢先生回护了,我自有计较!”赏了银子,送大夫出府后,这才返回碧姨娘屋内,却听到里面笑声阵阵,韩夫人正和碧姨娘说着话。

见到韩漠进来,韩夫人已经笑道:“正说着你哩,本来你姨娘身子不适,我没心情理会你的事情,但是这大夫即说无事,那可要好好管管你的事儿了!”

韩漠笑眯眯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捻起果盘的一颗葡萄放进嘴中,“我又惹什么事儿了?要娘亲自来管。我进京之后,可是乖得很,不惹事的。”

“不惹事?”韩夫人似笑非笑,“将你爹气得两夜睡不着,你还说没事?”

韩漠一愣,睁大眼睛,很是疑惑地看着韩夫人,碧姨娘和韩沁也很好奇,都看着韩漠,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气得韩玄昌两夜睡不着。

第二三二章 【请柬】

韩夫人见韩漠一副无辜的样子,更是好气,站起身来,叉着腰,捏着手绢子的手儿指着韩漠道:“你爹说你是不肖子,那还真是没说错。我来问你,你爹准备给你安排亲事,你非但不同意,还顶撞你爹,可有此事?”

韩漠苦笑着,原来还真是为了那个事儿,看来母亲今日是要秋后算账了。

韩沁已经笑嘻嘻地道:“哦,哥哥,你要娶媳妇了吗?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啊?嘻嘻,我是不是快有嫂子了啊?”

韩漠瞪了韩沁一眼,“去去去,小孩子家家,过来掺和什么。”

韩沁撅着嘴,气呼呼地道:“我是好心,你还骂我,娶媳妇不好吗?”碧姨娘急忙道:“沁儿,莫胡说,哥哥的婚事,自有老爷夫人做主的。”

韩夫人笑眯眯地走到韩漠旁边,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下,笑盈盈地问道:“漠儿,你见着萧家的小姐了?”

“见着了!”

“那漂不漂亮?”

韩漠苦笑道:“娘,爹既然跟你提过,你自然也该知道那个萧家小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性子恶的很,刁蛮任性,就算杀了我,我也不可能娶她的。”看着韩夫人道:“娘,你也不希望有一个不识礼数无法无天的媳妇吧?”

韩夫人笑眯眯地道:“娶了家来,那就是你老婆,难道你连自己的老婆也管不了?我可不管她性子如何,我要的是孙儿。”

韩漠又捻起一颗葡萄放进嘴中,淡淡道:“娘,可不是只有世家的女子才能生孩子!”

韩夫人柳眉微蹙,微一沉吟,才道:“你爹娶我之前,我也是刁蛮任性!”

“不同的。”韩漠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成为结盟的工具而已,性子只是一个原因而已。”他凝视着韩夫人,缓缓道:“与她们成亲,我会很有压力,这对我的婚事并没有什么好处。”

韩夫人严肃地看着韩漠,问道:“那你想如何?”

韩漠很坚定地道:“找自己喜欢的女人结婚!”

碧姨娘和韩沁对视一眼,惊讶之余,却又是各显出异色,对于韩沁来说,兄长的这个思想,那当真是新奇的很,而碧姨娘却是有些震惊,韩漠虽然仅仅是一句话,但是所反射出来的思想,在这个时代却是极其叛逆的。

韩夫人静静地看着韩漠,她的神情很是严肃,许久之后,才缓缓道:“你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心头肉,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护着你……但是你的想法,会让你的父亲,你的爷爷,还有整个韩氏家族失望。儿子,其实世家的生存之路,并不……容易!”

韩漠神情黯然,没有说话,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极为压抑,碧姨娘虽然有心劝说,但是这样的情况下,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阵沉寂之后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竟是韩曹氏的声音响起:“弟妹在这里吗?”又听到丫鬟禀道:“大.奶奶来了!”

韩夫人刚刚站起,韩曹氏已经进来,碧姨娘欲要起身行礼,终是身子虚,一时没能起来,欲要让韩沁扶起,韩曹氏已经过来按住,笑道:“罢了罢了,之前才听说你的身子不适,所以过来看看,这些俗礼免了就是。”向韩夫人道:“弟妹,我正寻你,说是在这屋子里,又听说玉碧身子不适,这才过来看看。”

韩夫人笑着,吩咐道:“漠儿,还不给你大娘倒茶。”上前笑道:“大嫂有何事要吩咐?”

“瞧你说的,能吩咐什么。”韩曹氏笑道:“刚才有人送了请柬来,请两位老爷去赴宴,三老爷的请柬我送了来。”从袖中去处金边红纸的请柬,递给韩夫人道:“兵部侍郎西门雷藏今年四十岁整,要摆设酒宴,送来请柬!”

韩夫人接过请柬,看了看,道:“大嫂,这可有劳你了。这阵子一大家子上百口人都在你这里打扰,可是让你费心了。”

韩曹氏立刻道:“弟妹这话就说的见外了,什么你啊我啊,不都是一家子人,还分彼此?我倒乐意你们一直在府里住着,那也热闹些。”

韩漠笑呵呵地上前来,问道:“娘,请柬上可邀请了我啊?”

韩夫人笑骂道:“你倒是想吃那一顿酒席吗?西门雷藏虽然只是兵部侍郎,但毕竟是世家贵族,身份可不比你爹差,还轮不到你过去。”

韩漠笑眯眯地接过请柬,看了看,只见上面是邀请韩玄昌前去参加宴席,言辞颇为客气,随眼看到日子,眼中立刻闪出怪异的神色。

“三月初一!”

……

……

巍峨大气的太师府,一间雅致的屋子内,一脸平静的萧太师正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小雨,窗外的几棵青竹在春雨的滋润下,更加挺拔青葱。他右手大拇指戴着一支碧玉大扳指,食指按在大扳指上,轻轻摩擦着。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声音传进来:“父亲大人,是我!”

“进来吧!”萧太师回过神来,缓步走到椅边坐下,端起旁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门被轻轻推开,萧怀金进了门来,又回头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这才毕恭毕敬走到萧太师面前,从袖中取出金边红纸的请柬,奉上前去,恭敬道:“父亲大人,这是西门雷藏派人送来的请柬!”

“西门雷藏?”萧太师眉头一挑,斜视请柬,也没有接过来,只是淡淡问道:“所为何事?”

萧怀金忙道:“西门雷藏四十岁设宴,宴请京中达官贵人前去赴宴。”

“四十岁?”萧太师再次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冷笑道:“难得他还想着我这个老头子啊。自年后,我们已经弹劾了他们西门家不少人,他西门雷藏设宴还要请我,他的心胸倒也宽广的很啊!”

萧怀金笑道:“父亲大人,他在请柬中言辞颇是谦恭,对父亲大人可是尊敬的很。”

萧太师捋须道:“都请了哪些人?”

“据我所知,六部尚书以及世家重要人物都下了帖子,西门府自今日开始,就开始张罗起三日后的宴席了。”萧怀金回道。

“请了皇室中人没有?”萧太师淡淡问道。

“这倒不知。”萧怀金道:“不过他过生日,只怕圣上也不会去赴宴吧,至于太子和昌德候,只怕也不会去的。”

萧太师看了萧怀金一眼,问道:“西门雷藏乃是有勇无谋的莽夫,那是记仇不记恩的家伙,他忽然如此谦恭,邀请我们前去赴宴,你觉得会是什么意思?”

萧怀金想了想,才露出得意的笑容道:“父亲大人,依儿子的想法,西门家是服软了。这年后一开始在朝堂上,他还跳出来与我们萧家争锋相对,可是每一次都是落败,西门家的官员也是纷纷落马,渤州郡之战,他们西门家得到的官位本就没有多少,再经我们一番整治,如今在朝中已经所剩无几,京中没有实力,他们的吴郡又地小人薄,这西门雷藏只怕是想通了,所以这一次借着生日之际,向我们萧家服软!”

萧太师闭上眼睛,神情平静,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虽然年逾古稀,但是这位老人的眼中却满是犀利的光芒,“西门雷藏并不是一个容易服软的人,很早我就曾说过,这个人,刀架在脖子上,也会硬上一硬……但是我想他也没有胆子玩什么花样,我们没有真正动手之前,他们西门家还没有实力主动和我们硬拼!”

“那我们这次去不去?”萧怀金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何不去?”萧太师冷笑道:“他献殷勤,我萧家难道不能表示豁达,让满朝文武看看我们萧家心胸宽阔。”

萧怀金轻声问道:“赴宴之夜,要不要调集影子卫去暗中保护,以防西门雷藏玩什么花样?”

萧太师摇摇头:“京中世家重要人物都要去,他西门雷藏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手!”挥手道:“既然西门雷藏盛情要求我们,我们也不要太不解人情,好好备上厚礼!”

“儿子明白了。”萧怀金立刻道。

萧太师沉吟着,忽然问道:“韩家还没有给信回来吗?”

“父亲大人是指?”萧怀金不解道。

“结亲一事。”萧太师淡淡道:“那天夜里,我是和韩玄昌提过的,他只说要向东海郡的韩正坤询问一番再做决定,只是到了今日,还未曾给我们答复,老夫可不愿意等的太久。”

萧怀金也皱起眉头:“韩家也太不识时务了!”

萧太师冷笑道:“如今他们韩家可是风光的很,若是结亲不成,他们韩家便是除了苏家外,我们最大的敌人了。他们韩家在朝中权势日重,东海海路已开,最缺的银子他们现在也开始有了来路……嘿嘿,若韩家真的不识时务,他这条海路,我们可得关一关了。”

此时窗外,依旧是细雨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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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三章 【阴谋】

燕历平光九年三月初一,虽然连绵细雨已经停了两日,可是天气依然没有丝毫好转,天气阴霾,阳光亦是几日没有出现,让整个燕京城这几日都笼罩在阴暗之中。

侯林戏园子自大清早便开始关上了大门,竖了木牌,那是要歇业一天的。

戏园子的正厅内,两大名角侯清和林源正坐着饮茶,戏园子的佘老板正陪着笑,“两位先生,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过了晌午,咱们就可动身。那西门府的管家亲自来下的的请柬,是要让两位先生今儿晚上唱上几曲,到场的可都是当朝显贵,咱们侯林戏园子的场面,就靠两位先生撑着了,嘿嘿……两位先生这次的酬劳,也必不会少……!”

侯清轻笑道:“西门侍郎设宴庆贺生日,这自然是大大的喜事,我们自然是要捧场的。不过这请柬倒是今儿个早上才下,还真是让我们有些意外,按说这京里的角儿也不说,比我们二人名气大的也多,怎么这西门大人却是瞧上了我们呢?”

佘老板笑呵呵地道:“那自然是因为二位先生唱得好。说这京里名气大的,或许有,但若是说有比两位唱的好的,那可是一位都找不出了。”

林源淡淡问道:“佘老板,咱们要去多少人?”

“今天西门府宴请的都是贵客,那是怠慢不得,咱们戏园子的其实也要做足了,两位先生自然是主角,再配上几个角儿,连上打杂的,得去将近二十人吧。”佘老板笑眯眯地道:“西门家的管家也说了,西门侍郎大人特意为我们戏园子腾出了一处院子,就是让我们进去后安心准备哩。”

“既然要出园子唱戏,咱们的物件儿也都得带去,那可得小心些,可别坏了。”侯清嘱咐道。

他和林源都是侯林戏园子的镇园名角,园子财源滚滚,也都是靠了他二人,所以佘老板虽然是戏园子的主人,但是对这二人却是客客气气,不敢有丝毫怠慢,*的人乍一看去,还以为这二人是主子,佘老板是下人哩。

正说着话,却从厅外走进一人来,那是一个年近五十的老人,穿的简简单单,看起来极其普通。

佘老板皱起眉头,骂道:“耿老实,谁让你报也不报就进来的?我正和两位先生说话,你瞎了眼睛吗?还不给我滚下去。”

这耿老实是戏园子里的巡夜人,孤身一人,几年前来到戏园子找了份巡夜的差事,因为他要求的报酬极低,而且为人低调,做事倒也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所以在这园子竟也干了几年。

戏园子每天子夜之前,那都是人去园空的,园子里留不下几个人,像那些坐镇的角儿,在园外都是有置办房屋的,人都去后,园子空下来,总是要人看守的,所以耿老实白天里睡觉,晚上便开始提着孤灯在园子四处巡夜,园子里的人几乎没有谁注意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即使是园子的主人,佘老板也是见得少,此时见到这个耿老实竟然不请自进,还真是有些恼怒,毕竟这厅子是园子的正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即使是园子里演戏的,那身份也有高低之分,像侯林二人自然是塔尖上的人物,这正厅自然是来去自如,但是耿老实这样连塔底都算不上的人物,那是万万没有资格进入正厅之内的。

耿老实被佘老板训斥,竟没有退下去,反而抬起头,咧着嘴笑了笑,“佘老板,有几个客人要和你见见面,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商量个屁!”见耿老实没有退下去的意思,佘老板更是怒火中烧,骂道:“今儿个谁也不见,耿老实,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传话了?你若不想干,趁早打了包裹滚出去。”

耿老实今日却很是反常,怪怪地笑,就连侯林二人也皱起眉头来,感觉事情大是有些反常。

这次不待耿老实回答,门外就传来脚步声,三个人影就像一道风般,从门外进入了正厅之中,当先一人身着黑色长衣,手腕子都系着手带,身材高大,一张脸上竟然横七竖八地布满了五六条刀疤,容貌显得极其狰狞可怖,他却带着笑,笑起来更加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佘老板,两位先生,我是关亭汉,前来商讨一些事情,还望几位不要见怪!”

佘老板几人又瞧见疤面人身后又有两名黑衣蒙面的怪人,他们的衣裳极为贴身,就像蛇皮一样,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的手里竟然还拿着匕首,匕首寒光幽幽,如果看得清楚,甚至能够看到上面兀自有新鲜的血迹。

佘老板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发软,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善类,他瞥向耿老实,却见那耿老实已经站到疤面人的身后,显得极其恭敬,心中猛地明白什么,颤声道:“你……你们是土匪?耿……耿老实,你敢……你敢勾结土匪?”

疤面人淡淡一笑,走上前去,直接道:“佘老板,你们戏园子后面打包行装的人,都已经死了,共是十六个人,数目对不对?”

佘老板脸色煞白,惊道:“你……你将他们都杀了?”

疤面人关亭汉平静地道:“我听说西门府请了你们去唱戏,那很好,我的弟兄们也好这一口,早就想登台演戏,如果几位不介意的话,我们今天陪你们去演这场戏,你放心,我的弟兄都是经过训练的,虽然唱得不如侯林两位先生好,但也不至于给两位先生丢脸的。”

侯林二人对视一眼,也是一脸震惊,眸子里满是惊恐。

佘老板筛糠子似地,终于双腿一软,便要瘫下去,却见那疤面人两个步子便上前来,一把揪住了佘老板的领口,淡淡道:“佘老板,今天的事情还要你来主持,你可不许有事。”将佘老板丢在椅子上,他也坐上了一把椅子,看了看门外.阴霾的天气,缓缓道:“昨儿晚上子时之后,我们弟兄就进了园子,在耿老实的帮助下,已经在后屋子等到了现在……佘老板,我这人说话做事是讲信用的,如果你们几位想活下去,一切都要听我吩咐,否则出了半点篓子……不用我说的太直白吧?”

佘老板鼓起勇气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他可不相信这些家伙真的只是“票友”。

“我们什么人,要做什么事,你们都不必知道,你们只要听我们的话,一切都会平安无事。”关亭汉缓缓道:“我们要进西门府,为西门大人庆贺生日,也为达官贵人们助兴!”

……

……

西门府亦在东城,西门雷藏虽然是世家子弟,更是西门家族的主要人物,但是毕竟只是侍郎身份,他的府邸在燕京城中实在算不上太大,不过要说起今日燕京城最热闹的地方,自然是非属西门府不可。

西门雷藏穿着大袍子,一改武将之风,看起来显得颇为和善谦恭,在府门前迎接刚刚下轿的萧太师,深深一礼,竟是谦恭道:“太师大驾光临,鄙府不胜荣幸,当真是蓬荜生辉!”上前扶着萧太师,道:“太师能来,雷藏真是感激不尽啊!”

萧太师身后的萧怀金满是不屑之色地看着西门雷藏,萧太师却是露出和蔼的笑容来,轻轻拍了拍西门雷藏的手,温言道:“世侄设宴,能想到我这把老骨头,可算还是将我这老东西放在心上的,我对他们说,就算是身子骨再差,也要过来庆贺一番。”

西门雷藏又是一礼,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太师恩德,雷藏没齿不忘,日后太师但有所命,雷藏定当全力以赴!”

萧太师闻言,看似昏暗的眼眸子里划过异色,而萧怀金亦是显出喜色,在萧怀金看来,西门雷藏这句话,那是真正的服软了,那是要投到萧家的门下了。

“萧尚书!”西门雷藏又向萧怀金抱拳,笑道:“园子里已经设了席,请太师和尚书大人进入歇息。”吩咐下人道:“还不领路!”

萧怀金上前抚着萧太师,进了府里,先到的官员见到萧家父子,都是行礼问好。

西门府自然也是有东西二院,今日里世家的主要官员都安排子东院的“七巧阁”,七巧阁是一个雅致的小园子,只因里面有一个七色彩石堆砌成的台子,所以被称为七巧阁,这也是西门府内别具特色的一个地方。

这七巧台色为七种,再配上琉璃珍珠,特别是在夜间,流光溢彩,辉煌无比,那也是显出西门家的奢华之气。

这是用来表演所用的台子,西门雷藏粗勇武夫,却极好歌舞,特别是艳姬之舞,所以隔三岔五,就会邀请一些朋友在这七巧阁内观赏动人舞姿,别具特色的舞台,婀娜娇媚的美人,再加上动人诱惑的舞姿,夜色之下,组成一个极为绚丽的景观。

其他的官员,大部分都安排在西边的院子里,整个西门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各大世家这一次倒是出奇地一致,给了西门家族足够的面子。

七巧阁内,众官员也都是言谈甚欢,不过萧苏两家却只是打了个招呼,连座位也都分的开开的,这七巧阁内也不过五张酒桌,坐了二十多名朝廷要员,六部尚书皆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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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四章 【入门受阻】

为了保护这次参加宴会的达官贵人们,专门调集了两百名御林军守护在西门府的四周,清一色都是铁甲铁盔,佩刀长枪,为了以防万一,甚至安排了一些弓箭手,任何进入西门府的闲杂人等,都是要经过严格的检查。

除了正门迎接手持请柬的燕国官吏外,西门府的后门却是另一个入口,打杂的,舞姬,唱戏的相关杂人都是要从这里进入,而且要经过严格的检查,而这一次的护卫总管,却是豹突营的护军参领慕容鹤。

一队人马推着两辆大车子从街道上转到西门府后门,有将近二十人,竟有不少人带着玩戏法的面具儿,看不清面孔,打着旗子,却是“侯林戏园子”。

领头的正是侯林戏园子的佘老板,苦着脸,身边站着一名魁梧的大汉,寸步不离,贴的极近,就像是佘老板的保镖一样。

这人带着一张诡异的鬼面具,那面具看起来极其狰狞,龇牙列齿,眼若铜铃,甚至还垂下一小截儿的舌头,这一类面具,也是戏中常有的道具,用来扮作鬼王用的。

队伍尚离远门有些距离,已经有两名御林军卫士上前挡住,沉声喝道:“什么人?”

佘老板从怀里取出请柬,堆起笑脸来:“我们是侯林戏园子的人,今夜来为西门大人庆贺生日,过来唱戏的!”

一名御林军卫士上前接过请柬,看了看,交还给佘老板,往后面看了看,见到竟有十多人都戴着诡异的面具儿,皱起眉头,道:“都取下面具来,让我看看清楚,可别混进不相干的人。”

佘老板忙笑道:“军爷这话就说差了,我们都是侯林戏园子的人,在京里也是有些名气的,而且是西门大人亲自下帖子请我们过来捧场,哪里会有不相干的人。”

“那要戴上面具做什么?”卫士握着腰间的刀把,冷冷问道。

“这是我们行里的规矩,夜里出门献艺,戴上面具驱邪,到时候上台献艺,能得一个好彩头。”佘老板急忙解释道:“这位军爷,咱们都是侯林戏园子里的人,我是那戏园子的老板,也都是在京里有些小名声,这次是西门大人亲自下了帖子请我们过来捧捧场,热闹热闹,府上的大人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像听戏了,劳您让我们赶紧儿进去,好收拾收拾,别误了大人们听戏才是正经,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另一名卫士已经上前来道:“少说废话,我们是奉命行事!”指着两车子上的大木箱子道:“打开箱子,检查过后,方能放行!”

佘老板豁然变色,眼中划过怪异之色看了身边的面具壮汉一眼,这才道:“里面都是衣裳道具,那是今天晚上用来给大人们献艺所用,没有什么东西的。”

“快打开!”两名卫士都将手按在刀柄上,后面守护着后门处的十多名御林卫士也都提着长枪,向这边看了过来。

佘老板的头上都冒出冷汗来。

两名卫士见佘老板神情怪异,正要喝斥,却听后面已经传来声音道:“你们怎么现在才过来,可比说好的时辰晚了不少。”

就见从后门钻出一个蓝色锦衣人来,肥肥胖胖,指着佘老板道:“要是耽搁了大人的事儿,你可担待的起?还不快随我进来。”

佘老板指了指卫士,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西门大管家,不是我们不进,是……是这几位军爷要检查道具箱子,耽搁在这里了。”

西门大管家急忙上来,斥责道:“这是我家大人请来的戏班子,你们过来是保护府邸,可不是过来耽搁我家大人的生日宴席!”

那两名卫士互相看了一眼,显然对这个西门大管家还是颇有忌惮的,毕竟这也算是西门府的小半个主子,他要让人进自己家门,做护卫的总不好拦住,无奈地挥了挥手:“都进去吧!”

佘老板松了口气,便要带着众人进府,就听又一个声音响起来:“可都检查了?府里都是朝廷要员,我们御林军负责护卫,那是要保证没有任何贼人奸细混进府里去,要是出了岔子,上面要的可是我的脑袋……没有检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放进去!”

就见从旁走来一群人,一身戎装盔甲的慕容鹤正在几名御林卫士的簇拥下,缓缓走过来。

他一身盔甲,戴的头盔犹如一头银质豹子头,看起来异常的威猛,慕容鹤本身也是人高马大,再穿上这身衣裳,还真算得上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见到慕容鹤,就连西门大管家也皱起眉头来,但他还是站直身子,看着缓缓走过来的慕容鹤,笑道:“慕容参领辛苦了!”

慕容鹤呵呵笑道:“本将那是受了内阁之令,负责护卫,毕竟此番宴会不同往日,京中要员大都到场,那可是不能有丝毫差池的。”

“参领大人说的是。”西门大管家笑道:“只是府里随时都要开戏,却是不能耽搁太久的。”

慕容鹤摆摆手,正色道:“打开箱子检查一番,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要上前去检查,吩咐道:“把这箱子打开来!”

西门大管家皱起眉头,却见慕容鹤已经豁然出手,往佘老板身边魁梧大汉的脸上抓过去,这一下出其不意,佘老板呆呆地站着,竟是不敢动弹,而那魁梧大汉也像木桩子一样站着,没有动弹。

“滋啦”一声,慕容鹤竟是生生地抓下了大汉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极为恐怖的脸庞来,那脸上布满了数道刀疤,而那大汉紧闭着眼睛,面具被抓下之后,他的眉头才皱起来。

慕容鹤见到大汉的面孔,吃了一惊,竟是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冷声道:“此人脸上为何有这样多的刀疤?”

佘老板尚未回答,疤面人已经道:“战场上杀敌留下的!”

“战场杀敌?”

“是。”

“杀的哪路敌人?”慕容鹤冷声问道。

“庆国人!”

“庆燕两国,那可是有近十年没打过仗了。”慕容鹤冷笑道:“你这伤看样子没有十年吧?”

疤面人依旧是很镇定地道:“大人难道不知道,燕庆虽然没有大战,但是边境之上,双方斥候队伍哪一天不会深入对方境地,斥候之战却是少不了的。”

“你是斥候?”

“是,我两年前从西北大营回乡,只有一身力气能生活,恰好被佘老板看上,在他的戏园子里做些力气活,顺便也学了些武行,能在台上凑数。”疤面人缓缓道。

“你即是斥候,在西北大营是自也不是一般的士兵,退伍回乡,凭你的身手,应该能找到一份好事情,怎么却沦落到去戏园子做下手?”慕容鹤嘿嘿笑着,他的话音,显然对于戏子是极其鄙视的,在人群中的侯清和林源听到,都是阴下脸去。

疤面人淡淡道:“大人看了我这张脸,还以为会有人要我吗?”

慕容鹤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疤面人肩膀,笑道:“我以前也在西北大营当过斥候,不过那是很早的事情了,是了,咱们西北大营的斥候还是十三人一小队,打紫色旗子吗?”

“大人说笑了,这是行军机密,本不应该胡说,但是大人问起,我自不能不答。”疤面人平静道:“我在西北大营待了近十个年头,做了三年斥候,从来都是八人一小队,也从来不打旗子!”

慕容鹤哈哈笑道:“是了,我忘记了,咱们西北大营的斥候是不打旗子的。”

那边卫士已经打开第一个箱子搜查,禀道:“大人,都是衣裳,没有可疑之物!”

慕容鹤上前看了看,正要吩咐搜查第二个箱子,司马大管家已经走过来,握着慕容鹤的手,笑眯眯地道:“慕容参领,这是真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到时候我家老爷真要怪罪下来,我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啊。”不动声色中,塞了张银票放进慕容鹤的手中,慕容鹤不动声色看了看,神不知鬼不觉收起,笑道:“司马大管家,既然着急,那就该早说……!”挥手道:“罢了,都进去吧!”

司马大管家忙笑道:“那可就谢谢慕容参领了,慕容参领,府里专门还为你摆了一桌,回头过去喝上两杯。”

“要去的,要去的。”慕容鹤嘿嘿笑着,看着戏班子进了后门,瞅见一人的背影颇有些熟悉,不由皱起眉头,微一沉思,喃喃道:“背影怎地和那小子如此相像?嘿嘿,那小子若是成了戏子,倒是天大的笑话了!”左右看了看,掏出袖子里的银票看了看,数目倒不小,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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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 【万象七巧阁】

七巧阁内,官员们自是欢声笑语,七巧台上亦是八名妖娆佳丽穿着云裳水袖翩翩起舞,那是燕京城内最有名乐坊的舞姬。

相比起西院的人声鼎沸,东院七巧阁内的几桌主要客人还是显得平和的多,韩玄道与兵部尚书范云傲坐在一起,都是带着微笑,似乎在谈着什么,而韩玄昌则与大理寺卿胡雪辛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胡雪辛是韩夫人的亲兄长,是韩玄昌的大舅哥,更是韩漠的舅舅,他担任大理寺卿一职,也算是司法方面的最高长官了。

刑部负责审讯的大都是地方上申报的普通案件,虽然也涉及大案要案,但是审查出的结果,却是要经过大理寺的复审,大理寺这一关若是过不了,就会驳案,将案子驳回来重审,大理寺对于涉及朝中大员,皇室宗亲,危及社稷安危的案件,那是需要亲自查斟的。

胡氏家族是一个性情刚烈的家族,从某种角度来讲,这个家族虽然在燕国世家实力中排行靠后,但是却不容小视,比起其他家族,胡家族人凝聚力强,不惧强者,那是有着家族特色的。胡雪辛就是一个性情耿直的人,说他嫉恶如仇也不为过,但他却也不是死脑筋,性情虽耿直,但是办起事来却不会胶柱鼓瑟,善于权变。

“我那妹妹入京也都大半个月了。”胡雪辛长相和韩夫人颇有几分相似,虽然年过四十,但是却也清逸俊雅:“可是到了现在,我都没见她往我府里去。妹婿啊,你知道我每日里回府,问你嫂子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韩玄昌倒是和这个舅哥意气相投,笑道:“想来定是问雪莺可去了府里?”

胡雪辛哈哈笑道:“你知道就好。我说妹婿啊,我知道你很忙,新官上任,手头上一大摊子事情,可是怎么着也不能忘了我这个大舅老爷吧?是了,我那个兔崽子外甥也是越来越不孝顺了,小的时候见到我那时欢喜得很,如今到了京里,倒也藏头露尾,到现在也没去我府里?等哪天见着他,那是要好好教训一番的。”

韩玄昌忙道:“舅兄责备的是。只是我们入京之后,都是暂住在我大哥府上,一家子上百口人,雪莺若是离开了,下人们若是弄出事情来,那总是不好的,所以只能留在府里照应着。你也知道,我这礼部尚书刚刚上任,总是要熟悉一些衙门里的事情,本事要搬到新府邸之后,再陪着雪莺去府上拜见……!”举起酒盏,笑道:“舅兄,玄昌这次是失礼了,我给你和嫂子赔罪!”竟是一口干掉了盏中酒。

……

萧太师气定神闲地坐在最靠前面的一张桌子上,双眼微眯,看似是在养神,其实小小园子里的一切都看在他的眼里,他神情平静,八风不动,即使身边的萧怀金和刑部尚书贺庆之窃窃私语,以一种怪异的眼神往韩玄道那边望,萧太师也保持着平和的表情。

小小的七巧阁内,那就是燕国格局的一个真实写照。

“父亲大人,你看韩玄道和那范云傲在嘀咕些什么?”萧怀金压低声音,凑近萧太师,“该不会是又在打什么鬼算盘吧?”

萧太师不动声色,微微闭起眼睛,什么话也没说。

刑部尚书贺庆之,贺氏家族现任家主,他的妻子,正是萧太师的小女儿,换句话说,贺庆之是萧太师的女婿,与萧怀金是郎舅关系,贺家和萧家也是燕国最结实的世家联盟。除了贺庆之娶了萧太师的女儿,萧怀金的正妻也是贺庆之的妹子,双方亲上加亲,那可是铁打般的关系,所以在整个贵族阶层,贺家也就公认是萧家最坚定的伙伴,而私下里,大家更喜欢称呼贺家是萧家手里最凶猛的一条狗。

掌管刑部,贺庆之自有一股刑狱长官该有的沉着与杀气,他的眉毛极淡,乍一看去,几乎没有眉毛,光秃秃的,眼睛呈倒三角形,那是代表着阴鸷的三角眼,瞳孔细小,看上去极为阴鸷,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悠闲得很,端着茶杯,轻轻抿着芳香四溢的香茶,轻声道:“大哥,韩家和范家走在一块,总比他们和苏家走在一起要好,我们现在要对付的是苏家,这一点咱们可不能忘记。”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旁边的萧氏父子能够听到,带着杀机的话锋,他的脸上却是带着淡淡的笑,在外人眼里看来,还以为他正在和萧怀金说笑一般,此人城府比之萧怀金,那却是强出了许多,也无愧贺氏家主这个座位。

萧怀金压低声音冷冷道:“韩家虽未和苏家纠缠在一起,但是韩玄道最近一阵子和范家打得火热,似乎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苏家自然是要对付,但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和苏家斗得你死我活,他韩家若是借机爬起来,那可是养虎为患啊!”

胡贺庆之看了萧太师一眼,低声问道:“太师,韩家可答应亲事?”

萧太师睁开眼睛,淡淡道:“尚无答复!”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贺庆之嘴角泛起冷笑:“不识好歹,我们也就不必客气的。”

萧太师沉吟着,向韩玄昌看了看,才淡淡道:“再等几日吧……!”

贺庆之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忽见西门雷藏从园外匆匆进来,抱拳向众人道:“承蒙诸位大人不弃,大驾光临,参加宴席,雷藏感激不尽!”

众人也都纷纷起身还礼,胡雪辛已经高声笑道:“西门大人,今日.你庆生,我可得好好陪你喝上几杯!”

西门雷藏哈哈笑道:“我自当要好好敬敬诸位的。”待众人坐下,西门雷藏举起酒杯,一脸感慨道:“我西门雷藏十八岁入京,到今天已经是整整二十二个年头,承蒙诸位大人照应,自入京时的一名小吏,也走到今日的位置……哎,岁月蹉跎,人生如水,现在想想过往人生,当真是一片虚无啊!”

众人都是有些疑惑,西门雷藏是武将,今天却怎地说出这番感慨,这与他的性情可真是有些不符。

更有人在心中觉得,西门雷藏一改往日暴躁勇悍的脾气却感性起来,想必是看到西门家族如今在其他家族的打击下,越来越衰弱,所以开始对其他家族-----特别是萧家进行妥协。

萧家的势力在朝堂之下大肆收集西门家族官员的罪证,朝堂上更是借着搜罗的证据大肆抨击,斩落了西门家本就不多的官员。除此之外,在萧贺两家的计划下,内阁已经插手了西门家族本土吴郡的诸多事宜,对吴郡的许多政策进行了进一步的干涉,例如增加吴郡的城守军,对吴郡水军进行一定的裁减,许多措施已经严重地削弱了西门家族的势力,西门家族在内阁势单力薄,而其它世家也是乐于看到西门家族的垮台,不可能去帮助西门家族对付萧贺两家,所以以西门雷藏为首的西门家族,只有挨打的份儿。

皇族自然更是乐意看到世家之间的争斗,从而达到制衡的目的,保证皇家利益,在这种情况下,西门家族只能妥协,这在所有人看来,也是西门家族当前最好的道路。

所以西门雷藏庆生设宴,邀请各大世家的重要人物,言辞尽显谦和,这也是大家能够理解的事情。

西门雷藏于觥筹交错中,主动向七巧阁内的众人一一敬酒,哈哈笑着,最后走到范云傲身边,饮了酒,才轻声道:“范大人喜爱墨宝,我最近还真是得了一副好字画,不如待会过去看一看?”

范云傲一听,眼睛亮起来,道:“何人的墨宝?我这就要去看看。”

西门雷藏哈哈笑道:“待会儿自知。我知你不喜听戏,我倒是请了戏班子来助兴,你若没有兴趣,自是等戏班子登台时,我便领你去看那几幅墨宝……啧啧,范大人可是不知,那几幅墨宝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得到的。”

范云傲那是对字画情有独钟,而且他自己也是能诗善画,一听西门雷藏这般说,心中痒痒的,点头道:“好,我可是要瞻仰一番的。”

旁边的韩玄道带着微笑道:“范大人诗画双绝,浸淫其深,这还真不是虚言,你看西门大人一提起墨宝,范大人的眼睛可就亮起来了。”

西门雷藏哈哈笑道:“韩大人也不必心急,我知道你是爱听戏的,所以今日特地将侯林戏园子侯林两位名角请了来,我可是亲自嘱咐过,定要演上一场韩大人最喜欢的《单刀赴会》!”

……

在西门府后院的一处小院落里,正是侯林戏班子整理收拾的地方,外面有两个人守着,注意四周的动静,其他人全都集中在里面一处昏暗的屋子里,侯清和林源二人正在一名面具人的控制下自行化妆,而佘老板亦被专门控制起来。

侯林戏班子共是来了十九个人,但是只有这三个人是真正的戏班子人员。

此时疤面人正扫视着面前十几个带着面具的部下,声音很低沉:“该怎么做,我在那边已经布置好了,无需多说。你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也正因如此,才被派来执行这项重大的任务……一切为了魏国,虽死而无憾!”

面前十几名部下声音低沉:“一切为了魏国,虽死而无憾!”

第二三六章 【草原奔马图】

七巧阁上,翩翩起舞的舞姬们已经退了下去,戏台子开始往上搭起来,布置起戏剧场景,这燕国唱的是燕腔,说的是英雄事,描的是好汉谱,与庆国那风月弹词与魏国的杀伐征战刀马旦大是不同,燕腔的表现主题,更多的是个人英雄主义。

七巧阁内的官员,倒是大半都喜欢听上几段燕曲,见到台上摆的场景,已经有人叫道:“这是要唱《单刀赴会》吧?”

《单刀赴会》,赞颂的英雄自然就是被后世誉为“武圣”的关二哥。

按照燕腔的规矩,每场戏前,先要一个声音亮的小角儿上来亮亮嗓子,这嗓门儿得提神,让听戏的先得进到那个味儿里,但却又不能太门儿亮,万不能将后面出场的主角儿风头罩过,所以这第一个上台亮嗓子的,既不能太怂,却也不能太强。

台子摆开,上来一个亮嗓子的,面具打扮,那是关二爷的马前卒周仓,开始依依呀呀地唱起来,声音倒也亮堂的很,一拉开嗓子,当即便有人叫起好来。

萧太师靠在大椅子上,眯着眼睛,手里打着拍子,最终也跟着轻合着,那边韩玄道也是捋须听着,在场众人中,这两个算得上是真正的戏迷了。

西门雷藏见到开嗓子的已经上了台,这才向范云傲低声道:“范大人,这边大伙儿先听着,我领你去看看我收藏的墨宝。”

范云傲立刻点头道:“好,咱们这就去。”向身边的韩玄道轻声道:“韩大人先在这边品着,我去去就回。”

当下范云傲跟着西门雷藏出园子,西门雷藏少不得和众人道个小别,请众人品戏,这才带着范云傲离开,更是嘱咐下人:“把园门关上,莫让任何人进去打扰诸位大人听戏,派人守护在园门外,任何人不可擅自进去。”

他显得很认真,毕竟这园子里如今有着萧,贺,胡,韩,苏五大家族的主要人物,更有五大家族的一些高级官吏,即使范家,也还有两三名高级官员在里面,好似太常寺少卿以及鸿胪寺少卿,那都是范家的重要官员。

也正因司马府今日贵宾云集,所以才会由内阁下了命令,调集了豹突营二百名精兵在府外守护着,毫无疑问,各大家族为了以防万一,也都在府外暗处埋伏了自己的暗卫,从某种角度来讲,今天的宴席应该是非常安全,而西门府也被保护的像铁桶一样。

……

……

七巧阁戏台上的“周仓”依依呀呀哼了小半天,拉开了嗓子,就听一声锣响,从后台上来六个戴着面具饰演各种角色的小角儿来,其中更有“鲁肃”,那鲁肃在戏台的案子上坐下,身后站着两名小角儿,对面又有案儿,六个人分两边坐下。

这六个人上来后,又“蹭蹭蹭”地上来六个手持大刀的武旦,挥着戏旗子,演了几下子武行,便往戏台前面站定,左三个右三个,看起来倒也威武的很,左边的那三名武角儿,离着坐在最前面的萧太师一桌不过几步之遥。

就见从后面又缓缓上来一人,丹凤眼,枣红脸,美髯须,正是关二爷,迈着步子很有气势地上台来,那开嗓子的“周仓”再次跟上来,扛着关二哥那把青龙偃月刀。

萧怀金嘿嘿笑道:“如今这些唱戏的道具倒也做的好,你看这些家伙的刀子,还有关老爷的青龙大刀,看起来都像真的一样。”

“假假真真,戏如人生,有时候戏是真,真的却是戏……!”萧太师平静地道:“回过头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声音颇有些沧桑,位高权重,威望身高,但是哪一日不活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中,对于人世间的真正假假虚虚实实,萧太师或许是体会的最深。

台上的关二爷已经唱了起来,声音很是洪亮有力,知道林源嗓音的人,已经听出这声音正是侯林戏园子中镇园名角的嗓音。

这声音一拉开,众人便叫起好来,林源的唱戏功底,那可不是白吹出来的。

七巧阁内都已经安静下来,只听到那林源唱着,而身后扛着青龙偃月大刀的“周仓”却是寸步不离,随着林源迈着步子,慢慢往前台靠过来。

听到林源“呔”地叫了一声,台子前面的六名武旦都紧握着大刀,挥舞起来,嘴中都“呀呀”地叫着,乍一看去,那刀光寒冷,颇是可怖。

台上刀光飞舞,台下的胡雪辛忽地皱起眉头,凑近韩玄昌低声道:“妹婿啊,我看着台上的大刀怎么都像是真的,那可不像是道具,倒像是货真价实的钢刀啊!”

韩玄昌皱起眉头,仔细看了看,喃喃道:“真刀?”他神色微变,似乎想到什么,回头向园子大门望去,只见那园门已经紧紧关闭,四周再看了看,园子里除了五桌客人以及在台子上表演的戏子们,西门家的下人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踪迹,园子里竟是游荡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

韩玄昌心中一沉,看向胡雪辛,只见到胡雪辛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神情很有些怪异,不待韩玄昌说话,胡雪辛已经凑过来,低声道:“他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吧?”

胡雪辛口中的“他”,自然是指西门雷藏。

韩玄昌神情凝重,已经攥起了拳头,眸子里寒光闪动,望向台上的戏子们,轻声道:“舅兄,今日只怕真的有人胆大包天了!”

他话声刚落就听台上那“周仓”高喝一声:“埋伏十万兵,一招杀敌尽,虽死而无憾!”喝声中,就见他忽地抬起肩上的青龙偃月大刀,竟从那台子上跳下来,手中的大刀已经举起,寒光幽幽,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临头对静坐在大椅子上的萧太师砍了下去。

……

范云傲跟随西门雷藏到了西门府的书院里,一进院里,范云傲就瞧见院中有一群身材魁梧的西门家将,个个神情肃穆,似乎在等着什么,见到西门雷藏二人进来,立刻都躬身行礼。

西门雷藏神情淡然地挥挥手,“你们都去吧!”

这一群人答应一声,似乎接受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一般,肃然齐声道:“是!”竟是如狼似虎般,竟从书院子里直扑出去。

范云傲皱起眉头,颇有些疑惑,看向西门雷藏,只见西门雷藏的神情也颇有些怪异,更是满腹疑云。

西门雷藏已经笑着拉起范云傲的手,道:“范大人,我收藏的墨宝,那是妙笔丹青,你快随我来看!”拉着范云傲进了书屋之内,指着正厅那张大桌子道:“就在这里了!”

桌子上,摆着一张大大的画轴,范云傲背负双手上前去看,却看到是一张空白的白纸,虽然画轴巨大,上面却没有一丝墨迹。

“这是什么意思?”范云傲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西门雷藏。

西门雷藏站在范云傲对面,指着空白的画轴,问道:“范大人可看出这幅画画的是什么?”

范云傲皱着眉头,想着什么,抬头看着西门雷藏,露出淡淡的笑容,道:“西门大人是在和范某开玩笑吗?”

西门雷藏摇头道:“范大人,这是一副《草原奔马图》!”

“《草原奔马图》?”范云傲淡淡笑道:“草呢?”

“被骏马所吃!”

“骏马呢?”

“被狼群所吞噬!”

“那狼群又在何处?”范云傲皱眉道。

“被猎人屠杀!”

“猎人又在何处?”

西门雷藏神色竟是肃然起来:“带着它们的猎物,已经离开!”

范云傲当然不是一个笨人,西门雷藏故弄玄虚,他立刻品出其中大有问题,皱着眉头,眸子里顿时闪现犀利的光芒,直视西门雷藏的眼睛,淡淡道:“西门大人究竟是何意思?”

西门雷藏道:“范大人,你我都是在兵部主事,你虽是我上司,但是一直以来,我对你的人品,是极其钦佩的。我西门雷藏是武夫,说话也不愿意藏头露尾,这有话我就直说吧……一直以来,我西门家族,就是这幅画上的草,只能任由他人吞噬,却迫于自身实力,不能反抗。渤州郡大战之后,我西门家的情形每况愈下,萧家步步紧逼,是要将我们西门家往死里打,而其他家族坐山观虎斗,那是坐视我西门家一天天地衰败,直到最后消失在燕国的版图之中……!”

范云傲冷冷看着西门雷藏,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西门雷藏既然是西门家的子孙,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家族任人欺凌!”西门雷藏攥着双拳,他极力掩饰的平和面孔,此时又恢复了他本应有的霸气,眸子中闪烁着愤怒的目光:“他们不要我活,我自然也不能要他们活!”

范云傲似乎预感到什么,双手成掌,掌背青筋凸起:“西门雷藏,你想做什么?”

西门雷藏大声笑起,状似疯狂:“我要他们死……一个个都变成尸体!”

范云傲面色大变,沉声道:“七巧阁内……有陷阱!”

第二三七章 【修罗七巧阁】

西门雷藏嘿嘿笑着,却没有承认,只是道:“陷阱?这我倒不知。今日设宴,只是庆生宴而已,我却不知有何陷阱。”

范云傲冷笑着,声音森然起来:“西门大人,你可莫做糊涂事,今日若是有什么意外,七巧阁内的文武官员若是有什么不测,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西门雷藏看着范云傲,肃然道:“范大人,萧苏两家,自仗势力,对我们这些世家大族尽显欺凌之能,你范家每年损在他们手里的官员族人,似乎也不在少数吧?难道你就甘心任由他们欺辱?”

范云傲正色道:“西门大人,世家之争,你我也是心知肚明,这倒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有一点,你我应该清楚,燕国世家内斗归内斗,毕竟是我燕国内务的事情,我燕国能够傲立中土百年,在魏庆两国的虎视之下依旧能够保持国之完整,究其原因,那还是我们几大世家在面对外敌时能够保持一条心。你要明白,七巧阁内是我燕国世家的骨干,有他们的存在,我燕国才能保持一定的稳定,一旦他们有失,整个燕国必定烽烟大起,燕国六郡必将陷入动荡浩劫之中,那个时候,魏庆两国必定趁机对我燕国发动进攻,即使有萧怀玉坐镇边疆,但是国内动乱,凭他也不能抵挡住魏庆两国的联手进攻。”

西门雷藏大笑道:“他们就算出了意外,毕竟还有你我两家,圣上还有御林军,只要你我尽心效忠圣上,再大的动乱亦能平定!”

范云傲一拍桌子,喝道:“西门雷藏,你疯了吗?你可知道,若是你真的在七巧阁内设下陷阱,那将是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那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你若是为了一己之私,屠戮燕国重臣,陷我燕国于悬崖边上,我定不饶你!”

西门雷藏皱起眉头,瞧见范云傲是动了真怒,他倒是想不到范云傲的反应会如此坚定,道:“范大人,你莫忘记,我带你来这里,离开七巧阁,可是将你当成自己人……!”

范云傲已经冷笑道:“西门雷藏,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你领我出来,不过是为了你们西门家而已。一旦他们有了意外,燕国世家动乱,仅凭你西门家,必定无力应对,所以你是想借我范家势力,到时候帮你稳住燕国形势……我范云傲做事并不愚蠢,我也看不上萧苏两家的霸道,但是要对付他们,只能缓而图之,却不是你这般急功近利,不顾后果而任意胡为……你速速撤下你的埋伏,否则可别怪我范云傲不客气!”

范云傲目光如电,满是寒光,冷冷地看着西门雷藏。

西门雷藏冷笑道:“范大人这话说差了,我可从没有说我在七巧阁内设了埋伏……我西门雷藏清清白白,带你来此,不过是请你欣赏画作而已。我这西门府外,那是有豹突营的御林军在护卫,我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戒备森严,若是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进刺客来,与我西门家可无半点干系!”

范云傲冷笑着。

他极其清楚,燕国内部世家之争虽然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争斗,只能是通过一些看似平和的手段慢慢地削弱其他家族的势力,决不能以极端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毕竟燕国的根基终究是这些世家大族,一旦各大世家的头头脑脑出现了意外,各大世家群龙无首,必定会大起波澜,燕国将陷入更加残酷的世家武装力量直接对抗之中,到时候可不是几道圣旨就能摆平的事情。

燕国一旦内乱,萧怀玉的西北大营没有国内的支撑,必定陷入困境,如此一来,魏庆两国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结盟,对陷入混乱状态的燕国发动攻击,到了那个时候,没有了凝聚力的燕国,即使有绝世名将萧怀玉,也定然抵挡不住魏庆两国的联手进攻,只怕那个时候真有之虞。

范云傲看着西门雷藏,他忽然明白,这个家伙似乎已经疯了,在世家的斗争中,一直处于挨打位置的西门家族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这种压力,已经让性情暴躁的西门雷藏发了疯,让他丧失了理智,让他铤而走险,让他正在做出令人震惊的愚蠢事情……!

范云傲再不犹豫,冷哼一声,便要出门,西门雷藏已经冷声道:“范大人要去哪里?”

“我不能看着你将我燕国拉入深渊!”范云傲沉声道:“西门雷藏,你若还有一丝清醒,赶快放弃你那愚蠢的计划!”

西门雷藏大笑道:“范大人,事已至此,你还能如何?你既然从那里出来,便已是和我一路人……你现在去,只怕也来不及了,而且我相信那些快死的重臣们,一定会认为这是你我两个人共同设的局……!”

范云傲怒极反笑,道:“西门雷藏,我范云傲虽不是伟丈夫,却也没有沦落到要和你同流合污的地步。”抬脚便要离开,西门雷藏喝道:“范大人,我劝你还是暂且留在这里……!”

话声刚落,便从书屋四周钻出十多名手提兵器的家将,虎视眈眈,将范云傲围在了中间。

范云傲长叹一声,“西门雷藏,无论成与不成,你都会后悔!”

……

……

“周仓”那青龙偃月大刀临头向萧太师砍落,又快又急,在场的人都是震惊无比,眼见大刀就要将萧太师活活劈成两半,却见到萧太师旁边的贺庆之在千钧一发之际,拉起桌上的一个盘子,立面是一只烤鸭,挥手就往“周仓”戴着面具的脸上砸过去,而他的脚下也在同一时间踢向萧太师的座椅,竟是将萧太师的椅子踢开。

那青龙偃月大刀落下来,本是劲道十足,但是那烤鸭打过去,顿时让大刀下落迟滞一下,而萧太师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胡雪辛见到周仓从台上跳下来,已知大事不妙,高喝道:“有刺客!”胡家的尚武之风,在胡家人的骨子里酝酿出好勇斗狠的性情,他拉起一张椅子,站起身来,却依旧保持了高度的冷静:“快打开园门!”

台上最靠前面的六名武旦,竟是在一瞬间抬起左臂,手一拉,那衣袖被拉开,竟是在手腕子处装备了小型的弩筒,就听“咻咻咻咻”之声响起,弩筒里的袖箭竟是直往宾客们的身上射过来。

众宾客里面,会武功的并不多,二十来个人,突遭袭击,便有人慌张起来,那袖箭如电,就听“噗噗”声响起,便有两名官员被袖箭射中,翻身倒地。

第一轮袖箭发出来,六名武旦已经从台上跳下来,直往宾客中杀去。

胡雪辛二话不说,论起那把椅子冲上前去,对着一名武旦,手中的椅子临头砸了下去,而苏观涯亦是长身而起,手一扣,掀翻桌子,苏家的几名官员便都随着苏观涯将身体躲在桌子后面,以作掩护。

这一群刺客显然都是专业人员,眨眼间,已是又要一人被砍死在刀下,更令人吃惊的是,后面几个敲锣打鼓的艺人竟都抽出掩藏的极好的武器,风一般向宾客们席卷过来。

他们的阵型极有规律,分成左中右三路,那是从三面向宾客们发起进攻,那些不会武功的官员已经躲到桌子底下,扯开了喉咙,直喊:“抓刺客,抓刺客!”

韩玄道亦是与一名武旦交上手,他武艺虽然高于武旦,但是那武旦手持兵器,招式诡异,更加上手腕子的袖箭,实在不好对付。

本来歌舞升平的场面,眨眼间就变得刀光四起,杀声阵阵。

韩玄昌如风般冲到园门处,沉声喝道:“开门!”外面却无动静,韩玄昌怒极,提起右拳,重重打在那厚厚的园门上,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园门却没有被韩玄昌的巨力打开,只是深深陷下去一块,韩玄昌这才看清,这园门竟是钢铁铸就,肉拳力气再大,也根本不可能打开。

韩玄昌脸色铁青,他已经明白,西门雷藏竟是早就设下了圈套。

这七巧阁的院子极高,光滑的很,根本不可能在瞬间攀爬上去,而这一伙刺客更是早有准备,换句话说,这群官员被困在里面,那就是要任由刺客们屠戮,即使有几个武功不错的官员,但是面对着一群训练有素组织严密的刺客,若无救援,官员们只怕要全军覆没。

韩玄道,胡雪辛,贺庆之,萧怀金和几名尚有些武技底子的正在勉力抵挡刺客们的进攻,而大部分官员只是高声嘶叫,寻求救援。

萧怀金的肩头已经被砍中了一刀,鲜血淋漓,而其他几人也都是以寡敌众,形势相当严峻。

在场众人或许曾有怀疑,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西门雷藏竟然真的有单子设下这个埋伏,那个疯子,真是要拼个玉石俱焚了。

“周仓”的大刀舞得呼呼生风,与贺庆之竭力撕斗,贺庆之左支右挡,手无兵器,看起来是异常的狼狈,“周仓”的大刀,似乎随时都能将他劈成两半。

奢华的七巧阁,顿成修罗屠场,燕国的重臣们,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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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八章

七巧阁内斗得你死我活,一时却没有人注意,在那戏台之上,“鲁肃”和另外四名戴着面具的配角静静坐在那里,并没有出手。

刺客们虽然占据绝对优势,但是世家的这几位首脑也都不是吃素的,顽强抵抗,就连老态龙钟的萧太师,此时也是如同一头猛虎,招招狠厉,口中发着低沉的喝叫,与他对垒的两名刺客,一时竟是奈他不何。

忽听刺客中有人喝道:“你们还不动手?速战速决!”

他这喝声,显然是对台上的“鲁肃”一干人所说,虽然目前刺客们占据绝对上风,但却并没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一干世家要员。

如今西门府外便有大批的御林军,外面一旦得知里面的动静,必定会蜂拥而至,那个时候,到来的将不仅仅是御林军了,潜伏在各处的东花厅吏员,燕京府衙差,各大世家的影子卫,都将如洪水般涌过来,那时候这些刺客即使有通天之能,也只能全军覆没。

所以他们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杀各大世家的主要成员,至于那些躲躲闪闪的世家重要官吏,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

随着那刺客的喝声响起,“鲁肃”终于站起身来,沉声道:“动手!”

四名面具刺客呈扇形在鲁肃的身后,一起拉开袖子,亮出了手腕处的弩筒,“咻咻咻”之声大作,数支弩箭如同流星般,射了出去。

听到几声叫声响起,这几支袖箭竟然是射向打斗中的刺客,箭不虚发,一轮袖箭发出,竟有五人中了袖箭,而且都是射在脑勺,尽没其中,在这令人震惊的袭击中,五名刺客在瞬间死去,非但余下的刺客都大吃一惊,就连世家官员们也都是大吃一惊,不明所以。

“周仓”大叫一声,“奸细!”其他剩下的刺客虽然很是吃惊,但毕竟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陡变之下,兀自还剩下五六名刺客,更是拼命向萧太师等人攻击。

此时萧怀金和胡雪辛都已经挂了彩,好在伤势并不严重,刺客们忽然窝里反,震惊之余,大是惊喜,那鲁肃等人突然出手,顿时改变了场中的形势。

本来在形势上大占上风的刺客们,竟是在鲁肃等人突然的袭击之下,一瞬间处于绝对的下风,鲁肃身后的四名“刺客”在发出袖箭之后,立刻拉起兵器,扑向了人员大减的刺客们。

这样的形势,转变的实在太快。

那一群躲在桌子底下的官员见状,都欢呼起来。

刺客们虽然骁勇,但是他们依靠的就是突然袭击,形势一变,顿落下风,胡雪辛更是在瞬间又击杀了一名刺客。

周仓看起来怒极,虚晃两招,跃上七巧台,竟是朝“鲁肃“攻了过去,鲁肃后退两步,竟是从后面拉出一根不知何时备好的铜棍,与周仓斗在一起。

“咔咔“之声响起,那扇铜铸的园门竟然缓缓打开,西门雷藏第一个冲进来,见到里面的情景,豁然变色,眼眸子里划过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他身后的一众西门家将看到眼前的场景,也都是有些吃惊。

“还愣着干什么?”西门雷藏大喝一声:“都给我杀了这帮胆大包天的魏国黑旗!”

他一声大喝,众家将顿时如狼似虎扑上去,围住了黑旗所剩无几的几个人,而几名魏国黑旗虽然知道大势已去,却兀自顽强抵挡,他们自知死路难逃,只能拼尽全力,想杀死两个世家官员,也好对此次任务有个交待。

“鲁肃”和“周仓”在七巧台上,棍影阵阵,刀光如电,你来我往,竟是斗得旗鼓相当,两人的身形都很是敏捷,就如同龙虎一般。

二人争斗间,却是渐渐往台后过去,那周仓似乎是有意将鲁肃往那后台边引过去。

刀棍相击,火星四溅,两人身体交错靠近,就听那“周仓”低声道:“韩厅长,你跟我来!”一个撤手,后退两步,跳到了台子后面。

“鲁肃”一怔,却没有犹豫,跟着周仓跳了下去。

却见那周仓横提大刀,看着“鲁肃”,低声道:“你可知我是谁?”

“鲁肃”轻轻笑道:“乾字队黑旗校,在戏园子里我就知道你是谁的,难道你忘记了?”

“我既然是黑旗的人,为何知道你的身份?”周仓沉声道:“我既知你身份,又为何让你混进我的队伍,随我到这里来?”

“鲁肃”一愣,面具下的眸子紧盯着“周仓”。

他的瞳孔明显在收缩中。

这“鲁肃”,自然是如今的西花厅厅长韩漠,按照俘虏所招供的方法,领着西花厅四大主事在约定的时间混进了侯林戏园子,更与黑旗众人集合。

这之后,竟然是一切顺风顺水,黑旗布置计划,竟是似乎没有想到在他们中间竟然混进了一队西花厅的人。

韩漠当时还对黑旗颇有几分轻视,对于这位“乾字队黑旗校”的能力颇有怀疑,此时对方忽然问出这句话,他顿时震惊无比。

毫无疑问,这名黑旗校显然是早就知道了他的部下有一队西花厅的人马混入,但却为何没有揭穿?甚至带着这一群隐藏在他们内部的炸药来执行刺杀任务?

韩漠只觉得匪夷所思,一时间实在难以想出合理的解释来。

“周仓”伸手入怀,韩漠立刻警觉起来,却见“周仓”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来,丢给韩漠,韩漠接在手中,只看一眼,就吃惊起来。

这是一块银质的牌子,造型竟与西花厅的吏员牌子一模一样,只不过西花厅吏员牌子是铁制,而这块牌子是银质。

牌子正面只是雕刻着一只雄鹰,并无字迹,但是牌子的背面,豁然刻着“公颜德光”四个字。

韩漠震惊万分,他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周仓”,似乎意识到什么。

周仓缓缓道:“那夜刺杀大人,是卑职下令,还望大人恕罪!”他这话一说,韩漠顿时已久七分确定,眼前这个所谓的“乾字队黑旗校”,竟可能是西花厅的吏员。

“为何要那样做?”韩漠还是有些不了解。

周仓低声道:“只有那样,方能引起大人对此事的关注,卑职也相信,大人一定会插手进此事,这样一来,才能让西花厅建功,更能揭开燕国的内奸!”

“内奸?”韩漠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这起阴谋,是……他策划的?”

周仓点头,放下手里的大刀,上前一步来,恭敬拜倒:“西花厅‘银质四鹰’青鹰参见大人!”

“银质四鹰?”韩漠轻轻重复这个奇怪的称呼。

七巧阁那边激烈的打斗声渐渐小了下来,看起来是黑旗刺客已经都被解决掉。

韩漠轻叹一声,道:“起来吧!”

周仓正欲起身,只抬起头,惊声道:“小心!”身体往韩漠冲过来,韩漠就听到身后一个粗猛的声音喝道:“胆大包天的刺客!”感觉到一股劲风从脑后袭来。

韩漠欲要躲闪,已经来不及,却见到周仓已经扑上来,一把将韩漠推开,刀光闪动,一柄大刀砍在了周仓的脖子上,鲜血迸出,绚丽多彩。

韩漠已经看到,西门雷藏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手中提着一把大刀,显然是准备从背后偷袭自己,却被周仓发现,挺身救下了自己。

见到周仓脖子处鲜血喷出,那魁梧的身体抽搐,韩漠心中生出无比的怨愤,手里的铜棍探出,往西门雷藏的胸口直戳过去。

西门雷藏砍中周仓,见到韩漠铜棍过来,欲抽刀,却见周仓怒吼一声,握住刀身,西门雷藏一时竟抽刀不出,只能撒手后退。

周仓睁大眼睛,满是悲愤,身体缓缓倒下,当即死去。

韩漠见周仓身死,心中一颤,大叫一声:“我.操.你妈!”手中铜棍去势不减,直往西门雷藏击来,西门雷藏大叫道:“杀刺客,杀刺客!”反身便走,顿时有两名家将扑上来,抵挡韩漠前进。

一柄大刀砍来,韩漠却是不退反进,手中的铜棍宛若毒蛇,对手大刀尚未挥下,他的铜棍已经重重击在来人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竟被铜棍戳飞过去。

铜棍去势未减,却横里挥出,正打在另一名家将的腰部,那家将惨叫一声,身体顿时瘫倒下去,在地上像龙虾般卷缩起来,不停抽搐。

韩漠见到西门雷藏正往后退,二话不说,握紧手里的铜棍,直冲过去。

这个人不但设下圈套要害死燕国诸臣,更是杀死了周仓,这让韩漠内心无比的愤怒,这样的家伙,韩漠觉得他实在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

西门雷藏指着韩漠,高声叫道:“这里还有刺客,杀死他,杀死他!”

几名家将再次冲过来,韩漠已经拉开面上的面具,沉声喝道:“老子是韩漠,谁敢动我?”

韩漠这一声中气十足,犹若虎吼,那几名家将竟是被生生喝住,不敢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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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九章 【自取灭亡】

韩漠满腔怒火,对西门雷藏是起了杀心,他一声怒吼,那边众官员都将目光投向过来,韩玄昌一眼就认出是自己的儿子,大吃一惊,如虎般上前来,“漠儿,你怎会在此?”

韩漠提起手里的铜棍,指着西门雷藏道:“西门雷藏,事已至此,你还想活下去吗?”

西门雷藏立刻叫道:“韩漠,你竟与刺客勾结,意图行刺众位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啊,给我拿下这个叛逆!”

韩漠部下四名主事立刻奔到韩漠身边,四周护住,他们虽然依旧是刺客的打扮,但是方才出手击杀黑旗,众人都看在眼里,那显然是自己人了。

胡雪辛听西门雷藏诬陷韩漠,冷笑一声,指着西门雷藏道:“西门大人,究竟谁是叛逆,大家心知肚明,你还要诬陷他人吗?若非韩漠领人出手相救,我们只怕要被你设下这陷阱害死。到了现在,你还不知悔改,真是冥顽不灵,将我们都当三岁的孩童吗?”

萧怀金脸上血迹斑斑,他的后背更是挨了一刀,满腔怨怒,恨声道:“西门雷藏,你这是自寻死路,这次老天爷也救不了你了。”

韩玄道神情冷漠,淡淡地看着西门雷藏,终是摇摇头,道:“西门大人,这次你可是糊涂了。”

西门雷藏见到几大世家已经将矛头对准了自己,脸色微变,沉声道:“诸位这话我西门雷藏倒是听不明白。不错,这些刺客混入西门府内,我确实有失查之罪,但是诸位若说我西门家与刺客勾结,那是万万不行,诸位想要诬陷我西门雷藏,也是要拿出证据来的。此外,即使这些刺客混入我西门府内,那也不全是我西门雷藏的过错,外面有御林军守护,慕容鹤负责检查进出人员,他却为何放了这些刺客进来?嘿嘿……!”他一指韩漠等人,大声道:“这位韩厅长竟然和刺客混在一起,明知有刺客行刺,却不事先知会,我倒想问问韩厅长意欲何为?”

韩玄昌见西门雷藏将祸水往韩漠身上引,更是愤怒,正要反驳,韩漠已经冷笑道:“西门雷藏,你不必急,是是非非,进了大理寺或者刑部,总会有个分辨的。”

就在此时,听到金戈声响起,那慕容鹤的声音已经响起来:“将园子都给我围起来,西门府上的一只苍蝇也不许离开。”声音中,戴着豹头头盔一身戎装的慕容鹤在十多名铁甲御林军的簇拥下,进了园子里来,进到园中一片狼藉,大是震惊,飞步上前来,向萧太师行了一礼:“太师,你无碍吧?”见到场中不少世家官员身上带着血迹,皱起眉头来,高喝道:“都放下兵器!”

这是园门打开以后,混乱之中,有官员趁机出去报了信,慕容鹤大惊之下,急忙领人前来救应。

此时手拿兵器的,大都是西门雷藏的家将们,看到御林军冲进来,已经慌了一些手脚,听慕容鹤要自己放下兵器,众家将都将目光投向了西门雷藏。

这次事件虽然未必是燕国建立以来最大的谋杀案,但却绝对是野心最大的谋杀案,想一网将世家主要人员打尽,此等野心,也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场中众位世家官员虽然心有防备,但却也想不到西门雷藏竟有如此疯狂的野心,也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大的胆子,想到若非韩漠和他的部下突然出手,大家很有可能今日便命丧此地,虽说在场都是久经世面的人物,但是一想到后果,无不心有余悸,也更是对西门雷藏心存一片杀机。

西门雷藏虽然是粗人,而且脾气暴躁,行事冲动,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明白,西门家……也许就此衰落甚至灭亡。

但是他不能坐以待毙,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也要拉着那一丝线求生……为了西门氏整个家族。

他脑海里,这一瞬间竟然想起了已经覆灭的叶家和吴家。

叶家兵败,全族被诛杀殆尽,吴家亦是所剩无几,那样的场景西门雷藏也是亲眼看见,残酷而真实。

他眼眸子里一瞬间又布满了恨意,望向那边如寒冰一样兀自冷眼望着自己的韩漠,若不是这个家伙坏了大事,他的计划几乎就要成功了。

一瞬间,对于韩漠的恨意,深入西门雷藏的骨髓。

“慕容参领!”虽然明知是做无用功,西门雷藏还是做出一番无辜的姿态,指着韩漠道:“速率兵将那一干叛贼擒下,他们是来行刺的!”

慕容鹤此时已看到韩漠的面孔,他与韩漠是有嫌隙的,发话的若是萧太师,他必定第一个冲上去拿下韩漠。

不过西门雷藏在慕容鹤眼里,那是不够格,所以他也根本不去理会西门雷藏的命令。

已经坐在椅子上休息的萧太师冷冷地看着西门雷藏,终于道:“西门雷藏,你刚才进园子,连刺客都没看清,就知道他们是黑旗刺客,莫非你在园外就看清他们是谁了?”

西门雷藏一怔,他方才领着家将进了门,立刻就喊“拿下黑旗刺客”,此时猛地意识到,当时激动之下,竟是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兀自争辩道:“太师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能布下如此刺杀计划的,除了魏国黑旗,还能有谁?”

“很多。”萧太师从袖子里取出手巾,轻轻擦拭额头沾染的几滴血迹,苍老的声音却满是阴沉之气:“至少庆国的紫衣卫也有这样的本事,你为何却独认是黑旗?而且你猜的确实不错,这些刺客都带着黑竹,确实是魏国的黑旗,西门大人,你猜得到真是准啊。”

西门雷藏皱眉道:“我只是胡乱猜测而已!”

萧怀金已经怒道:“西门雷藏,你还要狡辩?老子跟你直说了,这次你是插翅也难飞了。”

忽听韩玄道沉声问道:“西门雷藏,沈尚书如今身在何处?你将他怎样了?”

西门雷藏淡淡回道:“我不过是请范大人去看一幅画,能有何事?”

“慕容参领!”萧太师终于将额头的血迹擦干净,将粘上血迹的手巾收起在衣袖中。

“卑职在!”慕容鹤立刻恭敬应道。

萧太师冷冷看着西门雷藏,终于道:“拿下西门雷藏及其党羽,送交刑部重狱,暂且关押起来,另增调人手,先护送众位官员离开西门府,控制住西门府的上上下下,就像你所说,一只苍蝇也不要让它从西门府飞出去。”

慕容鹤立刻应道:“卑职遵命!”一挥手:“都拿下了!”

西门雷藏部下众家将立刻握紧手里尚未放下的兵器,护在西门雷藏身边,西门雷藏更是怒目扬眉,厉声喝道:“谁敢拿我?”

慕容鹤冷笑道:“太师有令,拿下叛贼西门雷藏!”

御林军是燕国最精锐的部队,御林卫士更是个个如狼似虎,一拥而上,将西门雷藏和他十多名家将围在了中间。

萧太师已经冷冷道:“慕容参领,本太师以内阁首辅身份令你擒拿西门雷藏,若有抵抗,杀无赦!”

慕容鹤顿时有了底气,大声喝道:“西门雷藏,你还不束手就擒?若有抵抗,杀无赦!”

西门雷藏怒视萧太师,大声道:“你们凭何拿我?萧同岚,你……你要公报私仇吗?”萧同岚是萧太师的大名,此时西门雷藏自然也顾不得称呼上的礼节,直呼其名。

萧太师并没有理会,而是站起身来,对着身后一众世家官员抱了抱拳,缓缓道:“诸位大人,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先且将西门雷藏及其党羽拘押下去,咱们更要立刻向圣上禀明此事……!”

韩玄道点头肃然道:“太师说的极是。”

一直不动声色的苏观涯终于道:“西门雷藏在京城谋反,吴郡那边得到消息,必定会有所动作,我看我们必须连夜举行内阁会议,商讨接下来要办的事情,绝不可耽搁。”

胡雪辛立刻道:“苏大人言之有理,必须立刻召开内阁会议!”

西门雷藏见到几大内阁成员已经开始形成统一,甚至已经考虑到要对付吴郡,心知事已至此,实难挽回,自己这一次的冒险计划已经完全失败,怒极反笑,笑声中满是悲愤:“好好好!”抢过身边一名家将的大刀,长声叹道:“一招失算,满盘皆输,我对不住西门家族。”扬刀怒视众人,狂笑道:“却不知接下来会是哪一家……!”

他也不愧是一条汉子,将目光投向韩漠,大声道:“不想大事却败于孺子之手……哈哈哈,天要灭我,何以拒之?我西门雷藏岂能被你们这群卑鄙之徒所擒所辱?”

他横起手中的大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之下,拉断了自己的咽喉,鲜血喷出,他眼眸子里满是壮志未酬之色,闭上眼睛,身体栽倒了下去。

众人看着西门雷藏自裁,神色各异,韩漠依旧是一脸的冷漠,轻轻放下了手里的铜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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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零章 【内阁议事】

皇宫深处,长春.宫内,皇帝陛下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刚刚连夜呈上来的折子,神情一片冷漠,眼神亦是极其怪异,淑妃穿着白色的轻纱,窈窕动人,在皇帝身后轻轻地为他捶着肩头。

“爱妃可知出了何事?”皇帝放下手里的折子,拉过淑妃的手儿,将她抱在怀里,轻轻问道。

淑妃小心翼翼地道:“圣上,臣妾不敢干涉……!”

不等她说完,皇帝已经淡淡笑道:“此处就你和朕二人,宫里那些狗屁的礼制也无需放在心上了。这些年来,若不是和你说说话,朕只怕是撑不下来的。”

淑妃水灵灵的眼睛看着皇帝,眼中流露出怜爱之色,轻轻抚摸着皇帝的脸庞,柔声道:“圣上是天下最强的男人,是上天之子,没有任何事情能击垮您。”

皇帝微笑着,轻轻地抚摸着淑妃的腰肢,轻声道:“朕……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皇帝!”

淑妃面色吃惊,急道:“圣上,你……!”

皇帝轻轻摇头,道:“爱妃不必说,其实朕是知道自己的。先帝在时,世家还不敢放肆,即使内阁,也要看先帝的脸色行事,可是到了朕……!”他苦笑着,无奈地摇头:“世家权势之重,已是远超朕之所想。朕贵为天子,却不能控制臣子,还算什么好皇帝?他们之间互相争斗,争权夺利,朕却只能看着……爱妃,你可知晓,就在今夜,刚刚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淑妃柳眉微蹙,凝视着皇帝。

“西门雷藏借庆生之名,设下宴席,邀请朝中大臣,内阁成员亦是悉数到场……!”皇帝神情冷峻起来:“却料不到西门雷藏胆大包天,暗中与魏国黑旗勾结,设下了陷阱,意欲一举诛杀朝中重臣……!”

淑妃娇躯一震,花容失色,失声道:“怎会如此?”心里一沉,一瞬间想到了韩玄道和韩玄昌,知晓他二人必定前往赴宴,这西门雷藏设下陷阱,这二人……!

她那本来温润的身体,顿时冷了下来。

皇帝轻声叹道:“爱妃不必为家人担心……西门雷藏已经死了!”

“死了?”淑妃一怔,迅即问道:“那朝里的重臣们……!”

“倒是死了几个。”皇帝轻声道:“不过内阁成员都活了下来,韩玄道和韩玄昌也并无意外……!”皇帝微微皱眉:“折子上说,韩漠也参与了此事!”

“小五?”淑妃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他……他怎么了?”

“韩漠是与刺客一起混进西门府……!”皇帝这话刚说完,淑妃神情大变,花容煞白,立刻道:“圣上,小五……小五.不会做那等叛逆之事,定是误会……!”

皇帝微笑道:“莫急莫急,韩漠虽然与刺客一起混进西门府,却不是刺客,反而是功臣。”

淑妃一脸疑惑,眨了眨美丽的眼睛,不解地看着皇帝。

皇帝轻轻笑道:“这次如果不是韩漠,我燕国将会遭受一场浩劫……如果那群人真的死在这次事件之中,我燕国必定内乱,魏庆两国也必定趁机对我国发动进攻,那个时候,即使有萧怀玉,我燕国只怕也是抵挡不住的。”

淑妃似乎明白了什么,幽幽叹道:“天佑我燕国……!”

皇帝笑道:“朕说过,爱妃是我的福星,如今韩漠到了燕京,也成了朕的福星。这个小子,进入西花厅没有几日,竟是带着西花厅干出这样一件大事,果然没让朕失望……!”

淑妃亦是蕙质兰心,明白其中关窍,“圣上是说,小五……韩漠混入刺客之中,是……是有功?”

“那是他们花厅办事的方法。”皇帝平静地道:“至于是何详情,折子里并没有呈报上来!”他眼中划过森冷之色:“西门雷藏这次真是愚蠢到家了,差点陷我燕国于危难之中,百年世家,因为他的愚蠢,就此断送……!”

淑妃微垂螓首,沉默不语。

皇帝抚着淑妃起身来,牵着淑妃的手,走到窗前,窗外凉风阵阵,那一处小池子被风吹动,泛起阵阵涟漪。

“内阁那帮家伙……!”皇帝淡淡道:“他们已经在商议如何处理西门一族,这倒也好,免得朕费心!”

“圣上……!”淑妃轻轻握着皇帝的手,温柔地看着他。

皇帝微微一笑,柔声道:“罢了,朕要安歇了。”

淑妃柳眉微蹙,欲言又止。

“怎么了?”皇帝见淑妃神色有异,不由问道。

淑妃终于道:“圣上,您有很久没有去永春.宫了!”

皇帝皱起眉头来,神情显得颇为不悦,冷哼一声,道:“爱妃,朕最近心情本就不好,你莫让朕更不舒服!”

淑妃忙跪倒在地,“圣上,臣妾失言,请圣上降罪!”

皇帝扶起淑贵妃,叹道:“你本是个蕙质兰心的人儿,明白朕的心思,为何今日要提到永春.宫?”忽地明白什么,神色冷下来,道:“是她来过这里?”

淑妃沉吟了一下,终于点头道:“臣妾不敢瞒着圣上,萧贵妃今日确是来到长春.宫,对臣妾颇有……颇有怨言!”

皇帝神色更是冷峻,眸子里带着阴沉之色,“自持是萧家的人,她是越来越放肆了。后宫被她弄得一塌糊涂,她还要到这里来撒野,朕实不能再容她如此放肆下去……!”

“圣上息怒!”淑妃忙道:“萧贵妃只怕是思念圣上,才会如此,圣上万不可因此动怒,有伤龙体……!”

皇帝叹道:“爱妃心性豁达,到了这般田地,还要为她说话?她的性子朕又不是不知,骄横霸道,在后宫更是肆无忌惮,若非她是萧家……哎,罢了,不提她了!”

“那圣上今晚……!”淑妃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

皇帝拉着淑妃的手,淡淡道:“朕今晚哪也不去,就留在这里,朕倒想看看,她准备玩出什么花样……朕,并不是没有龙威!”

……

……

内阁议事处是在东道十三所,一处很肃穆很低沉的衙门,无论白天黑夜,这里都是戒备森严,可以说,在整个东道十三所和西道八所几十处衙门中,内阁议事处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内阁议事处,顾名思义,是内阁成员用来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但有朝廷难以解决的事情,都会在内阁议事处进行商议,然后作出裁决。

一直以来,内阁是由九个席位,但是叶吴两家覆灭,作为内阁成员之一的西门雷藏也已经叛逆自杀,所以当夜内阁会商,只剩下萧,苏,贺,韩,范,胡六大内阁成员。

内阁连夜商议,这一次内阁成员们经过商议,很快就作出了一系列的决策,而且连夜就以内阁名义发出数道命令。

第一道命令便是立即逮捕京中的西门一系大小官员,全部拘押下狱,等待处理,以免西门一族孤注一掷,惹出更大的事端来。

好在西门一族在京的官员已经不多,刑部和大理寺的吏员们很快就控制了局势。

第二道命令,乃是由兵部签发调令,连夜发出,从临近吴郡的宜春郡和东海郡调动一批城守军立刻进入吴郡境内,协同吴郡城守军控制吴郡局势,首先是要将西门直系一族控制住,任何西门一族的武力叛乱,都要予以强制镇压。

西门一族的吴郡本就实力单薄,不比富庶无比的渤州郡,从装备和世家军的力量上说,吴郡都是很容易就能控制住。

第三道命令,则是发往韩玄龄统帅的东海镇抚军,令韩玄龄立刻带领东海舰队进入吴郡海域,接管吴郡海军的指挥权,以免吴郡海军生变。

作为燕国两大海上军队,吴郡的海军舰队自然不能与东海镇抚军相媲美,所以东海镇抚军要想控制住吴郡海军,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虽然如此一来,无形中让韩家的东海镇抚军坐大,但是目前能够对付西门家族海上舰队的,也只有东海镇抚军,而且内阁成员也确实担心西门一族会借由海上力量逃跑,一旦西门一族真的逃离,对于燕国来说,无疑是后患,但是只要东海镇抚军出马,配合陆上的军队,西门一族也就没有逃窜之地了,经过一番议论,内阁虽然有人不甘心,但最终还是通过了这项决议。

内阁众人在有一点上,那是保持了绝对的一致。

这一次,要将西门一族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第二四一章 【刑部机锋】

刑部衙门是设在西道八所,是西道八所最靠西边的一处衙门,漆黑的大门,森严的气氛,从刑部衙门大门前经过,总会让人自骨子里升起一股阴冷感。

此时的刑部,应该是燕京城各大衙门最忙碌的地方,西门一族大小官吏,一拨又一拨地连夜被送到刑部大狱,整个阴暗潮湿的大狱里,已是人满为患,哭喊声一片,大多数的西门一族官员,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样的事情。

这一次西门雷藏计划也算周密,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即使是西门家族的人,也很少得到消息,所以不少官员从床上被拉下来的时候,兀自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次,刑部,大理寺,甚至燕京府衙以及御林军的兵差吏员们同时出手,在内阁的指令下,几乎是将西门一族大小官吏以及家人统统拿下,倒有两名官员感觉大事不妙,欲要反抗,却被官差们当场击杀。

刑部的官员们更是连夜提审,那是要从西门一族的官员口中审出罪证,虽说西门一族注定要灭亡,但是在举起最后的大刀之前,还是要做一些大的功夫。

毕竟西门一族身为燕国世家之一,在吴郡也是根深蒂固,在整个燕国亦是有影响的家族,如果没有充足的人证物证,说杀就杀,那亦是不合情理的。

所以在内阁的命令下,刑部挖空心思,也是要从西门一族手中拿到必须要有的证据。

……

韩漠此时坐在刑部衙门的一处安静的房间里,这次举朝震惊的刺杀事件,韩漠也是事件中的一个重要分子,刑部是有职责问清其中的缘由,对整个案件有一个彻底的了解。

当然,刑部是不敢将韩漠当成犯人的,只敢说是请韩漠进刑部喝喝茶,聊聊天而已。

韩漠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倒也配合,不过刑部上下此时一团忙碌,一时却也无人顾上韩漠,韩漠只能在这间安静的屋子里等候着,一名刑部小吏则在旁边伺候,不停地为韩漠添茶。

韩漠静静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头靠在椅背上,乍一看去,就像睡着了一样,而他的脸上,神情疲倦,冰冷彻骨。

他现在想到的是那个“乾字队黑旗校”,那个挺身而出救下自己性命的“青鹰”。

如同昙花一现,那个人就像天上的流星,耀出一阵光芒,随即便迅速消逝。

在西花厅的这一阵子时间,他已经大致摸清了西花厅的制度以及人员结构,但是在卷宗里面,却从未见过所谓的“银质四鹰”。

他不知道这“银质四鹰”究竟隶属于西花厅的哪一处,而且作为副手的裴英侯,也从未向他提起过“银质四鹰”这一信息。

但是毫无疑问,“银质四鹰”确确实实是西花厅的人,青鹰用他的行动和生命证明了这一点。

这次惊人的刺杀计划,真正的设计师,不是西门雷藏,不是韩漠,而是青鹰。

韩漠一直奇怪,为何黑旗行动之前,还要去刺杀自己,来暴露行踪,现在回过头去想,已经清晰,那是青鹰故意留下了这条线索,为的就是让西花厅洞悉这次阴谋,从而参与进去。

当夜黑旗刺杀韩漠,或许青鹰早就知道那五名黑旗刺客会成为韩漠手中的俘虏,他是主动送出了这五个人,让西花厅得以从这些人的口中知道一些秘密。

青鹰显然对于西花厅的能力是很信任的,他相信西花厅一定能够做出周密的安排,而韩漠显然也没有让他失望,带着西花厅一干人,依照俘虏交代的接头方式,顺利地混进了黑旗队伍之中。

韩漠当时一度觉得,混进黑旗的过程似乎太顺利,顺利的让人难以想象。

他清晰地记得,在那天深夜按照指点的时间潜入侯林戏园子之后,是由青鹰亲自出来接应,尔后进入了侯林戏园子那一间无人关注的屋子,那是守夜人耿老实的住房,那个时候韩漠才清楚,侯林戏园子里面果然是有黑旗内应,这个内应却不是侯清和林源,更不是佘老板,而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人关注的巡夜人。

当夜集中之时,黑旗众人都是带着面具,互相看不清面孔,而青鹰当夜故意将韩漠五人分在一处,如今想来,那个时候青鹰早就知道韩漠一群人的真实身份,只是担心被其他黑旗成员看出问题,所以才分了开来。

一切都在青鹰的控制之下。

青鹰的目的,就像他临死之前所说,他想给予西花厅建功立业的机会,另一个目的,则是要揭露出西门雷藏勾结魏国的阴谋。

可以说,青鹰即是这次计划的设计师,更是燕国这一次惊人事件的大功臣。

脑海中想着青鹰临死前那悲愤的怒吼,韩漠身体有些发愣,眼眸子显出阴沉,喃喃道:“死吧,西门一族,死个彻底!”

他能感受到青鹰临死前那种悲愤的心理。

身居他乡,更是混入黑旗内部成了一名黑旗校,他肯定要比普通的暗探活的更小心,活得更累。身在魏国最敏感的特务部门,稍有不留神,后果便不堪设想。

青鹰在魏国,始终是在死亡的氛围下存活下来。

挺过重重危机,但是最后却死在自己的国土上,这对于青鹰来说,无疑是最悲愤的事情,他内心深处或许还想着重回西花厅,只可惜……!

韩漠紧闭嘴唇,深深地吸了口气。

忽听那小吏恭敬道:“韩厅长,尚书大人到了!”

韩漠睁开眼睛,就听到脚步声响起,那声音很厚重,立刻明白,这位尚书大人的底盘功夫那是很扎实的,透着那股子力量感。

刑部尚书贺庆之从大门进来,韩漠起身来,对着贺庆之行礼:“见过尚书大人!”

贺庆之已经露出笑容来,快步上前来,笑道:“韩厅长不必客气,来来来,坐下说话。哎,衙门里事情多的很,到现在才抽出时间来,韩厅长久等了。”

韩漠笑道:“不敢不敢,尚书大人连夜审案,辛劳的很,韩漠在此等候反倒是清闲的。”

他向外瞥了瞥,此时天已大亮,光芒已经透着窗户进了屋子里来,倒是很为明亮。

贺庆之坐下后,才道:“都一晚上了,大家都没吃东西,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向小吏吩咐道:“去安排一些饭菜上来。”

那小吏答应着下去。

“韩厅长,让你在刑部等候,你也莫介意,毕竟兹事体大,那是我燕国少有的阴谋,让韩厅长过来,不过是想多了解一些内情……!”贺庆之微微笑道:“毕竟这是我们刑部的职责,懈怠不得。”

韩漠点头道:“尚书大人所言甚是,韩漠来此,也是为了配合刑部办差。不过尚书大人也明白,我西花厅办事,素来有些事情不是摆在台面上说的,所以该说的,韩漠不敢隐瞒,有些涉及到我西花厅秘密的,却是不能说的太多。”

贺庆之微微点头,沉吟一下,才叹道:“其实本官还要谢谢韩厅长,若非你们西花厅洞悉刺客阴谋,只怕本官此刻已经不能在此与你说话了。”

韩漠不动声色道:“不敢。”

贺庆之看着韩漠,道:“太师对我说过,韩厅长这次不但是救了我们这群人,更是救了整个大燕国,若是让西门雷藏的奸计得逞,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太师对韩厅长,那是很为赞誉的。”

“太师厚爱了。”韩漠道:“这也不过是我西花厅份内的差事。”

贺庆之眼中划过异色,轻声道:“韩厅长这次的功劳,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至于西门雷藏诬陷韩厅长与黑旗勾结,那纯粹是满嘴胡言,太师以及本官那是断然不信的,太师更说,谁要再无端猜疑,他老人家会亲自为你作证,证明你的清白。”顿了顿,笑道:“太师火眼金睛,更是爱才如命,看来老太师这次对韩厅长也是爱惜有加啊。”

韩漠淡淡笑着,贺庆之这番话,无非是想拉拢自己,从而借自己拉拢韩家,于是含笑道:“太师与尚书大人的厚爱,韩漠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韩漠知道,这个贺庆之,那是贺骏逸的父亲,亦是太师一党中的厉害人物,比起萧怀金,那是强出许多的,用许多人的话来说,贺庆之天生就是阴毒之人,脸上带笑手上拿刀的阴狠之辈。

贺庆之嘴角带着笑,低声道:“不过韩厅长可要小心一些,你这次立了功劳,我却是担心有些人不服气,会对韩厅长不满的。”

韩漠皱眉道:“尚书大人的意思是?”

贺庆之嘿嘿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昨天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韩厅长或许还不知道,东花厅那边,也是大有动作……!”

“哦!”韩漠不动声色。

东花厅有反应,也是正常的很,毕竟对付黑旗的权力,如今还是在东花厅的手里,西花厅从规矩上来说,已经没有擅自对付黑旗的职责。

这一次西花厅大出风头,东花厅自然是很不舒服的。

“我听说,东花厅已经将昨夜行刺的黑旗刺客尸体全都带回了东花厅……!”贺庆之看着韩漠道:“却不知东花厅是要做什么打算了!”

“是谁将尸首带走的?”韩漠眼眸子里闪现冷酷之色,他可记得,青鹰的尸体也还在其中。

贺庆之微笑道:“慕容鹤的御林军,他负责打理西门府善后事务,本来我刑部是要将尸首带回来检查,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发现,不过……嘿嘿,慕容鹤将尸首交给东花厅,那也是意料中事。”

“意料中事?”韩漠有些不明白,但是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青鹰的尸体,他是绝对不容许有人在青鹰死后还要伤害青鹰的尸体。

贺庆之捋着胡须,意味深长地道:“慕容鹤与东花厅的关系,那是不浅的……罢了,韩厅长,且不说其他,这样吧,你且将你所知的一些情况,写成卷宗,交给我刑部,你看可好?”

韩漠皱着眉头,那个慕容鹤,他一直没什么好感,但却不明白,一个豹突营护军参领,贺庆之为何要说他与东花厅关系不浅。

中间有和猫腻?

贺庆之的意图很明显,打着机锋,就是四两拔千斤,挑起东西两大花厅的对立,但是依韩漠所知,慕容鹤应该是萧太师的人,换句话说,慕容鹤也和贺庆之是一党,但是此时贺庆之却似乎是要将慕容鹤也卷进纷争之中。

他究竟是何目的?

第二四二章 【宿命】

韩漠在刑部做了笔录,当然只是一种形式,无非是写出西花厅洞悉黑旗阴谋,为了弄清黑旗阴谋,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设计深入其内,一举揭发了西门雷藏的阴谋。

至于何种计策,韩漠自然是没有写清楚的,青鹰的事情,更是不会写在这上面的。

事先已是有言在先,西花厅做事的风格向来就是隐秘从事,很多事情不能搬上台面,所以这份笔述是相当简单的。

贺庆之也并没有多问,只让吏员将这份笔述归于案宗,作为供词所用。

虽然从刑部衙门出了来,但是韩漠知道,这件事情应该不会如此轻松结束,只怕后面还有其他难事跟上来。

连日来的阴霾天气,似乎要有好转,韩漠出门时,已经看到了天幕中挂着太阳,阳光洒舍在天地之间,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一辆马车停在刑部衙门前的小巷子里,见到韩漠出来,车窗帘打开,裴英侯探出头来。

韩漠深吸了一口晨曦的空气,这才上前去,钻进了车厢内,靠坐在车厢之中,按了按太阳穴,问道:“告诉我,银质四鹰是怎么回事?”

裴英侯摇头道:“卑职不知。”

韩漠皱起眉头:“你也不知道?那块牌子我是交给你的,莫非你现在还没有查出青鹰的身份?”

裴英侯神情也是异常凝重,轻声道:“大人交给我的银牌,式样确实与我西花厅一般,但是卑职回去细细查阅过卷宗,没有任何关于这种银牌的说明。至于银质四鹰,我在西花厅这么多年,也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还请大人降罪!”

韩漠眉头皱得更紧,如今西花厅中,资格最老的就是裴英侯,连裴英侯都不知道银质四鹰的存在,其他人更不会知道。

但是青鹰临死前的表现,很明显他就是西花厅的人。

难道他们竟是一群被西花厅所遗忘的暗探?又或者说,这一批人在西花厅的地位很特殊,特殊到都没有记入档案。

见韩漠表情凝重,裴英侯轻声道:“大人,西花厅四处,吏员们的编制我本是很清楚的,但是……但是这银牌我却是从未见过。大人,你说会不会是……!”裴英侯似乎有什么想法,但是看到韩漠犀利的眼神,欲言又止。

韩漠淡淡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出来。”

裴英侯这才道:“大人,这会不会是黑旗的阴谋?那个青鹰会不会是……!”

不等他说完,韩漠已经道:“你觉得他是借这次机会,想潜进我们西花厅来?”淡淡一笑,道:“可是他已经死了……为我挡住一刀!”

裴英侯顿时沉默不语。

“青鹰出现的很突然,他拿出那面银牌的时候,我也很吃惊,我没有想到,堂堂黑旗的黑旗校,竟然是我们西花厅的人。”韩漠轻声道:“能够成为黑旗校,青鹰当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本来我们应该会知道的多一些,可是……!”想到青鹰死在西门雷藏手中,韩漠忍不住摇头。

裴英侯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什么:“大人,如果青鹰确实是我西花厅的人,那么只能有一种解释!”

“什么?”

“银质四鹰,那可能是公颜老暗地里培养的密探。”裴英侯道:“公颜老是西花厅的创始人,深通暗探之道,银质四鹰很有可能是他暗地里亲自培训出来,但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所以公颜老并没有将他们的存在告知我们。”

韩漠微微点头道:“十有八九是这样子了。银质四鹰,也就是说,除了青鹰之外,还有三个人,其他三个人会在哪里?如果不是这一次刺杀行动,青鹰只怕还不会露面,那么其他三个人如果没有意外情况,是否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裴英侯苦笑道:“大人明鉴,莫说这一群顶尖的密探,就是我西花厅一般的探子,若是厅中安排他潜伏起来,没有撤销命令,他们也会永远地如同暗夜的老鼠一样潜伏下去……我们这类人,本就不是为名存在,越是无名,对我们越有利……如果银质四鹰真的还有其他三个人存在,我想除非他们自己主动来与我们联络,否则我们是永远不知道他们真正的下落,这……是属于他们的宿命!”

韩漠神情微显黯然。

他知道,裴英侯所说不错,暗黑人员本就是越少见光越好,而那些绝密潜伏的密探,更是有着坚定的信仰和意志,他们可以背井离乡,远涉他乡,身处在死亡的威胁下,与敌人斗智斗勇,当国家有难之时,他们会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挺身而出。

他们追逐的不是名利,而是为了守卫深埋于他们内心深处的信念,为此可以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无怨无悔。

他们的生与死,或许根本没有多少人去关心,但他们的意志却坚定不移。

他们活在暗处,向往的却是光明。

这是一群籍籍无名,但却又是一群了不起的勇士。

“听说青鹰和黑旗刺客的尸首都被慕容鹤送去了东花厅!”韩漠忽然道:“这事可是真的?”

裴英侯立刻点头道:“不错。慕容鹤将十多具尸体都送去了东花厅。”

“慕容鹤……!”韩漠冷笑着,这个慕容鹤似乎真的要和韩漠杠上了,总是做一些让韩漠很不爽的事情。

裴英侯眉头皱起,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终是道:“大人,卑职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韩漠凝视着裴英侯,轻轻道:“裴主事,我韩漠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是将你当做我的导师来看,所以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裴英侯微显感动,终于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刚才得到消息,黑旗刺客的尸首如今正被挂在东花厅大门前,据说是要给黑旗一些震慑……!”抬了抬头,“青鹰的尸首也被挂了起来。”

于是在这一瞬间,裴英侯分明看见,韩漠的瞳孔急剧收缩,他的拳头缓缓握了起来。

“去东花厅!”韩漠淡淡道。

裴英侯忙道:“大人,青鹰的身份既然隐秘,我们无需将他的身份亮出来,而且……而且他们若是知道青鹰是我们西花厅的人,只怕会给你带来不少麻烦!”

韩漠摇摇头,“他是西花厅的人,回到燕国,就是要回家……我要去带他回家!”

……

……

东花厅。

这里幽静而阴冷,在花厅前的空旷场地上,立着十几根木柱,而那些黑旗的尸首,则被铁钩子勾住颈椎或者锁骨,挂在木柱子上。

阳光照在那些尸体上,显得异常的诡异,亦是异常的残忍。

一辆马车停在道路边,韩漠从马车中缓缓下来,望着那一排令人毛骨悚然的尸首,他的目光定在了青鹰的身上。

青鹰被铁钩扣住锁骨,挂在木柱子上,极是残忍,冷风吹拂,吹起青鹰的长发,长发飘动,他那一张满是伤痕血迹的脸庞时隐时现。

韩漠拳头上的青筋暴起,踏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往青鹰的尸首走了过去。

青鹰,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国家,在异国避过无数的暗黑死亡,最后却死在自己的国度里,甚至在死后还要遭受挂尸的凌辱。

韩漠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冷静的人,但是此时他却明白,他的骨子里并非没有冲动的细胞,而是以前很少有事情挑战到他冲动的底线。

今天,他的底线被挑动了。

男人,有时候就是要冲动,无性情非好男儿!

韩漠步子越来越快,他紧紧地盯着青鹰,这个男人是代替自己死去,于公于私,他都要带着青鹰离开这里,回到西花厅,回到……家!

离大木柱不过五六米距离,韩漠的速度如飞,就像一条凶猛的猎豹,直冲过去。

隐匿的东花厅吏员顿时如同幽灵一样,从四面显出来。

韩漠根本没有理会那些人,奔到木柱子下,他右手成拳,铁拳狠狠击在了大腿一般粗的木柱子上,就听得“喀嚓“声响起,大木柱子竟是被韩漠充满力量的一拳打断,上面的一截立刻倒了下去,韩漠探出手,抱住大木柱,缓缓放了下去。

七八名东花厅吏员已经围上前来,将韩漠围在了中间,他们实在有些震惊,,自东花厅设立以来,还真没有一个人敢在这里撒野,但是这个年轻人……难道疯了?

马车里的裴英侯已经戴着斗笠,风一般过来,亮出牌子,喝道:“西花厅吏员在此,谁敢动手?”

蒙着面孔的东花厅吏员眼中都显出不屑之色,已经凋零的西花厅,他们并不放在眼里。

韩漠虽然来过东花厅一次,不过那次负责防护的吏员并不是这一批,所以这一群人并不知道,他们眼前这个被看作疯子一样的年轻人,正是西花厅厅长。

韩漠将铁钩子小心翼翼从青鹰的锁骨取出来,看也不看一众东花厅吏员,而是背起青鹰,抬起头,淡淡道:“我要带他走,不想死的就闪开!”

立刻有人沉声道:“此人是魏国刺客,由我东花厅处理,你擅动尸体,该当何罪?”

韩漠一脸寒气,扫视东花厅中人一眼,再不理会,只是轻声道:“青鹰,我带你回家!”抬步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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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三章 【杀马】

东花厅的吏员,那也是燕国一个极其特殊的群体,韩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他们自然是不可容忍的,没等韩漠走上两步,一名吏员已经沉声喝道:“放下尸体!”身体如风,飘向韩漠,左手竟然佩戴着铁四指,如同四根铁刺,探手往韩漠身上招呼了过去。

韩漠不退反迎,身子前探,左手在后托着青鹰的尸体,右手已经探出,斜而向上,似乎是要去抓吏员的胸口,那吏员倒也不是泛泛之辈,另一只戴着铁四指的右手也豁然击出,那是往韩漠的手掌撞击过去,韩漠再有力量,手儿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与铁四指自然不可相抗。

只是韩漠的身法突然诡异起来,明明见他是要冲过来,却不知怎地,只眨眼间,韩漠整个人就像飘叶一样,飘到了吏员的左侧,吏员微微吃惊,但终究是训练有素,惊而不乱,甩开左手,铁四指继续往韩漠的影子刺去,但是他的铁四指尚未探出,却感觉到自己的腰间似乎被什么东西扣住一样,一阵酸麻,攻势顿渐,韩漠的右手扣住了吏员的腰眼,却并没有停顿,而是左肩冲出,重重撞击在吏员的肩头,他的力气如牛,这一撞之力就如同一辆机车装在那吏员的身上,吏员的身体顿时如同皮球般飞出去,尔后重重落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来。

这一切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情,其中的某些动作,就连围在四周身经百战的东花厅吏员们也未必看清,他们只是看到,自己的一名同伴在瞬间就被这个年轻人击飞,而且给人的感觉,吏员似乎毫无招架之力。

东花厅的吏员们吃惊之下,顿时愤怒了。

来东花厅抢尸体,还伤了东花厅的人,这当真是耸人听闻的事情,一众东花厅吏员立刻步调一致地站定阵型,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拿下。

裴英侯知道韩漠此来,麻烦不小,见到东花厅众人欲要合攻,顿时皱起眉头来,虽然他也看出韩漠手底下的本事不弱,对付三两个吏员不在话下,但是此时面对着近十名东花厅吏员,而且这些人平日里配合默契,真要发出攻击,所展现出来的威力那绝不是区区几个人的威力而已。

裴英侯很清楚,东花厅的训练方法都是从西花厅带过来,西花厅有一套“三位一体”的小型进攻阵法,三人一组,可攻可守,所发挥出来的实力那远远超过三个人本身的实力,那是薛公颜亲自创造出来的阵法,借鉴了沙场上的军阵,按照薛公颜当年的说法,“三位一体”阵法一旦配合到极致,所发挥出来的威力可以达到十几个好手的能力。

此时六七名东花厅吏员,已经形成两个组,一左一右,正是三位一体的小阵法。

这一点,倒也不出裴英侯所料,这些人既然能够护卫东花厅本部,自然不是一般的探子,经过了“三位一体”的培训也实属正常。

其实探子最紧要的,倒也不是有着高深莫测的武功,讲究的是忠诚,是机敏,是洞察力,是反应力,是掩饰自己身份的能力。

他们都会有暗杀破坏等一些列暗斗的培训,真要摆在光明正大的地方,与高手决斗,那倒不一定有多厉害。

而“三位一体”的阵法,却足以让几个探子组合在一起,与强敌对抗。

裴英侯握紧了拳头,到了这个份上,既然要打,自己也只能陪着厅长与这帮家伙斗一斗了。

韩漠一脸阴沉,背着青鹰的尸体,继续往前走,东花厅吏员们互相看了看,便要动手,就在此时,却听到“嘎嘎”声响起,一直紧闭的东花厅大门打开,东花厅一处主事穆信从里面出了来,沉声道:“住手!”

穆信一发话,吏员们立刻收了架势。

穆信挥挥手,示意吏员们退下,众吏员都是微微一礼,尔后四散离开,转眼间就没了踪迹,而穆信已经上前来,抱拳道:“韩厅长,大驾光临,只是不知道韩厅长这是要做什么?韩厅长莫非不知道,这是魏国黑旗刺客?”

韩漠看了穆信一眼,淡淡道:“我要带他走!”再不说话,继续背着青鹰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穆信眼中划过怪异的神色,沉声道:“韩厅长,下官冒昧奉劝你,你带走一具尸体,无关紧要,但是若与黑旗牵连上,实在是得不偿失!”

他这话,倒似是在劝说韩漠。

只是韩漠并不理会他,将青鹰的尸体带到马车边,放进了车厢内,他自己正要上车,却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正从天河大街街头过来,前面是两名骑士,骑士后面是一辆华贵的马车,十数名兵士簇拥在马车四周,正迅速往东花厅过来。

韩漠已经看得清楚,马车前面的其中一名骑士,正是豹突营护军参领慕容鹤,看到那个家伙,韩漠无名火起,握起拳头,只想一拳击烂那张看起来颇有威武之气的脸庞。

慕容鹤显然也瞧见了韩漠,拍马上前来,竟然露出怪异的笑容,骑在马上,趾高气扬地道:“这不是韩厅长吗?我还以为韩厅长尚在刑部受审呢,怎会有空闲来这里?”

韩漠身上兀自有青鹰尸身沾染的血迹,他整了整衣裳,然后对着慕容鹤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道:“慕容参领,韩漠想问你一个事情!”

慕容鹤嘿嘿笑道:“韩厅长也有事情要向本将请教吗?这倒是本将没有想到的。”

韩漠脸上依然带着笑,这种笑容看在他身边的裴英侯眼中,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更觉得将有事情发生,不由轻声劝道:“大人,咱们离开这里吧!”

韩漠摇摇头,凝视慕容鹤问道:“慕容参领,黑旗的尸首,都是你送到东花厅来的?”

慕容鹤得意地笑着,点头道:“不错,本将受太师所命,负责处理西门府善后事宜,这帮黑旗刺客胆大包天,虽然被击杀,但说不定还能从他们的尸体上查出一些东西,东花厅是我燕国对付黑旗的衙门,这尸首自然是要交给东花厅的,本将难不成还做错了不成?”他瞧见韩漠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还以为韩漠是要与东花厅争功,尸首不见,所以身为西花厅厅长的韩漠才会恼怒,更是幸灾乐祸,指着那一排大木柱子道:“不瞒韩厅长,将尸首挂起来的主意,那也是本将所出。这尸首挂在这里,一来可以给那些暗处的敌国奸细震慑,二来嘛,嘿嘿,有了这些诱饵,黑旗若是想来抢回他们同伴的尸首,必定会陷入我们设计好的圈套,瓮中捉鳖,那是有意外收获的,哈哈哈……!”放肆的笑声响起,慕容鹤一脸得意,似乎自己的方法很高明。

那辆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却并无动静。

韩漠笑着,他凝视着慕容鹤,眼眸子里异色闪动,似乎在想着什么,终于,他缓缓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来,向慕容鹤道:“多谢慕容参领告诉我这些,我心里有数了。”

他的话声刚落,就在慕容鹤的大笑声中,猎豹一样冲了过去,先是一拳击在骏马的头上,这一下子,那是用足了全身的力气,骏马被这重重的力道打中头部,悲嘶一声,整个身躯竟然凭空翻起,慕容鹤大吃一惊,两腿一蹬,从马上跳下去,显得极是狼狈。

骏马凌空落地,韩漠已经上前,匕首穿透骏马的喉咙,而后拔出匕首,往后跳开,骏马咽喉鲜血如喷泉一样喷出来,马躯颤抖战栗,在地上挣扎着,在众人膛目结舌的注视下,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慕容鹤只觉得自己全身冷汗直冒,惊骇地指着韩漠:“你……你好大……好大的胆子……!”

“这一次杀马!”韩漠冷笑道:“下一次你若再是让你五爷不爽,我就会杀人!”

慕容鹤拔出佩刀,怒道:“韩……韩漠,你当本将怕你吗?你……你敢杀我的马……!”

韩漠淡淡道:“我杀了你的马,你能如何?敢与我动手?来,五爷就站在这里,你放胆过来。”这一刻,韩漠尽显嚣张姿态,他的目的,就是要激怒慕容鹤。

虽然此时的韩漠情绪很低落,内心涌荡着怒火,但是他绝没有糊涂。

慕容鹤虽然不在韩漠的眼中,但是慕容鹤身后的一些靠山,韩漠却是有所顾忌的,特别是在西门府发生刺杀事件之后这样的敏感时期,更不可轻易给人以把柄。

慕容鹤后面最大的靠山自然是萧太师,另外根据韩漠的猜测,这小子似乎和秀公主的东花厅也有些牵涉,虽然目前还不知内情,但是想来其中肯定是有猫腻的,所以真要弄死慕容鹤,后果一定会非常非常麻烦。

他杀马示威,一来是给慕容鹤一个震慑,最主要的原因,却是要激怒慕容鹤,让慕容鹤先动手,只要慕容鹤先动手,自己将他打个残废,回头也好有话交待。

只是看着慕容鹤只挥刀,却不敢上前来,韩漠不由对这个家伙很有些失望。

“不敢动手,就收起你的刀子!”韩漠带着不屑之色道:“让五爷教你,真正的男人,既然拔出刀子,就要见血!”

慕容鹤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奚落,大叫一声,挥起手里的大刀,向韩漠冲过来,而韩漠嘴角泛起冷笑,既然上钩,今天就要将这个护军参领打成猪头参领。

正要出手,却听到一个骚.媚的声音吃吃笑道:“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打架,传扬出去,外人怎么说我东花厅?慕容参领,还不快住了手。”

声音中,一身宫装的秀公主已经从马车里出来。

华贵的衣裳靓丽无比,却无法掩饰秀公主那荡人心魄的窈窕身姿,一颦一笑,勾人心魂,那一双春水荡漾的美眸子,正看着韩漠,脸上更是泛起颠倒众生的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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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四章 【邀请】

慕容鹤见到秀公主出来,非但没有住手的意思,似乎更有了底气,更像是要在秀公主面前表现他的勇猛,提起大刀,往韩漠劈下来,口中还叫着:“谁敢在东花厅这边撒野,老子就劈了谁!”气势凶猛,倒像一头凶猛的老虎。

韩漠见慕容鹤不知好歹攻来,正中下怀,慕容鹤这一刀倒是气势磅礴,比之普通人要强上不上,毕竟是护军参领,这一刀也没什么花花路子,讲的就是一个效率,韩漠虽然自信武功在他之上,但是却也不轻易去硬接这一招,往后退了一步。

慕容鹤见势大喜,他是有心要在秀公主面前展示自己的本事,所以韩漠后退,他自以为是韩漠示弱,口中更是大叫一声,抬步上前,大刀斜劈。

只听“呛”的一声响,这一次韩漠竟然是撩起左臂,用手中的匕首挡住了大刀的下劈之势,慕容鹤一顿之间,还不及换招式,韩漠手里的匕首竟是顺着刀面往下滑,直划下去,往慕容鹤握刀的手扎了过去。

这匕首寒光幽幽,锋利无比,若是被扎上,不废也要受伤。

慕容鹤吃了一惊,欲要收手躲过这一匕首,却不防韩漠的另一只手已经握成拳头,照着慕容鹤的肩头一拳击了过来,慕容鹤只顾及匕首之威,一时没有料到韩漠的拳头也打了出来,更想不到这一群不但力量大极,就连速度也是惊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砰”的一声,拳头正击在他的肩头,他只感觉到肩头一股深入骨髓的疼痛,咬牙撑着没叫出来,身体却被打得连退几步,额头上顿时渗出豆大的冷汗来。

韩漠是从六岁开始习练《长生经》,打小便带着一群“黑豹”进行着先进的特种训练,十几年来,有着深厚的搏击底子,这慕容鹤刀上功夫虽然不差,但真要和韩漠一对一单兵格斗,还是颇有些差距。

韩漠第二击还没击出,就听到秀公主声音幽幽叹道:“韩厅长,他不是你的对手,你便放过他吧!”

慕容鹤听秀公主这样说,脸色更是难看,但是瞧见韩漠眼眸子冰冷阴寒,心中竟是生出一股寒意来。

韩漠收起匕首,上前对着秀公主单膝跪下,行了一礼:“臣参见公主殿下!”

秀公主抬手道:“罢了,韩厅长,起来吧!”

韩漠起身来,秀公主才妩媚笑道:“韩厅长来此,有何公干吗?”她虽然穿着正统的宫装,但是却掩饰不了那股子媚劲,那股风骚.劲儿,似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带走一个我该带走的人!”韩漠平静道:“臣还请公主殿下不要怪罪!”

这个时候,慕容鹤忍着肩头的剧痛,终于发现了那根倒下的木柱子,叫起来:“公主,他……他打断了木柱子!”

秀公主顿时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着韩漠。

韩漠点点头,道:“是臣打断的!”

“尸首呢?”慕容鹤怨毒地看着韩漠:“木柱子上的尸首呢?”

韩漠并不隐瞒,“在我的车子上!”

慕容鹤立刻道:“韩漠,那是魏国的刺客,你带走黑旗刺客的尸体,意欲何为?”

韩漠冷冷道:“我也很想问慕容参领,昨夜西门府可是由你带着御林军在外面守护,你却为何要放这些刺客进去呢?”

“你……!”慕容鹤急了,他也知道,这事儿真要追究起来,他一定是逃脱不了干系,目前只是萧太师护着,暂时还没有出岔子,若真是有人追究起来,即使不会有什么大罪,但是小麻烦却是免不了的,韩漠此时直指出来,他却是有些慌张,如果韩家真要揪住这一点来对付自己,那还真不知如何应对。

韩漠冷笑道:“慕容参领可以放刺客进西门府行刺,我却为何不能带着刺客的尸首回去办案。慕容参领或许忘记了,我们西花厅,也算是特务机构,有时候也是要替公主殿下分忧的,只是我却有些好奇,我从东花厅带走尸首,与慕容参领有何关系?我一直只晓得慕容参领在豹突营办差,莫非已经调到了东花厅来办事?这倒是孤陋寡闻了。”

韩漠这一番冷嘲热讽,只让慕容鹤脸色发青,他强壮的身躯和幼小的心灵连续被韩漠打击,更是在秀公主面前被奚落,只觉得无地自容,但却不知为何,却又不敢上前与韩漠相斗。

韩漠这小子看起来斯斯文文,还对着你笑,但是动起手来,却是异常的阴狠,慕容和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要恢复正常,没个三五天是不可能的。

这小子几乎都要将他的肩胛骨击碎。

秀公主看了慕容鹤一眼,轻叹一声,道:“慕容参领,你先去吧!”

慕容鹤一愣,“公主,我……!”

秀公主凤目中闪过异色,柳眉微蹙,慕容鹤无奈之下,只得恭敬道:“是!”狠狠地瞪了韩漠一眼,扶着受伤的肩头,在部下的扶持下上了另一匹马,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自己被杀的骏马,回头向韩漠恨声道:“韩……韩漠,你若有种,我们找个机会再来比过!”

韩漠淡淡一笑,满是不屑。

慕容鹤冷哼一声,这才拍马而去。

等慕容和离开,秀公主才重新显出妩媚的笑容,婀娜多姿性感妖媚的身体袅袅过来,韩漠顿时便闻到从秀公主身上传来的幽香。

秀公主虽是三十多岁的人,但是无论脸庞,身材,皮肤都如二十多岁的娇嫩少女般,只有那卓越成熟的风姿,才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成熟。

“你的胆子很大!”秀公主凝视韩漠,轻轻笑道。

韩漠平静道:“臣一直以为,做非常之事,要有非常之胆,我们做特务的,总要有些胆魄的。”

秀公主顿时吃吃笑起来,笑得花枝招展,笑的摇曳生姿,本就丰满硕大的胸部更是波涛荡漾,“韩厅长,你说话很有意思!”

韩漠淡淡道:“臣说话未必有意思,但想必是有些道理的。”

秀公主媚笑道:“好好好,小家伙,你说话有道理……!”杏目流转,波光荡漾,柔柔笑道:“韩漠,你到我东花厅来抢尸体,这又是什么道理?你能不能告诉本宫?”

韩漠平静道:“回公主,臣……只是做一件该做的事情!”

秀公主看着韩漠,妩媚一笑,“有时候,该做的事情未必能做,要付出代价的!”

“臣已做好一切准备。”韩漠道:“公主若要降罪,臣自当承担。”

“要不要进去坐一坐?”秀公主问道。

韩漠立刻道:“卑职尚有公务在身……!”

“罢了。”秀公主轻轻一笑:“昨夜的事儿发生,京里现在还乱着,你要走,那便去吧。”顿了顿,扭动纤细腰肢,靠近韩漠,香风四起,凑近过来,那张美丽充满风情的脸庞近在眼前:“明天晚上本宫在秀.春.宫等你,有些话儿想要和你说,你会不会来?”

韩漠微微皱眉,平静问道:“公主这是旨意,还是要求?”

“有区别?”

“若是旨意,臣只能奉旨,若是要求,臣却不能给予肯定答复……!”

秀公主吃吃笑道:“韩漠,你说话很有趣,就当是本宫的旨意。”

“臣遵旨!”韩漠稽首道。

“那本宫就等着你。”秀公主腻声道。

韩漠抱了抱拳,道:“臣还有一事要禀公主殿下!”

“你说!”

“臣以为,黑旗虽是我燕国敌人,但他们也都是为国效命的勇士,我们可以杀他,但却不能不尊重他们的勇气。”韩漠缓缓道:“如此光明正大地羞辱他们的尸体,非大国气度!”

秀公主幽幽叹道:“暗吏的宿命,本就比一般人要残酷……也许你说的不错,我们可以杀他,却不可以不尊重他们……!”

……

离开东花厅,马车飞驰,韩漠安静地坐在车厢内,旁边就是青鹰的尸体,斜靠在那里,悲凉无比。车轱辘在青石板街道发出嘎嘎的声音,极是沉闷。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来,裴英侯轻声道:“大人,到了!”

韩漠掀开帘子,马车正停在西花厅那座桥边,西花厅的大门敞开,几名吏员正站在门前。

下了车来,韩漠将青鹰那边的窗帘打开,正对这西花厅那座四合院子,轻轻道:“青鹰,这就是你的家,你已经回家了!”

此时的韩漠,只感觉内心一片悲凉。

“找个地方,好生厚葬,让他好好休息吧!”韩漠轻声吩咐裴英侯道。

裴英侯此时竟也眼角微微泛红,脸上满是尊敬之色:“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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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三章 【亲事】


class="width">韩漠深知,自己凭着一股血气从东花厅带走青鹰的尸体,这件事情多多少少都会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毕竟现在相关衙门都在审讯着西门一族以及策划完全清除西门一族的准备,黑旗刺客也是其中相关的重要一环,自己带走青鹰,总会让一些别有居心的人物找到一些话柄。www.65txt.com~~~~

不过他没有想到,第一个因为此事斥责他的,是自己的大伯父韩玄道。

“糊涂!”韩玄道坐在书房中,看着站在前面毕恭毕敬的韩漠,一脸阴沉,眉头皱起:“大大的糊涂!”

韩玄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轻轻地摸着杯子的底沿,若有所思。

“是!”韩漠只能轻声回道。

“有些人正愁着没有把柄抓,你却送上口实。”韩玄道冷声道:“你本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你还真当那些人是吃素的,不敢弹劾你吗?”

韩漠垂下头。

他也是知道的,自己去带走青鹰的尸体,虽然满足了自己的道义心,但是从现实性来说,实在是一着败棋。

“不管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既然死了,也有有他死去的价值,你还是太年轻,所以我必须告诉你,有时候为了家族的利益,活人的性命都可以牺牲,更不要说区区一具尸。”韩玄道缓缓道:“我们不是江湖客,讲的不是快意恩仇,讲的不是义薄云天,我们要的,只是最大限度地保证家族的利益,保证我们这一个族群能存活下去……你应该也看到了,一旦世家陨落,后果不是一个人两人去承受,而是整个家族……我希望你记得这些话,也希望你明白,有时候你的一举一动不仅仅是代表你韩漠,而是代表我整个韩氏家族!”

韩玄昌终于叹道:“少年之勇,少年之勇!”

“罢了,此事暂且不议。”韩玄道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面色稍微和缓一些:“虽说行事莽撞,不过你此番率领西花厅倒是做了一件大事,从西门雷藏手中救下朝廷要员,你和西花厅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从某种角度来说,你的西花厅也算是稳了些。只是此番的功劳盖过东花厅,你倒是要提防东花厅有所动作……东花厅目今的实力,远远在你西花厅之上。秀公主这个女人,轻易不动手,若真动起手来,能与她相争的并没有几个人。她一直是没有将你当成真正的对手,但是你此番立功,我想她会对你重新审视……这并不是好事情!”

韩漠抬起头,凝视韩玄道:“我并无畏惧之心!”

韩玄道嘴角泛起笑意,“有胆识是好的,但是我们韩家向来是瞧不上西门一族那种匹夫之勇的!”

“是!”韩漠微微点头。~~~~

“小五,西门一族已经注定要灭亡,九大世家,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叶吴以及行将就木的西门一族都消失在燕国的势力版图上,你也能看得出来,其实我们世家的根基,并不像人们所看到的那样根深蒂固,一步走错,诛家灭族,敌人是不会给你任何喘息的时机。”韩玄道声音再次严肃起来:“我们韩家若是被敌人逮住机会,他们也一定会往死里打我们,打的我们无法翻身。”

韩漠见韩玄道忽然对自己说起这些,知道必然还有后话,所以只是很耐心地聆听着,微微瞥了韩玄昌一眼,见他一双眼睛也正看着自己,微眯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事请一般。

“萧家朝内有太师父子,朝外有萧怀玉,更有贺家尾随其后,朋党众多,自不必言,苏家有鹰翔营指挥使一职,苏观涯身为吏部尚书,近水楼台,朝中甚至是燕国各地大有其心腹所在,不可小觑。这两派势力也是现如今燕国最强的两派势力,其他各大家族,包括我韩家在内,那都是难以企及。”韩玄道靠坐在椅子上,神情很冷然,声音也很低沉,这书房是韩府密室一般的所在,虽是夜半,但是外面时刻有着影子卫的守护,根本不必担心有人能够从这里窥探到任何的消息,说话是极其安全的,“我们韩家要存活,就要在朝中站住脚,而要站住脚,则需要足够自保的实力!”

韩漠隐隐从韩玄道的话锋中听到一股阴森的味道。

他一直很奇怪,韩家的子弟们,似乎在性情中都有着各自的特性,并没有因为是一个家族甚至是兄弟而有所相同。

韩玄道给韩漠的感觉,总是在一副很平静的面孔下,充满着深入骨髓的阴沉感。

他就像是韩正乾的翻版,同样地心思缜密,同样地阴冷低沉,韩玄龄虽然是他的亲兄弟,但是两人的性情完全不同。

韩玄龄洒脱,豪迈,充满着正气于阳刚之感,而那也是韩漠自内心憧憬的一个人。

父亲韩玄昌,性情谦和,柔中带刚,带着一股子斯文气,但是动起怒来,却也是霸气十足。

他们无疑都有着鲜明的个性。

“小五,萧家那只老狐狸向你父亲谈过婚事,是要联姻,听说你不同意?”韩玄道话锋一转,转到韩漠最头疼的话题上。

韩漠手心微微出汗。

他忽然明白,今晚韩玄道将自己叫过来,训斥是假,谈及婚事只怕才是最终的目的。

“是!”韩漠硬着头皮道:“父亲是曾提及过此事,只是……!”

韩玄道已经打断道:“你不愿意?”

韩漠沉吟着,终于道:“家族的联姻,不单是让我很难接受,更重要的是对结亲的姑娘也很不公平!”

“但是对两个家族却很公平。”韩玄道淡淡道:“一桩婚事,可以保证两个家族能够结成同盟,从而一同抵抗外来威胁,这对两大家族来说,当然是很好的事情。”

韩漠沉默着,他不能否认韩玄道的这个说法,毕竟在燕国目前的形势下,韩玄道这番话是绝对有道理的。

韩玄昌终于道:“漠儿,你大伯已经为你订下了一门亲事……!”

韩漠皱起眉头,看着韩玄道。

韩玄道端杯饮茶,点头道:“不错。不过萧家和苏家,我们是不会去结盟的,他们家族的势力太强,我们一旦与他们任何一家结盟,都会沦为他们的工具,不知不觉中,各方面都会被他们挟持……!”

韩漠忍不住问道:“大伯是要和哪家结盟?”

“范家!”韩玄道平静道:“渤州郡平叛之前,我便和范大人暗中有过商议,那时候范大人尚未给予明确的答复!”

“范家现在同意了?”韩漠皱眉问道。

韩玄道颔道:“叶吴两家被灭,看似敌人少了,实际上形势却是更加恶劣了。我们韩家能察觉到这一点,范家自然也察觉到,他们也必须找到坚固的盟友,来保证他们范家能够存活下去。留给范家的选择,就像我韩家一样,并不多!”

韩玄昌见韩漠神情有些难看,已经道:“范家的小姐,为父是见过一次的,长相自不必说,大家闺秀,知书达礼,那是难得的佳人,迎她过门,并不亏待你!”

韩漠苦着脸,满心的不愿意,终于道:“是否已经定下不能悔改?”

“不是儿戏。”韩玄道凝视着韩漠:“若是悔改,那便是将范家也得罪了,我韩家更将陷入艰难之地。你莫忘记,你这个未来岳父大人,那可是兵部尚书,手头上权力可不小。”似乎也感受到韩漠的不情愿,道:“小五,你已经是大人了,凡事也不可意气用事,诚如我方才所言,我韩氏家族的每一个人,没有自己的利益,只有家族的利益,你作为韩家子弟,有责任承担起这份责任!”

这个时代,这种环境,世家贵族,才不会和你讲什么婚姻自由,才不会和你讲什么你情我愿,更不会和你讲什么自由恋爱。

婚姻的目的,是为家族的利益服务。

世家子女,更是如此,从他们出生的一霎那,未来的婚姻就成为家族利益的一个筹码,无法更改。

韩漠的身份,注定他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优越生活,也注定着他比普通人要承受更多的责任哪怕许多的责任并不是他内心深处愿意去承受的。

有得则有失,天地万物之规则!

“范大人倒是有了些麻烦。”韩玄昌轻声道:“他被西门雷藏带出七巧阁,说是看画,不过今日贺家言官已经窜出来,说是范大人与西门雷藏不清不楚,西门雷藏偏偏带他离开陷阱,中间必有不可告人之秘密,这倒颇有些麻烦。”

韩玄道已经道:“范云傲的为人,是不至于糊涂到那个地步,西门雷藏孤注一掷,范家可不会陪他玩这种跳崖的伎俩。”

“大哥,明儿早朝势必又有一番争辩,你看……!”

韩玄道已经肃然道:“拉范家一把,这个时候帮他解决这个麻烦,范云傲对我们韩家会更有好感。我们韩家就先送一份大礼给他就是。”

韩玄昌点点头,见韩漠兀自一脸郁闷,叹了口气,道:“漠儿,大局为重!”

韩玄道也淡淡笑道:“小五,你若是日后看中心仪的姑娘,纳为妾室就是,并无什么不妥。”

韩漠只觉得自己的亲事似乎已定,只能黯然点头,说到底,总是不能和整个家族对抗,更不能因为自己个人的意愿,而损害了整个家族的利益。

他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问道:“大伯,小五尚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大伯!”

“何事?”

“豹突营护军参领慕容鹤,此人与秀公主似乎走得很近!”韩漠凝视韩玄道,问道:“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第二四六章 【暗议】

韩玄道和韩玄昌对视一眼,眼中都显出古怪之色,微一沉吟,韩玄道才反问道:“小五,你为何要问这件事情?”

“我似乎已经和慕容鹤有了仇隙。”韩漠很坦白:“此人看来是个心胸狭窄之辈,我不能确定他是否会对我有什么不利的图谋,所以我想知道他的底细,知己知彼,我才好知道如何去应对他。”

韩玄道皱起眉头,才道:“慕容鹤本身并不可怕,但是他却牵扯着一些关系,如果没有必要,目前这样的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他究竟是什么人?”韩漠对慕容鹤充满疑惑:“他并非世家子弟,我瞧他的本事和为人也并不如何高明,为何要忌惮这样的人?”

“因为秀公主,也因为萧太师!”韩玄道很严肃地道:“打狗看主人,如果狗的主人不好对付,那么这条狗自然也不能轻易去碰。”

韩玄昌凝视韩漠道:“你进京也有些时日,对于秀公主,应该也听过一些风声……秀公主的生活,在外面人看来,并不……检点!”

韩漠微微点头:“我知道!”

“据说慕容鹤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秀春.宫的人,所以……!”韩玄昌顿了顿,终是没有直说出来:“他与秀公主的关系很密切。其实一直也有很多人在奇怪,慕容鹤虽然外表看起来也算得上英武,但却算不上俊美男子,论气质,比他更加威猛的男人也是多如牛毛,可是秀公主却偏偏看中了他……他本是豹突营的一名小小校尉,两年前在宫中负责巡卫之时,碰上秀公主……自那以后,不过半年时间,就坐上了豹突营护军参领的位置,谁都知道,这个位置,那是秀公主送给他的。”

韩漠皱起眉头,想到秀公主竟然和慕容鹤这样的人缠在一起,心中顿时对秀公主大是反感。

“他既然和秀公主在一起,又怎的混到萧家门下?”韩漠很奇怪。

韩玄昌解释道:“其实这倒是根基的问题。这慕容鹤曾在西北大营当过兵,在边疆倒是立下过功劳,后来豹突营补充编制,萧怀玉便举荐过慕容鹤,所以慕容鹤回到京城后,进了豹突营,更是得了一个校尉之职……萧怀玉对于朝中的事情,向来是不过问的,他好不容易举荐一个人来,圣上自然是当即照准了。慕容鹤是萧怀玉举荐过来,自然感萧家的情,也就和萧家混在一起,来京没两个月,就拜在了萧太师的门下,所以与萧家也是大有渊源的。”

韩漠此时才明白,慕容鹤为何脸上总是一股盛气凌人的傲慢姿态,原来他身后竟然有这两座大靠山,也怪不得他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

“我记得慕容鹤当初刚进京的时候,倒也有一身子骨气……!”韩玄道不屑地笑道:“不过终是没能抵挡住权势美人的诱惑,如今后面有了靠山,倒是越来越不长进了。”

他手掌扑在桌面上,弹着二指,眉头微皱,倒似是在思虑什么,微一沉吟之后,才道:“如今说来,那个慕容鹤倒也是一颗扎眼的钉子,如今豹突营指挥使年老体衰,这要是如此下去,保不准豹突营指挥使一职便要被慕容鹤得去,那时候萧家更是如虎添翼,对我们可就大大不利了。”

韩玄昌也肃容道:“大哥,昨夜西门府黑旗行刺,守在府外的御林军正是慕容鹤统领……咱们能不能借此参他一本,再不济也安他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责……!”

韩玄道立刻摆手道:“万万不可。慕容鹤后面是有那两座大山的,要参他下来,难于上青天,而且此时我们更不宜与萧家正面相对……慕容鹤是萧家在军方的一粒棋子,他们可不甘心这颗棋子被我们拔去。”

“咱们总不能看着这颗棋子在棋盘上越来越扎眼!”韩玄昌皱眉道:“有时候一盘棋局,那些不起眼的棋子反而成为胜败的关键。”

韩玄道神情阴鸷,冷冷道:“慕容鹤此人,终是要除去的……只是此事要做的悄无声息,不可正面相斗……!”他摆了摆手,道:“此事回头再商议吧。小五,若无他事,明天晚上,我领你先去范府走一遭,有些事儿还是早些办妥为好,你这亲事,越早办成,对韩范两家也就有早一分的好处!”

韩漠忙道:“大伯,明晚只怕不成!”

“为何?”

“秀公主让我明晚去秀春.宫。”韩漠只能道:“她的旨意,总不能违抗的。”

韩玄道眼中顿时显出奇异之色,“秀公主要你去秀春.宫?”

韩漠只感觉韩玄道的眼神大不寻常,心中顿时有些发毛,不知道这位行事诡异的大伯又有什么想法,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韩玄道与韩玄昌对视一眼,都是露出怪异的神情,随即韩玄道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小五似乎为我们找到除掉慕容鹤的法子了。”

韩漠一脸疑惑,不懂韩玄道此话的意思。

韩玄昌却是一副担忧之色,缓缓道:“大哥,你是想……这只怕有些不妥吧?既然要和范家结亲,这条路子还是不走为妙!”

韩玄道淡淡道:“亲事定是要结的,但是秀公主真有那种意思,我们若不抓住机会,日后只怕不会有更好的法子了。”

韩漠机灵的很,韩玄道那怪异的神情,顿时让他有一种极怪的预感,心中一沉,只望韩玄道出的主意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

韩玄昌表情看起来有些为难,看了韩漠一眼,眼神中颇是不舍之色。

“小五,慕容鹤能够在京城里混的风生水起,靠的是背后的两座山。萧家重视慕容鹤,一来是慕容鹤手上确实有一些兵权,但最重要的却是他们想利用慕容鹤来对秀公主形成影响……!”韩玄道凝视韩漠道:“秀公主或许真的迷恋慕容鹤,所以慕容鹤自持秀公主撑腰,在燕京嚣张跋扈,做了不少恶事,如今有个机会可以打掉慕容鹤背后这根柱子,小五,你可愿意去做?”

韩漠勉强笑道:“大伯,不知小五要做些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心儿直突突。

“让秀公主离开慕容鹤!”韩玄道肃然道:“只要秀公主心中没有慕容鹤,慕容鹤的这根柱子就算倒了,如此一来,慕容鹤就会很好对付。”

韩漠硬着头皮道:“秀公主既然喜欢慕容鹤,要让她离开慕容鹤……这个实在有些困难!”

“本来是很困难,不过……秀公主既然让你去她的秀春.宫,此事便大有转机。”韩玄道平静道:“据我所知,真正能够接受秀公主邀请进入秀春.宫的,并没有几个人,你能得她的邀请……她应该对你有了好感!”

韩漠眼皮子一跳。

作为穿越者来说,韩漠的心里年纪远远超过他现有的年纪,对于那些妇人,他是并不排斥的,相反,凭心而论,在韩漠的内心深处,对于碧姨娘这一类的风姿妇人是很有好感的,秀公主年纪虽不算小,但是风姿卓越,性感媚人,韩漠初见时,从男人角度来说,也是有几分心动。

但是韩漠对秀公主自然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秀公主再诱人,终是堂堂公主,立场和身份的区别,韩漠深知和秀公主不可能有什么男女方面的情愫。

对于秀公主奢靡的生活,韩漠也是从心中反感,今日得知秀公主和慕容鹤的关系颇为暧昧,那更是厌恶。

此时隐隐明白韩玄道话中的意思,感觉颇有些不可思议,忙道:“大伯,这……秀公主令我前往秀春.宫,或许只是有些事情要谈……!”

韩玄道摇头道:“此事只怕不会那么简单,秀春.宫是秀公主的寝宫……能有什么大事要你前往他的寝宫相谈?”

韩漠瞅瞅韩玄昌,直往父亲赶快出来圆场,韩玄道明摆着是要自己去勾搭秀公主,从慕容鹤手里抢过秀公主,从而让秀公主对慕容鹤失去兴趣。

韩玄昌皱着眉头,似乎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为秀公主的玩物,“大哥,漠儿尚且年幼,这事……这事还是另觅他法吧!”

韩玄道微微皱眉,靠在椅子上,神色阴鸷,一时并无说话。

书房内的气氛顿时颇有些压抑。

“三弟,小五,非我心狠。”许久之后,韩玄道才一声长叹,“小五若真得秀公主喜爱,非但能够拔掉慕容鹤这颗钉子,最为紧要的是,日后秀公主大可为我韩家做些事情……秀公主的能力,我不说,你们也是知道的。她手掌东花厅,又控制内库,圣上对她还是颇为信任的,这样的人若是帮着我韩家,萧苏两家便更不会轻易对我韩家下手。”

韩漠皱眉道:“秀公主既然是皇族的人,又是心机深沉的女人,岂会因为个人情.欲,便会置皇家利益而不顾?”

“你说的不错,秀公主终归是皇家的人,她最终考虑的还是皇家的利益。”韩玄道嘴角泛起冷笑道:“但是皇家如今正是冷眼旁观,说白了,他们是坐山观虎斗,就是要看我们这些世家斗个你死我活,最后再出来收拾残局。皇家是很愿意看到我们世家相斗的,斗的越狠,他们会越高兴……其实我们各大世家也明白这个道理,我们既要斗倒别人存活下来,却又不能斗的元气大伤……皇家会插手让我们斗的更凶,所以秀公主是愿意出手从中搅合的。”

燕国的世家之争,其实是很玄妙的事情,既想除掉其他家族,一家坐大,却又不敢太过用力,消耗自身的势力,否则即使斗垮了其他家族,到头自身元气大伤,皇族到了那个时候可是不留情的。

“小五,大伯也不多说,该怎么做,你心中有数就是。”韩玄道站起身来,上前轻轻拍了拍韩漠的肩膀:“一切为了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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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七章 【朝堂结盟】

韩漠离开韩玄道的书房,充满着一种无奈之感,且不说已经定下和范家的亲事,只说韩玄道很明白地提出要自己使出美男计去拉拢秀公主,他愈发觉得京中的政.治斗.争实在是无所不用其极,更是不择手段。

卷入京中之争,泥潭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白夜郎已经在里面吃着点心等候,这一阵子,两人都是在深更半夜互相传授着对方功夫,白夜郎倒是从韩漠身上学到了格斗术的一些基本要领,而韩漠也是从白夜郎身上获益颇丰,《气经》之妙处,太极步的玄奥,让韩漠钦佩不已。

“只是刚刚开始。”白夜郎漠然道:“西花厅并不像你想的如此简单。”

虽然黑旗刺杀事件在燕国上层闹得沸沸扬扬,不过普通百姓是不清楚其中内情的,但是白夜郎显然算不得普通百姓,他想知道的事情,总是能够很轻松就得知。

“我知道。”韩漠点点头。

虽然西门雷藏的阴谋破败,但是韩漠每想起此事,都是心有余悸,如果不是青鹰安排那几名刺客暗杀自己,打草惊蛇,如果不是自己寻根摸底,如果青鹰不是潜伏在黑旗中的自己人,那么西门雷藏的阴谋是否有可能成功?一旦阴谋成功,包括韩玄昌韩玄道在内的燕国政要被一网打尽,那么燕国如今又是一番什么情势?

想到后果,韩漠手心就有些发冷。

白夜郎露出怪异的笑容:“韩漠,你还太嫩……你最好期盼杜无风不要来亲自找你……!”他没有说下去,而是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才道:“今晚继续教你太极步法!”

……

……

韩漠作为暗处的厅长,本是不用参与早朝的,不过因为黑旗刺杀事件,次日早朝,韩漠还是得到旨意,入朝听政。

执礼太监叫过号子,刑部尚书贺庆之已经出列道:“启禀圣上,微臣经过审讯,已从西门族人口中得出供述。西门雷藏怀有叛逆之心已久,更是早就与魏国暗中有勾结,卖国求荣,通敌叛国,此番行刺计划,亦是西门雷藏与魏国黑旗精心策划,实乃大逆不道……!”他从袖中取出文本,恭敬道:“这是西门一党的供词,还请圣上过目!”

当下有执礼太监下来接过文本,上呈坐在龙座上面无表情的皇帝。

皇帝接过证词,只是随便翻了翻,递给执礼太监,冷冷道:“西门雷藏还真是胆大包天,幸得诸位爱卿平安无事,实乃我燕国幸事。”

满朝文武,大都明白,这些所谓的证词,真实性只怕是有待商榷,无非是贺庆之严刑之下逼出的口供而已。

西门雷藏此番计划,忌讳的就是泄露风声,他孤注一掷,行事自然谨慎万分,此案发生之前,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桩阴谋。

西门一族京中虽也有不少官员,但是真正知道其中内情的,恐怕是少之又少,所以真能从他们口中问出真实的口供来,那还真是见鬼了,无非是抵挡不住严酷刑罚,所以随意编造谋逆事实,画押招供,不过是要免去皮肉之苦而已。

凭心而论,西门雷藏诛杀重臣是事实,若说他此时便有心谋逆,那还是要商榷一番的。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什么罪名已经不重要。

内阁既然有心要从燕国版图上抹去西门一族的势力,那么所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名正言顺的证据而已,不管西门族人是否知道真凶,只要从他们口中吐出来的东西,都会成为证据。

“此乃圣上隆恩眷顾!”朝臣一起道。

皇帝靠坐在龙椅上,望向坐在朝臣最前列的萧太师,问道:“太师,内阁可议出处置方法?”

萧太师忙起身道:“启禀圣上,京中的西门族人都已经拘押下狱,贺尚书以及大理寺胡大人都在加紧审讯,但望能多审出一些内情来。吴郡方面,兵部已经发出调令,自宜春郡和东海郡调拔城守军进入吴郡境内,协同吴郡城守军控制局势。为防西门族人逃至海上,更为防备吴郡水师动乱,内阁已经议定,调拨东海镇抚军沿东海北上,进入吴郡海域,控制吴郡水师。一旦擒拿住吴郡西门族人,将会押解进京,由圣上裁决!”

皇帝颔首道:“诸位爱卿处理得法,深得我心。”

此时却有一名言官出来道:“启禀圣上,臣有本要奏!”

皇帝道:“爱卿平身说话。”

那言官起身来,瞥了一眼前端的兵部尚书范云傲,终于道:“据微臣所知,事发当夜,范尚书被西门雷藏带离七巧阁,刺杀之时,却不在现场,此事非同小可,臣以为范大人该向圣上解释一番,否则只怕会有人怀疑……!”他却没有说下去。

范云傲回头看了言官一眼,冷冷一笑,道:“怀疑什么?”

那言官一咬牙,道:“*的,只怕会怀疑范大人与西门雷藏有些瓜葛!”

立时有范家言官出来呵斥道:“胡说八道,贺子哀,范尚书忠君爱国,那是堂堂君子,岂会与西门雷藏那宵小之辈有瓜葛?你诬蔑范尚书,其罪当诛!”

言官贺子哀冷笑道:“非我诬陷,只是当夜所有人都在场,偏偏范大人中途离去,躲过刺杀,不由人不暇想。若是与西门雷藏并无瓜葛,西门雷藏为何要将范大人带出险地?这总是要一个说法的。”

贺庆之三角眼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咳嗽一声,道:“贺侍御史,范尚书为人正派,西门雷藏领范尚书出去,只怕是西门雷藏另有机心……!”望向范云傲,似笑非笑道:“范尚书,您说是吧?”

范云傲冷笑道:“范某之心,天日可表,若是要说范某与西门雷藏有瓜葛,还是请拿出证据来说话!”

贺庆之神情一敛,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范大人,若说证据,你中途被带走,已算是实实在在的证据,若说证人,当夜满园子的人可都是看你离开,这总是事实吧?”

范云傲立刻道:“莫非仅凭范某离席,便要说范某与西门雷藏有瓜葛?贺大人,你这道理,也未免太过荒谬!”

贺庆之毫不退让道:“荒谬不荒谬,那就要请范大人自己说明白了,那天夜里,你为何要出去?”

“范某是得西门雷藏要求,去赏画!”范云傲平静道。

“看的什么画?”贺庆之咄咄相逼。

范云傲冷笑道:“贺尚书是要审问范某吗?”

“审问?范尚书,黑旗刺杀,满朝震惊,那是大事。我贺庆之即为刑部尚书,管理刑案,身在其职,就不得不查。范尚书既然在此案中有所牵连,本官自然也是要好好查一查的。”贺庆之脸色阴沉:“本官办案,不看涉案是谁,只看案子本身。”

范云傲嘿嘿笑道:“如此说来,贺大人似乎已经确定本官是你的案犯了?”

二人剑拔弩张,皇帝坐在龙座上,看似面无表情,但是眼眸子深处却闪着光,他希望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斗争,自己的臣子越是斗的凶,居中的皇权就越安全,也会愈发显得重要。

贺庆之与范云傲当堂相争,贺庆之自然是每一句话都将范云傲扯到西门雷藏的预谋中,而范云傲云淡风轻,连续反问,倒是让贺庆之直皱眉头。

忽见韩玄道出了列,恭敬道:“启禀圣上,依微臣所见,范大人实与此事并无干系,不过是西门雷藏玩的牵连伎俩而已。”

他一出来,朝中文武顿时表情各异,仅仅一句话,立场鲜明,众人俱都明白,韩家这是要出手帮助范家了。

萧太师本是一脸平静,听到韩玄道的声音,顿时皱起眉头,转头看了韩玄道一眼,顿时眼中满是阴鸷之色。

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但一瞬间就恢复平和之态,一片平静。

皇帝看着韩玄道,缓缓道:“韩爱卿,你且说来?”

韩玄道恭敬道:“谢圣上!”看了脸色泛青的贺庆之一眼,缓缓道:“其实道理很简单,若是范大人参与此事,总是有蛛丝马迹的,再不济,总也要几个范家的人出现在此次事件之中。诚然,西门雷藏中途带走范大人,事有蹊跷,但是细细一想,却也不过是西门雷藏一人之奸计而已。他不过是想谋逆犯上,事成之后,必定有所动作,怎能吾皇天威,仅凭他西门一族反叛,无疑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而已。所以他带走范大人,想必是想借此拉拢范大人,为他西门一族助威,只可惜这仅是他一人想法,范大人忠君爱国,自不可能与他同流合污,他这诡计,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大家试想,若范大人真与他有所瓜葛,为何这次事件之,没有见到一名范家族人参与其中?当时范大人虽是离开,但是范越范启岭几位大人尚在七巧阁内,范大人若真有图谋,难道还要留下范氏族人任刺客屠戮?据我所知,找到范大人时,范大人是在西门雷藏的书院中,身边可是有西门家的家将在胁持……由此可见,范大人实是清白,若仅因西门雷藏中途带走范大人,便说范大人与西门雷藏有瓜葛,实在有欠思量!”

他洋洋洒洒而言,却是合情合理,范云傲看着韩玄道,微微点头,眼中显出感激之色。

韩玄道话声刚落,大理寺卿胡雪辛立刻出列道:“启奏圣上,韩大人所言极是。我大理寺亦是对此案详加调查,范氏族人并无一人牵连其中,由此可见,范大人实乃清白,绝不会与西门雷藏有丝毫瓜葛。我大理寺也是审问过西门府的下人,据他们交待,西门雷藏当时确实有意拉拢范大人,却被范大人严词拒绝,范大人当时更痛骂西门雷藏居心叵测,劝他悬崖勒马,若是不信,微臣可提证人前来!”

韩胡两家同时出手,贺庆之的脸色更是难看,而萧太师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苍老干枯的手微微握拳,显然是愤怒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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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八章 【一块蛋糕】

韩漠站在朝堂最后面,只觉得朝上的你争我斗颇有意思,更是体会到世家在朝堂之下缘何要结盟。今日若无韩胡两家出手相助,范家将独自面对萧家和贺家的联手进攻,那个时候,只怕结果又是一番景象,范云傲即使没有罪,只怕也会陷入困境之中。

韩胡出手,问题迎刃而解,而且此时三家联手,萧家和贺家手头又无真凭实据,真要继续斗下去,那也绝不会有什么结果。

一时间,韩胡范三家官员如潮水般出班启奏,都是辩驳范云傲无罪,非但无罪,因为范云傲严辞斥责西门雷藏,更是有功才是。

萧太师自知朝堂上今日这一战,自己是败了一阵,好在萧家并无人出来,当即起身打圆场:“启奏圣上,贺尚书亦是秉公执法,而范大人的清白,想必也是毫无悬念。韩大人和胡大人所说不差,此番事件,并无范氏族人参与其中,范大人一身正气,对圣上忠心耿耿,实乃我等臣子效仿之楷模。”

见萧太师一党今日失利,皇帝眼眸子里闪过满意之色,抬手道:“范爱卿忠诚可嘉,赏金百两!”

范云傲忙叩谢圣恩。

等朝堂静下来,范云傲才重新出列道:“启奏圣上,此番西门雷藏居心险恶,欲图朝臣,险些被他奸计得逞,好在西花厅厅长韩漠行事机敏,率领部下暗潜其中,更是在危急时刻出手护住朝中重臣,此乃不世大功,臣请圣上重赏韩漠,令有功之臣功得其赏!”

韩漠的功劳,那是有目共睹的,若不是他领着西花厅深入黑旗,只怕今日朝上的几位重臣已经成了尸体。

朝堂上一阵沉寂。

此时各派官员心中的想法自然是不一而足的,各有各的心思。

谁都知道,韩漠这个功劳,不同寻常,真要赏赐,可不是几百两银子便能打发的,毕竟朝廷要树立威信的话,有功当奖有罪当罚的规矩是不能改变的。

无论到了哪里,这都是基本的规矩。

韩家自然是巴不得从中得到利益,而今日朝堂上,韩家和范家走在一起,萧贺两家自然是心存嫉恨,不可能甘心韩家得到大的赏赐,只等着接下来发飙。

皇帝脸上显出一丝笑容,道:“韩漠今日可来了?”

韩漠听皇帝召唤,立刻从朝列最后方小跑出来,上到殿前,跪倒在地,“小臣韩漠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手道:“韩漠,起来吧!”

韩漠谢恩起身。

朝臣们也都打量着韩漠,都记得第一次上朝时,韩漠受封,得了个西花厅厅长的位置,满朝上下都是讥笑不止,谁也料不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家伙,竟然带着只剩一口气的西花厅立下如此大功,这当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

“这次你立下大功,想要什么奖赏?”皇帝带着微笑,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官员,这小家伙看起来干干净净,斯斯文文,不过照现在来看,做事倒是不差,是个可造之材。

群臣一愣,都有些疑惑,这赏赐便赏赐,哪有询问臣子要什么赏赐的,瞧着皇帝脸上带笑,众臣更是觉得,龙座上的天子,似乎对这位年轻的官吏颇为喜爱。

韩漠也是一怔,只能道:“那是小臣份内之事,不敢居功。”顿了顿,又道:“倒是朝中诸位大人因为此事连日繁忙那才是鞠躬尽瘁,微臣不过是向诸位大人自勉学习!”

朝中重臣一愣,咦,小家伙会说话啊!

皇帝抚着短短的胡须,呵呵笑道:“韩漠,都说你机灵,如今看来,倒是名至实归啊。不过你既然有功,朕若不赏你,那便是奖罚不明了。”向萧太师笑问道:“太师,依你之见,我该怎么赏?这韩漠此番功劳,比起沙场斩敌得取大胜亦是毫不逊色,他可是保住了我燕国的根基啊!”

萧太师颤巍巍站起道:“回圣上,韩漠之功,理应奖赏,只是这年轻人还是该多多锤炼才是。”

范云傲那是有心要给韩家回礼过来,立刻道:“启奏圣上,功劳分大小,这建功之人却是不分大小的。太师所言极是,韩漠年纪轻轻,该当多加历练,以微臣之见,六部乃国之根基,若要锤炼,可让韩漠入六部之中多加历练,或有裨益!”

皇帝捋须道:“范爱卿觉得韩漠该往哪部历练?”

范云傲恭敬道:“韩漠两次建功,第一功是渤州郡平叛之战,第二功又是兵刀喋血,由此可见,韩漠于军兵之中,那是颇有悟性。微臣以为,兵,吏,刑三部都可锤炼韩漠!”

刑部尚书贺庆之立刻道:“启奏圣上,韩漠已是西花厅厅长,隶属特务刑讯机构,已得历练,若是调至我刑部,反不如西花厅那般有所裨益。若是将韩漠调至我刑部,则要将西花厅厅长一职让出!”

韩漠心中暗暗冷笑,西花厅在他手中不过短短时日,已是建下大功,看来已经有人开始对西花厅打起算盘了。

不过这西花厅自己已经投下了心血,他是不可能轻易放手的。

皇帝皱起眉头,微一沉吟,才道:“韩漠,贺爱卿所言不差,西花厅与刑部,虽然职责不同,但颇有相通之处……这兵部和吏部,你愿往哪一部去?”

韩漠立刻道:“小臣一切听凭圣上吩咐!”

范云傲似乎想起什么,眉头一扬,奏道:“启禀圣上,微臣倒是想到一处好去处,大可历练韩漠。”

“爱卿所指何处?”

“微臣近日在兵部档案中发现,豹突营如今正缺一名护军尉,以韩漠的功劳和能力,倒是可以担当此任,而且豹突营乃我燕国精锐之军,韩漠若是前往其中,自能得到大大的历练,日后亦能报效圣上,尽忠朝廷!”范云傲大声道。

工部尚书萧怀金闻言,忍不住叫道:“不可!”见到无数道目光往自己身上看来,急忙出列道:“微臣……微臣失礼,还请圣上降罪!”

他尚未出班,便大声叫喊,那当真是大大失礼。

只是他见范云傲竟然举荐韩漠进入豹突营,那自然是心急的很。

豹突营的形势,在这之前看起来虽然云山雾罩,但是实际上却颇为清晰。豹突营的指挥使是军方的老将颚青仑,早年也是立下功劳无数,深得先帝的器重,当今圣上也是很为器重,怎奈年事已高,早年征战的伤疤到了年老之时,时有发作,虽然挂着豹突营指挥使一职,实际上却已经很少过问豹突营的事务,一应事务,却是由秀公主支持的慕容鹤在处理。

豹突营指挥使之下,设有四名护军参领,下面更是设有八名护军尉,其下便是校尉,都统之职,慕容鹤虽只是护军参领,但是有秀公主和萧家两座靠山在身后,如今在豹突营的实际权力,那是其他三名护军参领不敢比拟的。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萧家也是依靠慕容鹤,间接地对豹突营有了一些控制权,虽然这样的控制权并不强,不过也多少是萧家延伸的一个方向。

范云傲举荐韩漠进入豹突营,虽然只是去担任护军尉,但是很明显,这已经代表着韩家的手伸进了豹突营之中。

萧家当然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韩漠的能力,萧家也是有了一个底,虽然年纪小,但是行事却很老练,慕容鹤未必是韩漠的敌手,一旦韩漠进入豹突营,即使官位不及慕容鹤,但是说不准也会闹出波澜来,到了那时,萧家想通过慕容鹤完全控制豹突营的如意算盘就将遭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是萧家完全不能接受的。

虽然御林军是皇家禁卫军,是皇族手里最忠诚的部队,但是御林军终究是靠户部拔发饷银,由内阁参与,比不得花厅那般拥有绝对的独立性,所以世家势力也是多少渗透进去一些。但是皇族非常清楚,御林军是他们最强的底牌,所以御林军的实际控制权力,也一直牢牢掌握在皇族的手中。

火山营由太子掌握,狼甲营由昌德候掌握,龙骧营由皇帝的心腹白异控制,这三大行营即使掺杂了一些世家的势力,例如火山营有韩沧担任护军参领,但是皇族对于这些御林军的控制权却是强硬无比。

至于鹰翔营的指挥使苏雨亭,却是一个异数,那是皇帝亲自提拔,至今都没有几个人弄清其中的关窍,谁也无法猜测皇帝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至于豹突营,在很多人眼中看来,那是因为秀公主迷恋慕容鹤,而且秀公主在皇族有着极重的份量,所以慕容鹤才能在豹突营混的风生水起。

……

皇帝微微皱眉,问道:“萧爱卿,有何不可?”

萧怀金看了韩漠一眼,讪讪道:“这……那……唔,这韩漠既然是西花厅厅长,那……那便该尽心办好西花厅的差事,若是……若是让他进了豹突营,那总是要妨碍他在西花厅办差的。”顿了顿,微微顺了顺气,才道:“韩漠在西花厅干的不错,若是因为豹突营的职位而影响他在西花厅的事务,那倒是……得不偿失!”

他情急之下,颇有些语无伦次。

范云傲立刻道:“萧大人此言差矣,韩漠立下大功,该当奖赏,圣上奖罚分明,难道我等做臣子的还要阻拦吗?至于耽搁西花厅事务,那倒是杞人忧天。当年的公颜老,担任西花厅一职之时,那也是挂着龙骧营护军参领一职,这一点,萧大人应该没有忘记吧?”

萧怀金忍不住道:“薛公颜是薛公颜,韩漠能与他比吗?”

范云傲正欲争辩,龙座上的皇帝终于止住道:“两位爱卿不必再说……!”抬头看着韩漠,道:“韩漠,朕让你去豹突营好生历练,兼任豹突营护军尉一职……不必每日点卯!”

群臣一愣,韩玄道第一个反应过来,沉声道:“韩漠,还不谢恩!”

韩漠立刻道:“小臣叩谢圣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太师一党都是脸色阴沉,吏部尚书苏观涯神情平静,微眯着眼睛,面上看不出是喜是忧,倒似心如止水。

韩系官员自是大喜过望,都是喜形于色,仿佛便是自己加官进爵一般,不少人都是一脸得色。

御林军是皇族的护卫军,皇帝既然下了旨意,臣子们再去争,那已经没有了意义。

不少官员心中直想:“圣上这一步棋,提拔韩漠倒未必,恐怕就是为了牵制慕容鹤,牵制萧家吧!”更有人想:“范云傲看似是还礼给韩家,其实不过是借韩家的手,去搅乱豹突营,免得慕容鹤在豹突营独揽大权,从而让萧家获益。”各人心思,那都是暗埋深处。

皇帝令韩漠起身退下,才缓缓道:“太师,西门一族,务必妥善处理,有罪必惩,绝不留情……吴郡那边若有消息,速来报朕!”

“臣领旨!”

皇帝站起身来,道:“朕倦了,散朝吧!”向韩漠望了一眼,嘴角泛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散朝而去。

臣子们列队到了燕安殿,不少官员少不得上前来为韩漠道喜,韩漠自是含笑答礼。

韩玄道拉着范云傲的手,轻声道:“范大人,韩漠能入豹突营,真是多亏范大人提携啊,玄道在此向你道谢了。”

范云傲含笑道:“韩大人客气了,今日早朝若非韩大人挺身而出,范某被人泼上一身脏水,只怕是不好清洗了。”二人顿时都是相视而笑。

那边萧太师已经走到韩玄昌身前,笑的很慈祥:“韩大人,老夫可要恭喜你了。”

“太师客气,太师客气!”韩玄昌一脸和蔼笑容,连连抱拳。

“韩漠少年英才,悉心培养,必能成我燕国栋梁之才。”萧太师笑容可亲地道:“老夫看这孩子,那是越看越喜欢的……是了,上次老夫所提之事,不知韩大人考虑的如何?我那孙女若是能许配给令郎,那可是天作之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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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九章 【风中百合】

萧太师和颜悦色向韩玄昌提及亲事,韩玄昌似乎早有准备,拱了拱手,微笑道:“玄昌正要向太师说禀明此事。”

“哦?”萧太师含笑道:“不知韩大人意下如何?”

韩玄昌左右看了看,才轻声叹了口气,道:“能与太师结亲,本是天大的好事,只是……哎,不瞒太师,去年家兄就已经和范大人商议了亲事,范大人的闺女亦是待字闺中,当时家兄向范大人提及此事,范大人却是答应了下来……此事玄昌一直不知,是那日我向家兄提及与太师结亲一事,家兄才告诉玄昌,当真是遗憾的很……太师也知,家父身在东海,京中只有我兄弟二人,所谓长兄为父,韩漠的亲事,那也是家兄才能做主啊!”

萧太师抚须笑道:“原来如此,那倒是可惜了。不过范大人的闺女却也是京城的名花,与令郎倒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如此看来,只怕用不了多久,老夫还要向韩大人讨杯水酒喝了!”

韩玄昌笑着抱拳道:“到时自是要太师开席的!”

“好好好!”萧太师笑呵呵地点头道:“韩大人若是有空闲,可往我府里多多走动,老夫年纪大了,说话的人反而少了,若有空闲,去陪老夫说说话才是。”

“自当要时常去拜见太师的。”

萧太师轻轻拍了拍韩玄昌的肩膀,抬头望了望那边相谈正欢的韩玄道和范云傲,带着微笑,在一脸铁青的萧怀金搀扶下,缓缓走出了燕安殿。

韩玄昌找到韩漠,自是好一番嘱咐,更是带着韩漠去谢范云傲。

韩漠见范云傲长相清俊,气度不凡,心中忍不住想:“我要娶的就是他的女儿?他便是我未来的岳父大人?他长得倒是潇洒不凡,却不知他的女儿是个什么样子?”

范云傲也是细细打量了韩漠一番,见到韩漠眉清目秀,年纪虽轻,但是斯文内敛,并不似一般世家子弟那样锋芒毕露,眼中显出满意之色。

未来的翁婿,你看我,我看你,各带心思。

……

韩漠并没有急着去吏部领牌子,他只觉得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疲倦,往西花厅转了一遭,无甚大事,也就回转到府里,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这几日倒是耗费体力心神,总要歇息一下的。

进到府里,就见韩府的大管家韩隐过来,恭敬道:“五少爷,夫人和三夫人领着小姐去了庙里上香,从东海那边来了您的信,夫人让我看见你便交给您!”

说完,呈上两封信来。

韩漠接过来一看,一封是二宗主韩正坤的家书,另一封却是中华贸易行韩忠的书信,当即客气地谢过了韩隐,笑呵呵地问道:“隐伯,大伯母和我娘去哪里上香?”

“就在明觉庵,离这里不远,五少爷放心,派了家将和影子卫保护。”韩隐微笑道:“三夫人听说五少爷要娶范家小姐,那是去上香为五少爷求子了。”

韩漠一愣,随即摇头苦笑,自己尚未成亲,老妈就去求子,这倒是比自己急多了。

他先是回到自己屋中,喝了杯水,先是打开二宗主的书信,却不妨一缕青丝从书信里飘下来,他急忙捡起来,捏在手中,不过数根青丝而已,但却又长又黑,韩漠先是一愣,但是很快就醒悟过来,这青丝不是别人的,只可能是柳如梦的。

书信里内容倒是简单的很,二宗主只说自己身体很好,又吩咐韩漠在京中一切小心,凡事需三思而后行,只不过在最后加了一句:“她很好!”

将一缕青丝放在手心中,韩漠沉吟许久,才将青丝用一块小手帕包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怀中。

他拆开韩忠的书信,信中只是将海上贸易的近况详细介绍了一番,一切倒是顺利的很,最近到来的一批货,让中华贸易行账面上有着丰厚的银子。

信中更是说明,因为东海郡离燕京城颇有距离,而燕京又无中华贸易行的分行,所以韩漠若是要用银子,可以从燕京城内的关氏贸易行支取,留下单据,东海郡那边再将银子划到关氏贸易行的账面上。更是将燕京城内关氏贸易行的具体位置标明。

韩漠不由托着下巴微笑,这主意恐怕是关少河想出来的,这倒像一个小型的流通银行了。

不过这个主意倒是让韩漠很高兴,毕竟自己目前最大的经济来源就是海上贸易,贸易成交都是在东海,离京城甚远,一旦急需要用大批的银子,从东海调拨显然会耽搁时间,如今有了燕京城内关氏贸易行这个店,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收起书信,韩漠起身伸了个懒腰,正要上床小憩片刻,脑中光芒一闪,忽地想到有两日没有去碧姨娘那边,也不知她如今病情如何。

顿时又想到韩青,他离开燕京有一阵子,也不知如今和朱小言情况如何。

对于这两个人的能力,韩漠还是极其信任的,韩青自幼跟随自己历练,精通搏击术,亦是机灵的很,再加上冷静的朱小言,若无意外,很难有事情难倒他们。

洗了把脸,韩漠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才信步来到碧姨娘的院子。

院子内寂静无声,韩沁跟随韩夫人去明觉庵上香,院子里却是没有看到一个丫鬟,韩漠不由皱起眉头来,碧姨娘如今身有恶疾,这旁边岂能少了人照顾?

他进了屋子,轻轻叫道:“姨娘,我是漠儿!”

碧姨娘那柔软的声音从内屋传出来:“漠儿,今天不办差吗?”

韩漠走到内屋前,透过珠帘,见到碧姨娘正从床上下来,穿着白色裹衣,丰腴身形凹凸起伏,美态毕露,只是看起来却很是虚弱,下床颇有些吃力。

韩漠急忙进去,道:“姨娘,你下床做什么?丫鬟都哪里去了,身边怎么没有人照顾?”他欲上前扶住碧姨娘,但是将要触及她身体的一霎那,却噶然停手。

碧姨娘自是没有注意这个,只是无力地走到桌边坐下,看着韩漠,露出柔和的笑容:“沁儿去了庵里,我也让丫鬟们都下去,想静静歇着。只是这阵子一直没有出门,闷得慌,想起来到院子里看看……漠儿,你怎么回来了?衙门里没差事吗?”

韩漠帮碧姨娘倒上水,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摇头道:“并无甚大事,我那衙门不像其他那般守时约束……!”

他瞧着碧姨娘脸色微微发白,往日那娇媚如花的容颜已经颇有些憔悴,秀发披肩,并无普通病人那般的随意,知道碧姨娘是个极其注重仪表的妇人,即使身子不适,却也是每日里细心打理。

碧姨娘透过微微打开的窗户向外面看去,院子里的几棵树已经带着绿意,她脸上带着轻柔的笑,声音如云般轻柔:“外面好漂亮,我要出去……!”

韩漠见到碧姨娘一脸的期盼,终于道:“姨娘,我……扶你出去,到院子里透透气!”

碧姨娘看了韩漠一眼,点点头。

韩漠这才起身,先是取了一件衣裳为碧姨娘披上,然后才伸手托着碧姨娘的手儿,将她扶起,触碰到她手臂的一霎那,虽然隔着裹衣,却依旧感受到无比的腻滑。

碧姨娘身上的幽香直往韩漠的鼻子里钻,满鼻芬香,韩漠只觉得心神悸动,但立刻告诫自己:“这是姨娘,不可有任何非分之想。”

扶着碧姨娘走出屋子,外面的清风迎面扑来,沁人心脾。

碧姨娘看起来很是虚弱无力,即使是韩漠扶着,走起路来,依然显得颇为吃力,这让韩漠心中极是担忧,只盼着韩青早日将药材带回来。

虽然很吃力,但是碧姨娘走路的姿势依旧婉约动人,这本就是她的气质,绝不因身体不适而有丝毫减弱。

院子里有竹椅,丫鬟们倒是每日里洗擦,干干净净,韩漠扶着碧姨娘在竹椅上坐下,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竟然出了许多汗。

“我小时候,最喜欢和我娘到院子里坐着……!”碧姨娘神情柔和,声音婉转轻柔:“那时候她时常跟我说,冬天的雪儿化过之后,春天就会到来,树上的嫩叶儿,地下的草儿,都会像小偷一样偷偷钻出来,只有耐心的人,才能抓住它们……那个时候起,每年化过雪,我就会到院子里,一天到晚看着小树,看它长出嫩芽儿来……!”

这个成熟婉约妇人的嘴边,此时竟然带着一丝调皮的微笑,更增她的俏约。

韩漠微笑道:“原来姨娘从小就喜欢抓小偷。”

碧姨娘看了韩漠一眼,嫣然一笑,“那时候我等啊等,嫩芽儿总是不出来,我娘就教我唱歌,她说对着树儿唱歌,那些嫩芽儿听到歌声,就会偷偷出来看。”

“那歌儿一定很好听。”韩漠看着碧姨娘洁白无瑕的俏脸,柔和地道:“姨娘,你唱歌给漠儿听,等以后漠儿到了春天,也唱歌让嫩芽儿早些出来。”

碧姨娘抿嘴笑道:“你那里有那样的耐心……那是我娘小时候逗我玩的……!”

“我想听。”韩漠诚恳地道。

歌声总会让人驱散心头的伤感,能让碧姨娘在歌声中回到她快乐的童年,韩漠很乐意去做。

碧姨娘凝视着已经探出枝叶的树儿,神色柔和,轻轻唱道:“

云儿飘,云儿飘!

山清水秀,来梦绕。

鲜花铺地,鸟儿盖天,

青青叶儿,随风出尘。

几度风霜几度明月,

琴音合笙世平常。

看那繁星,观那天湖,

阵阵清风,带我入梦!”

她的声音婉转而柔和,歌声如梦,异常动听,韩漠凝视着这美丽的俏妇人,一时竟然听得痴了。

美丽的碧姨娘,就如同风中那一束洁白的百合花,出尘脱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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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零章 【做你的保护神】

碧姨娘的歌声,似乎是进入了韩漠的灵魂深处,歌词并不出彩,但却正是儿时的歌意,那股意蕴被碧姨娘完全地以歌声唱出来。

“是不是很孩子气?”碧姨娘看着韩漠痴痴的神情,轻轻一笑,柔声问道:“很多年了,我娘教过我很多的歌儿,我记得最深的,就是这一首了……!”

韩漠真挚道:“这歌儿好听,我现在都有些后悔,为何我小时候没有去等着树儿钻出嫩芽来。”

碧姨娘柔声道:“我可从没听过漠儿唱歌啊。”

“我的声音不好听。”韩漠挠挠头,有些尴尬。

碧姨娘轻轻笑道:“谁说漠儿声音不好听?姨娘倒觉着我家漠儿的声音比谁都好听呢。你愿不愿意唱首歌给姨娘听?”

韩漠想了想,道:“姨娘要听,我声音再是难听,那也要唱的。”咳嗽一声,摆好姿势,见碧姨娘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知道是出了屋子见到院子里的春色,所以心情很好,心中更是想让碧姨娘快乐一些,想到一首挺雅的曲子,轻轻唱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人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韩漠倒是记得,这首歌是南唐李煜的一首《虞美人》,在自己曾经的那个时代,费玉清那独具魅力的歌喉将这一首词演绎的淋漓尽致,而自己对这首歌曲的韵律也是极其喜爱。

他的声音本就柔和,再加上此曲的旋律本就雅致清幽,所以轻轻唱来,倒是意境优雅,碧姨娘仔细聆听着,一双水汪汪地美眸儿直盯在韩漠的身上,显然也是深入曲音之中。

这首《虞美人》中那句“故人不堪回首月明中”里面的“故人”应是“故国”,不过在这个时候唱出故国,那是不合情理,所以被韩漠擅自改成了“故人”。

“只是朱颜改……!”碧姨娘幽幽叹口气,轻轻道:“红颜易老……!”

韩漠一愣,想不到自己这歌儿竟让碧姨娘想到“老”字,这可是大大的冤枉。

至少在韩漠眼中,碧姨娘正值一个女人最有魅力最有女人味的年纪,无论从碧姨娘身体哪个角度来说,都与“老”字沾不上半点干系。

他忍不住道:“姨娘,谁说红颜易老?你……你还是美丽……!”忽觉自己这话不应该说出口,急忙打住。

碧姨娘只是柔柔一笑,看起来慵懒而风韵动人,“傻孩子,每一个人都会老去……也总会死去……!”她的嘴角弧度看起来很美,没有丝毫对苍老和死亡的恐惧。

韩漠知道碧姨娘的性子,这个女人外表看起来温柔淑慧,但是内心却极其坚强。

“漠儿,姨娘有一件事情要托付给你……!”碧姨娘凝视着韩漠,轻声道:“你能不能答应姨娘?”

“姨娘你说?”韩漠立刻道,但忽地意识到“托付”这两个字似乎颇有些不吉利,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来。

碧姨娘轻声道:“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要帮我好好照顾沁儿……!”

韩漠身体一震,看着碧姨娘,只见她神情说不出的平静,俏脸如同古井无波般,显得很平和。

“姨娘,你去哪里?”韩漠只觉得心中有些发凉。

碧姨娘幽幽叹了口气,道:“漠儿,上次那个为我诊治的大夫,是你教他那样说的吧?”

韩漠叹道:“姨娘,你都知道了?”

碧姨娘微微笑道:“傻孩子,我知道你是怕姨娘担心,所以嘱咐大夫不要将我的病情告诉我们。只是那大夫目光闪烁,说话时言不由衷,他为我把脉的时候,神情凝重,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病不是那么容易治好的。”

原来这个聪明的人儿,早就明白了自己的病情,只是埋在心里而已。

韩漠其实也很清楚,像碧姨娘这般聪明的人,病患在她自己身上,她不可能没有察觉。

“姨娘,你……不会有事的,绝不会有事情。”韩漠坚定地道:“你的病很快就能治好,你不用担心的。”

“这几日我的身子越来越弱,旁人不知,我自己是知道的。”碧姨娘柔声道:“夜里身子有时候就像冰一样,我知道,我……只怕是活不长了……!”

韩漠竟是情不自禁握起碧姨娘那光滑的手儿,此时也管不得其他,只是紧紧捧在手中,坚定道:“你不要担心,我已经派了人去南风国,你的病只缺两味药材,他们一定能够带回来……我不许你有任何事情……决不允许……!”

韩漠看起来有些激动。

碧姨娘陡然被韩漠握着手儿,感觉自己发凉的手顿时充满了温暖,也是有些吃惊,丰满的酥胸起伏着,但是看到韩漠一脸诚挚,眼圈甚至有些泛红,知道韩漠是担心自己,心中顿时一片感动,并没有急着抽回手,只是梨涡浅笑,柔声道:“漠儿说姨娘没事,姨娘就不会有事的……姨娘相信漠儿的……!”

她是谨慎的妇人,知礼守节,被韩漠握住手,虽然感觉有些异样,但却感觉自己冰凉的手儿被温暖覆盖,竟是心中也泛起暖意来。

天似乎有些阴沉下来,西边隐隐传来轰轰的雷声。

她不动声色从韩漠手中轻轻抽出手来,唇边带着柔和的笑意:“漠儿,要下雨了,你……扶我回房吧!”

韩漠站起身来,扶着碧姨娘的手臂,碧姨娘站起身来,也不只是坐的久了还是身子太虚,竟是往下软倒下去。

韩漠急忙伸出手,抱住了碧姨娘的腰肢,他半弯着身子,感觉碧姨娘的娇躯柔软异常,身子虽然丰腴,但是腰肢却不像一般妇人那样粗肿,反而颇为纤细。

纤腰肥.臀,实至名归啊!

也正是因为腰肢的纤细,才更显出臀部的丰满。

更让韩漠尴尬的是,他的额头似乎顶在一处软绵绵的地方,很有弹性,他在这个世界虽然还是初哥,但是前世的记忆可是完全承袭了下来,明白自己额头顶到的是什么。

丰满柔软,甚至能感受到一股热意。

但是这种情况下,韩漠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即使内心深处颇有不舍,韩漠还是站正身子,扶住了差点倒下去的碧姨娘,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波动,柔声道:“姨娘,你没事吧?”

碧姨娘微显苍白的脸上,此时却带着一丝潮红。

他与韩漠虽有母子之名,却不是母子之实,被韩漠额头触碰到胸部,那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心中更是有着女人家那种羞涩之心。

毕竟这样的圣地,那不是谁都可以碰的。

她的心儿不知为何,跳得很快,酥胸起伏也愈加剧烈。

但瞥见韩漠似乎是无意,而且他的脸色平静,这才宽下心来,更明白此时不宜多说,“嗯”了一声。

扶着碧姨娘回到屋中,待碧姨娘躺在床上,韩漠才掀帘准备离开,但还是停下步子,回头看了一眼,语气异常坚定:“姨娘,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说完这句话,韩漠感觉心中似乎轻松了许多,他心中暗暗念着:“姨娘,我要做你的保护神!”

看着韩漠离开,碧姨娘幽幽叹了口气,美眸转动,望向窗外,窗外的那棵大树上,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两只雀儿。

……

……

这雨是说下就下,几声轰隆隆的雷声过后,豆大的雨滴便从天空中撒落下来,砸落在青石地板上,发出噼啦啪啦的声音,就像炒豆子一般,又像是老天爷自己在饶有兴趣地以雨滴来奏响它自己所喜爱的音符。

雨天睡觉,一直以来也是韩漠喜欢做的一件事情。

外面的雨声越大,他反而睡的越安宁。

这一觉竟是睡到夜色降临,被敲门声惊醒,韩漠才爬起身来。

一觉醒来,倒是觉得神清气爽,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搓了搓脸,整整衣衫,才打开门,大雨已经歇止,雨后的空气夹着清鲜扑面而来,让韩漠惬意的深深吸了口气。

门外韩隐正微笑地看着韩漠,恭敬道:“原来五少爷一直在府里,老奴还以为五少爷出府了呢。”

韩漠伸伸懒腰,笑道:“这两天太累,所以在屋子里睡着了。是了,有什么事情吗?我娘回来了吧?”

“夫人和小姐早就回来了,不过都不知道你在府里。”韩隐回道:“宫里来了人,传五少爷进宫,所以老奴前来看看五少爷在不在,不想五少爷果然在府中。”

“宫里传我?”韩漠一愣,猛地想到,秀公主今晚可是约了自己前往秀春.宫,又想到韩玄道让自己施展美男计消除秀公主对慕容鹤的迷恋,韩漠顿时头大如斗,只能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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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一章进宫,大家严肃点,办正事呢!

第二五一章 【夜入宫】

-从宫里来的通事舍人姓姜,尖尖脸,卖相没有韩漠认识的另一位通事舍人凌垒凌公公好,凌公公笑起来让人看着多少不会反感,但是这位姜公公那张瘦长脸一笑起来,却是异常难看。

韩府得知宫中传韩漠进宫,韩夫人自是很为奇怪,这宫里都是皇室族人,也不知是谁来传。她倒是想到淑贵妃来传,叮嘱韩漠,若是见着淑贵妃,万不可像小时候一样没大没小,必须遵循礼制,韩漠自然是满口答应,韩夫人当然也想不到,韩漠是早就见过了淑贵妃。

姜公公骑马,却是为韩漠备了马车,二人都是心知肚明,并没有提及秀公主,在数名铁甲护卫的护持下,从韩府出发,径自往宫里去了。

从东宫门入宫,经外宫往南,从侧道绕过中朝进入了内廷,秀春.宫便是座落在内廷南边的宫殿群处。

相比起一般的宫殿,秀春.宫更显得庞大贵气,在后宫之内,也只有乾心宫,坤和宫和玉阳殿的规模超过秀春.宫。

毕竟秀春.宫的主人是皇室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太子所在的承乾宫也是难以企及。

遥望秀春.宫,就像皇宫建筑群中的一颗璀璨明珠,光芒耀眼,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就见得流光溢彩,宫殿顶端有一排硕大的夜明珠,夜色之中,灿若明星。

韩漠心中感慨之余,更多的是惊叹。

秀公主奢华的生活,他是早有耳闻,但是看到她的寝宫,才有了直观的感受。

世界上总是有着两种极端的人群,一种是秀公主这般高高在上,自己的意志随时都能够实现,物质上得到充足的享受和满足,然后追求着精神上的野心。

另一类就是杨树村燕儿母女那一类处在社会低端的人层,他们的追求,仅仅是为了吃饱穿暖。

人类的社会,总是存在着差别。

感慨之余,韩漠也不禁感叹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他们没有先进的设备,却有着睿智的头脑,如此庞大的建筑群,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实在难以相信是通过古代的技术水平创造出来。

秀春.宫外看起来平静的很,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戒备森严,只从表面去看,防卫似乎还很松懈,但是韩漠却知道这只是一种假象。

皇族最重要的一些人物,他们的守卫,绝不能以肉眼去衡量。

马车竟然直行秀春.宫前,姜公公亲自上来为韩漠打开了帘子,韩漠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秀春.宫,愈发觉得在黑夜中,这座宫殿才能完全展现它的美。

早有宫女提着极精致的灯笼上前来,盈盈施礼:“公主在里面等候,请随我来!”

这宫女眉眼清顺,十三四岁年纪,带着甜甜的笑,韩漠跟着她进入秀春.宫,这小宫女便一直低垂着头,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她对秀春.宫显然已经熟悉到了极点,只低头不看路,却也能轻松摸清这座庞大如同迷宫般宫殿所需走的道路。

穿过游廊小院,走过亭台小阁,韩漠跟在身后,愈加觉得这座宫殿大的惊人,但是奇怪的是,这座宫殿里的宫女似乎比淑贵妃所在的长春.宫还要少,一路行来,虽然时不时也见到几名宫女,但是数量却极有限。

经花过树,踩石碾草,皇宫虽大,总有到的时候。

跟着小宫女到了一处侧殿,门前两名宫女已经盈盈向韩漠行礼,那小宫女这才提着灯笼退下,而门前的一名宫女轻声道:“请随我来!”

韩漠进入侧殿中,立时感觉里面顿时昏暗下来,这大殿之中,竟然没有灯火,发出来的光芒,完全是由殿内镶嵌在玉柱中的夜明珠所散发。

夜明珠的光芒宁静幽亮,光芒竟然显得颇有些旖旎。

跟着宫女往殿中深处走。

纱,越来越多的白色轻纱,整个宫殿处处布满纱幔,若不是韩漠确信自己所来之处是秀公主的秀春.宫,还真以为到了纱织工厂。

重重纱幔之后,韩漠却看到了一个极其怪异的地方,那是一圈以湘妃竹建成的围栏,每一根湘妃竹都有两人来高,无数的湘妃竹编成了一个圆形的围栏,围栏之中,远远看去,却从里面升起阵阵雾气。

韩漠皱起眉头,这湘妃竹围起圈子,倒像是宫殿中的又一处小院子般,但却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在这里面围成这个圈子做什么用。

宫殿之中,竹香浮动,更是夹杂着另一种韩漠无法形容出的香气,只觉得这股子香气钻进鼻中,让人心神通泰,说不出的舒服,更说不出的惬意。

那宫女却从湘妃竹围栏处打开了一扇小小的竹门,恭敬道:“请进!”

韩漠一愣,问道:“里面是什么?公主呢?”

宫女抿嘴一笑,道:“您进去就知道了。”

韩漠眉头皱得更紧,这湘妃竹围栏看起来极其怪异,里面不知是何所在,顿时提神戒备,虽然知道秀公主不可能傻到在这个时候伤害自己,但是若是借机给自己一些苦头吃,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他带着警惕之心走进里面,刚刚进去,就听到后面响起动静,回头一看,那扇竹门却已经被关上,他顿时更加警觉起来,往里面细看,此时才看清楚,这里面竟是一个巨大的水池子。

四面确实是由湘妃竹围成了一个大圈子,若是顶棚也封起来,韩漠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蔬菜大棚。

夜明珠散发出的光芒算不得明亮,朦朦胧胧,池水上面一层漂浮着五颜六色的花儿,那香味异常清幽,韩漠这才知道,刚才除了湘妃竹的香味,另一种味道却是满池子的花儿散发出来,怪不得整个殿宇中都充满着芳香的味道。

满池子的水儿轻轻波动,花儿随之漂浮,一层层雾气从水中冒出来,这一池子的水,竟似乎都是温水一般。

韩漠更有些惊讶,若是一桶一桶地往这里面倒热水,这一池子的水,恐怕得上百桶才成吧。

“小家伙,我等你很久了……!”韩漠正惊异地看着满池子的花儿,耳边立刻响起秀公主那酥媚入骨的甜腻声音。

韩漠循声看去,只见在水池子的角落处,秀公主正浸在池水之中,香肩以下,都隐在水里。

朦胧的夜明珠光芒下,秀公主的脸庞更是带着妖媚入骨的朦胧美,她露出的一截香肩,光滑无比,如同牛奶一般,雪白耀眼。

韩漠不得不承认,无论秀公主为人如何,她无疑是一个绝顶的尤物。

她的魅惑,那并非故作姿态出来,而是浑然天成,从骨子里散发出来,那些普通的风骚.媚女,虽然极尽风骚.媚态,但却不自然,也没有真正的理解何谓魅惑。

而秀公主的魅惑,那已是一种天然到极致的风姿,已经成为一种艺术。

岁月对一般的女人来说,那是最大的敌人,可以让女人红颜凋零,朱颜易改,但是对于秀公主来说,岁月只是让她更有女人味。

女人最害怕的时光流逝,只是秀公主增添自己魅惑风韵的一种工具而已。

……

“臣参见公主殿下!”韩漠恭敬道,虽然那边春色无边,虽然韩漠骨子里也想看到水下面更多的春色,但是他还是保持着绅士之态。

秀公主吃吃笑着,忽然抬起手来,玉臂如雪,指着韩漠旁边一处地方道:“那里有一样东西,你可以看看!”

韩漠顺着她的手势看去,只见那边放着一张玉石椅子,椅子上放着一份卷宗。

韩漠走了过去,拿起那份卷宗,只有信封大小,却是牛皮封面,打开了封面,里面是一张薄若蝉翼的小竹片,两指长短,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韩漠皱起眉头来,放下卷宗,只拿起那竹片,借着夜明珠散发的光芒,一路看下去,脸色越来吃惊。

“很吃惊吗?”秀公主轻轻笑道。

韩漠放下手中的竹片,抬头望着水中的秀公主,她那乌黑的长发带着水儿,贴在雪白的脸庞上,“这是东花厅的绝密,公主为何要交给我看?”

秀公主吃吃笑道:“人家只是怕被你瞧不起……人家是要让你明白,很多事情,我心里一清二楚的。”

韩漠叹道:“这份卷宗里面的消息,想来不会有假?”

“你说呢?”秀公主两只粉嫩洁白的手儿合在一起,在水面上捧起一手的花瓣,丰润的香唇轻轻在花瓣上亲了亲,然后双手提起,将花瓣撒到半空中,那些花瓣如同五彩的蝴蝶,轻轻飘动,最后落到水面上,“你觉得会是假的吗?”

韩漠沉吟着,终于道:“这份卷宗说的很清楚,西门雷藏派人往魏国与黑旗有私下的联络,而且这份卷宗呈上来的日子是一个多月前,那时黑旗还没有潜入燕京……公主既然早就知道了西门雷藏的谋划,为何东花厅却一直没有动静……!”

秀公主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眼波流动,妩媚笑道:“人家说过……只是让你明白我不笨……!”

韩漠看着秀公主妩媚的神态,再一想到她的年纪,本应产生厌恶的感觉,但是不知为何,秀公主那滑.嫩的脸庞,那妖媚的风姿,那动人的媚笑,非但没有让他产生厌恶之感,反而觉得这本就是一个真正女人应有的风姿。

但是他的心里却隐隐吃惊,这份东花厅的绝密卷宗看起来不会有假,而且秀公主很显然早就查出了西门雷藏与魏国有勾结,但是秀公主却一直按兵不动,她究竟是何图谋?

他此时也更加明白,东花厅绝对要比自己想的强大的多,而面前这个风流尤物,显然也比自己想象的要狡猾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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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二章 【花池春色】

韩漠叹了口气,道:“公主殿下的智慧,那是上天赐予的,凡人无法企及。”他这话虽然夸大,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智商,绝不可小觑。

秀公主吃吃笑道:“原来韩厅长也会说这样动听的话儿……!”美眸流转,柔声道:“小家伙,你看我这浴池,可算得上别具一格?”

韩漠点头诚挚道:“如果谁敢说这里不好,那他不是瞎子,就一定是傻子。公主的浴池,普天之下,不做第二处想。”

秀公主嫣然笑道:“那你说是花美,还是人美?”

“人比花娇,花衬人美!”

“嘻嘻……韩漠,我前两次见到你,你都是冷冰冰的,我还以为你是一块木头,原来你比谁都会说话……!”秀公主在浴池里笑得花枝招展:“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可是……我喜欢听你这样说!”

韩漠见到秀公主笑时,娇躯微微上起,隐隐看见秀公主的胸前系着薄若蝉翼的粉红色轻纱抹胸,一笑起来,酥胸荡漾,波涛汹涌。

韩漠微垂眼帘,并没有说话。

“这池子,是我曾经找到了墨家大师所修造。”秀公主缓缓道:“墨家的机关术,精妙绝伦,这池子从他的手里出来,自然也是与众不同的。这池子的四壁都修了水管,可以放进清水来,也可以排出水去……这并不是最妙的,最妙的是,在这水池下面装有地热……我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只要清水放进来,打开地气,一池子水很快就能变得温暖如春……!”她脸上带着笑,“你看到这池子里的鲜花,那都是我这宫里积存下来的,都是有药性的,浸在水池子,池水就能姿容养颜,而且会让皮肤很光滑,也会让皮肤很白皙……!”

韩漠背后冒汗,这秀公主怎么和自己谈起姿容养颜这些女人家的事情来。

“公主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秀公主吃吃一笑,就听得水声响动,从那满是花瓣覆盖的水池下面,缓缓抬起腿儿来,韩漠顿时看到雪白耀眼,瞧见秀公主那条修长丰润的腿儿已经抬起水面。

秀公主的腿儿雪白娇嫩,曲线优美,而且圆润光滑,没有一丝瑕疵,夜明珠的灯光下,更是显得暧昧无比。

水珠儿从秀公主光滑的粉腿上往下滑落,晶莹剔透。能够将玉腿抬得如此之高,韩漠甚至觉得秀公主是练过柔术的。

春色撩人,韩漠《长生经》功法立刻运气,面对如此春色,不管秀公主为人如何,如果没有丝毫的反应,那实在不是正常的男人。

“韩漠,池子里的水还热……你下来陪人家一起泡一泡,好不好?”秀公主凝视着韩漠,嘴角泛起媚笑,声音更是甜腻无比。

韩漠只能道:“回公主,臣进宫之前……洗过澡!”

秀公主“噗嗤”笑道:“我又不是让你下来陪人家洗澡……只是泡一泡,你要知道,这一池子的水,比灵丹妙药可强多了,泡在里面,会让你的身体更好……!”

凭心而论,韩漠并不介意和秀公主在一个池子里泡澡,论起前世今生两辈子的年头,韩漠还比秀公主大上不少,而且能与这样高高在上的尤物在一个池子里面泡澡,恐怕是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只是方才见到那份卷宗,韩漠总觉得秀公主似乎还有什么图谋,心中颇有些顾忌。

秀公主看到韩漠有些犹豫,幽幽叹了口气,道:“这里只有你和我……你不要将我当成公主,将我当成一个女人好不好?”

韩漠叹道:“无论谁看见公主,都会忘记公主的身份……!”

秀公主闪动眼眸:“那你就下来陪陪人家……这皇宫太大,我……我总有些害怕,和你说说话,我就不害怕了……你下来,好吗?”

此时这个千娇百媚的公主,就像一个柔弱的女人般,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

韩漠几乎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此高贵强势的女人,此时竟对自己软语相求,这颇有些荒谬?但是凝视着秀公主那张美丽的容颜,她……终究是一个女人!

韩漠脱下了外衣,只留着亵衣,刚一入水,就感觉温暖异常,如同进入温泉一般。

他坐在这头,秀公主坐在那头,两人颇有些距离,就这样面对面地看着。

秀公主轻轻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浴池之中,有过很多男人?”

韩漠一怔,秀公主这话问得如此直白,倒让韩漠不好回答。

“那我告诉你,你……是第一个进入这个池子的……男人!”秀公主柔柔笑道:“你信不信?”

韩漠显出微笑来,竟是没有丝毫犹豫:“我信!”

秀公主妩媚一笑,忽然道:“知不知道我东花厅为何按兵不动?”她声音柔和,但是眼中却闪着与她妩媚面孔不相符的犀利光芒。

韩漠不动声色,轻轻道:“大概是公主已经看出我西花厅卷入此事,所以想给我们西花厅建功立业的机会吧?”

秀公主淡淡一笑,道:“韩漠,你以为我是那样仁慈的人?你西花厅大肆召回旧部,更是收纳新人,外人不知,我难道不知?你西花厅发展的势头越凶猛,我东花厅的权势就会受到挤压,我凭什么要让你西花厅建功立业?”

韩漠神情平静,凝视着秀公主,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并没有说话。

“你想不想知道原因?”秀公主甜甜笑问道。

“你愿意告诉我?”

“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秀公主娇柔一笑:“其实你心里只怕也想到了。”

韩漠摇头道:“那倒不一定,公主只怕是太高看我了。”

秀公主柔声道:“你刚进京的时候,我是低看你了,所以……自从你从我这里拿走那匹饷银后,我觉得我还是高看你一些好……!”顿了顿,才缓缓道:“我不插手,是因为我很想看到西门雷藏的阴谋究竟完美到何样的地步,你应该承认,西门雷藏这次与其他各大世家的争斗……就像一幕好戏,而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戏……!”

韩漠心中一沉,秀公主看似轻描淡写云淡风轻的话,内中的狠毒却是可见一斑。

韩漠明白秀公主的意思,东花厅未必不是不出手,但是如果没有西花厅的参与,东花厅一定会等到世家损失惨重的时候才会出手。

秀公主早就得到西门雷藏私通黑旗的情报,却严密封锁,而且并不事先进行妥善的处理,等的就是借这次机会让世家之家相互消耗,一旦过早揭露西门雷藏的阴谋,非但不能对其他世家进行伤害,即使是西门一族,那也未必能够解决,在刺杀没有成为事实之前,就算东花厅掌握了某些证据,西门一族也完全可以否认争辩。

等到刺杀事件发生,发生在西门府邸,再加上秀公主手中掌握的证据,西门一族一动手,无论成功失败,罪名落实,后果对于西门一族来说,那都是灭顶之灾。

如果没有西花厅插手,东花厅一定会设好圈套,坐等黑旗刺杀,秀公主当然不会等到世家要员都死光才出手,但是能够借此机会除掉一两个,秀公主甚至是皇族显然是乐意看到的。

其心可谓歹毒!

“公主的好戏,似乎被我搅乱了。”韩漠淡淡道:“我是不是该向公主道歉?”

秀公主柔柔笑道:“只是剧情不一样,你为我重新演了另一场好戏而已……你们西花厅参与此事,本来很隐秘,只是……你那晚遇刺,为了带那几名刺客回西花厅,匆忙抢了一辆马车……!”

韩漠心中一惊,立刻想到,那天晚上,白夜郎和瘦麻杆等人击倒几名刺客之后,身边却无车子,所以顺势将一辆经过的马车抢来用,此时秀公主说出来,韩漠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暗黑行动,那是不能留下一丝破绽的,韩漠此时才觉得自己在真正的暗黑高手面前,还是显得稚嫩。

“我喜欢称呼那是征用……!”韩漠微微笑道:“‘抢’字不好听!”

“那就征用吧。”秀公主转了一个身,背身侧过去,玉臂搭在池子的边沿,螓首枕在上面,半边雪白光滑的玉背呈现出来,那粉红色的抹胸从前卷到后面,春光浮动,“你征用的那辆马车,有九名随从,其中一名……是我东花厅的人,你也明白,我的人如果看到很奇怪的事情,便会报上来,我们东花厅也会循着线索查下去……那天夜里你做的事情无疑很古怪,而东花厅要想查出其中的一些东西,也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无孔不入的东花厅!

韩漠伸手捻起一瓣花瓣,放在鼻尖闻了闻,才笑道:“原来我的许多行动,在公主眼中只是孩子在玩闹一般,什么都瞒不过你!”

“但是你后来做的事情,却是连我也想不到的。”秀公主幽幽道:“我知道你参与此事之后,就想看看我们的韩厅长究竟有多大本事……!”她瞥了韩漠一眼,轻叹道:“只是我实在没有想到,韩厅长竟然深入虎穴,和那帮黑旗走在一起,我更没有想到,黑旗竟然也没有看出你们的形迹……!”

韩漠只是笑一笑,关于青鹰的身份,他是不可能有丝毫透露的,当今天下,知道银质四鹰存在的,或许便只有他和裴英侯二人了。

“或许是黑棋太笨了吧!”韩漠淡淡道。

“黑旗是暗黑机构的祖宗!”秀公主妩媚的脸上肃然起来:“杜无风更是能与薛公颜媲美的绝世暗黑人才,他的黑旗,你绝不要轻视……!”顿了顿,立刻浮现出轻笑:“虽然我知道西花厅那批老人很有能力,但是你们悄无声息地在黑旗中不着形迹,还是让我吃了一惊……不过等到昨天你去我东花厅带走尸首时,我终于明白,原来那个乾字队黑旗校,竟然与你们西花厅有关联……!”

韩漠微微眯上眼睛。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去带走青鹰的尸体,会让一些精明之辈发现一些东西,甚至会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

带走青鹰的尸体,从道义上说,韩漠满足了自己的道义之心,但是从暗黑游戏规则来说,却是败笔。

秀公主眼波流动,美眸泛光,唇边带着妩媚的笑,柔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黑旗校……究竟是谁?与你西花厅有何关系?”

韩漠立刻摇头道:“都是有秘密的,也都是有规则的……就像我如果问公主一些隐秘的问题,公主也不会回答!”

“我是公主,我下旨让你告诉我!”秀公主闪动眼睛道。

韩漠耸耸肩,“公主说过,这里面只有你我二人,所以没有公主和臣子,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现在只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而已……!”

秀公主咯咯娇笑起来,忽地慢慢潜进水中,整个人都完全没入水中去,韩漠皱起眉头,见到到水面上的花瓣浮动,水波荡漾,秀公主却像美人鱼一般从水下向自己游了过来。

韩漠深吸一口气。

“哗哗”水声响起,就在韩漠吃惊间,面前不过半米距离,秀公主就如同出水芙蓉,从水中站起,那一具雪白曼妙的胴.体近在眼前。

她的身体玲珑剔透,曲线起伏,更难的是在这个年纪,她依旧有着少女般娇嫩美好的肌肤,却又有着成熟妇人才能拥有的妩媚风情。

她的肌肤粉嫩,白里透红,长发湿漉漉地披下来,就如同水中突然幻化出的仙子一般。

她的胸前只是系了红色的轻纱,经水浸透,轻纱完全贴在硕大而白腻如雪的酥胸上面,胸.型完美至极,就像倒扣的两只雪白玉碗,乳沟深邃,紧翘而有弹性,那铜钱般大小的乳.晕粉红一片,两颗鸡头肉般的蓓蕾亦是鲜嫩嫣红,就如同少女一般。

她的腰细而软,如同水蛇,虽然纤腰以下都在水中,但是露出的上半截雪白胴.体,已经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血脉喷张。

她的肌肤吹弹欲破,身上还粘着花瓣,花香与她的体香交织在一起,芬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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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三章 【曼珠沙华】

韩漠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不舍地闭上眼睛,他知道,男人在冲动的时候,思绪总要混乱,在秀公主这样的成熟尤物诱惑下,更没有几个男人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但是他心中更明白,这个女人虽是绝世尤物,但更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东花厅头子,在面对这样的女人之时,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的头脑,所以他只能依依不舍地闭上眼睛-----即使他内心深处甚至想找一个放大镜好好地观赏秀公主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只是脑海中却清晰地印记着秀公主那两团雪白丰满的兔子,他心中清楚,短时间内,这个印象会一直在脑海中回旋。

“人家不好看吗?”秀公主咯咯娇笑道:“你都不看人家!”

韩漠闭着眼睛,《长生经》运气法门一刻不停地顺着体内已经有些浮动的气息,外表保持着镇定:“臣不敢亵渎公主!”

“你不是说这里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吗?”秀公主声音柔腻:“为何又要叫我公主呢?”

韩漠依旧是闭着眼睛,可是秀公主身上那种独特的体香直往他的鼻子里钻,“那该怎么叫你?”

“你想怎么叫?”

“全凭公主裁决!”

“我不占你便宜……但是你喊我一声秀姑姑,应该不吃亏吧?”秀公主缓缓靠近韩漠,香风四起,媚笑着。

韩漠沉吟着,没有说话。

“你不喜欢?”秀公主问道。

“不是。”韩漠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只是叫你秀姑姑,倒是显得你老了一般,而你看起来……只能做我的姐姐!”

秀公主咯咯娇笑起来,花枝招展,酥胸波浪般起伏着:“我并不害怕老……你叫我姑姑,我也不会因为你这样的称呼就变老……但是这个称呼,只能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可以叫,好不好?”

“恩!”韩漠点点头。

“那你叫我一声好不好?”

“秀姑姑!”

秀公主妩媚笑起来,“那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韩漠很干脆地摇头:“不好!”

“为什么?”

“我害怕自己禁不起诱惑!”

秀公主吃吃笑道:“我可以诱惑到你?我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韩漠很诚恳地点头道:“有!”

秀公主更是笑得花枝招展,水儿哗哗作响,她在韩漠身边俯下身子,壮观的胸部贴在韩漠的肩头,腻声道:“那姑姑问你,你带走的尸体究竟是谁?为何你要带走他的尸体?”

韩漠嘴角泛起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姑姑想对我用美人计吗?”

秀公主丰满的胸贴在韩漠的肩头,韩漠只觉得那处弹性惊人,柔软无比,更有着难以言喻的热度,那樱桃似乎在慢慢挺立起来。

西花厅虽然在外界看起来神秘无比,但是对于东花厅头子秀公主来说,却几乎没有什么大的秘密,对于西花厅的制度结构,秀公主比大多数西花厅吏员还要清楚。

但是银质四鹰的信息,显然不在秀公主了解的范围。

当年薛公颜既然将银质四鹰隐藏的那样深,那么肯定就有其隐藏的必要性,韩漠当然不可能将这绝密中的绝密告诉其他任何人,更不可能告诉秀公主。

“哎……!”秀公主幽幽叹了口气,俏脸上满是失望之色,“你以为姑姑是在对你用美人计?姑姑在你心里……就是如此有心计?”

韩漠睁开眼睛,转过头,他的脸几乎要和秀公主的脸贴在一起。

那张美丽的脸,肌肤水嫩白皙,没有一丝瑕疵,更不见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有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轻轻闪烁,那一张丰润嫣红的香唇似动非动。

“每个人的心底,总会有一些不想别人知道的秘密……或许会忧伤,或许会快乐,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去品味它……!”韩漠声音柔和:“姑姑和我,都会有这样的秘密,我们让它留在心里自己去品味,不去揭开,好不好?”

这句话,竟似触动到秀公主一样,她那种妩媚的脸沉寂下来,缓缓坐下去,妖娆性感的身体再次浸在水中,望着一池子的花瓣,喃喃道:“心中的秘密……独自品味……!”

许久之后,秀公主才露出淡淡的微笑,凝视着韩漠,柔声道:“你说话不像年轻人,倒像一个……小老头,但是……好像很有道理。只是既然心中有着悲伤的秘密,那去寻找欢乐,总能洗去心中的忧伤!”

韩漠虽然对她还有着极强的戒备心理,但是二人身处浴池,那种公主与臣子身份的隔阂却少了许多,他很认真地道:“歌舞升平,浮华过后……也许留下的是更大的伤感与空虚……!”

秀公主眼眸子里闪过黯然,旋即嫣然一笑,吃吃笑道:“你才多大,竟来教姑姑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顿了顿,终于道:“韩漠,这一次我东花厅没有与你西花厅抢着出手,只是因为……我知道皇帝哥哥不想让东花厅抢夺西花厅这次出风头的机会!”

韩漠皱起眉头:“公主……唔,秀姑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秀公主轻柔一笑:“你会懂的……你迟早会懂的。”她忽地指着湘妃竹角落处的一个地方道:“你看到那个没有?”

韩漠顺着她的手势望去,只见那里竟然放着一盘花,那花极为怪异,虽是初春,却已经绽放花朵,绿径纤直挺拔,颜色鲜红绚丽,宛若滴上了鲜血,看上去竟然有一种凄凉的残艳和毒烈的唯美。

“地狱之花!”韩漠轻轻道。

“你知道那是什么花?”

韩漠点点头,轻叹道:“那是地狱之花,又叫曼珠沙华,是受过诅咒的花朵。”

“花开不见叶,见叶不见花,花叶永不相逢!”秀公主神情看起来颇有些黯然,低声细语。

“花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韩漠也轻轻吟道:“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秀公主转过头,神情柔和,凝视着韩漠,轻轻道:“看来你懂的实在不少……!”

正在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低沉的怒叫:“让开,你们敢拦着我?我要见公主……我知道公主在这里……!”

韩漠听到声音,一下子就知道,这大呼小叫的,却是自己最厌恶的慕容鹤。

如此夜晚,他却肆无忌惮地闯进秀公主的寝宫,而且敢大呼小叫,由此看见,他与秀公主的关系还真是亲密的很。

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向秀公主看去,见秀公主也是微蹙眉头。

本来韩漠对她已经生出一丝好感,但是慕容鹤的突如其来,让韩漠对秀公主那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尽失,神情淡漠,将目光重新投在了那株曼珠沙华上。

那叫声渐进,就听“噗”的一声,那扇竹门被硬生生地推开,高大威猛的慕容鹤已经直冲进来,左右看了看,终于看见秀公主,更看见在秀公主身边的韩漠。

慕容鹤本就有些愤怒的脸色,顿时铁青,瞳孔扩张,充满无比地怨恨,死死地瞪着韩漠,他左肩昨日被韩漠所伤,此时还包扎着绷带,两只拳头紧紧握起,青筋暴凸,那已是愤怒到极点。

秀公主看了韩漠一眼,眼眸子里闪着复杂的神色,向慕容鹤道:“你……你先出去……!”

“为什么?”慕容鹤近乎怒吼:“公主,为什么是他?”

秀公主又说了一声:“你先出去!”

“我不出去。”慕容鹤缓步走过来,指着韩漠道:“韩漠,你是用什么法子欺骗公主的?你想干什么?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眼睛赤红,就如同一头野兽般,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将韩漠撕个粉碎。

韩漠见到他区区一个护军参领竟敢违抗秀公主的命令,更是确定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心中不由对秀公主升起厌恶之心。但是猛地想到韩玄道的嘱咐,那是要祛除秀公主对慕容鹤的迷恋,而且他自己内心却也实在不愿意看到秀公主和慕容鹤混在一起,一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是到了秀公主的身边,伸手抱住秀公主那纤细柔软的腰肢,一碰上秀公主的肌肤,只觉得比羊脂玉还要滑腻,他更是感觉到秀公主的娇躯轻轻一颤,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却并没有反抗。

两人这一下子看上去,肌肤相亲,更是亲昵无比。

“慕容参领,你没有看到我正与秀公主沐浴吗?”韩漠笑得很愉快:“你私闯公主寝宫,目无尊上,该当何罪?还不滚出去!”

慕容鹤牙关紧要,腮帮子凸起,浑身上下愤怒的直发抖,“公主,这池子我都没有进去过,你怎么会让他进去?你……你……!”他的声音竟似乎哽咽起来。

秀公主叹了口气,第三次道:“你……先出去吧……!”

“韩漠,公主是我的……!”慕容鹤提起拳头道:“你冒犯公主,我一定会杀死你,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韩漠哈哈大笑道:“公主就在我的怀里……你要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只是却不知到底是谁的鲜血染红这一池春水!”

慕容鹤看了秀公主一眼,终是怒吼一声,转身出了去。

秀公主看着韩漠,轻声道:“抱够了吗?”

韩漠一愣,急忙抽手,做出慌张之态:“公主请降罪,我……我是一时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秀公主又恢复了那种勾魂摄魄的媚人笑容,香唇凑近韩漠的耳边,吐气如兰,轻声道:“那你想要吗?我……已经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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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四章 【豹突营指挥使】

韩漠被这一句话惊得浑身冒冷汗,这短短一句话,歧义那是大大的有,给韩漠带来一种极为特殊的异样刺激感。闻着秀公主身上的芳香,韩漠眼观鼻鼻观心,平静道:“如果湿了……擦干吧……!”

秀公主更是格格娇笑,白了他一眼,媚态无限,终是站起身来,韩漠尚未看清,就见她已经迅捷如风般出了池子上了岸,只留下一阵香风,等韩漠回头时,却瞧见秀公主不知从哪里取过来的衣裳,那紫色长袍已经将她的娇躯完全包裹起来,依旧是玲珑剔透,依旧是曲线起伏。

“过犹不及!”秀公主软软笑道:“药水虽然很好,可是在里面待的时间长了……那反而会伤身。世间万事万物皆是如此,过了头,就不那么美了。”

韩漠也从池子中出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一片,好在秀公主已经吩咐宫女取了柔软的新衣裳来,韩漠这才换上,走出了那春色满池的湘妃竹围栏之中。

夜色幽静,庞大的秀春.宫也是一片宁静,秀公主站在侧殿门前,身体曲线起伏,纤腰肥.臀,风姿卓越,抬头望着夜色深沉的天幕,轻轻道:“韩漠,以后……你还会不会过来陪我说话?”

“如果秀姑姑愿意……韩漠一定会从命……!”韩漠恢复了恭敬之态。

秀公主娇柔一笑,“真是一个乖孩子。我倦了……你要不要留下来?”

韩漠心中一跳,他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神情肃然道:“臣明日还有公务在身,所以……!”他其实心里很明白,这秀公主看似风骚无比,如果真要与她共度良宵,那却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现在倒是很有些疑惑,既然都说秀公主与慕容和关系亲密,那么秀公主为何从不让慕容鹤下到池子里共浴,反而会让自己进入池子中?这实在是让人费解的地方。

秀公主吃吃笑起来,腻声道:“你的胆子看来还不够大……唔,你真的不愿意告诉我那具尸体的身份?”

“如果哪天需要公主知道,韩漠一定会亲自告诉公主。”韩漠平静道。

秀公主幽幽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问了。韩漠,皇帝哥哥很看重你,本宫也希望你……好自为之,千万别让皇帝哥哥……还有我失望……!”

韩漠立刻正色道:“臣一定尽心竭力,不敢辜负圣上和公主的厚爱。”

对于今夜让慕容鹤看到自己和秀公主共浴的场景,韩漠很满意,但是心中也对慕容和更加警惕起来。韩玄道虽然有过嘱咐,但是韩漠绝不可能为了拉拢秀公主,而被动献身。

男人就该有男人的坚持,沦落到身体去收买女人,这是韩漠无法接受的事情,所以这场暧昧游戏,他必须要完全占据主动。

否则,他宁可放弃!

……

……

接下来几日,从吴郡方面陆续呈上一份又一份折子。

吴郡西门一族消息倒也灵通,在宜春郡和东海郡的城守军尚未抵达之前,就已经得知京中出了问题,无奈之下,欲要来个鱼死网破,第一时间便要集结起西门一族世家军,准备反叛。

只是潜伏在吴郡的东花厅吏员,也第一时间得到了花厅的命令,连续刺杀西门一族诸多长老,致使世家军集结进展缓慢,同时吴郡城守军立刻控制了西门庄园,将西门一族压制在钢刀之下,孰知城守军中却早有被西门家收买的奸细,放了漏子,走脱了包括西门家主在内的少数西门族人。

这一路人离开吴郡首府建邺城,径自在影子卫的保护下,赶到了吴郡水师,如同朝廷方面所料,那是准备借助吴郡水师的力量,逃窜到海上。

只是刚刚离开海岸,东海镇抚军大军而至,一场海战过后,吴郡水师折损大半,无奈投降,东海镇抚军控制住吴郡水师,更是搜找到西门家主以及一些直系族人,直接以重兵押送连同关押在建邺城内的西门族人进京受审。

按照内阁下发的指令,宜春郡和东海郡两路城守军进入吴郡境内,与吴郡城守军合并一处,不但迅速镇压住少量集结起来的世家军,更是布防整个吴郡城镇,大肆搜寻西门族人,一批批西门族人被押送进京。

皇帝陛下更是下了“西门罪诏”,严厉痛斥西门一族的谋反,更是抚慰吴郡百姓,此罪只责罚西门一族,不伤吴郡百姓一人。

在内阁领导的几大世家强力的打压下,本来纷乱一片的吴郡很快便平息下来,虽然还有西门残存势力潜伏下去,但是由于朝廷的强硬手段,却也翻不起大的风浪来。

押送进京的西门族人,经过内阁商议,请示过皇帝之后,最终做出了裁决。

西门一族,勾结敌国,犯上作乱,证据确凿,念其百年世家,诛灭三族,余者皆发配边关充当苦工。

这次收尾工作,内阁倒是做得雷厉风行,在燕国版图存活百年的西门一族,由于西门雷藏意气用事,终于提前消逝。

这让各大世家松了一口气,少了一个敌人,自然是欢喜得很,但是随即想到接下来更严酷的政治环境,存留下来的六大世家又都是深吸一口气。

有了渤州郡的教训,这一次内阁担心皇族会再造一个渤州郡赵夕樵那样的人物,所以在朝廷军队控制住吴郡的同时,立刻进行官员拟定,经过一番争吵,各大世家都有官员前往,皇帝显然知道内阁势大,大部分新任官员都是照准,只是亲自定下了两名官吏,那是管理吴郡粮道与盐道的官员。

粮道与盐道那是极为重要的两处官员,皇族要拿去这两个位置,内阁起先自然是一片反对,只是皇帝这次却显然强硬了一些,内阁没有答应腾出这两个位置,而皇帝亦是扣着官员任免的折子,没有加盖玉玺,僵持起来。

很显然,皇帝这是要和内阁谈条件了。

自从渤州郡之战后,整个燕国的格局已经在悄无声息中有了极大的变化。

皇族控制住了燕国最富饶的渤州郡,虽然在内阁的坚持下,渤州郡也渗透进入不少世家官员,但是整个大局是完全控制在皇帝的手中,有了这块富饶的地盘,虽然还说不上太稳定,但是皇族已然有了底气,也有了与内阁叫板的底牌。

战争之前,萧苏两家自然是势力强大,其后更是有渤州郡叶吴两家,身处东海的韩家在世家势力中排名靠后,但是那场战争过后,叶吴两家消亡,皇帝似乎有心扶持一个足以制衡萧苏两家的新势力,萧苏两家的对抗在皇帝看来,显然还不够踏实,也不够激烈,所以韩家借势慢慢崛起,隐然成了萧苏两家之外的第三股强大世家。

皇族的制衡之术,各大世家那是心知肚明,但是由于各自顾忌自家的利益,又因为在这种时候,谁也不敢真的在明面上对皇权进行挑衅,所以他们只能在这样的游戏规则中继续玩下去。继续斗下去。

皇权天命,深入人心,即使皇帝再弱,但是在大多数人的眼中,那依旧是上天之子,是神一样存在的人物。

没有足以逆天的实力,任何一个所谓的强势家族,最多也只能是阳奉阴违,却不敢触犯天下之大不韪轻易去挑衅皇威。

即使是枭雄于曹操,那也是终身为魏王,不敢称帝。

所以皇权再是衰弱,皇帝再是无能,那也中就是代表着上天之子。

世家官员即使内心对皇权很不屑,但是在表面上,却依旧要对这所谓的皇权表示出足够的尊敬。

内阁毕竟是个复杂的地方,更是一个争权夺利没有太大凝聚力的地方,所以皇帝陛下只撑了两日,内阁便请书上去,那是同意了皇帝提出的条件,将粮道和盐道的位置交给皇帝处理。

就如同一场政治交易一样,皇帝和内阁心照不宣地达成了这桩交易。

……

豹突营指挥使颚青仑今年已是五十三岁的老者,年轻时候那是西北大营的大将,可谓身经百战,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只是岁月如梭,英雄垂暮,年纪大了以后,年轻时那些残存下来的伤势时有发作,虽然依旧是豹突营的指挥使,但是一年之中,倒有大半年在家中修养,也正因如此,豹突营如今的实际管理权,却是在慕容鹤的手中。

但是颚青仑是军方老将,在西北大营时战功赫赫,颇有威名,调至豹突营之后,亦是一步步攀升,最终成为豹突营指挥使,那在军中的威望是极高的。

韩家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明白这个看似病入膏肓的老将其实还是豹突营的精神支柱,而韩漠从韩玄道的口中,亦是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吏部记册取过护军尉令牌,礼部侍郎韩信策便已经嘱咐过韩漠,无论如何,也要先往颚青仑的府邸拜见一番,万不可因为世家子弟的身份,而怠慢了这位军方老将。

所以在韩漠前往豹突营军营之前,那是特地前来颚青仑的府邸拜见。

颚青仑的府邸不算很大,府里也显得很冷清,在大堂等候多时,才见到下人扶着一个年逾花甲精神虚弱的老者出来。

虽然身子很弱,但是那一股子军人的跋悍气质却依旧残留在这位老者的身上,韩漠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便是豹突营指挥使颚青仑了。

颚青仑带病出来会客,那也算是给韩漠极大的面子,或者说是给了韩家极大的面子。

韩漠上前一礼到地,深深鞠躬,恭敬道:“卑职韩漠参见指挥使大人!”

颚青仑被下人搀扶着坐下,喘着粗气,“啊啊”了两声,那下人已经道:“韩大人快请起,我家老爷身子不适,气力发虚,所以不能常谈,还请韩大人见谅!”

韩漠起身恭敬道:“韩漠明白,韩漠明白!”奉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盒,交给下人道:“这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那下人并不接,只是道:“韩大人客气了,老爷从不收任何礼物,这……你还是带回去吧!”

韩漠笑道:“这并非珍贵礼物,只是一副围棋,我听说指挥使大人闲暇时候喜爱下棋,这围棋是以东海海底的鹅卵石所知,非金非玉,并不贵重,还请指挥使大人笑纳!”

那下人回头看着颚青仑,只见颚青仑咳嗽着,并无表示,这才接过礼盒,恭敬道:“那小人代我家老爷谢过韩大人了。”

颚青仑从袖中取出丝巾,擦拭了嘴沿,才有气无力地道:“老夫……身体不适,待客不……不周,韩大人莫怪……莫怪……!”再次咳嗽起来。

那下人忙道:“老爷,我去看看药熬好没有,给你端上来。”

颚青仑点头,待下人下去,才叹道:“不行了……这条老命,就靠着汤汤药药撑着……也不知哪天就去了……!”

韩漠忙道:“指挥使大人福如东海,定能长命百岁!”

颚青仑呵呵笑着,示意韩漠坐下,才道:“长命百岁那是不成的,能活一天……是一天吧。这花开花落,人死人生,都是天数所定,强求……强求不得……!”又是一阵咳嗽,韩漠急忙上前来,扶着颚青仑的手臂,轻轻拍着颚青仑的背脊,看起来就像一对和谐的爷孙一般。

颚青仑眼中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摆摆手道:“罢了,老毛病了……对了,你是叫韩漠?”

韩漠忙道:“卑职正是韩漠。”

“唔……!”颚青仑喘着气,眯着眼睛道:“少年有为……你还是西花厅厅长?”

“卑职惭愧!”韩漠恭敬道。

韩漠佩服有本事的人,而颚青仑在韩漠的眼中,无疑是一个有本事的人物,对于这样的人物,韩漠向来是极为尊敬的。

颚青仑顺了顺气,才道:“豹突营是效忠圣上的精锐部队……只要在里面好好干,总会有机遇的……!”他的声音忽地森然起来:“若是谁要在豹突营兴风作浪,嘿嘿……!”

他虽年老体虚,但是霸气却依旧很足。

韩漠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很显然,颚青仑对于韩漠进入豹突营是心有戒备的,毕竟韩漠是世家子弟,代表的是韩氏家族的利益,他这句话,无疑是对韩漠发出警告。

韩漠不动声色,只是微笑道:“卑职一切听从指挥使大人吩咐,必定精忠报效朝廷,报效圣上!”

颚青仑微微颔首,又咳嗽起来,此时那下人已经端着汤药进来,喂着颚青仑喝了小半碗,颚青仑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看着韩漠道:“虎狼之病,那是要用虎狼之药的……你日后若带兵,就该记住,只有虎狼般的将领,才能练出虎狼般的士兵……!”

韩漠诚恳道:“多谢指挥使大人教诲,还望指挥使大人日后多多指点!”

“有些东西,是要自己慢慢琢磨的。”颚青仑缓缓道,看了韩漠一眼,忽然问道:“你会下围棋?”

“会一些!”

“围棋便是棋盘上的兵道!”颚青仑淡淡道:“变幻莫测,神鬼难料,死棋可活,活棋亦可死……这虚实变幻,就看棋者心思了。”

韩漠细细聆听着,并没有插话,但是他隐隐觉得,颚青仑话中似乎令有话,所谓的“死棋能活,活棋亦可死”,倒似乎另有所指。

姜还是老的辣,说来说去,似乎还是在警告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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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五章 【跳进来的蚂蚱】

太师府内,萧太师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直玉如意,正饶有兴致地品鉴着,两只手指在玉如意上轻轻滑动着,神色平静,一双看似昏暗其实犀利的眼睛,正盯在面前的慕容鹤身上。

屋中只有他二人,而慕容鹤神情疲倦,看起来是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但是眼睛里兀自带着恨意。

“他还没有去营里?”萧太师淡淡问道。

慕容鹤咬牙道:“太师,您帮我想想法子,我……我是一定要杀死他的。他现在将手都伸到了公主那里,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萧太师冷冷一笑,道:“杀死他?他可是西花厅的人,身边每时每刻都有西花厅的人在保护着,而且他此时也一定会防备你对他下手,要想杀他,你以为那么容易?更何况,你就算杀死他,可考虑到后果?你莫非以为你动手之后,韩家会查不出是谁下手,一旦找上你,你也莫想活了。”

“那总不能让他这样放肆下去。”慕容鹤握着拳头道:“一旦公主真的看上他,那……那可就不妙了。”

萧太师冷哼道:“老夫当然知道不妙。”将手中的玉如意放在身边的桌子上,抚着花白长须,沉声道:“老夫倒是想问你,你是如何让韩漠趁虚而入的?你不是一直对老夫讲,那个女人心中只有你吗?”

慕容鹤有些尴尬,垂下头,“定是那小子使用了卑鄙伎俩!”

萧太师眯着眼睛,淡淡道:“你要知道,你在豹突营坐得稳稳当当,那是因为那个女人在护着你,一旦她眼中没有了你,你还以为能坐上豹突营指挥使的位置?”

慕容鹤咬着牙,却不敢回答。

“很早之前我就对你说过,那个女人看上你,是因为她帮你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你身上有那个人的影子。我也劝告过你,你要抓住这个机会,牢牢地抓住她……!”萧太师神情阴鸷,虽然神色看起来还是比较低镇定,但是眼眸子深处却依稀带着失望之色,声音也愈加阴沉:“可是到头来,你却让一个毛头小子钻了空子……老夫倒是要问你,你和她两年的情分,难道就是如此不堪一击?”

慕容鹤脸色有些发白,看了萧太师一眼,终于道:“那……我跟她两年,还没……还没上过她的床!”

萧太师瞳孔收缩,脸色更加阴沉,只是看着慕容鹤,慕容鹤被萧太师阴沉的目光盯在身上,只感觉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本来紧握的拳头也不只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微微松开。

萧太师忽然发出一阵让慕容鹤毛骨悚然的冷笑,他那阴沉的声音道:“你是告诉老夫,你和她混了两年,却连她的床都没有上过?”

慕容鹤心中直突突,但是在萧太师犀利的目光下,只能点头。

“你连她的床都没有上过,却为何肯定她的心里只有你?你还曾像老夫保证过,她对你的迷恋,谁都无法破坏,莫非这都是在欺瞒老夫?”萧太师神色平静下来,但是这种平静反而让慕容鹤更是感到恐怖。

慕容鹤忙辩解道:“不敢欺瞒太师,只是……只是这两年来,她经常召我入宫,会呆呆地看着我,即使睡觉的时候……她也让我坐在她的软榻边,就那样看着我……她还允许我自由进出秀春.宫……太师,这……这难道还算不得迷恋我?”

萧太师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吟着,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脸上竟然带着一丝感慨:“想不到她竟是一个痴情女子……十年过去,她还是忘不了他!”

慕容鹤有些疑惑,小心翼翼问道:“太师,她……她忘不了谁?”

萧太师淡淡道:“我曾经对你说过,她是将你当成了另一个人,那个她至今都无法忘记的人。你的相貌,与那人有八分相似,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呆呆地看着你,她一直是将你当成了那个人。本来这是一个绝好机会,你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占据她的心,可是……慕容鹤,到头来,她始终只是将你当成了替代品,而且只是一个可供观赏的替代品,你……两年时间,竟然连一个女人也不能征服,实在让我很失望!”

慕容鹤额头冒出冷汗,一时不敢回答。

“至于和那臭小子走在一起,无非是两个原因。”萧太师缓缓道:“韩漠的神情举止,与那个人年轻时候很是相像,不看相貌,只看说话谈吐以及行走姿势,还有韩漠的性情,与古朝星倒是近乎相同,也正因如此,那个女人才会对韩漠生出好感来……!”

“古朝星是谁?”慕容鹤壮胆问道。

萧太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必知道他是谁。”顿了顿,又道:“另一个原因,只怕是那个女人想拢住韩漠……那个女人勾引人的手段,却是没有几个人比得上。”

慕容鹤顿时急了:“太师,我们……我们不能让韩漠得逞。韩漠要真是与公主在一起,那我……我就不能当上豹突营指挥使,日后也不能好好地为……为太师效力!”

萧太师冷笑一声,虽然心里对这个不争气的慕容鹤极是恼怒,但终究是苦心栽培的一颗棋子,叹了口气,神色和缓下来,温言道:“你也不用太急。秀公主对你并没有放弃,毕竟她需要你的容貌来寄托她的思念,你以后还有机会……但是你的机会需要你自己去争取,韩漠只是一个黄毛小子,男女情事,自不能与你相比,和一个黄毛小子争女人,并不是困难的事情。”

他当然不知道,论起泡妞技巧,韩漠前世今生两世为人,知道的套路比慕容鹤要多太多,也要高级的太多。

韩漠若是有心与慕容鹤争夺秀公主的芳心,胜算那是远远大过慕容鹤的。

……

慕容鹤是亲眼看到那夜韩漠与秀公主共浴一池,韩漠甚至抱住了秀公主的腰肢,那可是连自己都没有做过的事情,心中只觉得秀公主与韩漠极为亲昵,甚至有可能已经办了一些事儿,他更是有些信心不足,也明白真要与韩漠抢起秀公主来,未必有胜算。

不待他多想,萧太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圣上下旨让韩漠担任豹突营护军尉,意思很明显,那是看到你在豹突营的权势大起来,让韩漠进入豹突营去制约你……这一只跳进来的蚂蚱,日后很可能会给你造成不小的麻烦……嘿嘿,当日韩漠进京,我倒是没能瞧出这小子会给我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制约我?”慕容鹤神情阴狠起来:“只怕他没有那个命!”

“说话要谨慎,做事要果断。”萧太师淡淡道:“虽说韩漠进入豹突营,会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但是……却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慕容鹤急忙恭敬道:“还请太师指教!”

萧太师嘴角泛起阴冷的笑意,摇头道:“我倒是没有指教,有些事儿却是要你自己去想想。你毕竟是豹突营的护军参领,如今更是暂代颚青仑的职权,这豹突营还在你的控制之下,一只小小的蚂蚱跳进你的地盘,难道你做主人的还不知道如何去处理?”

慕容鹤也算不得笨人,萧太师这一提醒,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露出阴笑来,恭敬道:“卑职明白了!”

“明白就好!”萧太师重新拿起玉如意,在手中摩挲着,“做事,莫要心急,等着等着,机会就出来了……却也不能优柔寡断,该出手的时候,切莫犹豫!”

慕容鹤深以为然,禁不住点头。

“在军营里出些意外,那是很平常的事儿……!”萧太师若有所思,声音低沉而缓慢:“几千号人,刀枪剑戟的,有个失手伤着,那也怨不得谁。”瞥了慕容鹤一眼,似乎是在教诲,又似乎是在自语:“一个好的将军,不但要知道怎样去杀人,更要懂得……借刀杀人!”

慕容鹤眼眸子里寒光闪动,本来松开的双拳又紧紧握起,看着萧太师,一脸的敬畏。

“韩漠!”慕容鹤心中暗想:“我一定不会让你从我手中抢走公主……更不会让你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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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六章 【护军尉】

豹突营处于京城东南边,专门的军事区,那是正宗的闲人免进,远远望去,就看到旌旗招展,除了“燕”字旗外,更有不少画着豹头的兽旗,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皇宫之内,庞大的外宫中,驻扎着龙骧营和火山营两大“内御林营”,而狼甲营驻扎于皇城西北面,鹰翔营驻扎于东北面,豹突营则处于东南边,“外御林营”三大行营所在的军事区,那也是除了皇宫之外,最为森严的三个地方。

锦旗招展,营房连阵,豹突营和其他行营一般,军营之内,呈三角形分为三处队伍。

那是骑兵队,步兵队和弓兵队,骑兵队设一骑兵护军参领,步兵队是各营兵力最多的队伍,设有两名护军参领,分别称为左护军参领和右护军参领,而弓兵队设一弓兵护军参领,每名护军参领下面,各设两名护军尉,其下则是校尉,都统,小旗。

豹突营共有五千人的兵员编制,骑兵队是千名骑兵,弓箭手不过八百名编制,而余下的则是步兵队,中间自然又分刀兵枪兵。

燕国的资源算不得丰富,庆国地大物博,物产丰富,那自是不能比,就算比起魏国来,却也少了矿产和马匹。

魏国大雪山下,上千里的沃野,奔驰着雪山纯种魏马,那是令其他国家艳羡不已的资源,而且魏国盛产铁矿铜矿,即使是庆国,产出的矿物也比不上魏国。

魏国有着天下最好的战马,有着最锋利的武器,也正因如此,国人尚武,骨子里充满着进攻性。

燕国的马源比起其他两国,自然是差了许多,马源的匮乏,也导致燕国的骑兵数量很少,太仆寺除了努力在本国培育马匹,那也是以走私的方式,利用官商从外国进口骏马。

御林军的马匹,那都是百里挑一出来的良驹。

御林军是皇家禁卫军,也是皇家手头上最强的军队,所以御林军的装备,那也是整个燕国所有军队中最好的。

且不说兵甲装备,就是御林军的将士,也都是燕国的精锐之师。

至于弓兵队人数少,那是因为训练出弓箭手,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通常情况下,一个好的弓箭手,如果没有经过一年左右的基本苦训,那真正到了战场上,未必能发挥出弓箭兵的作用。

弓箭手的训练,挑选的人员本就比步兵严格的多,那是要视力好,腕力强,只要这样,才能训练出真正的强大弓箭手。

所以燕国御林军挑选弓兵人手,倒是乐意优先选入那些猎户山民。

南风国古木依依,穷林无数,倒是盛产弓箭手的好地方,而燕国的山林地区并不多,以猎为生的百姓并不多,所以在选拔人手上,那也是一个困难的问题。

御林军五大行营的弓箭手,那也是燕国精挑细选出来。

韩漠所属的小队,正是豹突营弓兵队!

……

弓兵队的护军参领叫做窦善,人如其名,看上去倒真是一个和和善善的老好人,长着一副笑星般的面孔,那嘴湾上翘,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微笑一样,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护军参领对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笑意。

但是他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当然也不是普通之辈。

窦善此时正带着几名部下站在营门之外,微眯着眼,双手像教书先生一样,斯文地合在腹部处,如果细看,就能看到他的十指皮肤粗糙,带着厚厚的茧,内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这十指那绝对都是异常有力,而且十有八九是射箭的好手。

他身后的几名部下之中,倒有一人极是扎眼,穿着牛皮盔甲,戴着头盔,身材威猛高大,皮肤黝黑粗糙,满脸的大黑胡须,只看上去,就是一员猛将兄。

“大人,不过是一名护军尉,怎要你亲自在这里等候。”猛将兄语气中透着大大的不满,“卑职在这里等他就是,你先回去歇着。”

窦善摇摇头,声音有些尖细:“他也是西花厅厅长,那是了不起的人物,等等无妨,日后要共事,和气才好!”

猛将兄粗声道:“什么厅长,到了咱们豹突营,就只论豹突营的官职,还要去管他劳什子厅长。我看那些事儿,倒是吹嘘张扬得多,一个不满二十岁的世家子弟,能有多大本事。”

窦善皱眉道:“薛护军尉,不得胡说……这英雄出少年,更不论出身,本事那不是靠年岁来说话的。等他来了,你可莫要胡言乱语,毕竟是韩家子弟,注意些才是,免得祸从口出。”

猛将兄似乎很不服气,哼了一声,并不为意。

这人姓薛名绍,乃是弓兵队两名护军尉之一,是与韩漠同级别的人物,他正是猎户出身,从军之后,箭术惊人,亦曾立下不少功劳,所以一步步到了护军尉的职务,他的官位,那是靠自己的本事慢慢爬上来的,所以骨子里却是瞧不起那些依靠门路关系入军为官的世家子弟。

他倒是听说过韩漠的一些事迹,例如率千骑打开黎谷关大门,例如粉碎西门雷藏的阴谋,但是他却一直觉得这是虚张声势,十有八九是吹嘘出来。

此番见窦善更是亲自出门等候韩漠,那心里更是大不服气。

其他几名部将都是校尉,自是没有薛绍这样的胆气,静心平气,等着韩漠的到来。

没过多久,便瞧见不远处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骑士穿着豹突营弓箭队护军尉的衣甲,不必多问,那自然是韩漠到了。

本就生着一张笑脸的窦善立刻快步迎上前去,众部下急忙跟上,薛绍冷哼一声,也只能跟了上去。

来人正是韩漠,他已领了护军尉的衣甲,为了表示对豹突营众兵将的尊重,一身戎装而来,看上去倒也是英气逼人。

见到一群人迎过来,当先一人身着护军参领的衣甲,韩漠立刻知道这就是自己在豹突营的顶头上司窦善,急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单膝跪倒:“末将韩漠参见窦大人!”

窦善急忙上前扶起,亲热地道:“韩护军尉客气了,来来来,快快请起!”

他虽然官位高过韩漠,但是他心中清楚,韩漠如今还是西花厅厅长,又是韩家的子弟,最为重要的是,韩漠这个护军尉可是皇帝钦封,亦可见皇帝对韩漠的喜爱,照此形势发展下去,说不定哪天自己还要去抱这位年轻人的大腿,所以是不敢真的将韩漠当做部下来看。

韩漠起身后,窦善才回头介绍众部将,其他将领倒是客气的很,只有薛绍冷冷淡淡地抱了抱拳,一脸的不服气。

韩漠当然也明白这一群人的心思。

他知道,御林军中的大部分将领,那都是一步一步靠着自己的实力爬上来的,御林军是皇帝的禁卫军,皇帝对于这支军队自然是用心良苦,提拔的将领,那大部分都是看实力定夺,毕竟皇帝是要让自己的禁卫军有着真正的人才,如果是一群无能之将来统领,那对皇族并无益处。

即使是通过秀公主关系担任护军参领的慕容鹤,凭心而论,那也是有一些才干的。

自己一入豹突营,没有寸功,便直接成为护军尉,这多少会让一些辛辛苦苦爬上来的将领心中不服。而韩漠来前,韩玄昌亦是嘱咐过,到了军营,切忌锋芒毕露,要的就是低调为人。

武将不同那些老谋深算的政治家,有的是虎气,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真要惹恼了,那可都是不要命的家伙。

虽然这一群人都是笑盈盈地答礼,但是韩漠知道这些人中,不服气的大有人在,只是忌惮自己的背景,勉强做出礼数而已。

倒是这个大胡子,没有隐藏心中所想,那脸上分明就写着“不服”二字,看来却是一个耿直的人物,对于这样的人物,韩漠非但没有因为他的怠慢而有丝毫怨意,反而对这个家伙颇有几分喜欢。

“末将初来乍到,年少无知,日后还要大人多多提携!”韩漠恭敬对窦善道。

窦善笑道:“韩护军尉年少英雄,屡立功绩,这些我都是有所耳闻的。日后大家一同共事,还要韩护军尉多多帮助窦某啊!”

说笑间,窦善带着韩漠进了弓兵队大营。

韩漠四处眺望,只见营房整齐划一,井井有条,校场上不少弓箭手正在苦练箭术,无数的箭靶林立在校场上,羽箭如飞,很有气势。

而且看那些弓箭手,大都是身强体壮,精神抖擞,果然不愧是燕国最精锐的御林军。

护军参领的营房在行营正中,比之一般的营房要大上不少,众人随着窦善进了帐内,待窦善在正案坐下,这才依照官位分左右依次坐下,大胡子薛绍坐在左首第一位,而韩漠在右首第一位坐了。

“诸位,今日韩护军尉入营,当真是可喜可贺,自此之后,我豹突营可又是多了一位猛将。”窦善和颜悦色地道:“大家日后要多多扶持,一起尽心效忠圣上!”

“吾皇万岁!”众将一齐起身朝皇宫方向施礼,之后才重新坐了下来。

窦善看着韩漠,微笑道:“韩护军尉,你的职责本是平日里监督军规纪律,检查营中违规军法之事,有权先斩后奏,不过圣上的旨意也说得清楚,韩护军尉可以不在军营点卯,所以这些事情,韩护军尉若是在,那有权管理,若是不在,亦有他人代理!”

韩漠自知西花厅那头也是缺不了自己,所以起身恭敬道:“有劳大人关照,末将感激不尽!”

那边薛绍冷不丁地哼了一声,众人倒是听的极为清晰,窦善忍不住瞥了薛绍一眼,皱起眉头来,薛绍却是转过头,看也不看韩漠。

韩漠却是微笑着对薛绍拱拱手,客气地道:“早闻薛护军尉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本色,日后还要薛护军尉多多关照!”

薛绍冷哼一声,不客气地道:“韩护军尉这话只怕有些假吧?你当真早闻我薛绍的名字么?至于英雄,我薛绍可是担当不起。”

众人见薛绍当众与韩漠较劲,都是微微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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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七章 【弓兵队】


class="width">韩漠却丝毫不着恼,温和地笑着,而窦善已经沉声呵斥道:“薛护军尉,大营之中,岂可胡语?韩护军尉初来乍到,亦是我等同仁,岂可无礼?”

薛绍挺着脖子不甘心,而韩漠已经道:“大人不必着恼,我想薛护军尉也是无心的。(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没有丝毫架子,反而通情达理,众人不由生出一丝好感来。

韩漠已经笑盈盈地对薛绍道:“薛护军尉本是宜春郡兰和县七连镇薛庄人士,自幼便习练箭术,十岁便入山打猎,第一次狩猎,便射杀了两头豺狼,庄上村民都是啧啧称奇。到得十四岁的时候,薛护军尉的箭术在薛庄已经是屈一指,无有人敌。二十六岁时,薛护军尉进京入选羽林营,因箭术不凡,被调至豹突营弓兵队,半年后升为小旗,一年后升为都统。后在豹突营箭术大赛上夺魁,升为校尉。一年前更是被升为护军尉……却不知我所说可有差池?”

韩漠娓娓道来,包括薛绍在内,都是膛目结舌,颇有些不敢置信。

在场的大多人人,除了护军参领窦善以外,虽然与薛绍共事多年,也都知道出身低微,但是却并不知道薛绍的真正底细,更不知道薛绍在十岁的时候便射杀两头恶狼,所以韩漠轻描淡写说出来后,震惊之下,将信将疑,都将目光投向了薛绍。

薛绍这个人,喜恶都是放在脸上,有些问题的答案他不必回答,大家也能看得出来,所以见到薛绍显出的吃惊之色,众人立刻明白,韩漠所说,只怕是没有差错的。

薛绍张了张嘴,终于问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的脑子倒是有些转不过弯来,他却不想想,韩漠除了护军尉之外,另一个身份是西花厅厅长,要想调查他的资料,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更何况韩漠向来都是要打有准备之仗,如今要到豹突营办差,自上而下,校尉以上官员的信息自然是吩咐西华厅调查过一番,心中也是有底子的。

这弓兵队的将领们,他更是将各人的出身背景以及性情都是记在了心里。

见薛绍动问,韩漠已经浅浅笑道:“我说过的,薛绍薛护军尉的大名,我是早有耳闻,曾经那些壮举,我自是也能知道一二的。”

韩漠将他十岁杀狼的事迹说出来,众人顿时对薛绍更是肃然起敬,这薛绍看在眼里,虽然并不是一个求虚名的人,但是却也感觉心里说不出的舒服,起先对韩漠那股子极强的厌恶感顿时消减了不少,只是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窦善见韩漠举手间,就将窦善的火气减了不少,眼中划过赞许之色,咳嗽一声,才向韩漠笑道:“韩护军尉,却不知你是否去见过指挥使大人?”

韩漠知道他是问自己是否去拜见过颚青仑,这颚青仑虽然身不在豹突营,但是威望可没削减,营中大部分将领那都是颚青仑一手提拔出来的。

“已是拜见过指挥使大人。”韩漠恭敬道:“指挥使大人是吩咐我要在豹突营好好办事,更要多多向窦大人请教。”

“那请教是不敢的。”窦善摆手微笑道:“其实我弓兵队人数虽然不多,但是管起事来,却是辛苦的很。指挥使大人身体不适,少来军营走动,但是每次过来,那都是要视察军营,检验训练成果,所以咱们是要多多练出精兵来,不敢怠慢。如今豹突营的大事,暂由骑兵队慕容鹤慕容参领代管,豹突营上下举行的兵演等事务,那都是由慕容参领来主持。这兵演每月都是有一两次的,表现的好,自然是有奖赏,若是不好,嘿嘿……!”

“不好便会怎样?”韩漠见窦善脸上有一种怪异之色,不由问道。

窦善笑道:“过几日便要兵演,韩护军尉到时候自是知道的。不过韩护军尉倒是不必担心的……唔,是了,圣上说过,韩护军尉可以不在军营点卯。不过韩护军尉,你即是我豹突营的将领,平常倒也罢了,只是兵演之时,若无大事在身,还望你能按时前来营中点卯,否则……嘿嘿,否则只怕慕容参领不高兴,那就有些……有些……唔唔,不过若真是有急事在身,韩护军尉自行安排就是……这个……!”他说话吞吞吐吐,倒似鱼刺卡在喉咙里,有话说不出来一样。

韩漠却看其他人神情,只见诸位将领大都是神情怪异,猛将兄薛绍瞪着眼睛,吹着胡子,脸上也露出不满之色。

韩漠不知道薛绍这股不满是针对自己还是因为其他,但却立刻道:“大人将令,末将听清了,每月兵演,末将必定会在营中点卯!”

窦善和善地笑道:“好好好。是了,韩护军尉,要不本将先陪你在营中走一走,你也熟悉熟悉一下!”

韩漠立刻起身恭敬道:“大人军务繁忙,不敢有劳大人。”瞥了薛绍一眼,道:“若是薛护军尉方便的话,不知可否由薛护军尉带我四下里走一走?”

薛绍一愣,睁大眼睛:“我?”

韩漠抱拳道:“麻烦薛护军尉了!”

窦善微微眯起眼睛,已经道:“薛护军尉,本将令你带着韩护军尉在军营四处熟悉一下,不可违令,否则……嘿嘿,军法从事!”

他早就知道薛绍对这类世家子弟很是不满,却不知道韩漠为何偏偏看上了这个家伙,总不能拒绝,只能以“军法从事”四字来提醒薛绍,万不要与韩漠为难。

韩漠岂能不知窦善的心思,向着窦善微微一笑,这才起身对着帐中众人行了一圈礼,高声道:“韩漠日后便仰仗诸位照应了。”

众将起身,客气地还礼。

出了大帐,韩漠再次笑道:“真是劳烦薛护军尉了。”

薛绍瞥了韩漠一眼,不冷不热地道:“韩护军尉之前可在军营里待过?”

“唔……渤州郡平叛的时候,倒是在世家军中效过力,却不知算不算在军营里待过?”韩漠笑眯眯地道。

薛绍脸上顿时现出怪异之色,问道:“韩护军尉,我听说你在带着一千名骑兵,越过黎谷山脉,绕到叶家军的后面,突然袭击,给了叶家军一个措手不及,一路上打掉十处岗哨,更是亲手杀死了渤州郡第一猛将叶天猛,打开了黎谷关的大门,却不知那到底是真是假?”

“假的!”韩漠毫不犹豫地道:“那是假的!”

薛绍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哈哈笑道:“我看也是如此,看来这传言倒是不能信的。”

韩漠真诚道:“薛护军尉说得不错,这传言之事,只能当做笑话听听,那是不能信的,中间不实之处太多防不胜防啊。”

薛绍有些奇怪地看着韩漠道:“韩护军尉,既然不是你领着千人骑兵队打开大门,那黎谷关的大门却是如何破的呢?那边我倒是见过,黎谷山脉数百里,除了黎谷关,倒是没有能够越过的地方啊。我倒是一直在奇怪,世家军是怎么打进关内的。”

韩漠呵呵笑道:“其实黎谷关的大门倒真是我的骑兵打开的,这倒是事实!”

薛绍皱眉道:“你方才不是说这只是传言吗?”

“传言是有真有假的。”韩漠笑眯眯地道:“薛护军尉既然想知道内情,我也不瞒你。其实当时并没有一千骑兵,不过是八百骑兵勇士,我们确实在寒冬之夜,翻过了号称无法翻越的黎谷山脉。我们也确实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连续摧毁他们沿途的岗哨……对了,不是十座,是七座,这传言中是夸大了三座的。至于那个叶天猛,我是事后才知道他的身份……其实传言中的渤州郡第一猛将,也不过如此而已,传言夸大了,呵呵……!”

他笑的满面春风,薛绍却是吃惊道:“你说的是真的?那……那都是真的?”旋即满脸地怀疑之色,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只见斯文不见威猛的韩漠。

韩漠凝视着他,微一沉吟,终于露出古怪的笑容,“传言,也是传言!”

薛绍一愣,摸着后脑,满是疑惑。

五千人的豹突营,营地虽然不说很大,但也绝对不小,放眼皆是刀兵之器。

薛绍先是领着韩漠到了器械库,早有那管理器械的校尉领着几名仓管等候,这器械库内,多得是长弓雨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那些箭盒子里面都装满了羽箭。

“咱们御林军的规矩,那是器械库里必须满库。”器械库的校尉解释道:“但有军令,必要立刻出,所以器械库不能有丝毫的怠慢。这些箭矢都是从工部箭矢作坊精制出来,有短箭长箭……配以同等的弓……!”

韩漠见到器械库内的弓也是大小不一,问道:“这些弓有什么讲究?”

“回大人,这弓是分硬弓和软弓。”校尉小心翼翼地回道:“硬功拉起来费力,但是射出去的箭矢度快,而且力道足……软功却是不同,同一石的弓,所需的力气就要小得多,不过射出去的度就弱了不少。”

韩漠抓起一支弓在手中,这弓倒也做的很精巧,黑木弓,那拉弦是牛筋所制,弹性和韧性亦是极佳。

“新兵入营,先用的都是软弓。软弓练得好,就可再去拉硬功。”校尉道:“咱们御林军的弓箭手,最低也是要拉动一石的软弓才有资格留下来。”

薛绍已经斜视韩漠问道:“韩护军尉,却不知你能拉开几石的弓?”



第二五八章 【三石硬弓】

韩漠呵呵笑道:“倒也玩过弓箭,不过我的本事实在不怎么样,那是比不过薛护军尉的。”转头笑问道:“薛护军尉能开几石的弓?”

这一石就是一百斤,能拉开一石的弓,就要一百斤的力量,进入御林军弓兵队便需一石软弓,这门槛实在不低。

薛绍脸上立刻显出得意之色,只道:“能拉几石的弓,是要到校场上才见分晓的。”

韩漠呵呵一笑,在器械库转了一会儿,薛绍便领着他往校场来。

“这校场分几个地方。”薛绍道:“刚入营的新兵蛋.子,那是没资格碰弓箭,先去练臂力和耐心。”指着前面那处校场道:“那便是入营的新兵。”

韩漠顺他收拾看去,只见那里大概有五六十名赤着身子的兵士,都是蹲着马步,两只手上都托着几块大砖头,虽然正值春季,但是不少兵士全身上下依旧流出长河般的汗水。

只要有坚持不住,手儿放下来,那石转落地,负责训练的校尉便冲上前去,抡起大腿踢上几脚,更是高喝道:“撑不了半个时辰的,今天就不要吃饭了。”

韩漠见到这边的训练极其严格,比起所谓乌合之众般的世家军,那显然是要精锐许多,心中也更清楚御林军在燕国的位置。

毕竟是皇家禁卫军,出来的都不是孬种。

这后面更是有训练射击死靶的,最高的训练方法,自然是活靶训练,有那专门的活靶机关,靶子不规则地四处游动,而兵士们在一定的射击次数中,必须要达到规定的中靶数量。

“这兵士不吃饭,岂不是更加的没力气?”韩漠皱眉道:“没了力气,那只能越来越弱,岂能有好的精神操练?”

薛绍大大咧咧道:“练不好,那就没饭吃,这是营里的规矩。”

韩漠淡然道:“有时候不符合情理的规矩,也未必要拘泥不化!”

“韩护军尉,你这话什么意思?”薛绍眼睛圆整起来,大胡子翘起,显得颇有些气恼:“这规矩都是指挥使大人定下来的,你这话岂不是说指挥使大人定下的军规不对?”

韩漠微微一笑,问道:“薛护军尉入军营一来,可曾有过类似的惩罚?”

薛绍立刻扬起头,一脸得意:“我自入营以来,军练之中,从无差错。”

“那倒是。”韩漠点点头:“薛护军尉自幼练习箭术,到得豹突营弓兵队,那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练就的一手好箭术,到得军营里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的。据说薛护军尉没有从军之前,在薛庄之时,家资不弱,也算是丰衣足食吧?”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薛绍虽然不明白韩漠这话的意思,但还是神气道:“我们薛庄是依山而建,山中野兽甚多,只要敢进山,倒也饿不着。”

“是啊。”韩漠叹道:“薛护军尉自幼没有尝过饥饿的滋味,自然难以理解饥饿给人带来的恐惧。有时候饿上一天,可比被鞭子抽打一次还要难受的。”

薛绍人随粗猛,但也不傻,粗声道:“说来说去,原来韩护军尉还是对指挥使大人立下的军规有异意!”

韩漠淡然道:“其实我是一个老实人,心里有话那是憋不住的。”瞥了薛绍一眼,笑道:“我瞧薛护军尉也是一个耿直的人,所以和你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的。这人生在世,对于大多数来说,就是图个吃饱穿暖……这惩罚不让吃饭,在我看来,倒是有些不妥。”

薛绍冷笑道:“韩护军尉若是有异意,自可向窦大人提出来,窦大人自会向指挥使大人上报的。”顿了顿,兀自不满道:“是了,这弓兵队的操练,那是我薛绍负责的,韩护军尉的职责,正如窦大人所说,那是要督查营中军规状况,所以我劝韩护军尉有时间的话,还是要好好熟悉一下军规……这要是知法犯法,那是要罪加一等的。”

韩漠呵呵笑道:“多谢薛护军尉提醒,这军规,我是一定要学习的。”

此时他竟然想起朱小言的练兵法子来。

朱小言练兵,不可谓不严格,有时候甚至是说残酷,但是看似冰冷的训练,却让人总是感受到一股人情味儿。

朱小言从不体罚,更不会不给饭吃,倒是经常亲自监督加练。

他那一套法子,非但没有令风骑骑士反感,反而得到了风骑们的一致尊重,如今看来这练兵之道,还真是有太多的讲究。

朱小言无疑是一个优秀的领兵将领。

颚青仑虽然是沙场老将,但是这练兵的手段,倒是极端了一些。

……

两人走到活靶子校场,韩漠就看到无数个活动的人形靶子就像活人一样在动来动去,一排排弓箭手正在练习射击活靶。

这些弓箭手显然是弓兵队目前最高技能的兵士,那拉弓射箭的姿势和气势就比前面要强许多。

“这些都是拉硬功的箭手。”薛绍道:“这里有近百名一等一的好手,指挥使大人很久就设了‘后羿署’,能够十箭八中的箭手,都可以进入‘后羿署’。”

“后羿署现在有多少人?”韩漠问道。

“有六十多个。”薛绍得意道:“那都是我手下最强的弓箭手。韩护军尉应该明白,这弓箭练的久了,那都是有一些成就的,不过要想达到极高的箭术,那却不是容易的事情,有些箭手这一生下来,也未必有所突破……!”他瞥了韩漠一眼,道:“韩护军尉,不如你来射上两箭?”

韩漠刚才对军规颇有言辞,这让本就不怎么喜欢韩漠的薛绍更加不满,只觉得世家子弟大都是夸夸其谈,真要拿出本事来,却是什么也拿不出来的。

他对于韩漠黎谷关的功劳,那是坚决持怀疑态度的。

此时他提出让韩漠射箭,一来也确实是想看看韩漠有几分手段,看看这位年轻的将领是否真的有些本事,另一个原因,则是借这个机会奚落韩漠一番,若是韩漠箭术奇差,那么必定会让众人更加瞧不起,日后也就更不会有什么威望。

这军队之中,真要建立起威望,真要令人信服口服,那靠的就是真本事。

此时负责训练的校尉已经上前来行礼拜见,更是请韩漠督查。

韩漠只是笑着道:“说句实在话,这些事儿,我是不懂的,日后向你们请教的还多……特别是薛护军尉,自听说你十岁时便射死两头恶狼,我便心向往之,一直想看看薛护军尉的箭法。”

韩漠这倒是诚信而言,他从西花厅得到豹突营一群将领的档案,对于这个大胡子薛绍就颇有些留心,看他十岁便射杀两头恶狼,这份本事还真是了不起。

他是真想见识一下,这个薛绍的箭术究竟有多厉害。

在他的印象中,真正拥有一流箭术的,只有朱小言,朱小言的箭术潇洒飘逸,百发百中,黎谷关守将叶无涯便是被朱小言一箭射死。

韩漠倒也是自幼学习过箭术,不过那个时候,一直以体能和搏击术为训练项目,在箭术上虽有涉猎,但却绝对称不上高手。

韩漠这话听在薛绍的耳朵里,却觉得很是刺耳,在薛绍看来,韩漠似乎是在讥讽自己幼年射杀两头恶狼是吹嘘出来,他那时暴性子的人,想问题有时候也是一根筋,立刻道:“韩护军尉想看我的箭术?哈哈,那薛绍就献丑一番了。”

他大踏步上前去,众兵士见到薛绍过来,都散开,分在两边,薛绍已经喝道:“拿我大弓来!”

很快,就有一名体格健壮的大汉双手提着一支大弓过来,四周众兵士眼中都显出敬畏之色,大家都知道,这是三石的硬弓。

纵观御林军五大营,能使用三石硬弓的,并没有几个人。

御林军的择人标准本就严格,进门的门槛,就是要能拉开标准的一石软弓,民间普通猎手的弓箭,大部分也都只是半石弓箭而已。

作为燕国最精锐的御林军,大部分弓箭手也不过是能拉动二石的软弓,能开二石硬弓的,已是少数。

至若能拉开三石大弓的,在整个御林军内,那已是屈指可数。

三石的硬弓,那是要三百斤的力量,还要掌握着准头和速度,那实在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也正因薛绍有此本事,所以他虽然身后并无背景靠山,却凭着自己的过硬技能,速度极快地爬上了护军尉的座位,而他的本事,也无愧于这个位置。

韩漠当然也认识这是三石的硬弓,心中立刻想道:“这家伙脾气虽然有点臭,但是本事还是有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本事。”他记忆中,朱小言所用的,似乎也是三石硬弓。

薛绍结果大弓,拉了拉弦,拿在别人看起来难以撼动的弓弦,到了他的手里,竟然显得很轻松,他瞥了韩漠一眼,脸上也不禁微显得色,毕竟三石硬弓,可不是谁都能拉开,即使拉开,也不是谁都能用三石硬弓射出好箭的。

薛绍接过校尉奉上的羽箭,弯弓搭箭,对准了兀自在活动的活靶子。

他气沉丹田,缓缓地拉开弓弦,瞄准,松手,“嗡”的一声,箭矢射出,整个过程熟练而流畅,那箭矢就如同流星般,速度如电。

“噗”!

正中活靶子的红心!

“威武,威武,威武!”将士们都举手欢呼起来,就连韩漠,也微笑着鼓起掌来。

人才啊!

薛绍得意地将大弓交到身边那大汉手中,看向韩漠,问道:“韩护军尉,你看我箭法如何?”

“精妙绝伦,箭如流星,佩服佩服!”韩漠诚恳地道。

薛绍哈哈大笑,迅即道:“我的箭术,韩护军尉是看到了,韩护军尉是否也该略显身手?却不知韩护军尉用几石的弓……咱们豹突营,可没有半石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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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九章 【箭穿靶】

韩漠眯着眼,笑呵呵地道:“我……就罢了吧。我的箭法,那与薛护军尉是没法子相比的。”他这倒是实话,薛绍的箭法,也算是一流高手了,自己在箭术方面,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薛绍却像是铁了心要让这个世家子弟在将士们面前出丑,不依不饶地道:“韩护军尉这是谦虚了。圣上既然钦点你为豹突营护军尉,更是调至我弓兵队,那箭术绝对不会差的。弟兄们都在这里,你露上一手,又能如何?”

他圆目大睁,死死地钉在韩漠的身上,倒像是害怕韩漠会突然跑了一样。

韩漠无奈地叹了口气,薛绍如此坚持,而且四周的将士们也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自己若是拒绝,在这些将士们眼中看来,那更是不学无术的一种推辞和退怯,一旦如此,那这些弓兵队的精锐弓箭手日后更是瞧不起自己,真到了那个地步,以后在这里混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不过他也知道,到了这样的地方,还是一切低调为好,既要显出手段,却也不能太过猖狂,见到无数双眼睛都看着自己,韩漠终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韩漠只能献丑了。”

他缓缓挽起袖子,薛绍已经问道:“韩护军尉,你用几石的弓,我让人给你取来!”

韩漠笑容可亲地道:“薛护军尉,你那大弓,不知能否借我一用?”

薛绍一愣,显出吃惊之色,不敢置信道:“韩护军尉,我这是三石硬弓……你……你要拉三石的硬弓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眼中满是不信之色,怎能想到韩漠也敢来开三石的硬弓。

众将士也都是面面相觑,这三石的硬弓哪是什么人都能使用的,不少人都露出狐疑之色,那显然都是觉得这位年轻的护军尉是在逞能了。

更有人想:“不知天高地厚,到时候拉不开三石的硬弓,那可是丢人丢到家了。”

薛绍虽然有心奚落这个世家子弟一番,但是却也不像真的让韩漠颜面无存,韩漠若是射偏或者箭术不好,倒也无伤大雅,但是若是选了大弓却连弓弦都拉不开,那无疑会成为一大笑话。

他虽然对韩漠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却也知道韩漠毕竟是皇帝陛下钦定的护军尉,而且也是有着雄厚的背景,这游戏却不能玩过了,于是皱眉劝道:“韩护军尉,这三石大弓却是不同一般,你不如先取一石的弓试一试?只要箭术好,用几石的弓却是无关紧要的。我们这弓兵队里,大都是使用一石的弓箭。”

他这倒是给韩漠台阶下,那是要韩漠顺着台阶下去,不要意气用事在军营里逞能。

韩漠微微一笑,似乎是明白了薛绍的好意,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先取一石硬弓试一试吧!”

薛绍虽然松了口气,但是心中对韩漠的不屑更是加深,心道:“倒也不是一个有骨气的家伙,说大话却是厉害得很,不过晓得进退,有自知之名。”

当下便有兵士取来一石的硬弓奉上。

韩漠结果弓箭,站到薛绍方才射箭的地方,取过雨羽箭,弯弓搭箭,对准了那已经插有薛绍羽箭的活靶子。

众人都屏住呼吸,想看看这个年轻的将领究竟有何本事。

却见韩漠缓缓拉弓,一石硬弓倒是被他轻松来开,这弓弦一直拉下去,却不放箭,那弓弦越拉越大,已至极限,众人疑惑间,却听到“绷”的一声怪响。

已经有人惊呼道:“弓……弓断了!”

“啊!”

“快开,弓身被拉断了,好大的力气啊!”

阵阵惊呼在四周响起,薛绍也是膛目结舌,不敢相信,只见韩漠手中的一石硬弓,那黑木弓身竟是断成了两截子。

“你……!”薛绍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们当然不知道,韩家子弟最大的能耐,就是有那一身如牛般的气力,《长生经》是韩家秘传心法,韩漠从中获益匪浅,那气力绝非普通人能够想象。

莫说一石的硬弓,就算是两石的硬弓,韩漠也是有信心将它拉断的。

韩漠笑呵呵地将手中的断弓交给身边兀自张着嘴的士兵,这才向薛绍道:“薛护军尉,这一石的硬弓看来并不适合我,若是可以的话,我看还是借您的三石硬弓试一试吧。”

到了这个时候,薛绍再也不敢小瞧韩漠,急忙道:“拿我大弓来!”

那大汉上前将薛绍的三石大弓交给韩漠,韩漠接过,果然是沉重无比,一般人还真是控制不了,拉了拉弦紧绷绷的,倒是一具极好的良弓。

韩漠这一次便不敢怠慢,那活靶子活动的速度不慢,要射中红心,自己可是没有半分的把握。

弯弓搭箭,韩漠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竟是真的拉开了三石硬弓,薛绍脸上已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却听到“咻”的一声响,羽箭划破空气,往那靶子直飞过去。

便听“噗”的一声响,众将士将目光朝活靶子看去,却见到那靶子上兀自只有薛绍射中的那支羽箭,韩漠这一箭竟好像是没有射中一样。

虽然没有射中,但是韩漠能拉开三石大弓,那已是让众将士钦佩不已。

薛绍这一次却没有轻视韩漠的意思,抱拳道:“韩护军尉,先前是我眼拙,倒是看走了眼,想不到韩护军尉竟有如此气力,佩服佩服。”

他神情真挚,没有半丝虚伪之色。

忽听那边有人叫起来:“你……你们来看!”那声音说不出的震惊,就像是发现了更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那校尉是第一个过去,跑到靶子边,关了机关,停下靶子,看了看,回过头来,脸上亦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箭……箭穿靶……!”

箭穿靶,那是射箭技艺的一种行话。

所谓的箭穿靶,是指射出的羽箭,穿透了靶子,那是力量达到极致的一种表现。

这箭穿靶的箭手,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所以校尉喊出“箭穿靶”三字,众将士包括薛绍在内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到那校尉已经取下靶子,捧着过来,神情竟显得有些激动,奉到薛绍和韩漠的面前。

薛绍仔细一看,却见在靶面上,却有一个细细的小孔,虽然与红心却颇有一段距离,准头不算极佳,但是那细孔却清晰地表明,韩漠射出的那一箭,是穿透了厚厚的箭靶。

此时兵士也找到了那支羽箭,铁头羽箭完整无缺,薛绍接过羽箭,对着那细孔穿过去,完全吻合。

这一刻,不等薛绍发话,四周上百名弓箭手已经齐声高呼起来:“威武,威武,威武!”

这百人的呼声,竟是雄浑有力,颇有声势,远远地传了开去。

薛绍丢下靶子,忽地上前来,神情满是敬佩之色,一时也不说话,只是伸手重重地在韩漠的肩头拍了拍,然后竖起大拇指:“韩护军尉,先前薛绍若有失礼之处,你莫放在心上。我薛绍这辈子,服气的人没几个,如今你算是一个了,你……好样的!”

韩漠哈哈一笑,抱拳道:“薛……薛大哥,你虽然年纪比我大上不少,我便喊你薛大哥了,其实我也没什么本事,就是有一身子力气,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若是军营里有什么体力活儿,你尽管吩咐我来干,哈哈哈……!”

军营之中,称兄道弟倒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薛绍点头道:“好,承你喊我一声大哥,我是惭愧的很。”

“你看我这射箭的准头,实在不怎么样。”韩漠指指靶子,笑道:“比起薛大哥来,我的准头可是差了太多,这要是射敌人,薛大哥一箭穿喉,我却只能射中敌人的屁股了。”

薛绍哈哈大笑道:“韩护军……唔,韩兄弟那是夸奖了,你这份虎力,敌人见着只怕掉头就怕,也不必打了,哈哈!”

这行伍中人,敬服的就是真正有本事的人,众将士当时见到韩漠斯斯文文,秀气的很,也都知道他是新来的护军尉,更有不少人知道这位年轻将领来自韩族,所以都以为韩漠只是靠了深厚的背景才能来到豹突营担任护军尉,对于他的本事和能力,那是存了大大的怀疑。

但是此番韩漠显露身手,顿时便将众将士震住,众人那是从心底里敬服起来。

御林军中,能拉开三石硬弓的本就不多见,能够箭穿靶的更是没有亲见。

而韩漠拉断一石硬弓,轻松拉开三石硬弓,更是一箭穿靶,这份震慑力,当真比什么都够用。

虽然显了威风,但是韩漠却知道自己的箭术实在很一般,即使是这些弓箭手,比自己箭术高明的也是大有人在,自己今日能够震慑中人,完全是凭借《长生经》修炼出来的力量,所以明白自己在箭术上还需要大大的提升,当即向薛绍拱手道:“薛大哥,论起箭术,我差你太多,若是蒙你不弃,日后还要薛大哥多多指教箭术!”

韩漠威风凛凛,却又谦恭有礼,薛绍先前对他的成见早就抛到九霄云外,笑道:“说句老实话,韩兄弟的箭术是要好好地练一练,你若有心,薛绍自是倾囊相授,不过……!”他凑近韩漠,低声道:“若要学到真正的绝顶箭术,窦大人才是真正的高手,韩兄弟若是有心,你我兄弟平日里可以互相切磋,真要拜上一个师傅,那窦大人可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窦大人?”韩漠想到那个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笑容的窦善,不由问道:“窦大人的箭术比薛大哥还要高?”

薛绍显出敬服之色,点头道:“那是自然。我这箭术,在窦大人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你且想一想,我御林军是燕国最精锐之师,而五大行营的弓兵队护军参领,那箭术又岂能一般?窦大人可是能射出连珠箭的。”

“连珠箭?”韩漠一愣,他忽地想到朱小言,朱小燕在黎谷关下射中叶天涯的箭法,似乎也是两箭连发,那中间的间隔几乎是眨眼之间,莫非所谓的“连珠箭”就是那样的箭法?

正在思索,却听马蹄声响起,奔腾有力,他抬头望去,只见远处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骑士却是都统衣甲,那是一名豹突营的都统了。

那快马转眼即至,韩漠看清马上骑士的面孔,眼中显示划过惊讶之色,但旋即嘴角泛起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微笑。

站在韩漠身边的薛绍见到骑士,脸上顿时又露出初见韩漠时的那种不屑之色,很清晰地表明,他对这位都统也是没有瞧上眼,眼中甚至带着鄙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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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零章 【官威】

那都统翻身下马来,见到韩漠,快步上前来,行了一礼,笑眯眯地道:“这位想必就是韩漠韩护军尉,卑职骑兵队都统韦离,奉慕容大人之命,前来相请韩护军尉。韩护军尉英姿勃发,少年英雄。卑职见到,真是三生有幸。”

韩漠淡淡一笑,道:“哪个慕容大人?”

韦离笑眯眯地道:“自然是骑兵队护军参领慕容鹤大人,如今慕容大人总管豹突营事务,听说韩护军尉来到了豹突营,却没有过去拜见,所以让卑职前来问一声,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韩漠也是笑呵呵地道:“我在吏部领过牌子,那是被调至豹突营弓兵队,是以入营之后,已是见过了我们弓兵队的护军参领窦善窦大人,就算是指挥使大人,我也是前往拜见过的。只是这慕容参领乃是骑兵队的护军参领,我是弓兵队的将,为何要去拜见骑兵队的官?这倒是让我好生不解。”

韦离谄媚笑道:“这个卑职是不清楚的,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韩漠托着下巴道:“那你回去告诉那个……咦,什么大人?”

“慕容大人!”

“唔,那你告诉慕容大人,本将军务在身,没有时间去见他,他若是有空闲,让他过来就是。”韩漠云淡风轻,不再去看韦离。

韦离也不着恼,笑眯眯地道:“卑职这就回去禀报!”转身去上了马,催马而去,很快就没了踪迹。

薛绍眼中显出担忧之色,道:“韩兄弟,你……你这样只怕会惹恼慕容大人。”

韩漠拍了拍薛绍的手臂,问道:“薛大哥,慕容鹤如今还不是指挥使吧?”

“当然不是。”薛绍立刻道,大胡子翘起:“我豹突营的指挥使是颚大人,何时轮到……!”他却没有说下去,显然对慕容鹤还是有些忌惮的。

韩漠笑了笑,道:“据我所知,指挥使大人只是将兵演主持的职责交给了他吧?”

薛绍点头道:“不错。慕容鹤是主持着豹突营的兵演……不过……嘿嘿,韩兄弟想必是比我清楚的,他慕容鹤背后是有人的,在豹突营横行霸道吆五喝六,那也是没有人去……没有人拆他的台而已。”听他语气,那是对慕容鹤也大为不满。

韩漠笑道:“既然没有指挥使大人的命令,他慕容鹤也就管不到我弓兵队的头上。”

薛绍见这位世家子弟果然显出了骨子里的狂气,非但没有反感,反而觉得很对自己的脾气,哈哈大笑起来。

他也知道,这韩漠的背景未必就弱过慕容鹤,豹突营其他人不敢得罪慕容鹤,倒是这个年轻的护军尉,却似乎是有这个能耐的。

“那韦离是个什么人物?”韩漠微笑问道。

薛绍立刻显出鄙夷之色道:“溜须拍马的小人而已。”

“哦?”韩漠笑道:“看薛大哥的神色,似乎对这个韦离颇有不满。”

薛绍道:“韩兄弟,我薛绍是个直爽人,说话直来直去,那是不会转弯抹角的。就像窦大人所说,我薛绍喜欢谁讨厌谁,那是从我脸上就能看出来的。”

“薛大哥是性情中人,我倒是很钦佩的。”韩漠诚恳道。

薛绍哈哈笑道:“韩兄弟,不瞒你说,我先前对你……嘿嘿,那也是看不上眼的,你可莫怪老哥哥。”

韩漠也是哈哈笑道:“薛大哥,你要是一开始便对我毕恭毕敬,我反而不会钦佩你了。我爷爷曾经告诉我一句话,他对我说,真正有本事的人,那都是有一股子傲气的,那傲气就是在三丈之外,那也是能感觉得到。我今天到军营来,那是五丈之外就感受到薛大哥的傲气,所以那个时候我就断定,薛大哥定然是一个有本事的人物。”

薛绍一愣,随即开怀大笑道:“韩兄弟,你说话有意思,哈哈,有意思!”笑过之后,才低声道:“本是不该背后论人是非,不过这韦离来豹突营的时间不长,溜须拍马的名声却是响的很。”

韩漠笑呵呵地道:“还请薛大哥指教。”

“说起来韩兄弟只怕是不信,这韦离是年后才到了豹突营,据说……据说是慕容大人的远房亲戚,到了营中,不过十多日便被提升为都统,整日里跟在慕容大人的后面,溜须拍马,就是一条没有廉耻的狗而已。”薛绍对韦离的人品显然是大大鄙视:“幸好咱们豹突营没有几个这样的人,要是多了,我薛绍撂下弓箭便要回家射猎去。”

韩漠若有所思,跟着薛绍又在弓兵队四下里转了转,对于弓兵队的营地基本熟悉了。

“咱们御林军的职责,就是保护燕京城,保护圣上!”薛绍肃然道:“哪怕流出最后一滴血,也要保护圣上的安全。持此之外,我们外御林三营,有时候要奉旨出京,执行一些其他任务,而内御林营则是圣上的贴身卫队,完全负责保护皇宫和圣上的安全。”

韩漠若有所思,问道:“薛大哥,我们外三营还要做些什么呢?”

薛绍笑道:“那可说不准。”顿了顿,才低声道:“例如底下有兵变,或者叛乱,我们羽林营到万急时刻,那也是要出动的,另外若有钦差出京或是使臣出国,我们外三营也都要担负起保护职责的。”

韩漠点了点头。

薛绍正要领着韩漠去将领军帐处,将韩漠所在的军帐指给韩漠,就听到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响起,这一次却是十几匹骏马如风般卷过来,声势颇大。

韩漠抬头看得清楚,那领头的戴着豹头头盔,不是慕容鹤又是谁。

真是冤家路窄,自己第一天进营,这慕容鹤便迫不及待地找起麻烦来。

薛绍也是见到慕容鹤过来,他也知道来者不善,立刻吩咐身边的一名士兵,速速去报窦善。

慕容鹤见到韩漠,心中那股燃烧的怒火就腾腾蹭起,脑中清晰地印记着那天晚上韩漠与秀公主亲昵的景象,也顾不得怜惜座下骏马,一夹马腹,那骏马如飞般往韩漠奔过来,慕容鹤更是提起手中的马鞭,没头没脑地扬鞭向韩漠抽打了下来。

四周将士见到慕容鹤二话不说便要抽打韩漠,都是吃了一惊。

韩漠却是早有提防,知道慕容鹤这次来,那是专门来找茬子的,慕容鹤的马鞭抽下来,他不退反迎,摊手去抓那马鞭,一把抓牢,狠狠一拽,竟是将慕容鹤从骏马上扯了下来,慕容鹤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极是狼狈,而他部下的骑兵早已经赶上前来,四下里围住,将韩漠围在了中间。

已经有人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参领大人,找死吗?”

慕容鹤从地下爬起来,显得很是狼狈,一张脸铁青,指着韩漠喝道:“韩漠,你小小的护军尉,竟敢冒犯本将?你……你好大的胆子。我们豹突营军法如山,岂容你来亵渎。”

韩漠神色淡然,反问道:“原来是慕容大人,真是对不住,我一时没有看清,还以为是哪条野狗来我们弓兵队撒野。是了,慕容大人可受伤了,实在对不住,若是伤着哪里,韩漠愿意奉上医药费。”

慕容鹤脸色更是难看,欲要上来教训韩漠一番,但是却也有自知之名,知道不是韩漠的敌手,怒斥道:“韩漠,你以下犯上,罪无可赦,来人啊,给我拿下,重打四十军棍!”

众骑兵便要上前擒拿韩漠,韩漠已经捡起地上的马鞭,扯了扯,冷笑道:“慕容大人,这以下犯上,我却是不敢领受。慕容大人来到这里,二话不说,便拿着这马鞭要抽打我,我倒想问问,我韩漠犯了哪条军规,你凭什么打我?这里是御林军,是圣上的禁卫军,可不是地方上的乌合军队,难不成在御林军中还能不问青花皂白私设刑堂?”

“老子何时私设刑堂了?”慕容鹤那如火的目光,露出吃人般的凶光。

“既然没有私设刑堂,那你为何不问青花皂白便要用马鞭抽打我?”韩漠冷冷道,举起手中的马鞭:“这就是你私设刑堂的证据,嘿嘿……慕容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慕容鹤怒道:“老子打你,自然是有原因的。你即是豹突营的护军尉,前来营中报道,为何不去本将那里点卯?本将令人传你,你却将本将的命令置若罔闻,你这是抗令不遵,老子如何打不得你?抗令不遵,按照军规,那是要重责五十军棍,如今你又以下犯上,两罪并罚,这一百军棍是免不了的。”

军中的军棍惩罚,不比寻常,若是有心要整死你,三四十军棍下来,受刑者可能就没了性命,这一百军棍下来,就算有心留你性命,那终身残废也是免不了的。

慕容鹤今日也是顾不得韩漠的背景,自持有萧家和公主的撑腰,是要借机死死地整治韩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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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营中纠纷】

薛绍见到慕容鹤杀气腾腾,而且人多势众,韩漠再有能耐,今日只怕也讨不了好去,忙上前道:“慕容大人,韩护军尉是初来乍到……!”

他还没说完,慕容鹤已经冷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给我滚到一边呆着去。”竟是丝毫不给薛绍留面子。

薛绍脸色很不好看,他虽然性情耿直,但当兵多年,深知上令下行的规矩,更知道在军队里最忌讳的就是以下犯上,一旦得罪了上司的威严,那日后的麻烦将是连接不断,后患无穷。

他忍住了气,微微握起拳头,不再多言,但是眸子里却满是不服气。

韩漠右手拿着鞭子,轻轻地敲打在左手手面上,淡淡道:“一百军棍?点卯?以下犯上?嘿嘿,我实在是听不懂。慕容大人,我若是以下犯上,你便是抗旨不遵了。”

慕容鹤一怔,迅即喝道:“你胡说什么?”

韩漠冷冷道:“慕容大人难道不知,圣上在金殿之上,钦封我为豹突营护军尉,更是金口玉言,允我不必点卯,圣上的旨意,你这做臣子的,难道没有放在心上?”

慕容鹤皱起眉头来,旁边立刻有一名部将凑近耳朵低语了几句,这慕容鹤竟似乎真的不知道有这个旨意,顿时愣住。

韩漠不等他说话,步步紧逼道:“慕容大人的职责,我也是知道的。指挥使大人身体不适,在府中养病,倒是将兵演的主持工作交给了慕容大人,但是我却没听说将指挥使的官位也交给了慕容大人啊。慕容大人平日里在豹突营以指挥使自居,我韩漠是管不了的,不过韩漠隶属弓兵队,你骑兵队的护军参领,似乎也管不上我吧?我韩漠入营,那是拜见过指挥使大人,也拜见过窦大人,却不知还需要拜见慕容大人。慕容大人,你以什么身份要我去骑兵队向你报道?”

慕容鹤有靠山支撑,在豹突营内,所有将领都让他几分,平日里慕容鹤越权管事,大家伙儿也不好多说话,担心得罪这位背景深厚的护军参领,更是没有谁去反对他。也正是如此,他便将自己真的当成了豹突营的一把手,平日里在豹突营吆五喝六,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今日撞上了韩漠,却是根本不将慕容鹤放在眼里,虽然慕容鹤在某种意义上实际管理着豹突营,但毕竟在名义上,他仅仅是骑兵队的护军参领,那是没有资格介入弓兵队的事务,韩漠抓住这一点,毫不客气地给予反驳,慕容鹤脸上一时青中带紫,却不知如何反驳才好。

正在此时,窦善飞马赶来,翻身下马,钻进人群,看了韩漠一眼,这才向慕容鹤抱拳陪笑道:“慕容大人,这是今日刚入营的韩护军尉,尚在熟悉军规,若有差错,还请慕容大人高抬贵手啊!”

他的官职和慕容鹤都是护军参领,那是同级平辈,慕容鹤虽然实权比他大得多,但是终究也不会无视窦善的存在,更何况此时慕容鹤和韩漠僵住,正有些下不来台,窦善这一来,一番笑嘻嘻的好话,倒是让慕容鹤找到了台阶。

慕容鹤冷哼一声,道:“窦大人,你这新来的部下,是该好好学学规矩了。”伸出手,向韩漠道:“还不拿来!”

他自然是要找韩漠要回马鞭。

窦善见韩漠神色不好,自己亲自跑到韩漠的身边,轻声道:“大局为重!”从韩漠手中接过马鞭子,送到了慕容鹤的手中。

窦善如此殷勤,倒是让慕容鹤找回了一些面子,但是他对韩漠的杀心更是重了。

不过他更知道,韩漠不是普通的兵将,而且韩漠刚才所说的确实有道理,这要真是理论起来,他慕容鹤可管不了弓兵队的事儿,闹到朝里,免不得韩家会借机会向自己发难,那时候就算有萧家护着,也总免不了会惹出一些麻烦来。

他也不是笨人,几次试探,已经明白,正面与韩漠交锋,那是很难占到便宜,如此一来,只能想想其他法子,从暗中对韩漠动手了。

他阴着脸,翻身上马,死死地瞪着韩漠,韩漠云淡风轻,也是带着冷笑望着他,,二人一愤恨一阴冷,四周众人看在眼里,那是瞎子也能看出来这两个家伙之间的敌意非同小可。

“窦大人,五日之后举行兵演。”慕容鹤冷哼一声,将目光从韩漠身上移开,盯着窦善道:“本将既然得指挥使大人所嘱托,主持兵演大事,那便不能有丝毫的马虎。你弓兵队编制人员,除了出京办差的,必须全员参加,少了一个……嘿嘿,咱们御林军的军法,窦大人比我还清楚。”

窦善立刻抱拳道:“慕容大人放心,兵演之时,我弓兵队必定满员出勤。”

慕容鹤冷冷道:“那样更好。”瞥了韩漠一眼,又向窦善道:“你们弓兵队,也末只知道习练箭术,有时候也该练练兵器……这是指挥使大人一早就下过的军令,这弓兵真要上了战场,也未必只是射射箭而已,兵演之时,我作为主持者,也是要考考你们弓兵队的兵器……!”也不多说,拉着马缰,调转马头,喝道:“上马,咱们走!”

他部下一众骑兵将领立刻都翻身上马,在滚滚烟灰中,扬长而去。

窦善见慕容鹤去的远了,这才来到韩漠面前,叹了口气,道:“韩护军尉,这日后……唔,有些事情,还是以和为贵……慕容大人毕竟……哎……!”他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夹在中间,那还真是颇为纠结。

韩漠已经微笑道:“窦大人不必担心,韩漠既然进了豹突营,该守的军法,绝不会触犯。”

“那便好。”窦善拍了拍韩漠的肩膀,若有所思,正要离开,韩漠已经恭敬道:“窦大人,末将还有一事相求,但忘窦大人能够答应。”

窦善微微皱眉,他也不知道韩漠要求何事,但是他也知道,以韩漠的背景和实力,既然出口相求,那就不是简单的事情,心中有些疑惑,也不敢给出肯定的表情,只是微微带笑,试探道:“韩护军尉这是哪里话,这都是同在豹突营共事,哪里有什么求不求的。唔,是了,韩护军尉想要做什么?只要是军法之内的事儿,本将力所能及,总是要……尽力而为的。”

韩漠恭敬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顿了顿,坦诚道:“窦大人也知道,卑职能来豹突营,那是圣上隆恩浩荡,卑职是受之有愧的。不过既然成了豹突营弓兵队的一员,卑职自当尽心效忠圣上。卑职的箭术,在这弓兵队中,实在不堪一提,所以……所以想拜窦大人为师,日后还望窦大人多多提点,卑职感激不尽!”

窦善尚未说话,薛绍已经笑呵呵地上来道:“韩护军尉这话倒是过谦了。”向窦善道:“大人,你可是没看到韩护军尉射箭的本事,他能拉得动三石的硬弓,而且一箭穿靶,那是真正的了不起啊……!”

“哦?”窦善打量韩漠一番,笑道:“三石硬弓?箭穿靶?”看他样子,似笑非笑,倒似乎是有些怀疑。

薛绍拍着胸道:“大人,这事儿是千真万确的,弟兄们都是亲眼看见的,实在令人折服啊。”

窦善瞥了薛绍一眼,目光深处似乎有一丝责备之色,薛绍见窦善目光过来,急忙住嘴。

“韩护军尉有心上进,本将那是求之不得啊。”窦善笑呵呵地向韩漠道:“不过本将的箭术,嘿嘿,倒也平常的很,愧为人师……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不过韩护军尉若是有心练箭,倒可与薛护军尉先练上一练,薛护军尉的箭法,在我整个御林军中,那也是难得的人才啊……!”

韩漠知道窦善是在顾及慕容鹤,也不强求,抱拳笑道:“既然如此,那卑职便先同薛护军尉练箭。”

窦善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是了,慕容大人刚才的话,你们也要放在心上。五日之后,咱们豹突营举行兵演,定要满员出勤……韩护军尉,若无特殊情况,还望你也能参加此次兵演。”

韩漠立刻道:“卑职遵令!”

等窦善走远,薛绍才拍了拍韩漠的肩膀,道:“韩兄弟,也莫沮丧。你初来乍到,窦大人还不了解,过一阵子再向他说一说……!”

韩漠知道他是指拜师之事,点头笑笑道:“多谢薛大哥!”他遥望着窦善远去的身影,更是觉得,这个面相看起来极其和善的护军参领,其实是一个极其滑头的人,那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只怕是满肚子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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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二章 【下聘上门】

韩漠入营的第二天,礼部尚书府已经修缮完工,也晾了几日,所以这日韩玄昌这一系上下便开始搬离韩玄道的府邸,往同源道上的礼部尚书府入住。

韩玄道自东海郡带来的一百多人,包括马夫,护院,武士,丫鬟,小厮,厨师等等,安置在礼部尚书府,那倒是绰绰有余的。

礼部尚书早先是由吴家的族人担任,这府邸曾经也是居住的吴家尚书。

吴家根基在渤州郡,有的是银子,当年这府邸也就是花了不少心思,亭台楼阁,回廊小榭,那本身就是极为雅致的。

只是叶吴两家联手在燕京叛乱之时,朝廷清剿京中叛逆,直杀上府邸,这礼部尚书府是吴家在燕京的大本营,当时也是经过一场血战,破损的厉害,所以之后一直在修缮中,那些被破坏的严重的建筑直接推倒清除,破损比较轻微的便花费心思修缮起来。

虽然已经推倒了不少建筑,但是礼部尚书府原有的大致概貌并没有变,前厅,正厅,后花园,东西两院,然后有侧院,书院,马房,练武场,也都修缮的中规中矩,整个礼部尚书府所占面积,并不比韩玄道所在的户部尚书府小。

就像在东海郡一样,韩夫人和韩玄道住到了东院,而东院也有前堂后堂数出园子,韩夫人的园子是在前堂祥祈园。

碧姨娘住在了西院的楚香园。

韩漠在东院后堂的祺瑞园有住处,但是就像在东海郡一样,他还是令人在后花园修建了几间雅致的小榭,更是亲笔题字,美其名曰“品风小榭”。

这搬家是足足花了两日,好在人手众多,也不算太慢。

碧姨娘的身子日渐虚弱,终是惊动了韩玄昌,亲自去了西院探看,也是令人请来大夫细细诊治,只不过他公务繁忙,也没有太多时间管这件事情,只是让韩夫人照应一番。

韩夫人也是觉得碧姨娘的身体越来越弱,颇有些蹊跷,欲要请医,却被碧姨娘几次阻住,只说过阵子便好,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必太过担心。

韩夫人见碧姨娘坚持,也就随了她,但却嘱咐下人多做些补身子的补品,以滋养碧姨娘的身体。

……

……

韩家与范家的儿女亲事,在燕京城上层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范云傲的女儿要和韩玄昌的儿子结成良缘。

燕京各派,各人的心思自然是不一样的。

但是对于韩范两家来说,这件事儿那是越快促成越好,只有成为事实,两家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同盟。

之前至于换生辰八字以及长上口头定亲的事儿都已经办了,接下来,按照燕国的规矩,男方要带着重聘以及未来的女婿前往岳父大人家中拜见,按照燕国的俗话,那叫“认门礼”。

韩玄昌从户部尚书府搬出的第二天,作为主持这门亲事的韩玄道便带着韩漠,备足了两车的礼物,往兵部尚书府而来。

范家自然也是早有准备的,对于维系家族前途的这门亲事,那也是非常看重的。

族中有地位的亲眷也都聚集在范府之中,夫人太太们聚在后堂,而范族的男丁们则在府前迎候,见到韩家的车马到来,立刻奏起了鼓乐,喜庆非常。

韩玄道下车上前来,范云傲也迅速迎上前去,二人都是堆着笑脸,一脸的和气。

韩漠下了车来,见到范府门前已经满是范族中人,他虽然素来胆子大,但是这次却是准女婿上门,这种场面还是头一次经受,往日里即使在沙场之上,也未必紧张,但是今日这幅场面,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的心儿跳得厉害,瞧着范族大小都将目光投向自己,虽然竭尽全力表现的洒脱和镇定,那一张脸却是红的很。

范族的大小人物,倒是都知道韩玄道,不过这里面却有大部分人并没有资格上朝,也就只有那一小部分上朝的官员见过韩漠,此时见到韩漠斯斯文文,清秀俊雅,而且行走之间,大有一股谦虚谨慎的涵养,顿时都暗中夸赞起来。

范云傲显然对于这个准女婿还是很为喜爱的,当即带过韩漠,将范氏一干大小族人都一一介绍给韩漠。

这是族中的大事,在场到的除了范族中的官员,也有不少虽不是官绅但在族中却颇有威望的族老,那是一个都不能怠慢的,这一圈介绍下来,韩漠一直保持着笑脸,都感觉脸上的肌肉有些发酸。

待介绍完族人,范云傲才拉着韩玄道的手,迎进了府里,韩玄道少不得让下人将辆车子聘礼都往府里搬运。

这批聘礼,那是韩家动了心思的,不但珍贵,而且中间更是有许多南洋的珍惜物品,那是韩漠的船队从南阳运回来的。

这南阳的物品,即使是普通的物事,拿到中原来也是极其珍贵,更何况这批聘礼中,那许多的南洋物品,即使是在南洋诸岛,那也是极其昂贵的,运到中原来,那更是精品中的精品,也算是下了大大的本钱。

这一来是显出韩家的诚意,最重要的一点,却也是要向范家彰显韩家的财富。

燕国世家,韩家的排名一直是排在后面,这是从综合方面来考虑的,最重要的无非是在朝权势,家族财富以及动员能力三方面。

动员能力,韩家素来有着极强的号召力,而且韩家在东海施行仁政,深得民心,所以说韩家在一呼百应,那实在不是虚言。

但是韩玄昌进京前,韩家在朝中的势力并不强,相比起萧家,苏家,还有已经灭亡的叶吴两家,那都是远远不及,无非是和范家贺家一个档次而已。

财富方面,韩家虽然靠海,但是海底资源一直被朝廷严格控制,靠海吃不了海,财富的积累自然是极弱的。

所以三点综合起来,韩家的整体实力并不算太强。

但是韩漠打开了海路,无形之中,已经影响了东海的经济形势,渤州郡平叛之后,韩家更是大受裨益,在朝中的势力大增,六部之中,已是占得两席之地,可说在朝中已经有了绝对自保的势力。

韩家既想结盟范家,自然也要让范家看到,韩家不但是在朝中的势力增强,而且还有着强大的经济底蕴,通过南洋货物向范家展示韩家的经济潜力,那是最合适不过的手段。

韩范两家结盟之后,两家对外一致,但是内部自然也要有主次之分,韩家自然是要凭借韩家的势力,主导范家跟着韩家的策略向前走。

这就像萧家和贺家的结盟,贺家的势力在燕国绝对不弱,但是和强大的萧家结盟之后,也只能打着旗子跟在萧家后面,处于被动位置。

范府内的乐队一直奏着欢快的乐曲,范云傲牵着韩玄道在阵阵曲乐中,进了范府正堂,在正堂的正坐分左右坐了下来,而范氏族人也都在堂内左右两侧坐下,韩漠作为准女婿上门,则是站在了韩玄道的身边,今日却是没有资格坐下的。

“范兄今日如此隆重,那倒是见外了。”韩玄道笑道:“我几里地之外,就能听到这里的仙音妙乐,更是承蒙诸位在这里等候,玄道真是愧不敢当啊!”

下面立刻有一人笑道:“范韩两家即将成为亲家,迎候韩大人,不可不重啊!”

众人都笑起来。

只是韩漠觉得,这句话实在没有好笑的地方,瞧着这些人的笑容,一个个看起来倒向发自肺腑,这还真是佩服这些人的幽默感。

或许这些人的心里未必是对这门亲事有多少喜悦,不过是因为范家找到了一个可以共同进退的同盟而高兴吧。

纵观整个朝野,所剩六大世家之中,萧苏强势,贺家跟着萧家,胡家与韩家同盟,这五家都是有着一定的势力,虽然范家的势力强过胡家甚至是贺家,但是在朝堂中没有同盟,那反而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一旦势力薄弱,孤军奋战,必定会成为那些强势家族打击的目标,所以这个时候范家能够迅速地与韩家结盟,对于两家来说,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正堂中欢声笑语,一片和谐,说的都是吉利话儿,韩漠恭恭敬敬站在韩玄道的身边,斯斯文文,微垂着头,小心谨慎,这堂中倒是大部分人的目光时常在韩漠的身上转悠着,毕竟这以后是范家的女婿,那是要好好地看看的。

韩漠的外表,自不必说,清秀中带着阳刚,那一身古铜色的皮肤非但没有影响他的整体形貌,反而为他清秀的面庞更是增添了极强的韧性,只看他表面,那绝对是一等一的俊俏男人,柔中有刚,不似那种看似白净实则内里虚弱的纨绔公子,韩漠给人的感觉,就是低调中有着一股子难以描叙的强悍气质。

欢声笑语中,却见到从门外进来一人,恭敬行礼,道:“老爷,老太君和夫人在慈亲斋等候着!”

韩玄道忙道:“这是我的过错了。”转头向韩漠道:“还不随去,到后堂去拜见老太君!”

到范府之前,韩漠也是得到家中的嘱咐,知道有这样一个环节。

燕国的亲事,在这下聘之日,拜见女方族中男子自然是不提,而且还要单独去见族中的女眷,这些女眷,也都是结过婚的女人,三姑六婆啥的,这是“认门礼”中的一个环节,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那是不能有半点马虎的。

韩漠心中直跳,如果是让他去见千军万马,他倒未必担心紧张,但是要去见这一群老娘们,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更快,而且脸上直发热。

他并不知道,等他真的见到那一群夫人太太,先前在府前拜见一大帮子男眷实在只能算是小儿科了。

第二六三章 【老太君】

慈亲斋在兵部尚书府的后宅,那是范云傲的母亲范老太君所居住的地方。

范云傲的父亲已经过世,他是如今范家的家主,但是谁都知道,范云傲是一个大大的孝子,堂堂的兵部尚书范家家主,有时候许多事情一旦意见与老太君相左,老太君生气起来,范云傲就只能依着母亲的意思去办,所以很多人都说,范家的真正主事人,其实是这位老太君。

老太君很多年前就被封为了一品诰命夫人,是整个燕国少有的尊贵世家女性,需知这一品诰命夫人,立朝以来,也不超过两位数。

这诰命夫人,不但有朝廷的爵位在身,每年都有朝廷下发的俸禄赏赐,就是做寿的时候,那皇帝陛下也是要亲自前来贺寿的,除此之外,三品以下的官员只要见到诰命夫人,那是要行跪拜之礼,即使是一品二品的大员,见到诰命夫人,也是要行个礼表示敬意的。

诰命夫人最特别的权力,那是有资格直接上书皇帝陛下,可以不经过任何衙门,甚至内阁也无权过问诰命夫人上呈的奏折,此可谓特权不小。

范老太君就是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而范老太君,也是燕国如今唯一一位有着一品诰命夫人爵位的女性。

韩漠对于这一点,那是极其清晰的。

而且据他的了解,这位老太君对于自己的孙女儿那是极其疼爱的,视若掌上明珠,而且范小姐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跟着老太君一起在慈亲斋起居生活。

对于这桩婚事,老太君是采取保留意见的,她舍不得从小跟着她的范小姐嫁出去,而且从内心来说,她也并不愿意自己视若掌上明珠的范小姐成为政治联姻的一件工具。

但是她更明白,这桩亲事,是关乎到范家的前途,作为范家最有威望的老太君,她绝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感情而置整个家族的利益于不顾。

但是毫无疑问,这位老太君对于要抢走自己掌上明珠的未来孙女婿,那显然不会有太大的好感。

……

跟着丫鬟往慈亲斋而来,这里花香鸟语,小桥流水,如同画境一般,韩漠吸.允着园子里的清香,只感觉沁人心脾,这些花香并不似那些普通的庸花俗枝,看起来这些枝叶也是极为秀美,所谓见花知花人,这满园子里的花草修剪的干净利落,想来主人也是干净利落的人。

走在青石小道上,远远就望见前面有一处雅致的阁子,尚未靠近,那阁子里面已经传出阵阵欢声笑语,看来一群夫人太太们正在阁子里面说着趣话,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话题?今天这日子,按理说话题肯定要涉及到自己身上,不过这老太君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孙女嫁出去,这范家的女眷们还未必敢拿这亲事出来说笑。

愈是接近那阁子,韩漠愈是有些紧张。

前世虽然活了二十多年,也谈了不少女朋友,但是却从未经过这样的阵势。

这种情况不像是统领兵将,也不是上阵杀敌,更不是上台演讲,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过去让一大群老娘们过过眼,询问几句,想到马上就要满屋子老娘们怪异的目光,还要面对那个很难对付的老太君,韩漠心儿跳得快,他停住步子,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那领路的小丫鬟似乎也感受到了韩漠的紧张,捂着嘴偷偷笑。

终于到了阁子前,守在门外的侍女见到韩漠到来,急忙禀道:“回老太君,韩少爷到了!”此时两家并未结亲,所以并不喊“姑爷”,只能叫“韩少爷”。

屋子里顿时静下来,本来一片笑语声,顷刻间就变得悄无声息。

韩漠两只手不由紧张地握在一起。

他站在门前,听到那绛色的阁门“吱吱”响起,缓缓打开,忍不住探头去,一眼就见到屋子里面红花翠绿,金玉满堂,立刻垂下头来。

“请韩少爷进来吧!”屋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那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屋子里,却很清晰地传出来。

听到那声音,韩漠非常肯定,绝对不是老太君发出来的,因为这个声音不但温和,而且很清脆,想来是哪家夫人所言。

门前的丫鬟立刻欠了欠身子,恭敬道:“请韩少爷进门!”

韩漠微微一笑,顺了口气,这才踏进屋子内,他虽然没有往两边看,但是他很清晰地感受到,最少有二十道目光射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神情平和,带着腼腆的微笑,看清了屋中正座处,正坐着一名年过六旬的老太太,穿着紫色的福寿裙,头上戴着紫金女冠,一脸的福相,那神色看起来很平静,一双看似昏暗却能看透人心的双眸正盯在自己的身上。

韩漠当然知道,这位就是燕国如今唯一的一位诰命夫人,范家实际上的精神领袖范老太君。

他在无数道目光之中,上前拜倒,恭敬道:“韩氏子孙韩漠,拜见老太君,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祝福词,韩漠并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出现的。

老太君听他说出这奇怪的词儿来,有些发愣,四周范族的女眷们也都是有些疑惑,不知这话究竟是何意思。

“起来吧!”老太君淡淡道。

韩漠这才起身,瞧见老太君身边有一位白衣妇人,年纪大概三十六七岁,眉若春山,眼似秋水,清理明媚,但是神态端庄,雍容华贵之气中,带着温和的笑意。

韩漠脑子极是灵光,一瞬间就想到,这位夫人那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未来岳母大人,范云傲的妻子范夫人,于是一礼到底,恭敬道:“韩漠见过夫人!”

范夫人含笑道:“罢了,让老太君好好看看!”

韩漠听她声音极是亲和,心中大生好感,见到岳母大人长相极是美丽,又想到范云傲长相也是俊逸非凡,如此看来,自己未来的媳妇想必也不是一个难看的小姐。

他两手垂下,恭敬地站在老太君的面前,虽然心跳得厉害,而且脸上不自禁地有些发红,但兀自挺起胸膛,站直身子,尽量保持平静。

这叫输人不输阵!

老太君上下打量韩漠,从外貌来看,韩漠那是百分之一千的合格,是远远超过了老太君的预期设想。老太君最怕的就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歪瓜裂枣,万一这韩家的子弟长的实在难以见人,那可如何是好?为此她也几次向范云傲埋怨,怪他没有带韩漠进府来让自己看看就定下了亲事,只说一旦自己到时候看不中,必定要提了拐杖狠狠教训范云傲一顿,惊得兵部尚书范大人指天发誓,这韩漠一表人才,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老太君自然是半信半疑,此时见到韩漠真人,那是真正地松了口气,她更是从韩漠身上看到了世家少年子弟中少有的沉稳镇定之气,这是成大事者必备的心理素质,而且韩漠属于那种越看越好看的少年,就像酒,越品越有味道,所以打量了一番,老太君的脸色终于柔和起来。

范夫人看在眼里,也是微微点头,而四周的十多名女眷们,也都是上下打量着韩漠,低声议论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看起来倒是都对这个年轻人的外貌大是满意。

“韩漠,你方才所说的什么南山什么东海,那是什么意思?”老太君终于开口道:“老身听着怎么有些糊涂。”

韩漠一愣,但很快就明白,莫非自己刚才说的祝福词,这个时候还没出现?否则听音也能听得清楚啊。

他在韩家时常蹦出一些奇怪的词儿来,韩家上下也是习以为常,但是这外面的人可就不同了,这些陌生的词儿蹦出来,那就很敏感。

“回老太君,韩漠刚才说的,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韩漠恭敬道:“意思是说,祝福老太君的福泽如同我们燕国东海一般,福泽绵绵,广阔无边,而老太君长寿如同……如同南边最高的山脉,直插云霄,没有尽头……!”

老太君虽然威严,但毕竟是老太太,所谓“老小老小”,人越是老了,有时候就像小孩子一样,听韩漠这样一解释,立刻高兴起来,呵呵笑道:“这寿命若是没有尽头,那岂不成了老妖怪,你这孩子,倒是极会说话……只是这词儿老身倒是没听过,你是从哪里淘换到的?”

韩漠忙道:“这个……这个是韩漠自己想起来的!”

“你自己想的?”老太君表示了怀疑,打量韩漠一番,道:“韩漠,要真是你想的,你再给老身说几个听听!”

这老太君显然是要试试韩漠是真有才学还是虚伪之辈。

范夫人只怕韩漠答不上来,这好好的气氛会被破坏,忙微笑劝道:“娘,这祝福的词儿那是能够说想便想到的,况且这孩子在这里,满屋子人,总是有些紧张的,还是过阵子再问吧。”

韩漠听到岳母大人善解人意,心中甚慰,有这样的岳母大人,想必范家小姐也不是一个泼辣刁蛮之辈了。

他见老太君显出犹豫之色,心中明白,要想过这关,日后在范家有好印象,那是一定要哄老太太开心,立刻恭敬道:“回老太太,韩漠已经想到几词,不怕老太君和太太们笑话,倒是愿意说几个。”

老太君呵呵笑道:“好,那你说说看,说的好,有赏!”

韩漠微一沉吟,搜索着自己脑海中一些比较吉祥的词句,缓缓吟道:“花经雨后香微淡,松到秋深色尚苍。”

“晚霞灿烂落红美,人到花甲正金秋。”

“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同光。”

“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

…….

韩漠这一连竟是说出了近十个诗句,出口成章,每一句都是吉祥词儿,而且句句都是恭祝着老太君,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是老太君却是点头微笑,显然对于韩漠的才华也有了初步的认可。

韩漠说出来的诗句,在这之前,自然是从无人说起,所以此事说来,谁也不觉得是抄袭别人,都以为韩漠是深有才学,才会脱口成章。

满屋子的夫人太太们,顿时对这个未来的范家姑爷更是大生好感,范家能够得到这样一表人才满腹才华的姑爷,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虽然先前知道老太君对素未蒙面的未来姑爷有些不满,但是此时见老太太开心起来,众妇人便纷纷夸赞起韩漠来,一时间满屋子叽叽喳喳之声,韩漠处在人群中,哭笑不得,保持着镇定谦恭之态,但是他此时却也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心中,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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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4章 【请期】

韩漠在慈亲斋忍受着夫人太太们的审核,而范府正厅,一阵说笑之后,范云傲领着韩玄道进了偏厅,四下无人,寂静的很。

分宾主坐下后,两人脸上的笑容随即收起来,同一时间变的肃然起来。

“玄道兄,有一件事情,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范云傲神情严肃起来,双眉皱起,看了韩玄道一眼,才轻轻捋着鄂下的胡须,若有所思。

韩玄道见范云傲的神色非比寻常,不动声色,微笑道:“云傲兄,你我即将成为亲家,那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范云傲微微点头,道:“我与玄道兄结亲,一来是玄道兄满腹诚意,二来也是韩漠这孩子确实让我看得上眼。这京中达官贵人无数,年轻子弟亦是多如牛毛,我范云傲看得上眼的,也不过寥寥几人。韩漠这孩子,无论长相气质还是办事能力,我都是很为赞赏的,不过……!”他看了看韩玄道,欲言又止。

韩玄道正色道:“云傲兄有什么话,但讲无妨。若是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出来,你我共同想想法子,终教这门亲事和和美美地促成。”

范云傲微一沉吟,终于问道:“玄道兄,恕范某鲁莽,倒是有一事要请教。”

“请讲!”

“据我所知,韩漠……韩漠似乎被秀公主私下里召进过秀春.宫,却不知此事是真是假?”范云傲肃然道:“还请玄道兄据实回答。”

韩玄道神色不变,沉吟着,终于道:“确有此事!”

范云傲点了点头:“玄道兄以诚待我,我范云傲明人也不说暗话。韩漠被秀公主召进秀春.宫的事儿,是萧家那边放风过来,否则我是不知道的。”

韩玄道正色道:“云傲兄明鉴,这中间的事儿,不言自明了。”

“不错,萧家将这事儿透露给我,说到底,就是想动摇我的心神,阻扰你我两家的亲事。”范云傲淡淡道:“这样的雕虫小技,我自然是不屑一顾的。”

“云傲兄大局为重,我甚为钦佩。”韩玄道拱手道:“这萧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范云傲淡淡一笑,摆了摆手,问道:“玄道兄,你看韩漠,可像一个人?”

韩玄道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云傲兄是说谁。不错,小五的神态动作,甚至是性情,与当年的古朝星很是相似。”

范云傲竟然显出惋惜之色道:“不错,自打我第一眼看到韩漠这孩子,便想到了古朝星……外人都只以为古朝星平庸不堪,只有你我才知道,这古朝星有着惊艳绝伦的才华,若非他的存在,想必当今圣上……嘿嘿……!”并没有说下去,显然是有颇多的顾忌。

韩玄道淡淡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忌讳的,你我都知道,先帝三子,当年实力最弱的,便是当今圣上,如果不是古朝星,圣上也不可能登基大统。”

“只是天嫉英才……!”范云傲微微摇头,叹道:“古朝星英年早逝,丢下了秀公主……玄道兄,这秀公主莫非是因为见到韩漠的形态,让她想起了古朝星?”

韩玄道明白范云傲话中的意思,立刻正颜道:“云傲兄请放心,有些不该发生的事情,韩某定然不会让它发生的。”

范云傲微微点头:“我家筱倩,自出生起,便一直是老太君的手中肉,那是视若掌上明珠的,有些事情若是让老太君知道,这……这总是不好的。”

韩玄道立刻道:“云傲兄请放心,令嫒入了我韩家的大门,我韩家上下一定将她当成自家的女儿看待,绝不会让令嫒受到丝毫委屈。”

“如此甚好。”范云傲微笑道:“我想老太君也不希望自己的孙女儿受到委屈的。”顿了顿,凑近过来,低声道:“至若秀公主那边,玄道兄还是想个法子的好。你也知道,这个女人,那是有颠倒众生的魅力,若是时常召韩漠前去,一个年轻人,只怕也抵受不住……秀公主对古朝星念念不忘,可别将韩漠当成了古朝星,真要那样,后果可就不妙了……这萧家故意放风过来,那是有心要分化你我两家,我心中有数,自然不会让他得逞,这事儿也是死死瞒着老太君……但若是事儿变得大发起来,韩漠真与秀公主有什么瓜葛,纸包不住火,真要传到老太君耳中,这对你我两家都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韩玄道微微眯起眼睛,也凑近过去,低声道:“不瞒云傲兄,韩漠接近秀公主,那是要斩去萧家的一只手!”

“一只手?”范云傲低吟道,瞬间便明白过来:“你是说……慕容鹤?”

韩玄道微微点头。

范云傲顿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才低声道:“速战速决……动静越小越好……!”

韩玄道点了点头,才道:“今日上门下聘,还是要向云傲兄请期,找个日子,尽快让令嫒过门……!”

范云傲咳嗽两声,道:“玄道兄,你说什么日子合适?”

韩玄道立刻道:“其实云傲兄比我明白,这外面盯着你我两家亲事,居心叵测的大有人在,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挑弄是非……依我之见,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范云傲也知道这门亲事不比寻常,这样的时候,韩范两家高调结亲,那是有无数双忌恨的眼睛在盯着,为免夜长梦多,这门亲事还真是拖不得。

“我回头去和老太君商量一番。”范云傲缓缓道:“毕竟是打小看着长大,这要是嫁出去,老太君定然是舍不得的。”

韩玄道感慨道:“是啊,手心中的肉,割开那是疼的。不过令嫒进了韩家,那也是能时常回来探望老太君的……!”

范云傲点头道:“玄道兄放心,这事我去商量,不会拖延的。老太君也是精明之人,必能明白其中的关窍。”

“那可有劳云傲兄了。”韩玄道起身拱手道:“你家里这颗明珠,那是越早摘取越好……今日是三月十五,若是云傲兄同意的话,我们韩家自今日起便开始操办婚事,在四月中便选取一个良辰吉日,迎了过去……!”

“四月?”范云傲神色一惊,这下聘到迎亲不过一个月时间,实在有些仓促。

韩玄道含笑道:“当然,此事还要云傲兄斟酌,也要老太君的意思下来才是……这四月迎亲,只是我韩家希望早结良缘,以免夜长梦多啊……!”

范云傲请了韩玄道重新坐下去,才缓缓道:“既然如此,回头我好好地想一想。”顿了顿,才低声道:“是了,我尚有一事倒要与玄道兄商量!”

韩玄道凝视范云傲,问道:“不知何事?”

范云傲低声道:“自宜春郡城守军报上来的军报,这南风国国内似乎出了些事儿……玄道兄可知其中内情?”

韩玄道眼眸子深处划过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犀利之色,但神情却极其淡定,“哦”了一声,道:“风国的人,本就神神秘秘鬼鬼祟祟,那边的事儿知道的还真是不多。怎么,云傲兄听说什么事儿了?”

范云傲缓缓道:“具体什么事情,目今还不清楚……只是看样子事情不小。据军报所说,南风三郡,交州郡,南郡,玉陵郡都有波动,三郡八大寨似乎都有过内部的刀兵之争……!”

“刀兵之争?”韩玄道捋须道:“这南风国内乱是极少见的,三郡八大寨都受牵连,那事儿肯定是不小的。”

范云傲露出疑惑之色道:“不过这场刀兵之争平息的很快,前后据说不过三日时间,一切的内争便告结束……!”

韩玄道眼睛泛着光,问道:“何时发生的事情?云傲兄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范云傲摇头道:“具体日子,却是没有确定上来。不过这事儿太过蹊跷,我也令城守军派人去了南风国查探端倪,只是派出去的斥候队伍,全都消失了踪迹,没有回来……!”

“我能帮上什么?”韩玄道知道范云傲突然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事情,中间必定有缘故,于是主动问道:“若是能用的上,范兄尽管开口。”

范云傲微微一笑,才低声道:“风国虽然地小国弱,但是在我中原四国之中,却起到牵一发动全身的作用。这西魏一直是对南风国虎视眈眈,一旦南风有变,这魏国的不轨之心立起,说不定便要对风国动武。庆国自然会趁机想收复山北郡,那个时候,战机一起,我燕国该如何做,那也是要好好谋划一番的。这要打起仗来,玄道兄的户部和我的兵部那是最忙的衙门,所以……对于风国的局势,我们必须清楚才好。”

韩玄道何其精明,听话听音,立刻明白了范云傲的意思,“云傲兄的意思,是让小五派出西花厅暗探潜入南风国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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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继续努力了,呵呵!

第二六五章 【泛舟湖上】

范云傲微笑道:“能够悄无声息地查明真相,我燕国如今也只有两处花厅有这个本事。东花厅我们自然是碰不了的,虽说这西花厅也不是我们内阁能够插手的,但好在韩漠身在西花厅中,由他派出几名暗探潜入风国查明此事的来龙去脉,想必不是难事。”

韩玄道肃然道:“云傲兄,你我都清楚,这西花厅是圣上直接统领的衙门,咱们是万万不可插手的,即使有天大的事情,咱们也无权调动西花厅的探子为我们办事。”

范云傲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明白,韩玄道这话虽然有冠冕堂皇之嫌,但是道理却不假。如今两家虽然处在结盟边缘,但是亲事一日不成,这同盟便一日没有形成真正的牢固关系,韩玄道做事向来谨慎,这说话冠冕堂皇谨慎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韩玄道看了范云傲一眼,随即轻声道:“不过这风国内部动荡,关乎我燕国的利益,总是要调查一番的。此事我向小五透风,至于他如何去办,我们却是管不了的……!”

“正是。”范云傲呵呵笑道:“罢了,玄道兄,这外面的酒宴只怕已经摆下了,先出去吃酒。今日是喜庆日子,本不该谈这些事情,玄道兄切莫见怪啊!”

韩玄道正色道:“云傲兄此言差矣。云傲兄时刻不忘国家大事,处处为国忧心,实乃为臣楷模,我钦佩不已,岂敢见怪?”

“玄道兄过奖了!”范云傲笑道:“份内之事而已。”

当下两人携手出了侧厅,这后园子已经设了十几桌酒宴,都是范氏族人以及韩族今日前来下聘的族人,此时也不分官位高低,只分族中辈分大小,纷纷落座。

韩漠从那间让他浑身冒冷汗的阁子走出来后,才大大松了口气,他真实地感觉到,宁可面对十万兵,也不愿意面对十个久经世故的女人。

酒宴之中,韩漠少不得要为范族中的长老们敬酒,整个酒宴的气氛一派融洽。

……

……

“认门礼”第二日,韩漠便接到了秀公主的邀请,入夜时分进了秀春.宫,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在浴池相见,而是在秀春.宫的花园子里相见。

秀春.宫的花园子里,有一处极宽阔的小湖泊,此时湖泊里已是生出了碧绿的莲叶,空气中漂浮着莲叶的清香,湖泊四周,依旧立着玉珠子,顶端放着夜明珠,再加上夜空中的淡淡月光,整个湖泊反射着粼粼波光,倒也清晰可见。

一条精致的孤舟在湖里面轻轻划动,韩漠在秀公主的对面坐着,摆动小桨。

秀公主今日穿着月白色的衣裙,长长的秀发也只是用一根月白色的带子系着,腰间出是一条粉红色的腰带,与上次进宫时的妖艳性感大不相同,反而有一种慵懒式的纯净美,夜明珠和月亮的光芒淡淡的洒射在秀公主绝美的容颜和曲线起伏的身姿上,当真是美妙绝伦。

小舟虽然不大,但是设计的却极巧妙,铺了上等的毛皮毯子,秀公主妖娆的娇躯斜倚在小舟之中,手中轻轻捻起一颗葡萄放进嘴中,那红润的嘴唇浸上葡萄甘甜的汁液,更增性感。

“想不到你竟然还有划船的本事。”秀公主美丽的脸庞荡漾着妩媚的笑容:“我这宫里,竟没有比你划得好的!”

韩漠悠然道:“姑姑似乎忘记我来自哪里了。”

秀公主一愣,随即咯咯笑道:“不错,你瞧我这记性……你来自东海。东海韩氏,靠海而居,又岂能不会划船。”

韩漠眯起眼睛,平静道:“我五六岁的时候便跑到东海边去玩耍,那海岸边多得是小渔船,撑着玩,久了就熟练了。”

“大海……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大海了。”秀公主幽幽道:“我很小的时候倒是跟随父王去过吴郡,见过吴郡水师的战船,也见过一望无垠的大海……大海很美……!”

“其实公主可以去东海郡看一看。”韩漠轻轻摆动木桨,在湖中泛舟,轻声道:“东海郡的海岸线更长,看的也更远。”

秀公主轻轻一笑,瞥了韩漠一眼,重新捻起一颗葡萄放进嘴中,问道:“听说你已经和范家的丫头定亲了?”

韩漠早知道秀公主要问这件事情,也不隐瞒,点头道:“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总是不能违背的。”

秀公主凝视着韩漠良久,一直没有说话,半晌之后,才轻轻道:“范家的丫头倒是一个好姑娘,你日后好好待她……!”

“嗯!”韩漠点点头。

“韩漠……!”

“在,姑姑!”

“你……可有喜欢的女人?”

“姑姑所说的喜欢是指什么意思?”韩漠眨了眨眼睛:“是尊重还是……男女之情?”

秀公主吃吃笑道:“你还在我面前装傻吗?”

韩漠想了想,忽然轻声吟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秀公主美丽的脸庞显出惊讶之色,凝视着韩漠,片刻之后,才轻声道:“这……这是谁的诗?”

“姑姑以前听过?”

“没有!”

“既然没听过,那自然是我作的。”韩漠淡淡一笑,心中却颇有些惆怅,秀公主问他心中喜欢谁的时候,他脑中竟然浮现了不少的影子。

柳如梦,杜冰月,霜儿,萧灵芷,甚至是……碧姨娘,她们的面容像闪电般从自己的脑海中划过,但是真要确定对谁有男女之情,却实在很难说清。

秀公主轻轻笑道:“原来还是一位大才子……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这诗,倒是极美。”

韩漠缓缓道:“这意中人,只是可遇不可求,那是靠缘分的,说不准哪一天就碰着了。一旦真的成了有情人,也就不在乎是否时刻在一起,只要心中时刻思念着对方,那也是很甜蜜的事情。”

“你年纪不大,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秀公主吃吃笑着,“好像对男女情事懂得很多。”

她这倒是小看了韩漠,两世为人,韩漠对于男女的情事,只怕比她还要懂得深得多,所以韩漠浅浅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听说……慕容鹤与你在军营中有些冲突?”秀公主忽然问道。

韩漠顿时皱起眉头,放开了摆动木桨的手,任由小舟在湖中轻轻飘荡,凝视秀公主,缓缓道:“我与他的冲突,似乎不只是在军营……他似乎在什么地方都看不惯我!”

“那你也从没将他放在眼里。”秀公主瞥了韩漠一眼:“你们都在豹突营做事,不能相处的和气一些吗?”

韩漠冷冷一笑,反问道:“公主觉得我和他能够和睦相处?”

“事在人为而已……!”

韩漠淡淡道:“确实是事在人为。只是要看他如何为……我向来不介意做出同样的反应!”

秀公主轻叹道:“韩漠,你心里有没有埋怨过!”

“什么?”

“埋怨我和他走得太近?”

韩漠沉吟了一下,才道:“那是公主的私事,韩漠无权过问。”他抬头看了看天,道:“公主,夜已深了,我想我该离开了!”

秀公主瞅着韩漠,嫣然一笑:“小家伙,生气了?”

韩漠摇摇头。

“我听说后日你要参加兵演。”秀公主缓缓道:“凡事小心一些就是,至于慕容鹤……你不必和他一般见识的……是了,在这里面,我不想听你叫我公主!”

韩漠摇了摇头:“如果说到慕容鹤,那只能称为公主了……因为那已经涉及到了公事!”

秀公主眼波流动,笑如银铃,捻着一颗葡萄凑近过来,腻声道:“小家伙是真生气了,好,姑姑给你赔礼道歉,喂你吃颗葡萄……!”她眨了眨妩媚的双眸,娇滴滴地问道:“那你想我用手儿喂你吃,还是用……嘴……!”

韩漠闻到秀公主身上的幽香,白皙娇嫩的美丽脸庞就在眼前,那一双水汪汪的美眸子闪着光,不禁怦然心动,不由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只感觉那股幽香更加靠近,更有轻柔的鼻息声,一颗葡萄忽地触上了自己的嘴唇,不由张开嘴,让葡萄进入口中,微微前迎,就感觉自己的嘴唇碰到两片温润柔软的所在,自己的鼻子也碰到一处光滑无比的地方,知道自己的鼻子定然是碰上了秀公主那光滑如玉的脸庞,那么自己嘴唇碰到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忍不住张开眼睛,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只听银铃声响起,秀公主已经转身退了过去,动作敏捷轻灵,只一瞬间,便又重新斜倚在地毯上,眼若媚丝地看着自己,吃吃笑道:“葡萄好吃吗?”

韩漠将整颗葡萄吞进嘴中,只觉得比一般的葡萄还要甜还要香,再看春.情无限的秀公主,韩漠心中只能叹道:“颠倒众生,绝非虚言,但是……魅惑如妖,谁能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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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六章 【借刀杀人】

燕国御林军五大营,每个月都会在内部举行兵演,至于具体的时间,正常情况下,则是由各营指挥使自己做主。

兵演的内容其实并不复杂,集合骑兵,弓兵,步兵三队,通过抽查的手段,检验训练的结果。

这抽查的权力,自然是掌握在指挥使的手中,不过当下豹突营的兵演主持由慕容鹤负责,所以这抽查的权力也自然到了慕容鹤的手中。

其实这抽查兵演却是有着极其特殊的门道。

颚青仑很早便从军,满身的军人习气,军中有一条规矩他是坚定不移地作为信念执行着,那便是“奖罚分明”。

这兵演是很多年前由皇帝亲自定下的军中项目之一,皇帝的初衷乃是通过这样的兵演,达到两个目的,一是检验将士们训练的成功,二来却是从军中发掘出人才。

通常而言,抽调出来的兵士,都要全力以赴地展现自己所学到的技艺,一旦合格,便会在兵册子上做出记号,日后一有提拔,这些合格的兵士将有优先考虑的资格,但是一旦没有合格,那么按照颚青仑定下的军规,不但士兵要扣除当月一半的军饷,就连上面的都统,校尉,护军尉,一直到护军参领都是要跟着被扣军饷,只是数目的多少而已。

弓兵主要考验的自然是箭术,骑兵考验的是马术以及马上的战斗力,这步兵则是更为直观的比斗。

当然,为了整体的实力,偶尔让骑兵下马与步兵对战,或者弓兵弃弓与骑兵比斗,那也是正常的事情,这就看主持将官想玩什么花样了。

当然,这中间自然还有些极其特殊的门道,如果主持将官有心提拔某人,给他选出的对手不堪一击,那么胜出之后,非但能够在兵册子中画出记号,更是可以罚出一些银子来,这些银子到时候扣除下来,掉在谁的腰包里,那却是谁也不知道的,即使知道,将领背后有着深厚的靠山,那也没有几个人敢说出来。

不过这御林军毕竟是皇家禁卫军,所以腐败之风虽然不可或缺,但是却也并不会太过明目张胆。

……

骑兵队护军参领大帐,地处营地靠北,虽然只有千人骑兵,但是由于骑兵队的特殊性,反而是三队中营地面积最大的地方。

骑兵队有一块极宽阔的马场,此时已经长满碧碧青草,这块马场的容量极大,积聚全营将是也不会太拥挤,也是兵演的聚集地。

不过在庞大的燕京城,这马场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五大行营,但都是有这样的场地。

马嘶声声,金戈林立。

护军参领大帐中,慕容鹤正盯着放在桌子上的一只长长木匣,那是一只很普通的木匣,从外面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

慕容鹤身着盔甲,背负双手,一脸的阴鸷之色。

“大人,卑职施连云拜见!”门外传来一个很平和的声音,只从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感情。

慕容鹤眉头一扬,露出笑脸,高声道:“进来吧!”

便从帐外进来一名将官,穿着护军尉的甲胄,戴着铜质重盔,长相倒是普通,不过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眼扣着银质的罩子,却原来是独眼将军。

“连云,来坐。”慕容鹤在大椅子上坐下,指了指旁边早便备好的大椅子,倒是做出了一脸亲和之色。

“卑职不敢!”

慕容鹤做出不悦之色道:“连云,你我是老兄弟了,此处没有外人,你还要与我见外吗?”

独眼将军施连云略一犹豫,才恭敬道:“卑职谢过大人!”在那张椅子上坐下,才问道:“不知大人召见卑职,有何吩咐?”

慕容鹤笑了笑,缓缓道:“连云啊,你跟了本将,也有很多年了吧?”

施连云立刻道:“八年零三个月!”

“哎,老兄弟了。”慕容鹤叹道:“你我兄弟那是一起吃过苦的,也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施连云似乎也想到了一些什么,缓缓道:“七年前在西北大营,那一次探察敌情,若不是大人相救,卑职丢掉的也就不是只有一只眼睛,而是这条命了。”

“不提当年的事了。”慕容鹤摆手笑道:“你我如今能活下来,而且能在御林军效命,报效朝廷,护卫圣上,这也是没有白活这一生了。”

“是!”

慕容鹤凝视着施连云,缓缓道:“连云,你是跟着我出来的,这么多年,我慕容鹤自问对你不错,在这满营之中,也只将你当成我最亲信之人。”

“大人恩德,卑职没齿难忘,赴汤蹈火,也不能报大人之恩万一。”施连云立刻起身来,正色道:“大人但有吩咐,卑职定当全力以赴,卑职这条性命,七年前便是大人的。”

“坐下说话,坐下说话!”慕容鹤亲热地道。

施连云坐下后,慕容鹤才道:“连云的刀法,不说在豹突营,就算是整个御林军,那也是一等一的身手,你那‘夺命十三刀’,深得刀法真谛,施展出来,威力无穷,我看这天下间能够抵挡住的并没有几人!”

施连云道:“大人过奖了。”

慕容鹤微笑道:“并无过奖。连云,今次兵演,我要借你的身手一用,你可愿相借?”

施连云毫不犹豫地道:“大人有令,卑职莫敢不从!”

“好!”慕容鹤眼中显出阴鸷之色,召了召手,是以施连云凑近过来,才低声道:“连云,你想必也听说过,弓兵队新上任的护军尉韩漠,与我颇有芥蒂,更是自持世家子弟身份,几次三番挑衅于我,从不将我放在眼里,我乃是一介武夫,图的就是一个快意恩仇,所以……这次我想借兵演的机会,好好教训他一番,你可愿意相助?”

施连云微一沉吟,才问道:“大人要卑职如何去做?”

“虽说我与他颇有芥蒂,但是……终究不是深仇大恨,所以只要给他小小的教训就是了。”慕容鹤轻声道:“以你的刀法,他绝非你的对手,你只需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口,只要见到一丝血……我这口气也就出了。”

施连云并不是傻子,心中知道,这留下一道伤口,说起来简单,但是后果却颇有些严重。

这韩漠的身份毕竟不同一般,承受一刀之伤倒算不得太大的事情,但是在将士们面前被伤,那脸面可就是大大的丢下了,韩家会不会生出怨恨来?

只是微一犹豫,施连云终是义气为上,点头道:“大人放心,韩漠就算再厉害,我若全力施展刀术,想在他身上划出一道伤口,并不是难事。”

慕容鹤呵呵笑道:“这便好,果然不愧是多年的好兄弟。连云,你莫担心后事,韩家要找麻烦,我们后面还有萧太师,他们不敢怎么样。”低声道:“连云,此事若成,一旦我当上指挥使,这骑兵队护军参领的位置,那便非你莫属!”

施连云并没有兴奋之色,看起来很淡然,只是抱拳道:“多谢大人栽培!”

慕容鹤呵呵一笑,道:“连云,我给你看样东西,却不知你喜不喜欢?”他走到另一张小桌子边,指着桌上那只并不起眼的长长木匣,笑道:“这里面,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施连云皱起眉头,有些疑惑。

慕容鹤上前打开木匣,从中取出一柄四尺三寸长的长刀,刀柄是青铜铸造,外面用犀牛皮包绕而成,饰以象牙旋纹,双手握住刀柄,尚有余半寸,刀鞘是墨绿色鲨鱼皮缝制而成,整把刀的外观精巧而不失古朴。

此刀刀刃未出,只这外观,已经很是名贵。

“这……!”施连云一愣,忙道:“此刀太过名贵,卑职……卑职不敢领受!”

慕容鹤摇头道:“连云,你这话就见外了,你我是兄弟,一把刀又能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好刀赠英雄,这样的宝刀,交托在你的手上,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还不收下?”

施连云沉默了一下,终于接过刀,恭敬道:“卑职谢过大人!”

“不看看刀刃?”慕容鹤笑眯眯地道。

施连云这才握住刀柄,缓缓抽出,一股冷森森的寒气迎面而来,秋水般的刀刃映射出逼人寒芒,刀底刃宽约一寸六分,逐渐向前方收拢,刀背厚纳两分,刀锋却薄若蝉翼,寒光之间,隐隐可以看见刀身刻有雄师铭纹。

施连云是识刀之人,见到刀刃,顿时赞道:“真是好刀!”收刀道:“大人,我……我何德何能,能得大人如此赏识?”

慕容鹤拍了拍施连云的肩膀,温言道:“这些见外的言语,日后便不要说了。连云,回头在校场之上,我想看到你用此刀为我出一口气,让韩漠见血!”

施连云立刻肃然道:“卑职遵命!”

等施连云退出营帐,慕容鹤脸上才现出阴狠之色,低声自语:“太师所言的借刀杀人,便是这般用吧……施连云,你的命是我救下的,这次……该是报答我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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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七章 【兵演】

韩漠随着弓兵队一起,集中到了马场上,已是看到一队又一队将士秩序井然地往马场开来,行阵整齐,装备齐整,喊着号子,却是威武的很,比之地方上的城守军那是要训练有素的多,世家军那就更不可比,单是装备上就远远及不上御林军。

兵演是豹突营每个月都会举行的军训,除了出京办差以及负责大营警卫的以外,豹突营四千多人都是参加兵演,各队人马早就知道了自己所要积聚的位置,所以一切都是井井有条,没有丝毫杂乱,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四千人马便已集结完毕。

毫无疑问,队伍之中,东边集结的骑兵自然是最为雄壮威武的,从某种角度来说,骑兵也是最尊贵的兵种。

练出一个好的骑兵,绝不比练出一个好的弓兵容易。

骑兵非但有极娴熟的马术,极强的马上作战能力,而且还要有极强的团队默契,燕国的骑兵稀少,更加注重骑兵队形的配合。

如今豹突营的骑兵护军参领慕容鹤在营中地位极高,所以这群骑兵更是宝贝中的宝贝,一个个看起来精神抖擞,威武不凡,虽然弓兵和步兵也都是一营兄弟,但是在骑兵内心深处,还是多少有些看不起其他两支兵种的。

弓兵虽然比不上骑兵风光,但是终归是技术型的兵种,比骑兵不足,比步兵还是有着一种优越感的,弓兵方阵在队伍中间,往西边靠过去,就是人数最多的步兵方阵,分成了刀兵和枪兵。

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各队方阵最前方,自然是各队的将领们,顶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各队的护军参领,其后是护军尉,在后面则是一字排开的校尉都统,因为骑兵队护军参领慕容鹤有着主持兵演的职责,所以此时顶在骑兵队最前端的,却是一名独眼将军。

骑在乌黑的骏马上,神情淡漠,戴着重盔,左眼扣着银质罩子,此时的腰间,挎着一把很奇特的大刀,那刀鞘为绿色鲨鱼皮所制,看起来还真是名贵的很。

韩漠骑着骏马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而这位独眼将军也是淡淡地看着韩漠,神色平静,只不过眼眸子里闪着极为怪异的光芒。

韩漠显出温和的微笑,对着独眼将军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那独眼将军似乎没有想到韩漠会向他打招呼,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也微微点了点头。

……

慕容鹤还没出现,但是整个军队都是肃然无声,显得很是森然。

各队的将领显然也知道营中来了个世家护军尉,所以偶尔将目光投过来,韩漠倒是来者不拒,两边看着,一脸微笑,一旦和谁目光接触,都是点点头,那边也是点头致意。

韩漠身边的薛绍见韩漠逢人便笑,没有半点世家子弟的架子,心中更是对这位小兄弟生出赞许之心,能够如此懂得礼数,倒是少见。

“薛大哥,那位……骑兵护军尉是谁?”薛绍正自赞许,韩漠已经凑过来,低声问道。

薛绍抬头看了一眼,望见石头般的独眼将军,低声道:“那是施连云!”

“施连云?”

“恩。”薛绍微微点头:“施连云的马术自不必说,他曾是西北大营的人,深通马性,而且此人的刀法出神入化,我听说有一套‘夺命十三刀’,那是炉火纯青,能在他的刀下撑过五十招,那就是了不起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韩漠望着施连云,见他稳如泰山,冷静无比,心中暗自赞赏。

“这人倒是有统兵之才,这骑兵队的训练都归他负责,倒是练得极好。”薛绍眼眸子里也显出一丝敬意:“这人倒是一条好汉子,从不搬弄是非,兢兢业业,圣上曾是当面夸赞过他的……!”更是压低声音道:“他那眼睛,据说是被庆国人所伤,当年是慕容大人救了他的命……!”

“哦?”韩漠微微皱眉,但凡与慕容鹤联系上的东西,韩漠都会有一丝厌恶,不过看到施连云身如标枪,满是威武之气,却是生不出厌恶之感。

忽听一阵马蹄声响,东边马蹄声如雷鸣,那是慕容鹤领着几名亲信护卫驰马飞奔而来,经过骑兵方队,骑兵们纷纷拔出腰中马刀,高高举起,齐声高呼:“威武,威武,威武!”气势倒是惊人的很。

慕容鹤驰马飞奔而来,到得弓兵队前,顿住马,一眼就看到了韩漠,嘴角泛起冷笑来,却听身后马嘶,慕容鹤身后一名亲信的骏马似乎发疯了一样,竟是往韩漠直冲过来。

韩漠皱起眉头,扯马要避开来马,却见那匹马跳了起来,马上骑士竟然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刚好落在韩漠的身边,他的手竟是抓住了韩漠的靴子,随后一松手,跌倒在地。

韩漠皱起眉头,此时却是看清,那骑士不是别人,却是见过一面的都统韦离。

韦离在众人前落马,众人先是吃了一惊,不少鄙视韦离人品的将领,见他在军队面前如此丢人,都是心中暗笑。

韦离爬起身来,看了韩漠一眼,忙抱拳道:“对不住,对不住。”

慕容鹤见自己的部下在韩漠面前失态狼狈,心中顿时颇有些气恼,骂了一句:“废物!”催马往前去,其他亲卫都跟在了后面。

韦离尴尬笑了笑,翻身上马,重重拍了拍马脖子,似乎有些恼怒:“什么时候了,这时候发马疯,回头宰了你!”也不多说,追随而去。

薛绍幸灾乐祸地望着韦离,冷笑着道:“看来他的马术却是没有他拍马屁的功夫高!”

前面的窦善闻言,回过头来,咳嗽一声,薛绍这才闭口不语。

韩漠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他可是清楚得很,刚刚韦离抓住自己靴子的时候,不动声色中,已是放了一件东西在自己的靴子里。

慕容鹤显足了威风,这才转马到了正前方,那里早就有搭建了高高的台子,慕容鹤翻身下马上了台子,他身形威武,重盔重甲,系着披风,往那里一站,也还真是威风凛凛,颇有大将的风度。

他扫视了场中四千多名将士,这四千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好在都是寂然无声,空气中只闻到风声和旌旗招展时猎猎作响。

听到马蹄声响,弓兵队的窦善和步兵队的两名护军参领驰马上前,在台下先后禀报,无非是说全队编制多少人,实至多少人,未到之人如今履行何等军务云云。

慕容鹤做事倒也不拖泥带水,一挥手,战鼓垒起来,隆隆直响,三鼓过后,慕容鹤才高声道:“兵演开始。这一个月来,将士们三军用命,苦心训练,至若成效如何,却需要拿出本事来看。奖罚分明,这是我们豹突营的宗旨,有本事的,不误你们的前途,若是滥竽充数,我御林军乃是精兵之师,那也是不会让你们舒服下去。训练中将士用不用心,求不求上进,样子做的再好,本将是不相信的,就像我一直说的那句话,是不是好汉,在校场上见真章!”

他说话中气十足,远远地在校场上空传开,虽然未必人人都能听见,但是韩漠听在耳中,却觉得这慕容鹤虽然心胸狭窄瑕疵必报,但是这校场之上,还是有着一定的霸气和魅力。

一阵训话过后,慕容鹤亲自从台上走下来,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先是到了步兵队中,只片刻间,挑选出了十名枪兵和十名刀兵共计二十人,分成十组,刀枪相对,就在校场上厮杀起来。

双方兵士虽然说不上以命相搏,却也是全力以赴,而且兵演之时,向来不忌讳受伤,只要不缺胳膊少腿杀死了人,身上挂彩也是常有的事情。

兵士们也知道,没有大战立功之时,靠的就是这样的机会,一旦表现得好,说不定就有提升的机会,所以虽然不是仇敌相见,但是为了各自的前途,那也是全力以赴的。

趁众人注意力都放在校场上,确定无人注意自己,韩漠悄无声息地将手放进靴子,便碰到了一件极小的东西,知道那是韦离放进自己的靴子里,握在手心取出来,装作整理头盔,将手放在眼前,却见是半截子小拇指长短的薄薄竹片,上面清晰地写着四个字。

“宝刀有毒!”

韩漠心中一怔,但是很快又将这竹片放回了靴子里,心中思索着话中的意思,猛地想到施连云腰间那把奇怪的刀,难不成所谓的“宝刀”是指施连云腰间的宝刀?

他的刀怎会有毒?

他情不自禁瞥向不远处的施连云,却见到施连云正好转过头来,二人四目相对,都是淡然无比,施连云只是看了看韩漠,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转过头去。

韩漠皱起眉头来。

韦离既然施计向自己报信,毫无疑问,今天的兵演,肯定有圈套正在等着自己,他也知道慕容鹤一定要借这次兵演对付自己,难不成慕容鹤的阴谋,竟与施连云有关?更确切地说,与那把刀有关?

随即他脸上显出淡淡的笑意,韦离既然将最重要的一环通知了自己,自己便已经掌握了主动,无论什么阴谋,随机应对便是。

第二六八章 【刀中诡计】

慕容鹤冷冷地看着台下的搏斗,但是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地向韩漠望过来,在他的内心深处,充斥着一股兴奋之感,一旦自己的如意算盘成功,那么自己最强悍的情敌将被自己铲除,那个时候,秀公主的兴趣将只会在自己的身上,到时候自己加把劲,不怕得不到绝世尤物秀公主,非但得了秀公主的身子,最为重要的是,秀公主一旦回到自己的怀抱,自己的前途将是一片坦荡。

他可不惧怕韩家,只要韩家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会冒着与萧家和秀公主撕破脸的危险来对付自己。

证据,不错……不能给韩家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

慕容鹤虽然性情暴躁,但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要做的不着痕迹,就要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所以连续两个时辰,他耐着性子抽调了各队兵士,互相博弈,胜者自然是记录在册,失败的,少不得也记了下来,发放军饷的时候,那是要扣除饷银的。

所以这被选上的军士,是福是祸,那全凭自己的本事,本事足够的话,那是记功,本事不够,那就罚银,机遇和代价是相同的。

……

大半日的比拼过后,慕容鹤终于来到韩漠的身前,淡淡道:“韩护军尉,你新入豹突营,更是圣上钦点,本将也不能不给你机会,这数千弟兄都在这里,你也该露上一手,好让众兄弟都知道,我们豹突营是来了一位了不起的将领。”

韩漠心知慕容鹤是准备对付自己了,不过这慕容鹤确实有主持兵演的权力,自然不会针锋相对,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慕容大人如此提携,韩漠真是感激不尽啊!”

慕容鹤冷冷一笑,道:“韩护军尉没有入营之前,我便听很多人说起你。韩护军尉在渤州郡建了大功,更是力斩渤州郡第一猛将叶天猛,那当真是如雷贯耳的声明。本将是个讲究的人,你那等本事,若是随意选择对手,反倒是看轻了你……!”他转视旁边的窦善,问道:“窦大人,依你之见,我们豹突营中,谁的本事可与韩护军尉一战?”

窦善干干一笑,道:“这个……唔……这个韩护军尉是头一次参加兵演……那个……嘿嘿,先让他熟悉一下,下次再战吧……不过……不过一切还是听凭慕容大人的安排……!”他是打太极的高手,诺诺一大堆,却似乎什么都没说。

慕容鹤淡淡道:“窦大人这话却是差了。就如我所说,不给韩护军尉面子,也要给韩家的面子。韩护军尉声名远震,渤州郡立功,破西门家与黑旗奸计,那是了不起的人物,这要不让兄弟们见识一下韩护军尉的本事,那岂不是怠慢了薛护军尉?”

韩漠笑眯眯地瞧着慕容鹤,面若春风。

窦善心中并不情愿卷到这两个大号人物的争斗之中,但是身在其位,想摆脱也难,呵呵干笑着,道:“韩护军尉的本事,在军中……嘿嘿,倒也难逢敌手……唔,不过……慕容大人的本事,那却是我军中最强的……!”

慕容鹤冷冷一笑,道:“窦大人过奖了,却不知窦大人以为施护军尉如何?施护军尉的刀功,那在咱们豹突营可是首屈一指的,由施护军尉来领教韩护军尉的本事,倒也不会辱没韩护军尉。窦大人,你看呢?”

“这……施护军尉的刀法自然是出神入化,一切全凭慕容大人下令!”窦善呵呵笑道。

“既然连窦大人都觉得施护军尉最合适,那么本将下令,韩漠与施连云校场比艺!”慕容鹤立刻道:“韩漠,你切莫留手啊,满营的官兵都是要看你的风采。”

窦善闻言,心中忍不住嘟囔:“我何时说过施连云最合适?你这是断章取义。”不过这话他自然是不会从口中说出来的。

韩漠一听慕容鹤询问窦善何人合适,就知道他是在掩人耳目,其实早就想好施连云出场。

闻听要与施连云校场对垒,他顿时也大概明白了慕容鹤的阴谋,那是要借一把刀来对付自己了。

韦离的消息,“宝刀有毒”,也就是说,施连云要用那把带毒的刀来对付自己,莫非这慕容鹤还真是想借这次机会毒死自己?

这小子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吧!

韩漠现在最感兴趣的,却是施连云,这位护军尉是否知道自己腰间的宝刀有毒?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慕容鹤杀人的一把刀?

……

站在校场中,韩漠望着对面的施连云。

慕容鹤既然以兵演主持的身份令自己出战,韩漠自然不能违抗军令,拒绝出战,虽然他明知这是陷阱,但还是很悠然地站在施连云的面前。

施连云看起来淡定自若,抱了抱拳:“韩护军尉,请多指教!”

韩漠也抱了抱拳,问道:“施护军尉,你是要以腰间的宝刀与我对战吗?”

施连云一愣,随即点点头,淡然道:“不错,施某没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只有在刀术上浸淫多年,或能与韩护军尉一较高低!”

韩漠淡淡一笑,道:“施护军尉刀术惊人,韩某也是听过的,今日出阵,能够请教施护军尉的刀术,韩漠也算是三生有幸,只是……施护军尉能不能换一把刀?”

他话声一落,施连云只是微微一怔,而不远处的慕容鹤神情顿变,眼中划过怪异之色,两只拳头情不自禁地握起来。

施连云淡淡问道:“为何要换刀?”

韩漠呵呵笑道:“倒也不是其它,只是瞧着施护军尉的宝刀太过名贵,到时候打起来,怕是伤了这样宝贝的兵器,所以……嘿嘿,不过是怜惜它而已。”

施连云轻轻一笑,道:“韩护军尉多虑了。再名贵的刀,如果不能发挥它的价值,也与废铜烂铁无疑,它能与韩护军尉一战,也才能显出它的宝贵来,而且……施某从没有临阵换刀的习惯,若真是被韩护军尉所损伤,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施连云这样一说,不远处的慕容鹤才松了口气,本来已经变色的脸庞恢复了镇定。

“说的好!”韩漠哈哈笑起来。

施连云反问道:“却不知韩护军尉使用什么兵器?我听人说,当初在渤州郡,韩护军尉是凭借一根铜棍击败叶天猛,如此看来,韩护军尉的棍术定然高明,却不知施某是否有幸领教?”

韩漠摆手道:“那都是风言,我的本事并不高明!”他背负双手,缓步走向施连云,全场将士见韩漠毫无斗意,反而信步走向施连云,如同漫步一般,都是面面相觑。

须知一般而言,这选出对手,双方相对,即使不是充满敌意,那也是战意盎然,却无韩漠这般悠闲的情况出现。

慕容鹤似乎也忍不住,沉声喝道:“韩漠,还不选择兵器,这校场演武,岂是儿戏?”

韩漠大声道:“慕容大人的军令,末将自当奉命,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对施护军尉说说而已。”并不多言,径自走到施连云面前。

施连云皱起眉头,一时不知道韩漠要搞什么鬼,却也是凝神戒备。

“你想杀我?”韩漠贴近施连云,用很低的声音问道。

施连云一震,转过头,有些吃惊地看着韩漠,也以极低的声音道:“韩护军尉只怕是误会了……你我只是校场比武而已!”

韩漠笑着,笑得很诡异,那眸子里闪着奇怪的光,低声道:“既然不想杀我,为何要以有毒的宝刀与我对战?”

“什么?”施连云失声道。

他这一失声,韩漠立时明白,施连云绝对是不知道这把宝刀有毒,如此看来,施连云是被慕容鹤当枪使了。

“不用怀疑!”韩漠低声道:“你这把刀……有毒!”

施连云神情古怪,凝视韩漠那张清秀的脸庞,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满是肯定之色,没有半丝撒谎的迹象,不知为何,施连云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很是刺痛。

他向慕容鹤望去,却见到慕容鹤也正望着自己,二人目光接触,那慕容鹤竟是点点头。

施连云闭上眼睛,呆呆地站着,似乎在想着什么。

如果刀上真有毒,施连云也能想到这是慕容鹤在利用他,他甚至能够想到,自己这一战后,只要伤了韩漠,或者说只要慕容鹤感觉到韩漠察觉出异状,那么慕容鹤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当做替罪羊,慕容鹤也显然不会介意杀人灭口。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利用甚至是出卖,施连云感觉自己的心在紧缩着。

将士们都在面面相觑,他们不清楚其中的关窍,一时并不明白,为何韩漠与施连云没有动手的迹象。

“你现在可以换刀。”韩漠轻声道:“我保证不会追究!”

施连云终于睁开眼睛,似乎下了某种决定,淡淡道:“韩护军尉说笑了,施某临阵不换刀的规矩不变,慕容大人有令,你我校场对决,除非你自动退出,否则……我必以此刀与你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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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九章 【夺命十三刀】

施连云神色平静,韩漠看在眼中,沉吟了一下,终于道:“施连云,你是条忠勇的好汉!”退后几步,抱拳大声道:“今日能与施护军尉对决一场,实在是人生快事,谁能借我一根铜棍!”

他明白,施连云这是要豁出性命来与自己对决,他是甘愿成为慕容鹤利用的工具,如果先前没有听薛绍介绍,韩漠多少还有些想不通,但是他现在能够明白施连云的心思。

施连云的性命是慕容鹤所救,对于施连云来说,他这条命,是慕容鹤赐予的,如今慕容鹤要借刀杀人,要用他这条命,他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义无反顾地准备将这条命还给慕容鹤,他当然明白事成之后,自己一定会被当成替罪羊,但是他却毅然没有退却,由此可见,此人虽有愚忠之嫌,但终不愧是一条忠义之士,值得尊敬。

韩漠知道,要想挫败慕容鹤的奸谋,同时又能保全施连云,那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击败施连云。

这是极为冒险的事情。

连薛绍对施连云的刀法都是极为推崇,那么施连云手下的刀术必定不可等闲视之,一旦被他所伤,剧毒从刀锋上进入体内,那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韩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冒这个险。

毕竟他虽然敬重施连云的人品,但毕竟双方并无瓜葛,自己并没有义务去为了保全他,从而让自己去冒这个险。

他很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从旁上来一人,手持一根铜棍,奉了上来,虽然军中几乎无人以铜棍为兵器,但终究是堂堂御林军,各种兵器都是有的,一根铜棍并不难找到。

韩漠接过铜棍,只觉得实在有些不称手,比起自己那根收藏在家中的血铜阴阳棍,重量的差距不是一点点,更加明白自己的血铜棍实在不是凡品。

施连云神情漠然,缓缓拔出腰中宝刀,寒光乍现,通体冰冷,淡淡道:“韩护军尉,请教了!”

韩漠横提铜棍,英气勃勃,淡淡一笑。

慕容鹤瞳孔夸张,眼睛死死盯在那把刀上,眼眸子深处更是带着一丝兴奋。

……

施连云深吸一口气,横提长刀,跨步上前,直往韩漠冲过来,他的手腕看起来很灵活,轻轻一抖,手中的大刀已经朝着韩漠斜劈了过来。

他的力气显然不小,长刀带着呼呼劲风,快如闪电往韩漠劈来。

对于施连云来说,事到如今,他要做的,只是要在韩漠的身上留下一道伤痕,至于一切后果,他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的责任。

他这一刀气势凶猛,那是全力进攻的架势,并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韩漠从施连云下刀的气势上就看出,这位施护军尉那是真有本事,他没有轻敌,而且施连云的声势也容不得他轻敌,后退两步,铜棍探出,正与长刀相击,便听到“呛”的一声响,火星四溅。

施连云刀锋下滑,刀身一转,已是转到内里,往韩漠的胸口横劈下去。

窦善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场比斗,微微皱眉,他是行家,看得出来,这施连云下手毫不留情,没有丝毫的留力,倒像是将韩漠当成了仇敌一般。

韩漠在他的部下,若是有个损伤,韩家到时候肯定要责怪自己照顾不周,说不定会暗中对付自己,所以看见施连云下手无情,窦善眼中显出一丝焦急之色。

但是这是兵演,那是堂堂正正的演兵,自己却是不能插手进去的。

韩漠在场中采取守势,他也看到了施连云招式间的破绽,如果只是正常的演武,他定然会从破绽出攻出去,但是目下的形势确实完全不同的

在众兵将眼中,这只是一场很单纯的演武,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这场演武之中,充斥着诡异的阴谋,而深入其中的两个对手,却是深知阴谋所在。

两人并没有退却,一个因为愚忠甘愿成为慕容鹤借刀杀人的工具,而另一个则是想凭借自己的实力挫败慕容鹤,一来狠狠扇慕容鹤一个耳光,二来也是要在军前立下威名,三来,韩漠内心深处确实是存了拉施连云这个忠义汉子一把的想法。

如果施连云是主动参与了这场阴谋,韩漠当然会毫不留情地弄掉施连云。

此时如果真的攻击施连云的破绽,自然可以击败施连云,甚至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思给对方制造出不同程度的伤害,但是施连云的刀快,就算受伤,也必定能够在被击中的一霎那,给予韩漠一次重击。

韩漠明知宝刀有毒,当然不可能让这把刀伤到自己。

所以他只能寻觅更好的机会,能够一招制住施连云,同时自己又不会受到伤害。

施连云这股拼命的架势,显然是迟早能够找到这样的机会。

施连云的刀猛刀快,韩漠的身法却也迅捷灵敏,这阵子随着白夜郎一直修炼太极步,虽然只是初窥门径,算不得纯熟,但是此时用来防守,却也是绰绰有余。

众将士只见到韩漠且战且退,似乎是施连云一直占着上风,但是他们却也看到,素来在豹突营以刀法著称的施连云,虽然穷攻不守,刀法犀利,但是年轻的韩护军尉轻描淡写中,总是能够轻松地躲过施连云那一刀比一刀凌厉的攻势,而且闪躲的动作看起来是相当的优雅,似乎在施连云出刀前,韩漠就已经预判出他的出刀轨迹。

慕容鹤在台边看的紧握拳头,脸上竟是显出一丝丝紧张来,他也瞧得出来,韩漠虽然并未还击,但是防守却是很强,要想伤到他,绝非易事。

慕容鹤转头望向骑兵队,轻轻做了一个手势,便见骑兵队前面的另一名护军尉忽地举起持刀的右手,高呼道:“威武,威武,威武!”

他这一喊,身后近千名骑兵也举起手臂,挥舞马刀,高呼道:“威武,威武,威武!”一时气势如虹,那是在给施连云加油。

薛绍见骑兵那边给施连云壮威,心中颇为不爽,一挥手臂,高喝道:“威武,威武!”

他这一嗓子喊起来,身后的弓兵们便以为薛绍是要大伙儿给韩漠壮威,一个个顿时便扯开嗓子喊起来。

虽说骑兵装备威武,但是这嗓门儿大家却是半斤八两,不到千人的骑兵和七百多名弓兵你来我往,也看不出谁的阵势大,整个演武场顿时呼声如雷,好不热闹。

慕容鹤皱着眉头将目光望向窦善,窦善立刻转头向薛绍瞪了一眼,薛绍见状,明白窦善的意思,冷冷地看了那边的慕容鹤一眼,放下手来,回头斥道:“都别喊了。”

弓兵队的动静很快息下来,那边骑兵喊了一阵子,见施连云根本没有取胜的迹象,声音也都慢慢静下来。

施连云又是连续劈出十多刀,看起来那是刀刀凶猛,韩漠铜棍抵挡,身法闪避,尽量与长刀离得远一些。

他虽然有自信不被长刀所伤,但是这刀兵无眼,还是提个心眼的好,若真是弄巧成拙,那倒是不妙了。

他也不知道这宝刀上是何毒药,虽说西花厅中不乏一流的解毒高手,但这宝刀上若是见血封喉的毒药,那可有些划不来。

虽然有心拉拉这个愚忠的忠义汉子,但是韩漠却不可能将自己的性命赔进去,到了危急时刻,使出八部棍法来,即使伤了施连云,那也顾不得了。

慕容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倒并非是施连云久攻不下,而是他看到,施连云虽然进攻犀利,但是从头到尾,却没有施展他赖以成名的“夺命十三刀”。

韩漠身临其中,却也觉得,施连云攻势虽猛,但是这些凶狠的刀法也称不上精妙,自己却是能够应付得了,心中却也怀疑,所谓的“夺命十三刀”,难道就是这般的威力。

……

施连云跟了慕容鹤很久,最初的时候,都在西北大营当兵,那个时候因为功夫不弱,所以被分到了斥候队,而且是同属一个小队。

慕容鹤这个人,在西北大营的时候,那是一腔热血,算得上是一个热血青年,与施连云相处久了,也算得上情投意合。

在边疆作为斥候队,本就是很危险的差事,庆国的商钟离那是一代名将,所编员出来的斥候队,那也都是身上不凡的勇士。

燕庆两国虽没大战,但是小股摩擦却是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次,而身在最前方的斥候队,更是摩擦的主力点,双方斥候相遇,那是二话不说,都要将对方斩尽杀绝的。

施连云和慕容鹤在斥候队中,说是身经百战绝不为过,在死人堆里一起爬出来的,无数的同伴都战死,他们却是相扶着活下来,也正因如此,在西北大营中,二人步步上升,更是得到了军神萧怀玉的器重。

那个时候的慕容鹤,算是一个很合格的军人,那股子热血义气,也是深得施连云敬重,而且慕容鹤救过施连云的性命,二人的关系更是牢固。

慕容鹤被萧怀玉举荐到京城,进了御林军,施连云也跟着来到了京里,慕容鹤每升一级,施连云也相应地上升。

但是进京之后,慕容鹤因为感激萧怀玉而拜在萧太师门下,自此之后,便卷入了京中的权力之争,在这种斗争中,因为有萧太师这样的老师,慕容鹤的心性渐渐变了,当年的热血已经冷却,腐化成了萧太师手里的工具,而慕容鹤却是乐此不彼。

施连云看在眼里,只是默默地跟在慕容鹤的身边。

他能感觉到慕容鹤每一天都在蜕变,从一个热血将领变成一个为权利而疯狂的棋子,慕容鹤当初的豪迈与义气,也渐渐转换成心胸狭窄和阴狠。

韩漠对他说刀上有毒,他只是犹豫了一下,想到慕容鹤入京之后做过的很多事情,却是信了八成。

因为他明白,如果这把刀没有问题,慕容鹤绝不会特地在这个时候送这把名贵的宝刀给自己,而且更不会特别指出要以这把刀对付韩漠。

进京之后,两人的性情相去甚远,相处的远没有西北大营时候融洽默契,慕容鹤感觉到施连云是个信念坚定的人,所以许多事情不再要施连云参与,二人虽然当年是过命的交情,但是如今的感情却是淡了许多,慕容鹤突然送上名贵的宝刀,本就是很意外的事情。

所以他相信韩漠所言,他相信这把刀有毒,他也相信慕容鹤终于要利用自己。

韩漠本来可以当场揭穿,甚至可以当场以刀做实验,证明这把刀是否有毒,凭韩漠的背景,真要坚持起来,慕容鹤也未必能阻止。

那样一来,施连云肯定不会将慕容鹤供出,只是要包揽所有罪责,难逃一死。

但是韩漠没有这样做,反而明知宝刀有毒,还要与施连云对决,施连云虽然一时看不透韩漠的心思,但是直觉告诉他,韩漠对自己并没有恶意,明知刀上有毒还要出战,这让施连云不得不敬服韩漠的胆魄。

他本想以自己的性命来报答慕容鹤当年的救命之恩,想着以毒刀砍伤韩漠,但是交手之后,韩漠从容应对,而且没有半点敌对的意思,这让向来敬重义气的施连云实在不忍施展出“夺命十三刀”。

他知道“夺命十三刀”的辛狠,那是对敌之时的绝命刀法,一旦施展出来,要砍伤韩漠,似乎并不困难,但是……他不忍下手!

他终究是一个义气为上的好汉子。

慕容鹤冷冷笑着,这股笑意恰好被施连云的余光捕捉到,他心中微微一沉,刀势随即顿了一顿,只是他没有想到,韩漠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机会,而且韩漠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抓住对手每一次曝露出的机会,所以施连云一刀劈过去,微顿之际,韩漠的铜棍终于出手。

韩漠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那就是全力以赴,力道和速度绝不欠缺。

他攻击的地方,是施连云握刀的右手。

韩漠的铜棍击来,施连云已经感觉到不好,在这一瞬间,不知是慕容鹤冷笑的影响,还是条件反射,他的手腕子忽地一番,宝刀竟然使出了一招不可思议的招数,本来刀势往左,力道尚未用尽,眨眼间,却是违背物理原理地反转回来,往右边反砍过来,而施连云的手腕子已经达到了不可思议的柔韧性,手背后贴,几乎要贴上他的手臂。

这便是“夺命十三刀”中的“乾坤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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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零章 【败中得生】

乾坤倒转,超出常理的刀法,韩漠眼见这一铜棍便要打在施连云的手上,施连云似乎已经避无可避,但是这刀光一闪,那把刀竟然是奇迹般地反击回来,刀光冰寒,韩漠是真的吃了一惊,这个时候他更是明白,自己去势向前,不可能违背物理原理后退,打不掉施连云手中的刀,自己的手臂必定会被这把毒刀砍伤。

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结果。

韩漠这个时候,终于明白,薛绍所说的“夺命十三刀”,在这一瞬间,终于被施连云施展了出来。

他更明白,施连云的“夺命十三刀”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绝世刀法,而是出其不意的诡异刀法,这种刀法,交手一次之后,如果能窥探“夺命十三刀”的全部招数,那么第二次交手时有了提防,这样的刀术或许就不灵验了。

只是谁能够在这诡异的刀法下全身而退,谁又能够完全窥探出十三招刀法的所有奥妙?

乾坤倒转,局势凶险。

如果是施连云的对手是一般的人,这一刀必定会得手,但是他的对手是韩漠。

韩漠虽然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但是他的手段实在不一般,他前世习练格斗术,有着超强的反应力和应变力,他长期修习《长生经》,有着遇事不惊的镇定心态,最为重要的是,他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棍术------《八部棍术》!

八部棍术中的“虎部棍术”韩漠虽然还没有研究透彻,但是其中的招数韩漠却是很熟悉的,而他的力气,正好迎合了“虎部棍术”所需要的“力”!

力之一道,虽然不是万能,但是有的时候,却绝对可以改变被动的形势。

“虎部棍术”中有一招“虎尾鐗”,就是在这种危急时刻的应变杀招,韩漠的手腕子虽然没有施连云那般变态,但是却也异常灵活,那刀光翻转过来的一瞬间,韩漠的铜棍就像被点击的老鼠一样,猛地挑起,棍身已经如同老虎的尾巴般甩起来,挡住了施连云诡异的一招,而且韩漠的招数并没有停顿,在挡住刀刃的同时,那一声清脆的“呛”声之中,他的铜棍已经沿着刀身下滑过去,棍头就如同虎尾的末端,狠狠地点在了施连云的手脉处。

施连云似乎也想不到韩漠竟然能够躲过自己的这一式杀招,更没有想到韩漠非但在瞬间能够抵挡,反而能够趁势攻击。

他只感觉自己的手脉处一阵酸痛,整个手臂顿时麻软不堪,整个手掌竟是身不由己地一松,手中的宝刀已经落到了地上。

一片沉寂。

深洞门道的看出两人交锋中一瞬间的诡异招数,震惊不已,不懂门道的将士,虽然看不出最后这一交锋的凶险,但是见到年纪轻轻的韩漠竟然能够将素有豹突营刀法第一的施连云击败,当真是膛目结舌。

最为震惊和愤怒的,当然是慕容鹤。

他看到施连云施展了“夺命十三刀”,本以为阴谋得逞,却实在想不通韩漠是如何反败为胜的,他两只拳头紧握,指甲深陷肉中,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脸色铁青,一时之间只是呆呆地站着。

施连云宝刀落地的一霎那,他心头那块几乎将他压垮的石头似乎在一瞬间消失,虽然败了,他却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解脱感,感觉全身一阵轻松。

韩漠放下手中的铜棍,上前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宝刀,他看似很随意地扫了一眼,隐隐便看到刀刃处有一层泛青色的污渍,很清淡,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的出来,但是韩漠前生就是药剂学的行家,扫视一眼,已经确定,这把刀那是确实带着毒药,究竟是什么毒药,那却是一时难以判断。

慕容鹤当然不知道场中的两人都已经知道刀上有毒,见韩漠拿着刀,还担心韩漠看出什么来,顿时紧张起来。

却见韩漠已经将刀送到施连云的面前,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施护军尉,承认了!”

施连云接过刀,轻声道:“多谢!”他这“谢”字,显然寓意很深,绝不可能只是仅仅谢韩漠还刀。

虽然未能取胜,但是却避免了一场危机,从某种角度来说,韩漠击败自己,反而是救了自己一命,这中间的纠葛,也只有他二人能够清晰。

那边薛绍见到韩漠取胜,就像是自己胜了一样,说不出的兴奋,一直以来,弓兵队的气势一直被骑兵队压着,韩漠今日力挫施连云,在薛绍和不少弓兵看来,那不仅仅是韩漠的胜利,而是整个弓兵队的胜利,所以薛绍再一次举起手臂,高呼道:“威武,威武,威武!”身后的弓兵们自然是唯令是从,听护军尉喊得如此兴奋,那也都大喊起来。

自皇帝钦点韩漠为豹突营护军尉之后,豹突营军士中也私下风闻此事,在大部分人心里,就如同薛绍初始心理一样,都以为韩漠是靠着家族的背景才能够得到这个位置,很多人的内心也并不是很瞧得上,都只以为韩漠不过是纨绔公子而已,但是此番韩漠在校场战败施连云,那是真正的实力体现,而在军营之中,最能够服人的,也就是真实的本事,所以此时大部分将士对于韩漠已经生出尊敬之心,就是骑兵队中,虽然自己的护军尉施连云被击败,但是还是有不少人对于韩漠的身手是甚为钦佩的。

慕容鹤见到施连云收回刀,微微松了口气,但是脸色还是铁青的,恨恨地看了韩漠一眼,沉声道:“今日兵演,到此为止,归队!”竟是二话不说,快步走到马边,翻身上马,挥鞭而去。

当下各营将领自然是带着部下各归各队。

薛绍与韩漠骏马齐头并进,哈哈笑着,竖起大拇指道:“韩兄弟,了不起,这施连云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哈哈……,我弓兵队算是扬眉吐气了。”

窦善咳嗽一声,回过头来,道:“薛护军尉,都是豹突营的人,有什么骑兵弓兵之分?我多次与你说,祸从口出,你怎么就是没记性?”

薛绍显然对窦善还是很敬畏的,呵呵一笑,不再多言。

窦善这才笑眯眯地向韩漠道:“韩护军尉,今日兵演,也算是极为顺利,能够战胜施连云,实属不易,窦某却是要向你恭喜的。”

韩漠忙摆手道:“侥幸而已,侥幸而已!”

窦善微笑道:“校场之上,那是真刀真枪,以实力见高低,来不得侥幸的。”

韩漠淡淡一笑,忽然道:“窦大人,卑职有一事还请大人帮忙!”

窦善最怕的就是韩漠提出帮忙,头皮发麻,但是总不能说“不行”,呵呵笑道:“你讲,能帮的上忙的,自然尽力而为!”

韩漠这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初来军营,想与豹突营众将领熟悉一番,所以明晚我在万泉楼定下几桌,请豹突营众位护军参领和护军尉前去喝上两杯,却不知大人是否能够帮韩漠邀请诸位?”

其实这也并不是大事,这军营之中,护军尉以及以上将领自然是有一些自由的,趁着空隙出去偶尔小聚一番,那也是常有的事情。

窦善微一思索,才道:“韩护军尉,你既然有这意思,我回头去和诸位将领说一说,言明你明晚在万泉楼设宴邀请大家就是。不过到时候若是有些将领值勤……!”

“那便改日再请!”韩漠立刻道。

窦善点了点头,眼中划过奇怪的神色,干干一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

……

骑兵队护军参领大营,慕容鹤阴沉着脸,靠坐在大椅子上,闭着眼睛,脸上的颜色兀自泛青,虽然韩漠反败为胜让他很意外,但是他最气恼的,却是施连云迟迟不使用“夺命十三刀”,拖到最后,反而让韩漠反败为胜,不但没有按照自己的计划伤着韩漠,甚至让韩漠在兵演中大大地露了脸,已经在众将士的心里有了一丝威望。

这军营靠的就是本事,亮出足够强大的本事来,就足以让将士们心服口服,从而建立自己的威望。

他握着拳头!

施连云这一次没有在账外禀报,而是自己掀开帐门进来,神情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走到慕容鹤的面前,施了一礼,没有说任何话,如同标枪一样,静静站在慕容鹤的面前。

慕容鹤冷眼看着他,早无之前的那种热情,如果之前适当做兄弟来对待,那么现在,就像是看着一条暮色苍苍没有任何用处的老狗,眼中充满奚落和愤怒。

一阵沉寂之后,慕容鹤才冷冷地问道:“你如何向我解释?”

施连云抬起头,看着慕容鹤,愈发觉得眼前这个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是那样的陌生。

“未能完成大人吩咐,请大人责罚!”施连云的声音极其平静。

这平静的语气听在慕容鹤的耳中,更是感觉无比的刺耳。

“哼!”慕容鹤冷哼一声,冷笑道:“施连云,我还真是看不出来,你什么时候攀上韩家的高枝了!”

“卑职与韩家没有丝毫瓜葛。”依旧是平静如水,施连云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

慕容鹤靠在椅子上,“施连云,你应该明白,我慕容鹤最厌恶的,就是阳奉阴违吃里爬外的人,也最厌恶有人出卖我!”

施连云看了慕容鹤一眼,眼角抽搐,眼中显出一丝痛苦之色,摇了摇头,缓缓道:“卑职一直以来,对大人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好个忠心耿耿,好个绝无二心!”慕容鹤一拍桌子,怒吼道:“没有二心,你为何迟迟不出杀招?以你的本事,难道连那小子也打不过?即使打不过,你手持宝刀,还不能让他见血?”

施连云无奈道:“卑职无能!”

“无能!”慕容鹤冷笑道:“你确实无能,你如此无能之辈,也枉费我多年以来一直提拔你。”

施连云没有说话,仅剩的右眼眼眸子之中,痛苦之色更加浓郁。

慕容鹤似乎没有心思继续与施连云说下去,冷声道:“本将对你很失望……你现在立刻从本将的营帐滚出去,本将现在不想看到你……!”顿了顿,森然道:“施连云,你最好记着,你能有今天的地位,是谁给你的?你要是对本将不忠,本将是绝对不会留情的……还不滚出去!”

施连云施了一礼,转身正要出去,却听慕容鹤冷声道:“把刀留下,你这种无能之辈,还配用这样的宝刀?”

施连云默默解下腰间那把鲨鱼皮刀鞘宝刀,奉在桌子上,然后缓缓地出了营帐,慕容鹤看着施连云的背影,然不住又骂了一句:“无能的饭桶!”

施连云出了营帐,走了几步,抬头望天,天空似乎下起了毛毛细雨,他感觉自己的右眼眼角有些冰凉,水滴从他眼角滑落,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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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一章 【宜春洪讯】

西花厅内,时值黄昏,细雨如同丝儿般从天幕中飘落下来,打在雾水湖中已经展开的荷叶之上,细雨中夹杂着荷叶的清香,飘进了韩漠的屋内,韩漠站在窗边,放眼望去,蒙蒙细雨中,满湖的碧绿青翠,如同一幅优雅的画卷。

四合院,细雨,清湖,荷叶,这本就是天地创造出来的最美画卷。

裴英侯进来时,韩漠兀自闭着眼睛,尽情地享受着细雨莲香给他带来的惬意。

“大人!”裴英侯行了一礼。

韩漠转过身来,淡淡道:“我需要一个人!”

裴英侯当然明白,厅长大人说要人,那绝不是普通人,直接问道:“大人要办何样的事情?”

“要取一件东西。”韩漠走到椅边,缓缓坐下,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蘸已经研好的墨汁,铺开一张纸,并没有立刻写字,而是继续道:“去豹突营取一件东西!”

裴英侯立刻道:“红袖可以做到!”

韩漠点点头:“好,安排红袖,入夜之后,潜入豹突营骑兵队,慕容鹤那边有一把刀,鲨鱼皮为刀鞘,让她悄无声息地取回来,不可有任何差错!”根据韩漠的判断,只要慕容鹤还有一点智慧,那把毒刀一定会从施连云手里收回去,不可能将这样一件证据留在施连云的手里。

裴英侯问了一句:“是在大帐中?”

“不知道。”韩漠摇摇头:“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在今夜给我取回来。”

“是!”裴英侯恭敬道。

韩漠这才开始在纸上写字,只是写了一个名字。

“施连云!”

他将这张纸交给裴英侯,淡淡道:“我要知道这个人的一切,他出生到现在的一切情报,你几日可以交给我?”

“大人几日要用?”

“越快越好!”

“三日!”裴英侯立刻道:“三日之后,他的详细卷宗我将亲自交给大人。”

韩漠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道:“辛苦了!”

裴英侯从袖中拿出一封卷宗,恭敬道:“大人,最近厅中的人员也算是渐渐完善,弟兄们也开始运作起来,虽然因为东花厅的存在,并没有插手过多的事务,但是卑职还是吩咐下去,搜集情报的工作不可懈怠,倒是呈上来不少消息……!”看了韩漠一眼,见韩漠正温和地看着自己,才继续道:“这里有一封刚刚接到的卷宗,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卑职觉得还是应该呈报大人!”

“你说吧!”韩漠双手按着太阳穴,尽量放松自己,白天那一战,倒是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

“是!”裴英侯禀道:“情报来自宜春郡。”

“宜春郡?”韩漠微微皱眉,那边是范家和贺家的地盘,面积比东海郡大上不少,虽然比不得渤州郡资源丰富,却也是个比较富庶的州郡。

“自三月初三开始,宜春郡便开始下雨,连续数日暴雨之后,便是几日的小雨。”裴英侯缓缓道:“这中间只停了两日,而且是阴天,之后便又连续下雨,时而大时而小,一直到今日都没有停下来。下面呈报上来,大常江因为连日来的雨水,已经涨满了水,而且宜春郡境内大常江堤坝很多年都没有加固修缮,很是松散,一旦大雨继续下去,只怕有决堤的危险。大常江所经的宿松,黄梅,兰和三县百姓都陷入恐慌之中,如今都开始在当地官府的命令下,开始加固堤坝,不过临时抱佛脚,只怕……只怕真要决堤,挡也挡不住!”

大常江是中原最大最长的一条江,自东向西蔓延,如同中原大地上的一条巨龙,途经魏燕庆三国,自东海始,弯弯曲曲,蜿蜒起伏,经燕国吴郡,宜春郡和胡家所在的临阳郡,折而往北经庆国的南阳郡,再入魏境绥定郡和魏国京都所在的魏郡,有上千里的江道,也是中原内陆的一条最大的水上交通线。

庆国的南阳郡,那是切断燕魏两国疆域交接的庆国大郡。

大常江又宽又深,燕国建国初期,倒也出现过几次堤坝决口的情况,不过沿江的地势情况以及地理环境不同,地势低的地方容易出现江水高涨的情势,一般燕国境内出现决口都是在吴郡境内,祸及两岸,洪水一发,房舍庄稼被淹,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所以燕国那时候动用大批的人力物力,修固了吴郡大常江两岸的堤坝,更是在江中修建了大闸,工程可谓浩大,也正因如此,自那以后,吴郡再无水患,数十年来,虽时有洪讯发生,但却并无太大的灾害,大常江给燕国带来的水灾也算是极少的。

宜春郡地势虽然不高,却也从未发生过大的水灾,偶尔水势上涨,出现决堤,也只是很小的一段,稍微动员一下,也就能堵住,是以宜春郡内的大常江堤坝都只是经过很简单的修筑,毕竟要修建加固漫长的堤坝线,动用的人力物力太过庞大,朝廷有时候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自平光帝登基以来,世家权势大涨,各大世家忙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对于燕国许多的水利工程,那更是不会用上多少心思。

韩漠此时接到这份奏报,倒是有些疑惑,毕竟他对这种事情懂的实在太少,所以裴英侯将这份情报呈上来,韩漠也并没有太大的心里担忧,只是问道:“唔,这事情想必下面已经上折子报到了朝廷里,那修河建堤的事情,自有工部处理,我们倒不必操什么心的。”

裴英侯忙道:“话虽如此,不过宜春郡境内的大常江真要决堤,水灾一起,那边的百姓必定乱成一团,卑职是担心魏庆两国的暗部会趁机在民众挑起事端来……!”

韩漠皱起眉头,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沉思良久,才道:“东花厅那边,想必也会严密关注此事……裴主事,这样吧,往宜春郡多派人手,严密注意那边的形势,留意魏庆两国的不轨之徒在那边挑事……虽然东花厅肯定会去处理此事,不过也总有他们疏漏的地方,咱们便给他们打打下手,帮他们将那些疏漏的地方都补起来。”顿了顿,轻叹道:“毕竟都是燕国的衙门,打击敌人,有时候还是互相帮一帮的好。”

裴英侯立刻肃然道:“卑职遵令,立刻下去安排!”

韩漠想了想,终于道:“明晚我要在万泉楼设宴,宴请豹突营的一些将领……!”

他话一出口,裴英侯立刻明白意思,那是要派出西花厅吏员做好保护工作,立时道:“卑职会安排好!”

韩漠笑了笑,有这样的助手,还真是省心不少。

裴英侯正要退下,忽地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微笑道:“要恭喜大人了!”

韩漠一愣,但瞬间就反应过来,那显然是恭喜自己与范家的小姐定下亲事,这事儿燕京城中知道的不少,作为情报部门的西花厅主事,裴英侯自然也是知道的。

“同喜!”韩漠呵呵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忽然想起什么,皱眉问道:“那家面馆?”

裴英侯摇摇头:“没有红绳子!”

“我知道了。”韩漠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辛苦了。”神情却显出一丝担忧来,自从那次和霜儿去过一趟杨树村,回来分离之后,相约记号,到今日为止,在树枝上系上红绳子的约定却一直没有出现,快一个月,那个丫头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没有一点消息。

韩漠轻轻叹了口气,内心深处,确实有些担心那个天真的小丫头。

……

……

万泉楼算不得京里最奢华的酒楼,不过这里的酒却很好,韩漠是有心打听过的,这万泉楼的酒,那是自家酿造,讲的就是一个芳香醇美,许多达官贵人会专门派下人前来这里买些美酒回去饮用,而万泉楼的酒,也有一个很有趣的名字,叫做“梦里香“,那是连做梦也能梦到酒香的意思。

万泉楼,顾名思义,那是一座楼,楼高三层,四周的酒肆茶铺不多,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万泉楼的地点并不处于繁华区,档次也算不上奢华,这里的生意算不得宾朋满客,所以韩漠很容易就将万泉楼的三楼用一个并不昂贵的价格包了下来。

华灯初上,三楼雅厅中摆放着两张大桌子,豹突营护军参领加上护军尉,不过十多人,即使全部到场,两桌子酒宴也是足够的。

昨日已经让窦善出面邀请,窦善既然答应,自然不会误事,所以今日晚上,韩漠一等太阳落山,便在万泉楼等候。

本想找几个歌姬前来弹词弄曲,不过想到这一帮粗俗武夫,也品不出其中的味道,到时候借着酒意起性,做些出格侮辱歌姬的事情,那反而是麻烦,所以干脆略去。

静静站在窗边,望着楼下人迹稀少的街道,夜已经很深,韩漠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早就过了约定的时间,但是他的客人却没有一个到来。

韩漠的神情很平静,从窗外轻轻吹进来的风,扑在他的脸上。

今夜万泉楼的生意很一般,一楼倒是有几桌客人,二楼似乎只有两桌客人,猜拳行令的声音传上来,并不吵闹。

店中的伙计是得到过吩咐,没有召唤,那是不许上楼来,所以此时偌大的三楼,只有韩漠一个人站在窗边,显得很冷清。

他能看得见街道有两个闲人卷缩在街边,那是西花厅的吏员。

楼里的掌柜见三楼韩漠一直没有客人到来,也没有点菜,所以有些心急,在楼梯口张头探望,只是因为韩漠的嘱咐,他不敢上楼来。

“有事?”韩漠当然感觉到有人在楼梯口张望,回过头来,带着淡淡的笑容问道。

掌柜的忙道:“公子,你的客人什么时候到?这酒菜是否要准备好?”

“不急。”韩漠温和笑道:“再等一等吧,无论上不上菜,我都会付你两桌最好酒菜的银子。”

掌柜有点尴尬,嘿嘿一笑,道:“那公子有事就召唤,我在楼下给你等着客人来。”

“有劳了!”韩漠微微点头,等掌柜坐下,他才走到桌边坐下。

看来慕容鹤的影响力比自己预想的要强很多,豹突营十几名高级将领,竟然没有一人敢来赴宴,那自然都是忌惮慕容鹤,说得更清楚一点,那是忌惮萧家。

由此可见,在大多人的心里,萧家比韩家显然是要强出许多。

韩漠身处一根手指,轻轻在桌面敲打着,照这样的形势来看,自己要想在豹突营有所作为,这个慕容鹤那是一定要除去的,不择手段也要除去,但是却要做的悄无声息。

毕竟慕容鹤是萧家手里一枚极重要的棋子,萧家可是不愿意看到这颗拥有着巨大战略意义的棋子被其他人从棋盘上吞掉。

就在此时,忽听楼下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那掌柜已经叫起来:“三楼有客人到!”

韩漠立刻站起来,就见楼梯处显出一个粗壮的身影来,人高马大,长着大胡须,人还未上楼,那粗犷的声音已经笑道:“韩兄弟,我来讨酒喝了。”

这不是薛绍又是谁。

韩漠心中一阵感动,自己入营时,第一个瞧不上自己的就是薛绍,如今第一个来赴宴的,还是这个憨厚正直的汉子。

韩漠迎上前去,抱拳笑道:“薛大哥,辛苦了,快来坐。”

薛绍拍着韩漠肩膀道:“韩兄弟,这万泉楼的‘梦里香’,我一直是嘴馋着,只是那点儿俸禄,却是难以喝上几次。今天你做东,我可要好好喝上几坛子,痛饮个够,你可别舍不得。”

韩漠哈哈笑道:“只要薛大哥肚子能撑的下,就是将万泉楼的酒水都喝下去,我也奉陪到底。”高声道:“掌柜的,上酒菜,菜是最好的上,酒嘛,你们的‘梦里香’尽管往上搬!”

那掌柜高声答应,韩漠拉着薛绍坐下,笑道:“我还真是不知道薛大哥的酒量,今晚就要探探底,哈哈!”

薛绍呵呵笑着,道:“韩兄弟,我知道让你久等了,不过我薛绍不是有心让你久等。窦大人是往营里都通知了一遍,说你今晚要在这里请大伙儿喝酒,不过……嘿嘿,他们是不会来了,我满营里找过,他们都有事在身,所以我耽搁了时辰,你莫见怪。虽然他们有事不来,但是我薛绍当你是朋友,朋友请我喝酒,我当然不能拒绝!”

韩漠摆手道:“薛大哥见外了,你能来,我很开心。至于他们……嘿嘿,意料中事!”

薛绍凑近道:“韩兄弟,你莫怪窦大人,窦大人不是坏人,但是他身在那个位置……咱们体谅一些就是。”

“窦大人是我敬重的上司。”韩漠正色道:“小弟绝不会对窦大人有任何意见。”笑了笑,道:“不过他们不来也无妨,你我兄弟相聚,痛痛快快喝上一场,那也是人生幸事,咱们今夜就来个无醉不归!”

“好!”薛绍拍手笑道:“不醉无归!”

话声刚落,却听楼梯口传来一个很柔和的声音道:“我也想讨杯水酒喝,却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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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二章 【酒中义】

来人说话的声音很温和,但是中气却很足,上楼时的步伐很稳健,显然下盘功夫很强,那掌柜没有通报,此人却忽然上来,韩漠和薛绍有些诧异,目光投向楼梯口,却见到一个身着白色衣裳的翩翩佳公子正带着一脸春风般的笑容上来。

此人二十三四岁样子,身材修长,长相丰神如玉,极为俊秀,眼若灿星,但是一双剑眉和那犀利的眼眸子让他斯文的外表带着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英悍之气,肤色虽然很白,但是却是一种呈现病态的苍白,额前飘着两缕发丝,俊秀中带着野性,儒雅中带着狂放。

韩漠一看到那人的脸,顿时觉得是极为熟悉,脑中急速飞转,想着此人在哪里见过,却见薛绍“啊”了一声,站起身来,对着那人恭敬一礼:“卑职豹突营护军尉薛绍见过苏指挥使大人!”

韩漠一愣,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想起,这人竟然是近一年前在东海郡黑森林见到的那位银衣人,他还记得当时和这位仁兄各自杀死了一头老虎,随后此位仁兄和他的部下竟是遭受了一场狙杀,将自己和黑豹的一干兄弟都卷入其中。

那次双方默契配合,杀光了刺客,记忆中,此人使用的乃是一柄雪白的银枪。

听薛绍称他为“苏指挥使大人”,韩漠脑子飞转,已经猜测出此人是谁,而他玩玩也没有想到,此人竟是那样的身份。

指挥使的官衔,那是御林军的设置,御林军五大营,最高指挥官都是指挥使。

据韩漠所知,姓“苏”的指挥使,那只有鹰翔营指挥使苏雨亭,也就是吏部尚书苏观涯的独生子,那在京中绝对是风云人物。

原来自己近一年前遇到的这个家伙,就是苏雨亭。

苏雨亭神态谦和,看起来没有丝毫所谓指挥使的架子,薛绍行礼,他也抱拳还礼,随即笑着向韩漠道:“韩大人,却不知能不能请雨亭也喝上两杯?”

韩漠也露出笑容,道:“你都到了桌边,难不成我还要将你赶出去吗?”

苏雨亭哈哈笑道:“韩大人说话风趣,有意思。不过你的话我是听明白了,想来这杯水酒我倒是有幸能够喝上了。”

“请坐!”韩漠笑呵呵地道。

三人坐定,薛绍看苏雨亭的目光,那是充满了敬畏,这个景象也让韩漠明白,这位苏雨亭苏指挥使,不但在鹰翔营有着极高的威望,即使其他御林军营的将士,显然对他也有敬畏之感。

这当然不是容易的事情,年纪轻轻有此威望,那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想不到竟会这样巧。”韩漠微微笑道:“苏大人也是来这里喝酒吗?”

苏雨亭摇摇头,笑道:“其实并不是巧,而是我知道韩大人今夜要在这里宴请同仁,所以专程过来!”

“苏大人的消息倒真是灵通的很!”

苏雨亭微笑道:“在京里,有时候多知道一些事情,并不是什么坏事情。”

“有道理。”韩漠点头道:“多谢苏大人指教了。”

此时店伙计已经往楼上送来酒菜,就自然是万泉楼赖以成名的“梦里香”,菜肴虽然说不上有多高档,但却也是各具特色,色香味俱全。

掌柜见到这几个人都是气度不凡,更是亲自为三人的酒盏斟上酒,这才下去。

“韩大人在万泉楼请宴,本以为韩大人一人会很寂寞,我深知没有酒友的难处,所以本想过来陪韩大人喝几杯,只是没有想到,豹突营还是有一条好汉子的。”苏雨亭看了看薛绍,眼中显出赞赏之色。

薛绍立刻道:“苏大人过奖了。我佩服韩兄弟,他要请我喝酒,我怎能不来?我可管不了别人怎么看!”

韩漠正色道:“薛大哥确实是一条好汉子,能得交薛大哥,那是韩漠的荣幸。”顿了顿,又道:“不过苏大人的消息之灵通,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莫非苏大人有未卜先知之术,早就知道他们不会过来?”

苏雨亭凝视着韩漠,淡淡笑道:“韩大人其实比我清楚,又何必有此一问?”

韩漠呵呵一笑,并不多言,举盏道:“既然是来喝酒,这最重要的事儿咱们可不能忘记,来,先干为敬!”仰首将一盏酒饮尽。

这酒入口果然是甘醇芳香,虽然入口不裂,但是滑进喉咙里之后,那股酒香之中,顿时火辣起来。

苏雨亭赞道:“韩大人喝酒如同做事一样,依旧是干脆!”与薛绍也都是一饮而尽,薛绍更是起身为三人重新添满了酒,道:“苏大人,卑职……卑职还真是没有想到能与你同桌而饮,真是……真是荣幸的很!”

“既然是在这里以酒会友,咱们也就不必官职相称,如蒙不弃,兄弟相称便可。”苏雨亭柔柔笑道:“雨亭能与薛兄这样的汉子同桌而饮,那也是三生有幸。”

薛绍虽然正值粗犷,但是却不是傻瓜,苏雨亭今夜来此,他也知道绝不可能是仅仅喝酒那么简单,自己留在这里,恐怕许多话他都不好说。

“韩兄弟。”薛绍咧嘴笑道:“我差点忘了,这后半夜我还要巡营,得回去收拾一下,先告辞了。”

韩漠见薛绍屁股都没做热便要离开,知道他的意思,正要说话劝他留下,薛绍已经站起来,抱起一坛子酒,呵呵笑道:“是了,这样的好酒,那是舍不得的,我且抱一坛子回去慢慢品着。”

他不等韩漠多说,向苏雨亭笑道:“苏大人,公务在身,先告辞,日后若有机会,希望还能与苏大人共饮!”

苏雨亭起身,很优雅地抱了抱拳:“自当相陪!”

韩漠站起身来,微一沉吟,才道:“我送你出去。”

薛绍也不推辞,二人下了楼,薛绍才笑着轻声道:“原来韩兄弟与苏指挥使大人有交情,这可是一条真正的好汉,了不起的很。”

韩漠淡淡一笑,道:“薛大哥,今日多谢你能来……改日咱们再好好喝。”

薛绍哈哈笑道:“等我有银子了,回头也请你。”拍了拍怀里的大酒坛子,笑呵呵地道:“这坛酒,够我爽快两天了。韩兄弟,不必送了,我先走了,你回去好好招待苏大人吧。”

韩漠送到门口,见着薛绍骑马而去,这才回到楼上,此时苏雨亭正自斟自饮,看起来异常的悠闲。

韩漠坐下后,看了苏雨亭一眼,道:“苏大人今日来此,恐怕不是喝酒这么简单吧?”

“叙叙旧!”苏雨亭依旧是很柔和的笑容:“故人进京,我却一直没有机会叙旧,今日有这个机会,我当然不能错过的。”

韩漠淡淡一笑,道:“当日相见,倒是没有想到苏大人竟是指挥使,更没有想到苏大人是苏尚书的公子,倒是失敬了。”

“我也没有想到你是韩尚书的公子。”苏雨亭道:“韩兄自渤州郡开始,名声大振,我是一直在关注着。能够短短时日,能在豹突营有用薛绍这样以为义气的好朋友,韩大人的能力实在令我钦佩。”

韩漠道:“薛绍是个义气的汉子。”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薛绍能与你结交,可见韩兄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苏雨亭微微笑着,品着美酒,悠然道。

韩漠看着苏雨亭,问道:“当日刺杀你的凶手,你可找到?”

苏雨亭平静道:“雨亭的敌人不少,但是敢杀我的却不多,能够积聚那么多刺客往东海郡去刺杀我,那更是很少的,当日我就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看来你还是时刻要小心了。”韩漠笑眯眯地道:“你今晚单身而来,说不定又有一帮刺客盯着你。”

“刺客未必有,但是肯定会有很多眼睛看到你我在这里相聚。”苏雨亭淡淡笑道:“如果他们觉得西花厅的厅长是那样容易对付的话,他们随时可以出来试试的。而且……雨亭虽然不才,但是在京里敢杀我的人,实在不多,所以……虽然那些看到我们在一起的人心中会非常的忌恨,但是他们并没有太大的胆子敢出手!”

他说的很自信,优雅之中,却有着一股骨子里透漏出来的霸气。

韩漠沉吟着,这个时候与苏雨亭走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但是对于苏雨亭骨子里的自信和霸气,韩漠却是很欣赏的。

他当然知道苏雨亭话中意思是指谁,无非是萧家而已。

他猛地想起黑森林那日的事情,在那天苏雨亭被刺之后,自己返回的途中,竟然遇上萧灵芷和小君,如今想来,难不成刺杀事件竟与萧灵芷有关?

那样的时刻,苏家的苏雨亭和萧家的萧灵芷同时出现在东海郡黑森林区域,显然是有问题的。

如此看来,当日对苏雨亭的刺杀行动,十有八九是萧家策划,而主持者更是萧灵芷,或许萧家寻觅到那是一次好机会,所以才要在东海郡境内解决苏雨亭。

如果事情成功,苏雨亭一死,韩家肯定是要被拖扯进去的,现在想起来,当日无奈之中与苏雨亭联手抗敌,倒是无形中为韩家避免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我记得你说过,你曾受过萧怀玉的指点……!”韩漠凝视着苏雨亭,似乎有些疑惑:“这本来是不该存在的事情!”

苏雨亭明白韩漠的意思,萧苏两家是死敌,萧怀玉又怎么会指点苏雨亭功夫?

“有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因为某些原因,却总是在发生着。”苏雨亭脸上显出敬慕之色:“军神萧怀玉,是我唯一敬佩的萧氏族人……他与萧家的人不一样!”顿了顿,轻声道:“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真正的君子,我想只有他是了……他是多罗叱天王化身!”

韩漠看得出来,苏雨亭对萧怀玉的崇敬是发自内心,顿时对萧怀玉更是好奇,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让苏雨亭这个本身就不凡的人去钦佩呢?

“你是不是已经清楚了萧家的影响力?”苏雨亭温和地笑着:“仅仅是萧家的一颗棋子,在豹突营就有那么大的能量,让一帮将领竟然不敢赴堂堂西花厅厅长韩家少爷的私宴……虽然有一个薛绍……你是不是对萧家已经开始有了新的认识?”

韩漠淡淡道:“对于苏大人,我也有了新的认识!”

苏雨亭哈哈笑道:“至少雨亭给韩大人带来的麻烦,远远没有萧家给你带来的大。”

“忘记告诉你了,我韩漠……从不畏惧任何麻烦!”韩漠淡淡笑道。

一阵沉默。

忽听楼下的掌柜再次喊起来:“三楼有客到!”

韩漠一愣,这一次,他是真的想不出会是谁来赴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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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是谁!

第二七三章 【长街上的谋杀】

这次上来的人,还真是让向来淡定的韩漠大吃一惊。

来人穿着黑色的布衣,看起来很朴素,长发有一根黑色带子系着,如果不是因为左眼扣着的银色罩子,这个素装出现的家伙韩漠还真一时认不出来,这人当然就是昨天在校场上败在韩漠手下的施连云。

他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径直走过来,看到苏雨亭,抱了抱拳,却没说什么话,而是径自在桌边坐下,看着韩漠,问道:“我听窦大人说,今日是你请客?”

韩漠回过神来,点点头。

“好。”施连云拿起一坛酒,拍开封皮,二话不说,端起酒坛子便开始喝酒,他中间竟然没有停歇,酒水从他的嘴边流下,滑到颈项,进入脖子里,很快就打湿了他衣裳的领口和前襟,他就像没有感觉一样,只将一坛子五斤重的“梦里香”喝光,这才放下酒坛子,用衣袖擦干嘴角,抬头看着韩漠,道:“你请喝酒,酒我已经喝了!”

韩漠竖起大拇指,道:“好酒量!”

苏雨亭笑盈盈地看着施连云,并没有说话。

施连云拿起桌上的筷子,吃了几口菜,桌上满是佳肴,他择了三五样,每样吃了一些,然后才放下筷子,抬头道:“你请客吃饭,菜我也已经吃了。”

韩漠微笑道:“菜很多,你可以慢慢吃,酒也有很多,你可以慢慢喝。”

施连云凝视韩漠道:“韩护军尉,昨日的事,我欠你情。施连云没什么大出息,很小的时候,我那眼睛瞎了的老娘就时常告诉我,一个人这一生,最不能欠的就是人情债,人情债要用人情去还,为了还债,可以连性命也送出去,否则就是死了,地下的小鬼们也瞧不起……!”

韩漠皱眉道:“施护军尉,你没有欠我什么,你……不必如此!”

施连云伸手止住道:“我施连云能分得清好歹,欠没欠债,心里有数。本来你这份人情债,我是要还的,但是我现在这条命,是慕容大人从阎王手里救下的,所以这条命是慕容大人的,我没有资格做主还债……如果下辈子还能相见,我再还你的人情……!”

韩漠听他说得斩钉截铁,顿时对这个忠义的汉子肃然起敬,就连苏雨亭在旁也为之动容。

“该说的,我已经说明白了。”施连云站起身,身体有些摇晃,这一坛子先醇侯烈的“梦里香”,足以让他喝醉:“告辞了!”

他深深一礼,站起身,便要离开,脑子一阵晕眩,身体晃了晃,韩漠急忙扶住他胳膊,道:“施护军尉,你酒喝得太急,恐怕是醉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施连云的脸已经有些发红,看来他的酒量并没有韩漠想象中的大,而且这“梦里香”也不愧是好酒,入口清香,后劲却十足,短短时间,施连云已经显出醉态,他摆摆手,道:“不必,谢谢韩护军尉,我……我自己能行!”走到楼梯边,抚着楼梯,摇摇晃晃地下了楼去。

韩漠看着施连云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微微皱眉,就听苏雨亭在他身后淡淡道:“正如今夜有人看到你我在这里喝酒一样,我想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这位施护军尉也赴了你的酒宴。”

韩漠回到桌边,问道:“苏大人想说什么?”

苏雨亭品着酒,悠然道:“想不想打个赌?”

“什么?”

“我们赌施连云今晚是不是能活着回到他的营地。”苏雨亭平静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赌?”

韩漠淡淡笑道:“你觉得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杀他?仅仅因为他前来赴宴?”

苏雨亭并不否认,却也没有给予肯定地回答,只是道:“也许吧。但是这仅仅是一个理由而已。”他的酒盏已满,所以他很悠闲地自己为自己的酒盏斟上酒,温和地笑着:“如果是豹突营其他人来赴宴……例如薛绍,结局会好很多,或许以后会在军营中有些麻烦,但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危,而施连云却不行,因为……在某些人的眼中,他知道的东西似乎多了一些。”

韩漠嘴角泛起一丝弧度,道:“某些人?苏大人在这里,说话没必要如此隐晦……有时候已经开了头,我并不介意你说一些让我很吃惊的话。”

苏雨亭呵呵笑道:“施连云是慕容鹤的心腹,绝对的心腹,他们是一同进京……从某种角度来讲,施连云或许比萧太师更加了解慕容鹤这个人,慕容鹤的许多事情,都在施连云的脑子里有记录。”

“我似乎明白了。”韩漠已经走到窗边,对着外面做了一个很简单的手势,街道上便有几条身影悄无声息地跟着刚刚上马而去的施连云,他做完这一切,才回头笑道:“你是不是认为,在慕容鹤看来,今夜施连云来到万泉楼,并非是来道谢,而是来投靠?”

苏雨亭点头道:“对于慕容鹤那样的人来说,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一个已经不知道义气为何物的人,是不可能清楚别人如何去履行这两个字……慕容鹤绝不想让你拥有施连云这样一张嘴巴,他更不会允许多年的心腹投身在你门下,如果你是慕容鹤,你会怎么做?”

韩漠沉吟了一小会,才露出看似腼腆的微笑:“我……不是慕容鹤,所以我不知道他那种人会怎么做!”

苏雨亭叹了口气,用一种看似责怪的眼神望着韩漠,道:“韩大人真不是老实人……至少对我很不老实,你若不知道慕容鹤想怎么做,我宁可将这桌子上的三坛酒一口气喝下去。”

“哈哈……!”韩漠眨着眼睛笑道:“我都请你喝酒了,你还敢说我不是老实人,你这真不是客人的样子。”顿了顿,才道:“慕容鹤要对施连云动手,难道他不担心我会帮施连云?”

苏雨亭凝视着韩漠,微一沉吟,才道:“那你会出手?仅仅为了施连云,就要和他们发生直接冲突?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韩家的两位尚书,只怕是已经对你嘱咐过,不要轻易行事……这个时候,你们韩家似乎并不想与萧家在私底下发生这类利益性的最直接冲突……!”

韩漠呵呵笑着,眨了眨眼睛,看起来给人捉摸不透的感觉:“我向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而且……施连云既然赴宴,就是我的客人,我的客人回家途中若是突然消逝,我这个做主人的只怕麻烦更大,而且会很没面子。最重要的是……我与萧家在暗中发生一些直接的冲突,岂不是你最愿意看到的?”

苏雨亭用一种怪异的神色看着韩漠,眼眸子里似乎透着一丝惊讶,随即轻轻笑道:“韩漠,你让我……刮目相看!”

……

……

长长的街道似乎没有尽头,昏暗无比,道路两边都是高高的梧桐树,两排梧桐树远远延伸,就如同九天十地诸妖诸魔林立在两边,深邃是要吞噬经过这条道路的行人,只是夜太深,这里又不是繁华区,大多数人都是早早地歇息,没有达官贵人们那种奢华的夜生活,更没有南城流晶河畔那种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的繁华景象。

施连云醉眼惺忪,骑在马上,抱着马脖子,这条骏马便是沿着这条街道缓缓往前走,那马蹄声踩踏在青石板路上,清脆而寂寞,在夜色中,发着诡异的声音。

几条人影悄无声息地站在道上,一字排开,清一色黑衣蒙面,骏马似乎也被这一群人的杀气所惊吓,离那群人十步之遥处,停下了前行,打着响鼻,就似乎感觉到厄运一般,不安地在原地踩着步子。

施连云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骏马停下,他抬起头来,看到了前面的几名黑衣人,脸上没有丝毫慌张,在这一刻,他本来满是醉态的脸竟然冷静下来,嘴角泛起冷笑。

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起来,他并不畏惧这样的场面,而且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死亡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施连云的马背上就放着一把好刀,只是他似乎没有拿刀的想法,而是淡淡道:“慕容大人在哪里?”

他竟似乎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慕容鹤的声音从黑暗中传过来:“原来你还知道有我!”

两名黑衣人拉开距离,从后面缓缓上来一人,穿着黑色的衣裳,一脸的阴鸷,正是慕容鹤。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施连云扫了几名黑衣人一眼,淡淡笑道:“难道大人想要我这条贱命?”

慕容鹤上前来,背负双手,冷冷道:“施连云,我到现在才知道,你昨日为何会对韩漠手下留情,原来你是早就有心要背叛我,投靠到他的门下……!”

施连云神色说不出的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绝望,云淡风轻,只是轻轻道:“大人误会了,韩大人今夜请宴,我只不过是前来赴宴而已,至于什么背叛投靠,卑职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好一个韩大人。”慕容鹤冷笑道:“叫得多么好听啊。施连云,这满营的将领,都老老实实地待着,倒是你和薛绍前去赴宴,薛绍倒也罢了,你却大脸贴上韩漠的屁股……我将你当做心腹看待,你却是如此对我?恐怕你已经向他说了不少我的坏话,用来做讨好之用吧……!”

施连云翻身下马,扶着马背,望着慕容鹤道:“慕容……大哥,我施连云跟了你七八年,你便如此看我?我施连云再不济,那也终究是个知道义气的男人,卖友求荣的事情,我施连云是不屑为之的……!”

“住口!”慕容鹤怒斥道:“到了今日,你还有脸叫我大哥?你事情都已经做下了,还敢狡辩?”

施连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道:“慕容大人,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我这条贱命是你所赐,如果你想拿回去,只要你开口,用不着他们动手的。”

慕容鹤望着施连云,眼中泛起一丝复杂之色,似乎有一丝犹豫,毕竟此人曾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这么多年来,对自己也算是忠心耿耿。

但这种神情很快就被阴冷取代,冷声道:“卖友求荣之人,还有脸面存活于世间?”

施连云淡淡一笑,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他平静地从马背上抽出自己的刀,双手执于胸前,刀锋对着自己的胸口,望了慕容鹤一眼,见到慕容鹤已经转过头去,施连云苦笑着叹了口气,再无犹豫,双手用力,对着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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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四章 【夜遇】

一直跟随在施连云身后隐藏在暗中的西花厅吏员,此时都是大吃一惊,韩漠的手势,那是让他们保护施连云回到营中,路上遇到慕容鹤,他们也没有立刻现身出来,毕竟不到万不得已,西花厅是不能轻易出来参与一些斗争的。

在他们看来,如果慕容鹤真要动起手来,那只有遵循厅长的吩咐,全力出击相救,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施连云会自杀,这就是风一样的速度,那也是难以阻止的。

或许就连韩漠也不可能想到,施连云的骨气竟然硬到这个地步。

就在施连云刀锋刺入胸口的一霎那,暗处一块飞石如同闪电般射出来,那真可谓是电光火石了,隐隐听到“呛”的一声,飞石打在了刀柄之上,但是大刀却没有脱手,只是微微偏了一偏,还是深深刺入了施连云的胸膛内。

鲜血一瞬间染红了施连云的胸前衣襟,殷红一片。

慕容鹤皱着眉头,望着施连云,神情有些木然,眼眸子深处也隐隐泛出一丝异样的光芒,看着施连云的身躯缓缓倒下去,他微微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叹道:“连云,莫要怪我,怪只能怪你自己太糊涂。”他挥挥手,正要离开,却听一名黑衣人轻声道:“我们是否要检查他的尸体?”

慕容鹤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我们既然奉命要杀这个人,那就要看到他真正的死去,否则……我们无法交差!”那黑衣人似乎并不畏惧慕容鹤,只是很平静地道:“只有确定他确实死了,我们才可以回去复命!”

慕容鹤淡淡道:“那……你去检查尸体吧!”

那人一拱手,提起大刀,快步上前,便要去检查施连云的尸体,却听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正往这个方向赶来。

那黑衣人停住脚步,一挥手,沉声道:“有人来了,走!”他的命令倒是极为有效,数名黑衣人闻他命令,立刻往街头隐去,慕容鹤一咬牙,也跟着而去,只转瞬间,所有人都消失不见。

骑马而来的自然是韩漠,他远远就望见施连云倒在地上,吃了一惊,催马上来,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施连云身边,抱住他的上身,皱起眉头来。

施连云的呼吸已经很是虚弱,胸前大片的鲜血兀自在慢慢溢出。

暗黑中的三名西花厅吏员幽灵般上前来,单膝跪倒在韩漠身后,“卑职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他是自杀的!”

韩漠却是看到了施连云身边那颗小石子,微微眯起眼睛。

施连云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韩漠,脸上显出苦笑,终是无力地闭上眼睛。

韩漠扒开施连云的衣襟,看了看伤口,微微松了口气,他对于人体的骨骼内脏自然是很清楚的,虽然这把刀刺入的位置极其凶险,但是根据他的判断,至少离最重要的心脏地方还有一丝距离,并没有伤及到心脏,否则大罗金仙也是救不了。

他从怀里取出西花厅为他配备的金疮药,倒在伤口处,先止住往外溢出的鲜血,如果着鲜血不止住,用不了多久,那也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这金疮药是西花厅吏员必备的药品,药性极佳,只一瞬间,那溢出的鲜血便被止住,韩漠一时间没有医治器材在手边,那是不敢轻易拔出插入胸口的刀刃,沉声吩咐道:“带回西花厅!路上注意伤势,交给裴主事,不管如何,令他必须救活施连云……路上可以征用任何马车,不必商量……!”

三名吏员立刻答应,小心翼翼背起施连云,很快离去。

韩漠望着他们离去,轻轻摇了摇头,道:“施连云,你欠慕容鹤的命,今夜算是还给他了。”他拾起地上的那颗石子,这街道上很干净,并没有这般形状的石头,韩漠不由将小石头握在手心中,四周看了看,四下里悄无声息,并无人影。

他翻身上马,牵马回转,若有所思。

施连云既然选择自杀,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会在刀刃刺入体内之时有偏差,而伤势的结果,明显是微微斜刺进去,看起来与施连云预期的目标是有偏差的。

如果真是那样,这颗小石头一定与偏差有关系。

韩漠前世看过无数的电视电影,更看过无数飞花摘叶伤人性命的小说,那些功夫都是神乎其神,只是韩漠穿越以来,虽然也看到了一些让他震惊的功夫,例如白夜郎的诡异武功,但是总体而言,这个世界的功夫还是比较的真实,让人能够接受。

但是这颗石子的出现,却让他有些惊讶了,虽然没有亲见,但是韩漠却能够想象到,恐怕是有人打出这颗石子,暗中救了施连云一命。

如果真是这样,那打出小石头的人会是谁?他的武功竟是如此的高明。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白夜郎,在他的心中,有此功夫的,非白夜郎莫属,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上来,他就否定了。

白夜郎何许人也,当日救自己,那是对自己的格斗术有所求,才会顺手救下,至若这个施连云,以白夜郎那种孤傲的性格,不可能出手。

如果不是白夜郎,又能是谁?

韩漠很费解,只是一阵车轮声让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抬头看去,自己的骏马已经拐到了一条街道上,几处小小的店铺尚未关门,更有一处露天的小面摊,三两名客人正在面摊伴着辣酱吃面,这条街上的灯火很昏暗,而迎面却是行来一辆马车,昏暗之中,这辆马车的出现,颇有些诡异。

韩漠皱起眉头,他竟然看清,那马车的车夫身材魁梧,却是秦山。

秦山自然也看到了韩漠,停下马车,抱拳道:“韩少爷。”

韩漠淡淡笑道:“真是巧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瞥了那辆并不算华贵的马车,却不知马车中是不是萧灵芷。

他不用多想,那辆马车的窗帘已经拉开,萧灵芷那一张冷秀的清丽脸蛋儿显出来,柳眉微微蹙起,轻声道:“韩大人雅兴不浅,如此深夜,还在游街吗?”

“军师不也在游街吗?”韩漠淡淡一笑:“一个男人黑灯瞎火四处走走,那倒无妨,不过军师一个女孩子家,深更半夜在街上晃荡,这似乎有些不安全吧?”

“不安全?”萧灵芷凝视韩漠:“除非是韩大人欺负我,否则我会很安全!”

这“欺负”二字听在韩漠的耳中,倒似乎有另外一层意思,他不由然想到上次在萧府花园中暧昧的场景,嘴角泛起弧度:“军师这样美丽的女子,就算是韩漠,也不忍心欺负的。”

萧灵芷贝齿咬着红润香唇,瞪了韩漠一样,终于道:“韩大人若是空闲,能不能……能不能到马车里来坐一坐?”

韩漠的马儿已经到了窗子边上,韩漠凝视着萧灵芷,轻轻笑道:“孤男寡女,同处车内,军师还真不怕我忽然想欺负你?”

“你若不愿意就算了。”萧灵芷白了韩漠一眼,放下了窗帘子。

韩漠呵呵一笑,已经翻身下马,钻进了车厢内,一入车厢,立时闻到车厢内那幽兰般的女子体香,而且车厢内很昏暗,只是依稀看到萧灵芷身体的轮廓,他脸上是何表情,一时尚未适应车内的昏暗,倒是难以看清。

两人面对面坐在车厢内,韩漠的退无声无息中贴近萧灵芷的腿儿,萧灵芷急忙拉开,往里面移动过去,引得韩漠哈哈笑起来。

萧灵芷啐了一口,道:“你都是定过亲的人,就这般没正经吗?可莫辜负你未来的妻子。”

韩漠听平日里冷秀的萧灵芷忽然蹦出这样一句话来,倒是有些稀奇,道:“军师似乎对我的事情很留心啊,你怎知我已经定亲了?”

“京里有几人不知。”萧灵芷轻轻道:“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了?”

韩漠托着下巴,靠在车厢中,已经微微适应车厢内的昏暗,所以也能依稀看清萧灵芷的模样儿,这女子今日穿着淡黄色的衣裙,秀发柔顺飘下,用一根带子系着,刀削般的香肩虽有轻纱掩住,却不失圆润,素肌莹玉,冷秀的脸庞在昏暗中反倒是更增一丝若有若无的秀美。

“或许有人会恭喜,但军师心里只怕是没有这个意思吧!”韩漠嘴角带着轻笑,悠然道。

萧灵芷香躯一颤,瞥了韩漠一眼,道:“你……你胡说什么?”

韩漠微笑道:“军师是太师的干孙女,太师的立场,那是绝对不想看到这门亲事成功,军师难不成与太师的意思不同?”

萧灵芷似乎松了口气,芳心暗想:“原来……原来他是这个意思。”顿时却觉得心中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一阵沉默后,萧灵芷才咬着牙道:“既然你都这样说,我也没必要否认,不错,我们萧家很不希望看到你们韩家和范家走到一起!”

韩漠耸耸肩,淡然道:“只是很可惜,你们不能如愿。”

第二七五章 【红袖取刀】

萧灵芷冷冷道:“韩漠,你……你很得意吗?”

韩漠淡淡笑道:“军师难道看得出来我很得意?”凑近过去,萧灵芷身体的幽香更是扑鼻,他带着一股极强悍的气息轻声问道:“军师知不知道,就在隔壁那条街上,刚刚发生了一起谋杀案?”他的眼睛极其犀利,死死地盯着萧灵芷那一双清冷的眼眸子。

萧灵芷并没有因为韩漠那种充满攻击性的气息而有丝毫的畏惧,只是淡然道:“却不知韩大人是否已经派人向燕京府报案?”

“有些事情查起来,真要查出结果,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韩漠轻声道,他的脸与萧灵芷的脸只有咫尺之遥,他能感受到萧灵芷虽然故作镇定,但是她的气息却开始急促起来,而且她被掩饰极好的丰满胸部也开始上下起伏。

萧灵芷咬着嘴唇,凝视着韩漠近在咫尺的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终于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既然发生谋杀案,自当去燕京府报案,让官差去查,查出凶手,那有什么不好?这燕京每日里都会有一些案子在发生,我只怕燕京府想查出凶手,并没有那么简单。”

“是吗?”韩漠嘻嘻一笑,他的左手忽地向毒蛇般探向萧灵芷粉嫩白皙的喉咙,似乎是要去掐住她美丽的脖子。

萧灵芷眼中显过吃惊之色,右臂只微微动了一下,但却似乎想到什么,并没有提起来,而韩漠的手在触到她脖子的一霎那,忽地划了过去,速度快极,只是轻轻地触碰了萧灵芷尖尖的下巴,迅速收回手来。

“你……你做什么?”萧灵芷显得很愤怒,冷冷看着韩漠。

韩漠嘻嘻笑着,触碰到萧灵芷下巴之时,他感觉这个女子的肌肤当真是光滑腻手,脸上的肌肤就如此水嫩光滑,那么身体上的柔腻肌肤也不知光滑到何种程度,见到萧灵芷很愤怒,他却没事人似地,笑眯眯地道:“军师……武功很高吗?”

萧灵芷淡淡道:“韩大人是要试探我的武功?”

“只是很奇怪而已。”韩漠笑眯眯地道:“我一直以为,军师的身手是很厉害的……我甚至想过你会飞花射石!”说到这句话,韩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萧灵芷的表情。

萧灵芷不动声色道:“韩大人的想法还真是天马行空。”

“多谢夸奖。”韩漠呵呵笑着,托着下巴道:“军师,我有一言,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

“我也有一言!”萧灵芷平静道:“韩大人却不知愿不愿意听?”

“女士优先,你先说!”

萧灵芷一愣:“女士优先?”对于这个词颇有些诧异,但还是道:“只是一句劝告而已,苏雨亭……并不像你所看到的那样简单,你和他走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韩漠哈哈笑道:“军师这是警告还是提醒?”

“这就看你自己理解了。”萧灵芷淡淡道。

韩漠点点头:“你的话我记着了,我对你说的话也很简单……一个女人,手里沾上太多的鲜血,这会影响你的淑女形象。”

萧灵芷蹙起柳眉,并没有回答。

“女人的手,用来绣绣花,沏沏茶,剪剪花草,多好。”韩漠叹了口气:“因为某些人的野心,让一个女孩子那双好看的手沾上鲜血,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他看着萧灵芷那张冷秀的脸,轻声道:“我一直都觉得,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子,应该远离鲜血!”说完,韩漠淡淡一笑,道:“公务在身,不能陪军师聊下去了。”竟是二话不说,从马车里钻了出去。

萧灵芷闭上眼睛,听着车外马蹄声响起,渐渐远去,才喃喃自语道:“韩漠,我在你心里……是否真的很冷酷?”

……

……

韩漠用屁股都能想得到,萧灵芷今夜突然出现,十有八九刺杀施连云就是她在幕后策划的,他也知道这是各为其主的事情,萧灵芷既然身在萧家,就要从萧家的利益出发去谋事,对于萧家来说,萧灵芷做得并不错。

这时如果换做自己,如果某一颗棋子会对大局起到威胁影响,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除去。

只是韩漠心里却很不舒服,毕竟看到那样一个秀丽的女子成为萧家暗中主持杀人的黑手,这就像看到一副唯美的油画破了一个缺口,总是让人很不舒服的事情。

韩漠也很清楚,虽然世家互相争斗,但是几十年来,根本形势并没有改变,如果不是渤州郡野心勃勃发动反叛,燕国世家的形势只怕还会像以前那样维持下去,无非是互相削弱打击对方的力量而已。

那种九大世家互相掣肘的局面应该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但是渤州郡叛乱之后,整个局势立马转变,一场大战,两家灭亡,而西门世家更是在让人难以忍受的政治压力中,铤而走险,灰飞烟灭。

短短不到一年,立国百年的三大世家灭亡,这样的进程已经超出世家斗争的速度范畴,所以存留下来的世家要消耗战利品,而世家灭亡的残酷性,会让各大世家更加小心一些,没有继续到一定的势力,更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韩漠没有回府,他昨夜倒是和白夜郎有过交代,今夜宴席,只怕回去甚晚,所以免了今夜的修炼。

他骑着马,在深夜时分,径自赶到了西花厅中。

此时西花厅密室之中,一处药剂司的吏员们正在极力抢救奄奄一息的施连云,韩漠进入密室时,看到主持抢救的是一个年近五旬的老者,灰衣灰袍,倒是从未见过。

“这位是徐竹公,近日才返回花厅,乃是我花厅内医术最高明的神医。”裴英侯向韩漠解释道:“杏林高手,妙手回春,绝不是虚言。”

韩漠前世虽然搞药剂,但也算是半个医生,一听这小老头是神医,心中就生出亲近之感。

徐竹公虽然感觉到韩漠进来,也听到裴英侯在旁解释,但是此时他手里正拿着针线,正在为昏迷过去的施连云缝补伤口,所以并没有过来参见行礼。

施连云上身赤裸,韩漠此时才看清,他健壮的上躯,满是虬曲盘绕的肌肉,但是却有无数道伤疤,由此可见,这名悍将还真是身经百战,从刀光剑雨中爬出来的。

“情况如何?”为了不打扰徐竹公动手术,韩漠带着裴英侯走到门外,低声询问。

裴英侯轻声道:“回大人,就差那么一点点,刀刃便要伤及心脏,真要伤到心脏,那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

韩漠道:“不错,现在情况是不是稳下来了?”

裴英侯点点头:“虽没有伤到心脏,但是却是伤到了几处血脉,而且伤得还不轻。徐竹公做了手术,用药剂司的药物护住了血脉,不过要愈合还要些时日。而且目前的情况,只能吃些汤汤水水,慢慢修养才可能康复,至少一两个月内是不能动力了。”

韩漠点头道:“保住命就好。先将他安置在这里,派人照顾着。”

“是!”裴英侯恭敬道。

韩漠忽然想到什么,问道:“红袖回来没有?”

“已经回来,正在等候大人。”

韩漠也不多说,带着裴英侯回到自己的屋子,薛红袖穿着夜行衣,将她曲线起伏的身段勾勒的淋漓尽致,见到韩漠过来,立刻取出了那把用黑布包裹的宝刀,呈了上来。

韩漠接过刀,扒开刀刃,正是施连云用过的那一把,嘴角泛起笑容,看着薛红袖,柔声道:“红袖,你立了大功。”将刀刃递给红袖,道:“你来看,这刀上会是什么毒药?”

薛红袖结果刀刃,仔细地看了看,才道:“是蛙毒!”

“蛙毒?”

“是。有一种赤蛙,通体血红,体内可以提炼出毒素,这把刀,应该是放在掺了蛙毒的毒水中浸泡过,刀刃上已经带上了毒性。”薛红袖平静道:“一旦被这把刀砍中,毒性会瞬间进入血液中,流入体内,中毒者当时并不会有任何感觉,但是三日之后,血液会渐渐凝固起来……!”

血液凝固,那就是死亡了。

韩漠表情此时已经很是阴冷,眼眸子射出寒芒,“他妈的,还真想杀我,狗一样的家伙,也还真是有几分胆量!”

慕容鹤其心不可谓不歹毒,而且颇为狡猾,即使在校场上韩漠被伤,却也不会立刻死去,而是过了三日才会死亡,这样一来,事发当场自然不会察觉宝刀有毒,一战过后,慕容鹤便有充足的时间销毁这把刀,甚至可能暗中杀死施连云灭口,韩家到时候可是连一点儿证据也得不到。

薛红袖听到一直温文儒雅的韩漠忽然口出粗言,禁不住微微蹙眉。

“大人,这把刀,是慕容鹤要用来对付你?”裴英侯虽然*,但是隐隐猜测出什么。

屋内只有三人,韩漠当下也不隐瞒,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薛红袖听完,眉头蹙得更紧,抬头用那清澈的眼睛看了韩漠一眼,终于道:“我可以现在就去取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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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六章 【老狐狸心思】

薛红袖说的很淡定,就像要杀的只是一条狗,韩漠心中只能感叹,幸亏这丫头是自己的部下,是友非敌,否则遇上这样一个红颜敌手,那还真是很头疼的事情。她夜中取回宝刀,足以证明她的暗黑技能已经非常出色,若要刺杀某人,恐怕并不是难事。

只是薛红袖主动提出要去刺杀慕容鹤,倒是让韩漠的心情舒畅不少,这至少表明,自己在这个丫头的心里,还是值得她冒险的人。

韩漠在西花厅做的事情,已经足够让年纪轻轻的他在西花厅形成了威信,也足以让西花厅的人以他为标杆去做一些事情。

“不行。”不待韩漠回答,裴英侯已经沉声道:“万万不可。”

韩漠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收起刀,缓步走回桌边,坐了下去,这才道:“裴主事,你有何担心?”

裴英侯拱手道:“大人,慕容鹤有行刺大人之心,大人如今手上掌握了人证物证,交到刑部……!”他话没说完,韩漠已经摆手道:“你错了,我只有这把刀,并没有人证……莫要以为我带回施连云就是让他做人证,如果他真的做人证,我反而不会救他。施连云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出卖慕容鹤,为我作证,只要施连云不出面作证……!”他指了指桌上那把鲨鱼皮宝刀,淡淡道:“那么这也就算不得物证!”

裴英侯恭敬道:“卑职明白大人的意思。慕容鹤为人如此歹毒,卑职也很不得杀之而后快,但是咱们切不可因小失大。这慕容鹤终归是朝廷的大将,西花厅刺杀朝廷大将,一旦被查出,大人势必要受到牵连的。卑职坦诚而言,若是只有我西花厅一处,西花厅行事之隐秘,倒是无所畏惧,但是……但是如今毕竟有东花厅存在,其他衙门查不出真相,东花厅却是有这个能耐的。”

韩漠知道裴英侯是好意,乃是未了大局着想,微微点头。

裴英侯见韩漠并无怪罪之色,才继续道:“慕容鹤算不得什么,但是大人比我更清楚,他是萧太师的人,一旦有事,萧太师必定会追查,以他的影响力,应该能够挑起东花厅对此事进行调查。”顿了顿,继续道:“东花厅对我西花厅向来是存有芥蒂的……只要他们查出此事与我西花厅有关联,后果对于大人来说,那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韩漠道:“你说的不错。其实我也没有想过要用花厅的力量去对付慕容鹤,他的身份还不值得西花厅出手。”

裴英侯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大人,慕容鹤既然对你存有杀心,这之后,我们是不是要加强对大人的保护?”

韩漠微笑道:“不必。慕容鹤有心要杀我,一次失手,还会有第二次……我也在等着他下一次的行动。”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缓缓道:“有一类疯狗,总以为自己很强大,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虎。当野狗在放声犬吠四处攻击的时候,它并不知道,有一头虎会在他发疯的时候,找准机会,嗖……一下子咬断它的脖子,将它撕成粉碎!”

他的眸子里带着寒芒,裴英侯和薛红袖对视一眼,他们觉得,这个看起来很斯文的年轻厅长,善良起来比谁都善良,但是阴狠起来,那是比谁都阴狠。

……

……

太师府的花园中,萧太师在池边坐着,靠坐在大椅子上,看着两条狗儿在草地上撒的正欢,他那张向来阴郁的脸庞却是带着一副老人家慈和的面孔。

一件衣裳轻轻搭在他的身上,听到萧灵芷轻柔的声音响起:“爷爷,夜里凉,多穿些衣裳。”

萧太师转过头,看到萧灵芷,微笑道:“满府上下,也只有你能想着嘘寒问暖。”

萧灵芷柔声道:“大家只是敬畏爷爷,不敢上前来打扰而已。”

“你就是会说话。”萧太师微笑着,忽然问道:“事情办得怎样?”

萧灵芷微微蹙眉,终于道:“韩漠还是出手了。”

萧太师眯着眼睛,神情波澜不惊,只是淡淡道:“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样说来,施连云没有死?”

“施连云是自杀,按照慕容鹤的说法,施连云是死了。”萧灵芷轻声道:“不过我们没有检查到尸体,所以不能确定。”

萧太师苍老的手微微握成拳头,声音有些发冷:“这个愚蠢的东西,做事拖泥带水不利落,如今收拾烂摊子也无法收拾……!”

萧灵芷轻轻捶着萧太师的肩头,“爷爷,施连云既然能够自杀,那说明他还算是一条汉子,我想他并不会向韩漠透漏慕容鹤的事情。”

“老夫也清楚。”萧太师缓缓道:“不过慕容鹤做的一些事情,施连云太过清楚,落在韩漠手里,总是后患。施连云能去赴韩漠的酒宴,这两人之间必定有了某种关系……我们做事情,但求小心谨慎,不可出纰漏……毕竟慕容鹤还是有用的,我不想看到这个蠢货被别人吃掉。”

萧灵芷柳眉微蹙,道:“爷爷,其实目前的局势,我们并不该太过计较韩家的举动,苏家才是最为关键的敌手。”

萧太师似乎很疼爱这个干孙女儿,神情很柔和,声音也很平静,“灵芷,老夫岂能不知这个时候树立太多直接对手,对我们萧家并不是什么好事。这苏观涯老谋深算,凡事看似退避三舍,可是他的用心反而是最为险恶的。他掌管着吏部,每年都会借考察官吏的机会,找出我们萧氏官员种种不是,筛选下去,虽然我们可以重新补充官员,但是进了衙门,要想重新控制住,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反倒是他苏家的官吏,虽然看似职位都不高,但是掌握着许多要害衙门,而且根深蒂固,整个朝堂,也只有他苏家的官吏在各衙门是最稳固的,长此下去,对我们来说危害甚大。老夫也是有心将心思都放在苏家身上的。”

他接过萧灵芷奉上的清茶,喝了一口,才将茶杯交还给萧灵芷,轻叹一口气:“这韩家虽然忽然崛起,各衙门进了不少官员,但是真要在各衙门坐牢固,没个一两年功夫,那也是难以做到,即使是韩玄昌,身在礼部,上任快两个月,如今还是在摸索头绪之中,对礼部根本没有形成控制权。所以韩家看似崛起,实际上真正的实力还是有限,他们自己也是明白,绝不敢与我们萧家正面交锋,拉上范家,也只是证明他们对我萧家很是畏惧而已。对于韩家,老夫也是早有对策,每隔上一年,集中全力对韩家的官员进行一次清洗,或者调动他们的衙门,让他们的官员在衙门坐不稳,只要这样,韩家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却翻不起大浪来。”

萧灵芷微微点头,轻声问道:“既然如此,爷爷为何最近对韩家的情况那般关注,特别是……韩漠!”

“还不是因为慕容鹤这个无能之辈。”萧太师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一丝阴沉:“御林军是我燕国最精锐之师,五大御林军,我堂堂萧家却不能掌握一营,这终是不利的情况。那苏家官员稳固,苏雨亭更是控制着鹰翔营,这对我们萧家来说,实在是极大的威胁。所以这种形势下,我们必须要掌握一支御林军,这样……才能确保我萧家的安全。”看了身边仔细聆听的萧灵芷一眼,继续道:“而慕容鹤恰恰是最好的人选。颚青仑年事已高,疾病缠身,虽然在豹突营威望极高,但是终究不能亲自主事,慕容鹤借着这个机会,有秀公主在身后支持,再加上我萧家助力,本来是能够轻松登上豹突营指挥使的位置,如果事情真是这么发展,我们自然是暂时将韩家放在一边,只要注意一下便是,用不着费心对付。可是……韩漠突然出现,让慕容鹤慌了手脚,也打乱了老夫的计划,老夫自然要留神的。”

他虽然年事已高,但是精神却极健烁,一番长篇大论说下来,不急不喘,呼吸亦是匀称的很,起伏不大,看不出丝毫疲惫之态。

“爷爷是觉得韩漠会威胁到慕容鹤的地位?”萧灵芷面如湖水,很平静地问道。

萧太师冷冷一笑:“已经威胁到了……而且慕容鹤已经处于下风!”

萧灵芷美丽的眼眸子里显出极其复杂的神色,并没有说话。

“秀公主那边,慕容鹤一个三十多岁经过风雨的大男人,竟然敌不过一个黄毛孺子。”萧太师右手握成拳头:“慕容鹤能不能成为豹突营指挥使的关键,就在于秀公主,如果连那个女人都控制不住,慕容鹤又怎能爬上去?除此之外,韩漠这小子的威望也开始响起来,西门一族的阴谋,最终出来破获的却是韩漠的西花厅……慕容鹤花费周章想在兵演中除掉韩漠,谁知道反被韩漠壮了微风,嘿嘿……慕容鹤是处处落于下风,如果再教施连云成为韩漠打击慕容鹤的工具,这个蠢货可就全毁了……!”

萧灵芷听到“除掉韩漠”四字,眼角微微跳动,虽然明知韩漠无事,但她的眼中还是划过一丝担忧,心中顿时想道:“那个……那个家伙,我……我为何要为他担心?我才不会为他担心……!”但是这种想法一产生,却感觉是那么的无力。

韩漠毕竟救过她数次,虽然立场不同,各为其主,但是在她内心深处,实在不愿意看到韩漠有什么意外。

女儿家心思,永远是让人难以捉摸的。

“爷爷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萧灵芷小心翼翼问道:“还要……对付韩漠吗?”

“此事需要缓一缓。”萧太师捋着胡须道:“因为施连云的关系,我想韩漠已经心生警觉。他毕竟是西花厅厅长,也是个聪明的小子,一次失手,这第二次便不能轻易出手了。我并不想将韩家真的推到苏家那边去……当务之急,却是要让慕容鹤登上指挥使的位置。且让慕容鹤去到秀公主那边起起作用,让秀公主向圣上举荐慕容鹤为豹突营指挥使,老夫再联合一些人上折子,颚青仑老了,该退下去享清福,这担子交给慕容鹤来承担吧。只要慕容鹤登上指挥使的位置,对付起韩漠,那就容易多了……!”

第二七七章 【一份调兵令】

礼部尚书府最近很忙,韩夫人已经开始张罗着韩漠下个月的婚事。

韩家和范家都是燕国的百年世家,这联姻大事,非同儿戏,而且韩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那是痛惜的如同手里的宝贝,自然是全力以赴,这首要的自然是张罗着迎亲的喜房,将东边园子后面的“游春园”定为韩漠娶亲的喜房,花尽心思重新修缮布置,另外自是要采买各类大婚时各种用具,那是衣食住行都要往喜庆上面靠,更有四色点心十八样果品也都是早就派人去定制。

除了韩曹氏,胡雪辛的妻室韩漠的舅妈也是过来帮忙张罗着,整个礼部尚书府每日里欢声笑语不绝,只是碧姨娘身体不适,却是无法参与。

韩漠每次见到家里的阵仗,只能苦笑。

韩滨这日倒是过来,一脸喜色,甚至拎着不少礼品过来,径自往韩漠所住的后花园过来,惊得韩漠以为这位三哥又是有事相求。

“金钱坊这个月分红,我得了一千二百两。”韩滨喜滋滋地道:“当初要不是小五你帮三哥教训那金笑佛,这样的好事也轮不到我,所以这总是要谢你的。”

韩滨最近看起来过得很滋润,满面红光,走路的姿势比起韩漠刚进京时,那也是有了气势的多,这倒真是应了那句“人是英雄钱是胆”,韩滨手上有了银子,这说话走路就是透着那股子与众不同,韩漠看在眼里,就像看到一个暴发户一样。

他这才想起,一直以来,还有一个金钱坊在京中浮动着,只是最近事务太多,却是忽略了。

他本想再劝劝韩滨,但是看着韩滨喜滋滋的样子,也就没有泼冷水,随口问道:“进京到现在,一直没有瞧见大哥,也没看他回来,他便这般忙吗?”

韩滨撇撇嘴,道:“管他回不回来。回来也没什么话,没意思。小五,他那副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看谁都似乎欠他银子一样,冷着个脸……罢了,说他就没意思。小五啊,那个金笑佛让我跟你说一声,等你哪天有空,他想请你过去坐一坐……!”过来搭着韩漠的肩膀,笑眯眯地轻声道:“你可不知道,那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个风国的女子,野性的很,很有味道,你若过去,我让他给你留着……!”忽地瞥见韩漠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挠挠头,尴尬笑道:“不过……嘿嘿,你都要大婚了,这事儿……嘻嘻,拖一拖……!”

韩漠无奈地摇头道:“三哥,你……不想弄个官儿当当?”

“千万别!”韩滨立刻尖叫起来:“我没那本事,我的本事就是喝酒玩女人,让我去当官,不如让我去死……我没那兴趣。”

他似乎害怕韩漠继续题这茬,抬脚便走,边走边回头道:“小五,等你有空,跟我说声,三哥给你好好安排!”一溜烟地跑开。

韩漠这次反而没有无奈,只是看着韩滨离开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韩滨倒真不是一无是处,这家伙没有名利之心,图的就是活得愉快活得潇洒,比起很多人为了权势而勾心斗角,这种生活方式反而轻松的多。

连续几日,韩漠都是准时往豹突营报到,每日里却是和薛绍学习箭术,薛绍那是耐心教导,详加点拨,韩漠获益匪浅。

韩漠倒是觉得薛绍的拳脚功夫一般,也就依照格斗术的方法,稍加点拨,这格斗术那就是军人的对战功夫,讲求实效,对了薛绍的脾气,薛绍欢喜不已。

二人你教我箭法我教你格斗术,这关系更是亲密无间。

慕容鹤自那日兵演后,却一直没来寻韩漠的麻烦,韩漠却并没有松懈,他深知慕容鹤这样的人,既然都结下那等的仇怨,不可能轻易放弃对自己的谋害。

施连云突然离开军营,慕容鹤只是对骑兵队说施连云离队办差,并不多说什么,骑兵队的将士虽然觉得有些诡异,却也没有多问什么。

施连云平日负责骑兵队的训练,一时失踪,这训练的任务也就由慕容鹤亲自带队。

那夜韩漠设宴,窦善没有前去赴宴,事后却也是向韩漠解释一番,只说军中军务繁忙,当夜实在抽不开身,还往韩漠不要见怪云云。

韩漠自然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难念的经,心中并没有芥蒂,只说改日再请。

弓兵队除了习练箭法,却也要习练弓兵阵型,例如三人阵型,五人阵型,八人阵型,十人阵型,根据兵员数目的不同,进行最有效的组合。

韩漠虽然偶尔也看过兵书,但是带兵这样的事儿,可不是看几本兵书就有用,最有效的方法,那就是身经百战,在实战中历练出来。

虽有渤州郡辉煌,凭心而论,那次的总体设计师,乃是朱小言,而且实施计划的风骑也是朱小言亲自训练出来,风骑阵型更是朱小言苦心培训,所以那次的辉煌,朱小言的功劳,实际却是在韩漠之上的。

所以在弓兵队接触到弓兵训练的各样阵型和组合,只觉得很有兴趣,而这些阵型的训练,通常而言,那是窦善亲自来监察的。

韩漠也发现,莫看窦善平日笑呵呵的,一脸的老好人模样,这真要训练起兵士来,那却是严酷的很,往往阵型转动中出现一个失误,窦善便会亲自指导练上一整天,重复演练,毫不懈怠,这让韩漠看在眼里,对这个老好人更是增加了敬重之心。

虽说窦善并没有赴韩漠的宴席,但是在训练之中,对韩漠却是关照有加,时不时地亲自教习他阵法中的玄妙,有时候甚至在沙盘上制造出各种地理概貌,详解指导弓兵的用法。

韩漠细心聆听,深以为然。

窦善能够成为御林军的弓兵队护军参领,那毫无疑问是整个燕国弓兵中的最强将领之一,能够在他的亲自指导下学习,那是难求的机遇,韩漠更是毕恭毕敬地以窦善为师,从窦善的指导中领悟更多的战法要诀。

韩漠一直明白慕容鹤不会善罢甘休,也从未掉以轻心,不过慕容鹤这日突然而至,却是让韩漠有些意外。

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戎装,慕容鹤来到弓兵队,直接找到韩漠,从袖中取出一封牛皮军令,丢给韩漠,大声道:“这是指挥使大人的调令,你能否看清?”

韩漠接过牛皮军令,随意扫了一眼,这封牛皮军令确实是颚青仑所书,上面有指挥使的印章。

内容却也很简单,那是允许慕容鹤在整个豹突营调遣三十人出城办理军务,至于什么军务,军令上却没有说清楚。

在豹突营任意调选五十人,韩漠自然也是被包括在内的。

“慕容大人有何吩咐?”韩漠将军令交还给慕容鹤,抱了抱拳,笑问道:“卑职听候差遣!”

慕容鹤冷声道:“挑上五名弓箭手,你带队,现在就跟我走!”

韩漠眨了眨眼睛,道:“卑职这就调选人手,马上去慕容大人帐前听令!”

“不必了。”慕容鹤冷冷道:“现在便选人,立刻随本将走,军务要紧,不可耽搁!”他死死地盯着韩漠,就像担心韩漠从他的眼前消失一样。

韩漠淡淡一笑,道:“卑职遵令!”他四下里看了看,窦善不在这边,薛绍也在另一头训练弓兵,此处倒是有二十多名弓兵正在训练活动靶子。

韩漠慢慢走向那些弓兵,心思飞转。

慕容鹤今日突然过来,带着颚青仑的调令,那是有备而来,这调令只怕就是应对调不动自己。慕容鹤既然如此准备,看来这家伙又有什么坏心思打起来了。

慕容鹤如此急促,甚至不给自己任何空隙,其心必鬼!

挑选了五名弓箭手,韩漠令几人装备好,才向慕容鹤道:“慕容大人,自弓兵队调兵,我是不是该向窦大人禀明一声?”

慕容鹤立刻道:“不必了。有指挥使大人的调令,这还不够?军务要紧,你们几个现在便随我走。”说完调转马头,回头看了韩漠一眼,沉声道:“徒步而行,跟上来!”

韩漠嘴角泛起冷笑,连通禀窦善的时间都不给予,这小子的阴谋那是大大的坏。

但是颚青仑的军令此时就在慕容鹤的手里,韩漠却是不能违抗的,真要拒不执行,那反而给了慕容鹤更好的机会,在军营里违反军令的罪名可不小,落实了罪名,慕容鹤接下来的花招会更多。

韩漠只是到旁边拉过一根铁棍子,背上长弓和箭盒,一挥手,道:“走!”带着五名弓箭手,跟着慕容鹤离开了弓兵队。

慕容鹤虽然骑马,速度却不是很快,一直跟在韩漠等几名弓箭手身边,斜视韩漠,脸上泛起阴寒的气息,眼眸子里那是满目杀机,大手情不自禁摸到了腰间的刀柄。

出了辕门,已有十多名大刀手和七八名骑兵在辕门等候着,见到慕容鹤过来,纷纷行礼,骑兵队中,倒有韩漠认识的都统韦离。

慕容鹤二话不说,只是挥手道:“跟我出西城门,执行军务!”

当即三队人马跟在慕容鹤的身后,往西城门直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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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八章 【端倪】

慕容鹤带着三十名御林军兵将出了燕京西城,并没有停歇,而是继续向西北方向行进,慕容鹤虽然骑着大马,但是却没有放马狂奔,反而是领着一众骑兵列在队伍后方,步兵在前,包括韩漠在内的六名弓兵在中间。

韩漠虽然没有回头,但是总感觉慕容鹤那一双狗一样的眼睛正嗜血地盯在自己身上,这次莫名其妙的执行军务,想必十有八九是要将自己调出燕京城,在城外对付了。

时当黄昏,天边一片火红。

慕容鹤并没有走大道,而是往小道上行进,草木依依,这城外的空气倒是极好的。

一路上悄无声息,三十人只是一直往西北方向行进。

御林军的军规森严,既然要执行军务,那便要全力以赴,慕容鹤既然一直没有对众人说明要执行何样的军务,那么大家也绝不会开口询问。

气氛异常的诡异。

慕容鹤骑在马上,转头看了身边的韦离一眼,韦离显出一丝笑容,对着慕容鹤微微点了点头,慕容鹤顿时嘴角泛起阴冷的笑意,脸上更是一片得意。

眼见得落日余晖越来越暗淡,韩漠终于瞧见前方几里处有一个灰蒙蒙的所在,他眼力倒也清晰,看得清楚,那是一处小山,山上林木葱翠,密密麻麻。

慕容鹤终于抬起手来,沉声道:“都停下了。”

众人顿时停下步法,但却依旧很整齐地列队。

慕容鹤催马上前,到了最前面,转马回身,缓缓道:“你们是否看到前面那处小山?”

众人一齐道:“是!”

慕容鹤瞥了韩漠一眼,淡淡道:“据探子所报,那座小山有一座很小的寺庙,不过十多个和尚。但是这十多名和尚行事诡异,而且曾有香客在那座寺庙突然消失,本将怀疑这座寺庙有问题,所以这次领你们出来,去围剿这座寺庙,抓捕那一干和尚……当然,我最大的目的,主要是想看看我们豹突营三队的配合是否默契,用作实战练兵,你们可听懂了?”

“是!”三十名将士齐声应道。

不过众人心里却也有些疑惑,动用御林军,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寺庙,这似乎有些杀鸡用牛刀吧。

刑部吏员,燕京府官差,那都是可以出手处理这件事情,甚至花厅都有资格处理此事,可是为何这次围捕,偏偏动用了最不可能的御林军?

虽然只有三十人,但终归是御林军,御林军的本职,并不是处理这些治安问题。

他们是燕国最精锐的军队,他们的职责是保护皇室,是保护出京的要员或者钦差,即使要维护治安秩序,那也是要燕国起了大波折,当地官府无法控制局面,这才会调动如狼似虎的御林军出马。

御林军的将士有着骨子里的优越感,他们不屑于对付那些猥琐宵小的弱小势力,他们一直认为那是燕京府或者刑部去处理的。

但是慕容鹤既然用了“实战练兵”,那也只能接受这个看似有道理的理由。

更何况,慕容鹤手中有着颚青仑的军令,换句话说,他现在是最高指挥官,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慕容鹤的命令,只能无条件服从。

“这些和尚狡猾得很,我们人数太多,目标太大,所以必须化整为零,分成五路,悄悄摸上山。”慕容鹤大手紧紧握着刀柄,缓缓道:“摸到山上之后,尽量不要惊动那些和尚,靠近那座小寺庙,等五路人手到齐,听我号令,再一起动手……听到没有?”

“遵令!”众人齐声道。

韩漠微眯着眼睛,虽然不清楚慕容鹤葫芦里买什么药,但是自己却要小心谨慎。

他不清楚这次是慕容鹤自作主张还是听从了萧家的策划,如果是萧家在背后玩手段,那么自己却要更加小心了。

“韩漠!”慕容鹤盯着韩漠,沉声叫道。

“卑职在!”韩漠上前抱了抱拳:“大人有何吩咐?”

慕容鹤指着那座已经更加黯淡的小山道:“你带两名弓兵,绕到这座山的后面,从那边上山,摸到寺庙隐藏起来。”

韩漠眼珠子微微一转,道:“遵令!”点了身后的两名工兵,往那座小山飞奔而去,慕容鹤一使眼色,便有一名骑兵跟在韩漠的方向追过去。

慕容鹤望着韩漠已经走远,嘴角泛起冷笑,眼眸子满是杀机,却听一名步兵校尉道:“大人,我们是否现在动身?”

慕容鹤立刻道:“你们暂时不必分队,先随我去到山脚再说。”

跟随韩漠前来的一名弓兵立刻道:“大人,你不是说要分成五个小队吗?韩护军尉已经带人上山,我们是否也要跟上,否则只怕会有危险……!”

“混账东西!”慕容鹤催马上前,手里的马鞭已经对着弓兵打下来,恶狠狠地骂道:“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那弓兵站正身子,大声道:“小的失言,请大人责罚!”

慕容鹤冷冷一笑,这才道:“韩护军尉武艺高强,你们也都是看到的,那日他是连施护军尉都击败的,区区几个臭和尚,岂能难倒韩漠?”顿了顿,继续道:“这帮和尚阴险的很,咱们既要练兵,去也要避免伤亡……且随我到山脚再说。”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剩下的一群人在慕容鹤的带领下,往那小山扑过去,到了山脚,慕容鹤才沉声道:“我带两个人先上去探探情况,你们守在这山下,不需任何人进山……唔,也不许任何人下山,违者杀无赦……!”

“是!”

“等我发出响箭信号,你们就全力到山上支援。”慕容鹤翻山下马来,正了正盔甲,拔出大刀,沉声道:“韦离,曾庆,你们随我来!”

韦离和曾庆已经下马来,恭敬道:“是!”也都抽出马刀,跟在慕容鹤的身后,往山上摸去。

……

……

韩漠带着两名弓箭手往小山扑过去,他很快就发现跟在身后的那名骑兵,虽然拉开一段距离,但是只要眼睛不瞎,却是绝对能够发现身后的那颗钉子。

那名骑兵也没有跟上来,只是和韩漠几人保持着一段距离,远远在后面跟着。

到了山脚下,抬头望向山上,这座小山方圆不过十里而已,称之为小山坡还真是差不多,不过这小山上却是树木丛生,道路稀少,看起来到这里来拜佛的信徒并不多。

韩漠停下步子,回过神来,远远望着那名骑兵,忽然对着那名骑兵招招手,那骑兵催马上来,看着韩漠,抱了抱拳,只是笑笑。

“跟着我们做什么?”韩漠笑眯眯地问道。

那骑兵道:“慕容大人怕你们人手不足,所以……派我来帮你们!”

韩漠哈哈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慕容大人是担心我们几个不服从军令,半途离开,所以派你来监视我们几个呢!”

那骑兵神情一变,随即尴尬笑道:“韩……韩护军尉说笑了。”

“既然是来帮我们的,那也好。”韩漠笑盈盈地握着手里的铁棍子,悠然道:“我想先上山探探情况,我这两名兄弟先留在这里,你随我上山吧!”

两名弓箭手急忙道:“大人,这山上危险得很,我们要与大人一同上山。”

韩漠在豹突营时间虽然很短,但是凭着自己的真材实料,已经有了一定的威望,弓兵队的弓箭手们对于这位年轻的护军尉更是有着尊敬之心,此时他要上山,自然是要一同前往保护的。

反是那名骑兵有些诧异道:“我……我上山?”

“不错。”韩漠淡淡道:“下马来,事不宜迟,快随我山上。”见那骑兵犹豫起来,冷哼一声,道:“你不是说慕容大人派你来帮我们吗?还不下马?”他最后一声森然无比,眸子里寒光乍现,那骑兵不敢违抗,翻身下马来,拔出了腰间的马刀。

韩漠淡淡一笑,看了两名弓兵一眼,淡淡道:“你二人留在这里……不可轻举妄动!”

“大人……!”

韩漠阴着脸道:“不必多言,本将的命令,你们敢不遵从?”

两名弓箭手对望一眼,一起恭敬道:“是!”

韩漠握紧铁棍,看了那骑兵一眼,道:“随我来!”钻进林中,往山上摸了过去。

这小山中的树木太过茂密,而且韩漠所选取的并不是山路,往上攀登,多是手臂粗细的老藤,虬曲盘杂,韩漠那是自小便带着黑豹成员在山林中训练,身手敏捷,这段路途倒是难不住他,反倒是那名骑兵身着盔甲,平日里练习的是马术,这野战的本事是没学会的,所以速度却很慢。

韩漠行到半山腰,坐在靠在树边歇息老半天,骑兵才爬上来,脑门子上都是汗,瞧着韩漠正用一种古怪的微笑看着自己,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涌起一股寒意,心里更是直发毛,情不自禁握紧了刀柄。

“你莫怕!”韩漠阴阴笑着:“你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

骑兵一愣,“大人……大人是什么意思?”

“慕容鹤是不是设下圈套想杀我?”韩漠笑得很诡异,他的手在铁棍子上轻轻抚摸着。

第二七九章 【那一座寺庙】

骑兵忙道:“大人……大人说笑了。我等都是前来围捕敌寇,慕容大人……慕容大人岂会加害韩大人,这……这是断断没有的事情。”

韩漠微笑点头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莫放在心上。”眨了眨眼睛,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莫思远……!”骑兵回道。

韩漠嘿嘿笑道:“莫思远?你这名字倒是寓意深刻啊。莫思远忧,只看近利,是不是这个意思?”

莫思远感觉到韩漠的笑是那样的诡异,只觉得很是紧张,握着刀柄的手不知不觉中已经冒出冷汗来,“大人……大人爱开玩笑,属下这名字……这名字……!”

韩漠摆摆手,笑呵呵地道:“我说过,你不必怕。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我是同伴,是要上山抓敌寇,你说是不是?”

莫思远忙点头道:“是是,属下……属下是随大人上山抓贼!”

韩漠呵呵笑着,又开始往山上攀爬,看似很随意地问身后的莫思远道:“你跟着慕容大人很久了吧?”

莫思远回道:“属下当年进入御林军的时候,考察的武将就是慕容大人,那时慕容大人还是校尉……那时属下就跟着慕容大人,有几年了……!”

“唔,是老兄弟了。”韩漠笑道:“那慕容大人一定是将你当做心腹吧?”

莫思远也正极力向上攀爬,听韩漠这样一说,再次警觉起来,道:“这……慕容大人是属下的上司,属下唯令是从,至若心腹……那是不敢的。”

韩漠“哦”了一声,那声音听起来似乎不相信,继续问道:“那……今日前来抓捕敌寇,你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消息?唔,例如……这里是不是有其他埋伏?”

莫思远脸上肌肉抽搐,立刻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似乎觉得说错了什么,忙道:“只是不知道这寺庙里的和尚有没有设下埋伏?”

韩漠笑道:“那你我可要小心才是啊。”停下身子,道:“你走得太慢,这样吧,你在前面走,我跟在你后面。”

莫思远忙道:“这……!”

韩漠已经闪开身,道:“快,莫要让弟兄们等急了。五路人手,咱们可不能是最后一个到的。”

莫思远瞧着韩漠脸上的笑已经很是不怀好意,心中更加突突,此时韩漠要他在前面走,他更是紧张,真要上前,韩漠跟在后面,瞧他那笑,说不定便要从后面抡上一棍子,他那铁棍子可不是好受的。

只是韩漠那双阴阴的眼睛让莫思远不得不上前,他可不敢真的违抗韩漠的命令,韩漠那是击败过施连云的人物,凭自己的身手,那万万不是韩漠的敌手。

他无奈地上前,尚未回头,只感觉一阵劲风从后面击打上来,正是韩漠那根铁棍子从后面打过来。

莫思远虽然担心韩漠有可能在后面下手,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阎王竟然是说打就打,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而且韩漠的棍术,那本身就是高手,这一棍速度突如其来,又快若闪电,莫思远毫无还手之力,正打在他的脑后,闷哼一声,一头栽倒下去,也不知死了没有。

“明知老子要动手,还要往前走,真是蠢。”韩漠上前用脚踢了踢,确定这小子不能动弹,才放下铁棍,开始扒莫思远的盔甲,嘴中喃喃道:“问你话,你若不是这般小心谨慎,那问题倒是不大,越是这般遮遮掩掩小心谨慎,那就越有问题,你五爷可比猴都精呢。”

他扒下莫思远的骑兵盔甲,自己脱下弓兵盔甲换上,这才拎起铁棍子,灵猿一般往山上摸去。

这山并不高,只片刻间,就快摸到山顶处,远远看见暮色之中,一座小小的寺庙就建在山顶处,朱红色的寺庙围墙很是显眼,那围墙上写着大大的白色“佛”字,每隔几米就能出现一个。

他上前贴着寺庙围墙,凝神聆听,这寺庙之内却是毫无动静。

透过墙窗,只见这寺庙内不过一座正殿,左右几间小屋子,院子中种着几棵金丝菩提树,院角更有青松,劲竹,一片寂静,寂静得如同那极乐世界的永恒寂籁之处。

东燕特色的黑色斗角屋檐在青黑色的天幕下,依然清晰可变,一种极其厚重的文化特质,从这只有区区几间精致楼阁的禅院升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清静自然,倒真是佛家修行的好地方。

……

天边升起明月来,月光开始洒射在天地间,那幽幽的月光投到小禅院中,冷幽清净,禅院内非但悄无声息,甚至连灯火都没有点,至于寺庙内该有的敲打木鱼诵经之声,那更是不得闻之,整个小禅院空空荡荡,大殿正门和那几间屋子的小门也都紧紧关闭,若非禅院内看起来打扫的很干净,还真以为这里是一处废院。

死一般的寂静,韩漠缓步走到禅院门前,轻轻推门,这大门竟是没有关严,“嘎吱”一声,竟是推开了一道门缝。

韩漠紧握铁棍子,如同幽灵般闪身进了院子内,院中那几株金丝菩提树在风中轻轻摇摆,散发着淡淡的圣洁幽香。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听到院门“嘎吱”又响了一声,便听到慕容鹤的声音沉声道:“莫思远,那小子去了哪里?”

韩漠此时是穿着莫思远的盔甲,慕容鹤一时没有看清,是将韩漠当成了莫思远。韩漠换上骑兵盔甲,目的就是在这昏暗的山上不给于敌人确定的目标,如果对方真要谋害自己,那么自己身着骑兵盔甲,昏暗间一时不能辨认,也就不会突然出手偷袭的。

韩漠没有回答,只是背身对着他们,手却是握紧了铁棍子。

“妈的,问你话呢。”慕容鹤身边的曾庆立刻骂道:“聋了吗?还是被鬼迷住了?韩漠在哪里?不是让你看着他吗?”

慕容鹤快步上前来,伸手搭着韩漠的肩膀,沉声道:“人在哪里?”

韩漠转过脸来,月光之下,笑得甚是诡异,阴阴.道:“大人是在找我?”

慕容鹤陡然看到韩漠的面孔,饶是他曾经从死人堆中爬出来,此时却也是吓得魂飞魄散,“哎呀”叫了一声,身体向后连连退了几步。

曾庆和韦离见情况不妙,立刻握刀在上,分左右站住,刀锋直指韩漠。

韩漠转过身来,淡淡笑道:“不必怕,是我。”

慕容鹤已经握刀在手,顺了顺气,沉声道:“莫思远在哪里?你带的两名弓兵呢?”

“莫思远胆子小,不敢上来。”韩漠平静如水,淡淡笑道:“至若那两名弓箭手……嘿嘿,慕容大人觉得他们有上山的必要吗?”

慕容鹤镇定下来,冷冷看着韩漠,淡淡道:“韩漠,看来你很聪明。”

“大人过奖了。”韩漠笑道:“只是不知大人所说的和尚在哪里?大人不是要令我等前来捕捉敌寇吗,我却看不到敌寇究竟在何处。”

慕容鹤冷笑道:“韩漠,到了这个时候,再说这些有用吗?你既然很聪明,当然知道今天我想要做什么?”

韩漠故作惊讶之色道:“莫非……莫非大人是想在这里除掉我?”

慕容鹤嘿嘿笑道:“看来你很清楚。你既然知道,今天还敢来,我还真是佩服你。”他一使眼色,曾庆和韦离拉开距离,三人呈三角形站定,将韩漠围在了中间。

“虽然知道你要对付我,但是我这人好奇心很重,却是要看看你究竟要如何对付我,所以……我就来了。”韩漠看起来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如同闲话家常一般:“只是你区区三个人,未必能除掉我吧?”

慕容鹤吹了一个口哨,就听“嘎嘎嘎”之声响起,禅院内那几间小屋子的屋门打开,五六名身手矫健的黑衣蒙面人已经从里面窜出来,每个人身手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在月光的映射下,寒光幽幽,冰冷无比,六名刀手在外面围起来,韩漠那是插翅也难飞了。

“韩大人,单打独斗未必有人是你的对手,但是你看这么多人,够不够杀你?”慕容鹤冷冷笑道,眸子里尽是杀机。

毫无疑问,在他眼里,韩漠今夜是必死无疑,自己内心无穷的仇怨,今日是可以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了。

韩漠叹了口气,点头道:“足够足够i”望向禅院正殿,月光之下,正殿匾额写着“月光寺”,倒还真是应景的很。

“慕容大人,你今日借这个机会杀我,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韩漠缓缓道:“你我之间的对立,京中是有很多人都知道的……,你在这个时候杀我,就不怕麻烦?你该知道,这个时候我随着你出来执行军务,却死在这个地方,稍有智慧的人便第一个要怀疑到你的头上,到时候查起来,你可是难辞其咎的。你如此莽撞行事,倒显得你并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啊。”

韩漠这番话,听在慕容鹤的耳朵里,还当韩漠是胆怯在求饶,很是得意地道:“你放心,我们这次出来是围捕敌寇,你要是死了,不过是因公殉职,与我无关。”

“哦!”韩漠迷茫道:“大人能不能说清楚些,我听得不大懂。”

慕容鹤胜券在握,在他心里,轻易杀死韩漠只是手到擒来之事,一刀杀了反而没有趣味,这猫捉老鼠,戏弄一番才有趣味,所以淡淡道:“折子上我会说清楚,这月光寺的和尚与魏国的黑旗是有勾结的,此处原来是魏国黑旗的一个据点。我等前来抓捕匪寇,正巧遇上潜伏在这里的黑旗,所以拼死相斗,韩大人勇猛杀敌,最后却壮烈殉国……我一定会为你向圣上讨要死后的封赏……!”

韩漠呵呵笑道:“多谢多谢,多谢慕容大人让我死后能成为壮士……不过我却有些奇怪,慕容大人说这月光寺有黑旗,是不是会有人相信呢?你手里可有证据?”

慕容鹤阴阴笑着,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几件东西来,亮在韩漠眼前,道:“韩厅长,你该认识这个吧?”

韩漠凝神细看,看得清楚,那是几枚黑竹,“黑竹”便是魏国黑旗身份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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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零章 【敌友未辨】

慕容鹤手里拿着“黑竹”,笑的很得意,“韩厅长,你是西花厅厅长,自然认识,这个就是魏国黑旗的黑竹,有了它,我自然就可以证明我们遇到了黑旗,而且斩杀黑旗拿下了黑竹。你也知道,杀死黑旗,功劳不算小,虽然韩厅长因公殉职,但是我们兄弟却斩杀黑旗为你报了仇,圣上想必会重重赏我们的。”

韩漠苦着脸道:“看来慕容大人已经准备好了所谓的‘黑旗’尸体!”

慕容鹤往正殿一指,淡淡道:“你放心,那里还有十几个和尚……中间出现三两个黑旗,并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慕容大人岂不是滥杀无辜?”

“无辜?”慕容鹤嘿嘿笑道:“韩大人不是一般的人,既然要死,总要些人陪着才是。”

韩漠点点头道:“慕容大人想的实在很周到。是了,你手上的几枚黑竹,是上次在西门府中那些黑旗刺客留下的吧?当日那些黑旗的尸体是由你送往东花厅,偷偷留下几枚黑竹以作日后之用,也是顺手牵羊的事儿啊。”

慕容鹤冷冷道:“韩漠,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聪明。你聪明倒也罢了,但是你却不该去碰公主……那是我的女人,你敢碰我的女人,就只有死。”

“你的女人?”韩漠脸色阴寒起来,冷冷道:“公主乃金枝玉叶,贵胄之身,你是什么东西,敢说她是你的女人?”

慕容鹤激动起来,挥舞着刀:“她当然是我的女人。两年前……那次我见到她,我就发誓,这一生,只有我能保护她,只有我能爱着她……!”他怒视韩漠,厉声道:“韩漠,你没有进京之前,一切都很好,公主的眼中只有我……我无论说什么,她都会安静地听着我说……!”他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柔和起来,显然是在想着和秀公主过往的时光。

禅院内一时寂静无声,寂静的可怕。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而且公主还会提拔我成为豹突营的指挥使……!“慕容鹤眼中冒出凶光来:”可是……因为你的出现,一切都毁了。”

韩漠淡淡一笑,只是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慕容鹤。

“公主召见我越来越少,前日我去了秀春.宫……颚青仑已经老了,豹突营是我在撑着……这个指挥使的位置,本就该是我的。可是……公主却拒绝了……我知道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只要我求公主,公主一定会帮我的……韩漠,是你毁了我的前途,你只有用性命来弥补!”慕容鹤恶狠狠地看着韩漠,往前走了两部,寒冷的刀锋指着韩漠:“只要杀了你,公主会重新回到我身边,你必须死。”

“我似乎明白了。”韩漠淡淡笑道:“你设下这个圈套要杀我,只因为你没能成为指挥使……公主果然英明,若是豹突营被你这样的人物当上指挥使,那不单是皇室的悲哀,也是我整个燕国的悲哀……!”

他现在明白,慕容鹤老羞成怒,不计后果地设下这个圈套要杀自己,却是因为秀公主拒绝帮慕容鹤成为豹突营指挥使。

慕容鹤的野心无法实现,恼羞成怒,这才发了疯一样设下这个陷阱。

“公主心里既然有你,那好,杀了你,只要你死了,你就无法和我抢公主,公主就是我的。”慕容鹤低声嘶吼着:“为了公主,我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你觉得你那是爱?”韩漠冷笑道:“慕容鹤,别亵渎那个字,你那是有野心的自私。真的爱一个人,只是要让自己所爱的人幸福,让她快乐。爱……是付出,不是占有……你这种利欲熏心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这个字的真谛。心里如果真有那个人,无论是生是死……都不会消失……!”

慕容鹤紧握大刀,缓缓逼近韩漠,冷笑道:“说再多,已经没有用处了……!”

韩漠眼中的怜悯之色更盛,轻叹一声,道:“慕容鹤,你知道你今天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

慕容鹤停住步子,死盯着韩漠。

“你太自信。”韩漠摇摇头,淡淡道:“你自信的这次刺杀都没有让萧太师知道……我想萧太师如果知道你这次计划,一定会大骂你的愚蠢……!”

慕容鹤皱起眉头,厉声道:“你说什么?”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将你当成真正的对手,因为……你的智商不配。”韩漠冷冷地道:“你觉得你这点雕虫小技能够对付的了我?”他脸上显出无情的笑意:“你以为在豹突营不给于我任何时间,我就不能够针对你这次的计划作出布置?慕容大人,你的智商实在让我无语,你是否已经忘记,我是韩漠……西花厅的厅长……!”

慕容鹤然不住四周看了看,寂静的禅院中,除了自己的部下,并无其他异样,恶狠狠地道:“韩漠,你不要危言耸听……到了现在,我能像踩死蚂蚁一样踩死你,你插翅也难飞了!”

他所说的确实不错,此时禅院之中,除了他和曾庆韦离,更有自己早就埋伏好的六名刀手,他混迹多年,还是有些心腹的,虽说自己这六名刀手的功夫未必是一流,但是绝对忠心,此时韩漠只身一人,那是万万抵挡不住九人的合攻。

到了这个时候,慕容鹤也不会来什么单打独斗,他的目的很简单,不择手段,杀死韩漠。

韩漠耸了耸肩,淡淡道:“那你为何不让他们动手?慕容大人,我教你一个道理,真要对付敌人的时候,不要多说废话,抓到机会,就要像野狼对付自己窥视已久的猎物,第一时间下死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猫捉老鼠的游戏,不适合你!”

慕容鹤见到韩漠镇定自若,完全没有一个人即将死亡前的畏惧和惊恐感,这反而让他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他虽然在京里多年,远离了边疆战场上时刻与死亡相伴的环境,警觉性大大减弱,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沉睡在他体内多年的那种对危险的敏感忽然苏醒。

虽然明面上,自己这边人多示众,韩漠看似也完全处于下风,但是韩漠那淡定的气度,让慕容鹤嗅到了多少年都没有感受到的强烈危险感,这种危险感,竟是让他的脊背有一丝凉意。

他握紧刀,沉声道:“你说的不错,第一时间……下死手……!”喝道:“给杀死韩漠,谁第一个砍了他的头,我重重有赏。”

他话声落后,曾庆已经挥起长刀,两步上前,对着韩漠直劈了下去。

韩漠抬起手中的铁棍,挥棍迎上,听到“呛”的一声响,刀棍相击,曾庆只感觉自己的虎口发麻,手中的长刀几乎要脱手飞出去。

好在他勉力握住,拉刀往后撤了一下,顺势斜劈向韩漠。

曾庆那是慕容鹤的心腹,深得慕容鹤的器重,这次设下埋伏,那是有心要立功,好让慕容鹤日后着重提拔自己。

他的刀法自然无法与施连云相比,但是招式却很老道,经验丰富。

慕容鹤却是皱起眉头,他见到四周的六名刀手和韦离都没有动作,怒道:“还不上去杀了他,速战速决!”

韦离却是笑呵呵地看着慕容鹤,声音也很恭敬:“大人,曾校尉足以对付韩漠,用不着我们出手的。”

“你……!”慕容鹤感觉事情大大的不对劲,沉声道:“韦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违抗军令吗?”

韦离叹气道:“属下遵令就是。”提起大刀,冲上前去,大刀砍下,目标不是韩漠,却是曾庆,这一刀出其不意,曾庆没有半点防备,大刀无情地从曾庆的右肩砍下,血雾飞舞,曾庆惨叫声中,握着大刀的右臂从肩头被齐齐砍下,飞了出去,断臂处鲜血喷溅出来。

曾庆只觉得剧痛钻心,左手抱着右肩头,声音痛苦不堪。

慕容鹤大惊失色,后退两步,挥刀道:“你们……韦离,你敢背叛我,老子连你一起杀了……!”挥刀道:“都给我上!”

他话声刚落,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冰凉,一把寒冷的刀锋已经从后面架上他的脖子,却是他手下的一名刀手所为。

慕容鹤整个心在一瞬间沉了下去,如坠冰窖。

他无法相信,局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自己精心埋伏下的刀手,为何要反戈相向,将刀锋对准自己?

韩漠将铁棍子丢到韦离的手中,韦离伸手接过,韩漠已经拍手笑道:“好,好,慕容大人,是不是明白了什么?”

“韩漠!”慕容鹤怒喝道:“你……你卑鄙!”

“卑鄙?”韩漠无奈地摇头道:“慕容大人这话我真是听不懂,这陷阱是你设下的,你骗我到此,怎么反而说我卑鄙?”

慕容鹤眼中喷出火来,瞪着韦离,骂道:“王八蛋,你……你背叛我,你……韩漠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敢背叛我?”

韦离笑呵呵地道:“我本就是韩大人的部下,帮助韩大人,那是应尽职责,何来背叛之说?我只是觉得慕容大人的眼光实在不好,当初只不过塞给你五百两银子,你就能帮我进入豹突营,甚至提升我为都统,在你身边说几句好话,你就能将我当成心腹,你这么蠢的人……我实在不知道萧太师是如何看中你的!”

慕容鹤有些茫然,似乎听不懂韦离的话。

韩漠笑眯眯地道:“慕容大人,我来告诉你,韦离嘛……本名叫做韩利,五岁的时候就跟着我……我进京之前,他就被安排先进京……幸亏慕容大人慧眼识人,将我这兄弟带入了豹突营,我还要在这里谢谢你……银子果然是好东西,它可以办很多事情……!”

第二八一章 【月光寺杀人事件】

曾庆此时躺在地上,已经疼得晕死过去,断臂鲜血兀自在流淌,如此下去,再不抢救,等到失血过多,这一条命也差不多报效了。

慕容鹤简直不敢置信,自己身边的韦离,竟然是韩漠早就设下的暗桩,这一刻,他的身体直泛冷,他也似乎明白,自己对于韩漠的能力,远远低估了。

他现在只恨自己当初接过银子的右手,为了五百两银子,就让韩漠悄无声息地在自己身边设下了钉子。韩漠当初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埋下的钉子,会在之后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帮助。

“我明白了。”慕容鹤手中的大刀落地,望着韩漠,缓缓道:“虽然我从头到尾都看着你,但是……韦离却将这个消息放了出去……!”他冷冷地扫视着几名刀手,淡淡道:“我埋伏下来的人,都已经变成了你的人。”

韩漠淡淡道:“你既然如此聪明,为何做这件事情之前,却不动脑子想一想,你这小小的伎俩,能够对付得了我……能够对付得了西花厅?”顿了顿,脸上显出阴冷的微笑:“你该在行动之前,与萧太师商量一下的。”

慕容鹤怒极反笑:“韩漠,事到如今,我佩服你……你若不杀我,我日后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都这样说了,还想活着离开这里?”韩漠显出古怪的微笑:“慕容鹤,其实我也早就想杀你,你这条狗每日里在我耳边吠啊吠,让我很不舒服的……我一直在想要用什么法子宰了你,只是我却没有想到,你替我出了主意……!”

慕容鹤面色发青,自以为周密而精心设下的陷阱,最终反被韩漠利用,他肠子都悔青了,但是他更明白,这个叫韩漠的年轻人,看起来斯文,心地却并不纯良,既然找到这样的机会,那么今天自己只能是有死无生了。

因为对韩漠的怒火和仇恨,让他设下这个看起来很高明实际上却漏洞百出的陷阱,这样的漏洞,身为西花厅厅长的韩漠怎能不抓住。

沙场的胜败,可以用“胜败乃兵家常事”来开脱,但是在这样的阴谋斗争中,一旦真正撕开脸来争斗,那就绝对不能输,因为输家,注定会粉身碎骨。

慕容鹤的政治经验看起来实在不够丰富,玩弄阴谋的能力也实在太弱。

他意气用事,在这样一场不能输的对决中,竟然独自策划,没有通知萧家,这种致命的错误,一来是因为愤怒的驱使,最重要的原因,那是太高估自己而低估了韩漠。

韩漠一直在等待着慕容鹤露出致命的破绽,他就像一头一直在窥伺等待的饿狼,只要慕容鹤露出破绽,他便要像闪电一样扑出来,将慕容鹤撕成碎片。

或许连韩漠也没有想到,机会说到就到,甚至不必他等候太长的时间。

……

“慕容大人率队前来月光寺抓捕贼寇,更是亲自上山探查,不想被月光寺的和尚发现,而且这群和尚中,还有黑旗潜伏……!”韩漠扳着指头,悠然道:“慕容大人奋勇带队杀敌,斩杀数名黑旗,自己却壮烈殉职,骑兵校尉曾庆亦是力战殉职……慕容大人,折子上这样写,你说好不好?”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慕容鹤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他自己都感觉,现在如果死了,自己一定会成为厉鬼,因为身体内的怨气已经无法发泄出来。

“是了,还要加上一句,韩漠与韦离苦战之下,终是斩杀黑旗五人……正如慕容大人所说,这尸体嘛……!”韩漠指了指正殿紧闭的大门:“里面不还是有十几个和尚吗,其中有五个是黑旗,余下的都被黑旗残酷杀害,我想这应该说得通吧。”

韦离笑呵呵地道:“军中之人都知道,慕容大人待我不薄,将我当做心腹看待,如果韩大人要作证,我愿意挺身而出……我想我的话会有很多人相信的……~!”

“哇!”

慕容鹤怒火攻心,此时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洒落在禅院的青石地板上。

他愤怒之下,竟是顾不得寒刀对着他的脖子,握着拳头,便要冲上去拼命,他身后的刀手二话不说,对着他的脊背就是狠狠一刀,慕容鹤顿时栽倒在地。

他在地上兀自挣扎着,韩漠怜悯地看着,缓步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子,嘴角带着讥嘲之色:“慕容鹤,你不得不承认,你……不是我的对手!”

慕容鹤怒吼着,挣扎着跪起来,欲要扑向韩漠,韩漠只是叹了口气,对刀手示意了一下,那刀手上前来,寒刀出手,顿时砍下了慕容鹤的脑袋,身首分离,慕容鹤的头颅滚了几滚停住,兀自睁着眼睛,那是死不瞑目了。

韩漠长舒一口气,向那名刀手道:“处理一下……!”又问:“慕容鹤埋伏的那些刀手在哪里?”

刀手平静回道:“大人放心,我们从药剂司带来了化尸散……!”

韩漠满意点头,淡淡笑道:“做得很好。”毫无疑问,慕容鹤埋伏的刀手,早被吏员们解决,尸体此时都已经化成了水。

西花厅吏员们的暗黑刺杀,在燕国甚至是整个中原大地,那都是少有人及的。

这几名刀手自然是西花厅的吏员,对于布置假象的事儿,那是轻车熟路,小心翼翼问道:“大人,那些和尚……!”

“都是修佛的。”韩漠面无表情,淡淡道:“送他们早登极乐。免得他们辛苦修行……!”

十多名月光寺的和尚被捆绑在正殿之内,所谓匪寇之名,无非是慕容鹤的一个籍口,这些都是老老实实修行的老实和尚。

只是他们卷入这场计划中,就注定要成为牺牲品。

五名和尚被拉到院子里,其他的和尚都被大刀砍死在正殿之内,这五名出来的和尚,先是胆战心惊地握起吏员们为他们准备的大刀,那是要在刀上留下指纹,只是刀把还没握热,很快就被处决,成了所谓的“黑旗”成员。

至于昏死过去的曾庆,吏员们自然是补上两刀,让他摆脱痛苦。

西花厅吏员很有规则地将和尚们的尸体布置好,身上自然少不得留下一些伤痕,那是扮成恶战之后被斩的迹象。

韩漠从慕容鹤的身上拿下那三枚黑竹,望向其中一名刀客,那刀客已经从身上取出两枚黑竹交给韩漠。

西花厅在西门家族动乱之前,那是抓住过五名黑旗,手中是握有五枚黑竹,此番以防万一,却是带了出来,刚好派上了用场。

布置好整个杀人现场,众吏员才静等韩漠吩咐。

“回去吧。”韩漠挥了挥手:“今夜的事情……自然是不记入档案的,但是你们的功劳,我会记住……!”

吏员们恭敬地对韩漠行礼,这才如同幽灵般,从院子里转眼间便消失,从后山退下。

韩漠并不担心会有人跟踪到他们的行迹,这一群人向来就是查探别人的踪迹,别人若想窥探他们的行迹,那是难于登天。

幽静的小禅院,本是佛家修行之地,此时却成了修罗地狱场,尸横累累,血迹斑斑,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院中的每一处角落。

只是这浓郁的血腥味之中,竟然还夹杂着正殿内飘出来的檀香味,地狱的血腥与佛家的檀香交织在一起,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味道。

月光幽幽,静静洒射在满是血腥味的禅院之中。

年轻的韩漠,此时面无表情,借着淡淡的月光,迈着步子,跨过地上的尸体,走到了大殿之中。

大殿之内,一尊大佛供在正堂,那是一尊大铜佛,供的自然是如来佛祖,堂前的香炉中兀自有尚未燃尽的檀香,不过也已经到了底。

韩漠站在大佛前,竟是恭敬地行了行礼,眼眸子带着一种复杂之色,喃喃道:“佛祖,我不杀人,人要杀我,你也看到了,我是没法子的……!”

化名韦离的韩利走到韩漠身后,问道:“五少爷,为何要拜他?”

韩漠淡淡笑道:“杀人之后,拜拜佛,即使无用,但是心里总会平静一些的……以后你也可以试试的。”他指了指香炉边的烛台道:“点上它。”

韩利不敢多问,取出打火石,将烛台点燃。

烛光亮起,韩漠却端起桌上盛满香油的小铜鼎,洒水一般洒在正殿的黄幔上,然后拿起烛台,慢悠悠地点燃了黄幔,那火苗子“嗖”地一下子窜起来,黄幔燃烧,整个正殿亮如白昼。

“发响箭!”韩漠吩咐道:“该让将士们来看现场了。”

响箭发出,韩漠才嘟囔道:“慕容鹤,你死便死了,还要让五爷陪你挂彩,真是不地道……!”

……

山下的二十多名豹突营将士见到从山顶发出的响箭,再无犹豫,骑兵下马,如狼似虎,都拿着武器,往山上冲去。

韩漠留下的两名弓箭手,也是听到“咻”的划破夜空寂静的响箭响起,立刻往山上爬去。

他二人并不知道,韩漠留下他二人,乃是为了保住他二人的性命,他二人若是随着上山,目睹月光寺发生的事情,那是一定不能活下来的。

韩漠从不忌讳杀人灭口的把戏,这个斯文的年轻人,从不介意用血腥冷酷的方法让他的计划完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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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二章 【刑部验尸】

两名弓箭手顺着韩漠上山的轨迹往山上攀登,行到半山腰,他们就看到了可怜的莫思远,这小子脑袋上的血液已经干涸,而且外面的盔甲已经被褪去,两名弓箭手看到莫思远,都是大吃一惊,伸手去探鼻息,早已死的透透的,心中吃惊,担心韩漠安危,更是加快速度往山顶上的寺庙扑过去。

往上攀爬的士兵们,闻到风中带来的血腥味道,更是大吃一惊,知道这山上必定发生了大事,而且他们很快就看到,那山顶上火光冲天,熊熊大火蔽日遮天,一个个惊讶万分,赶到山顶,只见寺庙大门敞开,门前一个浑身鲜血的家伙正大声叫道:“我们……我们遇伏了……!”

骑兵中有人认识是韦离,已有人叫道:“慕容大人何在?”

“大人……!”韦离的左肩显然是被砍了一刀,鲜血兀自在往下流,他脸上满是悲愤之色:“我们被魏国探子伏击……大人……大人遇害了……!”

将士们冲进院中,只见大殿已是弥漫在火海之中,火势已经蔓延道两边的房屋,禅院内满是尸体,有一人靠着金丝菩提树在喘息着,身上亦是血迹斑斑,盔甲已是不见,正是韩漠。

“韩护军尉!”弓箭手都上前来,护住韩漠。

韩漠摆手道:“我没事,快将慕容大人和曾校尉的尸体带走,这里……这里大火弥漫,很快就要塌毁,快下山!”

正殿已经发出崩塌之声,将士们不敢多说,虽然对禅院中发生的事情一片疑惑,但是还是有人上前背起曾庆的尸体,捡起他的断臂,赶快下山。

慕容鹤的身首分离,一时间竟是无人敢上前去背,最后还是一名胆子大的鼓起勇气背起尸体,另一名兵士用衣襟抱起头颅,纷纷下了山。

韩漠和韦离也是丢下了兵器,下到山脚,此时再向月光寺望去,只见火势已经从月光寺蔓延出来,引燃了周边的树木。

夜里有风,火借风势,更是燃烧的旺盛不已。

众将士下了山来,望着满山大火,都是震惊无比。

早有人询问道:“大人,这……这山上究竟发生何事?”

韩漠悲愤万分,怒视山上,道:“好一群狡猾的敌寇……我……!”他重重叹了口气,一脸的悲痛,身边的弓箭手急忙劝道:“大人无事便好……唔,大人,你腿上有伤……!”

韩漠腿上果然有一处刀伤,不过并不严重,当下便有兵士帮助清理包扎。

那边韦离已经目龇俱裂地道:“我和曾校尉跟着大人上山,正赶上韩大人被敌寇围攻,慕容大人立刻领着我二人上前助战……那帮敌寇,竟然混在寺僧之中,我们苦战之下,慕容大人和曾校尉苦战殉国……韩大人也是受了伤,好在那几名敌寇已被我们斩杀,更有一名敌寇在打斗中打翻烛台,烧起大火来……!”

在场的人都知道,韦离可是慕容鹤的心腹,他既然这样说,那么所说定然不假,已经有人大骂起来:“这帮贼寇,真是胆大包天……我们该当将他们千刀万剐才是。”

韩漠叹道:“慕容大人真乃勇将,临死之前,力斩两名敌寇,勇武过人,当真是可歌可泣,曾校尉也是力挫一名敌寇,若非慕容大人和曾校尉,我二人断无生还之理……!”摇了摇头,看起来颇是悲伤。

稍微休整,豹突营众人带着两具尸体,迅速往京城返回。

死了一名护军参领,这实在不是小事。

……

……

萧太师年纪大了,而且想的事情很多,每天晚上都很晚睡,而且他每天睡觉之前,都要喝一碗人参茶,以补充元气。

天尚未亮,萧太师眯眼没有多大一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萧怀金急切的声音:“父亲,大事不好了!”

萧太师睁开眼睛,很淡定,在他心里,自己的大儿子与小儿子相比,差得实在太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萧怀金从无萧怀玉的镇定。

萧怀玉是那种天塌下来也不会惊慌的人,八风不动,处之泰然。

但是萧怀金的性子却是遇事便慌张,这也让萧太师对他很不满,只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子实在不是成大事的料。

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情需要凌晨时分来惊扰他,但是当萧怀金将消息告诉他的时候,老太师张大了嘴,不敢置信。

“慕容鹤死了!”

萧太师兀自有些不相信,冷冷地看着萧怀金,而萧怀金很肯定地道:“尸首已经带回了豹突营,已经知会了刑部,刑部连夜派人去了豹突营,庆之派人来通了信……!”

庆之自然就是刑部尚书贺庆之,贺庆之自然明白慕容鹤与萧家的关系,所以确定之后,立刻派人前来禀报。

慕容鹤对于萧家的战略意义之重要性,不言而喻,那是萧家唯一有希望能在御林军做文章的人物,萧太师容忍慕容鹤性格中的种种缺陷,图的就是慕容鹤对于萧家的重大作用。

但是这个萧家精心栽培的人物,却突然出来死讯,这怎不让萧太师震惊。

萧太师眼眸子里闪着异色,虽然很是吃惊,但是他终归是久经风浪之人,缓缓在桌边坐下,眉头皱起,屋子内一时寂静的怕人。

“如何死的?”许久之后,萧太师才缓缓问道。

萧怀金小心翼翼道:“庆之只说身首分离……至于详情,尚未禀报过来。”

“身首分离……!”萧太师嘴角抽搐,眼中泛着阴寒的光芒:“慕容鹤啊慕容鹤,老夫的一番心血,却被你白白葬送……!”

“不过……!”萧怀金看了萧太师一眼,轻声道:“听说韩玄昌的儿子韩漠也卷在此事之中……慕容鹤死的时候,韩漠就在现场!”

萧太师眼中的寒光更盛:“韩漠?”

“是!”

萧太师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睁开眼睛道:“告诉庆之,此案必须祥加查实……慕容鹤十有八九,是死在那个臭小子的手里……!”

“父亲,韩漠真有那么大的胆子?”萧怀金有些怀疑道:“诛杀朝廷命官且不说,难倒韩漠不知道,这慕容鹤不单是我们萧家的人,还是秀公主的人?就连韩玄道和韩玄昌也未必敢动手,韩漠他有几个胆子?”

“初生牛犊不怕虎。”萧太师冷冷道:“韩玄道不敢做的事情,韩漠便未必不敢做。”顿了顿,眯着眼睛,一脸阴鸷:“我倒是想知道,韩漠是找到什么机会杀死慕容鹤的……那小子虽年轻,却不是莽撞之人……他既然动手,一定是找到了绝好的机会……!”抬头道:“怀金,嘱咐庆之,此案非同小可,绝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即使不是韩漠所为,也要让刑部扒下韩漠一层皮!”

萧怀金行礼退下。

萧太师缓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的几株芭蕉树在夜风中摇晃,如同幽灵起舞。

他凝视着那幽灵般的芭蕉树,许久之后,才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韩……漠……!”

……

豹突营骑兵队大帐中,慕容鹤和曾庆的尸首就摆在帐中的地下,随同前往的众将士包括韩漠都在帐外等候。

慕容鹤若是战死沙场,死后事宜自然是归属兵部处理,但是此番却是出城围捕敌寇,说的准确一点,是为实战演兵,演兵之中出现人命案子,刑部自然是有义务和权力来插手过问的,而韩漠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入城之后,立刻派人去了刑部报讯。

刑部夜间也是有人执勤,闻知是豹突营护军参领被杀,而且还搭上一个校尉,这死的可不是阿猫阿狗,而且许多人都知道慕容鹤与萧家的关系,恰好在刑部值勤的又是贺庆之的人,所以连夜去到刑部尚书府通禀此事。

贺庆之自然之道慕容鹤对于萧家的重要性,连夜起身,带着十多名刑部干吏来到豹突营检验尸体,确定死因,见到慕容鹤的死状后,自然是少不得派人往太师府通禀。

骑兵队将士得知慕容鹤被杀,那自然是有喜有忧,不过军规森严,自然是不敢靠过来围观的,但是私下里嘟囔,那也是少不了的事情。

韩漠等人在帐外的夜风中等候。

望着天上的月亮,韩漠平静无比,西花厅做事那是干净利落,更何况一把火烧了月光寺,就算有一些没有注意到的瑕疵留下,只怕也被大火烧的一干二净。

一阵马蹄声响起,众人朝着来人望去,只见十数骑正飞奔而来,大部分都是盔甲在身,只有领头的一人乃是锦衣款袍。

马停下,韩漠立刻认出,这锦袍人却是豹突营的指挥使颚青仑,颚青仑身体不好,想不到此番却连夜过来。

在他身后,豹突营包括窦善在内的三名护军参领和几名校尉在数名骑兵的簇拥下过来,窦善更是第一个下马来,上前扶着颚青仑下马。

韩漠已经带着众人上前参拜,单膝跪下,齐声道:“参见指挥使大人!”

颚青仑已经很少往豹突营来,但是他的威望却是无处不在,众将士看到老人家连夜过来,都是显得有些激动,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敬畏的光芒。

大帐帐门掀开,帐篷里的贺庆之显然是听到了帐外的动静,出来见到颚青仑,立刻抱拳道:“老将军这么晚赶来,惊扰了老将军,对不住,对不住!”

颚青仑咳嗽着,从袖中取出锦帕擦了擦嘴角,这才抱拳还礼,道:“老夫得到了消息,所以过来看看……贺大人可查出什么东西了?”

贺庆之似有若无地瞥了韩漠一眼,叹道:“老将军莫要心急,慕容参领……!”

颚青仑又是一阵咳嗽,等咳嗽止泻,才淡淡道:“老夫听他们说,慕容鹤是与敌寇力战而死……豹突营的勇士,这样殉国并不丢脸……!”又是一阵咳嗽,身体佝偻起来,众将士眼中都显出不忍之色,韩漠看在眼里,对于这位指挥使的尊敬又加了几分,只觉得能得将是如此爱戴,那这一生可就没有白活。

贺庆之点头道:“老将军说的是……只不过此事还要细细调查一番,总要往月光寺去一趟,看看现场,否则我刑部若是轻率便下了结论,那只怕是对慕容参领不恭……!”

颚青仑微微颔首,望向韩漠,道:“韩护军尉,你也在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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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三章 【老将出马】

韩漠立刻上前,恭敬一礼:“是,卑职当时正在月光寺内。”

颚青仑微微点头道:“昨儿慕容参领前往老夫的府里,说是要调集三十个人出城实战演练……你知道,我颚青仑虽老了,但是这豹突营还是要效忠圣上的,自然不能随着老夫一起下棺材。这实战演兵是好事,老夫签了军令……!”

贺庆之点头道:“老将军一心为国,庆之钦佩万分。”

颚青仑神情肃然起来:“实战演兵,既然是实战,那总是有风险的,只不过……离京不远的那处小山头,竟然有黑旗的存在,甚至是黑旗的据点,这让老夫很是吃惊。”他看了贺庆之一眼,淡淡道:“贺尚书,老夫老糊涂了,已经记不得许多事情,但是离京如此近的地方却有敌国暗探,此事当真是非同小可,老夫记不得这该是谁来负责?难道如今我燕国已经没有衙门去关注这些事情吗?”

贺庆之神情有些尴尬。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倒是有些纠葛,按照实际情况来说,调查暗探,那自然是东花厅的事情,甚至说西花厅参与调查也不为过。

但是奇就奇在,这东花厅或者西花厅职权极大,却不是国家衙门,而是皇帝私有的衙门,花厅参与调查,那自然是无人敢干涉,但是花厅若是不去插手,你却也不能说花厅不履行职责,反倒是刑部乃是国家的正规刑事衙门,遍布各州那也都是有刑事专属机构,除了负责处理各类刑事案件,自然也少不得调查一些异常人物的动向,所以从法理上来说,这探查奸细的职责,刑部是有责任的。

只是这么多年来,燕国已经适应由花厅去处理调查那些敌国暗黑人员,刑部一来是没那实力与敌国暗黑人员争斗,二来也是不敢与花厅争夺权力,所以这事儿到了如今,刑部已经是不管暗黑的事务。

……

颚青仑行伍出身,年纪虽大,但是那脾气却不是善茬,否则也不可能震住一众武人,让每个人都心生敬服之意。

“慕容鹤死了,自然是要查,可是那月光寺里怎么潜伏着黑旗,那也是要查的。”颚青仑咳嗽着,他的威严没有因为他佝偻的身体而有丝毫削减,反而让这位佝偻的老人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霸气,那是几十年在行伍中浸淫出来发自骨子里的霸气:“立了功,就该往兵部报功……若是有什么其他的事儿夹杂在里面,各衙门的责任都是要细细查一查……!”

老将军这话已算是极为直白了,贺庆之听在耳中,微微皱眉,反倒是韩漠却有些意外。

颚青仑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一切顺利,该报功就报功,该赏就赏,但是如果这件案子扯出其他风波,那么是要追究很多人的责任,首当其冲,刑部没能查出月光寺有黑旗的责任必定是要拖出来追究的,也就是说,贺庆之虽然负责此案,但是这案子突起风波,那么贺庆之的责任也要跟着查究。

颚青仑的这种态度,对于韩漠来说,显然是极为有利的。

韩漠不知道颚青仑这位老将军的心思究竟是如何,虽然他并不畏惧刑部真的查进来,但是如果能够顺利地经过此事,那自然也是韩漠愿意看到的。

毕竟没有谁愿意一些繁琐的麻烦纠缠着自己。

贺庆之身为贺家家主,当然不是非常之人,微笑道:“老将军说的是,有王法在哪里搁着,咱们刑部就是绕着王法吃饭办事,自然是竭力去办,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然也难逃的。”

他是世家家主,又是六部之一的刑部尚书,内阁成员之一,身份自然比颚青仑高出不少,不过这颚青仑是军方老将,而且还掌控着豹突营,那是实权人物,所以贺庆之倒是带着几分尊敬-----至少在表面上的姿态保持着尊敬,但是他当然不会因为颚青仑三两句话,就改变自己的初衷,错过这样一次覆雨翻云的机会。

……

军事是政治的延续,到了某一种地位某一种身份,这句话会被理解的更加透彻,而颚青仑的身份,足以让他很清晰地明白这个道理。

他可以为了皇族的利益为了燕国的利益洒出自己的鲜血,但是他却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军队成为野心家们进行整治斗争的利用工具,军队可以为国家的政治利益而付出,但是却不能被政客们玩弄。

这个思想,深植于颚青仑的脑海之中。

慕容鹤请他签署调兵令,仅仅三十人的调兵令,对于慕容鹤来说,那本就是在职权范围之内,他亲自前来,颚青仑虽然想不通其中的关窍,但是能够让自己的士兵实战演练,自然不是什么坏事情的,所以这份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却包藏祸心的军令被签发出去。

颚青仑自然是想不到,慕容鹤需要的这份调兵令,只是为了调动韩漠一人而已,没有调兵令,慕容鹤或许能调动豹突营的任何一个人,却是独独调不动韩漠,所以他才需要这份名正言顺的调兵令,只有这样,才能调动韩漠出城。

但是这一次实战演兵的结果,却是慕容鹤与曾庆被杀,颚青仑得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危险性。

他并不在乎慕容鹤是如何死去,他在乎的是慕容鹤死后,会有某些势力借机在豹突营兴风作浪。

他决不允许豹突营因为一两个人的死亡而成为政.治斗.争的一个战场,即使死去的是豹突营的高级将领,他也不允许豹突营因此而有丝毫的波动。所以他带病连夜入营,就是为了豹突营的平静,虽然年老体衰,但是他相信,只要有他这把老骨头在营里坐镇,谁也不敢轻易在豹突营掀起风波。

他对贺庆之的警告,当然不是为了韩漠,在他心里,韩漠也是豹突营不安定分子之一,对于韩漠和韩漠身后那个韩氏集团,他也是心存大大的戒备之心,不过他不允许豹突营兴起波澜的立场,却是无形中让韩漠受益,这自然也是他想不到的。

“那贺尚书就好好彻查吧。”颚青仑咳嗽着,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早有人搬来椅子,扶着颚青仑坐下。

“将老夫的药罐子都拿到营里来。”颚青仑坐在椅子上,稍稍歇息片刻,才吩咐跟着自己前来的家丁道:“老夫已经很久没有在营里呆过了……这阵子,老夫就在这里住下……!”

“老爷……!”家丁急了:“你身子骨本就不好,这……这营里岂能养好……!”

颚青仑淡淡道:“还不快去!”

那家丁一脸不忍,但是却知道颚青仑的脾气,说出来的话,那是断无收回之理,叹了口气,上马扬鞭,回去取颚青仑日常生活需要的物品以及养病的药材。

贺庆之神色淡然,道:“老将军,您这……嘿嘿,你身子还未养好,这……这是何苦呢?”

颚青仑平静道:“圣上将豹突营交给老夫,老夫一日没有下去,就要坚守到最后一日。平日是慕容参领代老夫管理营中大小事务,如今慕容参领既然遇害,老夫自是不能再去享清福……!”沉声道:“窦善,洛永水,苗武!”

豹突营三大护军参领参领立刻上前来,恭敬道:“卑职在!”

“你们各自回队,约束部下,一切如常,四更出操,六更用餐,但有私下议论此事者,军棍五十,绝不留情!”颚青仑沉声道。

“遵令!”三大护军参领受了军令,立刻退下回队。

“肖木!”

“在!”

颚青仑看着眼前的肖木,这是骑兵队的右护军尉,问道:“施连云何在?”

“慕容大人说施护军尉出城办理军务,具体去了哪里,卑职并不知晓。”肖木恭敬回道。

颚青仑皱着眉头,吩咐道:“既然如此,骑兵队操练暂由你来负责。另速派人查询施连云的下落,令他即刻归队,不得有误。”顿了顿,又下令道:“自今日起,除本营将士,没有圣上的旨意或者本将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营……!”

“卑职遵令!”

韩漠在旁听见,心中暗想:“施连云还在西花厅躺着呢,没有个把月是爬不起来,就算被你们找到,那也是无法归队的。”

颚青仑一番命令下来,贺庆之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了,但却保持着淡淡的笑容道:“老将军,我这刑部要是入营办差……!”

颚青仑已经道:“慕容鹤的尸体,你可以带回刑部,当时在场的豹突营将士,你们刑部也可以现在带回去询问……是询问,不是审问,贺尚书乃是刑事高手,我想这样的事情,很快就能拿出结果的……!”咳嗽了一阵,才继续道:“这次谁立下功劳,都是要论功行赏的,慕容参领力战黑旗而死,死得其所,我定要向圣上禀明,好好封赏!”

贺庆之淡淡一笑,回身吩咐道:“立刻带人去月光寺勘查现场……!”走到韩漠面前,微笑道:“韩大人,就劳烦你随我往刑部去一趟,将当时的情况说一说,我也好确定当时的情况,分出功劳大小啊。”

韩漠摇头道:“不是韩漠不肯前往,而是……韩漠有公务在身,现在只怕去不了!”

贺庆之皱眉道:“公务?”看了颚青仑一眼,才道:“有颚老将军在这里主持,韩大人还能有什么公务?”

韩漠微笑道:“贺大人忘记了。雾水湖那边……还有事情在等着我。”

贺庆之眉头皱得更紧。

“贺大人,事情的始末,骑兵队的韦离韦都统很清楚。”韩漠道:“我想韦都统叙说的比我会更清楚,因为自始至终,韦都统都是跟在慕容大人的身边。”

贺庆之看了韦离一眼,韦离的手臂已经绑着绷带,他微一沉吟,才道:“韩大人,借一步说话?”

韩漠与贺庆之走到一旁,贺庆之才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韩世侄,其实这件事情很是简单,我也不想浪费过多的精力在这里。但是你也知道,这件事情扯上了魏国敌寇,我们刑部总是要过问一番的……只让韦离跟我回刑部,我倒是没什么说的,只是我担心……!”压低声音:“若是韦离到时候的口供有所差池,抢了你的功劳,那可有些不妥啊。”

韩漠看了贺庆之一眼,也轻声道:“贺大人,其实我不去刑部,一来是那边还有公务,二来嘛……你也知道,我与慕容大人先前有些误会,这要是进了刑部,只怕那些居心叵测之辈便要猜测我与慕容大人的死有关……这等不白之冤,我是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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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四章 【何处惹尘埃】

贺庆之听韩漠这样一说,笑道:“韩世侄是多心了,无非是走一些程序而已,你也不必担心的。”他是要将韩漠带回去刑部的,想以此事往韩漠身上泼些冷水,自然是要韩漠跟着回到刑部,然后问一些看似随意实则满是圈套的问题,只要韩漠话里稍有漏洞或者说错某些话,那么贺庆之是一定要死死拽住的。

他最擅长的就是捉拿别人的话柄,然后借助这些话柄栽赃陷害,这是他浸淫许多年的把戏,玩的炉火纯青,而且他也深信,韩漠再精明再聪明,但终究太年轻,自己只要花花心思,一定能从这个年轻人身上得到一些东西。

但是要想玩上这一套,却是先要将韩漠带回刑部,可是韩漠找到借口,此时却连刑部也不去,那真是棘手的事情。

毕竟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总不能以嫌疑犯的名义带韩漠回刑部。带回韩漠,那表面上是例行公事的程序,但是韩漠却是身份特殊的西花厅厅长,借口让韦离去经过这样的程序,本身自然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贺大人,我现在还带着伤。”韩漠指了指自己的腿:“韦离要争功,我也无所谓,实际上这次韦离的功劳本就不小,以刑部的本事,从他口中问出真话不难。”

贺庆之眸子显出诡异之色,微一沉吟,道:“既然如此,就不劳烦韩大人了。”缓步过来,问韦离道:“韦离,事情的前因后果,你可知晓?”

韦离抱拳道:“我自始至终跟着慕容大人,前因后果,却是知道的。”

“那好。你随我去刑部……!”贺庆之看了旁边悠然自得的韩漠一眼,吩咐部下道:“将尸首带回衙门!”上前对着颚青仑抱了抱拳,笑道:“老将军,打扰了!老将军要保重身体才是,这豹突营可全赖老将军了。”当即领着刑部干吏,带走尸首,更是将韦离在内的几名御林兵士带回刑部问话。

临行前,颚青仑却是突然道:“贺大人,你带走我四名士兵去问讯,我只希望他们能早些回来训练!”

贺庆之笑道:“自然自然!”

等刑部的人离开,颚青仑才进了空闲很久的指挥使大帐,里面自然是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应物事俱全,他却是叫来韩漠,直接问道:“真是黑旗所为?”

韩漠立刻回道:“回大人,是潜伏在月光寺的黑旗所为。慕容大人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贼寇,没有想到却是魏国的暗黑探子,所以……是我等轻敌,才酿下如此大祸!”

颚青仑死死盯着韩漠的脸,韩漠却是八风不动,神色平静,帐内一时寂静无声,许久之后,颚青仑才轻叹一口气,道:“韩漠,老夫有一句话,希望你能记着。”

“请大人教诲!”

“豹突营的职责,是保护圣上,保护燕国,无论日后你在豹突营身处何位,你既然身在豹突营,就该履行你应尽职责,那就是保护圣上。”颚青仑咳嗽着,取出锦帕擦拭嘴角。

韩漠恭敬道:“卑职谨记在心,一定誓死效忠圣上!”

“希望是你的心里话。”颚青仑淡淡道,看似昏暗实则犀利的眼芒划过韩漠,沉吟了一下,才挥手道:“老夫倦了,你先退下!”

韩漠从大帐中出来,黎明的曙光已经洒射在大地之上,呼吸着晨曦的空气,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昨夜被血腥充斥的胸腔一阵舒服。

颚青仑确实很厉害,那一双眸子当时盯在韩漠身上时,韩漠甚至有一种被他看穿的感觉,似乎就是赤裸地站在那个老人的面前。

……

……

贺庆之显然是想从问讯中得到一些对韩漠大大不利的信息,所以御林军士被带回刑部之后,立刻进行了问讯,在密室中的问讯,是由贺庆之亲自主持,谁也不知道贺庆之究竟得到了什么消息。

今日无早朝,所以到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刑部尚书贺庆之拖着疲惫的身躯,坐着轿子从刑部衙门的侧门离开了刑部,直奔太师府而去。

萧太师也早就在侧厅等候着贺庆之的到来,见到贺庆之的第一句话,直接问道:“与韩漠有没有关系?”

贺庆之向自己的老丈人行了行礼,才皱着眉头道:“太师,此事虽然不是表面这般简单,但是……如今我们找不到任何对韩漠不利的证据,而且……!”他抬头看了太师一眼,只见萧太师那一双犀利的眼眸子正盯在自己身上,继续道:“而且从韦离的口中,此事似乎与慕容鹤的一项计划有关!”

“计划?”萧太师微眯着眼睛,手里抚摸着玉如意,问道:“什么计划?”

贺庆之左右看了看,才轻声问道:“太师可知,这一次事件的起因,是因为……慕容鹤想杀韩漠?”

萧太师本来抚摸玉如意的干枯老手一下子顿住,神情阴鸷:“杀韩漠?”

“是。”贺庆之低声道:“韦离也算是慕容鹤的心腹……!”

“心腹便是心腹,何来算不算?”萧太师阴冷的声音就像生锈的刀锋,带着嘶哑:“那个叫韦离的,你可查过他的底细?”

“当初慕容鹤收他进入豹突营的时候,就曾查过。”贺庆之小心翼翼道:“这韦离是吴郡人,我也曾派人去他的县里打听过,倒真是有这样一号人物,应该不假。”

“他说了些什么?”萧太师问道。

贺庆之微一沉吟,才道:“据韦离所称,慕容鹤从颚青仑那里得了调兵令,目的就是将韩漠调出城去,借口要抓捕月光寺的逆寇,找机会下手除掉韩漠。韦离说过,慕容鹤对他们几个私下承诺过,除掉韩漠,他就可以当上豹突营指挥使,到时候立下功劳的,都会得到提升,而且还会得到一笔银子……!”

“愚蠢。”萧太师冷笑着:“老夫已经叮嘱过慕容鹤,韩漠对他已有提防之心,切不可小看那个臭小子,最近更是万不可对韩漠动手,想不到他却如此没有忍性,背着老夫去计划杀死韩漠……他死不足惜,只是破坏老夫的布局,只是老夫的心血毁于一旦……愚蠢透顶啊……!”

贺庆之忙道:“是,慕容鹤……也实在太过愚蠢了。以他的能力,没有太师支持,他是什么事请也干不成的。”

萧太师看了贺庆之一眼,又问:“既然如此,那后来如何?”

“韦离和曾庆二人跟随慕容鹤上了山,到得山顶,便听到那禅院里传来厮杀声。慕容鹤当时颇有些奇怪,因为据慕容鹤的消息所知,这月光寺本来就是一个很干净的寺庙,说它窝藏敌寇,不过是要杀韩漠的一个借口而已,那里人迹罕至,想来慕容鹤也是经过细心思量才选了那个地方。这突然传来厮杀声,却是出乎慕容鹤的意料,他便带着韦离和曾庆二人想去看个究竟,却是看到韩漠被几个和尚围攻……!”贺庆之缓缓地道:“慕容鹤见到那情况,虽然吃惊,但是却想借着那几个和尚的手除掉韩漠,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那些和尚不是普通贼寇,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所以……他们也卷入了战团。慕容鹤和曾庆虽然杀了几名敌寇,但是自己却也被杀,韩漠和韦离最后是除掉了剩下的两名敌寇,一共是五名贼寇,韦离搜他们的尸首,找到了这个……!”他从袖中取出五枚黑竹,道:“这是黑竹,所以才确定那几个人竟是真的潜伏在月光寺的黑旗。”

萧太师眯着眼,静静听着贺庆之说完,才道:“本来干净的寺庙蹦出来黑旗……这还真是巧了……!”微一沉吟,问道:“可派人去了现场?”

“去了。”贺庆之道:“寺庙被烧毁,满院子尸首难以辨认,若不是附近有居民看到,过去救火,整座山都要被烧干净。”

“烧山?”萧太师抚摸着玉如意,冷笑道:“毁尸灭迹的好法子,烧了寺庙,所有的证据都会消失,只能靠嘴巴来说了。”

贺庆之轻声道:“太师的意思……韦离是在说谎?”

“这倒不知,但是月光寺之中,必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发生。”萧太师缓缓道:“突然冒出来的黑旗,放火烧山……听上去就有些不对劲……!”

贺庆之皱眉道:“要抓罪证,无非人证物证……现场被毁,物证难觅,而且韦离的口风,对韩漠并无不利之处,即使我们要韦离改口,但是没有物证,只凭韦离编造一些对韩漠不利的口供,那是无法定韩漠的罪证,韩家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冷笑道:“没有充足的证据,大理寺胡雪辛那一关也不好过!”

萧太师站起身来,轻轻放下玉如意,走到床边,窗外阳光明媚,他闭上眼睛,沉思许久,微微皱眉,终于睁开眼睛,缓缓道:“韩漠……果然聪明,此子的心智,远超他的年纪……慕容鹤,你死在他的手里,并不冤!”

贺庆之缓步走到萧太师身后,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太师的意思是……慕容鹤为他人作嫁衣裳?”

萧太师回过头,眼中没有愤怒,反而说不出的平静:“韦离此人,必定是韩漠的人……而那一把火,让所有的事实被烧毁……大火之后,韩漠何处能惹尘埃……嘿嘿,韩漠,你这一手,可是将老夫多年的心血白白费尽……!”

贺庆之正要询问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就听门外传来禀报:“太师,贺尚书府上来人,有急信!”

“让他进来!”贺庆之沉声道。

贺府下人进来后,满头大汗,迅速递上一份书信:“老爷,宜春飞鸽传书!”

贺庆之看到书信上粘有两根羽毛,那是急上加急的信件,是从贺庆之宜春老家飞鸽传书而来,这样的急件却是很少接到,微微变色,从里面取出信来,只看了两眼,脸色顿时大变,带着苍白,看着萧太师,一字一句道:“大常江……决堤!”

第二八五章 【所谓借势之道】

乾心宫。

皇帝手握棋子,正与一名白发老太监下着围棋,他神色平静,看着纵横交错的复杂棋局,这一颗子已经考虑很久,一直没有落下去。

老太监的衣裳证明了他的地位,那是内宫三大总管之一,乾心宫太监总管,有一个很拉风的名字,叫做易空霆,但是这个名字早已被埋没多年,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是称他为“易总管”。

所谓“内宫三大总管”,那是乾心宫,坤和宫,玉阳殿三处太监总管,分管三处的太监宫女。

但是易总管身在君侧,虽然与另外两位总管身份相当,但是地位却显然高得多,那两名总管见着易总管,那是要主动来行礼,所以换句话说,这位易空霆,也可说是整个后宫宫女太监的大总管。

易总管对于皇帝的忠诚,没有人怀疑。

皇帝从前身体有恙,服药之前,这位易总管每一次都是亲自试药,确定无碍才会让皇帝服下,而且他服侍皇帝已经很多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皇帝对于身边的这位内监大总管,那也是甚为器重和信任的。

能够与皇帝坐在一起下棋,这本身就证明了二人关系的不同寻常。

片刻之后,皇帝终于将手里的棋子落了下去。

“妙!”易总管赞道:“圣上这一步棋,真是妙手,老奴佩服。圣上每一步棋都是深思熟虑,落子之后,却都是难得的妙手。”

皇帝微笑道:“朕总是要学会珍惜每一颗棋子的……朕的棋子本就不多的……!”

易总管恭敬道:“这天地棋局,掌棋人只有圣上!”

皇帝呵呵一笑,捋须摇头道:“老易,能不能掌控天地棋局,不是靠名,而是靠势!”

“是!”易总管点头道:“势之妙用,却也是变化多端。圣上乃九天之龙,吞云吐雾,风云之势,变化万千……!”

皇帝颔首道:“你说的不错,这势讲的就是变幻万千……!”指着金制棋盘玉做棋子,缓缓道:“这二人对弈,棋局本就变幻莫测,朕一直在想……如果这一盘棋是三个人,四个人甚至是五个人在对弈,那一定会更加精彩,中间充满的变数也会很多……至少势之一道,可有借势一途……!”

皇帝看似很莫名其妙的话,跟随他多年的易总管却是明白的一清二楚。

……

“启奏圣上,颚指挥使有奏折呈上!”外面传来尖细的声音,皇帝很清楚,能够在这个时候呈折子进来惊扰自己下棋的,那是自己信任的另外一个太监,执事太监凌磊。

易总管立刻起身,出门接过奏折,进来呈给了皇帝。

皇帝打开折子,只看了看,嘴角就带起淡淡的笑意,将折子递给了易总管。

易总管恭敬地接过折子,小心翼翼看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合起折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轻声道:“慕容鹤终是斗不过韩漠!”

皇帝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缓步走到一具屏风之前。

那屏风以白玉为边,中间的绣画极美,高山流水,空中甚至飘有流云,曲线精致,那是巧夺天工的手艺,这样贵重的屏风,也只有帝王将相才能拥有。

易总管拿起拂尘,恭敬地站在了皇帝的身后。

皇帝凝视屏风良久,才道:“只是……韩漠似乎比朕相像的要强许多,朕本以为,还要花上一顿时间的……!”

易总管轻声道:“或许是韩漠太强,但是慕容鹤太过愚蠢,那也是原因之一……,韩漠也许一直在等待机会,这一次机会被他抓住了。”

皇帝淡淡笑道:“他抓得很好,做事很干净,虽然朕觉得会有很多人认为此事是韩漠所为,但是……似乎没有留下证据。”

他踱着步子,来回走了几步,才道:“只是韩漠还太年轻,做事让人起疑……本身就不完美。”

“能做成这个样子,以他的年纪,也算是没有辜负圣上的期望。”易总管恭敬道:“圣上的借势……果然高明!”

皇帝在椅子上坐下,摆手道:“只是开始而已……韩漠的作用,绝不是为了仅仅除掉一个慕容鹤而已。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可是一定要将他牢牢握在手里。”满头白发的易总管眼神犀利起来:“有些武器,控制不好,反而会伤到自己。”

“朕明白。”皇帝若有所思:“要斩敌人,武器不锋利不行,但是太过锋利……反而会伤到自己……。”

易总管轻声道:“圣上借势之途,可谓高明,老奴只是担心,圣上在借势,而一些居心叵测之辈……也在借势!”

皇帝点头道:“虽然明知如此,但是朕却不得不去做些事情。韩漠是韩家的人,韩家想借势那是自然的,但是朕只要牢牢握住韩漠,韩家这个势,也就掌握在朕的手里。”顿了顿,才缓缓道:“我现在只希望老天能让颚青仑多活几年。”

易总管明白皇帝的意思,微微颔首。

要让韩漠锋利起来,必须要他拥有势,皇帝显然是想以豹突营来壮大韩漠的势,韩漠得势,也就等于韩家得势,韩家得势,也就等于燕国政治这盘乱旗又有了一个更强大的棋手。

皇权的衰弱,让皇帝很乐意看到棋局上多几个足以制衡其他棋手的新人,如此一来,借势之途也就多了选择。

皇帝已经看到世家内斗的结果,三家灭亡的百年世家,归结到底,就是他们内耗的结果,而这样的结果,给皇族显然是带来了很丰厚的利益,至少让皇族已经初步掌握了渤州郡,也有了对内阁说“不“的资本。

这样的结果,自然会让皇族有了极强的信心。

皇帝需要世家更为激烈的冲撞,他需要在本就一滩混乱的泥潭中再搅上几搅,皇族通过韩漠借势给韩家,实际上最终的目的却是借韩家之势去制衡萧家甚至是苏家,朝堂上的势力越平衡,皇族的威严和重要性便会越发的凸显出来。

预先取之必先予之,这是很古老的道理,很多人并不懂,但是皇帝显然明白。

他精心挑选的棋子,需要一个很好的背景,而且需要一定的胆识和魄力,但是却又不能拥有挣脱皇帝控制的巨大能力,所以皇帝最终的选择,是韩漠!

我皇族借你西花厅,借你豹突营,以这些皇族的势力来包装韩族,提升韩族制衡萧苏的实力,有了实力,韩氏家族自然不甘人下,也就会在这局棋中更加活跃,越是活跃,皇族的借势之途也就越有效果。

借势于韩家,再以韩家之势为皇族谋利益,这就是皇帝内心的真实想法。

当然,借势的重点就是韩漠,皇族通过韩漠借势于韩家,也必须提防韩家真的壮大起来,所以皇族必定要有随时能够收回皇族权势的能力。

西花厅且不说,最重要的豹突营,即使放权韩漠,但是只要颚青仑不死,随时都能收回大权的,因为颚青仑是豹突营的精神支柱,他在豹突营的影响力,甚至比皇帝都要大,韩漠即使在豹突营掌握了权力,但是短时间内,影响力不可能与颚青仑媲美。

所以皇帝希望颚青仑能多活几年,那会免去许多的麻烦。

当然,所有的一切,皇帝希望能够按照自己的设想走下去,至少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设想正在顺利地发展。

韩漠得了势,扎在豹突营的萧家钉子慕容鹤很快就被清除掉,韩漠做的很干净,这让皇帝虽然有些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满意。

这一把锋利的刀子,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皇帝当然也深知,政治的博弈,那本身就是一个很残酷的战场,谁也掌控不了政治的前进走向,政治的瞬息万变,有时候仅仅因为一个芝麻大的小事就能改变所有的既定方略。

他的借势之途也是充满风险,但是政.治斗.争本就是冒险家的游戏,如果不想成为一个碌碌无为的无能之君,他便要积极地参与到这场游戏之中去。

皇帝当然不想成为无能之君,更不想一直在世家的阴影下战战兢兢地坐着他那并不稳固的龙座。

他更清晰地认识到,要想皇权稳固削弱甚至诛灭世家,只凭皇权天威那是儿戏之谈,他选择的最有用的途径就是“借势”。

借势出去,虽然存在着很大风险,但是皇帝自然觉得自己的胜算很大。

有过半的胜算,自然值得冒险!

……

皇帝和易总管在说着什么,门外再次传来了凌公公的嗓音:“启禀圣上,内阁有奏报!”

皇帝皱起眉头,从内阁发来的奏报,要么是为世家争取利益的,要么就是实在太过棘手的问题,反正是没什么好事。

易总管取来奏报,皇帝只看了一眼,也是微微色变。

“大常江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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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六章 【急朝】

太平殿,已经很久没有举行过今日这般临时出现的“急朝”了。

所谓“急朝”,那是国家发生极重大的事件,召集文武百官上朝紧急议事的非正常性朝会,所以当东宫门外那十几只大鼓震天般地敲响时,分在燕京城内各处的“急鼓”也纷纷响起,数百只大鼓在燕京城内的各个角落响起来,燕京城内处处可闻,官吏们闻到鼓声,不敢怠慢,纷纷放下手中的事务,往太平殿聚集。

文武百官林立太平殿内,对于这次急朝,都是颇为疑惑,在大多数人看来,如此急朝,十有八九是与边关战事有关,但是最近可也没听说庆国相对燕国发动进攻啊,至于风国,那更不可能走出风国境内来向燕国挑衅。

当然,官员中有极少一部分人却是知道这次急朝的原委。

皇帝穿着火红色的龙袍,如同一团火焰坐在龙座上,直接向萧太师道:“太师,缘何急朝,你向诸位爱卿告知一下。”

萧太师起身恭敬道:“遵旨。”微一沉吟,才沉声道:“今日得报,宜春郡内的大常江……因为降下的暴雨,已然决堤,一溃上百里,宿松,黄梅以及兰和三县之地大部分都被洪水侵占,冲垮房屋无数,伤亡据称过万人,三县百姓都往北部逃离,急报上来时,宜春郡尚在下着暴雨,奏请朝廷立刻派人援救!”

刑部尚书贺庆之老家就在宜春郡,那黄梅和兰和二县也正是在贺家的属地上,两县出现决堤洪灾,这不但是对整个宜春郡百姓的重大打击,对于贺家来说那也是极大的打击。

宜春郡共有七县,贺家占据三县之地,这陡然有两个县遭受洪水袭击,损耗无数人力物力,已经是动摇了贺家的根本。

贺庆之此时已经出了朝列,一脸悲伤,倒不是作伪,这贺家在宜春郡族人不少,此番受难不单是宜春百姓,贺家族人自然是连累在内,更为重要的是,贺家在宜春郡的产业甚多,这洪水一冲,一切都被冲毁,越是富贵的人家遭受的打击也就越重,贺家的产业损毁无数,元气大伤,不由得贺庆之不伤心,奏道:“启奏圣上,如今灾情万急,臣请圣上下旨,往宜春调派工部人手,加紧修堤抵挡洪水继续蔓延,无数百姓家园被毁,如今更是要调集大批赈灾粮运往宜春郡救援……!”

范云傲也出列奏道:“启奏圣上,贺大人所言极是,当务之急,乃是加急修建第二甚至第三道堤坝,阻挡洪水继续蔓延,而且宜春目前形势混乱,食物短缺,要安定人心,必先往宜春调派赈灾粮,否则若有居心叵测之辈从中挑唆,只怕会闹出更大的乱子。”

宿松县是在范家的属地上,为了家族的利益,范云傲这一次的意见竟与贺庆之出奇的一致。

皇帝微一沉吟,才问萧太师道:“太师,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这位皇帝,很少在朝堂上拿出自己的决议,有时候让自己显得无能一点,那并不是一件坏事情,至少会让很多人错误地低估你。

萧太师恭敬道:“民心为重,贺大人与范大人所言不错,赈灾是必要的,阻住洪水继续蔓延更是必要的……由工部派人前往宜春郡治灾,户部发粮,这都是刻不容缓之事……!”

很少在朝堂上发话的苏观涯今日终于出来,平静奏道:“圣上,内阁今日突然得到宜春洪讯,在这之前,臣在内阁却是没有得到丝毫关于宜春有可能决堤的消息,就是在昨日,臣也毫无所知……!”他瞥了贺庆之一眼,才缓缓道:“所以臣倒是想问一问,这大常江的江堤,倒是如何突然决口了?”

贺庆之冷眼望了苏观涯一眼,才道:“宜春郡本来是连续大半个月的暴雨,那大常江水势漫起来,堤坝常年未曾修缮,并不稳固,这阴雨绵绵,一开始有几处小缺口,当地官员也是令人堵上了,这后面歇了几日雨,本以为这江水能退下去,谁知道……从前日开始,又是倾盘暴雨,昨日凌晨,堤坝终是抵挡不住,决了口……!”

“原来如此。”苏观涯似笑非笑,一脸平静:“明知堤坝有随时决口的危险,却不向朝廷禀明,更是没有疏散百姓,致使决口之后,灾祸深重,无数百姓伤亡,这样的罪责,谁来承担?”

“苏大人,下面的官员,不过是想为朝廷免些麻烦,能处理的事情他们自行处理,这莫非有错?”贺庆之冷笑道。

苏观涯这个时候出来,自然是要在此时对宜春郡的官员进行洗牌,矛头自然是指向贺家甚至是范家。

“自行处理?”苏观涯儒雅的脸孔带着冷漠的笑意:“如此重大的事务,他们若是能够处理好,朝廷自然无话可说,但是……结果如今变成这样,那就证明某些官员妄自尊大,不顾百姓安危,自行其是。造成如此严重后果,若不追究,那以后各地官员什么事情都不向朝廷禀明,圣上天威何在,朝廷法度何在?”

萧太师咳嗽一声,道:“苏大人,责任的追究,自然是少不了的,但是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如何抗洪救灾,主次是要分明的。”

苏观涯淡淡道:“太师所言极是,这主次自然是要分明的,但却不是说先主后次,而是主次需要同时行进。宜春洪灾,抗洪救灾自然是头等大事,但是安抚民心,我想也不是小事情吧?如何安民,除了发放赈灾物资,解决实际困难,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让百姓的怨气能够收敛。”

“怨气?”皇帝凝视苏观涯,问道:“何样怨气?”

苏观涯立刻恭敬道:“启奏圣上,据臣所知,宜春郡没有将大常江堤坝险情呈报上来,乃是另有玄机在内。”

“哦?”皇帝龙眉皱起:“苏爱卿,有何玄机,你且说来!”

苏观涯瞥了贺庆之一眼,缓缓道:“启奏圣上,据臣所知,宜春郡的地势比较低,除了吴郡,我燕国境内,宜春郡便是地势最低的州郡,尤以宿松黄梅和兰和三县的地势最低。宜春郡的堤坝早年却是加固修缮过,虽然不是十分坚固,但是因为地势极低,所以当年也是尽量加宽加高,若不是这次连续大半个月的奇特天气,堤坝应该是不会决口的。不过先帝在时,倒也曾嘱咐过,这宜春郡的大常江堤坝不决口倒无妨,一旦决口,必定是大灾,所以曾经下过旨意,宜春郡负责工程的工部下属衙门一定要好生注意大常江堤坝的安危。”

皇帝微微颔首道:“父皇当年却是说过这句话,我倒也记得。”

苏观涯又道:“连续大半个月的暴雨,大常江水漫,堤坝随时有决口的危险,宜春一郡官员,却无一人往朝廷报讯……臣不知私下可有人报讯,但是内阁中,却是没有收到一份正式的折子……嘿嘿,如此大事,无一人上报,这实在太过诡异了吧。”

皇帝皱着眉头,问道:“苏爱卿,你说此事另有玄机,这玄机又何在?”

苏观涯回道:“据臣得到可靠消息,宜春官员不将此事上奏,乃是为了新辟财道而已!”

“新辟财道?”皇帝更是疑惑,朝臣们也都是低声私语,不知道苏观涯此言究竟是何深意。

“宜春郡极少发生今次这般的大洪涝,所以宜春郡的百姓都以为不会出现大决堤的情况。”苏观涯缓缓道:“正因如此,他们没有估量到今日这样的后果,大常江水漫,危及堤坝,他们却是想出法子,以加固堤坝为名,向宜春百姓增设了收税名头,而且是大笔的税银,且不说普通百姓,据我所知,一些独立的小商户,每户便需缴纳一百两银子,宜春郡七县之地,仅不到半月时间,据说已经收起十多万两银子用来修筑堤坝,只是这银子有没有用在所谓的修筑堤坝上,臣实在有些怀疑……!”

贺庆之立刻道:“苏大人,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谣传?我的老家就在宜春郡,可是从未听过此事。”

“不错,范某也从未听过此事。”范云傲也冷视苏观涯:“苏大人这些消息,只怕是道听途说吧?即使收税,只怕也是其他税项,与修筑堤坝无关吧?圣上英明,苏大人之言,实在有欠思量,更有诋毁之嫌疑,还望圣上为宜春官员做主!”

这宜春郡的官员,十之七八都是范贺两家的人,苏观涯对宜春郡发难,范云傲和贺庆之自然是要联手应对的。

苏观涯平静道:“我所言实与不实,在朝堂上也不必多辩。”他向皇帝恭敬道:“圣上,臣恳请圣上下旨,由我吏部派出调查官员前往宜春郡,对相关问题进行彻查,若有作奸犯科的奸佞官员,必当严惩,如此才能安抚民心,令事态不至于恶化。”

贺庆之神色冰冷,范云傲也皱起眉头,说来说去,苏观涯就是要在这非常之时,往宜春郡插上一把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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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七章 【监察使】

苏观涯提出由吏部官员往宜春郡彻查官员瞒报的责任,这自然也是他权力范围之内的事情,虽然提出的时间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以他的身份,这种事务当然是可以过问的。

皇帝颔首道:“苏爱卿所言极是,朕也想知道,这所谓的谣言,究竟有几成是假几成是真。”

“圣上英明。”苏观涯恭敬道:“臣举荐吏部右侍郎苏克雍为吏部钦使,前往宜春郡彻查此事。”

萧太师立刻道:“圣上,苏侍郎前往宜春郡彻查官员,倒也使得,不过老臣以为,此时的宜春郡乃是非常之时,苏侍郎前往彻查,虽是法度可允,却在情理上颇有不妥。这另立名项收取税银,也只是苏大人一家之言,如果宜春大小官吏都是兢兢业业为国尽忠,此时却去严苛彻查他们,必定引得所有官员惶恐不安。宜春郡目前的善后事宜,毕竟还需要一众官员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苏观涯道:“太师,真正忠心报国的官员,那也是不怕彻查的,就怕那些奸佞宵小之辈夹杂其中,不但做不了事,反而会掣肘真正用心办事的官吏。苏某既然身在吏部,自然有职责清除那些掺杂在好官员之中的沙子。”

贺庆之大声道:“苏大人说的不错,不过谁能保证某些人不会以权谋私,借着彻查之机,在宜春郡排除异己兴风作浪?宜春郡本已天灾无情,若是再有人灾出现,百姓们还要不要活了?”顿了顿,上前两步,恭敬屈身道:“圣上,宜春郡洪涝,若是全力以赴,尽早赈灾平息,安稳民心,自是国泰民安,亦是我大燕举国上下乐见之事。只是若因为此次水患,引出更多的麻烦,必定会衍生更为严重的后果。北庆一直在对我国虎视眈眈,此即也必定关注我大燕内务,若是处理不当,发生混乱,臣不敢想象北庆是不是会趁机对我燕国用兵?臣为大燕及宜春郡黎民安危所虑,恳请圣上暂不下旨派人彻查,等到水患过后,万事确定,再行追究各项责任。”

“北庆用兵?”苏观涯淡淡笑道:“北庆后有西魏,安敢轻易对我大燕用兵?更何况我西北大营横亘边疆,以萧大将军之才干,要阻敌于边疆,亦不是难事情。”

“兵之诡道,谁能预料?”贺庆之毫不犹豫地道:“我燕国内部若有混乱之局,你又怎能确保北庆不想借机扩张?商钟离那头老狐狸可不是好对付的,我举国之力用在赈灾之上,西北大营少了支援,即使萧大将军用兵如神,但是谁又能肯定我燕国一定会固若金汤?”

范云傲也禀道:“圣上,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宜春郡水患,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若是我举国同心全力以赴,自然可将危难化于无形。有天灾不可怕,团结一心自是能够化解一切危难。宜春水患,百姓惶恐,臣自想敌国的暗探们必定还要在宜春郡挑起动乱,如果此时不能一致应对,还要互相攻击,那后果……实在可怕!”

苏观涯立刻道:“范大人此言似乎也是有欠考虑吧。互相攻击?此话本官实在不明白是何意思,莫非我吏部派人去彻查管理安抚民心,乃是为了攻击别人吗?”

朝堂上各人暗藏杀机,互相拆台。

皇帝眉头紧皱,但是心里却颇有些满意,他喜欢看到这些人互相进攻的情形,但是他却也明白,当务之急,处理水患要紧,真要是因为水灾而引起整个燕国的动乱,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诸位爱卿所言,都是很有道理。”皇帝缓缓道,又看向萧太师,“太师,你看这吏部是否该派人前去?”

萧太师岂不知苏观涯的心思,那是借这个大好机会插手宜春事务,搞倒一批宜春官员,说得更清楚一些,就是借此机会,削弱贺家甚至是范家的力量。

宜春郡是范贺两家之地,表面上看来,即使在当地搞倒一批官员,但是贺范两家很快就会用其他族人补充,似乎不会伤什么元气。

不过政治的玄妙,就在于牵连。

世家的朝廷官员与地方官员那是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用心对地方官员进行彻查,总是能够以他们为线索,直接打击到燕京来,而且到时候的牵连面会非常广,即使世家能够压制住,不让事态扩大化,甚至可以保住不少人,但是真要被抓住地方官员的把柄,打掉一些世家京官实在不是很难的事情。

除此之外,更有一个极厉害的后果,那就是打击声望。

世家能够霸占一地,靠的是两点,一时根深蒂固的强大实力,另一个就是延续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威望。

势力控制人的行动,而威望控制人的内心。

或许当地百姓已经感知到世家的腐败,但是毕竟有世家实力控制,大部分人是敢怒不敢言,但是如果按照苏观涯的计划,派出朝廷官员到地方彻查,揪出大批腐败官员,那么百姓们就会得到一个很直观的信号-----朝廷要来管了。

这个信号的后果,就会让当地百姓不但从心理上与世家脱轨,而且甚至可能在行动上有了敢于反抗的勇气。

就好比渤州郡。

朝廷未发兵之前,渤州郡的土皇帝是叶吴两家,虽然渤州郡百姓在叶吴两家的残酷统治下已经离心离德,但是忌惮于两家的势力,所以大部分百姓只能默默忍受,敢怒不敢言。

当朝廷开始对渤州郡发兵,渤州郡的百姓立刻感觉自己有了靠山-----虽然他们所谓依仗的皇威不过是借世家之势而已,但是他们却有了反抗的勇气,世家军入,百姓倒戈相向,共同对付叶吴家族,由此也让渤州郡战事在极端的时间内结束。

苏观涯派官吏进入宜春郡,揪出世家的贪官污吏,如此一来,会让宜春百姓对贺范两家更是反感,因为朝廷的参与,甚至会出现敌对贺范两家的情绪。

各世家的地盘,虽然是世家子弟掌握各种官职,但是真正的组成部分,毕竟还是无数的普通百姓。

百姓真要与世家离心离德,那么世家的前途自然不妙。

苏观涯的心思,朝中各大世家的头子,焉有不知之理,所以贺范两家必定是要联手应对,而萧太师却是有些犹豫的。

能够打击到范家,自然是他乐意看到的,但是同时要打击到贺家,这让他不得不好好思量一番了。

如果借这次机会,以牺牲贺家为代价打击范家,也是一个不错的手段,若不是为了长远的盟友利益考虑,萧太师还真愿意在这个时候与他的老对手苏家联手打击一下宜春郡。

“圣上……!”老太师佝偻着身子道:“贺大人和范大人所言,自然是很有道理,这个时候,宜春官员应对洪水,本不应该对他们彻查,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耽搁抗洪赈灾,不过……苏大人所言却也有两分道理,宜春百姓遭遇水灾,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甚至是家破人亡,对当地官员也是有怨恨的,要想安抚民心,也是要彻查几人……!”

他说这话,不少人都皱起眉头,贺庆之也微微眯起眼睛。

“不过,只教吏部官员前去彻查,却似乎有些不妥。”萧太师继续道:“苏大人说宜春郡官员有以权谋私之嫌,这苏大人派出去彻查的官员,却未必不会有这样的习惯啊!”

苏观涯淡淡一笑,道:“太师此言,却是让本官好生费解,我吏部本就是评定天下官员清廉之事,这以权谋私,从何说起?”

萧太师不动声色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圣上,吏部该不该往宜春郡派人,一切全凭圣上吩咐。若是真要在此时往宜春郡派人,老臣恳请圣上再派一名监察使,监察吏部官员是否真的按照程序办事,没有十足的证据,擅自对地方官员定罪,那是要由监察使来监督的。”

皇帝闻言,龙首微点:“太师所言极是。只是这监察使,该派何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往萧太师身上凝聚。

萧太师平静道:“监察使乃是前往宜春郡监察公平,所以委派何人,全凭圣上定夺!”

皇帝捋须想了想,向朝中众臣道:“众爱卿,这监察使委派何人,你等可有良选?”

太平殿内一片宁静。

各人心中都清楚,到了这个份上,只要举荐世家官员为监察使,必定会遭到其他家族的反对,因为只要世家官员参与其中,必定有立场之嫌,也就不可能出现真正的监察效应。

“臣倒是有一人举荐。”韩玄道终于出来道。

“哦!”皇帝微笑道:“韩爱卿,你举荐何人?”

韩玄道瞥了皇帝身边的执事太监凌垒一眼,恭敬道:“凌公公可担此任!”

朝中众臣都是一愣,就连凌垒也睁大眼睛,只怕是自己听错了。

第二八八章 【护粮官】

萧太师听韩玄道举荐凌垒为监察使,先是眯起眼睛,随即脸上显出笑意来,微微瞥了韩玄道一眼,捋须不语。

皇帝眼中倒显出一丝惊讶,看了身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凌垒一眼,问道:“韩爱卿为何有此想法?”

韩玄道正色道:“臣以为,虽要对宜春官吏进行彻查,但是此时此刻,不宜动作太大,更不宜闹的四下皆知,从而干扰了真正的赈灾事宜。臣本想举荐昌德候为监察使,但是侯爷名声响亮,真要担任此职,前往宜春郡,反而会让官员们更是惶恐……!”

昌德候曹殷是皇族中人,因为五大御林军指挥使都可免朝,非关军情大事不必上朝,而曹殷身为狼甲营指挥使,自然是不必在朝上听政的。

皇帝“哦”了一声,道:“为何举荐凌垒?”

“凌公公为人正义,而且睿智,更是圣上的贴身人,而且凌公公极少出京,去往宜春郡,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臣以为,凌公公定能秉公监察,实乃最合适之人选。”韩玄道谏道。

这些话当然只是场面话,但是有两句话却是很清晰地表达着意思。

凌垒是圣上的贴身人,也就是说,凌垒虽然只是一个太监,但是去了宜春郡,也就是代表着皇帝,虽然皇权在世家心中不怎么威严,但是表面上,对于皇帝还是毕恭毕敬很是敬畏的,这个代表着皇帝的监察使还是能够过问一些事情而无人敢轻易阻扰的。

监察使这个位置,既然不能用昌德候这等太过显眼的人物,又不能用毫无威望背景的普通官员,更不能用有偏私的世家官员,选出一位皇帝的贴身太监来担任,倒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在苏观涯眼里,一个小小的太监,自然不能阻挡吏部官员的彻查,而在范贺二人眼里,既然吏部派遣官员已经无法更改,那在监察使身上做文章倒是一条道路,一个太监到了自家地盘,自然是容易收买控制的,借着这个太监的监察使身份,遏制吏部官员对宜春官员的打击却也是一个很好的策略。

“诸位爱卿所见如何?”皇帝捋须,一脸平静地问道。

贺庆之计较已定,只要到时候收拢凌垒,自然可以借他之手对付吏部官员,所以立刻道:“臣以为凌公公实乃不二人选!”

范云傲与贺庆之一般心思,自然是赞同的。

苏观涯虽然也明白贺范两家到时候必定要收买凌垒,但是更加知道,如果此时反对,到时候万一再选派出一名强势的监察使,吏部官员更难着手办事,一个太监总是要容易对付得多,而且到了宜春郡,大力取证,只要拿到证据,这凌垒就算有私心,在证据面前总不敢太过维护,所以也上前道:“臣也以为凌公公可担此任!”

凌垒此时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自己一个执事太监,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能够担任监察使,这可是极为威风的事情,而且在这个位置上,到时候自然是少不了有人巴结得些好处的。这太监担任要差,在燕国倒也有些例子,但是并不多,自己能够摊上这样的要职,却也是幸运的很。

忧的却是如今宜春郡不是什么安全之地,朝堂上的端倪也显出各大世家准备借这次水患要在宜春郡进行一场明争暗斗,自己卷入进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皇帝微一沉吟,终于道:“凌垒!”

执事太监凌垒立刻跪伏在地:“奴才在!”

“朕便让你担任监察使,前往宜春郡监察吏部彻查事宜,一切依燕法行事……断不许惊扰当地官员,更不可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乱设罪名!”皇帝缓缓道,声音低沉:“但是若真有作奸犯科的害群之马,一有证据,必当严惩!”

“奴才遵旨!”凌垒小心翼翼地道。

皇帝抬头望向工部尚书萧怀金,道:“萧爱卿,你身为工部尚书,宜春水灾,朕令你即刻从工部带领治水能才,前往宜春郡治水。”

萧怀金忙出列道:“臣遵旨!”

他虽然身为工部尚书,但是对治水工程一窍不通,皇帝下旨,虽然领了旨意,心中却有些忐忑,毕竟要往宜春郡治水,可不是好玩的事儿,万一出了差错,保不准就有其他家族跟在后面弹劾自己,而且那边情况险峻,自己此番过去,也不知是否安全。

萧怀金忍不住看了父亲一眼,萧太师已经道:“萧怀金,工部治水能人不少,而且宜春郡管理河堤的人才颇多,你带领众人,多听他们的建议,定要将这洪水治住,拯救黎民……!”

皇帝又望向韩玄道,道:“韩爱卿,你即刻往宜春郡发放赈灾粮,不得有误!”

韩玄道恭敬道:“启奏圣上,户部存粮是要运往西北大营的兵粮,西北大营已是多次向户部催粮,这兵粮运出之后,所剩粮食便不多,远不足以应对宜春的灾情。”

皇帝皱眉道:“不足以应对?莫非任由灾民饿死?”

韩玄道忙道:“圣上息怒。臣倒有想法,可从兵粮中抽出四成,先发往宜春郡,另外下令由各郡迅速筹粮,补上兵粮,而且各地官仓也要开仓往宜春郡放粮……!”

“那便赶快去办。”皇帝立刻道:“灾情如火,耽搁不得。”

“只是……!”韩玄道缓缓道:“兵粮若不能及时送达,只怕萧大将军会有不满,而且……而且各地官仓要放粮到宜春郡,也是要圣上旨意内阁手令才行……!”

皇帝看向萧太师,问道:“太师,朕会下旨往西北大营,因宜春洪讯,四成兵粮先且迟缓一些时日,你且以内阁之名,发下内阁手令,从各地官仓调粮往宜春郡救灾……!”望向韩玄道:“韩爱卿,你即刻以户部名义发出命令,各地筹粮,补上兵粮,不得延误!”

“臣遵旨!”韩玄道立刻道。

萧太师微微皱眉,但终是道:“老臣遵旨!”

皇帝又道:“事不宜迟,工部今日便要派人赶往宜春郡,至于户部赈灾粮,两日之内必须起运,唔,朕差点忘了一件事情,这护粮之职,由豹突营调派两千军士护卫,颚青仑身体不好,就由慕容鹤担任护粮官,全权监督宜春发粮事宜,另外豹突营在水患未平之前,暂驻宜春郡,协同宜春城守军维持当地秩序。”

萧太师眼皮子挑了挑,道:“启奏圣上,臣有一事尚未来得及禀报……!”

“何事?”

“豹突营护军参领慕容鹤……已经死了!”萧太师一字一句道。

不知道此事的官员们都是一阵惊呼,一部分得到消息的官员却也表现出震惊之色,朝堂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语,堂堂豹突营护军参领突然死去,绝非一般的小事。

皇帝皱起眉头:“何时的事情?”

“昨夜!”

“怎么死的?”

“启奏圣上,此事尚在调查之中。”贺庆之忙道:“慕容鹤领人出城实战演兵,在月光寺遇害,中间详细过程,臣尚在彻查……!”

皇帝沉吟了片刻,才道:“此事刑部先查着吧,不过这护粮之责不可耽搁……让韩漠去吧,慕容鹤既然遇害,这骑兵队护军参领先由韩漠暂代其职,回头再作商议……!”

轻描淡写中,群臣都想不到皇帝竟是如此让韩漠当上护军参领,说是暂代其职,但是御林军是皇家卫队,皇帝都这样说,那韩漠这个护军参领的位置自然是当定了。

这个决定,自然又是让满朝文武有喜有忧,更有许多人觉得,皇帝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年轻人。

萧太师不动声色,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反而道:“圣上英明。韩漠虽年纪尚轻,但是办事却颇为老练,由他担任护粮官,实乃最合适之人选。”

萧太师这样说,更是让不少人疑惑万分,贺庆之眼珠子微微一转,似乎想通了什么,顿时嘴角划过难以察觉的冷笑,而韩玄道韩玄昌兄弟却皱起眉头来。

“启奏圣上,犬子已定于下月大婚……!”韩玄昌似乎意识到什么,出来奏道,他话没说完,萧太师已经道:“韩大人,大婚不过是家事而已,这护粮却是国事,大小之分,不言而喻吧?更何况离韩漠大婚之期尚有个把月,只要宜春郡时局稳定的快,倒也是赶得上,就算赶不上,这婚期往后推一推,也未尝不可吧?”

韩玄昌瞥了萧太师一眼,道:“只是……!”

韩玄道却已经出列道:“启奏圣上,国事为大,韩漠婚事与赈灾相比,终是小事,若是赶不上时日,臣愿与范大人商量推迟婚期,另择良日。”

皇帝微笑道:“如此甚好,可难为你们了。”

萧太师也是笑道:“韩大人,公私分明,老夫钦佩!”

……

散朝过后,按照朝上的决议,萧怀金作为工部尚书,那是要迅速从工部挑选治水官吏,即刻赶往宜春郡治水。

其实各大世家也明白,内斗归内斗,但是前提条件确实要保证燕国不能发生内乱,水患乃是大事,亦是有可能挑起混乱的源头,所以刻不容缓,即使争斗不会歇止,但是该办的事情却是要尽快去办的。

韩玄昌散朝过后立刻拉着韩玄道到了一边,皱眉道:“大哥,为何同意漠儿前往宜春郡?只要你我坚持,胡家也会出面帮我们,自可免去漠儿出京,另择其他人选做护粮官。圣上是何心思,我猜不透,但是萧老狐狸的心思,你我该知道的。”

韩玄道神情平静,轻声道:“你是觉得萧家想看到我们与范家的婚事无法如期举行?”

“此其一。”韩玄昌担忧道:“但我更担心的却是萧家有什么其他的阴谋。漠儿虽然做成了几件事,但毕竟年幼,宜春郡此番必定是一滩烂泥,将漠儿丢进烂泥中,那是十分凶险的事情。”

韩玄道摇头道:“我却不如此看,虽然有凶险,却也是机遇。”

“机遇?”韩玄昌心里显然很不痛快,“大哥,这样的机遇,我宁可不要。漠儿锋芒已显……!”他四下看了看,才低声道:“慕容鹤这次突然被杀,即使不是漠儿所为,也会有许多人心里认为与漠儿脱不了干系,特别是萧家……!”

“你觉得他们敢报复?”韩玄道神色阴冷起来:“他们要是敢伤小五,我韩玄道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这话虽然阴气森森,但是韩玄昌只是叹道:“大哥,漠儿若真是若真被他们所害,我们报复又有何用?我现在心神不宁,总觉得萧家要设计害漠儿……!”

“不必顾虑太多。”韩玄道瞥了韩玄昌一眼:“小五是带着两千兵马过去,那可是我燕国最精锐的部队……而且西花厅这次也一定会有人随同小五前往,想害小五,并不容易。小五可借这次机会,在军中树立更大的威望,更可监视其他世家在宜春郡的动向……苏家借吏部官吏钻进去,萧家有萧怀金,范贺两家是那里的地主,这样一场戏,如果没有我们韩家人在里面,未免太过冷清。”

韩玄昌正色道:“宜春混乱,所得利益并不多,我们没有必要让漠儿去犯险。”

“利益?”韩玄道淡淡道:“有很多的东西并不是一眼就能够见到的。小五被封为护军参领,也就有可能成为第二个苏雨亭……这对我们韩家当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而想要在御林军内立足,就必须要建立军功,拥有声威,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韩玄昌皱着眉头,一时并没有回答。

诚如韩玄道所言,这一次护粮官的任务,其实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如今宜春郡最缺的就是粮食,这护粮官也就成了极其重要敏感的职务,如果一切顺利,韩漠自然功劳不小,也确实能够在军中建立声威,军中的声威,就是靠这些实际军功来确立的。但是一旦有失,后果却也是极其严重的,轻则罢官,重则有人借机弹劾杀头也是大有可能的。

韩玄昌当然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儿子承担这样严峻的风险。

“不必多想了……!”韩玄道轻轻拍了拍韩玄昌的肩头:“不入虎山,焉得虎子……小五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韩玄昌轻叹道:“无可挽回吗?”

“他是你的儿子,也是……韩家的子孙!”韩玄道淡淡道。

第二八九章 【拥抱】

韩漠在营中接到圣旨,得知自己被荣升为骑兵队护军参领,还真是有些吃惊,他还真想不到皇帝真的将这个重要的位置交给自己,而且这个委任竟然这样快。

等他知道自己要担任护粮官时,他才明白为何册封的旨意会这样快。

颚青仑却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圣旨下来后,立刻将韩漠任职骑兵队护军参领的消息通报全营,更是亲自带着韩漠来到骑兵马场,集合近千骑兵列阵,马鸣风萧萧,旌旗翻空影,一片金戈铁马肃穆之气。

韩漠的心境还是颇有些激动的,眼前这一个个骁勇善战的精锐燕国骑士,已经变成了自己的部下,说不激动那是骗人的鬼话。

但是他更加明白,自己能够升到这个职位,并非是靠自己的军功得来,即使因为击败施连云,自己在将士们心中的威望也远没有达到能成为骑兵护军参领的资格。

用场面话说,这是皇帝的恩赐。

要想真的让这些虎虎生威的骑兵从内心认可自己,自己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做。

骑在马上,跟在颚青仑的身后,骑兵右护军尉肖木和五六名校尉跟在自己的身后,一行人在检阅着金戈林立的骑兵队。

“这些都是我燕国一等一的骑兵。”颚青仑转过脸来,看着韩漠,一脸的疲惫之色,但兀自强打精神道:“你如果是虎,他们也会成为虎,如果你只是一头羊,那么他们迟早也会沦落为不知勇气为何物的小绵羊!”

“卑职明白!”韩漠正色道:“卑职会竭尽所能,让豹突营的骑兵们,真的成为一头头凶猛的猎豹!”

颚青仑点点头:“有此志,便该知道如何去做。”他停住马,抬起马鞭,指着在风中翻飞的豹头大旗,缓缓道:“圣上下旨我们豹突营担任此次护粮之职,那是隆恩眷顾,是信任我豹突营必能完成此次任务,所以……韩漠,本将将豹突营交给你,由你带着他们去完成圣上的旨意……!”

“卑职拼尽全力,以性命为代价,誓死护粮!”韩漠肃然道。

这一次护粮队是要带走两千人,韩漠选出六百名骑兵,三百名弓箭兵以及一千一百名步兵,组成护粮军团,负责往宜春郡运粮。

除韩漠担任护粮官外,由韩漠亲自下令骑兵队的肖木,弓兵队的薛绍以及步兵队的苗武担任护粮副官,一同前往宜春郡。

这几人韩漠也是经过调查之后才选过来,那都是御林军的干将,而且与世家并无纠葛,所以这几个人跟在自己身边,应该是不会出现太大的麻烦。

户部已经征召了车夫力工,先从户部粮仓调出四成军粮充作赈灾粮,四成军粮可不是小数目,需要动用将近四百辆大车运输,少不得又从太仆寺马场调出马匹,以作运粮之用。

这车夫力工加起来也是过千人,整个队伍也是极其浩大的,户部上下在发布命令往各郡筹粮之时,这军粮也就开始一车一车地装运。

征集马车,调派马匹,装上粮食,自然也不是一日便能完成的事情,用上最快速度,也是要两日,倒是工部的萧怀金,在急朝过后,立刻带着一群工部吏员往宜春郡赶去,救灾如救火,那是耽搁不得的。

虽然是灾情,但是对于世家来说,能够在这次灾难中立下功劳,回过头来,在朝廷中自然又有了要官要权的筹码。

萧怀金虽然对水利一窍不通,但是好在工部倒也有些能人,这个时候自然是能用便用了。

……

礼部尚书府内,韩玄昌和韩夫人都坐在正厅里,就是韩沁也在一旁站着,丫鬟小厮们都是静静立在两边,厅内一片沉寂。

大家都看出来,韩玄昌和韩夫人的脸色很不好,所以谁都不敢说话。

“老爷,夫人,五少爷回来了!”厅外传来下人的叫声。

韩玄昌眉头一展,正要起身,却见韩夫人已经起身往外迎去,只能叹口气,摇了摇头。

韩漠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快步入厅,见到韩夫人,立刻咧嘴笑道:“娘!”

韩夫人自然是知道韩漠这一次要作为护粮官前往混乱一团的宜春郡,她不是一般的女人,自小到大都是生活在世家中,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危险,看着韩漠阳光的笑容,不知怎地,心内更加伤心,伸手帮韩漠整理了一下盔甲,眼圈儿顿时红了,回过头来,向韩玄昌道:“老爷,就……就不能变了?”

“胡闹。”韩玄昌低声道:“旨意都下了,还能如何变。”

韩夫人轻叹了一口气,抚摸着韩漠的脸庞,柔声道:“漠儿,你这次去宜春,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娘……娘在家里等你回来。”

韩漠柔声道:“娘,我知道的,你莫担心,就是护粮而已,很快便回来。”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来,放在韩夫人手里,道:“娘,这是我答应给你的眼镜!”

韩夫人一愣,看了看手里的奇特东西,这才想起,那是在东海郡的时候,韩漠就承诺要给她制作的东西。

有了南洋的材质,韩漠也是花了心思制作出来。

韩夫人看着手里的眼镜,更是伤感。

韩漠笑呵呵地走到韩沁身边,问道:“小妹,还写了吗?”

韩沁知他是问自己是否还写着鬼故事,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办完事便要回来的。”韩漠笑盈盈地道:“等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韩玄昌神情颇为黯然,站起身来,道:“漠儿,你跟我来!”也不多说,背负双手,出了正厅,在院中的大树下站住。

韩漠轻轻拍了拍韩沁的肩头,这才出门,站在韩玄昌的身后,恭敬道:“爹,你还有何吩咐?”

韩玄昌转过身来,打量了韩漠一阵,才低声道:“这一次去宜春郡,多长些心眼,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这防人之心不可无。莫要轻信任何人,好好地办好自己的差事……!”

韩漠点头道:“孩儿晓得,爹不必太过担心。”

“这护粮官是个敏感的位置,既要对得起百姓,也莫要得罪各方官员,那宜春郡如今鱼龙混杂,说不定庆国和魏国的探子都要在那边挑起是非,所以……一切都要小心,就如你爷爷对你所说,多看事,少说话,更不要管些没来由的事情。”

韩漠看着韩玄昌神情中满是担忧,知道这些嘱咐听起来啰嗦,实际上却是韩玄昌担忧自己的反应,心中一阵感动,微笑道:“孩儿谨遵爹爹教诲!”

韩玄昌沉吟了片刻,终是没有再说什么,他忽然做出一个让韩漠极其惊讶的动作,竟是上来轻轻抱住韩漠,轻轻拍着韩漠的背脊,温言轻声道:“你出生的时候,你爷爷看到你的金手指,说你是天上的星辰下凡,所以……你不会有事,儿子,到了那边,莫要怕!”

韩漠只觉得被韩玄昌抱住时,自己从身体到心里都是一阵温暖。

……

韩漠当然没有忘记去看碧姨娘,碧姨娘的神色更加憔悴,曾经水嫩嫩的肌肤已经失去光泽,看起来越发的苍白。

虽然服下无数的补品,但是对对碧姨娘的病症没有任何作用,所需要的黑蝮蛇王胆和八角芝,韩青也一直没有带回来,甚至连韩青和朱小言也是毫无半点消息,不知这二人如今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

韩漠倒是在花厅内与徐竹公探讨过这样的病症,按照徐竹公的说法,这种疾病除了那两位药,实在没有任何医治之法。徐竹公倒是送了两枚难得的珍贵药丸交给韩漠,可以延缓碧姨娘的病情,不过却无法治根。

按照碧姨娘现在的病情,最多一个月,如果韩青还不能带回两位珍稀药材,那么碧姨娘必定要香消玉殒。

碧姨娘似乎睡着,虽然俏脸苍白,但是沉睡中,却依旧如同百合花一样娇美。

韩漠凝视着沉睡中的碧姨娘,心中却有些伤感,他无法确定韩青是否真的能带回那两味南风人视若珍宝的药材,如果真的无法带回,这个美丽的妇人,难道真的就此离开这个世界?

韩漠心中有些发酸。

碧姨娘似乎感觉到窗边韩漠的气息,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韩漠静静地站在床边,先是一惊,但瞬间恢复平静,露出一丝微笑,“漠儿,你……你怎么来了?”

“我要出京。”韩漠柔声道:“要离开一阵子,所以过来看看姨娘,向姨娘告别!”

碧姨娘显然有些意外,挣扎着要做起来,身体却异常虚弱,韩漠急忙过去,抚着碧姨娘的玉臂坐起。

“什么时候走?”碧姨娘凝视韩漠,轻声问道。

“最迟后日凌晨!”韩漠回道。

碧姨娘轻轻点头,若有所思,眼眸子里闪着复杂的光芒,终是勉强笑道:“那你一切要小心,在外头……要知道照顾自己!”

韩漠点头道:“我知道。”

碧姨娘沉吟着,一时屋中极是寂静。

她是水晶一样玲珑剔透的人儿,对自己的病情比谁都清楚,心里明白,此番一别,此生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相见。

最让人伤本就是离别,最让人断肠却是生离死别。

一阵沉寂过后,韩漠终于道:“韩青已经传来消息,他找到了药材,很快就会赶回来……姨娘,你这病,不必担心的,药材回来便可治愈!”

他必须要撒一个善意的谎话。

他要让这个妇人还有一线希望,希望总是能够创造奇迹的,一个谎言带来希望,这便是善意的谎言,也是目前韩漠能做到的。

碧姨娘嫣然一笑,真是好看,轻声道:“好,我不会有事,你……莫要担心。”

“你好好休息。”韩漠笑如春风:“我先走了。”

碧姨娘微微颔首,韩漠这才转身欲走,只是心中却有无尽的不舍。

“漠儿!”身后传来碧姨娘轻轻的叫唤。

韩漠停住脚步,抑制住内心的伤感,带着笑容回头:“姨娘,还有事吗?”

“你……!”碧姨娘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儿凝视着韩漠,半晌过后,才吐出几个字:“好好照顾沁儿!”

“除了沁儿,我也要好好照顾你。”韩漠情不自禁地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等我回来。”

碧姨娘娇躯轻颤,微一沉吟,才轻轻颔首道:“嗯!”

“我回来,姨娘记得给我煮粥……!”韩漠呵呵笑着:“姨娘的粥,天下美味!”

“嗯!”碧姨娘嫣然一笑,点头道:“我等你回来!”

第二九零章 【小坏蛋】

韩漠辞别家人,在韩夫人伤感的目光中,骑马出府,便要往西花厅去做一些安排,只是行出不到十几米,便见到那长相十分不好的姜公公碰上来,恭敬道:“韩大人,公主有请!”

韩漠并不感到惊讶,慕容鹤被杀,秀公主总会有些反应,而且自己将出京,秀公主也一定会让自己过去见一面的。

秀公主穿着黑色的轻纱,将她火爆的身材勾勒的凹凸有致,而黑色本身更是带着一种异样的诱惑,只不过秀公主的神情看起来颇有些黯然,没有往日那般的风情万种,更无往日的妩媚风骚,她斜倚在玉塌上,直到韩漠走到她身边行礼,她才回过神来,让韩漠在床边的春凳上坐下,幽幽叹口气,道:“我本以为不会是这个结果,但我也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有些事情,本就是注定无法改变,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会选择这样做的。”

她说的话极其奇怪,一般人听到,一定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韩漠虽然隐隐听懂话里的意思,但却不能确定,只是微笑道:“姑姑今日怎么了,说些我不明白的话儿。”

秀公主美眸流动,凝视着韩漠,叹道:“我知道,如果施连云那天晚上真的被杀,那你的心中一定会想着除掉慕容鹤,所以我派人救了施连云,不过是想让你和慕容鹤的仇恨不要太深……只是我现在才明白,你们之间既然早就起了杀心,那么一些细枝末节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韩漠皱起眉头。

他一直在奇怪,那天夜里出现的那颗奇怪小石头是谁打出来的,而且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悄无声息,甚至无人发现,那么打出那颗小石头的一定是一位顶尖高手。

他怀疑过很多人,却是没有往秀公主这边想。

此时才明白,那颗小石头是秀公主派人出手,从而救下了施连云一命。不过韩漠却更加相信出手的不是别人,很有可能就是秀公主自己。

他从未忘记过,这个看起来风情万种貌似娇小的绝美尤物,有一个极其特别的身份,那是萧怀金的师妹-----一代名将别号军神的师妹。

韩漠无法估测秀公主的武功有多高,但是他有着敏锐的人体观测能力,秀公主许多婀娜多姿的动作,轻灵敏捷,绝不是一般女子能够做出来的,而且秀公主的肌肤虽然水嫩白皙,但是那股结实的弹性,只要触碰过她的身体,就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无穷力量,而韩漠恰恰是触碰过这位尤物身体的。

所以韩漠一直深信,这位看起来风韵万千的大美女,其武功高出自己远远不止一个档次,自己绝非她的对手。

秀公主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韩漠就是傻子也听懂了。

毫无疑问,秀公主是确定慕容鹤的死与韩漠有关,甚至已经表明她确信慕容鹤就是韩漠所杀。

韩漠虽然听懂了,但是不可能傻到去承认此事,立刻正色道:“姑姑,你……什么意思?”

秀公主眨了眨秋水般的眼睛,看了看韩漠,才轻轻一笑,道:“罢了,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多说了……!”顿了顿,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姿势柔美优雅,就如同最美丽的花儿在风中轻轻摆动,香风四起,轻声道:“他既然死了,该结束的也就结束,以后不必再提起就是。”

秀公主看起来神情黯然,这让韩漠心中有些不舒服,问道:“姑姑,莫非慕容鹤遇害,你很伤心?”

秀公主抬起头,看着韩漠,忽然轻轻一笑:“你吃醋了?”

“没有。”韩漠保持镇定道:“我只是觉得他那样的人,并不值得姑姑为他伤心而已。”

秀公主从榻上起身,那美妙的身体在黑丝的包裹下,此时更是性感无比,让人怦然心动,她莲步轻移,走到室内一株血红的曼莎珠华旁边,沉吟不语。

从身后看去,秀公主那纤纤细腰和浑圆的美.臀更是对比分明,还有那两条丰润笔直的美腿,比例极其匀称,浑圆丰润的美.臀紧翘无比,真让人有一种摸一摸的冲动。

想必练过武功的秀公主,美.臀的弹性更是与众不同吧。

沉吟良久,秀公主才转过身来,轻叹道:“有些事情,你……并不明白!”轻飘飘地走到韩漠身边,嫣然一笑,娇滴滴地道:“小家伙,听说你要出京去宜春郡了?”

韩漠不得不佩服这位公主,她可以平静如水,也可以风骚如火,更可以冷漠如冰,但是最厉害的是,她能够在这几种情绪中瞬间演变。

方才的淡淡忧伤,一转眼就变得娇艳欲滴,美艳绝伦。

颠倒众生的尤物,本就有些与众不同的风情,而秀公主的每一种风情,似乎都是发自骨子里,没有丝毫做作,而每一种风情,却都是那样的吸引人,那样的夺人魂魄。

“是。”韩漠回道:“最迟后日便要动身。”

秀公主咬着香唇道:“我若是不让人唤你,你是不是都不准备来向我辞别?”

韩漠看着秀公主娇美的脸庞,摇头道:“不会,我离开前,是准备要过来的。”

秀公主显出妩媚的笑容,腻声道:“这才差不多。”靠近韩漠,香唇贴近韩漠的耳朵,轻声道:“这一次,魏国的黑旗,庆国的紫衣卫一定会在宜春郡闹起风波,我东花厅也一定会有人在那里做事……你的西花厅,可莫妨碍我东花厅做事,否则我一定要大大惩罚你!”

“惩罚我?”秀公主那醉人的体香直往韩漠的鼻子里钻,韩漠再是镇定,也只觉得自己心神荡漾,身体的某种激素活跃起来:“姑姑准备如何惩罚我?”

他话声刚落,就感觉自己的耳尖一阵湿润,浑身顿时酥麻起来。

秀公主香舌如蛇,竟是轻轻舔在他的耳朵上,韩漠还来不及多想,就感觉耳朵竟然有一阵疼痛,但是这股疼痛非但不难受,反而极是刺激。

原来秀公主的贝齿竟然咬上了韩漠的耳朵,咬得很用力。

这异样的销魂感受,让韩漠心神皆醉。

秀公主松开贝齿,韩漠的耳朵上竟然有了血痕,她那声音娇柔地道:“不要死在那边,要活着回来,只要你回来……我送你一件好东西!”

“姑姑这般惩罚我吗?”韩漠转头看着秀公主。

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庞,青山柳眉,水波媚眼,樱唇贝齿,水嫩肌肤,每一处都透着无限的风情,那水波般的眉眼满是春意。

韩漠心跳得厉害,他忽地一把搂过秀公主水蛇般的柳腰,将秀公主抱在怀中,粗鲁地吻上了秀公主湿润的香唇。

秀公主似乎要挣扎,她的身体如火般燃烧着,炽热无比,被韩漠吻住香唇,那种久违的感觉涌遍全身,全身酥软,竟是无力挣扎。

韩漠吸吮着秀公主的香舌,玉口生津,竟是香甜可口,而他的大手竟是毫不留情地攀上秀公主的酥胸,探进黑丝中,抓住了那肥美的乳.肉,滑腻润手,弹性十足,一只手竟是掌握不下,而另一只手已经攀上那浑圆丰润的美.臀。

那美.乳如同羊脂玉一般滑腻润手,但却没有羊脂玉的冰冷,那是柔软中带着弹性,火热.烫手,随着揉捏而变换形状。

这熟美妇人的酥胸,竟是比少女更为滑腻娇嫩,坚挺弹手。

一阵阵乳香从黑纱中溢出来,沁人心脾。

“是你在勾引我的,怪不得我!”韩漠心跳得厉害,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在这样一个绝世尤物的挑逗下,如果没有反应,那反而不是男人。

秀公主鼻孔里发着诱人而无力的呻吟,一只手在推着韩漠的胸口,似乎要推开,但是她的唇却是在迎合着韩漠的吸吮。

韩漠揉捏着她那肥美白皙的丰乳,已经感觉到那颗红豆挺立起来,忍不住用两根手指夹住,手感之美,直让韩漠感觉自己身在天堂,而那紧绷弹性十足的美.臀,更是肉感十足。

怀中的美人扭动着,丰润的身体如同蛇一般,两条浑圆笔直的玉腿轻轻打着摆子,秀公主终于松开唇,媚眼似水,娇.喘着:“你……你好大的胆子……唔……不要……!”

韩漠正在感受着秀公主美.乳的弹性和滑腻,听到秀公主的娇.喘,一瞬间冷静下来,这毕竟是公主,是皇帝的妹妹,自己情.欲冲动下,已经是大大的犯上,他依依不舍地将手从秀公主的美.乳处拿出来,依旧感觉满手的滑腻,抱着秀公主站起身,轻轻松开,道:“姑姑……我……!”

秀公主无力地回到塌上,瘫软着,酥胸起伏,衣裳被韩漠弄得极是凌乱,半边白皙的肥.乳显露出来,就连左边那笔直的腿儿也露出半截子,赛雪欺霜,白嫩无比,她伸手将春光掩住,美眸瞪着韩漠,玉臂软绵绵抬起,指着韩漠娇叱道:“你……你大胆,不怕……不怕杀头吗?”

韩漠保持镇定,淡淡一笑:“侬本佳人,我亦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顿了顿,看着秀公主,带着柔和的笑容,轻轻一礼:“我不会死……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

说完这句话,韩漠拿起一旁的头盔,戴在头上,大踏步而去。

秀公主屋子娇.喘着,身上的肌肤泛红,那一张俏脸儿更满是绯红,宛若少女般带着羞涩之意,望着韩漠远去的背影,贝齿轻咬香唇,低声嗔道:“这个……这个大胆的小坏蛋……小坏蛋……真该死……!”

她紧夹的双腿似乎痉挛,猛地感觉到身体的某一处已经湿润,一片春潮,一张俏脸更是红润无比,光彩夺目,艳绝天地。

韩漠出了宫,骑马离开,脑中却是方才那香艳的场景,只觉得刺激无比,心儿此时都没能平复过来,那样的绝世尤物竟是被自己轻薄过,想一想就觉得很是刺激。

他将那只抓过秀公主酥胸的手儿放在鼻尖闻了闻,兀自留有余香,轻叹道:“好香……好大……好美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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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下宜春】

燕历平光九年四月初三,晨曦还带着浓浓的雾气,颇有些寒冷,诡异的天气之中,户部的粮车已经准备齐全,共是四百二十辆大马车,由一千名马夫力工运送,两千名豹突营御林军负责护送军粮,而御林军此番前往宜春郡,除了负责护粮,还有一个任务便是协助当地城守军控制宜春郡的混乱局势,务必要让时局稳定下来。

车队就如同一条长长的巨龙,蔓延开去。

通常情况下,不是太长的道路,都会以牛车来运送粮食,因为牛车的载重量大,远非马车可以比拟,不过牛车的速度太慢,一旦运输的道路太远或者要粮太急,便不可以使用牛车,只能以马车来运输。燕国缺马,以马运粮,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太仆寺的大小官吏眼看着马场的好马不是用去冲锋陷阵,而是去做力气活,那心里还真是有些不痛快,不过这个时候,赈灾第一,有话也是不能说的了。

这批粮食除了赈灾粮,还有一小部分是路途中的口粮,毕竟车夫力工加上御林军,那是有三千多人,自燕京出发,最快也要四五日才能赶到宜春郡,这一路上那是要消耗不少粮食的,而且还要吃饱,否则这长途跋涉的活儿,没有力气可不成。

天刚朦朦亮,长蛇般的车队便在御林军的护卫下西城门,要往西北方向起运。

这支车队,五百名步兵在前打头,六百名步兵押后,六百骑兵分居两侧,弓兵夹杂在中间,更有斥候在前方探路,以韩漠为首,薛绍,肖木和苗武三人为副,这中间苗武的官位又比其他二人高,所以苗武实际上便是韩漠的真正副手。

刚一出城,早在城门处等候的监察使凌垒凌太监便笑呵呵地迎上来,韩漠知道这位太监是要随着车队的护送一同前往宜春郡,如今已是从一名通事舍人摇身变成了颇有权势的监察使,翻身下马来,抱拳道:“凌大人等急了!”

凌垒听着韩漠叫他“凌大人”,心里一阵舒坦,笑道:“韩大人,咱家……唔,这一路上就要随同韩大人的车队一起前往宜春郡,路上可是要多多照应的。”

凌垒倒也没有晕乎脑袋,虽说身为监察使,但是他也知道这个位置可不是靠自己的实力爬上来的,而是世家争斗互不相信的结果,算得上是阴差阳错。而眼前这位年轻的护粮官,那可是手头上掌握着两千人马的实权人物,就算倒了宜春郡地面,那也是手中有货的官儿,比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同。而且到了宜春郡,那边的时局虽然一时并没有亲见,但是想也能想出来,那应该是极其恶劣的,自己拎着监察使的名头过去,谁知道那边的人是不是真的买账,自己搅入这趟浑水,那可是很有些凶险,若是能够与韩漠紧紧贴上,对于自己的安危也就有了大大的保证。

凌垒对韩漠倒还是有好感的,他这一生中收到的最大“黑钱”,便是韩漠偷偷塞给他的一百两银子,他可是记在心上,只觉得这个年轻的官员热情又懂事,是个不错的人。

韩漠自然是能感受到凌垒的亲近之意,笑眯眯地道:“凌大人说这话,反而是见外了。你是圣上钦命的监察使,本将必定是要全力保护凌大人的安全,赴汤蹈火,那也是在所不辞的。”

凌垒更是笑得如同橘子花一样,尖细的声音笑着:“有劳有劳!”

凌垒既然是监察使,自然是有单独的马车,他上了马车,韩漠正要挥臂令车队起行,却听到身后一阵马车声响起,不由皱眉回头,却是看到一辆蛮宽敞的马车正迅速赶来,拉车的马儿是膘肥腿长的高头大马,健壮得很,那马车车厢看起来虽然算不得有多奢华,但样式精致,关键是梁木坚固,那是上等的木头所制,车厢也是极为宽阔的。

拉车的车夫是个粗壮的大汉,天气虽然进入四月,晨曦兀自有些寒冷,不过这名大汉只是穿着短褂子,敞着毛茸茸的胸膛,露出两条粗壮而黝黑的胳膊,不是秦山又能是谁。

韩漠看到秦山,自然知道车厢内的是谁,皱起眉头来,催马上前,到了车窗边,轻轻敲了敲车棂子,窗帘拉开缝隙,小君的脸庞露出来,带着笑,道:“韩少爷!”

韩漠皱皱眉头,往里面看了看,果然看到萧灵芷慵懒地坐在车内,姿势优雅,很是冷艳,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又或者是在养神,并没有转头过来看自己,于是向小君问道:“怎么,你们也要出城吗?”

小君抿嘴笑道:“是啊!”

“你们去哪里?”韩漠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小君笑嘻嘻地道:“韩少爷去哪里,我们就要去哪里……!”

韩漠淡淡道:“莫开玩笑,我军务要紧,不能陪你们说话了。”便要调转马头离开,却见小君伸出手来,亮出一张纸,道:“这是圣上的手谕,下旨由你护送我们小姐前往宜春郡,韩少爷,你总不会想抗旨吧?”

韩漠扫了一眼,却见到果然是皇帝的手谕,心中疑惑起来,却不知皇帝为何如此器重萧家的这个女子。

上一次渤州郡平乱,亦是皇帝委派萧灵芷为军师,这一次又是手谕让御林军护卫萧灵芷前往宜春郡,所为又是何事呢?

韩漠犹豫间,却听到萧灵芷那颇有些冷漠的声音淡淡道:“韩大人,该起程了,还有很多灾民在等着你的粮食呢!”

韩漠轻叹一口气,低声道:“军师,那边可不是游山玩水的好去处,你又何必卷到那边去。”

萧灵芷终于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韩漠,只是看了一眼,就撇过头去,并不理会,那样子,倒似乎是生韩漠的气一般,颇有小儿女情态。

韩漠无奈地摇了摇头,催马离开,高喝道:“起程!”

这一条长龙般的车队,便开始从燕京西门起运,一路往西北方向前行,赶往受水灾的宜春郡。

……

宜春郡地理位置极其特殊,面积巨大,仅次于燕京所在的会稽郡。它与燕国四郡接壤,东边是会稽郡,南边是渤州郡,东北面是吴郡,而西北边是临阳郡,整个燕国,仅与东海郡没有土地接壤边界,而且它西南边还有一段土地与风国接壤。

宜春郡共设有七县,西部四县的实际控制权在范家的手里,而东部三县则是在贺家的手中,大常江横跨宜春郡,经过贺家的兰和,黄梅二县,往西则是经过范家的宿松县,也正因如此,大常江百年难得一见的连续暴雨导致江堤崩溃之后,这三县便首当其中受到大害,所波及的百姓那是有几十万人之多。

宜春两大城,范家的峄城不是在宿松县,所以免过水灾,但是贺家的新义城却是坐落于兰和县境内,虽然新义城四门紧闭,更是紧急抗水,免去城内被水冲垮,但是整个城外却是水漫数尺,新义城也就成为浸泡在水中的孤城,要想转移物资人员,只能依靠船只,只可惜宜春郡属于内陆,船只稀少,没有能力进行大规模转移,所以只有贺氏家族的一些重要人物通过极少的船只转移到了没有被洪水波及的夕春县,在夕春县城暂时安置下来。

新义城是贺家的根,虽然被大水包围,贺家却不可能轻易放弃,而且贺家的大部分产业都是在新义城内,所以贺家族人为了自身的利益,也是全力保护着新义城,维持着新义城内部的秩序,只等到洪水退去再作打算。

水灾波及的宜春三县,有六成地方都被洪水席卷,地势低的地方,那房舍建筑都已经被洪水完全淹没,一望无垠都是大水,地势高的地方,那洪水也漫到腰间,活下来的百姓都是转移到四成尚未波及的无水区域以及其他县区。

这一次水患,贺家所受的打击远比范家要强得多。

而且大长江决堤之后,雨势虽然减弱不少,但是却没有完全停止,连日来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这恼人的老天自是被无数人诅咒不已,至若那些宜春郡的大小官员,特别是工部署的水利官员们,因为没有及时报出险情,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组织有效的抗洪行动,导致无数生灵葬身洪水之中,那更是被悲痛苦难的百姓自心里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

韩漠的队伍在这一整日的阴霾天气中,全力前进,入夜时分,已是赶到了离宜春郡不足一百多里的古水镇。

古水镇不大,但是却处于交通要道附近,所以镇上的客栈却是不少。护粮队一路急行,虽说御林军训练有素,还能坚持的住,但是马夫力工们却是疲惫不堪,而运粮却要仰仗着他们的力气,所谓欲速则不达,那些马匹也是要进食休息的,所以韩漠下令,车队便在镇子里歇息了下来。

虽说镇里的客栈多,但是猛然来了好几千人,都要比镇上的人多,这客栈是远远不足的,倒是镇上的里正出来,知道这是赈灾的队伍,这里正倒也不坏,让镇上不少人家腾出地方来,队伍分上下夜两班歇息,倒也是将运粮人马安排妥当。

这数百辆粮车倒是规模极大,停在镇口,韩漠不敢怠慢,吩咐近千名御林军便在粮车边暂时扎下营帐,保护粮食。

安顿之中,小君来到韩漠身边,轻声道:“韩少爷,我家小姐说了,夜里恐怕有人过来使坏,小心有人放火烧粮,更要小心杀马!”

第二九二章 【佳人心事】

韩漠听小君这样一说,心中顿时警觉起来,他倒是想过这一路上会有人对车队动手,但是自想手底下有两千御林军,那都是燕国的精兵,只要细心留意,恐怕没有几个势力敢真的动手。燕国世家虽然互相争斗,但是这批粮食乃是救济宜春郡百姓,目的就是维护燕国内部的稳定,应该没有哪个世家会愚蠢到对粮队下手,而且真要动手,如此大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那是后患无穷,某些世家就算居心叵测,却也不敢轻易出手的。

至于敌国势力,虽然不乏有他们隐藏在燕国的人手,但是要组织起大批人手对粮车动手,那只怕也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但是此时却豁然警觉,敌人未必需要*粮食,他们只要烧毁粮食,粮食无法运抵宜春郡,百姓无粮,那势必也要造成巨大的混乱,甚至能引起更大的危险,即使烧不了粮食,若是被敌人杀死一部分马匹,没有足力,即使重新调运马匹足力,那也是要耽搁时间引起动乱的。

韩漠感觉自己的额头流出冷汗来,不可否认,这护粮官实在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看似很威风,实则责任巨大,若真有差池,可是有无数人正等着上折子将自己置于死地的。

看来自己还有许多的东西学,而且这一类的任务,远不比冲锋陷阵上阵杀敌要容易。

萧灵芷派小君来提醒,看来那妮子对于这一类事情,可比自己细心的多。

韩漠当即召来三位副手,嘱咐他们传令下去,要提防有人暗中放火烧粮,更要提防有人对运粮的马匹动手。

“还有人敢动手?”薛绍提着拳头:“谁敢动粮车一下,老子扭断他的脖子。”

韩漠肃然道:“薛大哥,咱们几个负责运送粮食,这一路上,就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凡事都要留个心眼。即使无人敢来动,但是我们也要有这个提防……诸位可要明白,这要真是出了岔子,咱们几个的脑袋还真不知能不能顶在项上呢。”

薛绍几人闻言,也都肃然起来。

“户部是让咱们将粮食运到宜春郡的夕春县城。”韩漠若有所思,“按我们现在行军速度,还有至少四天的路程,这四日对我们来说,那是真正的考验。我相信,若论战场杀敌,几位那都是咱们大燕国一等一的猛将,少有人敌,但是咱们如今面对的未必是两军对阵的敌人,而有可能是一群偷偷摸摸的宵小之辈。我不能确定这些人是否真的存在,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真会打粮车的主意,但是我韩漠既然身为护粮官,就希望几位能够与韩漠一起,全力以赴,在这四日之内应对任何的危险!”

“愿与大人共进退!”三人立刻道。

韩漠笑道:“那就有劳诸位了。等到了夕春县,即使那里再缺粮食,我也必将让几位痛痛快快畅饮一顿!”

三人顿时都笑起来,也不多说,纷纷行礼而去,那是要往车队亲自守备。

……

萧灵芷是住在镇里最好的一家客栈,毕竟是女眷,她的房间也是客栈中最讲究的,待遇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

萧灵芷坐在灯下,玉臂支着香腮,一双美丽而冷秀的眸子凝视着孤灯,宁静无比。

门被推开,小君进了门来,反身关上,这才过来,轻声道:“小姐,已经提醒韩少爷了。”

萧灵芷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小姐……!”小君看着萧灵芷,欲言又止,终是问道:“你……你为何不去亲自提醒韩少爷?”

萧灵芷蹙起眉头,看了小君一眼,道:“你……问的话太多。”

小君却不畏惧,反而过来,为萧灵芷倒了杯热茶,轻声道:“小姐,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在担心着韩少爷?只是你嘴里不愿意承认而已。”

萧灵芷柳眉竖起,现出怒色道:“臭丫头,你……你胡说什么?我为何要担心他?他与我有何干系,他就算是被人千刀万剐,那也不干我的事情……!”她咬着嘴唇,带着一丝怨怒道:“他与我有何干系……他与我有何干系?”

小君神情有些黯然,低声道:“小姐,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怨他要与范家小姐结亲?”

萧灵芷神色骤冷,抬起手来,便要打向小君的脸,只是看着小君也是愁苦颜色,这一巴掌却是打不下去,终是缓缓放下来,凝视着孤灯,不再多言。

“小姐,你就算打我,我也要说的。”小君倔强道:“你若不是担心韩少爷,为何要我去提醒他?你应该知道,韩少爷的车队若真是出了问题,太师一定会想法子整治韩少爷……你这样做,是在帮韩少爷,太师若是知道……!”

萧灵芷淡淡道:“我没有帮他,只是帮萧家而已。如今尚未走出会稽郡,这古水镇还是萧家的地界,若是在这里出事,萧家也脱不了干系……!”

“出了萧家的地界,你便不帮他?”小君立刻道。

萧灵芷沉吟着,终是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小君叹道:“小姐,韩少爷可是救了你好多次,你就忍心看到他被……被害吗?”

萧灵芷看了小君一眼,道:“你也太瞧不起那个人了,你以为他那么轻易就会被别人伤害?如果那么轻易就中了别人的圈套,他也就不是韩漠了。”

小君眨了眨眼睛,问道:“小姐,宜春那边,真的很危险吗?”

萧灵芷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平静地道:“虽然魏国的黑旗和庆国的紫衣卫一定会钻进去,但是只要不是他们上面的那几个人前来,那也算不得可怕,可怕的是……燕国内部的争斗。苏观涯派出吏部官员前往,那是铁了心要借这次机会整治贺家,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整治萧家,萧家和贺家自然不会甘心,一定会对付那些吏部官员,这宜春郡又有范家的人,如今韩家又有韩漠去,你说能不乱吗?宜春郡远离京城,那边的手段……自然比京城内更为直接的。”

小君一脸茫然道:“我脑子都糊涂了……这一大帮子人不好好治灾,还要做什么?”

“救灾是要做的。”萧灵芷平静地道:“但是打压其他家族,建立自己家族的功劳,这就会产生矛盾,有了矛盾,自然就有争斗了……!”她凝视着小君,摇头道:“罢了,你不要知道的太多……!”

“既然那样危险,为何太师要让你过去?”小君蹙眉道:“他总是让你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莫要胡说。”萧灵芷低声叱道:“干爷爷对我有恩……!”

他尚未说完,就听响起敲门声,秦山已经在门外道:“小姐,韩少爷来看你!”

“不见!”萧灵芷毫不犹豫地道。

门外先是一阵沉寂,随后听到韩漠温和的声音道:“军师,我有要务相商,还请军师赐教!”

萧灵芷淡淡道:“韩大人运筹帷幄,手下更有精兵强将,有什么事情要向一个弱女子请教?莫非是在奚落小女子?”

韩漠立刻道:“军师莫误会,真是有要事相商,还请不要拒人千里之外啊!”

萧灵芷沉吟片刻,才道:“有事明日再说吧,我……要歇息了。”

韩漠叹了口气,道:“军师既然倦了,韩漠便不打扰了。只是这一路上只怕还有许多的麻烦,还请军师多多提点才是。”

他见萧灵芷不见,也不再勉强,便要转身离开,却听“嘎吱”一声,房门打开,却是小君自作主张打开门,恼的萧灵芷狠狠瞪了小君一眼。

“大事紧要,韩少爷去请教我家小姐吧!”小君冲着韩漠眨了眨眼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拉着秦山离开,那自然是不要打扰二人相谈。

韩漠不禁莞尔,不过瞧着房门打开,微一沉吟,终是进了门去,却瞧见萧灵芷已经撇过头去,这妮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股子闷火,莫非是那天晚上自己那句“女人的手不该沾惹鲜血”而惹恼了她,至今都在生气?

他进了门,顺手虚掩上门,却不好关上门闩,毕竟是孤男寡女,这不闩门,大家心里还能接受,若是闩门,自己能接受,萧灵芷只怕会更是尴尬,而且被外面知道,孤男寡女闩门在屋里,这总是有些说不明白的事情,所以房门留了缝隙口子,这一道口子虽小,但是却能让双方少些尴尬。

他看着萧灵芷,见她穿着白色的襦裙,下摆处染成了鹅黄色,还缀着一颗颗压风额小珍珠,上身是一件浅碧色的背子,腰系一条细细的藕色带子,打成一个舌公欢带,衣着虽然简单,却衬着她素口蛮腰,十分的婉约动人,这般的素雅简约又不失庄重的打扮,让她冷秀之余,更有几分高贵雍容的气质。

灯火之色,白嫩的俏脸雪中带粉,那微微显露的一部分鹅颈,更是细腻圆润,如同脂玉,光滑的都能映出光芒来。

韩漠不得不承认,萧灵芷虽然冷秀些,但却绝对是一个极美的佳人。

“吃过饭没有?”韩漠走到桌边坐下,柔声问道。

萧灵芷并没有回过头来,也没有搭理,只是刀削般的柔润香肩微微抬了一下。

韩漠只是微笑着,又问道:“赶了一天的路,累了吧?”

萧灵芷贝齿轻咬红唇,听着韩漠两句话,心头不知怎地,颇有一丝温暖之意,但更多的却是又好气又好笑,终于转过头来,瞪了韩漠一样,俏脸冰冷:“韩大人所说要与我商议的紧急事务,就是这些吗?”

灯下美人,明眸皓齿,虽是冷秀,却极娇艳,更有体香袭人,那带着愠怒的样儿,却又有七分娇俏,韩漠看着那张白皙无暇的光滑俏脸,一时竟然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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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三章 【灯下语】

萧灵芷瞧见韩漠看着自己,都不眨眼睛,那冰冷的脸庞竟是飞起红霞,绯红儿一片,撇过头去,只感觉脸上一阵发热,声音虽恼却很轻地道:“你……你瞧什么?”

韩漠轻轻一笑,瞧见萧灵芷面前的热茶,也不客气,伸手拿过来,喝了一口,笑道:“口里正渴着哩,军师这是为我准备的吗?”

萧灵芷听他大言不惭,又见他将自己的茶拿去喝,更要命的是那个杯子方才自己的香唇是碰过的,脸上更火辣,却兀自冷声道:“你……你要喝茶自己去倒,为何又要……又要用我的……真是……真是没皮没脸……!”

韩漠故作惊讶道:“军师,你的意思是说……这茶你喝过?”

萧灵芷咬着红唇,狠狠瞪了韩漠一眼,却不说话,只是那酥胸起伏着,也不知是羞成这样还是气成这样,白嫩嫩的两只小手儿抓着衣角,用力地拧着。

“对了,我过来,是要向军师说谢谢的。”韩漠非但没有放下茶杯,反而悠然自得地细细观察着杯沿儿,似乎是在找寻萧灵芷香唇碰过的痕迹,又喝了一口,才道:“我倒是没有考虑到有人可能放火烧粮,更是没有想到有人可能杀马,军师比我聪明得多,这以后还要请军师多指教才是……!”

萧灵芷恢复平静,转过头来,看着韩漠淡淡道:“你是护粮官,护粮是你的事儿,我又凭何要为你出谋划策?”

韩漠笑眯眯地道:“军师这话就说差了。我一直是将你当成自己人的,咱们也算是同经风雨的好朋友,而且军师想问题向来周全的很,有你在我身边,我心里总是要踏实些的。”见萧灵芷似要说什么,抢在头前笑呵呵地道:“军师切莫妄自菲薄,也不需因为我是护粮官便生分了,咱们……还是好朋友嘛……!”

萧灵芷看了韩漠一眼,才淡淡道:“好朋友?韩大人抬举小女子了。小女子是不敢高攀的……而且我是萧家的人,你会真心将我当成好朋友吗?”

韩漠皱起眉头来,沉吟了片刻,才道:“不可否认,我们是各为其主……但是却也不可否认,自渤州郡平叛之后,我内心深处从未将军师真的当做对手看……!”

“哦!”萧灵芷冷笑道:“莫非韩大人觉得小女子不配成为你的对手?”

韩漠淡淡笑道:“那倒不是。军师聪明睿智,沉着冷静,而且身后又有萧家这么大的山头,说你不是我的对手,那是谁也不会相信的。只不过我这个人极少将女人当成假想敌,而且……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更是不愿意与你为敌的。其实……我总觉得我骨子里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要我辣手摧花,实在是难为我了。”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萧灵芷看在眼里,心中好笑,差点笑出来,强自忍住,兀自冷着脸,啐了一口:“我倒是听不少人说,韩大人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真要成为你的敌人,你是从不手下留情的。”

韩漠笑眯眯地道:“这都是谁这样不负责任地评价我?”

“韩大人莫非要我列出一份名单来?”

“哦!”韩漠伸出右手食指挠了挠鼻子,笑道:“那倒不必。不过军师也这般看我吗?那些不负责任的评价,军师应该是不相信吧?”

萧灵芷清澈的眼睛看着韩漠,淡淡道:“韩大人觉得我该怎样看?”

韩漠耸了耸肩,道:“其实我觉得军师内心一定觉得我是一个好人……至少是一个无害的人!”

“你倒真是自以为是。”萧灵芷没好气地道:“韩大人最大的长处,只怕就是自吹自擂吧?”

韩漠正色道:“军师这却是误会了,我这样说,那是有根据的。”

萧灵芷轻轻眨了眨她那一双极美丽的眼睛,怀疑道:“根据?什么根据?”

韩漠端起茶杯,终于找到了萧灵芷香唇碰过的痕迹,杯沿带着淡淡的朱红,他嘻嘻一笑,对着那朱红处喝了一口茶,只觉得从这里喝茶那是格外的芬香,心中惬意,而萧灵芷何其精明之人,他这动作,自是瞒不过萧灵芷,禁不住脸上发烧,那绯红蔓延到晶莹白皙的耳根子处,撇过头,贝齿咬着香唇,低低骂了一句:“流氓……!”

韩漠不以为意,心中却是直乐,孤灯之下,孤男寡女,若是不接机调戏两下,那反而会失去很多乐趣,更何况能将这位冷漠的美丽女子逗得俏脸绯红,那也是有一种极惬意的满足感,悠然道:“根据其实倒也简单的很,军师若非觉得我是一个好人,若非觉得我无害,想必不可能会让我与你单独在这屋子里说话,由此可见,军师内心深处,还是认为我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好男人……!”

“你……!”萧灵芷恼怒不已,抬起玉臂,指着大门道:“韩漠,你……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韩漠呵呵笑道:“我不出去,我有要务与军师相谈哩。”

“你……流氓……无赖……!”萧灵芷想不到韩漠的脸皮这般厚,这才明白,这个平日里斯文秀气的男人,真要厚起脸皮来,那也是比普通人要无赖的多,她却不知道,堂堂韩家五少爷,当初在东海郡,那便是头号无赖-----优雅的无赖!

韩漠呵呵笑着,神情忽地严肃下来,没了那轻浮之色,肃然道:“军师,其实……我是真有话要问你,不过愿不愿意回答,由你自己决定!”

萧灵芷微蹙柳眉,见韩漠一本正经,不由奇道:“你想问什么?”

韩漠轻轻道:“军师,你是萧怀金的义女……那意思是不是说,你本来并不是萧家的人?”

萧灵芷一怔,想不到韩漠竟是这个问题,她娇躯轻颤,神情黯然下去,凝视孤灯,淡淡道:“此事与韩大人有关系吗?”

韩漠摇摇头,道:“我说过,如果军师不方便告诉我,自然可以不说。我只是对此事有些兴趣而已,可能有些冒昧,军师不必放在心上。”

萧灵芷淡淡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便说的,我欠太师的恩情……总是要还的。”

“能够重恩的人,自不是无情之人。”韩漠轻轻道:“虽然军师以冷漠来保护自己,但是我知道,军师与萧家的人是不同的……!”

萧灵芷冷笑道:“保护自己?韩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了解我?”

韩漠摇摇头,平静道:“我从未如此想过,我只是隐隐觉得,军师或许有很多事情迫不得已。而且我也觉得,萧家似乎是在将军师当做工具来利益,许多危险的事情都要你掺与进来……!”

“韩漠,你住口!”萧灵芷神色冷峻下来:“我与萧家的瓜葛,用不着你来评价,更用不着你来挑拨离间!”

韩漠脸色也沉了下来,站起身来,冷冷道:“挑拨离间?好,萧灵芷,你若是这样认为,那便算我是在挑拨离间。世家之争,尔虞我诈,多的是血光,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卷入的太深……女人,本就不该与鲜血和死亡靠的太近,美丽的鲜花凋谢,总是让人很遗憾的事情。”

“凋谢?”萧灵芷争锋相对:“韩大人莫非要杀我?”

韩漠凝视着萧灵芷那一张有些泛白的脸,虽然异乎寻常的美丽,异乎寻常的冷漠,但却也异乎寻常的脆弱。

她的娇躯在轻轻颤抖,虽然她的表情很坚定很倔强,但是苗条的身子还是暴露出她的无可奈何。

韩漠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刚才说话有些刺耳,是我错了,你莫放在心上,就当我从未说过……!”

萧灵芷撇过头,眼圈儿有些泛红,但却并没有说话。

她冰雪聪明,又何尝不明白韩漠话中的关怀意思,她自然也明白,韩漠说这番话,自然没有什么恶意,更不会是什么挑拨离间,但是……!

灯下佳人,忧伤惹人怜。

“很晚了,军师早些歇息吧。”韩漠声音柔和起来,对一个女孩子发火,总不是绅士的行为,即使女孩子有错,男人也应该很绅士地在表面上将过错担下来,“一路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希望我们都能安全抵达夕春县……!”

他转身便要离开,却听萧灵芷轻轻道:“夜里是不是要换防?”

韩漠一愣,旋即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是。分两批歇息,子夜时分换防……!”

萧灵芷缓缓道:“如果真的有人动手,应该就在换防之时,那时候士兵们戒备之心很弱,总是会疏于防备一些的……!”说到这里,她便不再说话。

韩漠嘴角泛起笑意,轻声道:“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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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四章 【夜马蹄声声】

古水镇的居民并没有因为护粮队的到来便彻夜不眠,虽然睡得很晚,但是到得半夜时分,整个古水镇已是一片沉寂。

因为车队在镇上休整,所以镇上的里正在韩漠的吩咐下,通知了镇上所有的人,夜里施行宵禁,没有特殊情况,居民们晚上最好是呆在家里歇息,那些曾经在夜里摆着摊子买宵夜的小生意人,自然也是暂歇一夜。

数百辆粮车都是聚集在镇口的空旷地带,马夫们早已是为骏马们喂了马料,留下了四百多民马夫和力工,其他的都是到镇上休息,补充体力和精神。御林军则是分作两半,一千人负责前半夜,另一千人则是在镇上歇息,后半夜过来换防。

这些负责守护的御林军由薛绍等几名护粮副官带领,虽然并无发现任何敌踪,却也是全神戒备。御林军自然不是地方军队能够比拟,虽然是在休整中,但是阵型却也没有丝毫凌乱,虽然有一半去了镇上歇息,剩下的御林军还是按照原有的阵型布阵,步兵守护在首尾两端,刀不离手,骑兵则分居两侧,都是守在自己的坐骑旁边。

薛绍则是带领着一百多名弓箭手,散落在数百辆粮车之间,每隔几辆车就能见到一名箭手隐在车子的缝隙里,手里还拿着弓,背负箭盒,那是一有动静,便可以取箭射击。

不过这世上的人都是一样,长时间没有压力,精神总是要松懈一些的,虽然还是提着精神小心戒备,但是到了半夜时分,四周一片宁静,更有风儿吹着,不少兵士都打起了瞌睡。

自燕京城出发,这一天来那是以最快的速度往宜春郡那边赶,所谓救灾如救火,不可耽搁,人困马乏也是免不了的事情。

上半夜值守的将士们虽然用过晚饭,体力得到了一定的恢复,但是疲倦之感没有减弱多少,更是在极度的宁静中萌生睡意。

韩漠来到镇口靠近车队时,那边就响起低沉的声音:“周润发!”

“张曼玉!”韩漠回道。

这是韩漠设计好的口令,总共有四套口令,这是其中之一,那边几名弓箭手便放下了箭弩,苗武从阵中出来,见到韩漠,行礼道:“大人!”

他与韩漠都是护军参领,官位相同,不过此番韩漠是护粮总管,所以他只能以属下的身份参见。

韩漠笑呵呵地上前来,道:“苗大哥辛苦了。”

苗武是个年近四十的汉子,按理说韩漠都可以称呼为叔叔,不过韩漠总感觉叫上一声“大哥”会亲切的多。

对于这些人,韩漠不习惯称呼他们的官位,那样反而会显得生疏,这大哥兄弟叫着,反而能拉近大家的感情。

苗武笑道:“大人也是辛苦了,还没歇息吗?不必担心这里,有我们几个守在这里,就算拼了性命,也是要护住粮食。”

韩漠微笑道:“苗大哥,这私下里,你叫我韩兄弟就是,这大人叫着,反而生分了。”

苗武微一犹豫,才道:“韩大……韩兄弟也是个爽快人,那我以后私下便喊你韩兄弟,你可莫见怪!”

“不会不会。”韩漠笑着摆手道:“求之不得的事情呢。”顿了顿,往车队那边望了望,只见戒备极是森严,淡淡一笑,问道:“苗大哥,你心里怪不怪我?”

苗武不解道:“韩大……韩兄弟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韩漠叹了口气,道:“这次其实是一趟苦差事。说白了,办成了,未必有什么好处,但是若稍有闪失,罪名可就不小,到时候只怕要连累苗大哥的。”

苗武呵呵笑道:“韩兄弟,不瞒你说,这次你调了我来,我非但不会怪责你,还要谢谢你。你这是看得起我苗武,想必也是觉得我苗武配得上这趟差事,我苗武怎能不尽心竭力?而且咱们御林军的将士,最大的心愿,那便是保家卫国,如今宜春同胞受难,咱们做军人的护送赈灾粮食,那也是份内之事,能为父老乡亲做这些事情,与上阵杀敌的功劳一般无二,我中途便算战死,那也是死得其所。”

韩漠想不到苗武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顿时升起敬意,心中却也想道:“小时候听人说,这燕地多壮士,如今看来,却是不假。”

苗武又低声道:“韩兄弟,你可知我老家在什么地方?”

韩漠一愣,摇头道:“苗大哥是何地人氏?”

“宜春郡黄梅县!”苗武平静地道:“我老家就在黄梅县下面的一个小村子里,我二十一岁从那里出来,每年也会抽空回去一次……!”

韩漠一惊,忙问道:“苗大哥还有家人在哪里?”

“我那婆娘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那里。”苗武眼角抽动,神情却保持着平静:“他们习惯那里的生活,所以……我一直没有将他们带到京城……!”

韩漠心中一阵黯然,黄梅县是首当其冲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无数灾民被洪水淹没,如果没有意外,只怕苗武的家人都已遇难。

如果不是苗武自己亲口说出来,韩漠实在难以想象苗武内心竟然藏着这么大的伤痛。

他果然是一个铁一般的汉子,虽然家人十有八九难逃厄运,他却依然如同钢铁般撑着,表面上没有被任何人看出伤痛,但是韩漠却能想到,苗武那颗坚强的心,只怕已是血迹斑斑。

韩漠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是伸手在苗武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苗武平静一笑,斩钉截铁地道:“韩兄弟放心,虽然我也知道,这一路上定然有波澜,甚至到了夕春县也未必安宁,但是我苗武这一次是要用性命保住粮食,谁要打这些粮食的心思,我苗武管不着他是谁,定要以命相搏的。”

韩漠肃然道:“苗大哥,小弟其他话也不说,只想说一句,这一次,我们共进退,同荣辱!”

苗武用力点头。

正在此时,却隐隐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来自东边,显然那些人离得还远,若不是夜里万籁俱静,那还真不一定能够听见。

苗武的耳力显然不错,而韩漠自幼练习《长生经》,除了拥有蛮牛般的气力,那五官感觉也是比常人敏锐许多,再加上最近一阵子与白夜郎修炼《气经》,体内的劲气衍生,身体的各项机能大幅度提高,无论是速度,体能,耐力,灵敏度,反应力以及警觉性,那都是有着显著的提升,外人不知道,韩漠却是切身体会道《气经》的玄妙,所以两人都在第一时间听到那阵子马蹄声,互视一眼,脸上都是严肃起来。

苗武二话不说,他是步兵的总管,所以拔出腰里的大刀,沉声道:“都小心了,有情况!”

御林军那是精兵,苗武命令一发,步兵们立刻有的拔刀有的持枪,警觉起来,瞬间做好了战斗准备,而弓兵和骑兵也是立刻做出反应,弓兵箭上弦,骑兵人上马,拔出马刀,勒住缰绳,只瞧这一众御林军的反应速度以及应敌时的冷静,韩漠心中就颇为赞叹,果然不愧是是燕国最强的军队。

那些马夫也都是屏住呼吸,守在车子边。

车队的马夫,除了在城中重金召集的外,倒很有一部分是从太仆寺马场调出来的。

燕国太仆寺那是专门管理燕国骏马的衙门,在燕国设有十多处马场,不过燕国本地土生土长的马匹数量太少,所以有很大一部分是以官商暗地走私的方式往马场补充马源,而且燕国骏马的速度和耐力都很难与魏国的魏马相比,所以除了走私外来马匹,太仆寺的产马司还是积极地进行配种,以燕马配魏马,那是希望配出更为优秀的马犊子来。

在太仆寺的马场内,几乎都是燕国最上等的马匹,那大都是为朝廷提供的官马,主要用途就是用来装备骑兵所用,御林军的骑兵,那便都是燕国现有的最优良的马匹。

太仆寺的马场在燕国有十几处,主要都是选择水美草肥的好地方,这一批调出来的马夫,那是太仆寺最大的马场红田马场调运出来,离京城极近。

整个车队处一片肃静,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也都听清了那阵马蹄声,所有人都朝着马蹄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声音渐进,影影绰绰却是看到有一群身影在地平线那边闪动,只是夜晚太过昏暗,可见度极低,除了眼力实在太好的,真看清那边动静的并不多。

那一群影子似乎往这边靠近过来,但是突然间停下来,那阵马蹄声便消失。

“有十多匹马!”肖木靠近韩漠,低声道:“大人,他们已经停下了!”

肖木是骑兵出身,对于马性极是了解,只听马蹄声,那便能大致判断对方马匹的数量,这也是他的拿手绝活。

“想不到还真有人要来抚虎须。”韩漠冷笑着,心中却更是对萧灵芷生出谢意,若非萧灵芷提醒,自己见到对方不过十余骑,那定是要生出轻视之心。

此时却也明白,若是对方十余骑都带着油性火种,一旦烧起这些干燥的粮食来,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不过他此时却有些疑惑,对方若是暗地里偷袭倒还罢了,如此明目张胆在那边出现,引得车队都堤防起来,那些人不可能有机会靠近车队的。

这一群家伙是谁?他们想干什么?莫非不只是偷袭车队这般简单?

第二九五章 【居心叵测】

意料之中的敌人,却用了一种意料不到明目张胆的方式出现,这让韩漠心中很郁闷,他不知道这些前来偷袭的敌人是太愚蠢还是太自信。

“大人,我带人上去拿下两个舌头。”肖木轻声向韩漠建议:“抓了舌头回来,问问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韩漠摇摇头:“不可,他们停在那里,行踪诡异,只怕有其他的奸计,我们切莫轻举妄动,管他们如何在外面招摇,咱们守住粮食才是最关键的事儿。”

肖木点头道:“谨遵大人所命。”

薛绍那边早已下令弓箭兵弯弓搭箭,只待那一群暗夜骑士冲过来便要射箭,突见那一群人忽然在远处停住,不由皱起眉头来。

他来到韩漠身边,低声道:“大人,我瞧这些家伙是另有阴谋啊。哪有做贼的故意让我们看见?”

韩漠微笑道:“不错,这诡计总是有的,不过咱们那是几千人,就算来了数百骑,我们也未必担心,更何况这区区十几骑。大伙儿留个心眼,加强戒备,他们自是不敢靠近过来的。你瞧他们停住的地方,那是在我们的射程之外,那自然也是害怕我们的弓箭。”

苗武轻声道:“大人,他们是否仅仅是过来探听我们的虚实?不会还有大批的人手在等着偷袭我们吧?”

肖木摇头道:“探听我们虚实,那倒是有可能,但是若说有大批人手想过来劫粮,可能性并不大。”

“此话怎讲?”苗武问道。

“咱们燕国境内,自然也有那些四处流窜的匪类,不过人数都是不多,也成不了什么气候,那是只要官兵一到,便如猢狲般散去,对朝廷还是深有恐惧的。咱们这是官粮,那是打着旗子的,那些一般的盗匪就算有这个心思,却也没有这个胆子,更不可能有这个实力来对车队动手。”肖木缓缓道。

“那会不会有许多山头联手来做?”薛绍皱眉道:“我也是知道的,咱们燕国境内,那些土匪虽然没有成什么气候,但是山头却是很多的,而且都有些联系,据说不少山头还互相称呼为‘兄弟山头’。各山头人数虽不多,但却也因此更是容易逃跑,得到当地官兵围剿的风声,也就一溜烟逃窜,难以追觅……此番他们会不会串通一气,集结人手来抢粮?”

肖木摇头道:“那些家伙总是自诩为侠义中人,说的是义气,讲的是规矩……这批粮食是运往灾区,用来救灾,他们若是联手来动灾粮,那就违了他们自己为自己标榜的仁义,就算有上几个宵小之辈,但是大部分人却是不屑于这样做的……!”他看了韩漠一眼,见韩漠正仔细聆听,于是接着道:“大人,那些土匪亦是乌合之众,想要劫粮,最少也要组织几千人的队伍,也就是说,参与的至少要几十个山头,这样大的动静,朝廷是很轻易就能得到消息的,真要惹恼了朝廷,我想这些人以后日子会很难过,朝廷要真全力打压,他们也是活不下去的……所以为了自己的生路,他们不敢激怒朝廷,是绝无能力也绝无胆量来动粮食的心思!”

韩漠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咱们燕国那些零散的土匪,应该是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来做这桩事情的……诸位且想,那会是谁敢有胆子来袭击我们呢?”

肖木和苗武对视一眼,一时并没有说话。

其实有些话,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是总不好直接说出来。

在燕国的土地上,能够组织大规模人手对车队发动袭击,也只有几大家族能具备这样的实力,想必那些想对付韩家的家族是有心想在车队做文章的。

古水镇是萧家的地界,有能力正面对车队发动攻击,只能是萧家。

不过大家更明白,萧家即使再愚蠢,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地盘组织人手对车队进攻,这燕国毕竟还有东花厅这样的暗黑情报机构,萧家如果没有严密到缝隙全无的计划,绝不可能对车队发动攻击而给自己留下被人打击的把柄。

萧家虽然势大,但若真是敢明目张胆以袭击车队来对付韩漠,那么萧氏一族也必将陷入极为危险的境地。

所以如果有人想袭击车队,必定不会正面出手,只有可能如萧灵芷所言,烧毁粮食,或者阻挡韩漠及时将粮食运往夕春县,无论哪一项计划成功,那都可以给韩漠带来灾难,从而影响到韩家的安危。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有人暗中袭击车队,那么他们的目的只会有两点。

其一,自然是接打击车队给韩漠造成困境,从而牵连到韩家,这个目的,只能是燕国内部家族所能看到的。而另一个原因,那便是想延误甚至是烧毁车队,赈灾粮无法抵达,那么宜春的形势将更加严峻,也将陷入更加混乱的境地,而这却是其他国家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车队看似有重兵守护,实际上暗藏的危机实在不小。

韩漠到现在也想不通,皇帝将这个任务交到自己手上,究竟是因为真的欣赏自己,想以此来历练自己,还是因为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

“我看是敌国的探子。”薛绍微一沉吟,终于道:“他们定是想阻挡我们顺利抵达宜春郡,所以在路上设下诡计来。我瞧这十几个人,就是想要扰乱我们的心神……他们故意显露出行踪,为的就是让我们一路上提心吊胆,损耗我们的精力……!”

韩漠微笑点头道:“薛护军尉此言大是有道理,我想也是这么个情况。”此时是在军阵中,所以并无以兄弟相称,以显得事情的严肃性。

其实韩漠还真希望这是一群敌国探子,他实在不愿意看到燕国在这种灾难之下,还有人想为了对付自己而置宜春灾民于不顾,如果真是那样,燕国也就是迅速地走在了亡国之路上。

“大人,你看!”苗武沉声道:“他们在动!”

韩漠皱眉,果然见到那十几骑分左右拉开,从一个队伍变成两支队伍,呈扇形拉到了车队头尾方向,寂静的夜里,风中带着骏马的嘶鸣声。

“保持阵型!”韩漠沉声道:“敌人靠近,立刻射杀……没我命令,不可出击,守护粮食为重。”

“是!”三名副将立刻散开,吩咐部下全神戒备。

那两队骑士并不靠近车队,远离弓箭射程,只是在外围绕着圈子,像是在观察整个车队的情况,又像真的只是给车队带来骚扰,扰乱将士们的心神。

韩漠神色淡然,只是远远望着那些骑兵,云淡风轻。

那些骑兵还真是有恃无恐,似乎仗着坐下的骏马矫健,不怕追击,似乎将车队当成了小媳妇儿似地,绕着来来回回调戏着。

韩漠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来到阵中,从薛绍的手里借过那三石硬弓,更是取了两支箭,翻身上了一匹马。

“大人,你是?”肖木有些疑惑。

“练练手!”韩漠笑呵呵地道:“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说完,提弓拍马,那骏马如飞,竟是往车队头前的那几名骑兵冲过去。

薛绍那是瞧得清楚,有些吃惊,低声叫道:“韩兄弟……!”

韩漠人马合一,旋风般往那骑兵方向冲去,只冲刺一阵,离那几名骑兵近了许多。

那几名骑兵见有人冲过来,本要撤退,可是见到韩漠只是一骑过来,却是放了心,几骑呈扇形分开,都在挥舞着手中的马刀。

韩漠二话不说,马停住,弯弓搭箭,拉弦,射箭,箭出,一气呵成,没有半丝拖泥带水,他这是三石硬弓,射出的箭矢是又快又急,如同暗夜里的一颗无影流星,划破空气,刺穿冷风,“咻”的一声,竟是直射到一名骑士的身前,那骑士根本想不到韩漠竟是单人独马过来射上一箭,而且距离还离得很远,这箭矢却依旧能够悄无声息地射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是,那箭矢“噗”的一声,已经射到他的肩头,那力道十足,骑士被箭射中,竟是翻身跌下马去。

好在韩漠箭术的速度和力道虽然极强,但是准头还有所欠缺,否则只要准头对路,这一箭射穿他的脖子,他死都不会瞑目。

他一落地,同伴一阵惊呼,立刻有人抢过去拎起他,拍马叫道:“退!”那几名骑士立刻拍马撤退,更是吹起低清脆的箫声,显然是通知车队尾部的同伴撤退,一溜烟便没了踪迹。

韩漠驰马上前,竟是将那一匹主人受伤的骏马牵回阵中,早有薛绍迎上前来,又惊又喜。

“不知道他们是想来做什么。”韩漠笑呵呵地道:“不过这匹马倒送的可以,这些人倒也讲究,看看我的车队,这参观费是一匹好马!”

薛绍大笑起来,道:“韩兄弟,好本事,一箭退敌,你可让我越来越佩服了。”

苗武也骑马过来道:“大人,车队后面的敌人也退下了。”等薛绍将方才事情一说,苗武惊叹道:“大人真是勇武过人!”

“只是让他们掂掂自己的分量。”韩漠笑着,迅即皱起眉头,眯着眼睛道:“事情有些不对,他们装神弄鬼半日,这一箭莫非真的就吓退他们?他们究竟是谁的人,要搞什么鬼?”

薛绍低声道:“只怕不会这么快变善罢甘休,他们一定还会出来。再要过来,我和大人一起再去杀死他们几个。”

韩漠沉吟着,喃喃自语:“军师说他们很有可能在换防的时候才出现……他们似乎来得太早,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周密的计划……只是过来骚扰一番,又有何用,咱们可是有数千人……!”他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硬弓还给薛绍过去在一架粮车边坐下,皱眉想着什么。

事出寻常必有妖!

“既然出现,总不会只是亮亮威风,那些家伙总是有什么目的……!”韩漠心中思虑:“最终目的,无非还是要对粮食起心思……!”他沉吟片刻,忽然问薛绍:“薛护军尉,依你之见,如果敌人要放火烧粮,什么时间最好?”

“等大家都睡着……!”薛绍缓缓道:“不过咱们那是睡觉也睁着眼睛,他们不会有机会,除非……唔,换防之时!”

“换防?”韩漠凝视薛绍,薛绍的想法倒是与萧灵芷不谋而合,问道:“薛护军尉为何这样看?”

“换防之时,虽然有序,但总是要疏忽一些……大家的眼神儿也就离开粮食,那是唯一的机会……!”薛绍捋着大胡须,若有所思:“虽然未必能成功,但是总好过在这个时候过来……那是连靠近粮车的机会都没有……你看,那些鼠辈这不是连咱们车队都没考进,便被韩兄弟一箭射跑了吗?”

“那如果不换防呢?”

“韩兄弟,那可不好。”薛绍笑道,他只以为韩漠在军中待得不久,所以有些规矩不懂,解释道:“这一干弟兄也都是累了一日,后面还有好几日的路途,总是要养精蓄锐,否则一直撑下去,那精神和体力跟不上,是影响赶路的速度……!”凑近过来,低声道:“更何况,这治军讲的就是一视同仁,公平为上,那一半歇息,这一半不休,就算遵从军令,但是大伙儿心里总是不舒坦的。毕竟都是血肉之躯,这心思嘛……嘿嘿,也都是有的!”

韩漠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泛起笑意:“那就是说,只要懂得行情的,定然知道我们夜里要换防?”

薛绍点头道:“长途跋涉,这轮换休息是免不了的……!”

韩漠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呵呵笑道:“原来如此……!”问苗武道:“苗参领,咱们豹突营,总该有一套独立的口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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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六章 【敌踪显】

苗武肃然道:“回大人,非但我豹突营,燕京五大御林军,那都是有自己的一套口令……大人所说的,应该便是训练中的口令吧?”

韩漠微笑道:“不错。例如前进,后退,布阵……我想总是有一套口令的,以用来对军阵的指挥。”

苗武不知道韩漠此时为何提起这件事情,瞧目前的情况,也不适合操演军队啊,但是既然问道,自然是很恭敬地回道:“是的,不单御林军,地方上的军队也有这样的口令,不过每支军队的口令自然是不相同的,而且口令随时都要变更……!”

“那好,今夜咱们就要用一用这口令。”韩漠淡淡笑道:“不过只要一种口令就可以。”

三名副将都有些疑惑,互相看了看,不知道韩漠是何意思。

韩漠左右看了看,招手让三名副将靠近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三人都显出惊讶之色,但眼眸子兀自是一片茫然,显然不明白韩漠的吩咐究竟是何原因。

不过韩漠是护粮官,是车队的老大,他的话就是最高军令,虽然已是弄不清其中究竟有何玄机,却都是恭敬道:“卑职遵令!”

……

这一夜似乎过得很漫长,但是自那一群骑兵被韩漠一箭射退后,直到子夜时分,再也没有出现其他异常的情况。

一切都很安静,太安静。

子夜时分,也就是到了换防的时候,已经撑了大半宿的将士和马夫们也都是松了口气,眼皮子虽然都早已有了耷拉下去的感觉,但是护粮官韩大人亲自在车队守护,所以大伙儿也是一直强打着精神,撑到了这个时候。

非但是人,许多骏马也早已站着睡眠,那可比人要方便得多。

镇上已经开始敲起锣鼓来,那自然是换防的信号,按照正常的秩序,那都是先要集结起来,然后进入车队,车队原有守护人员才能撤离。

锣鼓声响起,分散在客栈以及许多镇上人家的御林军将士以及车夫力工们都在沉睡中爬起来,军令如山,这锣鼓声既然响起,那就容不得耽搁,千名御林军将士第一时间集结到镇口,衣甲鲜明,装备齐全,显示着燕国最强军队的能力。

那些车夫力工自然不能有御林军这样的速度,但却也来得不慢,都到了镇口。

这边早有肖木领着十几名骑兵来,在镇口发下军令,三大军中各列一阵,就是那些车夫力工也单独列了一阵。

三百名骑兵,一百多名弓箭手,另有五百多名步兵分成三个方阵站好,夜色之中,行阵肃然,那边的四百多名车夫阵就显得散乱的多。

韩漠骑着骏马,手里竟是握着一张弓,身后跟着薛绍带领的六十名弓箭手,来到镇口的军阵之前,他骑在马上,目光冷峻,扫过四处军阵。

加起来不过千人,又被分成四处,所以看起来并不显得如何拥挤。

韩漠淡淡一笑,挥了挥手,便见薛绍一挥手,他身后的六十名弓箭手顿时便涌上前去,分散开来,步兵阵外守了三十名弓箭手,骑兵阵外守了二十名弓箭手,弓兵阵外守了十名弓箭手,这些弓箭手都是弯弓搭箭,将箭矢对准了自己的兄弟。

御林军将士顿时都是豁然变色,他们不明白,为何自己人要兵戎相向,这韩大人莫非是疯了吗?

虽然有一阵嘈杂声散开来,却听到肖木沉声道:“都静下来!”

韩漠待众人静下来,才大声道:“兄弟们,不要担心,这只是演戏,考察一下大家的应变能力……有时候我们总要遇到一些突如其来的变故,我只希望大家要一直保持镇定……天塌不下来!”

听他这样一说,众将士才释然。

不过这年轻的护粮官在这个时候考验大家的应变力,这还真是有些怪异,看来世家子弟的花样就是多,虽然不少人释然,但是心里却颇有些不满,论起应变力,这群御林军那都是执行过很多次的艰难任务,也用不着大半夜再来考验。

却见肖木骑在马上,缓缓抽出马刀,扫了三处兵阵一遍,终于喝道:“息!”

一时间,就见到三处兵阵的将士们一瞬间都坐了下去,动作极其一致,肖木这短短一个“息”字,便是豹突营的一个口令,意思便是让将士们坐下。

御林军内部的人,自然知道这个字的含义,肖木发出口令,御林军将士便条件反射般集体坐了下去。

这一刻,韩漠和一众弓箭手却是警觉无比。

果然,如同韩漠所预料,虽然近千名御林军在同一时间坐了下去,但却有十多人依旧站着,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欲要坐下去,却听到箭矢声响起,那分散在四周的弓箭手已经毫不犹豫地射出了羽箭。

御林军训练森严,军规齐整,这口令一出,那便是立刻执行,不可有丝毫懈怠,在京中演习,几乎都能做到同时坐下,而这十多人不明所以,反应不过来,那自然是混在军阵中的异端。

“咻咻咻”!

箭矢如蝗虫,射向那些米粒中的沙子。

一阵惨叫,早有五六人被箭矢射中,翻倒在地,而其他的人顿时终于意识到,这是韩漠设下的一个陷阱,无奈之下,只想逃窜。

可是他们身陷军阵中,四周都是清一色训练有素的御林军,那就如同鳖入瓮中,想跑已是跑不了。

这一轮箭雨过后,那些暗探伤亡一半,御林军中也有聪明之辈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抽刀扑向那些夹杂在阵中的暗探。

这就像深入狼群,即使那些暗探算是老虎,但是无数条凶猛的野狼扑上去,他们就是武功再高本事再强,那也是插翅难飞。

韩漠冷冷地看着阵中的激斗,虽说那些暗探负隅顽抗,但是不过片刻时间,剩下的不到十名暗探要么被杀,要么被擒,无一逃脱。

肖木见到那些暗探被擒,二话不说,手中马刀一挥,指向了车夫阵,沉声喝道:“围!”

于是乎,三处军阵立刻移动,再加上那六十名弓箭手,雷厉风行间,早已是将四百多人的车夫阵团团围住,惊得那些车夫力工都是惊恐万分,脸色苍白。

韩漠只能感叹,这御林军果然是精兵强将,换做一般的乌合之众,号令不齐,那是万万没有现在的效果。

“不好!”军阵忽然有人叫道:“他们……他们自尽了。”

韩漠皱起眉头,却见到被擒住的四名暗探,此时都已瘫倒下去,倒在地上痉挛抽搐,只片刻间便没有了动静。

薛绍已经抢上前去,看了看,只见到这几个人嘴角流出鲜血,面皮开始发青,皱起眉头,冷哼一声,过来禀道:“大人,他们……只怕是嘴里含有毒药,一被擒住,立刻自尽!”

韩漠淡淡道:“暗黑人物,这一招也是意料中事。”心中更加判断,这一群人自然是敌国的暗探,否则也不会这般视死如归,有这样的胆识自尽。

只有在暗黑训练之下的死士暗探,才会有这个魄力。

韩漠骑马来到车夫阵,士兵闪开一条小道,韩漠骑马进去,自是有兵士拿着盾牌护在他的前面,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明白,既然军阵中有奸细隐藏,那么这车夫阵中也绝对少不了。

“看到自己的同伴如此下场,我想你们也该知道自己的命运!”韩漠扫视着车夫阵,淡淡道:“我不在乎花时间将你们从里面找出来……不要觉得我没有法子,不过我想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走出来,我或许会饶你们的性命!”

肖木手持马刀,沉声道:“自己走出来,莫要我们动手!”

车夫阵中一片肃静,车夫力工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吭声。

车夫阵四周的御林军一个个如狼似虎,看起来就像一头头随时要扑上去将猎物撕扯成粉碎的猎豹,气氛紧张无比。

一时间整个天地似乎都已凝固,只有那阴冷的风兀自发着厉鬼一般的低沉吼叫。

“传我将令!”韩漠冷冷道:“各车夫各执自己的马车……!”

这一次运粮,共有四百二十辆马车,也就配备了四百二十名车夫,每辆车也都配有一到两名的助手,几乎都是二到三人负责一辆车子。

只要各车夫回到自己的车子处,那么无车可去的家伙自然就是多出来的奸细,即使他找到车子,但是同车的伙伴必定会识出真假,如此一来,那也是无可遁迹的。

这一手虽然看起来很麻烦,但却是最有效的法子。

宁可繁琐一些,却也不能让奸细隐藏在队伍中。

韩漠一声令下,在持刀拿枪还有抬着弓箭的御林军监视下,车夫们很有秩序地分成几队,往车队去找自己的车子。

只行到一半,就见到几条人影飞一般想逃跑,弓箭手自是毫不留情地射出弓箭,立刻射杀。

车夫们见此状况,更是惊恐,加快速度,各自回到自己的车位,不过片刻间,近千人都已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边更有士兵将一众暗探的尸首抬放着堆在一起,更有人戴上手套,去搜索那些暗探奸细的尸首。

片刻之后,搜出来的东西堆在一处,除了一大堆引火的火折子,更有许多瓶瓶罐罐。

苗武上前连续打开几瓶罐子,闻了闻,更是倒出里面的液体观察了一番,这才向韩漠禀道:“大人,这些瓶瓶罐罐里装的都是黑水油,是极易燃烧的火油,一旦撒到粮食上,点上火,便能立刻燃烧,想扑灭都难。”

韩漠心中凛然,这若不是自己灵光一现,察觉到对方的图谋,万一被这群人真的混到里面,悄无声息地点起火,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忽听车队里传来声音道:“他……他是假的,我……我才是这辆车的车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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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七章 【识奸细】

韩漠领着薛绍薛绍和肖木循着声音走进车队里,只见到那边已有五六名大刀手围在四周,更有三名弓箭手弯弓搭箭,对准了车队中的一辆马车,那马车头前,一名车夫和一名力工正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薛绍握着刀子,上前喝道:“你二人争执什么?”

那车夫立刻指着力工道:“大人,他……他不是这车子的,偏诬赖我,说我是奸细……求大人做主!”

那力工也忙道:“大人,我才是这车子的,这原来的车把式不见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害了,偏这骗子过来说他是车把式……大人明察,这家伙定是那些坏人了……!”

薛绍皱起眉头,问其他车夫道:“你们可知道谁是假的?”

邻近的车夫都是面面相觑,却不敢回答。

这近千名车夫力工,之前本就不是在一起,乃是临时征召或者抽调过来,行得匆忙,互相认识的本就不多,不过是临时搭配,两到三人负责一辆车子。

这同车的车夫和助手一路行来,自然是相熟的,但是邻近的却未必就能知道底细,而且这一整日都是卯足了劲赶路,都是只知道拉车运粮,也都不打招呼的,彼此间本就陌生,此车不识彼车也是很正常的事儿,所以这突然有人争执起来,一时间还真是难以确定谁真谁假。

薛绍握紧刀柄,沉声道:“你有胆子来偷袭,也算是一条汉子,这般藏头露尾,可就没意思了。”

他想使出激将计,激对方出来,只要对方烈性,只怕真就出来,不过他却不想想,既然对方是暗黑探子,那是有着极强的隐忍性,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歼却不露出形迹来,更要在这里演戏,那便是不可能主动出来,而是要选找机会逃脱了。

肖木轻声向韩漠道:“大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过,不如将他二人……!”手成刀形往下按了按,那是要将二人都杀掉,虽然会杀死一名无辜,但是却也能将其中一名奸细除掉。

如果韩漠没有好法子找出来,如果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韩漠倒是很有可能选择这个方式的。

不过此时众目睽睽之下,要杀无辜,这却让韩漠有些犹豫。

他也知道,成大事者,心狠手辣是不可避免的手段,不过此时无数车夫看在眼里,若是将这二人杀死,必定要杀一名车夫,换句话说,一名无辜之人就会在众人眼皮底下被杀,这迫于无奈的手段或许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但是定然会让一众车夫对御林军生起反感之心,这一路上只怕因此而发生另外的风波也未可知,更重要的是,日后若还有人潜进来,这些车夫即使知道,但是害怕牵连,肯定是不会再检举的。

韩漠微一沉吟,那两人兀自在喋喋不休地争吵着,他终于上前去,离那二人三四步远,凝神戒备,以防其中的奸细偷袭,脸上却带着微笑道:“这样吧,伸出你们的双手来,让我看看……!”那车夫一愣,立刻伸出两只手来,那力工有些疑惑,却也伸出了手来。

韩漠随意扫了二人的手掌一样,立刻指着车夫道:“你便是奸细,还敢狡辩吗?”

那车夫一愣,迅即叫道:“大人,我……我冤枉……!”

韩漠探出左手,往那车夫脖子抓取,喝道:“住口……!”眼见他的手便要抓住那车夫,那车夫脸色煞白,目瞪口呆见,却见到韩漠的右手忽然如电般往那力工抓去,这一下变化及其突兀,而且速度极快,那力工反应过来时,韩漠鹰钩般的右手已经抓向他的咽喉。

力工低喝一声,身体侧闪,便要躲过这一击,谁知道韩漠的身形如同鬼魅般,这力工闪躲之间,韩漠的身体也跟着向同一侧滑去,飞起右腿,往那力工身上直踢过去,就听“砰”的一声,正踢在那人的腰间,那人闷哼一声,身体晃动,感觉腰间到脚底一片酥麻,便要瘫倒下去。

韩漠不待此人有自尽的机会,右手已经如毒蛇般探出,扣在力工的下颚处,往上一托,横里一拉,这人的下巴顿时便脱臼,一颗绿色的小药丸从口里飞出来,韩漠伸手接住,发现那小药丸外面还裹着一层蜡纸,他是药剂司的行家,自然明白,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这蜡纸只要被咬破,里面药丸的药性便会发作,而且这药丸显然是剧毒药物,入口便要毙命的。

那化成力工的暗探眼中显出惊惧之色,他显然没有想到,韩漠竟能在瞬息间辨识出他的身份,更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文的年轻人,出手竟是这般迅速果断,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韩漠伸手一推,早有两名士兵上前来,将那暗探按倒在地上,更有人取来牛筋绳,将这家伙绑的结结实实。

那名目瞪口呆的车夫此时才缓过神来,额头冒出冷汗,韩漠已经过来拍了拍他肩头,微笑道:“不必害怕,你是自己人,刚才委屈你了。”

车夫忙道:“不……不敢,大人……大人……!”他很是惊讶,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方才韩大人不是说自己是奸细吗,怎么出手却是对着那名力工去的?韩大人是如何辨识出那名力工是奸细?

肖木和薛绍已经上前来,眼中都显出惊讶之色,互相看了一眼,薛绍问道:“大人,你……你是如何知道那小子是奸细?这……这可神了!”

韩漠微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令人将那奸细的两手张开,有让那名车夫将两手摊开,这才笑道:“诸位且细看!”

薛绍和肖木不由凝神细看,便是旁边的将士们,也都睁大眼睛看,不过是四只手掌而已,面面相觑,都是瞧不出所以然来。

韩漠见众人脸上兀自一片茫然,淡淡一笑,不卖关子,解释道:“你们看他二人的手,这车夫兄弟左手手掌的老茧极厚,这右手却要好上许多……这便是车夫的标识了。车夫都是左手拉缰绳,右手舞鞭子,这左手长年累月被缰绳蹭着,这老茧自然很厚,而右手持鞭子,那自然是要好上许多的。所以他是车夫,自无可疑之处。”指着在地上兀自挣扎的奸细道:“他却是不同,左手极是平滑,这右手却满是老茧……那是练过刀功,使刀才能留下的痕迹,若真是做力气活的,那必定是两只手掌都有厚厚的茧子,难不成他干活儿,一直都是用右手做,左手反而一直闲置着?”

韩漠这样一解释,众人再去比较二人手掌,果然如同韩漠所言,那车夫是左手茧重右手茧轻,而奸细刚好相反,顿时醒悟过来,不由对韩漠大是钦佩。

薛绍叹道:“大人,我虽然年纪大,可是这岁数活得不如你,你看的清楚,我却是一点都没瞧出来。”

韩漠呵呵笑道:“薛护军尉这话差了。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处,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门道,我身上有许多不足之处还是要请教你的……!”

韩漠聪慧睿智,却有和善谦虚,众人看在眼里,更是增加了几分尊敬之心。

韩漠看了奸细一眼,才轻声道:“这些人混进来,穿着咱们自己人的衣裳,想必他们已经暗中刺杀了我们不少弟兄……!”叹了口气,道:“薛护军尉,你带一些兄弟进镇子,寻那里正,在镇子上搜找一番,将弟兄们的尸体先收敛起来,登记在册,等我们回京之后,请圣上下旨重赏他们的家人,好好安抚才是。”

薛绍答应一声,立刻领了兵士回去镇子。

韩漠又吩咐下去:“换防的将士先且去镇上歇息,但是不要太过分散,最少十人一室,拥挤一些倒也无妨,关键是互相照应着,莫让敌人再次趁虚而入!”更是吩咐肖木领人将敌人的尸首找个地方先埋起来,毕竟等到镇上的人明日起来发现这边有不少尸首,那总是有些麻烦的事情。

等换防安顿好,韩漠这才唤人将那留下来的活口带到身前,直接道:“我是韩漠,亦是燕国西花厅厅长……被带进西花厅的人,嘴巴都可以被撬开……我不知道你是愿意先进去试一试,还是现在就告诉我谁派你来的?当然,我必须提醒你,进了西花厅之后,你一定会……很不愉快!”

那暗探此时被牛筋绳绑得紧紧的,动弹不得,身后更有两名刀手提着明晃晃的大刀,随时都能砍下来,砍去他的脑袋。

韩漠问完话,探出手,将那人的下颚推上去,这才淡淡地看着那人,眼眸子里光芒冷漠。

“我什么都不会说……!”那人挺着脖子道:“你要杀便杀!”

韩漠淡淡道:“如此看来,你还真是一条硬汉子。你若是他国之人,这般所为,那是各为其主,我倒是钦佩你敢潜入进来放火……但你若是我燕国人,却要设计放火,烧掉这些灾民同胞赖以存活的赈灾粮食,我却要问你还有没有人性?”

那人沉吟了一下,才道:“用不着多说,既然被你擒住,我也就没想活着……你杀了我就是!”

韩漠托着下巴,冷冷地凝视着暗探,淡然道:“有时候想死,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唤过一名骑兵校尉,吩咐道:“带上几个人,负责看住他……若是他突然不见了或者死了,将军法从事!”

那校尉答应一声,令人将他带入了车队,严密看守起来。

苗武布好下半夜的军阵,这才过来,道:“韩兄弟,今晚正是幸亏你识破他们的奸计,否则真要被他们混进来,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若是混在车队里偷偷放火,咱们是万万防备不到的。”

韩漠微笑道:“不过是灵光一现,突然想到的。”

苗武兀自有些奇怪道:“韩兄弟,到现在我都有些不明白,你是如何想到他们会潜伏在我们的军阵中……我虽然想过他们要耍花招,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来这一手!”

第二九八章 【翻越蜈蚣岭】

夜色深沉,已是到了下半夜,温度也是更加阴冷,不过整个车队却是一片肃然,更有兵士来回地巡视着车队,极为森严。

“本来我也想不到他们会趁夜刺杀我们的人,然后化装潜伏过来……!”韩漠缓缓道:“不过那一群骑士忽然在我们换防之前出现,而且显露踪迹,那就肯定有些诡异了。他们在最不恰当的时间以最不恰当的方式出现,如果不是愚蠢透顶,那么一定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苗武肃然道:“确实如此。兵法有云,用兵之道,虚实不测,疑兵之道,另有他谋!”

韩漠笑道:“兵法嘛,我自然不能与苗大哥和其他将军比……我就是觉得这些骑兵的出现,最大的可能,便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将精力放在他们的身上……他们这样做,肯定是为了掩饰什么,我脑中自然想到了‘声东击西’这个词语。”

“这一手声东击西,倒是厉害得很,若非韩兄弟机警,几乎便要被他们得逞。”苗武神情肃然,握着拳头道。

韩漠冷笑道:“他们将我们的精力放在这头,必定会让我们忽略镇子里的情况。大家伙儿都是疲惫不堪,镇上也是鱼龙混杂,他们又都是精通暗黑之术,要在镇上做些文章,那并不是难事情……除了转移我们的视线,更为紧要的事,他们要让我们产生一个错觉,让我们以为他们就是要动手的敌人,实际上他们埋伏下的伏兵,还是准备在换防的时间准备行动,并没有提前……!”

苗武深以为然,问道:“韩兄弟却是如何察觉他们一定会潜伏在换防的军阵中?”

“要烧毁粮食,必须要做到不动声色,悄无声息……要做到这一点,先决条件,那一定是要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接近车队……!”韩漠指了指戒备森严的车队道:“只是这种情况下,我想没有几个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接近我们的车队吧……所以我想到换防时,在镇上休息的弟兄们便来换班,那么……敌人是不是有可能藏在这些人中,以这种方法接近车队,混入进来呢?我想了许久,只觉得这是他们唯一接近车队的途径了……!”

苗武恍然醒悟,赞道:“所以大人才会利用口令,辨别出谁是奸细?这真是高明之作……韩兄弟,说句不怕你责怪的话,之前我见你年纪尚轻,虽然钦佩你有击败施连云的武功,却不知你心思竟也如此慎密,看来我是想错了,韩兄弟的睿智,如今也是让我钦佩万分的。”

韩漠摇头笑道:“苗大哥过奖了。若非御林军训练有素,号令森严,大家的步调一致,这法子也是无用的。我倒是没有想太多,只是想着将这批粮食送去夕春县,那边灾情如火,我甚至都能想象无数灾民的悲苦境地,咱们既然办了这趟差事,为了那些灾民,那便是豁出性命,也是要将粮食送达的……!”顿了顿,皱眉问道:“苗大哥,这个宜春郡也是我国产量的大郡,按理说地方粮仓也有不少存粮,那些灾民目前应该不至于挨饿吧?户部已是发下了命令,让地方上官仓调粮放粮的……!”

苗武犹豫了一下,才苦笑道:“本来这事儿也不是我苗武能够过问的,我只是一名武将,干的事儿就是保家卫国而已……不过韩兄弟既然问起,我也就说说我的想法。宜春郡确实是我燕国的产粮大郡,而且纵观我燕国,这宜春郡的存粮仅次于会稽郡,自郡城到县城甚至是镇上,都是设有粮仓,每年除了上缴国库的粮食,存留下来囤积在地方粮仓的也不在少数……不过要让他们轻易吐出粮食来,我想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韩漠皱起眉头,轻声道:“苗大哥的意思是……地方上还要在这个时候做粮食的文章?”

苗武苦笑摇摇头,道:“韩兄弟,我们尚未抵达宜春郡,诸事不明,我也不好多说,一切等我们到了那边,自然可见分晓……但愿不要如我所料。”

……

肖木领人收集了奸细的尸体,找了一处空地,挖坑掩埋起来。薛绍领人在镇上搜寻,果然如韩漠所料,竟有将近二十名将士或者车夫力工遇害,他们显然都是在睡梦中便被割断了喉咙,这帮暗探下手却也是干净利落的很,杀人之时,并没有惊扰到邻近的其他人。

少不得将这遇害者的身份调查清楚,然后将尸首暂时掩埋在镇外。

这一夜之后,再无其他敌踪,天刚朦朦亮,韩漠便令集中车队,用过早饭,便开始在凌晨时分继续往宜春郡前进。

虽然夜里发生了许多事情,不过监察使凌太监在专人的护卫下,倒是睡得极踏实,凌晨起身,他不急着坐马车,反而要一匹马坐着,说是要呼吸晨曦的空气,看看风光。

韩漠便将昨夜的事情简略地告诉凌垒,凌垒顿时变色,想不到自己呼呼大睡之时竟然发生了那样凶险的事情,四处张望,总觉得会有敌人突然冒出来,不敢再骑马,回到马车里坐起来。

这一日倒是顺利的很,傍晚时分,已是过了会稽郡的地界,进入了宜春郡境内。

初入宜春郡的界面,乃是范家所在的乌良县境地,兀自是在一处镇子歇下,但是此番却是下了命令,将士们休息必须多人聚集在一起,绝不可孤身歇息。至于那名被活捉的暗探,这一日水米都不进,更是带上了手铐脚镣,拿一根牛皮长绳子拴着,疲惫不堪,跟着队伍一起走。

韩漠也不多问他话,只是偶尔骑马从他身边经过,冷冷看他,那暗探眼中神色怨毒,他的嘴上早被塞了东西堵住,以防他咬舌自尽。

这乌良县虽然是宜春郡境内,但是离灾区还很有些路途,而且范家所辖四县,只有宿松县遭遇水患,所以这边倒是平静如常,感受不到水患的恐慌。

这一夜倒是无事,次日凌晨继续进发,连续两日都是平静无比,好像那些敌人都明白了护粮队的厉害,似乎不敢再来打主意。

韩漠当然明白,这车队一日没有抵达目的地,那便存着一日的风险,绝不可掉以轻心,越是平静无波,那么对方真要做出进攻,也就愈加的强势。

到得第四日正午时分,离夕春县也不过一日的路途,车队人马也都是疲倦无比,虽然夜里换防休息,但都只能歇息半夜,也不过两个多时辰而已,而且一路上以最快的速度前进,人马都有些撑不住。韩漠等将领也不过是途中偶尔休息一下,补充体力精力,自然不可能真的睡一个好觉。

那暗探这两日只是偶尔喂水喝,食物是不给的,几日下来,这小子已是萎靡不振,连走路的力气几乎都没了,那眼神迷离,茫然一片。

这人困马乏倒也罢了,偏偏天公不作美,竟然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雨势不大,车队却不得不停下来,用早就准备好的牛皮盖住粮食,以免粮食淋雨。

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在范家另一个属地齐谷县境内,那是靠近夕春县的,不过这齐谷县内的道路实在不好走,而且山谷颇多。

蜈蚣岭便是齐谷县有名的地方,而且要穿过蜈蚣岭,没有其他大道可行,只能翻上蜈蚣岭,自蜈蚣岭越过去。离蜈蚣岭不远虽然也有条道路,但是泥泞不堪,而且道路狭窄,并不适合车队前行。

虽说蜈蚣岭地势颇高,但是却也修建了很宽敞的官道,车队倒是能够通行,只不过道路扭曲,车队要保持严密的阵型却已经有些困难,而且上坡之时,御林军也只能收起兵器,上前帮忙推送。

韩漠自是找了当地的县衙,抽调了数名衙役带路,他一看到这蜈蚣岭,心中就有些泛冷,若敌人真要动手,这里实在是个极险峻的地方。

他不急着让车队前行,而是派了三路骑兵斥候上山岭探查虚实。

这蜈蚣岭倒也不算太大,三路斥候花了大半个时辰,都是回来禀报,在蜈蚣岭并无遇见可疑行踪。

韩漠与三名副将商议,这要是劫粮,最少也要数百人方能靠近,数百人的行踪,斥候定能侦查出来,既然没有情况,那便证明这蜈蚣岭上没有埋伏-----至少没有足以对付车队的埋伏。

几人商议一番,运粮要紧,这岭上即使真有伏兵,那也得闯一闯,堂堂御林军,还能怕谁?

车队开始上山,这可不同平地行进,这蜈蚣岭说高不高,说低也是够你费一番力气的,而且这老天不帮忙,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所以折腾了大半日,到了半下午,最后一辆粮车才被推上了山。

上了山,一切就顺利得多,衙役们在前带路,车队则跟在后面逶迤前行。

韩漠上山之后,见到山里都是松树木,除了大道之外,林中还有不少小道,一问之下,才知道这蜈蚣岭有一种草药,那是叫“蜈蚣兰”,便是种植在松树间才能生长,所以这蜈蚣岭种植不少,那一条条小道就是植药人平日里种药采药走出来的道。

行了个把时辰,天色已经昏暗下来,韩漠不由下令车队继续加快速度,这要是入夜还没走出蜈蚣岭,那可是麻烦的事儿。

细雨绵绵,打在身上,颇有些寒冷。

车队行进间,猛听到车队尾端传来惊叫声:“有敌踪,有敌踪!”

韩漠心中一惊,调转马头,抽出佩刀,直往车队后面驰去,口中高喝:“不要慌,保持阵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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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九章 【来如风,去如电!】

从车队后方,绵绵细雨中,陡然出现十多匹骏马,就如同昏暗中悄然而至的幽灵一般,这些骏马上清一色都是蓑衣斗笠的的骑士,手中也都清一色提着大刀,十几匹骏马悄然而来,竟然没有发出声音,却是马蹄子都用棉布包裹着,就连骏马的嘴巴也被捆住。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些骏马的身体就像披上了一层银色的鱼鳞,将整个身躯严严实实地遮掩起来,那是一层铁制鳞片,契合严密,骏马只显出眼睛来,而且这些骏马块头都极大,显然不是纯种的燕马,十三头铁甲骏马就像骤然从阴雨中冒出来的怪兽一般,呈人字形,跟在一名左手手臂系着红色丝巾的骑士后面,其他人却都是左手手臂系着黑色的丝巾。

这一群铁甲骑士如风般从车队最后面冲上来,守卫在后面的是苗武的数百步兵,不等铁甲骑兵靠近,苗武已经挥刀高喝:“布阵!”

这群步兵的反应速度倒也极是迅速,上百名手持长枪的枪兵迅速分成几队,横亘在宽阔的山道上,形成一堵堵人墙,手里的长枪向前,锋利的枪尖闪着寒光。

大刀兵已经分到两翼去,就像两只翅膀,拔刀在手,直待铁甲骑士冲过来,便一拥而上。

那一群铁甲骑兵的速度超出想象的快,以御林军训练有素的摆阵速度,阵型刚刚摆好,那群铁甲骑兵已经冲到了阵前,他们毫不畏惧地直冲上长枪兵的枪锋,枪尖刺在骏马的铁甲上,竟是没能刺进去,只发出“吱吱”的摩擦声,斗笠人们大刀砍出,也不去砍人,只是砍断一根根长枪,将长枪砍成两截子,而铁甲骏马则是一往无前,冲撞着御林军战士。

这骏马冲力十足,而且身披铁甲,阵中顿时一阵惨叫声,不少士兵都被这一群铁甲马撞倒在地,甚至踩踏上去,本来森严齐整的阵型,只片刻间就被铁甲骑兵们冲乱。

韩漠就在不远处看到,心中实在有些吃惊,区区十三人,就敢横冲直闯,来闯御林军的军阵,这帮家伙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非但胆子大,这群人的手段也实在不弱,除了装备优良,他们的马术那也是炉火纯青,坐下骏马更是绝对的战马,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的勇气来冲阵。

苗武见到铁骑冲阵,皱起眉头,身体起来,踏上一辆粮车,整个人已经如同一只雄鹰腾空飞起,手里的大刀临头往那最前面的骑士砍了下去。

所谓擒贼先擒王,苗武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军阵虽然被冲乱,但是御林军的战斗力非比寻常,而且人多势众,他是一定要将这批胆大妄为的家伙拿下。

如同苍鹰博兔般的临空一刀,苗武是有很足的信心的,他能够坐上豹突营刀兵护军参领的位置,那都是凭着本事一步一步地走上来的,这雷霆般的一击,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那骑士哈哈大笑,显然对苗武这气势凌厉的一刀并不如何畏惧,右手扬起,手中的大刀迎上了苗武的大刀,就听“呛”的一声响,火星四溅。

苗武站在车上,一刀过后,并不停歇,又是大刀劈出。

一时间,两人的双刀碰击之声犹如密鼓惊雷,响个不停,那刀刃间碰出的火星更是四溅开来,在军阵中极是显眼。

苗武又一刀横里削过去,就听那骑士笑道:“久斗不宜……!”手中大刀“唰唰唰”连劈三刀,苗武抵挡间,却见那骑士身体就如同羽毛一样,竟然在马背上掠起,击开苗武一刀之后,右腿探出,以迅雷之势踢在了苗武的肩头。

苗武感觉这一脚力道十足,竟是顶不住,身体后退两步,落在地上,兀自觉得肩头隐隐作痛。

“喀嚓!”

空中划过一道霹雳,闪电顿时间将四周照的亮如白昼,苗武脸色有些发白,而此时却终于看清,那骑士的脸上竟然带着银色的面具,如同白面厉鬼,极是可怖。

他二人相斗之间,四下里呼喝阵阵,马嘶声声,步兵那是将其他十二名铁甲骑士围在中间,怎奈那些骏马都有铁甲护身,刀枪不入,而那些骑士又都是马术精湛,刀法了得,这山道上拥挤不堪,御林军虽然将他们团团围住,却一时间拿不住他们。

车队前方虽然听到后队有异样,但是山道本就扭曲,又加上道路拥挤,后面的情势那是看不清楚的。

韩漠见到那些骑士虽然威风凛凛,刀术也犀利,却并不杀害官兵,有些奇怪,骑马欲要上前,只是那边早已是重重叠叠拥挤不堪,根本挤不上前。

“速战速决!”那银面人高喝一声,探出手来,从车上拎起一袋大米,那一袋大米足有两石,两百余斤,他轻轻松松提起,毫不费力,将袋子放在自己身后的马背上,吹着口哨,便往旁边冲,那铁甲骏马顿时又冲倒几人。

其余十多名骑士也都是拎起一袋子粮食,放在马后面,以隐面人为旗子,都跟着他往旁边的树林子冲。

“要跑!”韩漠惊觉过来,高声喝道:“刺马的眼睛!”

他叫喊出来,也不管其他,身体凌空从骏马上飞起,踏上粮车,往那一群人直扑过去。

苗武见到这群人要带走粮食,虽然数目不多,但是到了灾区,每一颗粮食那都是宝贝,所以忍着肩头的疼痛,挥刀往那银面人杀过去。

银面人在前为头,手里的大刀以刀背击向官兵,虽然砍不死士兵,但是砍在士兵的脖子和脑后,却是足够御林军士兵载倒在地。

那银面人果然是勇武过人,人如龙,马如虎,竟是生生地冲开一条道路,他身后的十多名骑士则是默契配合,互相犄角,攻守平衡,渐渐退到林子的边上。

银面人远远瞧着韩漠,高叫道:“韩漠,有本事,你追上来,追上来,粮食就还给你!”他戴着面具,声音自然有些变音,不过却依旧雄浑有力。

韩漠就如同一头猎豹,在粮车之间跳跃着,这一刻,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若是被十几个人就抢了粮食,而且无一伤亡地平安退却,那丢人可就丢大了,更为关键的是,这事儿一旦传开,搞不好就有居心叵测的人借题发挥了。

听到那人清晰地叫出名字,对方显然对自己很是了解。

那银面人带着部下冲破一道道人墙,冲进了道边的树林子里,韩漠身形忽地倒转,不去追银面人,而是绕过去到侧翼的骑兵身边,沉声道:“给我马!”

一名骑兵见韩漠身形过来,立刻跳下马,韩漠跳上马背,喝道:“保持整形……随我来十个人!”二话不说,催马冲进了树林子里,肖木早就领着十名骑兵跟了上去。

那十几人转瞬间夺走两千多斤粮食,明知跟着进树林子有可能是敌人设下的圈套,但是于公于私,韩漠都必须去追。

……

韩漠飞马奔驰,林中有那小道,骏马便沿着小道往前追,依稀就能看到林中那一群铁甲骑兵的影子正往林中深处飞驰。

“大人,会不会是陷阱?”肖木骑马跟在韩漠身侧,沉声问道。

韩漠催马直行,回道:“那是不少粮食……就算是陷阱,咱们也要闯一闯……!”他心中虽然恼怒这些人来抢粮,但却不得不佩服这帮人的本事,来如风去如电,在御林军阵中毫发无损,当真是了不得的本事,这让他恍惚间想到了当初和朱小言领着八百风骑夺关的风采,那可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杰作。

只是这群人不知道和那夜被自己一箭击退的暗探子们有无关系?不过看两拨人的威风手段,似乎并无联系。

愈入林子,也就愈加昏暗,林中的树木更是茂密,而且树木之间的间隔越来越小,马儿的身体有时候都被树木所伤。

韩漠忽然意识到,闯进这里面,对方的优势那是更加明显,他们的骏马有铁甲,可以穿过树木间,不至于让身体受伤,但是自己座下的马匹可不行。

韩漠的骏马满了下来,身后的肖木和骑兵们也慢了下来。

对方的骏马奔跑间,由于马蹄子包了棉布,没有声音传出,此时昏暗之中,竟是难觅对方的踪迹。

韩漠紧握大刀,一直以来,他凡事都是顺风顺水,遇到的对手也尽是在他的掌握之中,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自己是遇到了真正的对手。

对手一击即退,有勇有谋,这一次短暂的对决中,自己似乎处于了下风。

御林骑兵簇拥在韩漠的身边,都是马刀在手,全神戒备,四处寻觅,林中一片寂静,除了骏马的低嘶声,再无其他动静。

韩漠皱着眉头,猛地大声道:“我已来了。我敢追来,你们莫非还不敢显身?”

就见侧前方的密林深处,火光突起,一时间,那一处亮如白昼,韩漠和御林骑兵向那边望去,只见正是那一群蓑衣斗笠的骑士,坐下正是那铁甲骏马,那些人一字排开在密林中,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马刀,诡异无比。

第三百章 【墨十二郎】

双方都是一阵寂静,谁也没有率先动作,肖木更是机警地四处张望,观察其中是否还有其他的埋伏,这群来历不明的骑士将韩漠引到这里来,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阵沉寂之后,只见到那边缓缓驰出一骑,手里拿着火把,正缓缓往这边过来。

“你们不要轻举妄动。”韩漠低声嘱咐着,也催马往那人行去。

这一群人方才冲阵之时,虽然抢了粮食,却没有杀官兵,韩漠总感觉这一群人似乎并无太大的敌意,此时对方单骑出阵,自己也是不能灭了威风。

两人距离不过三四米远,同时勒住了马,那铁甲骑士的左手手臂系着红色的丝巾,正是这群铁甲骑士的头领。

他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斗笠低垂,看不清他的样容,只见他左手执着火把,勒住马后,将火把低端对着旁边的大树树干狠狠.插进去,就听“噗”的一声,那火把的低端竟是生生地斜刺进树干之中,这份手力当真是惊人的很。

韩漠眯起眼睛,他自己练过《长生经》,力大如牛,得益于家传的运气秘诀,但是此人的力气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弱,难不成竟是天生神力?

“害怕了?是不是觉得我很有本事?”那人桀桀笑着,左手将自己的斗笠微微抬起,露出一张带着银色面具的脸来。

那是一种白面厉鬼般的面具,獠牙出来,面目狰狞,只有那一对眼孔露出骑士的眼睛来,火光下,那眼睛极有神采。

韩漠淡淡一笑,道:“好本事……不过只是小把戏而已!”

“是指我抢粮……!”银面人桀桀笑着,指了指火把:“还是说我插火把?”

“都不过是小把戏。”韩漠正色道:“告诉我,你们想做什么?抢夺朝廷赈灾之粮,你该明白后果的……那就等同于造反,造反……可是要杀头的!”

银面人大笑道:“韩漠,这个时候,和我说这些有用吗?你们能抓住我……还是你可以杀我?”

韩漠冷笑道:“阁下似乎很自信!”

银面人伸手轻轻敲着自己的刀锋,悠然道:“韩漠,你可知道,你杀不了我,我却能杀得了你。你跟着我进树林,我佩服你的勇气……只是你也未免太过莽撞,如果我真的想在这林子里设下埋伏,你是不可能活着走出去的。”

他说起来轻描淡写,但是透着骨子里的自信。

韩漠哈哈笑道:“阁下看似占了上风,其实你心里还是害怕的……否则为何要选在这样的险要之地动手,如果你真的很自信,为何没有选择一马平川之地?由此看来,阁下也是不敢纵横驰骋,那是早就计较好了退路……需要退路的人,总是有畏惧之心的!”

银面人沉吟着,只瞬间便桀桀大笑道:“我只听说韩漠在渤州郡战功赫赫,想不到你的嘴皮子也是这般利索。”

“废话少说,交出粮食。”韩漠淡淡道:“我不管你是何背景,劫粮就是大罪,我必要拿你归案!”

银面人悠然道:“韩大人或许还不知道,这一路上,我们兄弟可是替你解决了不少的喽啰……你进入宜春郡境内,一路上平安无事,你莫非真以为没人打你们的主意?”

韩漠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银面人面具下面的眼睛直盯在韩漠的脸上,缓缓道:“进入宜春郡,至少有三路人马打你们的主意……你莫小看这三路人,他们真要动手,即使占不了便宜,你们也定然会损耗不少,这些麻烦,我们弟兄都是悄无声息地为你们解决了。”

“你是说,三天前进入宜春郡开始,你们就一直跟着我们?”韩漠皱起眉头,心中顿时有些吃惊,这一群人悄无声息地跟着车队,自己竟然是没有察觉出一分一毫来。

“不错。”银面人点头道:“我不是为了向你表功,只是让你知道……宜春郡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太平,宜春郡的人……也没有你想像的那般胆小。”

韩漠凝视银面人,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没有任何道理帮我?”

“当然。”银面人平静地道:“我不是为了帮你,只不过像你一样,我是觉得这批粮食很重要……但是我们所认为的重要或许不会一样。”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韩漠摇摇头:“你认为它重要,重要在何处?”

“很简单,这批粮食可以救命。”银面人道:“我只想看到这批粮食真的能够送到老百姓的手里……!”

韩漠淡淡笑道:“如此说来,你倒是一个侠义中人了?”神色一冷,沉声道:“既然想着这些粮食能到百姓的手里,你又为何半途冲阵抢粮?如果你的侠义是真的,我可以钦佩你的道义之心,但是却不欣赏你做事的手法……!”

银面人淡淡道:“很简单,我……信不过你!”

韩漠皱起眉头,问道:“信不过我?什么?”

“我信不过你会将每一颗粮食都送到灾民的手里。”银面人一字一句地道:“我担心你不但不以这批粮食去救助百姓,反而会助纣为虐去害百姓!”

韩漠冷然道:“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既然是赈灾粮,自有地方上的粮署司来安排如何赈灾,这一些劳不着你们这些所谓的侠义中人来插手。”

“朝廷?”银面人冷笑道:“你们世家尔虞我诈,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倾轧,何时真的将百姓放在心上?终归是一丘之貉而已……韩漠,我这次出手,只是想警告你,你既然担任这个护粮官,就该好好为灾民想一想,这些粮食也能真正物尽其用……但是你若与他们一般,与他们狼狈为奸,可别怪我心狠手辣……我知道你身边有不少势力,但是我只告诉你一句,我若真要杀你,谁也救不了你!”

韩漠平静笑道:“你是在威胁我吗?很多人想杀我,但是我一直活着……我很厌恶你们这一套自以为是的作风,总是将自己当成救世主一样,我做事情,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至若那些无聊的建议或者威胁,我实在没有心情理会……你口中的他们,指的又是谁?”

银面人嘿嘿笑道:“他们是谁,你很快就一清二楚……!”他扬起手中的刀,道:“是你先动手……还是我动手?”

韩漠眯着眼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既然碰上,我总要试试你的本事如何。”银面人平静道:“只要你不败,这批粮食你可以带回去……否则,这些粮食由我们代你分发给灾民……是不是很公平?”

韩漠问道:“我是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你当然也可以不动手。”银面人笑道:“你带着你的部下现在回去,我绝不拦阻,但是这批粮食还是归我们!”

韩漠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道:“既然如此,看来我必须要与你一战了!”

银面人二话不说,翻身下马,拍了拍马屁股,那骏马极为乖巧地走到一旁去,拉开了距离,他后退两步,对着韩漠淡淡道:“请!”

韩漠也翻身下马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子,看似很随意地问道:“为何要与我对战?是想证明你的武功比我高?”

银面人嘿嘿笑道:“因为叶天猛与我战过一次,他在我手底下撑了二十招,我想看看你能撑多少招!”

韩漠微微一愣。

战败叶天猛,那是韩漠人生中比较得意的一笔,不过相信这件事情的人似乎并不是很多。韩漠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叶天猛死在自己手下,绝非叶天猛的实力不济。

叶天猛号称渤州郡第一猛将,手底下的功夫那是绝对的强悍,不过当日倒霉就倒霉在叶天猛碰上了不世出的绝世棍法《八部棍术》,更因为当时风骑突然袭至,叶天猛意想不到,心有杂念分了神,这才被韩漠以《八部棍术》击中肩胛骨,更是被韩漠以格斗术击败。

韩漠能够制胜,就是一个“奇”字。

出其不意地袭至黎谷关下,出其不意使出的《八部棍术》,更有出其不意地格斗术杀招,招招奇,处在慌乱之下的叶天猛不死才真见了鬼。

但是韩漠必须承认,真要正面对决,大家心无旁骛,即使有《八部棍术》,也未必能够那般击败叶天猛。

而这银面人却口口声声说叶天猛在他的手底下撑不过二十招,这让韩漠颇为震惊。

如果这家伙不是真有那般的本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是在大吹法螺。

……

“我是不是该知道,如果你败了,我的手下败将叫什么名字?”韩漠轻轻拍马,马儿也缓步去到一旁,他握着刀柄,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银面人。

银面人轻轻一笑,“墨十二郎!”

韩漠皱眉,他亦曾在东海听韩正坤说过许多燕国的名人轶事,只是这墨十二郎的名字却从未听过。不过以这帮铁甲骑士的本事,这个首领的名号早就应该响亮,自己不可能一丝儿信息也没有。

他确定这是假名字。

他没有多想,那边墨十二郎的大刀已经劈了过来取向韩漠的脖颈。

韩漠知道对方的力气绝不弱于自己,这一刀的劲气十足,犀利无比,颇有势不可挡的气势,翻身倒退,不看来刀,反倒是沉喝一声,手中的大刀如雷电般,向着墨十二郎的身影连续砍去。

墨十二郎第一刀被韩漠轻松闪过,韩漠更是迅速反击,墨十二郎闲庭信步般,扬刀连续抵挡,一时间并没有攻击,似乎是要看看韩漠究竟有多强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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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一章 【林中诡战】

韩漠和墨十二郎动起手来,远远跟在后面的肖木和御林骑兵都是吃了一惊,本待要上前助战,却见到那边的一干铁甲骑士并不上前,所以都是握紧了刀柄,并没有急着上前出手。

韩漠连续劈出十几刀,都被墨十二郎轻描淡写地化解掉,韩漠立时明白,这家伙自称叶天猛在他手下撑不了二十个回合,十有八九是真的。

韩漠的刀法比不得他的棍术,算不得高明,但是霸气十足,力道雄浑,毕竟也是自幼便随着府里的武师们习练各般兵器,刀术的基本套路也是知道的。

等他再劈出十几刀,韩漠更加的清楚,自己使出的刀术,在墨十二郎的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人家连闪躲都不怎么吃力。

这让韩漠很有压力。

虽然知道自己并不高明的刀术未必能够对墨十二郎形成威胁,但是墨十二郎这般轻松就能够应对自己全力劈出的二十多刀,闲庭信步,云淡风轻,这实在让韩漠有些意外。

阴暗的树林,火把映照,二人的身形极快,一个往后退,一个往前攻,乍一看去,倒似韩漠占了极大的上风一般。

韩漠以往与敌人对战,心中总是有着六七成的把握,能够大抵上控制着局势,但是此番与墨十二郎相斗,人家还没怎么出招,韩漠的心里就已经有些骇然。墨十二郎的闪躲之技,步伐轻盈,就如同在林中漫舞,说不出的优雅,如果只是这般,韩漠倒只会钦佩,关键在于,墨十二郎的闪躲步法,竟然像极了白夜郎传授给自己的《太极步》。

《太极步》是根据《易经》的玄奥演化出来的迷踪步法,步法诡异玄奇,神秘莫测,出其不意,但是姿态却是极其优雅飘逸,施展起来,就如同九天之上的神仙般,虚实不分,如梦如幻,令人难以捉摸。

白夜郎习练太极步十六年,不过参透其中三卦步法,尚有五卦没有参透,所以传给韩漠的,目前也只有三卦口诀。

韩漠已经练习过入门的乾字卦太极步,在白夜郎的指点下,也是初窥门道,虽然他入京之后,诸事繁忙,但却在有限的空闲时间里,一直加强自身武功的提高。

眼前墨十二郎的步法与《太极步》有着近乎一样的诡秘玄奥,但是步法方位,却与韩漠所学的《太极步》颇有些不同。

墨十二郎现在施展的步法,一般人看来,只是觉得墨十二郎的动作似乎比韩漠要快一些,预判的准确一些,这才能够躲开韩漠一刀又一刀的凌厉攻势,但是看在行家眼里,却是能知道,这些步法都是有着极为玄妙的套路,并非预判。

韩漠更是明白,这墨十二郎在太极步上的造诣,已经很是深厚,几乎达到白夜郎的水平,远远超出自己。

但是他愈看愈觉得奇怪,明明都是太极步的姿态,为何墨十二郎的步法方位却与白夜郎大相径庭?

韩漠知道,自己生命中第一个真正的武道对手出现了!

……

似乎感受到韩漠的进攻有些放缓,墨十二郎发出桀桀的笑声,手中的大刀猛地提起,横里斜劈,径往韩漠的肩头砍过来。

韩漠侧身斜闪,大刀却迎向墨十二郎的来势。

墨十二郎低声喝道:“看好了!”手儿转动,那大刀极为诡异地旋转,就像泛起浪花一样,幻出刀花来,一时间韩漠眼前出现四五处刀锋,却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而且这虚虚实实的四五处刀锋,竟是分袭韩漠各处,自额头直胸口,墨十二郎一时间就像多出几只手臂握刀攻来一般。

韩漠心中大惊,他是见识过施连云那诡异的“夺命十三刀”刀法,此时才明白,比起施连云的刀术,眼前这个墨十二郎的刀术更是诡异的惊人,如果说出去,都未必有人相信。

心随意动,在这一刻,他迅速施展出太极步,此时以大刀抵挡已是不可能的,对方四五处攻击点,自己只有一把刀,就算能抵挡其中一点,但是又能辨识出到底哪一点是真的?

只有以太极步闪躲才能避开对方这诡异的刀术。

虽然对太极步还未掌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是韩漠对于步法的要点,那却是领悟到的,身形如鬼魅般,犹如一片秋叶,轻飘飘地闪躲过去,已经是掠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

“咦!”

墨十二郎发出一声极低的惊呼,并没有停顿,手中大刀毫不犹豫地继续往这边砍过来。

韩漠施展太极步,动作轻盈飘逸,在林中如同鬼魅般飘来荡去,墨十二郎刀术虽然诡异非常,一时却也是无法伤及韩漠分毫。

韩漠的部下和墨十二郎的蓑衣部下们都是惊讶无比。

肖木等人惊讶的,乃是自己的上司本来大占上风,怎么在眨眼间却变得四处躲闪,而且瞧韩漠的动作,虽然是闪躲,反而不狼狈,宛若跳舞一般。

墨十二郎的部下,惊讶的却是韩漠能够闪躲住墨十二郎的进攻。

墨十二郎的本事,这一群铁甲骑士那是非常清楚的,刀法奥妙无穷,莫说燕国,即使是整个中原,只怕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抵挡,但是区区一个年轻的朝廷官员,竟是步伐潇洒地躲过,而且这年轻军官的步法,竟然与墨十二郎那神秘莫测的步法颇为相似。

两人你攻我退,谁也不能奈何谁。

墨十二郎突然停下身形,握紧大刀,指着那边也停下来的韩漠,沉声问道:“韩漠,你这步法……从何而来?”

韩漠见墨十二郎没有攻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墨十二郎刀法出神入化,自己手里若是拿着铜棍,倒可以用《八部棍术》与他较量一番,此时手中拿刀,那就万万不是敌手了。

墨十二郎这一阵疾风电雨般的攻击,若非太极步法,韩漠只怕在就被他所伤,此时听他喝问,也反问道:“墨十二郎,我倒想问你,你的步法,又是从何而来?”

墨十二郎面具下的眼睛极其犀利,死死盯在韩漠的脸上,冷冷道:“韩漠,你知道白夜郎的下落?”

韩漠心中一震,原来墨十二郎与白夜郎果然有瓜葛,但是此时他自然不会道出自己与白夜郎的关系,毕竟白夜郎那是郑重叮嘱过,万万不可泄露二人的关系。如果自己泄露给墨十二郎知道,到时候谁知道白夜郎那时疯时颠的疯子会不会恼怒对自己出手?白夜郎的功夫,要想杀自己,至少在目前来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可不相信白夜郎那疯子真要发起怒来,还记念着什么师兄师弟的情分。

“白夜郎?”韩漠不动声色:“白夜郎是谁?”

“装模作样!”墨十二郎冷声道:“那个骗子,藏头露尾,都不敢出来见人……想不到你竟是他的徒弟!”

“徒弟?”韩漠大笑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可没有什么叫白夜郎的狗屁师傅……!”心中却暗自嘟囔道:“老子确实没有叫白夜郎的狗屁师傅,只有一个叫白夜郎的神经师兄!”

墨十二郎一愣。

在他看来,韩漠是白夜郎的徒弟,那应该是没有错,但是韩漠这般说,反而让他瞬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时代,尊师重道那自然是深植人心的,如果白夜郎真的是韩漠的师傅,韩漠绝不敢这般说话,那可是对师傅大不敬,败坏人道的。

“你真的不认识白夜郎?”墨十二郎半信半疑:“那你从何处学到的这步法?”

韩漠耸耸肩,淡淡道:“现在似乎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将粮食交还给我……!”

墨十二郎沉吟着,终于道:“韩漠,我且问你,你这步法,学到了几卦?”

这话一问出来,韩漠顿时便万分确定,墨十二郎方才施展的诡异步法,正是《太极步》,因为《太极步》共为八卦,每一卦有一套步法,他即问出“几卦”,那便是《太极步》无疑。

“墨十二郎,你又学到几卦?”韩漠反问道。

墨十二郎这一次并没有隐瞒,淡淡道:“除了你应该学到的,其他我都学到了!”

韩漠微一思索,就明白他的意思。

他忽然明白白夜郎为何要说“十六年只参透三卦的步法”,如今想来,这中间是有大大的猫腻啊。难不成白夜郎并非是只参透三卦步法,而是只有三卦步法的口诀?剩下的五卦,莫非就在这墨十二郎的身上?

只是听墨十二郎的声音,并不苍老,甚至很年轻,显然不是白夜郎同一辈人,他与白夜郎又有何干系呢?

白夜郎那疯子,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初和艳雪姬就关系玄妙有着极深的恩怨,如今这个很牛叉的墨十二郎竟然也与他有纠葛,而且看情况似乎是有怨无恩,如此看来,白夜郎倒是一个喜欢惹麻烦的家伙。

韩漠事先当然想不到,二人打来打去,竟然打出这样诡异的局面。

林中一片寂静,墨十二郎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缓缓收刀,道:“韩漠,我会一直看着你……你好自为之!”快步走到骏马旁边,从马背上将那一袋子重达两百斤的粮食丢在地上,翻身上马,朝着同伴过去,到了那边,做了一个手势,那一群蓑衣人都是将粮食扔下来,在墨十二郎的带领下,催马而去,火光渐渐没入树林深处,直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

第三零二章 【死囚夕?死士乎?】

肖木见那群骑士离开,这才催马上前来,翻身下马,走到韩漠身边,轻声问道:“大人,你无碍吧?那些人……!”

韩漠看了肖木一样,摇摇头:“无妨。让大伙儿先将粮食带回去吧。”肖木立刻对那边的骑兵们吩咐,令他们带回粮食,尔后低声对韩漠道:“大人,那人的功夫可真是不弱,这抢了粮食又还回来,想做什么?”

韩漠微一沉吟,低声问道:“肖护军尉,你可听过‘墨十二郎’这个名号?”

肖木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听过。那人……叫墨十二郎?”顿了顿,轻声道:“这名字只怕是假的了……他们行动敏捷,来去如风,而且此人武功极高,断然不是无名之辈,他戴着面具,又报出这样一个假名字,只怕是不敢暴漏真实的身份!”

韩漠挥了挥手,道:“走吧,天都黑了,早些越过蜈蚣岭!”

当下众人将粮食带回到官道上,见到车队的阵型井然,方才那阵慌乱已经过去。

苗武见见韩漠等人从树林中出来,紧绷的脸微微放松,快步上前,恭敬道:“卑职无能,被他们劫去粮食,还请大人降罪!”

他在车队负责后方,墨十二郎是从后方打开缺口,抢粮而去,他自是要主动请罪的。

韩漠摆手道:“苗参领无须自责,这一伙贼寇不是普通人,而且准备充分,更是选在这容易逃逸的处所,怪不得你。好在这粮食已经夺回,并无大碍……咱们快些赶路,这蜈蚣岭不可久留。”

苗武见韩漠竟是将那一批被抢的粮食夺回来,一袋不少,心中更是钦佩,当下也不多言,呼喝着车队重新前进,那是要尽快翻越蜈蚣岭。

好在绵绵细雨已经歇止,车队点起火把,逶迤前行,在向导的引领下,终是翻越了蜈蚣岭,到得山脚,前方已是一马平川。

车队又行了一段路,人马实在疲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找了空旷之地扎营歇了一宿。

那名暗探此时已经不成人形,韩漠来到他面前时,此人两眼迷蒙,有气无力,就连气息也弱了不少,眼见也是撑不了多久。

韩漠带着一丝笑,很和气地看着他,轻轻道:“还要不要撑下去?实在撑不下去,点个头,我会给你最好的食物……!”

人们总以为严刑拷打就是最大的折磨,实际上有时候折磨的手段很简单,饥饿就是最简单的一种方式。

就像历史上,百姓们或许可以忍受鞭笞,忍受肉体的凌辱,但是却难以忍受饥饿。

没有被饥饿折磨过的人,永远不知道饥饿给人带来的恐惧。

暗探的脸上肤色已经苍白无血,眼眸子已没了初始的杀气,更没有了初始的犀利,只是黯淡地看着韩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韩漠伸手将塞在暗探口中的棉布取出来,他倒不必担心暗探会咬舌自尽,这小子此时全身无力,就算只怕连咬舌头的力气也没有,就算想要,以韩漠的身手,自能在瞬间阻止。

暗探嘴唇泛青,喘着粗气,嘴中轻声道:“给我……给我水……!”

韩漠从腰间摘下水袋,喂他喝了两口水,这才收起水袋,温言道:“你该说了!”

“不是……不是我不想说!”暗探无力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派我来烧粮食的……我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

“拿人钱财,为人消灾?”韩漠皱起眉头:“拿了谁的钱财,为谁消灾?”

暗探苦笑道:“罢了,事到如今,只怕我的家人也死了……你既然聪明,为何不想一想,我被你们抓住,为何一路上却没有人来救我?即使不救我,他们……他们也该派人来灭口吧……他们为何不这样做?”

韩漠淡淡笑道:“这该是你告诉我吧?”

“因为他们知道……你从我口中得不到什么……!”暗探盯着韩漠道:“因为我知道的太少,就算将所知告诉你,你也不会察觉到什么,他们……没必要为了我这个没用的活口来冒险……!”

韩漠托着下巴,打量着暗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仓!”

“哪里人?”

“燕国会稽郡!”

“你是燕国人?”韩漠皱眉问道,心中生出厌恶之心:“既然是燕国人,你可知这粮食是用来做什么的?你堂堂燕国人,要看着自己的同胞被饿死吗?”

陈仓眼眸子深处显出愧疚之色,垂下头去。

韩漠紧蹙剑眉,却是心中震惊,这陈仓既是燕国人,难道这一次谋划烧粮的不是敌国奸细,却是燕国内部的人吗?

难不成是哪个世家要动手?

“如果不是我们老大,我只怕早就死了。”陈仓垂着头道:“三年前,我误伤了人,那人死了,我被关进了死囚牢……只有等死!”

韩漠凝视着他,聆听着。

“可是行刑之前,我在一天夜里被人从牢里救出去……!”陈仓缓缓道:“从那天开始,我就被带到一处极偏僻的庄园,那里不能得知外面的任何动静,只有一群像我一样的死囚犯,救我们出来的人,便是我们的老大……!”

韩漠淡淡道:“他救你们,自然不是发了什么善心!”

“从那天开始,我们便接受老大的训练,共有三十八个人……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像我们这样的人,我只知道,我们三十八个人被编为‘乙辛组’。我们都是在夜里接受训练,练杀人,练潜伏……老大对我们说过,只要我们听话,就不愁吃穿,家人也会安全……!”

韩漠托着下巴,只是看着陈仓,并没有说话。

“我们不知道我们所住的庄园究竟处在何处,我只知道,三年以来,我们每日里重复着训练,重复着吃喝睡觉,一切都是听从老大的安排。”陈仓喘着气,他看向韩漠的腰间:“再给我水喝!”

韩漠将水袋丢给他,陈仓接过水袋,一口气降水袋里的清水全部饮完,这才擦了擦嘴角,道:“三十八个人,有些受不住严酷训练,中途便死了,尸首就在我们眼前被两头大狼狗吞噬下去……到我们这次行动之前,只剩下了十八个人!”他的嘴角抽搐,眼眸子里终于显出了一丝惊惧。

“你们本就是他们的工具……他们将你们最后的人性一丝丝剥夺,变成杀人的工具而已。”韩漠嘴角泛起冷笑,“有时候,以人的身份去迎接死亡,比以畜生的身份苟延残喘要高贵得多!”

陈仓抬起头,道:“说得好听,你可知道,老大对我们说过,如果我们是战死,我们的家人将永保富贵,但是我们若是……因为抵挡不住训练而死,那么我们的家人也会遭受同样的厄运,为了家人,我们必须活下来!”

韩漠心中一寒,如此看来,陈仓口中“老大”那一伙人,实在阴险毒辣,毫无人性。

“你们老大又是何人?”韩漠问道。

陈仓摇头道:“不知道,三年来,他每一次出现都是带着面具,穿着大黑袍子,将身体掩藏在里面,我们甚至没有看过他的手,只是听着他为我们布置一道又一道任务……直到那夜前的两天,我们才接到老大的嘱咐,偷袭你们的车队。老大吩咐我们趁夜暗杀你们的人,换上你们的衣裳,然后趁换防之时混入车队里,等到时机同时下手烧粮食……!”

“那一群骑兵与你们有何干系?”

“骑兵?”陈仓一脸茫然:“什么骑兵?”

韩漠见他神情没有半丝作伪,顿时明白,这一群在镇上偷袭的刺客们,甚至不知道有一群骑兵在配合他们的行动,如此看来,策划那次行动的幕后主使,当真是谨慎无比。

“你继续说!”

陈仓继续道:“老大答应过我们,只要我们完成任务,就会放我们离开,而且每个人会有五十两金子……!”

韩漠冷笑道:“痴人说梦而已,你们即使做成了,也不过是一群等待着被屠宰的羔羊而已。他们处心积虑训练你们,就是用兵一时,用完之后,你觉得他们还会将你们这些工具显露出去吗?”

陈仓一阵黯然,并没有说话。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韩漠淡淡道:“你可记得你们训练的那处庄园在哪里?”

陈仓摇头道:“不知道……当初被救,我是被蒙上眼睛坐着马车到了庄园,出来时,也是那般出来……那庄园很大,但看起来很偏僻,庄园除了老大和我们,没有三年来没有见过外人……也曾有人想偷偷逃跑,还没出庄园就被抓住,当夜就被老大当着我们的面,割断了脖子……!”顿了顿,看了韩漠一眼,道:“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们潜伏在其中,被你们发现……!”

韩漠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才道:“这就是你知道的全部?”

“是!”陈仓苦笑道:“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们行动之前,根本不知道你们的粮食是用来赈灾的……!”

韩漠向旁边的看守士兵道:“给他拿些吃的……看好他……!”不再理会,而是转身离开。

按照陈仓的交代,诚如陈仓自己所言,韩漠从中得不到太多有用的线索,幕后主使显然也做足了保密工作,严丝无缝。

韩漠不能判断那所谓的“老大”究竟是燕国本土势力还是敌国设在燕国的培训点,三年来没有被发现,那么隐蔽性一定做得极好。

如果是敌国倒罢了,若是本国人,那么这一股势力还真是有些可怕,其心也是异常的歹毒!

他思虑间,竟是不知不觉走到萧灵芷的马车边,听到小君叫了一声“韩少爷”,抬起头来,只见到小君正站在马车边,一旁的秦山正对着自己恭敬行礼。

韩漠微笑点头,已是见到离马车不远处的一条河边,萧灵芷婀娜的身姿正立于河畔间,看起来异常的孤单寂寥,夜风吹拂,她一头的秀发随风飘起,乌黑秀丽,极是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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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三章 【惨绝人寰】

次日天刚亮,车队便拔营起程,按照路途,正午时分便可赶到夕春县城,这也是此次最后一段路途,只行了小半个时辰,就进入了夕春县境内。

夕春县地势平坦,一马平川,但是道路却颇有些泥泞不堪,车队便踩在泥泞的道路上,向着夕春县城的方向行进。

也不知是不是赈灾粮的到来给夕春县带来了好运气,等到天亮之时,黎明曙光乍现,自东边竟然升起朝阳来,预示着今日是一个好天气。

韩漠骑马在车队正前方带领,遥遥望见前面竟然出现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车队渐近时,立刻发现,那却是一群衣衫偻烂的灾民,一片巨大的临时灾民区出现在眼前。

无数破旧的帐篷没有条理性地搭建在广阔的大地上,无数的百姓或站或躺,如同垂死的羔羊,卷缩在帐篷内外,虽然决堤已经发过了许久,但是连绵数里的灾民临时栖息区,却依旧弥漫着悲伤无奈的气氛,呜呜咽咽的地哭声数里外便可听到。

韩漠远远就看见,不少百姓走着走着,忽然就跌倒下去,更看见十几个人为了抢夺几块饼,硬是扭打在一起。

处处迷茫着绝望的气息,就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不少人倒下去之后,躺在泥泞潮湿的地上,便一动不动,不再起来,有亲人的,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呆若木鸡,没有亲人在旁的,倒在路边,甚至没有人去瞥一眼。

韩漠伸手止住车队前行,催马往人群驰去,身后肖木领着数名骑兵急忙跟上护卫。

他驰马到了人群中,虽然英武,灾民们却似乎没有兴趣看他一眼,一个个有气无力,更多的人宁可躺在泥泞中,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韩漠翻身下马,看到路边一个老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上前抱住,只见老者一脸的烂泥,紧闭牙关,身体冰凉,已经是没了气息。

他心中涌起一股愤怒,看着就坐在旁边的一名年轻灾民,冷冷问道:“他死了,你可看见?”

那灾民本不想理会,但是瞧韩漠一身甲装,只能有气无力地道:“死了……收尸的也快来了……每天都有人死去,用不着大惊小怪!”

他似乎已经麻木,有人死在他的旁边,他根本不在乎。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他们自己的生命都无法得到保障,也就无力去顾及他人的生死,而且在这样弥漫着死亡与绝望气息的环境中,生与死的距离,已经让大家朦胧的毫无界限。

韩漠放下老者的尸体,站起身来,阳光虽然已经撒射下来,但是找在一个个苍白无力的脸庞上,不但没有找出生气,反而弥漫出更多的悲惨。

如果不是亲见,韩漠无法想象灾民们竟然是处在这样一个惨绝人寰的境地。

……

从不远处行来二十多名兵士,那是夕春县的衙差,赶着三辆牛车,车上已经放了十多具灾民尸首,领头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大胡子,手里拎着酒袋子,看到地上有躺下的,用脚踹一踹,若是不动弹,便让人探探鼻息,死了的便丢在车上。

这大胡子领着车子到了人群中间,忽地瞥见一名年轻妇人,姿色颇佳,怀里抱着一名一岁多的孩童,木然地坐在帐篷边上。

那孩子似乎已经睡去,窝在母亲的怀中。

大胡子眯起眼睛,打量那妇人一番,走上前来,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饼来,在那少妇的面前晃了晃,问道:“要不要?”

少妇附近的灾民都是瞪大眼睛,看着那张饼,喉头起伏,眼中显出炽热的光芒,但是他们却不敢上来抢,因为这群衙差手里不但有饼,还有刀,杀人的刀!

那少妇眼睛亮起来,伸出手,便要去接那大饼,却被大胡子轻巧地一缩手,躲过去,色迷迷地盯着妇人白皙的脖子,“这块饼,至少能让你怀里的孩子活下去……我给你一条命,你怎么报答我?”

少妇瞧见大胡子充满色欲的眼神,垂下头,并不说话。

大胡子淡淡道:“这里有六千人,你这般妇人也有上千个,你若不要,我可要给别人了……我是瞧得起你,救你孩子一命,你莫非不识抬举?”

少妇抬起头,将孩子放在旁边的毡布上,发干的嘴唇蠕动着,低声道:“那……到帐篷里……!”

大胡子色迷迷地笑道:“别急,让老子先看看货!”他抽出刀子,对准了妇人的胸口,那妇人眼中显出惊恐之色,却不敢动弹。

大胡子的刀锋在少妇的胸口滑动,终是用力一拉,竟是将少妇的衣襟划开,那饱满白皙的胸便显露出来。

少妇惊叫一声,双臂拉着衣襟,掩住胸口。

“拿开!”大胡子低声道:“不要饼了?”

少妇眼中含着泪,缓缓松开手,任由那一对白白的乳.房挺立在风中,她闭着眼睛,这个时候,为了孩子的生命,一切都可以舍弃。

大胡子放肆地笑起来,刀背在少妇的胸部拂过,努了努嘴,示意少妇进帐篷。

少妇挣扎着站起身来,转身便要到帐篷里接受大胡子的玷污,却听到一个冷漠如冰的声音响起:“以一块饼去践踏母爱吗?”

灾民们朝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盔甲在身的年轻将军正缓步走过来,那一双冷漠的眼眸子正盯在大胡子的身上。

大胡子转头看到韩漠,皱起眉头来。

韩漠走到大胡子面前,淡淡问道:“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这个女人如今保留下来的,或许只有骨子里的母爱,你为何不帮他们,反而要以区区一块饼去践踏她最后的东西?”

大胡子见韩漠穿着盔甲,却不清楚韩漠的官职,皱眉问道:“你是哪路人,眼生的很……怎么,这事儿你也要管吗?我可没逼她,是她自愿的。”

韩漠摇头道:“你这是趁人之危。”

大胡子冷笑道:“阁下究竟是谁……我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你欺压灾民,我看不惯,就要管。”韩漠声音森然:“你做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吧?”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大胡子见韩漠咄咄逼人,不由恼怒道:“老子实话告诉你,这几日,老子用六张饼弄过六个女人,这是第七个,怎么样,你莫非还要杀了我?”

韩漠凝视大胡子片刻,深吸一口气,道:“那杀你就没错了。”他右手在眨眼间抽出腰间的佩刀,还没等大胡子和他手下的衙差反应过来,寒刀乍出,快如闪电,刀光过处,鲜血飞舞,大胡子那颗人头直飞出去,落在泥泞之中,那高大的身躯才缓缓倒下。

好大的人头,双目圆睁,死都不知道是死在谁的手上。

四周的百姓虽然已经对死亡麻木,但是见到年轻将军动手杀死衙差,那都是惊呼起来,纷纷后退。

“好大胆子!”衙差们惊叫着,纷纷拔出刀来,便要一拥而上。

只听马蹄声响起,肖木带着数骑飞驰过来,口中高喝:“御林军豹突营护军参领韩大人在此,谁敢动手?”铁骑如风,直驰过来,雪亮的马刀对准那一群衙差,护在韩漠身边。

衙差们听肖木这样一喊,又见这一群奇兵装备精良,顿时愣住,不敢上前。

韩漠平静地从大胡子的无头尸身摸出他怀中的几块饼,走到少妇面前,将大饼递了过去,那少妇畏惧地看着韩漠,一时不敢接过去。

“给孩子……!”韩漠柔声道:“挺过去……!”

韩漠柔和的微笑,让少妇惊恐之感消减,一手把着衣襟遮掩胸口,一只手接过了那几张饼。

四周百姓见韩漠如此,都有些疑惑,大多数人都只觉得韩漠是对这少妇也起了心思,否则不可能会对灾民如此关照。

韩漠翻身上了部下牵过来的马,扫视一双双望着自己的眼睛,眼神最后落在那一群兀自有些发呆的衙役身上,冷冷道:“回城告诉你们的上司……赈灾粮到了……!”

那群衙役这才抬头向四周张望,远远望见天边那长长的车队,终于明白,这都是从京里来的人。

衙役们都是看了大胡子的尸首一眼,忽地丢下牛车,一窝蜂地跑开。

那少妇进了帐篷,套了件衣裳,才抱起孩子。

“官府没有给你们放粮?”韩漠问道:“为何一个个有气无力,你们有多久没吃饭?”

少妇轻声道:“我三天前到了这里……就吃过一顿饭……!”

旁边有个大胆的灾民道:“官府两天发一次粥,都可数的清米粒……饿死了好些人……你们真的是送粮食来的吗?那……那我们什么时候有吃的?”

旁边一名老者杵着拐杖,只是摇摇头,嘟囔道:“如今粮食比金子贵……咱们这些人能吃的上吗?”叹息着,缓缓走开。

其他灾民本来听到“赈灾粮”三字,都流露出一丝希望,但是听老者这样一说,似乎也都明白什么,纷纷散开。

肖木和一众御林骑兵看到这番场景,都是黯然。

韩漠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喃喃道:“今天……我必定让你们吃上粮食!”

第三零四章 【迎接】

韩漠策马回到车队,吩咐车队立刻前进。他倒是有心立刻将粮食拨一部分出来让这群灾民吃个饱,只是他更明白,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和规矩,这批粮食必须由夕春县户部下属的粮署司清点入库后,才能调拔出来救济灾民。

他现在只能尽快赶到县城,与粮署司校对数目,之后才能拨粮。

这一次运送来的粮食,只是第一批,每一车有八百斤米粮,四百多车,共计有三十四万斤米粮,数目不小,但是灾民数量达到几十万人,数量众多,这些粮食也只是撑上一阵子时间而已,户部如今也正从其他各郡筹粮往这边调拨过来。

韩漠也是得到过信息,按理来说,虽然宜春郡受灾,还有四县并无波及,这四县那都是有着官仓储粮,数目也不在少数,宜春郡郡守完全有打开官仓放粮赈灾的权力,以四县储粮,足够支撑一顿时间,灾民不可能出现如今这种饥饿不堪的局面。

这个时候人人吃饱那是不现实的,但时至少应该保证灾民每天都能喝上一顿稠粥,一斤粮食,足以支撑近十人以稠粥维持一天的。

出现目前这样的状况,那只能是地方上的官仓出现了问题,没有按照朝廷的命令办事。

车队从灾民积聚区穿过,看着灾民们炽热地看着车上的粮食,韩漠心中理解他们对于粮食的渴望,而肖木和御林军将士虽然同情这一个个悲苦的灾民,却又不得不提防他们在饥饿的怂恿下对粮车发动攻击,所以严密戒备,毕竟他们是军人,护粮是他们当下的职责,职责所在,以性命去保护。

坐在马车里的监察使凌垒只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便被惊住,急忙将车帘子拉的严严实实,那是不敢再看。而另一车里的萧灵芷和小君主仆,看过之后,却不忍再看,相顾无言,心中都泛起酸意,黯然无比。这般场景,只要稍有良知,看在眼里自然是触目心惊,大生怜悯悲伤之情。

车队很顺利地走出了灾民聚集区,韩漠甚至了解到,这只是其中一个聚集区,大概聚集了六七千人,像这样的大型灾民集聚区,在夕春县四周设了了十多个,都是黄梅和兰和两县的灾民。

出了灾民集聚区,离夕春县城不过二三十里路,行了不到十里路,就见前方响起一阵马蹄声,一队人马正迅速往这边驰来。

离车队不过半里来路,那一群人都勒住马,纷纷下马迎上前来。

韩漠也翻身下马,就见到那一群人大约有二三十人,一个个眉开眼笑,要么是身着官服的官员,要么便是穿着锦袍的士绅们。

韩漠领人去请凌垒过来,凌垒虽然只是太监,但如今却是皇帝钦封的监察使,份量不轻,韩漠看出这一群人是夕春县前来相迎的官绅,自然是要请凌垒出来相见的。

韩漠上前几步,瞧见那领头的一身紫色官服,那是郡守的身份,知道这人十有八九便是宜春郡郡守司徒静了。

司徒静上来时,已经笑着抱拳道:“是韩将军吗?久候多时了,你们可终于到了,一路辛苦!”

韩漠也抱了抱拳,淡淡道:“有劳司徒大人亲自来迎,愧不敢当啊!”

司徒静立刻正色道:“韩将军远从京城而来,护送赈灾之粮,那是为我宜春灾民辛劳奔波,我司徒静怎可不来迎接?我是要带宜春灾民多谢韩将军的。”

旁边一名黄色锦衣的中年士绅微笑道:“是啊,韩将军就像从燕京城飞来的喜鹊,为我宜春郡带来了喜讯啊!”

韩漠瞥了此人一眼,见他年约四十五六岁,身材肥胖,细皮嫩肉,那是保养的极好,右手大拇指还戴着一支祖母绿扳指,看上去颇有些气度,他是与司徒静并排站立,毫无疑问,此人的身份自然也是非同一般。

“灾情之下,没有任何喜讯。”韩漠淡淡道。

司徒静闻言,颇有些尴尬,那胖子却是平静如水,笑道:“韩将军说的是,草民失言,还请韩将军不要见怪!”

司徒静已经介绍道:“韩将军,这位是贺学之贺大爷,是刑部尚书贺大人的亲大哥!”

“贺大爷?”韩漠淡淡一笑,抱拳道:“如此说来,那还是要称一声世伯的。”心中却对司徒静大是鄙夷,如此场合,身为宜春郡郡守,竟是直称贺学之为“贺大爷”,看来也是一个没有半丝风骨的人。

贺学之倒也不客气,笑道:“客气客气,早知韩世侄要来宜春郡,我是定要亲自来迎的。”

那边凌垒已经往这边行来,他脸色有些泛白,也不知是辛劳还是被灾民区的景象惊吓到,见到一群官员士绅正站在那边,见到自己过来,都是抱起拳头,不由想到自己监察使的身份,见着一群人都向自己行礼,那股子自豪感涌上来,整了整衣裳,摇晃着上前去,也抱了抱拳,尖着嗓子道:“咱家……唔,本官初来乍到,有劳诸位大人远迎了。”

司徒静笑眯眯地道:“监察使大人一路辛苦,长途跋涉,城里已为监察使大人和韩将军设下宴席,为二位接风洗尘!”

韩漠摇头道:“那个不急。司徒大人,韩漠奉圣旨护送赈灾粮运抵夕春县,灾情如火,我看还是先将粮食入库,迅速放粮,让百姓先填饱肚子吧。”

司徒静和贺学之互视一眼,眯眼笑道:“好好,韩将军以国事为重,以灾情为重,实乃少年英杰啊。”唤道:“贺司库!”

从后面立刻上来一人,恭敬道:“卑职在!”又向韩漠和凌垒行礼道:“下官夕春县粮署司司库贺寅见过监察使大人,见过韩将军!”

贺寅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看那相貌,就透着一股子奸猾之像。

“贺司库,本来有件事儿不该是我过问,但是我韩漠少年心性,肚子里总有些话是憋不住的,倒是有一事要请教贺司库了。”韩漠看着贺寅,带着淡淡的笑容道。

司库乃是地方粮署司的长官,掌管着地方官仓粮食的进出,往日里也看不出这官位的重要,但是到了灾情用粮之时,这重要性便凸现出来。

贺寅看了身旁的贺学之一眼,陪笑道:“韩将军客气了,却不知韩将军有何指教?”

韩漠往后面指了指,道:“方才经过那片灾民集聚区,看到不少灾民被饿死,更听人说这两日才放一次粮,而且是水粥应对,水多米少,却不知是真有此事,还是那帮刁民造谣生事?”

贺寅尚未回答,贺学之已经笑道:“韩将军,此事说起来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回头在宴席之上,我亲自向韩将军说明,不知可好?”

韩漠是知道贺学之的一些历史,此人之前曾是工部右侍郎,不过当时的工部尚书是叶家的人,抓到把柄,在朝堂上拿出真凭实据,贺学之贪污银两,工程质量低劣,硬是被叶吴两家联手逼得罢官免职,回到了宜春郡。

那是三年前的事儿,正是叶吴两家鼎盛之时,贺学之被罢官之后,回到宜春老巢,虽无官身,但是在宜春郡东部三县,那可就是一言九鼎呼风唤雨的人物,作威作福,比之在燕京更是活得滋润。

韩漠也明白一点,虽然贺学之如今不是官员,但是整个宜春郡的官员也是无人管得住他,是宜春郡东部三县的土皇帝,那是连司徒静都要看脸色的人物,自己如今身在宜春郡,倒是不能与这个真正的实力派人物明面对抗,否则就如临行前韩玄昌所言,那将后患无穷,亦是危险重重。

“那回头还要贺世伯多多指教了。”韩漠含笑道:“晚辈在宜春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世伯多提点才是!”

“客气客气。”贺学之因为肥胖挤得本就很小的眼睛此时更是眯成了一条缝:“这边是我的老家,生在这,长在这,倒也熟悉,若是有能为朝廷效劳之处,自当全力以赴,绝不敢推辞的。”

就在此时,却听到马蹄声响,一匹快马在不远处停下,马上是一名衙差,不敢过来,只是翻身下马,在不远处停下。

就见从迎接的队伍中,一名身着县尉服饰的武官快步向那边走过去,县尉是一县治安最高长官,地位仅次于知县,不过在韩漠面前,无非是芝麻绿豆小官而已。

那县尉走到衙差边上,衙差附耳说了几句,县尉便回头朝这边望了望,似乎是在看韩漠,然后转头过去,朝那衙差挥挥手,衙差立刻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县尉快步回来,凑近夕春县知县附耳低语几句,那知县又上前来分别在司徒静和贺学之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司徒静立刻皱起眉头,而贺学之只是眯着眼,看了看韩漠,轻轻挥手,示意知县退下。

那知县自然是贺氏族人,虽然有官身,但是在贺学之身边,只能是个小辈而已,那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韩将军,有人来报,是说将军刚刚砍了一名衙差。”司徒静微一沉吟,终是皱眉问道:“他们的家属如今在县衙门前哭闹……却不知韩将军是否真的砍过人?”

韩漠心中冷笑,知道那名骑马过来的衙差定是禀报自己先前砍杀大胡子衙差的事情。

他杀那名衙差并无多长时间,不过是片刻前的事情,只怕消息连县城都没传过去,这一帮包括司徒静和贺学之在内的官员士绅也才刚刚知晓,那衙差的家人又岂会已经知道?还大言不惭去了县衙哭闹,那简直是荒谬。

由此看来,这帮人脸上带笑,实际上笑容之间,已经亮出了无形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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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五章 【仓中无粮】

韩漠不动声色,只是微笑道:“司徒大人,此事我正要与你禀报,你看是在这里便向你说明,还是先入城将粮食入库再说?”

司徒静尚未说话,贺学之已经笑道:“郡守大人,韩将军杀人,想必也是有其原因,否则谁也不可能糊涂到初来宜春郡便胡乱杀人的……此事回头再议,先请监察使大人还有韩将军以及送粮过来的诸位兄弟一起进城歇息再说。”他话中带棒,肥胖的脸上却满是笑意。

这凌垒一路上颠簸,虽是坐在马车中,却也是疲惫不堪,此时忙道:“韩将军,咱们还是先进城吧!”

韩漠点头,吩咐车队开始前进,司徒静等一众官员士绅也都翻身上马。

当下也不多作停留,车队跟着一行人,直奔夕春县城。

夕春县城比起燕京城,那就是可怜的一隅之地,但是如今夕春县城却成了宜春郡东部最热闹的地方,受灾的普通百姓自然只能在县城四周的聚集地居住,而那些达官贵人富商士绅,那都是在城里落脚的。

贺学之本是居住在新义城,不过新义城被洪水包围,贺学之带着家人来到夕春县暂居。

这夕春县城之内,虽无奢华无比能与郡城之中相比的大庄园,但是一些小庄园还是有的,这东部三县那也是处处有着贺家的产业,夕春县城的“春园”便是贺家其中的一处产业,亦是整个夕春县城内最大的庄园,如今贺学之和大部分家人便是暂居在春园之内。

此时的宜春郡乃是非常之时,贺家虽然是东部三县首屈一指的第一世家,但是这种时局下,为了安危起见,春园四周那可都是布置了重兵守卫,除了县衙派出一部分衙差守护外,贺家本身的武师护院下人也是一大群,更有临时组织的五六百人的世家卫队,将春园护卫的铜墙铁壁一样,高高的院墙之内,更是每隔十多米就有一处箭塔,一名弓箭手在箭塔中守护,严阵以待,十分森严。

进了城,韩漠自是让车队往县城西北角的粮署司官仓过去,而监察使凌垒则是和萧灵芷一起,被迎去春园暂住。

行在县城的街道上,街道并不宽敞,但是城内的各处商行却依旧很热闹,依旧有络绎不绝的人群,与城外寂寥悲惨的景象大不相同。

这城里大都是逃灾过来的东部三县官员士绅,大常江决堤后,拖家带口甚至带着大量的家财躲到这边来,城中本就不多的客栈早就变成了这些官员士绅的临时居所。

……

粮署司司库贺寅领着三四名粮署司官员,骑马跟在韩漠的身边,往官仓过去,他跟在韩漠身边,神情看起来是小心谨慎。

“贺司库,这官仓如今还有多少粮食?”韩漠瞥了贺寅一眼,淡淡问道。

贺寅叹了口气,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回将军话,这仓里,粮食已是不多……将军到了,就能知道的。”

韩漠皱眉道:“不多?我临来时,户部可是对我说过,这护送过来的赈灾粮,那是压仓粮,非到万一之时,不可轻易动用。先以地方官仓的粮食为主……!”

贺寅一副苦相:“将军有所不知,这官仓所存的粮食本就不多,自打灾民过来,那是几十万张口,都是要喂饱的,这粮食实在顶不住,若不是将军及时赶到,下官都有自尽的念头了……!”

“喂饱?”韩漠淡淡一笑:“我在路上,可没见着有吃饱的灾民。”

贺寅尴尬一笑,并无说话。

“本将是知道的,大常江决堤虽然突然,但是在这之前,为了预防大常江决堤,你们宜春郡东部三县已经将各处官仓的粮食往这边调集过来。”韩漠平静道:“三县之地,那可是几万石粮食的库藏,这应该不会差吧?那么多的粮食,即使灾民众多,也足够你们支撑一段时间的,这才过了几日,你就说仓中粮食不多,这却实在有些令人费解了?”

贺寅急忙道:“韩将军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哪里来的几万石粮食,这……这是万万没有的事情!”

韩漠冷冷一笑,道:“户部几个月前刚刚派人下来清点过官仓储粮,那都是有记录的,莫非他们所记有假?”

贺寅脸色有些难看,只是道:“下官可没见过几万石粮食。”

县城的西北角是一片仓库,占地极广,锥形的官仓又高又大,四周也是有上千城守军在把守,衣甲森严,不过比起装备更加优良的御林军,那却是弱了一截子。

这里是禁止闲人前来,显得很清静,车队从大门进入,韩漠就见到无数锥形大仓林立其中。

这边更有一排小房子,那是属于粮署司的仓管处所,用来进行办理粮食出入仓库的最终手续。

“还有几仓有粮?”韩漠望着密密麻麻的粮仓,问贺寅道。

贺寅指着前面的三处大仓,“这三仓还有粮,只剩三万多斤……!”

韩漠先是一愣,迅即心沉下来,“三万斤?贺司库,你在开玩笑吗?”如此大的仓库,竟然只有三万斤粮食,那简直等同于仓中无粮了。

“确实如此。”贺寅看起来虽然很急,但是他的眼眸子却很镇定:“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开仓验粮的……将军是护粮官,除了保护运送来的这批赈灾粮,官仓粮也是在将军的保护下,是能够查验的。”

“贺司库,我问你,户部说其他各县调粮过来储存在这里,莫非不对?”韩漠看着贺寅问道。

贺寅立刻摇头道:“户部所言,下官实在不知道,下官担任此职后,却是未曾见到有一颗粮食从其他各县运过来……将军明察!”

韩漠冷笑道:“那么自灾情出现后,从这里又放出多少粮食了?”

贺寅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道:“回将军话,东部受灾的两县,共是涌来近二十万灾民,分设为三十多处聚集,各处煮粥赈灾,近十日来,已是发出二十五万斤粮食。”

“你的意思是说,你这库里在灾情出现之前,存粮不足三十万斤?”

“正是。”贺寅道:“下官担任粮署司司库后,账目都是一清二楚,我倒是可以交给将军可以查看!”

韩漠心中大是震惊,临行前,韩玄道可是找他说过,东部三县地方官仓的粮食,应该达到两百万斤,足够支撑一段时间,但是此时这贺寅竟说不足三十万斤,这出入相差的宛若天地了。

……

瞧着贺寅镇定的眼神,韩漠知道,自己一时之间,就算要深究,也是查不出丝毫问题的,这些人必定是做了极为周密的准备。

他也不多说,让贺寅开始清点粮食,做好文书,更是盖上印章,将粮食搬入仓中,更是要贺寅迅速放粮出去赈灾。

“放粮自是要郡守大人批示的。”贺寅笑眯眯地道:“下官先要请示郡守大人才成,否则少了一颗粮食,郡守大人追问起来,下官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那你速去请示郡守大人!”韩漠淡淡道,回头吩咐部下:“自今日起,薛绍薛护军尉率领一千御林军长驻仓库,城守军可迅速撤离……此事我回头会与城守军指挥使协商……苗参领与肖木肖护军尉率领余下一千御林军,随时听我调遣,维持宜春郡的秩序……!”

“遵令!”

韩漠又向贺寅道:“贺司库,圣上委任我为护粮官,除了这批粮食,那还是要保护整个夕春县官仓,以后从各地调拔来的粮食,入库之时,我御林军都要清点统计,从这里调拔出去的粮食,本将也要知道粮食的去处,你可听清了?”

“该当如此,该当如此!”贺寅笑眯眯地道:“下官这就去请示郡守大人开仓放粮……灾民无粮吃饱肚子,我这心里也难受啊……!”一脸的伤感,抱了抱拳,这才迅速离去。

苗武握着拳头,目眦俱裂,在韩漠身边低声道:“大人,你……你看到了吧?他们这是在捣鬼,这里的地方储粮,怎么可能连三十万斤都没有?其他的粮食都去了哪里?”

薛绍也是一脸的火,怒道:“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看他对答如流,只怕我们还未从京里动身,他就准备好了应对说辞。”

韩漠皱着眉头,微一沉吟,道:“一个小小的司库,是无法控制这样的事情,这后面……只怕是另有玄机。”

就在此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嘈乱声,韩漠出了仓库大门,却见贺寅被堵在门前,堵住他的,却是十多名官员,都是骑马而来,一个个都是叫叫嚷嚷,幸好有守在门前的城守军士兵拦住,否则这些官员只怕要冲进仓库来。

“韩将军在这边吗?”那群官员中有人叫道:“我们要找韩将军,贺寅,你快去请韩将军出来……!”

“韩将军,救救灾民吧……!”

一阵嘈杂声此起彼伏,虽然只有十多名官员,但是他们的气势却是盛的很。

韩漠皱起眉头,不知道这些官员是何来历,为何自己前脚进仓库,这后脚就跑过来。

看来自己在宜春这边绝对不会顺顺利利的。

第三零六章 【范族示警】

韩漠走到门前,看着那一群官员,皱眉道:“本将就是韩漠,你们要找我?”

韩漠一出来,这一群官员反而不再喧哗,而是恭敬站好,纷纷行礼,最前面的一名官员恭敬道:“韩将军,下官范纤,宿松县知县,率领宿松县大小官员来求韩将军救命!”

韩漠眯起眼睛,这才明白,这一群家伙却是西部范家属地的官员。

这受灾的不只是贺家属地的两县,范家也有宿松县受灾,这赈灾粮既然到了,韩漠自然也心知肚明,这范家必定是要过来分些粮食的。

他走上前去,抱了抱拳,道:“原来是范知县,却不知谁要杀你,我如何救你啊?”

范纤瞥了一旁脸色有些难看的贺寅,向韩漠恭敬道:“韩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韩漠微一沉吟,点了点头,与那范纤走到了一旁僻静处,贺寅脸色更是难看,往这边过来两步,伸长脑袋,倒像是要听听二人说些什么。

韩漠瞥了贺寅一眼,不等范纤说话,已经道:“贺司库,你不是要去向郡守大人请示放粮事宜吗?这城外百姓饥肠辘辘,可是耽搁不得,你还在等什么?”

贺寅道:“是!”皱着眉头,怏怏上了马,回头看了韩漠和范纤一眼,见到韩漠那犀利的眼眸子正盯着自己,不由身上一寒,拍马而去。

“范知县是前来要粮的吗?”韩漠凝视范纤,淡淡问道。

范纤轻声道:“姑爷,粮食不是问题,京中老太君是亲自送信到了峄城,我们西部四县是备足了粮食,灾民们一时间并不缺粮!”

范纤叫一声“姑爷”,倒是让韩漠有几分亲切感,不过这个时候,他也是不能轻信范家人,毕竟婚事未办,韩范两家的同盟并未正式缔结,谁知道这个时候范家私下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过范纤坦言西部四县备足了粮食,而且灾民不缺粮,心中还是颇有些欣慰。

见过灾民的惨景,韩漠心中极其不忍,他实在不愿意想象整个宜春郡的灾民都是那般的惨像。

“老太君是个慈爱的老人,她老人家自然是不愿意看到灾民们受难的。”韩漠微微点头,对于范家那个精明的老太君,韩漠还是发自内心尊敬的。

范纤脸上也显出尊敬之色。

“范知县既然不是前来要粮,却不知带领诸多官员来此找韩漠有何事情?”韩漠沉吟一下,才问道:“总不会只是过来告诉我你们不缺粮吧?”

范纤立刻肃然道:“姑爷,我们不缺粮,却不会不要粮!”

“这话是什么意思?”

“姑爷,您来这仓库,可知这仓库还有多少粮食?”范纤轻声问道。

韩漠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范纤正色道:“姑爷不说,下官也知道,这仓库里,最多不超过十万斤粮食!”

韩漠淡淡一笑,范纤的估计,却还是比仓库的储粮要高得多,如果他知道这里面仅剩三万斤粮食,不知会是什么一副表情。

“你对这边的情况看起来很了解。”韩漠微笑道:“范知县想要对我说什么?”

范纤压低声音道:“贺家在大常江决堤之前,已经开始调集东部三县的仓粮,以下官估计,至少在百万斤以上,但是……这些粮食突然不见了!”

韩漠不动声色,微笑道:“范知县知道这些粮食在哪里?”

范纤呵呵笑道:“姑爷说笑了,下官若是知道,早便上了折子,也用不着来此了。”

韩漠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

“下官到这里来,乃是要禀明姑爷,这贺家的猫腻极深,背后必有不可告人的勾当,姑爷在这边,万事要小心。”范纤轻声道:“若是用的上我们范家的人,只要派人说一声,我们必当任凭差遣……!”

韩漠凝视着范纤,一脸平静,忽地显出怪异的笑容,低声道:“范知县,你是觉得我会调查此事?”

范纤一愣,见韩漠笑得诡异,一时却不知如何回答。

韩漠凑近范纤耳畔:“我知道你们范家和贺家是死对头,不过回去告诉范氏族人,千万别把我当成对付贺家的武器,这样我会很不高兴……即使我想调查些事情,也不是为了你们范家,记住我的话没有?”

范纤情不自禁地点头,但立刻醒悟,忙道:“姑爷,你……你误会了,下官……下官并无那个意思,姑爷是我们整个范族的姑爷,我们……我们岂会利用姑爷,实在是……实在是老太君吩咐下来,在宜春地面,姑爷实力单薄,我们范家要全力相助……下官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的!”

韩漠轻叹一口气,道:“范知县,我也希望你这些都是代表范族发自肺腑之言。如果老太君真是如此交代,韩漠回京之后,必定会去亲自向老太君道谢的。”顿了顿,轻声道:“知会范族上下,家族若要绵延下去,不是仅靠你一族之人,依附于你们范族的世族,还有无数的百姓才是世家大族存活下去的根基。你们善待灾民,那是善待自己的根基……只顾自己一族,而不管百姓死活,那实在是得不偿失……你们范族有识之士不少,这个道理,比我这个年轻小子要明白得多,只是有时候当局者迷而已……!”

范纤肃然道:“姑爷之言,我必带回峄城!”

韩漠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世家之强,在于势,你们范家若是存粮极多,能够应付当地灾民,不妨借这机会,帮一帮东部三县的灾民……或许会有很大的收获……!”

范纤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忽地抱拳道:“此言我也会一字不漏地带回峄城!”顿了顿,才道:“贺学之狡猾多变,司徒静更是与他一丘之貉,姑爷在他们的地盘上,一切小心,下官先行告辞,姑爷保重!”

韩漠笑道:“多谢。”顿了顿,问道:“你们不争这粮食了吗?”

范纤肃然道:“不瞒姑爷,很多的东西,我们范族都会去争的。但是家主曾经说过,该争的,我们范族哪怕是尸骨如山,也会不皱眉头地争下去,但是有些不该争的……我们就会放手。这都是救灾的粮食,如果是控制在贺家的手中,我们范家全力以赴也是要争夺的,但是有姑爷把持在手中,一定能够用在灾民身上,这样的东西,我们范家不争……!”

范家的家主,自然是兵部尚书范云傲。

韩漠微微一怔,他倒是想不到范云傲骨子里却也是一个颇为仁义的人物,心中顿时对这个未来岳父生出几分敬意。

虽然范家的真正意图不明,但是这第一批赈灾粮,范家主动放弃争夺,也就是真的有了一股仁义之风,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庞大的世家能够做出退让,那是极其难得的事情。

真要争起来,范家当然是可以从这批粮食中调拔一批过去的,从而让东部的灾民更是缺乏粮食,由此甚至能够引起东部灾民更大的恐慌。

范家主动放弃,也算是为了灾民放弃了一个打击贺家的机会,实属难得,韩漠虽然感觉有些难以相信,但他还是宁愿相信范云傲和老太君有这样的气量,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样做的后果,范家并不会吃亏,反而会增加他们这个家族的威望。

范纤领着官员离开后,韩漠才回到仓库里,薛绍正在安排将士布防,其他两位副将则是指挥大家将粮食搬进库中。

到了半下午,贺寅才姗姗而来,带来了司徒静的批示,且从库中调出两万斤粮食,分布各处煮粥救民。

韩漠亲自过目,更是亲自看着两万斤粮食从仓库发出,叫过贺寅,森然道:“贺司库,这些粮食,只要有一颗没有用在救灾上,可莫怪我韩漠手下无情!”

贺寅很镇定地道:“韩将军放心,此是下官份内之事,安敢不尽心竭力。”

……

……

春园占地面积虽然不算很广阔,但也是夕春县城内最大的庄园,分为很多的院落,其中有一处院落极为幽静,那是贺学之的书房。

书房内,没有贺学之的允许,谁也不能随意过来打扰。

书房内还有一间小屋子,里面摆设很简洁,只是一处棋室,其室内摆放着暖玉方桌,光滑的玉桌上可是清晰地雕刻出纵横各十九条笔直的线,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的围棋棋盘,这些直线涂上了血红的颜色,那红线与洁白的玉桌交相辉映,极是显眼。

棋子则是分别以墨玉石和翡翠石所制,颜色清晰分明,下棋者却是贺学之和司徒静,除他二人,旁边竟然还有一名观棋者,四十岁上下,面如冠玉,风姿优雅,穿着藏青色的锦衣,颌下一绺青须,此时正捋须观棋,笑而不语。

“大爷棋术高超,司徒静实非敌手,看来这宜春郡,也只有徐先生才能与大爷对弈了!”司徒静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看着贺学之,满是敬畏,与他在其他人面前的官绅模样大是不同。

贺学之肥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放下棋子,眼睛眯成一条缝:“司徒兄是客气了,下次可不许让棋的。”

“不敢不敢。”司徒静嘿嘿笑道:“确实是技不如人,绝非让棋!”

那徐先生捋须笑道:“郡守大人棋艺也是极高明的,只是主公棋术深谙变幻之道,我也是难以企及的。”

贺学之摆手道:“徐先生自谦了,先生乃是运筹帷幄的智者,我是不如的……这一点,我还是深知的。”他看这位徐先生的神色,还真是带着极为尊敬的神色。

司徒静眼中闪过疑惑之色,他认识这位徐先生已经很久,知道这位徐先生乃是贺学之的幕僚,自己若不是郡守的身份,那也是很难见到的。

在宜春郡,能够让贺学之瞧得上眼的并不多,能够让贺学之生出敬意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徐先生了。

不过司徒静除了知道这位徐先生姓“徐”,是贺学之的幕僚外,其他的便知之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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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七章 【徐先生】

徐先生微笑道:“主公过奖了。运筹帷幄,我实不敢当,只是偶能灵光乍现,思量出一两策,能为主公所用,已是万分荣耀了。”

贺学之正色道:“先生客气了,有先生帮我,我诸事不愁。”

徐先生淡淡一笑,并不多说,他却是看向司徒静,微笑道:“郡守大人,吏部苏克雍带着数名官员前来,我想这两日便要开始有所动,却不知郡守大人可思索出良策应对?”

司徒静端起桌边的香茗,轻轻品了一口,才笑道:“苏克雍之流,跳梁小丑而已,他若规矩倒罢了,若是想在宜春郡兴风作浪,惹恼了本官,本官可是担心他们回不了燕京。”

徐先生神色平静,捋须笑道:“郡守大人坐镇宜春,那自然是无人敢轻易在这边兴风作浪的。不过我倒是担心这些人万一真的要捅出漏子来,总会生出不少麻烦……所以想些应对之法,那也是以应万全……!”

贺学之也端茶品了一口,才缓缓道:“先生说的是。司徒兄,那苏克雍是苏观涯精心选派过来的人物,不是好对付的。他们昨日晌午来到了这里,昨夜便开始派人四处打探消息,更有人已经去往前线洪区,看那架势,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跳梁小丑倒是跳梁小丑,不过要是被他们咬上一口,咱们也总是有些不舒服的。”

司徒静立刻道:“大爷放心,这旨意上也是说得明白,他们来查倒是无妨,但是没有真凭实据,他们可是不能轻易动弹任何一名官员……想要找到什么真凭实据,嘿嘿,那就看他们本事到底有多大了。就算找到一些皮毛,那也是不能鸡毛当令箭,大爷莫忘记,朝廷可是给咱们派来了监察使,有些事情若是那凌太监没点头,苏克雍等人也是没有法子的……!”

贺学之眯眼笑道:“现在说起来,我还真是佩服韩玄道那条狐狸,也亏他想得出,竟然举荐一个没卵蛋的太监来做监察使,哈哈哈……!”

司徒静也大笑起来,徐先生则是神情淡定,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凌太监嘛,好对付,这做太监的,最大的喜好就是银子,咱们给他些银子,就可以摆平。”贺学之嘿嘿笑道:“如今看来,韩玄道举荐这凌太监过来,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忙啊……只要让这凌太监听话,用他来对付苏克雍那帮杂碎,可比我们自己出手要好多的……!”

司徒静哈哈笑道:“咱们多的就是银子,不怕那凌垒不听话……嘿嘿,除了银子,咱们还有刀子,就看那太监要选哪一样了!”

徐先生平静道:“郡守大人,主公,凌垒虽可用,但却要慎用……虽然只是一名阉人,但是这种人却并非蠢笨之辈,他们可是最善于两边倒的……我们可以轻松收买他,那么其他人要收买他也不困难,银子和刀子,也并非只有我们才有的。”

贺学之正色道:“徐先生说的是,以先生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

徐先生微微一笑,道:“所谓天时地利,凌垒如今就在咱们春园,也算是咱们最大的优势。我们尽量控制住凌垒,让他时刻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许外人……特别是范家和苏家的人接触,即使要接触,也要我们的人在身边,不给其他势力收买凌垒的机会……!”

司徒静皱眉道:“徐先生,这计策虽妙,可是如何控制住凌垒?他毕竟是监察使,那是要协同苏克雍等人彻查咱们宜春官吏,苏克雍是完全有权利随时向那阉人请示的。而且苏克雍此行,是彻查整个宜春郡官员,那自然也包括东部四县……范家的人,那也是有资格面见凌垒的。我们若是执意阻止,反而会更给他们落下口实……!”

徐先生淡然一笑,眼眸子深处划过难以察觉的鄙夷之色,轻言道:“郡守大人,当年三国之间,那周公瑾为了留住刘玄德在江东,可是设计好了不少的主意,虽说刘玄德最终未能中圈套,但是凌垒却不是刘玄德!”

贺学之眯着眼睛,司徒静兀自有些不解,问道:“徐先生的意思是?”

徐先生平静道:“凌垒终究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大见识的阉人,我们在园子里让他极尽享受,吃喝玩乐,尽皆满足于他,虽然阉人不能玩女人,但并不是不能观赏,而且我们以奇珍异宝,还有那珍惜美食让他沉溺其中,终日以美酒让他醉生梦死,那样一来,只怕就算别人想见他,他也没空见那些人了!”

司徒静顿时明白过来,拍手笑道:“好计策,只要凌垒缩在春园享受,那帮家伙就算查到些什么,没有凌垒点头,本官也是压得住。到时候那些人定然对凌垒大有怨意,我们甚至可以安排凌垒听到那些人的怨言,这样一来,凌垒必定会和我们走在一条路上,只要凌垒听话,别说苏克雍想查我们,只怕到时候苏克雍自己便要带着一身罪名在身上,哈哈哈哈……!”

贺学之也摸着自己白白净净的下巴,笑眯眯地道:“不错,控制住凌垒,苏克雍也就翻不起大浪,他要是来硬的,不用我们动手,抬出凌垒就可以整治他……这一路人,先生轻松便想出应对之策,实在高明!”

徐先生摆手笑道:“主公过奖了。最难对付的并非苏克雍和凌垒这帮人,还有一个人,咱们那是一定要小心留意的!”

司徒静不等贺学之说话,立刻问道:“谁?”

徐先生缓缓道:“护粮官韩漠!”

“那小子?”司徒静一愣,随即笑道:“先生是不是太谨慎了,韩漠多大的年纪,他能当上护粮官,无非是韩玄道那狐狸在后面盘算而成,黄毛孺子,有何惧之!”

徐先生淡淡道:“郡守大人对韩漠知道的很多吗?”

司徒静端起茶杯摇头道:“倒也不多,不过一个毛都没有长全的小子,能有多大能耐。我倒是听说他在渤州郡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不过是真是假,那还有待商榷,到今日我还是不相信的。”

徐先生微笑道:“据我所知,绝非虚假。韩家去年就组建了一支骑兵队,虽然不知道何来的马匹,但那却是极为强壮的魏马,这一支骑兵队一直在东海境内训练,是韩家的私家军……这一支骑兵队,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做‘风骑’,而这支风骑,便是韩漠一手组建起来。黎谷关之战时,韩漠就是带着这八百风骑越过黎谷山脉,从后方袭击叶家军,趁乱打开了黎谷关的大门……而且翰叶城迅速被破,也是韩漠设下计策里应外合导致!”

贺学之神色平静,司徒静却是皱起眉头来,冷声道:“如此说来,这小子还真有些能耐?”

“若是毫无能耐,皇帝也就不会将西花厅交给他,更不会一力提升他为豹突营护军参领,更是担任此次的护粮官。”徐先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极为平和的心态,而且说话慢条斯理:“从京里是来过消息,豹突营原来的骑兵队护军参领慕容鹤,死得不明不白,不少人都怀疑是韩漠所为,但却找不到一丝证据……郡守大人,这样的人物,绝不能以他的年纪来判断的。”

司徒静沉吟起来。

他迎接韩漠时,那是第一次见到韩漠,虽然看起来很是客气热情,但是心里早就生出不屑之心,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实在难以让他这个混迹官场半生的人瞧得上。

贺学之呵呵一笑,道:“韩漠一进我境内,便杀了人,到了官仓,便开始怀疑我们的仓粮有问题……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司徒静立刻道:“大爷,就算他再有能耐,如今是到了宜春郡,这里可不是燕京,更不是东海,还轮不到他来放肆……!”

贺学之呵呵笑着,问徐先生:“先生觉得韩漠会耍花招?”

徐先生微笑道:“人心难测,韩漠究竟想做什么,心思如何,我们一时不能确定。看此人往日行事,讲的是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所以对于此人,无论他此番有何心思,我们都是要悉心戒备!”

贺学之眯眼笑道:“对付凌垒和苏克雍,先生是以分散之策,那韩漠该以何策应对?”

徐先生轻声道:“韩漠比之凌垒苏克雍,那是大不相同的……凌垒和苏克雍之流,无非是来挑毛病,想借此机会整治我们下面的一些官员,用来打击贺家甚至是范家的威望……而韩漠,他却是掌管着粮食事宜以及维持宜春郡秩序事宜,手头上可是有两千精锐的御林军。”顿了顿,眼眸子显出厉色:“此人要么不动,对我们没有丝毫伤害,但若是他要动,那可就是触到我们最不可动的地方……!”

贺学之本来带笑胖乎乎的脸,顿时收起笑容,而司徒静的神色也阴沉下去,二人对视一眼,贺学之已经轻轻道:“粮食!”

徐先生微微点头。

“先生自然已想出应对韩漠的策略?”贺学之凝视徐先生,小眼珠子里充满期待。

徐先生淡淡一笑,恭敬道:“主公,不才已思索出四连策,用来对付韩漠足以!”

“四连策?”贺学之与司徒静又是对视一眼,都露出疑惑之色,“何谓四连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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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八章 【四连策】

徐先生捋着青须,缓缓道:“主公,郡守大人,对付韩漠,我们必须明白,这韩漠虽是不满二十岁,但是他往日所为,远远超过少年人的智慧,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决不可将他当成少年来看,必须忽视他的年纪,将他当做一个难缠的敌手来看待,只有如此,才不会生出轻敌之心,也才能对此人真正有了防备之心!”

贺学之正色道:“先生所言极是。”

徐先生这才道:“所谓的四连策,乃是连续的四策,前面任何一策能起作用,这后面之策也就不必用上……这第一策,便是‘拉’!”

“拉?”

“不错。”徐先生平静道:“韩漠这一次过来,我们不清楚此人究竟存了何样的心思。如果他聪明,知晓宜春郡是我们的地方,为了安危起见,那必定会明哲保身,不卷入这边任何是非之中,这自然是我们希望看到的。但是他却也可能以我们为敌手,处处与我们为难,与苏克雍那帮人一起,一起对付我们,那却是我们最不愿意看见却也是最要戒备的情况。我们在没能摸清他究竟是何心思之前,这第一策,自是要用上‘拉’,也就是拉拢此人,实际上既是试探此人是否愿意与我们一起对付苏克雍……只要试探出此人的心思,我们就可知晓如何应对他了。”

司徒静立刻问道:“拉拢韩漠?这……这只怕不容易。韩家向来与贺家的关系不是很好……!”

徐先生平静道:“郡守大人说的是,我看何止是不好,韩家对贺家,应该是充满敌意的。但是咱们也要明白,韩家虽然与我贺家关系不佳,但是与苏家也并不是十分融洽,如今这种情势下,谁敌谁友,不可一言概之,韩漠可以与苏克雍联手对付我们,也可以与我们对付苏克雍……又或者置身事外,不参与进来,为敌为友还是中立,那是谁也说不清的。正因如此,我们则要以拉拢的手段来试探韩漠的心思,合则两利,若是不合,则要看他如何选择,若是中立,我们派人小心监视,我们自己好生戒备便是,但韩漠若是既不合又不保持中立,那么我们自然要用上四连策中的第二策以应对了……!”

“第二策是?”司徒静忙问道,满是好奇。

徐先生淡淡一笑,道:“这第一策若是成功,第二策也就不必用……恕我卖个关子,且看这第一策是否成功吧!”

司徒静有些失望,却不好再问。

虽然司徒静是一郡最高长官,但是在这个棋室里,甚至可以说是说话权力最弱之人。实际上燕国六郡的郡守一直没有太大的权势,有强硬后台的,仗着后台与当地世家较劲,就好比当初的东海郡郡守萧幕赞,便是仗着萧家为后台,与韩家暗中较劲,最终被韩漠设计整治出了东海郡。

像司徒静这种没有世家背景,当初只是靠皇帝的信赖派出来的官员,或许一开始也是雄心壮志,想与当地世家好好较量一番,但是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世家的厉害。

在经过一番交锋后,让你领略到世家的强势,才会给你摆上两样东西,银子和刀子!

司徒静选择了银子,选择了贺家的银子,也就成了贺家的附庸。

换句话说,司徒静已是成了贺学之屁股后面的一条走狗,他的地位,自然是及不上被贺学之极是器重的徐先生,徐先生既然不说,他自然是不敢多问的。

贺学之眯着眼睛,笑道:“就依先生之言,咱们先从拉拢开始,看看韩漠究竟存了一个何样的心思。今夜设宴,正好这些人都要赴宴,都是在宴会上,自可试探一番的。”他从棋室的窗口向外看了看,见到日已西沉,已是黄昏时分,缓缓起身来,摸着肥厚的下巴笑道:“也该派人去请我们的韩将军前来赴宴了!”

……

……

春园的正厅内,摆放着两排楠木低案,案上已经摆满了瓜果酒品,瓜果都是珍奇异果,瓜果飘香,那美酒更是储藏多年的佳酿,这样的瓜果酒品,即使是在水灾没有出现之前也是极为奢侈的,更不必说在这样的时候,那简直是天上神仙的享受了。

主位设了两座,一左一右,分别是宜春郡郡守司徒静和如今宜春郡贺家主事人贺学之,左边一排楠木低案坐着十多名宜春郡东部三县的官员,右边上首第一位便是监察使凌垒,下面楠木案子空了一位,再下面则是一位年过四十的黑脸官员,皮肤极是黝黑,国字脸,一身官府,乃是这一次吏部派出彻查宜春官吏的苏克雍,他下首则是坐了七八名贺族的长老等贺氏族人,其下又有两三名官员,乃是这一次随同苏克雍一起前来的吏部官员。

韩漠并未在场,那空位显然是留给他的。

至若新义城城守军指挥使,却是不在这里,如今尚留在新义城那边,新义城虽然被水围困,却并没有被水破城,所以留在新义城维持秩序。那城里还有许多未曾撤出的官吏百姓,贺氏直系旁系都是有人被困在新义城中,转移出来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凌垒是头一次在如此众多的官员士绅面前坐在首位,那自然是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而苏克雍神情淡然,只是看着场中四名舞姬跳舞。

四名舞姬都是姿色秀美,穿着云彩般的美丽云裳,翩翩起舞,旁边自然是少不得有乐师在为舞蹈配乐。

众人正在观赏舞蹈,就听外面传来叫声:“韩将军到!”

司徒静和贺学之忽视一眼,立刻起身来,贺学之快步往厅门迎过去,就见到韩漠身着盔甲已经出现在厅门前,身后更是带着同样一身盔甲的护军参领苗武。

苗武那是豹突营步兵队的护军参领,即使有韩漠这位护粮官是他的上司,但他的身份在这个地方,那也是极其了不得的,这可是御林军内仅次于指挥使的高级将领。

两人一出现,满厅之人都纷纷站起来,肃手相迎。

贺学之迎上笑道:“韩将军,苗将军,有失远迎,切莫介怀!”

韩漠摘下头盔,夹在臂弯,笑道:“贺世伯,公务要紧,到现在才拔出粮食点清仓库,让诸位久等,诸位不要怪罪我才是。”

众人都笑道:“哪里哪里,韩将军,苗将军辛苦了!”

贺学之笑眯眯地道:“这些大都是宜春官员士绅,都想一睹韩将军的风采哩……!”指着座上的苏克雍,笑眯眯道:“韩将军,那位是吏部苏克雍苏大人!”

韩漠抬头看去,恰好与苏克雍的目光对上,这也是二人头一次相见,二人的神情都很平静,互相抱了抱拳,却并无多说什么。

那边凌垒已经尖着嗓子道:“韩将军,来来来,在这边坐!”他身边的空位,就是为韩漠准备。

凌垒这次前来,虽然有着监察使的身份很是荣耀,但是手下却是无一兵一卒,乃是仰仗韩漠才过来,所以与韩漠在一起,就好像那群御林军便是他的人,他是定要在人前显示与韩漠的亲热,为他这个“监察使”的身份增加重量。

韩漠也不客气,上前在那空位坐下,将豹子头盔摆放在案子上,苗武也在下面的一张案子上坐了下。

贺学之这才回到位置上,笑呵呵地道:“诸位都就座吧!”高声道:“上菜!”

于是一群丫鬟上前来将各人案上的瓜果重新摆放,空出一大片位置来,很快就有小厮将一份又一份飘着香味的佳肴往案子上端过来。

韩漠保持着笑容,如此情况下,春园还能拥有这样奢侈的食物。不知道那些面临死亡的灾民们知道这样的情景,会是什么样一个心情。

一时间并无人说话,各人心思都埋在心中,气氛颇有些诡异。

最后还是肤色黝黑的苏克雍打破了沉寂,“好丰盛的食物……!”

贺学之立刻笑道:“今日设宴款待监察使,韩将军,苏大人,苗将军,为诸位接风,若是太过寒酸,那实在不是待客之道……!”他嘿嘿笑道:“不瞒几位大人,这可是我倾其所有……咱们宜春人,讲的就是面子,讲的就是情意,将自己的所有奉献出来招待朋友,这是我们宜春人的习惯!”

苏克雍忽然笑起来,道:“这倒是不能这样说的。圣上委派我们来宜春,可不是要来与诸位做朋友的……这要是成了朋友,很多事情做起来就难免束手束脚,郡守大人,却不知是不是这么回事?”

司徒静眼眸子里划过冷然之色,但面上却笑道:“苏大人,凡事不要拘泥。虽然苏大人此番前来,那是有公务要办,但是咱们都是在为圣上效命,份属同僚,酒桌上,大家还是朋友的,这出了门,那便都秉公办事,不论私谊!”

贺学之摸着光秃秃肉呼呼的下巴道:“不错,酒桌上是朋友,酒桌上是朋友!”

韩漠冷眼旁观,俊秀的脸上神色平静,这几人三言两语,已是立场鲜明,敌意甚浓了。

酒桌上是朋友……出了门,那便是你死我活的敌手了!

却不知今日的酒宴上,会不会有好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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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九章 【夜宴闹剧】

贺学之端起酒盏,环顾一周,笑道:“诸位,这一杯酒,我要敬监察使凌大人,要敬韩将军和苗将军,还要敬此番护送赈灾粮前来的所有人。我宜春郡受洪水侵袭,灾祸深重,凌大人与韩将军不畏艰险,跋山涉水,自燕京护送粮食前来,一路上艰辛自不必说,贺某久居宜春郡,便代宜春百姓向凌大人、韩将军以及此番送粮前来的所有弟兄说声感谢,敬上水酒一杯,聊表寸心!”

司徒静也立刻端起酒盏,点头道:“正是如此,本官身为宜春郡郡守,这一杯酒也是要敬上的!”

一时间宜春郡的官员士绅纷纷举起酒盏来,要敬韩漠等人。

凌垒这时候脸皮再厚,也不好居功,一路上他是躲在马车里,就像龟缩在壳里的蜗牛一般,何曾有过半分功劳,这时候忙笑道:“过奖过奖,这都是韩将军他们的功劳,咱家……唔,本官是……是不敢居功的!”

韩漠笑道:“凌大人这是客气了,若无凌大人坐镇,路途只怕更加的不顺利。”端起酒盏道:“我等护送粮食前来,那是份内之事,能安全抵达,已是万分满足了。倒是诸位,宜春水灾,诸位奋战一线,为灾民呕心沥血,我却是敬慕不已,有诸位大人在,这灾情当时能够很快便过去,该是我敬诸位!”他说完,竟是端杯将盏中酒饮尽。

众人面面相觑,这年轻人说话实在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也不知道是在说场面话还是在讽刺,不过瞧韩漠一脸温和的笑容,这场面话的可能性应该是大过讽刺,在贺学之饮尽盏中酒后,众人也纷纷饮尽。

放下酒盏,司徒静笑道:“韩将军,清点粮仓,一切可还顺利?”

韩漠放下酒盏,微笑道:“有贺司库和粮署司众同仁相助,一切极是顺利。不过……呵呵,如今这第一批赈灾粮虽然入库,但是加起原有的粮食,要应对十多万灾民吃饭,却也撑不了多久,还需其他粮食赶快调拨过来……郡守大人也要想些法子让灾民们渡过这次难关啊。”

司徒静心中暗道:“徐先生说不能以实际年纪来看韩漠,现在看来,这还真是不错。韩漠说话的语气,比他实际年纪要老成的多。”脸上却带着感慨之色道:“韩将军说的是啊。本官这几日愁苦不堪,看着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我这心中亦是悲伤无比。本官最近也是与宜春郡诸位同仁苦思良策,想要救民于危难之中……哎……!”

苏克雍已经冷笑道:“司徒大人所谓的良策,却不知是何策?我这两日观察夕春县城四周,灾民食不果腹,无数人露天而眠,经受风雨侵袭……不少百姓硬是被活活饿死,更有不少人打着各样的幌子,极近欺压百姓之能事……我看司徒大人非但没有想出什么良策,反而是将这边弄得一塌糊涂,民不聊生!”

众人没有想到苏克雍在宴席上就是如此直斥司徒静,都有些吃惊。

司徒静显然也没有想到苏克雍如此不给面子,这么快就在宴席上发飙,这脸上顿时便挂不住,沉声道:“苏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官与宜春同僚尽心竭力,那是有目共睹,你如此说话,是不是太过放肆了?你虽受圣上委派,前来我宜春郡办理公务,但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便口出狂言,我身为一郡之长,却也由不得你们胡来。”

苏克雍冷冷一笑,他是苏氏族人,此番又有圣旨在身,更加上他的性情本就有些耿直,是根本不惧怕司徒静的,立刻道:“司徒大人,胡不胡来,本官自有分寸的。你说有目共睹,那却是荒谬不堪了……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得到,莫非这还能掩饰住?”

韩漠嘴角泛起笑,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捻起一颗葡萄,放入嘴中,甘甜可口,一念间,竟是想到了秀公主。

司徒静怒道:“苏大人,如今宜春郡可是受了大灾,灾情如火,本官虽竭尽全力,但岂能斗得过老天?百姓流离失所,那是水患所致,难不成那还是本官想看到的?至于饿死人,本官就更不愿意看到,但是粮食短缺,灾民众多,要想人人都吃饱,那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确实是天大的笑话。”苏克雍毫不退让,大声道:“暴雨之下,大常江江水漫起,整个宜春郡竟然不组织百姓撤离,反而要收取银子赋税,美其名曰修缮江堤,防止大常江决堤……嘿嘿,如今大常江决堤,成了天大的笑话,司徒大人,你们收取的修堤赋税,是不是该退还给老百姓了?”

司徒静冷笑道:“一派胡言,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此时早有宜春官员道:“苏大人,你来我宜春郡,不分青红皂白,一番恶言,不知所谓何因?”

“我等与郡守大人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报效朝廷尽忠圣上,不求有功,但却也不能如此任由苏大人口出狂言,将我等骂的一无是处吧?”

“苏大人说我们收取了修堤税银?却不知从何听来?莫不是找了几个刁民,想以此污蔑我等?”

“苏大人若是能找到我们收取修堤税银的证据,那就拿证据出来说话,否则,万不要在此信口开河。你虽是奉圣上旨意前来彻查此事,但是监察使大人亦在此处,没有监察使大人点头,我等绝不容你对我等进行诬蔑。你在为朝廷办事,我等亦是为朝廷办事,苏大人切莫为了向圣上表功,便在此故意找出我们的不是为自己铺路!”

“苏大人能上折子,我们也是有笔有纸,也是能上折子的。如今宜春郡灾情如火,任务繁重,我等殚尽竭虑为民办事,苏大人要是在个时候扰乱宜春郡的秩序,那就是我宜春郡的罪人,我便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讨个公道!”

宜春郡大小官员见苏克雍不来暗斗,而是在宴席上来明争,于是毫不犹豫地一起朝苏克雍发动攻击,他们人多势众,气势极盛,反驳声此起彼伏,更是有人声泪俱下,当真是闻者动容。

既然苏克雍主动撕破脸皮,宜春郡的官员更是没有顾忌,他们本就视苏克雍这一干人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既然开了头,那声音变一浪高过一浪,一时间,本来和气的宴席,已经是混乱不堪,有些人甚至已经粗口骂人。

凌垒想不到宴席会成这个景象,有些惊恐,竟是情不自禁往韩漠这边靠了靠。

韩漠神色淡然,依旧悠然地吃着葡萄。

他不知苏克雍是想试试对方的火力还是有其他原因,这个时候,宜春郡的官员倒真是同心协力,捏成了一股绳。

地方世家官员的势力,绝不简单。

跟随苏克雍一同前来的一名官员甚至站起身来,大声道:“不要显得太过理直气壮,你们去城外看看灾民,为了一张饼,他们可以舍弃一切,只是为了求生。看看这里,花天酒地,歌舞升平,在这些酒肉面前,你们口口声声叫喊着是为百姓办事,不觉得很丢人吗?”

“丢人?”立刻有人反驳:“贺大爷刚才说的,莫非你没听见?这是贺大爷倾其所有,招待你们,却得到你们这样的斥责,嘿嘿,好得很,自今日起,我们就不再提供食物给你们,诸位京里来的老爷们,你们就自己去寻吃的吧!”

双方打着嘴仗,你不怕我我不惧你,厅中一时间嘈杂无比。

苏克雍已经站起身来,冷笑着向司徒静道:“司徒大人,这宴席到了这个份上,我看我们也没有必要留下去。司徒大人是圣上当初钦封的宜春郡郡守,那是圣上要司徒大人为一方百姓造福,如今宜春百姓落成这个样子,绝不是用一句‘水灾‘便能搪塞过去,圣上若是知晓他的子民如今是这番景象,我实难想象圣上会有多愤怒多伤心。我苏克雍得圣上旨意,前来公务,看来这次还真是来对了了,若不揪出几个贪赃枉法不顾百姓死活的庸吏恶员,我苏克雍愧对圣上,也愧对苍生!”一甩衣袖,喝道:“我们走!”竟是领着几名吏部官员,气势汹汹离去。

韩漠皱起眉头来,这苏克雍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倒像一个有话直说的耿直官员,这样的人物,应该是不适合来宜春郡干这种诡讹之事。

苏克雍是苏观涯精选过来,苏观涯显然是了解苏克雍的品性。

按照道理来说,苏观涯本应是要选一个精明谨慎深通诡讹之术的亲信前来才是,但是今夜宴席,苏克雍当众发飙,看上去可不是什么精明谨慎之辈,倒是意气用事之徒,这样的人物,难不成苏观涯还真是细心挑选而来?又或者苏克雍今夜发飙,是另有目的,并非他真性的体现?

若这是真性情,苏观涯派他前来,那可就颇有深意了。

见苏克雍领着吏部官员离去,宜春郡官员顿时一片奚落声,就是司徒静也是忍不住嘀咕道:“在这里撒野,也不看看什么地方!”

贺学之胖乎乎的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笑眯眯地向韩漠道:“韩世侄,苏大人看来今日雅兴不好,既然走了,那也就作罢,咱们不强人所难。不过我却是为安排了一处好节目,专为凌大人韩将军接风洗尘!”

韩漠笑呵呵地道:“贺世伯安排的节目,那一定是极好的,我倒是颇为期待了!”

贺学之哈哈一笑,拍了拍手,就听乐队奏起一阵极为飘渺的音乐,那音乐极是轻柔,宛若涓涓细流,又如清风过叶,柔和中带着生气。

妙乐之中,一道金色的霞光从厅门之外飘进来,整个厅中顿时亮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顿时都显出吃惊之色。

第三一零章 【柔术】

众人开始都只看到是一片金色霞光自厅外飘入,待看清后,这才发现,哪里是什么霞光,乃是一名身着金色缕衣的女子翩然而入。

那金缕衣就如同金色的渔网,极有规则地显出一个个菱形小孔,那小孔之间,显出女子里面肉色的紧身内衣来,女子头上戴着小金箍,金箍边沿飘下金色的帘子,将女子的容貌遮挡住,但是女子的身形却是遮挡不住。

她的身材犹若魔鬼般,前凸后翘,腰肢纤细的就如同一阵风吹过便要折断,两条粉嫩嫩白生生的玉臂显露出来,如同蛇一般扭动着,浑圆的臀部圆润异常,那金缕衣到得膝盖处,下面的小腿处完全现露出来,白得耀眼,曲线起伏有致,那腿肚子上的白肉儿看起来结实无比,只看上一眼,就知道充满了弹性。

金色的衣裳,肉色的内衣,白色的肌肤,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更让人感觉到诱惑的是,这名女子飘至厅中,便开始跳起舞来,舞姿妖艳,动作之间,竟是夹含着不少暧昧的体态,时而跪在地上,撅起浑圆的翘臀在地上爬动,时而双手拂过丰满起伏的高挺酥胸,嘴中甚至发出一阵阵似有若无的低吟声,那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里,就如同此女便是凑在自己的身边,与自己欢爱发出的娇.吟,直让人血脉喷张,呼吸急促。

厅子里不少人都是瞪大了眼睛,眼也不眨,看着女子那暧昧无比的舞姿,妖艳诱惑,那金缕衣金光闪闪,愈发让这火辣身材的女子更加神秘。

凌垒是一个阉人,但是见到这样的女子,也是睁大了眼睛,那司徒静更是咽了咽口水,不知这样让人色授魂予的火辣女子从何而来。

韩漠却是微微皱起眉头来,倒不是他不欣赏这样的女子,相反,食色性也,韩漠从不觉得自己对性感的女人有排斥的心态,他和大多数正常的男人一样,喜欢美女,只是这个妖艳的女子,却让他生出一种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并不能看清这个女子的样容,但是她的动作,却让韩漠发现了一丝熟悉的痕迹。

韩漠仔细地看着这女子的动作,希望能从她的动作间发觉出更多熟悉的东西,这看在贺学之的眼中,还以为韩漠也对这女子动了心思,嘴角泛起得意的笑意,抚摸着光秃秃的下巴,伸手拿起酒盏,自己独饮了一杯。

……

那女子就如同一条金光光闪闪的美女蛇,娇躯宛若无骨,做出各种让人吃惊的高难度动作,而且这些动作愈来愈让人不可思议。

韩漠瞧在眼里,也颇是吃惊,这女子的动作,竟似乎是他听说过的“柔术”。

柔术是一种人体达到极致的特殊本事,表演起来,就似乎真的没有骨头,柔韧性超出普通人的想象,与后世的瑜伽极为类似,但是却比瑜伽难度还要高。

当然,在场大多数人当然不知道何谓“柔术”,他们只是感觉这名女子做出各样不可思议的动作,正应了那一句“天生媚骨”之言,不少人心中已经龌龊地想着:“此女身体可以随意做出各种动作,若是与之交.合欢好,个中滋味当真是美妙异常,少活十年也是乐意的,却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这样的女子?”

那女子靠近到韩漠的案前,韩漠顿时便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幽香味道,却见到她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儿来,要往自己脸上摸来,韩漠神情淡然,一只手却是握住酒盏,挥手间,竟是挡住了女子伸过来的手儿。

那女子轻声一笑,身体又如蝴蝶般,飘至了场中。

韩漠动作虽小,但是却有不少人看见,心中都是嘀咕:“人都说年少好色老年贪财,韩漠一个年轻人,本就该喜好女色,更何况这等尤物,他却为何阻止这佳人伸手摸她,难不成……他却不喜欢女人?”更有人想道:“这韩漠虽是年少,但行事却谨慎,不让这美人去碰,只怕是提防美人伤他!”

众人痴迷间,等那女子飘然而去,尚有许多人没有回过神来,只感觉到厅子里弥漫着那女子留下的余香。

韩漠是练过《长生经》的,心神自然比一般人要淡定得多,他承认这个女子确实也让他的血液在方才有些沸腾,不过当那女子飘然离去之时,他的心神也就静了下来。

满厅没有声息,韩漠却是拍起手来,道:“好精彩,好精彩,果真是好节目,舞姿优美,人间难得啊!”

他一拍手,顿时惊醒不少人,也都纷纷拍起手来,连声夸赞。

贺学之眯眼笑道:“韩将军还看得上?”

“何止看得上。”韩漠笑道:“想不到世伯的府上还有如此佳人,我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舞姿了。”

司徒静喉咙动了动,转头问贺学之:“大爷,这……这女子从何而来?”

贺学之轻轻笑道:“诸位尚未看到她的容貌,若是看清容貌,只怕诸位更是惊叹了。”向韩漠笑道:“韩世侄,你可愿与她见一见?”

厅中众人都不是蠢笨之辈,听贺学之这样一说,立马明白过来,看来贺学之是想以美人计来拉拢韩漠了。

能够拉住韩漠,一起对付苏克雍等人,那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以如此佳人使用美人计,看来贺学之还真是下足了本钱,贺学之既然这样说,都知道这个女子是为韩漠准备,所以每个人便息了那龌龊的念头。

司徒静似乎有些肉疼,他对那女子也是有着极强的欲望,但贺学之的意思,看来自己是享用不上了。

韩漠心中还在寻思那女子的来历,听贺学之这样说,不由四周看了看,见到不少人都以一种羡慕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世伯,这……唔……!”

“哈哈哈!”贺学之还当韩漠不好意思,大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世侄青春年华,那佳人方才已是向世侄传情,看来对世侄也是颇有情义了……!”

韩漠立刻道:“世伯,这……这……!”他故作矜持,脸上甚至带着羞涩之意。

贺族的势力,他已是从刚才的场面看出来,他可不会糊涂到与苏克雍一般,与贺家直接对抗。真要正面相对,那么身为地主的贺学之这一帮子人非但不会畏惧自己,反而会对自己严加提防,自己要想做些什么事请,那就更加困难了。

贺族在这块土地世居百年,关系错综复杂,根深蒂固,韩漠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正面相斗中占到太大的便宜。

贺族主动显出拉拢之意,韩漠岂能不知他们的心思,想来是要联手自己先对付苏克雍,更是希望自己对宜春郡的事务不要过多参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对方有这个意思,韩漠自然是要虚与委蛇,静观其变,只有如此,或许才能有一些收获。

贺学之对韩漠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已经起身过来,附耳低声道:“世侄随我来,我有好宝贝请世侄观赏!”

韩漠不动声色,轻声问道:“却不知是什么宝贝?”

“既然是宝贝,那先说了,反而没意思了。”贺学之轻轻拍了拍韩漠肩头:“你随我来!”

韩漠向苗武那边看去,二人对了一个眼色,韩漠才起身来。

“郡守大人,这边就劳烦你先陪陪凌大人和苗将军了。”贺学之微笑着,向凌垒和苗武抱拳道:“失陪一下,失陪一下!”

不少官员看着韩漠随同贺学之从偏门离开,都是一阵妒忌,看来贺学之是在拉皮.条,要成就韩漠与方才那佳人的美事了。

司徒静眼中掠过艳羡之色,端起酒盏,向凌垒笑道:“凌大人,请,来,苗将军,咱们干一杯!”

……

……

韩漠随着贺学之从侧门出了大厅,抬头望天,夜色之中,天空竟然有一弯明月,月光幽幽,洒射下来。

“韩世侄,今日你也看到,苏克雍这一伙人打着圣上的旗号,来我宜春郡,那可是来者不善啊。”行走在寂静的走廊里,贺学之忽然轻声叹道:“我待他们为上宾,可是他们……哎!”

韩漠已经笑道:“世伯切莫因此生气……!”

贺学之微微点头,轻声道:“宜春受灾,我贺家受创之重,外人是不明白的。东部三县无数灾民流离失所,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今日迎候世侄之时,世侄也曾问我们,为何灾民吃不饱,我也不瞒你,实在是粮食短缺,无可奈何……灾民饿死,也确实属实,但这种景象,实非我所愿见到……这老天无情,我辈除了尽心挽救,又能如何,大灾之下,死一些人,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儿……!”

韩漠神色平静,轻声道:“世伯说的是,老天无情,人力如何对抗?”顿了顿,才轻声道:“世伯,你既然如此诚恳,韩漠也就有话直说了。”

“该当如此,该当如此!”贺学之频频点头,一脸笑意:“世侄,蒙你称一声世伯,我这人是极重情谊的,你以礼待我,我更是要以礼待你,你我之间,有话但讲无妨。”

韩漠肃然道:“世伯,自我进入宜春境内,经过那灾民区,见到的是孤鸿遍野,哀号连连,实是让我震惊……!”他瞥了贺学之一眼,见他神情镇定,眯着眼凝视自己,于是继续道:“临来前,我也是受过户部的嘱咐,听说宜春这边的地方存粮不少,足可支撑灾民很长一段时间,灾民是不会挨饿,可是……可是事实所见,却是出入甚大啊。韩漠是晚辈,这些话本不该多说,但是朝廷里也是嘱咐下来,我做这护粮官,就是要看到百姓吃饱,不至于出现局势混乱的状况……!”

贺学之轻轻拍了拍韩漠的肩头,温言道:“世侄,你这都是实在话,我是明白的。我们宜春郡,仓库的储粮那一直是捉襟见肘,并无太多的存粮。而且宜春郡地方仓粮的账目,那都是在宜春清吏司……!”压低声音:“户部说宜春存粮甚多,我看不是户部出了差错,而是我宜春清吏司出了问题,清吏司官员只怕是为了功绩,虚报了储粮的数目……!”

韩漠皱眉道:“哦,会有此事?”

贺学之叹道:“世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要说整个宜春郡的官员都是清廉无比,这是连我都不信的。世侄放心,司徒郡守近日也正彻查清吏司,只要清吏司真的存在问题,哪怕是我贺家的官员,我也必不容情……!”

“世伯公私分明,韩漠钦佩万分!”韩漠恭敬道,心中却冷笑:“看来你们早就准备好替死鬼了。”

贺学之轻声道:“苏克雍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彻查清吏司,虽然他们今日无礼,但是若真的秉公办理,我是全力支持的。不过……!”更是凑近韩漠,一脸真诚道:“韩世侄,苏家自持势力,仗势欺人的事儿那是举国皆知,苏克雍前来查案只怕是幌子,我看是想在这边闹出点事情,以公报私而已。我想世侄如今的心思与我一般,都是要宜春郡顺利渡过灾情,中间不至于出现波澜,从而让百姓受更大的苦楚……!”

韩漠立刻点头道:“正该如此!”

贺学之轻轻一笑,道:“世侄果然是与我一般心思,那便好。我明人不说暗话,苏克雍他们若是秉公办理,我们贺家绝无二话,他们若是想挑起事端,祸害百姓,那我贺家可就不能坐以待毙任他们宰割……到时候还要世侄主持公道,为我们贺家做主,可不能由他们胡来!”凝视韩漠,轻声问道:“却不知世侄意下如何?”

韩漠知道,这句话实际上就是在间接询问自己是否愿意和贺家联手对付苏克雍。

“世伯,韩漠年幼,不会说话,但是有一点却肯定……!”韩漠轻声道:“如果苏克雍真要因私废公,在宜春挑起事端,我韩漠是不会眼看他祸害百姓的!”

他这话模凌两可,颇有太极之道。

贺学之却以为韩漠是靠近自己,嘴角泛笑,点头道:“有这话就好。世侄,你我两家从前若是有什么误会,自今日起,你我都不必放在心上,当务之急,则是要一起为灾民排忧解难才是!”

“世伯说的是。”韩漠显得很谦恭。

有些话点到为止,贺学之对于韩漠的回答已经颇为满意,知道也是该给甜头韩漠的时候,只有那样,才能真正拉近双方的关系。

他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一处极雅致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小阁,阁内灯光明亮,院中更是植满红花绿柳。

站在院门,贺学之指着小阁子,笑眯眯地道:“世侄且自己进去,那里面便是宝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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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一章 【心机诡诈】

韩漠明白了什么,轻声道:“世伯,我……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军中还有事务,我该当早些回去才是……!”

贺学之轻声笑道:“世侄,御林军有其他几位将军在,他们也都是经验老道的将领,绝不会有问题的。你想必也知道宝贝是何物,那可是绝世尤物,若不是机缘巧合,实难相见,这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尤物,世侄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且见上一见,那岂不是美事?”

韩漠腼腆一笑,道:“世伯,我……!”

“去吧去吧!”贺学之笑道:“可莫让佳人等的太久!”他拉起皮.条来,反倒像一个谦和的长者,洋溢着和蔼的微笑。

韩漠终于抱了抱拳,进了院子,走到那小阁门前,轻轻推门,门儿竟然没关,轻松打开。

他回头看了看,这件贺学之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这才推门而入,反手关起门来。

……

贺学之见到韩漠进去,脸上的笑意才敛起来,抚摸着肉呼呼的下巴,眯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

旁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徐先生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主公!”

贺学之转头,就看到一身长衫气质优雅的徐先生正捋须走过来,他的步伐轻盈,行走间飘逸灵动,那轻功只怕是不低。

“先生,方才那就是韩漠!”贺学之淡淡笑道。

徐先生走到贺学之身后,轻声问道:“主公可看出他的心意?”

“这少年人城府极深。”贺学之平静道:“若说真看透了他的心思,我倒是不敢确定。不过看他的意思,应该是不会与苏克雍那帮人卷在一起……虽然未必真的会与我们走在一起,但是应该也不会太过插手这边的事情……这少年人是个聪明人,宴席上,他也该看出我们贺家在这边的实力,仅凭他……虽然手下有两千御林军,却也不敢与我们为敌的,这毕竟是我们的地盘……!”

徐先生轻轻笑道:“主公莫要小看此人,我在暗中观察,此人自始至终表现的极为平和,这样的人物,实在不好对付。我们对他的戒心万不可有丝毫疏忽……!”

贺学之点头道:“先生所言甚是。不过今夜一过,我只怕明日这少年人就不忍起床了……!”他脸上泛起怪异的笑容:“少年好色,有那绝世尤物,只怕韩漠便要沉迷进去。”

徐先生若有所思,轻轻摇头:“主公,目前只是初步试探,这韩漠究竟是何心思,接下来还要看他如何行事。”

正在此时,就听有一阵脚步从后面传来,贺学之回头去看,却是司徒静。

“大爷,今夜可是气死我了。”司徒静恨恨道:“那个苏克雍太不识好歹了,竟敢在宴席上让我难堪,真想立刻杀了那帮家伙!”

贺学之背负双手,沿着一条青石小径往前走,淡淡道:“杀死他们?如果可以,他们一出京我便可做到。”

司徒静和徐先生一左一右跟在贺学之身后,沿着小道往前行。

“东花厅的人,已经在宜春郡活动……!”贺学之平静道:“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和庆国的紫衣卫打了几场,双方都死了不少人……更有不少东花厅吏员的眼睛就盯在我们的身上。要杀死苏克雍那帮人,就像捏死几只蚂蚁,轻而易举……不过东花厅等待的,就是我们动手,我们只要动手,他们必定能搜集到我们杀人的证据,这些证据流到秀公主的手上,可就是大大的麻烦……!”

司徒静轻声道:“大爷是忌惮东花厅?”

“我从没有轻视过东花厅。”贺学之冷然道:“这么多年来,朝堂里各大世家折落无数人手,虽然是各家族互相争斗结果,但是许多的证据,可是东花厅悄无声息地提供到大家的手上。苏克雍毕竟是奉旨来此,真要杀他,被抓住了证据,那就得不偿失,因小失大了。”停住步子,看了司徒静一眼,道:“司徒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东花厅的本事!”

司徒静皱起眉头道:“难道就要这样看着苏克雍肆无忌惮,在宜春郡放肆妄为?”

“至少现在还没有逼到我们要动手的时候,该杀的时候,我们自然不会手下留情。”贺学之肥胖的身躯走得很慢,看起来也很吃力,但声音却很平静:“即使要杀,也要让他们死的无声无息……至少不会让东花厅抓到是我们动手!”

徐先生缓缓道:“郡守大人,苏观涯为何选派苏克雍前来,你可看明白?”

司徒静皱眉道:“苏克雍是苏观涯的亲信!”

“这自然是原因之一,但绝非最主要的原因。”徐先生嘴角泛着淡淡的笑意:“苏观涯派苏克雍前来,正是看上了苏克雍的性情!”

“此话怎讲?”

“苏克雍意气用事,性情也颇耿直,不知变通。”徐先生轻声道:“这种人,实际上并不适合在官场上混……如果苏观涯真的只是为了派人来宜春郡彻查税银之事,那么苏克雍绝对是最不适合的人选!”

贺学之背负双手,凝视着徐先生,问道:“先生的意思,苏观涯派来苏克雍,那是另有阴谋?”

“正是。”徐先生表情淡然:“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苏观涯最想看到的,就是苏克雍死在我们的手上!”

司徒静顿时显出吃惊之色,贺学之则是眯着眼睛。

“苏克雍今夜在宴席上,毫无顾忌地撕破脸皮……!”徐先生看着司徒静:“他这番行为,不但激怒了其他人,就是连郡守大人也是忍耐不住,生出杀心……由此可见,苏克雍确实是一个容易让人生怒的人,亦是一个容易让人生出杀心的人,这样的人……苏观涯岂能不明白他的性情,。”顿了顿,微一沉吟,才继续道:“苏克雍性情耿直,派他来彻查税银之事,他必定是不知变通,一意孤行大力查下去,这种茅坑般石头一样的人物,只要我们稍微忍受不住,便会动手除掉他……这恰恰就是苏观涯期待的。苏观涯就是想以苏克雍为诱饵,引我们动手,从而让东花厅得到我们暗杀苏克雍的证据……!”

贺学之冷笑道:“先生这样一说,我也是豁然明白了。嘿嘿,苏观涯是条不吭声的野狗,平日里看似不动声色,做起事情来,那是歹毒得很。这苏克雍是他的亲信,虽说是苏氏旁系子弟,但自幼这二人关系就不错,为了因我们下圈套,他却舍得将自幼的玩伴拿出来做诱饵牺牲……其心也实在是歹毒的很!”

司徒静也恍然大悟:“不错,真要是来查案,就该派谨慎且老谋深算之辈,派来苏克雍这块石头,那必有阴谋。”

徐先生淡淡一笑,道:“所以主公方才所言,实为上道。只要不到万不得已,任由他苏克雍去跳去闹,倒看看他能闹出什么明堂。即使到了最后,万不得已之下真要杀他,那也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要他消失,却又不能牵扯到我们的身上……!”

贺学之笑眯眯地道:“真要到了那时,便要先生出奇谋了。若是不出意外,从明日开始,苏克雍这条疯狗便会咬着清吏司衙门不放手……!”

司徒静立刻道:“大爷放心,清吏司贺无图已是将账目做好,我看苏克雍怎么查!”

“再好的账目,也会有漏洞。”徐先生淡淡道:“主公,我倒想出一个主意,或可让苏克雍陷入困境,只是……要牺牲一人!”

贺学之道:“先生请讲!”

徐先生凑上前来,在贺学之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贺学之先是皱眉,随即道:“先生之策极妙……为了整个家族,死上几个人,那也是无奈之事!”

司徒静见徐先生耳语,似乎对自己有些信不过,心中有些恼怒,但是他却不敢表露出丝毫的不满。

贺学之往小院子方向看了一眼,忽地拍了拍手,从旁边的暗处钻出一人来,单膝跪倒:“老爷!”

“让人透风给萧小姐,让萧小姐知道,韩漠韩将军如今正在与佳人欢好……!”贺学之淡淡道。

那人立刻领命而去。

徐先生嘴角泛起笑意,贺学之已经摇头叹道:“太师之命,那是不得不从,人说宁拆三座庙不毁一门亲,看来今日我是要拆一拆这门亲了。”向司徒静道:“司徒兄,酒宴还在继续吗?”

司徒静反应过来:“是了,差点还忘记了。我是借口解手才出来的。”

贺学之笑道:“那边可是还有一个重要的客人要陪,凌大人只怕等急了,走,司徒兄,我们去敬凌大人几杯才是!”

“是是是!”

“先生,韩漠这边,你就派人盯住。”贺学之眯着眼睛道:“若是韩漠与她欢好,那么先生的第一策也就等于有了效果……否则,那很有可能是故意装作与我们亲近,实际却是另有所图,这少年的城府,我们可是要大大提防……!”

“主公放心,我已安排人听房!”徐先生微笑道:“能够抵挡住她的风情,这天下并无几人!”

第三一二章 【互斗心术】

春园北侧的一处庭院里,萧灵芷娇躯亭亭玉立,正静静地凝视着天上那一轮明月,月光似水,柔和异常,洒落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她的柳眉蹙着,神情虽然冷漠,但是那一双美丽的眼眸子里,却是带着难以掩饰的寂寞。

最让人伤是寂寞。

寂寞有时候就像噬骨的毒药,让人在疲倦中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和无奈,那一弯明月,虽然能够寄托愁绪,却永远也驱散不了心头的寂寞。

不知从何时起,这种寂寞越来越强烈。

小君看着萧灵芷苗条的娇躯在庭院中显得落寞无比,心中也是一阵感伤,一直以来,萧灵芷在外人面前总是表现的冷漠淡然,看似没有任何事情能够伤害她,但是小君却明白,萧灵芷柔弱的时候,那就像精致的瓷瓶子,一碰就能碎。

“小姐,回屋吧!”小君轻声道:“夜里太寒。”

萧灵芷轻轻摇头:“这个世上,干净的东西不多……只有天上的月亮,才那样纯粹,那样清澈……有它照在我的身上,我觉得自己也变得干净了。”

小君急道:“小姐,你……你本就干净……!”

萧灵芷淡淡一笑,道:“韩漠说得对,我的手上沾了太多的鲜血,或许不是我亲自所杀,但是……!”

“你何必将韩少爷的话当真。”小君轻声道:“小姐,那些事情,也不是你自己想做的……你不过是为了报恩……!”

萧灵芷转过身来,凝视着小君,沉吟许久,才道:“我现在越来越疑惑,有时候为了一个人的恩情,去伤害无数人,这究竟是对是错?”

小君没有回答,她也无法回答。

她只知道细心伺候萧灵芷,因为萧灵芷的快乐而快乐,因为萧灵芷的悲伤而悲伤,她可以为萧灵芷生,也可以为萧灵芷死。

她还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走到那间很昏暗的屋子里,饥寒交迫,一个清秀的小姑娘递来一块饼。

“我叫芷儿,以后你就做我的妹妹吧!”

从那时起,她二人的生命轨迹便交错在一起,在后来的风雨中,二人离离合合,但最终还是相聚在一起。

那是一段外人无法得知也无法理解的故事。

……

“萧小姐,这是我们老爷吩咐送来的参汤。”一名丫鬟走进庭院,手里端着银制盘子,盘子上放着汤罐和小瓷碗。

“给我就好!”小君上去接了过来。

丫鬟笑道:“谢谢姐姐。前厅还有客人,我还要去伺候着呢……那韩将军真是年轻,那般年纪便做了将军,真是了不起!”

萧灵芷闻言,皱起眉头。

小君看了萧灵芷一眼,才笑道:“韩将军?哪个韩将军?”

“御林军的韩将军啊。”丫鬟看似很随意地道:“我们老爷都很喜欢韩将军哩,都将府里最漂亮的舞姬赐给了韩将军……!”

“你说什么?”小君柳眉蹙起:“韩将军……有没有接受那舞姬?”

丫鬟压低声音,轻笑道:“那样的女子,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韩将军也是很喜欢的,如今……如今两人正在一起呢……唔,姐姐,我还要去伺候,先告退了!”

那丫鬟匆匆退下,小君一脸怒容,将手里的参汤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看着萧灵芷,气愤道:“小姐,你……你都听见了?”

萧灵芷淡淡道:“听到了!”

“想不到韩少爷……韩漠也是个好色之徒。”小君义愤填膺:“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一个好人,原来他和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见到美女就不能把持……!”

萧灵芷神色平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并无过错!”

“小姐!”小君一跺脚:“你……你怎么也这样说,那可是韩少爷……!”

“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萧灵芷依旧是面无表情:“韩漠也是男人,喜好美色,并无什么不对。他喜好女色,与我们有何干系,你又何必生气?”

“我是为小姐不平。”小君立刻道:“小姐对他一片情意,难不成他还看不出来?他怎能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其他女人?”萧灵芷轻轻一笑:“他都已与范家的小姐定下亲事,再和其他女人走在一起,又有何奇怪?而且……我何曾对他有过情谊?”

小君有些惊讶,萧灵芷的心思,她是最清楚的,但是萧灵芷此时说得如此平心静气,就好像真的对韩漠没有任何情谊一般。

她不相信这是萧灵芷的真心话。

萧灵芷再不言语,只是莲步轻移,缓缓走进了屋中。

小君蹙起柳眉,端起参汤,急忙跟进屋子里,将参汤放在桌边,过去关上门,见到萧灵芷坐在桌边,此时已经皱起眉头来,不由轻声问道:“小姐,你……你没事吧?”

萧灵芷抬头看了小君一眼,低声道:“刚才有人在监视我们,在偷听我们说话!”

小君并不意外,轻声道:“是,至少有三个人在院子外面隐藏着。”

“你刚才做的很好。”萧灵芷轻声叹道。

小君眉头更是紧蹙,压低声音:“小姐,为何要监视我们?那名丫鬟,为何要将韩少爷的事情透漏给我们?”

“分化而已。”萧灵芷香唇边带着轻蔑的笑意:“或许是有人觉得我和韩漠走得太近,担心我会对他们不利,所以……!”

“挑拨离间?”小君轻声道。

萧灵芷幽幽叹道:“他们是太小心了……!”

小君轻声问道:“小姐,这是不是贺学之安排的?莫非他觉得小姐和韩少爷会走在一起?”

“贺学之并不是高明的人物。”萧灵芷美丽的眼眸子中带着冷漠之色:“我想……只不过他是得到了某人的暗示,让他找机会挑拨我与韩漠的关系……只不过他的手段并不高明,反而……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某人的暗示?”小君道:“小姐,你说的某人,是指……太师?”

萧灵芷轻轻点头:“我们初入宜春郡,虽与韩漠同行,但是没有任何迹象说明我们和韩漠走在一起。贺学之今夜利用丫鬟前来试探,进行分化,那就说明贺学之是接到了太师的嘱咐……不过这样一来,却让我清楚,太师……已经开始对我有防范了……至少对我的信任开始有了动摇!”

小君露出担忧之色:“小姐,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灵芷沉默着,半晌过后,才无奈一笑,道:“做他们想看到的事情……他只是担心我和韩漠走得太近而已,那我……就如他所愿,不与韩漠有任何瓜葛……!”

小君眼眸子显出感伤之色:“小姐,你的意思,是要以韩少爷为敌人?”

萧灵芷并没有回答,只是缓步走到窗边,轻轻推窗,显出一条缝隙,透过那缝隙,望着天边的明月,许久之后,她才喃喃自语:“我该如何做……!”

她美丽的脸上,一片迷茫。

……

……

韩漠推开小阁的那扇门,竹门“嘎吱”打开,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贺学之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淡淡一笑,这才抬步走进了阁子里,转身便关上了房门。

屋内雕梁画栋,虽不大,却极其雅致,一张屏风临堂而立,白色的屏风上,竟是画着《宫装仕女图》,线条流畅,人物丰腴,形态竟然是极为逼真。

屏风之后,灯火闪烁,一道妖娆的倩影投在屏风之上,屋内香气袭人。

韩漠模了摸下巴,缓步转到屏风后面,就看到屏风之后有一张春榻,旁边的红木桌子上,竟是点着红烛,塌上香丝锦被,房中更是熏着暖香。

最让人心动的,自然是坐在榻边的佳人,此时已换上大红的衣裳,头戴金冠,珠帘垂下,静坐榻边,乍一看去,宛若新娘子。

韩漠感觉脸上一阵火热,这种怪异的场景,让他很不舒服。

但是他很快就平复心境,缓步走到那女子面前,轻叹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那女子已经娇滴滴地道:“将军能否吹灭蜡烛?”

韩漠轻轻笑道:“佳人要求,自当从命!”

他走过去,吹灭了红烛之火,那烛火熄灭,整个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

“将军别急……唔……弄疼人家了!”韩漠尚未靠近那女子,耳边就传来那女子销魂入骨的娇.吟声,就似乎自己已经对她动手动脚一般。

韩漠尚未多想,自己的手就被一只温玉般的小手牵过去,那女子力气竟然不小,轻轻一带,竟是将韩漠带到床边,那媚入骨髓的声音娇柔地道:“将军,待……待奴家为你宽衣……嗯……将军莫急……!”

她做戏做得极为逼真,就似乎正在被韩漠抱在怀中蹂躏一样。

韩漠感觉自己的盔甲被那女子脱下,自己的亵衣还没脱,就被那女子拉到床上,锦被翻起,竟是将二人盖在里面。

那女子将韩漠压在身下,她身上的大红衣也不知道何时脱去,也只穿着白色的亵衣,韩漠甚至感觉到女子那丰满的酥胸正顶在自己的胸膛,坚挺且弹性十足,两团美.肉极是丰硕。

那女子香唇已经凑到韩漠的耳边,低声道:“有人在监视,你我演戏!”

韩漠将嘴唇也对着女子的耳边,轻声道:“艳老板,我该如何配合你演这出戏呢?你就不怕假戏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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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三章 【媚雪】

那女子的娇躯温热如火,娇躯压在韩漠身上,二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韩漠却只觉得她的身体柔若柳絮,几乎没有多少重量,但是身体丰盈,虽然隔着亵衣,却能够充分感受到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的弹性和丰润,特别是她胸前那两团丰盈,挤压在胸口,实在让人感到*焚身。

韩漠是个热血男子,虽然性情谨慎,但是此刻间被那魔鬼般火热的美妙胴.体压住,感受着那股丰腴与弹性,却也是血脉喷张,脑中更是想着此女在先前的正厅表演那暧昧无比的妖艳舞姿,那浑圆的翘臀,那丰硕的胸脯,那白皙的肌肤,那挑逗的动作姿势,只觉得自己下面忽地挺立起来,竟是挤进一个缝隙中,那却是女子的两.腿之.间。

韩漠只感觉全身一阵快意,耳边更是听到那女子的娇.吟:“将军,你……你就这般欺负奴家吗?你轻一些……奴家都要被你揉破了……!”那女子呻吟完,却压低声音道:“韩漠,你老实一些,莫逼我杀你……!”

韩漠感觉自己下身深深挤进女子两腿间,那女子似乎有些适应不了,动了动娇躯,他下面却是顶上了那女子的小腹处,更是一阵温热,竟是忍不住将手环上去抱住了女子的纤腰,低声道:“艳老板,我刚说过,有时候演戏,就会假戏成真的……!”

“轻一点……缓一点……将军怜惜奴家些……!”女子发出骚.媚入骨的呻吟,随即轻轻娇笑,声音娇媚,却轻若蚊蚁:“韩将军是何时知道我的?假戏成真,你可莫忘记,我可比你大上许多,你莫非对我一个老太婆很有兴趣吗?”

这个魅惑入骨的尤物,当然不是别人,正是与韩漠有过赌约的艳雪姬。

荒郊客栈,韩漠与艳雪姬以金佛为赌局,最终是赢了艳雪姬,更是约定艳雪姬的人保护自己和韩玄昌一年。

艳雪姬后来是派了手下四将之中的瘦麻杆和猴子负责暗中保护韩漠和韩玄昌,不过那二人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什么时候便出来帮一下。

至于这位艳雪姬,韩漠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份极其神秘,与白夜郎颇有瓜葛,更知道这艳雪姬的年纪早就过了三十岁,应该有三十三四岁,那是正儿八经的熟妇,不过她的容貌和身体却不知什么原因,与二十三四的少妇一般,那肌肤更是滑.嫩胜过十六七岁的少女。

艳雪姬的保养之道,可称独步天下。

少女的肌肤,少妇的身材和容貌,熟妇的风情和妖艳,这种奇怪的组合凝合在艳雪姬的身上,反但不会让人感觉有半分的反感,有的只是无尽的风情诱惑。

“艳老板的动作和身上的香味,比之天下女人都不同,只要多想一想,就能知道的。”韩漠轻声道,在厅中艳雪姬跳舞时,他就有种熟悉感,后来闻到艳雪姬留下的余香,细细一想,也就想到是她了。

他当时自然很惊讶,甚至怀疑自己的判断,但是进到屋里听到艳雪姬那酥软的声音,自然是确定了。

“你还真是聪明!”艳雪姬腻声道。

韩漠虽然运起《长生经》,但是此时对他的气血并无太大的平复作用,反是艳雪姬身上那幽香一阵一阵往鼻子里钻,更有那下身顶在艳雪姬那平坦的小腹处,全身的气血翻滚,压低声音:“艳老板,为何要演这出戏?莫非你的雅兴变了,不爱赌博爱演戏?”

艳雪姬吃吃轻笑,道:“我现在即爱赌博,也爱演戏……!”又开始呻吟:“将军,奴家……奴家为你换个姿势……奴家都要被你撕裂了……!”

韩漠苦笑道:“艳老板,你能不能不要叫成这样……我实在……实在有些让人受不住……!”

“原来你果真喜欢老太婆。”艳雪姬扭动身体,似乎是想将二人紧贴的身体拉开一些,媚声道:“看来老娘的魅力不减当年,你这般的小家伙对我还是有兴趣……!”

她却不知,她这一扭动,韩漠下面的坚挺顿时再次滑入到一个奇妙的所在,深入进去,只听到艳雪姬竟是“嗯”地轻吟一声,这一声呻吟,与之前大不相同,竟似是从内心所发出,带着鼻音,端的是让人心神悸动。

韩漠虽然在此生并未行过人事,但是他前世并不缺乏这个经验,猛地明白,自己下身滑入的地方,正是艳雪姬的神秘幽泉之所,艳雪姬这一声轻吟,只怕是因为自己触碰到了她的紧要之地,所以才自然地呻吟起来。

韩漠甚至在这一瞬间感受到艳雪姬的娇躯轻轻颤抖。

艳雪姬的亵衣,乃是轻丝所制,极是轻便单薄,如同蝉翼一般,那结实丰润的两条大腿.之间,自然也是单薄的很。

艳雪姬并没有忘记迷惑外面听房之人,又发出骚.媚入骨的声音:“将军喜欢这个姿势吗……唔……慢一些……!”

“什么姿势?”韩漠低声问道。

艳雪姬伸手在韩漠的腿上掐了一下,低声道:“臭小子,你在调戏老娘吗?”

韩漠咧了咧嘴,忽地高声道:“唔,好白的屁股,本将军……喜欢你这样……像母狗样趴着……!”他话声刚落,就感觉腰间又是一疼,那是被艳雪姬又拧了一下。

“你……你说谁是母狗?”艳雪姬竟是咬住韩漠的耳朵,低声骂道:“你敢骂老娘?”

韩漠苦笑道:“不是要演戏吗?就你一人在演,只怕没人会信的……!”

艳雪姬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兀自低声道:“再要出言不逊,老娘可对你不客气……!”提高娇滴滴的嗓子:“轻一些……将军,你如此威猛……奴家受不住……!”

她那妖媚的呻吟,又让韩漠受不住,此时下面还顶在艳雪姬的幽泉之所,一时血液翻滚,竟是悄无声息地提臀往上慢慢深入,不知不觉中,竟然更是渗透进去一些,虽然有亵裤阻隔,但是韩漠分明感受到那紧绷的挤压,就似乎已经进入了那个地方一样。

他还真是没有想到,自己此生的这第一顶,竟是顶在艳雪姬的幽秘.处,虽未真的进入,但是其间的刺激感,却比进入要刺激得多。

他分明感受到艳雪姬的娇躯又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那两只手,一只手抓着韩漠的肩头,一手抓着韩漠的腰间,竟然都用力紧抓,鼻中又发出一声轻吟,两腿似乎痉挛,紧紧夹住,竟将韩漠那地方夹得更紧。

她的两条美腿笔直而修长,圆润中却又是结实无比。

韩漠忍不住又提臀往上顶,热血沸腾下,很想钻到深层。

“不要……使坏……!”艳雪姬似怒非怒,低声斥责一声,又提高呻吟荡音:“快……将军快一些……奴家……奴家好舒服……唔……奴家爱死将军了……!”

她一阵呻吟过后,竟是瘫软在韩漠的身上,轻若柳絮的娇躯一动不动,任由韩漠那处顶在她的幽泉处,也任由韩漠的手儿抱着她纤细无骨的柳腰,红唇轻张,呼吸微促,那酥胸随着气息起伏着,挤压在韩漠的胸膛。

屋内顿时归于沉寂。

韩漠凝神细听,便听到屋顶处响起一阵极为轻细的声音,心中清楚,那定然是在外面偷听的家伙。

他和艳雪姬一时都没有动,二人躯体紧紧贴在一起,艳雪姬吐气如兰,呼吸间,气息的香味与她身上的体香混合在一起,钻进了韩漠的鼻子里,让韩漠下身依旧坚挺地顶在那里。

韩漠的手儿也不知何时已经搭在她的翘臀上,浑圆结实,那是很轻易便能感受到翘臀上的光滑,温热的很,两瓣肥.美的臀儿形成一个美妙的香.臀,韩漠甚至忍不住以一根手指在半边雪白丰满的臀.瓣轻轻划动,虽有丝般的亵衣,却是光滑如玉,娇嫩之感比之年轻少女更是胜过许多,想来是一直习武,这香.臀儿也是练得光滑结实。

这种暧昧的姿势静止了也不知多长时间,就感觉艳雪姬的身体动了一下,韩漠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脖子竟然一寒,似乎有刀锋抵在自己的咽喉处,而艳雪姬的身体已经从自己身上爬起,隐约中,见到艳雪姬跪在春榻上,就在自己身边,一只手儿拿着寒幽幽的匕首,正抵在自己的咽喉处。

“臭小子,敢趁机占老娘便宜,你还真是不怕死!”艳雪姬的声音冰冷,方才那股妖媚入骨的感觉尽去,就似乎是另一个人。

韩漠没有畏惧,只是淡淡道:“艳老板,倒不是我占你便宜,只不过……你觉得刚才那种情况下,我若没有丝毫的反应,会正常吗?要么我不是正常男人……要么,你不是一个足够有吸引力的女人……可惜这两点都不存在,一个正常的男人碰到你这样足够吸引人的女人……总要有些故事的!”

艳雪姬手中的寒刃在韩漠的咽喉出轻轻滑动,瞬间又吃吃娇笑起来:“韩将军向来能言善辩,你这般喜欢欺负女人的家伙,我该不该杀你?”

“天地良心!”韩漠正色道:“我韩漠对女性向来尊重,从不欺负……有时候无非是欣赏而已,艳老板这样的绝世佳人,那是能够迷倒天下人,我不过一凡夫俗子,又怎能抵抗得了……!”

“花言巧语!”艳雪姬噗嗤轻笑。

“艳老板想杀我,这个时候也是不该动手的。”韩漠轻叹一声,“否则艳老板可就成了不信不智之人!”

艳雪姬收回刀,竟是躺在韩漠的身边,侧躺着面对韩漠,“哦”了一声,轻轻道:“不信不智?要杀你,举手之间,何来不信不智?”

“艳老板莫非忘记你我二人的赌约。”韩漠低声道,虽然艳雪姬那火热妖娆的身体已经离开,但是韩漠下面却没有平复下去,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平静道:“一年之期未过,艳老板亲手杀死我,这可就违背了你的诺言。”

艳雪姬娇滴滴地道:“那又何来不智?”

“以艳老板的身份,甘心听贺学之差遣,更是甘心在这里接客……!”他说到这里,感觉自己腿上一阵疼痛,又是被艳雪姬拧了一下,只能道:“你这般委屈自己,自然是有所图……若是杀了我,前功尽弃,恐怕是不值得……岂非不智?”

艳雪姬吃吃笑着,气息如兰花,飘香动人,“韩将军倒是很聪明!”

“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韩漠低声道:“如果贺学之令艳老板陪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艳老板为了目的,难不成还真的会……!”

艳雪姬轻轻一笑,轻声道:“如果不是你,而是其他男人,我会让他碰不上我的身子,但是出去的时候,却以为做了该做的一切……你要不要试一试……!”

韩漠轻轻一笑,“不用,我向来不喜欢尝试幻药!”

他自然之道,如果是其他男人,艳雪姬那是要用上迷幻药,让那些男人虽然碰不上她的身体,在幻觉中却感觉与她交.合过。

这一种药虽然难求,但是艳雪姬这种人物,肯定是有的。

“艳老板屈身在此,却又是为何缘故呢?”韩漠轻声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以艳雪姬的武功,出神入化,怎会甘心听凭贺学之差遣,她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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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四章 【梅开二度】

雅阁飘香,佳人在畔,可是韩漠却不好轻易动。

艳雪姬蛇一样柔软的身体却是动了动,轻声道:“你想知道我为何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的事情没有做成之前,被你知道我要做什么,那我会杀死你的……你还要知道吗?”

韩漠轻叹道:“罢了,相对于你要做的事情,我更关心我的性命!”

艳雪姬吃吃一笑,道:“韩将军还真是识时务的人。”凑近韩漠的耳朵,轻声道:“不过我却有一事要韩将军帮我,却不知将军答不答应?”

她那丰满的酥胸压在韩漠的肩头,弹性惊人,韩漠只能感慨,艳雪姬也不知是练了什么功夫,她的身体状态,看起来就如同处女一般,坚挺弹性,结实异常,绝非普通妇人能够比拟。

也怪不得这具娇躯一出,男人们都是垂涎三尺,目瞪口呆。

“艳老板要我做什么?”

“出了这个门,你要让贺学之感受到你对我的迷恋……你让他留我在这里,不要再和其他人相见。”艳雪姬轻叹道:“我只怕他再要我见其他男人,我一时忍不住,动手杀人,便将我的计划破坏了。”

韩漠轻笑道:“这并不是难事情……你这样的女人,男人迷恋,岂非很正常的事情!”

“那就好。”艳雪姬娇滴滴地道:“你便将我当成你的情人,金屋藏娇,养在这里……如此一来,也方便我行事!你帮不帮我?”

“好。”韩漠道:“我答应你。”

“你可还要记得,有空之时,你必须经常来看我。”艳雪姬娇声道:“你若隔上一日不来,贺学之那条狐狸定会生疑……你该明白,一个男人迷恋一个女人,那是一刻也离不开的……!”

韩漠无奈笑道:“一个女人若是喜欢上一个男人,那也是一刻也离不开的……艳老板的意思,是说我每日里都要来此,在这里和你演戏,然后让人在外面听着?”

“你不愿意?”

“倒也不是。艳老板的声音宛如天籁,我愿意一直听下去。”韩漠轻轻道:“只不过这般天天演戏,对我倒是大大的折磨……面对你这样的女人,只是能看不能吃,这……你懂的,理解万岁……!”

艳雪姬噗哧一笑,腻声道:“你莫急,你若真是帮我,我总要给你点甜头吃的。”

“却不知是何样的甜头?”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甜头?”艳雪姬似笑非笑:“韩漠,老娘给不给你甜头,那是看老娘的心情……你若是惹恼了老娘,老娘拼着事情败露,也要杀死你……!”

韩漠呵呵一笑,并不多言。

忽听到屋顶又响起一阵极轻的声音,韩漠一愣,低声道:“怎么又来了?”

艳雪姬腻声道:“自然会来……与我在一起,只有一次,那也算不得迷恋……咱们再来一次才行……!”她话声说完,竟是躺在床上,拉过韩漠,让韩漠压在了她美妙的身体上。

“再来一次?他又看不见,咱们不碰在一起,你只要发出声音不就可以?”韩漠轻声道。

他无法确定,如果艳雪姬再次发出那勾魂的呻吟,自己是否能忍受得住,自己可是一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男人,更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娇.吟在侧,佳人在旁,那已是很难忍受,若是再以这样的姿势贴在一起,实难把持啊!

艳雪姬道:“你以为我不想?你以为我愿意你在我身上……只是……只是老娘若不让你碰着我的身体,就叫不出来,即使叫出来,也不自然……那反倒会露出破绽……!”

韩漠奇道:“艳老板的意思,是只有我碰着你,你才能发出……发出那声音?”这还真是奇怪,莫非这女子竟有这般的床上奇趣,只有男人碰上身子,才能叫出那销魂噬骨的呻吟?

艳雪姬没有回答,只是提高声音,再次发出那酥媚入骨的荡音:“将军,歇息好了吗……奴家……奴家还想要……!”

“将军……你……慢些……奴家还疼……!”

韩漠再次*上升,本来熄灭下去的坚挺,此时再次挥戈而起,顶在艳雪姬的两腿间,这一次姿势更为主动,韩漠轻轻抱着艳雪姬的肩头,圆润光滑,身体压在她娇躯上,不敢轻易动作。

“唔……将军……奴家受不住……怜惜奴家……!”

韩漠坚挺愈发的坚硬,隔着亵衣,竟是顶入幽泉处,越来越深,似乎陷进一个紧.窄所在,却不知是不是进了那里。

艳雪姬娇躯一阵颤抖,“嗯”地叫了一声,这一声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她的双手已经环上来,抱住了韩漠的腰。

韩漠气息粗重,也不管是不是进到那里,只觉得这个时候软玉温香,若是再无动作,那与太监根本没有差别,开始轻轻起伏动作起来。

艳雪姬咬着香唇,压低声音,斥道:“你……你不要动……!”却不料韩漠猛力一顶,艳雪姬樱唇中发出一声销魂噬骨的呻吟,似乎是痛苦,又似乎是欢愉,韩漠更是感觉自己的坚挺似乎已经进入了幽泉道,但是有亵衣阻隔,却无法感受出是不是真的进入了禁区,更是不知进入多深,只是觉得前端被紧紧裹住,那是一种销魂噬骨美入骨髓的快感,他臀部起伏几下,愈发感觉自己渐渐挤进深处,甚至能感到一股热潮。

“将军……将军……别……!”艳雪姬急促地叫起来,她一时抱紧韩漠的腰,似乎要韩漠更加深入,但是韩漠更要深入时,她又用手阻住,显然是担心韩漠真的完全进入,看起来她也是异常矛盾。

韩漠耳边听着她的呻吟,他自然不会觉得她年纪大,不说艳雪姬宛若二十三四岁的容颜和十六七岁的少女肌肤,实际上韩漠的真实年纪比她还要大,而这样的妖娆尤物就在自己的身下,还发出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的销魂呻吟,更加上韩漠身体成熟以来,还真没有这般亲近女人,此时他只觉得浑身燥热,艳雪姬越是在下面阻挡,他就越升起一股征服感,也忘记艳雪姬有着高绝的武功,低吼一声,身下一沉,便往下面直插进去。

艳雪姬柳腰一摆,丰.臀一缩,躲了这一下,她的手却在下面一抓,抓住了韩漠的老二,压低声音:“你……你不许动,否则我要……我要你成太监……!”

韩漠一寒,老二被艳雪姬抓住,也不知这女子真要恼怒起来会不会真下手,一时间不敢动弹,艳雪姬则是握住他的坚挺,手儿明显有些颤抖,似乎要松手,但似乎害怕韩漠再次进入,又不敢放手,只能轻声呻吟着。

艳雪姬一阵急促的呻吟后,终于歇止,屋子里再次静下来。

韩漠知道自己方才热血沸腾之下,颇有冲动,贴近艳雪姬的耳朵,轻声道:“对不起……我说过,这游戏……容易弄假成真……!”

艳雪姬放开握住韩漠坚挺的手,将韩漠从身上推开,并不多言,屋内一时寂静无声,耳听着屋顶又响起动静,听房之人显然退了下去。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都是呼吸有些急促,但是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你……可以走了……!”艳雪姬轻叹一声,打破沉寂。

方才韩漠的冲动,她自己差点也迎合起来,但是陷入情.欲之中的瞬间,她头脑顿时清醒,勉力压制住那撩人心火的欲望。

她也不怪韩漠,连自己都差点忍受不住,又何能怪责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韩漠从榻上起来,点上了烛火,火光顿时亮起来,他回头去看艳雪姬,只见正是那张许久没见的漂亮脸蛋儿,那俏脸上,此时竟是布满绯红,白里透红,满是春意,那一双勾魂荡魄的眼眸子,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随即脸上红霞更盛,美眸划过怪异之色,迅速撇过头去。

韩漠一愣,忽地明白,敢情自己的下面还搭着帐篷哩。

他急忙穿上盔甲甲裙,更是戴上头盔,这才过来靠近榻边,只见穿着白色亵衣的艳雪姬,那身体当真是魔鬼一般,曲线起伏,露出的肌肤如同羊脂玉般光滑白皙,两条修长笔直的美腿紧紧夹在一起,那姿势更是别样的诱人。

“你自己小心……!”韩漠凑近艳雪姬,低声道。

能够让艳雪姬如此委屈,艳雪姬所图必然重大,她既如此谨慎,所面临的危险想来也是极为严峻。

只是韩漠却不知道,以贺学之的势力,如何能够威胁到艳雪姬。

艳雪姬和白夜郎,可说都是世外高人一样的存在,普通的凡夫俗子,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即使贺学之实力强悍,有着私家军和影子卫,但是韩漠却不认为那些势力能对来去无形的艳雪姬产生威胁。

贺学之究竟有什么让艳雪姬如此谨慎小心的势力?

韩漠当然不知道,贺学之的身后,还有一位徐先生!

“记得经常过来。”艳雪姬闭着美眸,轻轻道:“莫坏了老娘的计划,否则,老娘可不饶你!”

韩漠嘿嘿一笑,不敢在这里再多耽搁,虽是佳人,只不过这位佳人神秘莫测,心性难料,还是拉开一些距离好。

他整理了一下盔甲,又瞥了艳雪姬那迷人的娇躯一眼,这才带着笑意,离开了小阁,出门时,自然少不得将门带上。

等韩漠出门,艳雪姬才微微松开两腿,感觉两.腿之.间微微泛凉,禁不住贝齿咬着红唇,竖起柳眉:“老娘把持这么多年……差点被这臭小子毁了,真是该死……!”

但是想到方才那种宛若偷情般的刺激感受,脸上竟是泛起红潮。

蜜如潮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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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五章 【易装】

从屋子里出来,韩漠深吸一口气,《长生经》运气,此时佳人不在身边,《长生经》的效果极佳,那一柱擎天很快就恢复下去,他尴尬一笑,自问也是个很有定力的人,怎么今日却被艳雪姬弄得心神俱醉,失了姿态。

月色幽幽,清风微拂,抬头仰望,此时却是深夜,万籁俱静。

韩漠出了院子,就听旁边脚步声起,贺学之已经带着笑声走过来,笑眯眯地问道:“韩世侄,感觉如何?”

韩漠见着家伙突然钻出来,冷不防还是吃惊了一下,心中寻思:“我靠,老子在里面演戏,你这老家伙竟然一直在这里等着,真是没皮没脸。”面上却显出腼腆之色,抱拳道:“这……这都是拜世伯所赐,韩漠深谢世伯!”

贺学之那是早就得人禀报,知道韩漠与艳雪姬在屋子里至少梅开二度,他却哪里知道韩漠和艳雪姬早就认识,更想不到二人在屋子里乃是演出了一场好戏,还以为韩漠是真心谢自己,心中得意:“少年好色,那样绝色尤物,韩漠便是再有城府,再有耐力,那也是抵挡不住的。”很开心地笑着,拍了拍韩漠肩头,轻声道:“韩世侄果然也是多情种子,这样的美人,天下能见到的已是少之又少,能够共度良宵,那可是人间天堂啊。”

“是是是!”韩漠点头道,脸上笑着,做出几分迷恋之色。

贺学之往院子里瞅了一眼,低声道:“世侄怎地不在这里留宿……春宵一刻值千金,如此佳人相伴,该当好好享受才是啊!”

韩漠笑道:“弟兄们都在仓库扎营,我若一夜不归,这……这总是有些说不过去的……!”凑近过来,轻声道:“自京里出来,数日行程,我也是筋疲力尽……这佳人多情,只怕……!”他怪异一笑,并没有说下去。

贺学之哈哈一笑,自然是听懂了。

有那般性感尤物,若是一夜缠绵,韩漠虽然年轻气盛,但是途中劳顿,只怕精力跟不上,笑道:“如此也好,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

“是了,世伯,韩漠有一事相求,不知……!”韩漠神情怪异。

不等韩漠说完,贺学之立刻道:“世侄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在这块地面,世伯我办不到的事儿还真不多!”

韩漠轻声道:“其实……其实只是想向世伯求赏!”

贺学之一愣,但立刻明白,马上笑道:“世侄是说媚娘?”

“媚娘?”韩漠心中有些奇怪,但立马反应过来,艳雪姬混进春园,自然不是用真名,想来着“媚娘”便是艳雪姬如今的名字了。

“世侄,这媚娘乃是绝色尤物,得来颇是不易……!”贺学之故意犹豫,以显得艳雪姬的重要,看了韩漠一眼,见韩漠正盯着自己,于是笑道:“不过世侄既然开口,做世伯的却也不会小气,你若真是喜欢,我便送给你!”

韩漠深深一礼,“多谢世伯!”

贺学之脸上现出得意之色,心道:“媚娘那等绝世尤物,又有几人抵挡得住,韩漠年纪轻轻,自然是迷恋其中。以此尤物拢住韩漠,这韩漠必定不会与我为难,只要韩漠和御林军没有动作,其他的事情,倒是好处理了……!”

“只是世伯知道,如今我是随军在营中,这媚娘自然不能同往。”韩漠轻声道:“所以晚辈想让媚娘先暂住这院子里,等我回京,再带她一起走……只望世伯成全。”

“世侄放心就是。”贺学之笑眯眯地道:“举手之劳而已。”

韩漠笑着点头道:“那就好。如今这媚娘既是我的女人,还请世伯多关照,莫让闲人打扰……!”

贺学之还以为韩漠迷恋艳雪姬,怕其他男人染上,会意一笑,道:“放心放心,既是世侄的宠姬,我必派人好好服侍,这院子也会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如此,多谢世伯!”韩漠谦恭道:“晚辈还有事在身,先请告辞!”

贺学之这才亲自将韩漠送至大门,苗武却是带着十多名御林军在府前等候,见韩漠出门,立刻牵马上来,韩漠又与贺学之一番客套,这才上马,在苗武等御林军的簇拥下,骑马而去。

贺学之望着韩漠远去的身影,嘴角泛起笑意,他迅速回到内院,徐先生正微笑迎上来,恭敬道:“主公,这美人之计如何?”

“媚娘那等尤物,妩媚天生,韩漠岂能抵挡得住。”贺学之得意笑道:“先生,你是从何处寻得这样的女子,只这一个女子,便制住了韩漠,实在高明。”

徐先生微笑道:“这样的女子,可遇不可求。我也是偶然遇之,使了些手段得到!”

贺学之笑道:“先生的方法,定然是极高明的,否则也不会令如此佳人为我们所用。”

“她能为主公效劳,亦是她的荣幸。”徐先生轻笑道:“虽然韩漠已是初步拉拢成功,不过我们还是要注意他的动静……我想定然还有一群人想以韩漠为刀刃,对我们动手……!”

贺学之嘿嘿笑道:“我只怕那些人不能如愿……至少我们目前可以先腾出时间,以先生之策,让苏克雍之流知道我们的厉害……!”

徐先生平静一笑,如同湖中涟漪,风平浪静。

……

……

御林军这驻扎进官仓之后,原先驻扎在仓库里的城守军大部分都被调回县城军营,只留下一小部分分布在仓库外面,巡逻守夜。

两千御林军充斥在仓库的各处角落,严密守护,特别是新入粮的仓库,那更是重兵把守。

城守军原本在仓库内便搭建了一个个小帐篷,撤出之后,此时则是正好被御林军用上,而韩漠也不去仓库的正方歇息,而是在仓库间隙中的小帐篷暂歇。

各地粮仓,本就是重要之地,一直以来都是有兵士守护,不过以前都是在仓外列阵巡逻守护,并不像现在这般,直接将营房驻扎进仓库之内。

此番前来的,除了两千御林军,那还有上千的车夫力工。

如今粮食运到,这一群人的职责完成,再留在这里,也只是消耗本就不多的赈灾粮,所以出京前户部的安排,这群人完成任务之后,稍作休整,便可返回京城。韩漠已是传令下去,次日清晨,这一群人在一名御林都统的带领下,由一百名御林军护送回京。

韩漠自春园回来,到帐篷歇下,薛绍已是进账禀道:“大人,放粮之后,已是派了人跟从,这第一批放出的粮食,倒是分发到各处煮粥,应无贪污舞弊之机。”

韩漠微笑点头道:“那便好。薛大哥,辛苦了,坐下歇息吧!”

薛绍也不客气,在旁边坐下,道:“兵士分为两班,主要集中在盛有粮食的仓库四周,没有大人的吩咐,这些粮食不会有一颗流出去。昨日放粮时,粮署司那转运司和发运司的官员还想掺和进来,我已对他们说过,这不是税粮,是灾粮,由大人全权负责,咱们可不管什么转运司发运司,只看大人的手令!”

粮署司分为好几个司衙门,这转运司和发运司是属于调拨粮食的司衙门,正规的税粮等都是要经过这些司衙门的手,负责聚集,装运,调拨,发粮甚至购粮催粮等职责。

韩漠呵呵笑道:“虽然有些不给他们面子,不过如今这却是我们最该做的事情。这批粮食,地方上只需要将粮食变成米粥,至于中间那些狗屁的环节,事急从权,那也不能按照往日税粮的规矩走。圣上即命我为护粮官,这粮食我就要看的死死的,少走一道程序,也就愈发安全。真要被他们按照程序沾手,这粮食少了咱们还不知少在哪里……!”

“薛大哥可打听出如今灾情如何?”韩漠轻声问道:“这两日放晴,前方的洪水可否退了一些?”

薛绍忙道:“具体情况,尚不得知,不过却也是询问了一些人。如今萧怀金萧尚书正坐镇前方,领了工部吏员以及当地治水能手,是要引水开渠,将洪水分化成几股,先解新义城之危……也派人迅速绕到大常江未垮的堤坝,尽量加筑,防止再有大雨,其他各段的堤坝再破……!”

韩漠点点头,喃喃道:“看来萧怀金这一次倒是愿意做些事情……!”

与薛绍又说了一阵子话,薛绍见韩漠有些疲惫,这才告辞退下。

次日一早,车夫力工在百名御林军的护卫下,离开了夕春县,往燕京回返。

韩漠看起来倒似乎很清闲,一早上找到了薛绍,那是要与薛绍一起练习箭术,直到日上三竿,二人才汗淋淋地歇手,稍微洗刷了一下,韩漠又传来肖木,“肖护军尉,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是!”肖木也不多问,立刻答应。

“能否找到两套普通百姓的衣裳?”韩漠问道,脸上带着怪怪的笑。

肖木点头道:“卑职这就去找。”

肖木做事比之其他两员副将,要沉稳得多,韩漠选他跟随自己出去,最重要的一点,乃是肖木的面相看起来极是普通,并不显眼。

薛绍自不必说,一脸大胡子,特点鲜明,那是一看就能记住,苗武虽然无大胡子,但是身体粗壮,肌肉结实,浑身上下就透着一股子军人的气息,那也是丢在人群中极易被发现的人物。

只有这肖木,身材不高,长相普通,若不说话,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很难有人看出他竟是一名军人,而且是一名堂堂的御林军护军尉。

肖木做事如同他的外貌一样,低调深沉,不着痕迹,从他的脸上,极难看出他的心思。

很快,肖木就拿着两套百姓的粗布衣裳来到韩漠的营帐中,韩漠接过一套,二话不说,道:“咱们换上这衣裳!”

肖木一怔,脸上显出疑惑之色,但还是在帐篷内换上了百姓的衣裳。

二人换上衣裳,肖木乍看上去,还真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锋芒隐匿,完全看不出他真实身份。

韩漠乍看上去,也像一个精神利索的农家小子。

“要想知道夕春县缺不缺粮,往一个地方去,就能看出个大概了。”韩漠轻声道:“咱们就往那里瞧一瞧,我倒真想知道,贺家是不是真的拿不出粮食!”

第三一六章 【大鸿米店】

长元街是夕春县城的主大街,贯穿南北城区,宽阔漫长,自南城门进入,踏上的就是长元街,大街便又直通到北城门。

这条大街又分出不少岔道来,通向城里的每一条街巷,俯瞰下去,长元街就是县城的主动脉,而许许多多的小街道像血管一样纵横交错。

长元街自南至北,商铺林立,药铺,酒楼,裁缝店,首饰店,脂粉铺,铁匠铺,客栈,茶馆,春楼……应有尽有,而且城里并没有因为宜春的大灾而显得萧条。东部三县,除了夕春县本就存在的大批富贾士绅外,受灾二县的富贾士绅也都是逃到夕春县城避难,这些富人逃难时,那少不得是拖家带口,除了带不走的房产地产,那金银财帛却是能带则带,所以这夕春县城如今可算是整个宜春郡最富有的城池。

安顿下来,这些富贾士绅自然是闲不住,该喝花酒喝花酒,该听戏的听戏,该泡茶馆的泡茶馆,该遛狗斗趣的继续遛狗逗趣,小姐太太们该逛街的也自逛街,城内城外,风景大不相同。

那城外孤鸿遍野,惨嚎阵阵,而城内歌舞升平,花天酒地,一墙之隔,却如天堂地狱。

街头男男女女人来人往,一些富户人家的小姐太太夫人们大大方方地在街头漫步,并不怕抛头露面,流连于各种脂粉铺和首饰店。

他们有着足够的食物保证自己吃饱,对于他们来说,城外那些穷鬼并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去怜悯那些人,还不如多购置几件衣裳。

街上时不时地走过一队队身着甲胄的城守军巡逻兵,又或者出现县衙的衙差,维持着街上的秩序。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韩漠正与肖木一前一后漫步在街上,二人距离很近,走在颇为拥挤的街道上,韩漠看似很随意实则很用心地观察着两边的店铺以及街上的行人。

西花厅厅长所观察的人,是那些在街上看起来绝不显眼的人物,而他所观察的店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类别,那便是米店。

踏上这条街开始,韩漠就对经过的每一家米店都记在心上,其他的店铺,则是一扫而过。

在这种受灾时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无论是金银还是美色,价值都是远不及食物珍贵,所以在这个时期,最紧俏的店铺,无疑是米店。

行了大半条街,米店却是看到了五六家,店面都极大,但是与众不同的是,这每一家米店门前,都有着四五名劲装大汉,一个个虎背熊腰,看起来倒像是一群打手。

更让人惊异的是,这一路上的米店,门头上的匾额都挂着“大鸿米店”招牌,竟都是一家米店,除了这“大鸿米店”之外,竟然是看不到有第二家招牌的米店。

肖木跟在韩漠的身后,一路上行来,已经明白了韩漠的意思,知道韩漠是来街上观察米店行情,看到店前有打手保护,那倒不以为意,这个非常时期,米店乃是极重要的店铺,有打手保护,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不过见到这一路上都只有“大鸿米店”一家招牌,他也是疑惑起来,看着韩漠,只见韩漠镇定自若,在人群中慢慢行进,于是急步跟在韩漠身侧。

又行了一段路,韩漠终于在第六家米店门前停住步子,见到那米店中有那三四名客人正在购米。

他缓步靠近,门前的几名打手立刻将目光盯在他的身上,一名打手已经沉声问道:“是不是买米?”

韩漠点点头,那人立刻道:“带了多少银子?”

韩漠也不多说,从怀里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来,那打手又打量一番,才挥手道:“进去吧!”旁边更有一名打手嘿嘿笑道:“看不出来这穷鬼还能买得起米,敢情这银子是偷来的吧!”

韩漠嘿嘿一笑,道:“我有银子,你有米,管我银子何来?”

“那倒是。”那打手笑道:“你就算是土匪抢来的银子,只要有银子,我们就卖你米。”

韩漠也不多废话,和肖木一前一后进了店铺内。

这米店很是宽敞,柜台很长,柜台后面摆放着几十袋大米面以及面粉,柜台内坐着一位老掌柜,两名店伙计正在秤米粮。

店铺里面的角落处,有一张桌子,桌边坐着三四名劲衣大汉,都在掷骰子赌钱,桌边更是放着数把大刀,这一群人显然也是店里的护卫。

如此时期,大鸿米店兀自能够数家铺面大做生意,更有专人保护,看来这米店的后台着实不简单。

柜内的伙计秤好大米,这才用小米袋装好,放在柜台上,道:“五斤米,收好了!”

那排在最前面的客人拎起米袋子掂了掂,那伙计已经不厌烦地道:“你放心,足秤的,咱们大鸿米店做生意讲的是诚信。下一个,要多少?”

那第二个客人上前,轻声道:“两斤!”说完,提起两吊钱,放在了柜台上。

韩漠见此情状,颇有些吃惊,肖木已经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难道一吊钱才能买上一斤米粮?”

一吊钱,也就是一千文,一两银子的价值,换算过来,相当于两百元人民币左右,这一斤米粮以现在的计量来看,也就等于一斤三四两,不足一斤半,两百元购买不到一斤半大米,这价格当真是耸人听闻,真可谓粒米粒金了。

伙计少了两吊钱,秤了两斤米,以小袋子包好,交给客人。

接下来几人,卖粮的数目都不高,坐高不过二十多斤,都是以一吊钱一斤的价钱购买。

“你这米价多少钱一斤?”轮到韩漠,韩漠终于问道。

坐在柜子里眯着眼睛的掌柜听韩漠动问,瞥眼看了一眼,却也没多说话,只有伙计不耐烦地道:“刚才你没看见?一吊钱一斤,不打折的,有银子拿银子买粮,没银子快些滚出去。”

韩漠不动声色,只是笑呵呵地道:“我家里人多,可是银子不多,能不能便宜些?”

“没银子就别吃粮。”伙计摆手道:“咱们不谈价。这条街上你不是没看见,都是我大鸿米店的铺子……也只有在我们大鸿米店能买到粮食,价钱都是一个样。都到什么时候了,害死拽着银子做什么?换些米粮吃,活下去才是正经事。”

韩漠笑眯眯地道:“是是是,你说的是。小哥,我这些银子,那是几户一起凑起来的,再没粮食,只怕就要活活饿死,你行行好,我这里有五两银子,你多给一些,我记您的恩情!”

伙计还未说话,那要死不活的掌柜已经冷笑道:“恩情?屁的恩情,有银吃粮,无银就等着饿死吧……反正又不是只死你们几个人。你也看到了,县衙里每日都有人出城收尸,饿死的人多了去了,挖个坑一埋,一了百了……咱们这里是店铺,又不是救济堂,不讲什么恩情,讲的是银子……朝廷不是拉了赈灾粮吗?嘿嘿,等着那位韩将军给你们发粮就是……!”

肖木眼眸子寒光一闪,但是他性情沉稳,不似薛绍那般激动,知道若是冲动,反倒坏了韩漠的事情,所以寒光划过,表情却平静的很。

那伙计也立刻道:“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快出去,别耽搁别人买粮。我可告诉你,要粮的人多了去,你不买,别人要买的多得是,莫挡我们做生意……!”

韩漠叹了口气,苦着脸道:“真的不能通融?”

那伙计立刻拍了拍柜台,那几名掷骰子的大汉顿时将目光投过来,一个个凶厉无比,更有人顺手抄起大刀,喝骂道:“狗.娘养的,来闹事吗?”

韩漠心中冷笑,脸上却做出惊恐之色,摆手道:“那……那我不买了……!”急匆匆地领着肖木出了大鸿米店。

那掌柜眯着眼,靠坐在椅子上,骂了一句:“要钱不要命,带着银子在身上,死了不还是被人摸走……!”

出了大鸿米店,肖木紧握拳头。

韩漠进入人群,神情淡然,只是若有所思地行走在人群中,只走了几步,却见旁边一人偷偷摸摸过来,压低声音道:“要买粮吗?我这便宜,要就跟我来!”他也不看韩漠,只是机灵地四周看了看,混在人群中往南走,步子极快。

韩漠嘴角泛起笑意,与肖木对了一个眼色,也跟上了那人。

那人穿着小麻布衣裳,看上去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百姓,在人群中穿梭亦是灵活得很,显然是经常在街上穿梭的老手。

他就像在林中窜来窜去的野猴子,韩漠二人幸亏脚力不弱,否则几乎要跟丢这个人。

行了片刻,那人忽地转到旁边的一条小巷中,韩漠二人立刻也折了进去。

“大人要小心!”进了巷子,肖木立即轻声提醒:“不会是设下的陷阱吧?”

韩漠淡淡一笑,眼瞅着前面不远的那人,低声道:“应该不会。这应该是散货,想趁这个时候挣些银子!”

这条小巷蛮长,走到半中间,那人又折进了一条小胡同中。

那人转进小胡同里,韩漠二人并排跟上,先是往胡同里看了看,只见那人已经停下了步子,正在胡同里向二人招手,脸上却有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往胡同的另一头探看,好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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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虽然本人并不稀罕国外的节日,感觉还是中国传统节日好,但是这个时候,还是要像说一声圣诞节快乐,呵呵!

第三一七章 【胡同里的故事】

韩漠见这条胡同并非死胡同,两边都有出口,不过却没有人迹,于是看了肖木一眼,这才进了胡同里,露出微笑,问道:“你有粮食?”

那人点头道:“自然有。你们有多少银子?”

韩漠笑问道:“你有多少粮食?”

“废话。”那人道:“敢叫你们过来,自然不缺粮食。你们要多少,我自然能给你们多少。事不宜迟,要买粮掏银子,不要耽搁。”

肖木终于道:“你这粮食怎么卖?”

“大鸿米店都是一吊钱一斤粮,不还价,是不是?”那人得意笑笑:“我这比他们便宜,八百文一斤,便宜二百文。”

“八百文?”韩漠皱起眉头:“这价格也不低。”

那人急道:“你也不瞧这是什么时候。你出城看一看,那十几个灾民聚集的地方,有哪个地方不死人?往少了说,一天加起来,饿死百十个人是常事。这时候还要将银子当成银子,那还真是傻到家了。这种时候,只有粮食才是真的,活下去才是正事……我再让些,七百五十文一斤,不能再便宜,要就掏银子,不要咱们各走各的路!”

韩漠故意显出犹豫之色来。

那人见状,掉头便走,嘴中嘟囔着:“买不起粮,就别他妈的装有银子……!”骂骂咧咧,便要离开。

肖木快步上前,三两步间,已是拦在那人的面前。

那人却不畏惧,冷笑道:“怎么,还要跟我来硬的?老子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保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韩漠闻言,顿时感觉颇为有趣,上前笑道:“兄弟别误会,我们是真心要买粮……我这兄弟是怕你离开,咱们就找不到买粮的地儿。”

“知道就好。”那人得意地道:“如今夕春县城打开铺子的,只有大鸿米店,你们往他们店里买粮,少一枚铜钱也买不到。我这七百五十文钱的价格,你们就是找遍整个宜春郡,只怕也是找不到了。”

韩漠笑盈盈地道:“兄弟有很多粮吗?却不知怎么称呼?”

“我叫什么你们不必管,你们叫我三爷就好。”见韩漠客客气气,这人顿时神气起来,“至于粮食,我方才说过,你们要多少,我就有多少。不过我瞧你的样儿,也买不起多少。十斤八斤皮毛粮……!”

“你这可就有些瞧不起人了。”韩漠笑道:“你们若真有千斤粮食,我们也能买得起。”

那人眼睛一亮:“当真?”随即显出戒备之色,打量韩漠,冷笑道:“别胡吹大气,兄弟,我可告诉你,有些话儿可不能胡说……!”

就在此时,这自称三爷的家伙神色忽地骤变,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就像看到了鬼一样。

韩漠皱起眉头,抬头看去,只见从对面胡同缓缓走来两名手持大刀的劲衣大汉,又见肖木眼睛眯起,于是回头看了看,只见自己身后的胡同口,也正有两名一样装扮的大汉拎着大刀缓缓走过来。

胡同两头,竟是被四名大汉堵住,而且这些大汉的装束,正是大鸿米店那些打手的装束。

“咦,这不是田老三吗?”一名劲装大汉笑起来,笑得很阴冷:“怎么,在这里躲着做什么呢?”

田老三苦着脸,立刻作揖道:“几位,我……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只是被这两个家伙抓到这里,他们……对了,他们两个是强盗,抓我到这里抢银子,幸亏诸位赶到……!”

韩漠立刻叫道:“三爷,你……你说什么?什么强盗……你……你不是拉着我们过来买粮食吗?哪里有强盗?”

田老三有苦说不出,此时那几名劲衣大汉已经快步过来。

肖木握起拳头,韩漠使了个眼色,肖木只能松开手,他与韩漠是乔装出来,韩漠显然是有心要查一些东西,自己当然不能因小失大。

这几名大汉虽然个个虎背熊腰,但是真要打起来,肖木自信能在片刻之间就解决。

大刀架上了韩漠和肖木的脖子,二人更是被推倒墙壁处,贴在墙壁上,两名大汉狰狞笑着:“他说你们是强盗,是不是真的?”

韩漠做出惊恐之色,无奈地苦笑道:“大哥,你看我们像强盗吗?”

“这个时候,谁是强盗都说不准。”一名大汉笑道:“这强盗有时候看是看不出来的。”他伸手在韩漠的怀里摸了摸,便摸到了那锭银子,重有五两,二话不说塞进自己的怀里,嘿嘿笑道:“这银子买你们两个的命!”

田老三就更不好过,脖子上架着两把寒刀。

“田老三,看来这规矩你还不明白啊?”一名生着大胡须的汉子冷笑道:“是不是你们府上吩咐你出来干这活儿,趁机捞一票的?”

“没有……!”田老三汗珠子往下落:“我……我……!”

“别他妈吞吞吐吐。”汉子踢了田老三一脚,那田老三身子一软,竟是跪了下去。

“是我……是我自己存了几斤粮食,吃不完,所以……所以拿出来……!”田老三吞吞吐吐,汗如雨下,脸色有些泛白。

“我操!”大汉又踢了一脚:“吃不完?奶奶个球,如今这粮食比黄金还贵,你他妈的还说这种风凉话?吃不完,怎不拿出城去,几斤粮食,够你弄上好几个女人,我可告诉你,城外水灵的妹子可不少……!”

田老三尴尬笑道:“那城外……嘿嘿……!”

刀锋一紧,大汉已经厉声道:“田老三,大常江决堤之时,县衙就发了文书,整个夕春县城,只允许我大鸿米店售粮,其他米店的粮食,除了留一部分做自己的口粮,其余都按照比市面高三成的价钱卖给大鸿米店……这规矩你该是知道的?郡守大人来这里之后,更是发下第二道文书,任何人都不得私下售粮,违者是要进大狱的,怎么着,是你没听过,还是你们家田老爷不知道这事儿啊?”

“与我家老爷无关。”田老三急忙道:“都是……都是我自己做的!”

另一名大汉笑嘻嘻地道:“无关?田老三,你那老鼠一样的胆子,若无人指使,你敢这样做?你们田家米店以前在夕春县城也是大店面,大灾之后,却卖不得粮食,看着我们大鸿米店日进斗金,所以眼红了是不是?”

田老三汗如雨下,辩解道:“不……不是如此……!”

大汉伸手抓住田老三的衣领子,冷冷道:“你们田家一直以来就和我们大鸿米店作对,如今竟然不顾法令,私下里还要做动作,难不成你们田家竟是将郡守大人还有大老爷的命令当做耳边风?这可是造反之罪。”说到这里,大汉一脚踹在田老三的胸口,田老三痛苦地叫了一声,滚倒在地上。

另一名大汉二话不说,也是上前,飞起一脚,正踢在田老三的脸上,顿时鼻血喷出,几颗牙齿从嘴中飞出,一时间鼻血与嘴中冒出的鲜血混在一起,半边脸几乎变形。

大刀架在韩漠和肖木脖子上的两名大汉顿时大笑起来。

田老三此时眼冒金花,已经不知道疼痛,口中含糊不清地乞饶着,那两个大汉毫不怜悯,手脚齐下,就在这小胡同里对田老三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猛殴,直到二人打得累了,这才歇手,而田老三此时已是伤痕累累,如同一条死狗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都是鲜血,也不知是死是活。

韩漠故意撇过头,好像不敢看的样子。

那两名大汉在田老三身上又踹了几脚,这才停止收手,一人朝一动不动的田老三吐了口吐沫,骂道:“瞎了眼的东西,日后要是还敢偷偷摸摸做这种事儿,那定是要活活弄死你。这次你且回去让你们家田老爷看看,他要是还不服,大可以去找大老爷……!”

另一名大汉蹲下身子,伸手揪住田老三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起来,嘿嘿笑道:“老三啊,别怪我们兄弟。这年头,吃人家饭办人家事,我们弟兄也不想对你动手。不过你们家田老爷太不识趣,若是不打你一顿让他看看,他还真看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天下……我们打你,是为了杀鸡……咦,怎么说来着?”

“杀鸡给猴看!”旁边大汉笑道。

“不错。就是杀鸡给猴看,杀你这只鸡,给田老爷那只猴看,你明白了?回去带句话,让他不要再固执,这份银子,不归他挣,让他老实些。”大汉放开田老三的脑袋,这才走到韩漠面前,将韩漠和肖木细细打量一番,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韩漠尚未回答,肖木已经道:“兰和县!”他的语音已经变了,却不是之前一直说的京腔。

“不知道规矩啊?”大汉瞥了肖木一眼:“买米就去大鸿米店,这都是县老爷发下文书的,在其他地方买米,那就是犯了王法,你们知不知道?”

肖木知道,自己现在出手,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这几个家伙打得抱头鼠窜,但是那样一来,势必引起不小的动静,只怕会坏了韩漠的事儿。

韩漠化装出来,显然就是不愿意暴漏自己的身份,这要是打起来,惊动的不仅仅是大鸿米店,大鸿米店那些后台也势必知道,到时候即使那帮人无法确定是谁干的,但也会打乱韩漠的某些事情。

所以他忍着性子,道:“真是对不住,我们昨儿个才逃到这边避灾,不清楚……!”

大汉见韩漠二人衣裳简陋,这样的灾民,只怕也没什么油水可以捞,若是女人,倒是可以轻薄一番,这男人自然是没什么用处,挥手道:“算了,念你们初犯,今日饶你们一遭。”

他倒不是生了好心,方才从韩漠身上搜出五两银子,看在银子的份上,也就不与韩漠二人为难。

这大汉似乎又想起什么,伸手便朝肖木的身上摸去,肖木眼眸子里立刻显出寒光来。

第三一八章 【一家独大】

肖木是一个军人,对于这样的人物来说,被小小县城的泼皮无赖在身上摸索,那当真是奇耻大辱,眼见大汉的手就要摸在自己的身上,他几乎忍受不住要出手。

好在旁边的大汉已经道:“绍老大,咱们得回去了。这小子看也不是有银子的,咱们回去交差要紧。保不准见咱们不在,铺子前又有人多生事端。”

那绍老大这才将伸向肖木的手儿收回,挥手道:“哥儿几个,走,回去赌钱去。”他一挥手,其他几个人便都放了手,跟着绍老大收了刀,每人又走到那田老三身边,一人踹了一脚,这才扬长而去。

韩漠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看了肖木一眼,轻轻一笑,道:“不错,还沉得住气。”

肖木瞥了那田老三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差点都想将他们撕成碎片。”

“放心,有机会的。”韩漠轻声道:“惹了咱们,这场子咱们总是要找回来的。不过这几个虾兵蟹将,我们若是和他们计较,倒是落了下乘,回头要算账,那是要和他们的主子算账。”

肖木微微点头。

御林军是燕国王牌军队,几乎就是军队中的贵族,肖木乃是堂堂豹突营护军尉,被这几个小小的打手拿刀架着脖子,那心里自是恼怒无比。

韩漠此时已经走到田老三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道:“醒一醒,你没事吧?”

田老三睁开眼睛,看到韩漠,才轻声问道:“他们……他们走了?”

韩漠点点头,问道:“伤势如何?”

田老三挣扎着坐起来,韩漠见到,颇有些吃惊,本以为被那两个打手一顿狂殴,这田老三起码的有一阵子动弹不得,却想不到他却如此耐打,竟能坐起来。

田老三一抹嘴角血迹,恨恨道:“这就叫忍辱负重,老子要是不装一装,真要被他们打成废人了……你们两个都看到了吧?以后遇到我这情况,就得早点自己躺下……!”

韩漠肃然起敬:“阁下真乃高人,受教了。”

田老三此时鼻青脸肿,门牙掉了好几颗,那左边的脸更是像肉包子一样鼓起来,他准备撑着站起来,尚未起身,“哎哟”叫了一声,又趴了下去,嘴里骂道:“他奶奶的,下手真他妈狠,我好像断了骨头……唔,腰骨好像被打折了,我擦……!”

韩漠见这小子都被打成这副样子,却没有哼哼唧唧,却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家伙,微笑道:“你没事就好……我的银子被抢走了,买不了粮食了,先告辞了……!”

他刚起身,田老三已经叫道:“别走……!”

“你还有事?”韩漠看着他,“我可没银子了,做不成生意了!”

田老三苦着脸道:“我这个样子了,难道你们就这样丢下我不管?所谓生意不成人情在,你看我受打,也是为了你们,你们帮我一帮!”

韩漠忍住笑,问道:“你受打,怎地是为了我们?我们如何帮你?”

“兄弟,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虽然被打得不轻,不过田老三说话却利索,只是掉了牙齿,有些漏风,“我若不是为了让你们买上便宜的粮食,岂会被那些王八龟孙子殴打?”

韩漠故作恼怒样子道:“你不说倒罢了,你这样一说,我反倒是要找你算账了。你怎不早告诉我你不可以卖粮?害得我身上最后的五两银子都被抢走,现在我们身上是既无银子又无粮,只能等着饿死了……!”

田老三躺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韩漠,一时说不出话来。

韩漠起身道:“瞧你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不与你计较了。”向肖木挥手道:“咱们走!”

“别走。”田老三急了,这个时候,他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疼痛,这鼻子里和嘴中还在兀自流血,再不处理一下,就算活了下去,保不准这日后就落下残疾,声音带着哀求:“你们帮帮我。你们不就是要吃的吗?这样,你们两个送我回府,我和我叔叔说说情,让你们在府里留下做杂役,总是能吃上饭的……就算我家叔叔不收你们,我到时候也可以给你们几斤粮食,你们看如何?”

“你叔叔?”韩漠问道:“谁是你家叔叔?”

田老三显出得意之色,道:“你是兰和县人,不过也该听说过这夕春县田家吧?”

韩漠摇摇头:“没听过。”

“什么?”田老三急了,“我们田家你都没听过?真是孤陋寡闻。你该知道,宜春郡,东部三县第一大家族,自然是大老爷的贺家,可是这宜春郡可不是只有贺氏和范氏。”

韩漠微微点头。

这个他自然是明白的。

各大世家虽然有着自己的属地,根深蒂固,但是诺大的土地,当然不可能只是一个家族占有,就好比东海郡,第一家族是韩家,但是下面却有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族群依附在韩家之下,其下更又是万千百姓,世家不过是氏族百姓们的旗帜而已。

说得更清楚些,这东海郡第一家族是韩家,在所属各县自然也是有着韩氏族员为官吏,但是具体到各县,那也都是有着富贾士绅。

“咱们这夕春县,除去大老爷的家族不算,最富有的你可知道是哪一家?”田老三咧着嘴,身上很是疼痛,但还是忍着疼问道。

“莫非是你们田家?”韩漠笑呵呵问道。

田老三犹豫了一下,摇头道:“那倒不是,我们田家……在夕春县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是了,你们帮不帮我,要不要粮食?”

韩漠与肖木对视一眼,嘴角泛起笑意,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做出犹豫之色。

“我田老三说话,向来算话,只要你们送我回去,我定然请我家叔叔留下你们。”田老三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有我说情,你们总是能有口饭吃的。”

韩漠终于道:“那也好,你可要说话算话,我们送你回府,你定要给我们粮食。”

“自然自然。”田老三忙不迭地道。

肖木知道韩漠定有深意,上前来,便要拉起田老三,那田老三急忙道:“轻一些,我这腰骨断了,一时不能动弹,你们将我扶到墙边坐着歇歇……!”

肖木将他扶到墙角落处,帮他靠坐在墙边,田老三才深吸一口气,紧握拳头,低声骂道:“洪家养的这群狗,如今仗着后台,是越来越霸道了,奶奶的,连我都敢打……哎哟,妈的,骨头都被打折了,要不是老子忍辱负重装晕过去,只怕这条命也要废在他们的手上……!”

韩漠在他旁边坐下,故作疑惑问道:“是啊,那帮家伙光天化日之下,敢对你对手,他们真是蛮霸的很。是了,这洪家就是大鸿米店的东家?”

田老三点头道:“不错。除了贺家,洪家便是夕春县最大的财主,有不少的铺子。我们田家一直是做米粮生意的,水灾之前,倒和洪家能够平分秋色……不过……罢了,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没意思……哎哟……!”

“闲来无事,说说话解解闷子也好。”韩漠笑呵呵地道:“你懂得多,见多识广,咱们都是乡里的土包子,知道的新鲜事儿少,还要你多教教。”

田老三斜倚在墙根,微微喘着气,见韩漠还是蛮客气,这才道:“也不怕你们嚼舌根子。你们有所不知,这以前,因为米店生意,我们田家和大鸿米店的洪家就是冤家死对头。不过那个时候,大老爷也少管我们这摊子事,我们也都是按例送上银子,所以大老爷倒是不偏不倚,县太爷那边,咱们两家也都是打点好的,所以并无太大的是非,只是私下里较劲而已。”

韩漠“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你们田家既然做米店生意,这个时候怎么反而关上铺子呢?我这满街里走,可是没瞧见你们田家一间米店铺子,倒是沿途看到六七家大鸿米店的铺子,人家可是生意兴隆的很啊。”

田老三有气无力地淬了口涂抹,那口水中带着殷红的鲜血。

“将自家女儿当做婊子样送出去,才得了这样的便宜……!”田老三恨恨道:“要不是送出去女儿,他们大鸿米店岂能一家独大?”

韩漠皱眉道:“送女儿?送给谁?”

田老三看了韩漠一眼,道:“你们知道的还真是少得很……不过我在这里说的话,你们回头可不要四处张扬,要是惹出漏子,我可不承认说过,你们自己反而要倒大霉!”

“你放心,这个我们理会得了。”韩漠点头道:“不过是闲来无事,听听新鲜话儿,哪里敢四处去说。”

田老三道:“那便好,瞧你们也不敢四处张扬。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稍微跟知道事儿的人打听一下,也就知道了。大常江尚未决堤之时,洪家便早早地将自家的女儿送到了郡守大人的府上,他那女儿据说很有姿色,被郡守大人收了房,做了小妾,这郡守大人自然就成了洪家的女婿……洪家傍上这么大的靠山,自然是得意的很。那大常江一决堤,郡守大人来到夕春县城……哎哟,奶奶的,这胳膊肘子也被打得不轻……!”田老三从怀里掏出布巾,擦拭着鼻血和嘴角的血迹,打的时候不见的疼,现在歇下来,却愈发觉得全身疼痛难忍,嘴中开始时不时地哼哼两声。

韩漠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关于粮食的事情,不动声色地问道:“刚才那帮家伙说什么大鸿米店拿出比市价高出三成的价钱收粮,那又是怎么一摊子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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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九章 【不甘心的田家】

田老三哼了两声,才道:“夕春县城,除了洪家和我们田家,那还是有五六家数得上号的大米商,我所说的大米商,你们懂是什么意思吗?”

韩漠摇摇头,谦虚道:“不懂,还请指教!”

“大米商,那是指有着自己私家粮库的商家。”田老三道:“夕春县城以前开米粮铺子的有不少,不过有自己大库的却不多,我们田家那是有自己的粮库……每年丰收之际,各地粮食收起来,那些地主们都能收到粮租子,除了交付给官府的以外,还能留下大批的粮食,他们自然是吃不完的,所以我们米商就能收购过来,储存在米库里……!”

韩漠点点头,这个道理他却是懂得多。

韩玄昌曾经是东海清吏司,东海各县的地主们,每季都要交上赋税,赋税除了银子,还有大批的米粮,韩玄昌的清吏司衙门,自会经过核算,缴纳给朝廷足量的银子和粮食,而后结余下来的银子归纳银库,而粮食则归纳东海粮库。

所谓的东海粮库,这也是分为两种,一种是韩氏家族的私粮库,另外就是官仓,按照燕国户部的规矩,每季的粮食,朝廷留下一成,地方上补上一成,都是要纳入官仓储存,用来做不备之需,而粮署司中间的转运司和发运司就是专门负责这样的事宜。

所以地方上出来的粮食,一般会流向三处,国家户部粮仓一处,地方官仓一处,另一处就是世家的私粮仓。

同理,地方县府的大小地主们,除了缴纳上去的银子和粮食,自然也有一部分余留,那便是落在自己的上手,储存在自己的私库里,而许多的粮商们则是前往这些地主家,购买他们的粮食,然后再进行市场的交易。

这粮商的实力大小,从他们的商仓就能看出来,仓库越大,储粮越多,自然也就代表着他们的底子厚,实力深。

但凡能够拥有自己商仓的米商,那都算得上是大米商了。

田老三眼中显出不甘之色,道:“你们两个只怕是不知道,大常江决堤前,我们田家在城里是有四家铺子,生意也是极好的,我便是其中一家铺子的掌柜……!”

“原来是田掌柜,失敬失敬!”韩漠抱拳道,他这才知道为何田老三这般恨恨不平了,好好的生意被夺走,丢了大赚一笔的机会,这不但对田家是个打击,对田老三个人来说,也损失了许多的利益。

田老三摸了摸腰骨,感觉剧痛难忍,这下子那是真正确定腰骨被打断了,满腔怒火,对洪家的怨恨更深,此时满腹怨怒,便要发泄出来,所以继续道:“大常江决堤,灾民无数,那是傻子也知道粮食值钱了。我们田家那是准备好好地挣上一笔……!”

韩漠很清楚,田家和洪家的斗争,那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双方都是为了利益而争,真要说起来,没一个好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无奸不商,找准时机大大挣银子,那是商家飞速崛起的一个手段。

就好像后世的军火商,他们是世界上最希望发生战争的人,就好像火葬场,对他们来说,死的人越多越好,而米商自然也是愿意看到大灾缺粮,他们可以大挣一笔。

在大部分商人的眼中,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是以何种途径,并不在道德考虑范围之内。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知县老爷却下了一道命令,说什么为了维持秩序,为了不造成地方混乱,各家米店必须重整……!”田老三恨恨道:“去他妈的狗屁重整,就是让我们其他米店都歇了,生意留给大鸿米店一家去做,谁让他们的女婿是郡守大人呢!”

“这也太霸道了吧!”肖木一直沉默,这时候终是插了一句。

“是啊,就是霸道。”田老三道:“而且那县太爷还下了命令,我们其他各家米店仓库里的粮食,除了留下口粮外,将大部分都要卖给大鸿米店,虽然比之市面的价格高了三成,可是你们现在看到了,如今的米价行市,那可是高了百倍,区区三成,那是皮毛都算不上。”

韩漠微笑道:“你们田家米店这次可是亏大了。”

田老三道:“谁说不是。那县太爷竟是派出衙差,跟着大鸿米店的人往我们各米商的米库里拉米,刘家米库不放米,硬是被当场打残了十几个人,数万斤大米,硬是被拖走大半……我们田家米库中,也有八成大米被拉走……!”

韩漠若有所思,这就是所谓的垄断吧。

“如今大鸿米店米库存放着无数的米粮,都是以一吊钱一斤的价格往外卖,日进斗金可不是虚言了。”田老三低声骂道:“只怕这洪水日后退去,以后这夕春县城也没有我们其他米商容身之地了……他奶奶的,洪家做事还真是做绝了,老子咒他们不得好死……。那郡守大人来到夕春县城后,竟然下了有一道命令,不许任何人私下卖粮,要买粮都必须去那大鸿米店……!”田老三怒气不小:“除了衙差们在街上巡逻监视,大鸿米店更是聘请了这帮无赖流氓,一来是保护米店,二来……!”

他虽没有说出来,韩漠和肖木也能明白,这二来自然就是监视是否有人私下卖粮。

像田老三这样私下找客人卖粮的人,自然是手头上有些粮食,偷找韩漠这一类嫌大鸿米店价格太贵的客人售粮。

他们是不敢出城卖粮的。

城外孤鸿遍野,灾民如云,虽然对官府的人怨恨无比,但总是有些惧怕的,但是商人在他们眼里,那可就是普通百姓了。

这年头,商人的地位并不高。

如果有人敢拿着粮食出去,以高价卖粮,可以预见,他非但带不回一枚铜板,而且粮食也肯定被一抢而光。

饥饿会让人疯狂,如果将百姓比作兔子,那么出城卖粮的商人那就只能是兔子最喜欢的野草,兔子虽然惧怕猛兽,但是他们却有能力将野草撕烂吞噬。

……

田老三被打得不成人形,如今又因为胸中郁闷要发泄,吐露了许多韩漠最希望听到的东西,此时显得筋疲力尽,也没力气说下去,指着街道旁边的一片乱石,向肖木道:“你去……你去那里将我的包裹拿来!”

肖木微微皱眉,但还是去到那一堆乱石处,仔细找了找,竟然真的找出一个袋子,袋子里显然装了东西,不过肖木一只手提过来,轻若云霓。

袋子丢在田老三身边,肖木已经问道:“这是你的粮食?”

田老三道:“是……你们送我回去,回头我会给你们粮食……我们田家在这城里很有实力,你们可不要起心思……!”

他要离开,这比银子还贵重的粮食自然要带走,但是暴漏在韩漠二人面前,他又怕二人起了歹心思,他自己伤重,只怕二人抢了粮食就走,所以出声恐吓。

他却不知道,他这样一提醒,别人即使没这心思,也会被他说动着心思。

幸好韩漠和肖木是另有所图,要是一般人,这一袋子粮食,起码有二十多斤,哪那管你田家还是李家,定然是要抢夺离开的。

田老三打开袋子,里面还有小袋子,他抓了两把大米放在一只小袋子里,递给肖木,吩咐道:“你去街上,用这粮食雇一辆车过来……我是走不得了,只能坐车子回府里了……!”

肖木肺都要气炸了,这可是堂堂御林军护军尉,那是连许多朝廷大员都支使不动的人物,想不到今日却要听一个小小的商人命令,而且这商人还不是真正的东家。

忍着气,接过小袋子,肖木看了韩漠一眼,见韩漠微微点头,这才快步离去。

如今粮食就等于银子,田老三两把粮食,那是有大半斤的大米,按照现在的价格,那是值上好几百文铜钱,用来雇一辆车子,那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肖木很快便雇来一辆车子,当下将田老三扶上车子,韩漠和肖木也钻进车内,顺着田老三的指点,径自往田府上去。

田府座落在县城的南边,其实他这样的富商,在夕春县城也是不少,他不过是在米行生意中数得上号而已,这夕春县城做生意的多如牛毛,各行各业都是有商户,还有不少庆商也是在这边做生意,所以田家府第也不算多宽阔,不过门前两头大石狮子倒是威猛的紧。

田家米店的东家,叫做田布仁,在夕春县城也算是一号人物。

这人五十岁上下,却精力旺盛,养了四房小妾,而且也极精明,在大常江的江水尚未漫起来时,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商机的存在,所以一咬牙,将手头上的现银都调拔出来,四下里购粮,大肆储存粮食,那是准备着大常江决堤后,能够发一发灾难财,从而成为真正的大富商。

他这是咬紧了牙,那要大干一场。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虽然大常江真的决堤,可是他却没能借此发财,反倒是自己的死对头洪家,在大常江决堤之前,竟是悄无声息地将漂亮的女儿送到了郡守府,郡守大人也看上了洪家的女儿,这样一来,洪家便与郡守攀上了亲,有了大大的靠山,更因此垄断了夕春县的米店生意。

田家的一切准备,就像其他几大米店一样,全都付诸流水。

田布仁那心中的恨意,用一句话形容,那便是“此恨绵绵无绝期”,他心里那是对洪家已经仇视到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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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零章 【官商勾结】

田家恨洪家,但是洪家的后台太硬,以田家的实力,那根本是无法撼动如今洪家的位置,更是不敢去与洪家相争。

四家米铺子关上了门,伙计们无事可干,田布仁也不是善男信女,自然不会白白养着这二三十号掌柜伙计,但是这个时候若是将这一帮子人赶走,只怕这名声传出去,落个心肠歹毒为富不仁之名,这日后在夕春县也就难混了,想来想去,心生一计,便是暗中吩咐这一群人,每日里乔装打扮,每人各自带着十斤二十斤粮食,在街上搜寻买主,然后以低于大鸿米店的价格出售出去。

县衙传下命令不许私下买卖,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然大部分的粮食因为县衙的命令卖给了大鸿米店,但是所剩下的粮食却也不少,眼看着黄金般珍贵的粮食堆积在仓里,这田布仁自然是要铤而走险的。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这年头,就得冒险才能得财。

如今市面的价钱,那是一吊钱一斤粮,比之当初正常价格,那是高出一百倍有余,就算按八折将自家粮食偷偷卖出去,那卖出一斤粮食,就等于以前卖出了八九十斤,利润巨大,这完全值得去冒险。

这事儿做的隐秘,那是宁可少卖,也不去打草惊蛇,所以几日下来,虽然粮食卖出去的不多,但是却也没有被逮着。

不过今天却有些古怪。

按照往常,这个时候,派出去的十几号人,这时候也该回来一两个,但是如今快到了大中午,却是一个人也不见回来。

田布仁的心里升起一种极怪异的感觉,颇有些不安。

这要是被抓住,事情那是可大可小,真要有人借这事儿来借题发挥,田家那也是不好应对的。

他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脸上布满不安,有小妾见他烦心,上来讨好,也被他骂了下去,等了许久,才有人来禀道:“田三掌柜回来了!”

田布仁松了口气,还未多说,下人已经接着道:“三掌柜……三掌柜受了重伤……!”

田布仁面色一沉,惊道:“什么?重伤?怎么回事?”他话声刚落,已经响起田老三有气无力的声音:“叔,你要为我报仇啊……叔……!”

从旁转出几个人来,正是肖木扶着田老三过来,韩漠则跟在后面。

田布仁看到田老三鼻青脸肿不成人形,那身上更是血迹斑斑,大吃一惊,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一番,沉声道:“怎么回事?谁干的?”

“大鸿米店!”田老三有气无力地道:“他们十几个人围殴我,二话不说,就是往死里打我……!”

田布仁急切地问道:“他们认出你了?”

“我什么都没说。”田老三道:“他们见着我,将我逼进一个胡同里,那是拳打脚踢……幸亏这两个路人见到我,才雇车将我送回来……叔,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田布仁看了肖木和韩漠一样,在他眼里,不过是两个普通百姓,也不多看,而是沉着脸,问道:“我问你,他们有没有认出你?知不知道你做些什么?”

田老三只能道:“我这张脸,他们眼熟,是认出来了……!”

田布仁皱起眉头,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半晌过后,才冷着脸,恨恨道:“洪家现在还真将自己当成夕春县城的主子了,既然认出你,还敢对你动手,那真是不将我田家放在眼里了。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这般打你,那便是将我田布仁不当回事……!”

他这话说的不好听,那是将田老三当成了狗,田老三听着虽然不顺耳,但是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是啊,叔,打我就是抽你的脸,咱们……咱们不能教他们这般欺负……!”

田布仁来回踱着步子,喃喃自语:“容不得他们这般欺负人……容不得他们这般欺负人……!”片刻之后,他才停住步子,恨恨道:“事到如今,只能备上厚礼,往大老爷那里去一趟。咱们每年都往贺家交银子,如今大老爷总要主持一番公道吧……!”

韩漠闻言,心中冷笑:“这家伙只怕是气糊涂了。那洪家的后台是司徒静,若没有贺学之的许可,司徒静哪敢这般放肆,将整个米行都交给洪家做?洪家是枪,司徒静也是枪,拿枪的人正是贺学之,打的就是你们这些商人,你们这些猎物去求枪手,那能讨到什么便宜?”

韩漠刚刚这样想,果见田布仁忽然摇头:“不行不行……,洪家这般做,那是有郡守撑腰,郡守敢这般做……嘿嘿……!”

田老三忍着疼痛道:“叔,你的意思,是咱们就这样算了?”

田布仁咬着牙,半晌,才长叹一口气,无奈道:“罢了,我们又能怎样?”那眼眸子极是复杂,即满含怨恨,却又闪烁无奈之色。

“你先下去处理一下伤势吧!”田布仁挥挥手,看起来心烦意乱。

“叔……!”田老三看了肖木和身边的韩漠一眼,终于道:“这两个家伙救了我,您看……您看能不能留他们在府里做事?”

田布仁看也不看韩漠二人,淡淡道:“府里已是有几十口吃白饭的,人多活少,还添吃饭的嘴巴做什么?”顿了顿,才道:“每人给几斤粮食……!”

田老三有些失望,毕竟这样一来,让他很没面子,不过此时田布仁心情不好,他也不敢多说,向韩漠二人道:“你们扶我下去,回头领些粮食!”

韩漠已经笑着点头道:“好好!”

他和肖木当然不会真的留在这里,只不过是到这里来观察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至少现在让他明白,田家确实对洪家是深恶痛绝,仇怨极深。

有时候高高在上坐在府里或是军营里,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地的真实格局,但是只要你深入其中,四处走走看看听听,你就能知道一些很有用的事情,以此亦能推测出许多有用的信息来。

韩漠二人正要扶着田老三退下,却听一阵脚步声响,一名田府下人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声音打颤:“老……老爷……洪家带人上门……上门了……!”

“什么?”田布仁面色大变,随即露出恼怒之色,叫道:“叫齐府里的人手,都拿上兵器随我去大门……他奶奶的,还真当我田布仁怕了他不成?竟敢欺到我的门前……!”

那下人结结巴巴道:“老爷,可不是……可不是只有……只有洪家的人,那县……县太爷也带着一大群衙差来……来了……!”

“衙差?县老爷?”田布仁脸色发白,他一个小小的商人,那可是得罪不起官府,忙道:“我……我去迎知县老爷……!”不敢怠慢,抬起步子就往大门去。

还没出院子门,院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田布仁惊骇间,已从院外冲进数名手持大刀的皂衣衙差,如狼似虎,在他们之后,又窜进来十余名劲衣大汉,手头上还真是握着寒光闪闪的大刀片子,这一群劲衣大汉,韩漠一瞧装束,就知道正是大鸿米店的那群打手护卫。

他听那夕春县知县到来,那是见过面的,怕被认出,向肖木一示意,二人扶着田老三,不动神色地转到了旁侧的一处假山后面。

韩漠更是用手在假山边抓了泥灰,在脸上蹭了蹭,免得被发现真容,肖木也是在脸上抹了泥灰,这田老三见状,倒是一脸的稀奇。

田府里的下人们也是得到动静,那杂役护院们都拎着兵器赶来,聚在田布仁身后,不过见到洪家除了打手,竟还有皂衣衙差在里面,顿时吓住,本来高高举起的兵器顿时便放了下来。

田布仁脸色难看无比,大声喝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强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院门外响起冷漠的声音,“本县就是王法!”话声中,院门外又涌进一群人来,领头的正是夕春县的知县,是贺氏族人,他左边是夕春县尉,这贺知县和那名县尉,韩漠都是见过的,昨日进城前,这两人那还是出城迎接过的,那时这县尉去接一个消息,所以韩漠倒是记得。

贺知县右边,却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紫色锦衣富商,衣饰华贵,身形极胖,倒和大胖子贺学之有得一比,长着八字须,脸上却是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田布仁见到贺知县,额头冒汗,上前两步,跪倒在地:“草民见过知县大人!”

贺知县也不叫他起来,冷冷道:“田布仁,我听你嚷着要讲王法,本县今日来此,便是要好好地说一说什么是王法!”

田布仁汗如雨下:“大人有事要吩咐,传唤小人前去就是,何劳大人亲自前来?却不知大人究竟有何吩咐?”

贺知县冷笑道:“我说过,今日乃是要与你讲一讲王法的。”上前两步,才道:“本县早就发过命令,为了维持夕春县的安定,渡过灾情,那是令大鸿米店全权负责米粮出售事宜,其他各家米店,暂且歇整,这一条,你总该知道?”

“是是是,小人知道!”

“好,你知道就好。”贺知县背负双手,继续道:“后来郡守大人又发了一条命令,那是责令任何人不得在私下里卖粮。违令者,情节严重关押下狱,轻者,那也是要严加责罚,这一条,你想必也是知道的?”

“草民知道。”田布仁背心都冒出汗来:“草民一直铭记在心,奉公守法,不敢违背!”

“放屁!”贺知县怒骂一声,高喝道:“都给我带进来!”

第三二一章 【永不翻身】

贺知县一声令下,就听院外又传来一阵嘈乱声,又一群衙差推搡着五六名麻衣打扮的百姓进了院子来,那大刀都是搁在百姓的脖子边上,这五六名麻衣百姓个个都是一脸的惊恐,那脸色儿都发白,微垂着头,见到田布仁,更是深埋下头去。

田布仁跪在地上见到这几人,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趴倒下去,那眼眸子里满是惊骇。

贺知县身后那穿着紫色锦衣的大胖子富商迈着步子上前来,一脸的得意笑容,走到田布仁身边,回头指了指那几名麻衣人,笑呵呵地道:“老田啊,这几个兔崽子,你都认识吧?”

田布仁咬牙道:“洪悟修,你这是什么意思?”转向贺知县问道:“大人,这些都是我的伙计,却不知他们犯了何样的过错,惹得大人如此动怒?”

贺知县冷笑道:“到了现在,你还与本县打马虎眼吗?田布仁啊田布仁,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却要将王法当儿戏……你不将本县的命令放在眼里,本县不与你计较,你却连郡守大人发下的命令也不放在眼里,那可真是胆大包天了……你屁大的一个奸商,视朝廷法度如无物,本县身为朝廷命官,岂容你如此肆无忌惮,放肆妄为?”

田布仁一咬牙,硬着脖子道:“大人,你这话小人听不明白,小人奉公守法,从无作奸犯科之举,却不知何时违了王法?”

贺知县没说话,大鸿米店的东家洪悟修却是嘿嘿笑道:“老田,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手下的这些伙计,在我米店附近转悠着,偷偷摸摸拉着客人售粮,这事儿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确实不知。”田布仁立刻道:“郡守大人和知县大人都是下过命令的,不得私下售粮,我田布仁铭记在心,岂敢违抗?他们售粮,与我无关。”

洪悟修嘿嘿笑道:“老田,此事真与你无关?知县大人在此,你若是信口开河,那可是欺瞒知县大人,这罪过可不小。”

他在旁鼓噪,笑里藏刀,那是准备狠狠地整治这个老对头一番。

贺知县亦是带着冷笑看着田布仁,淡淡道:“田布仁,你们田家世居夕春县,也是老家族了,什么事请该做什么事请不该做,你应该清楚。”

“是是是。”田布仁连声道:“只是……只是此事小人确实不知内情,实不知他们为何要私下卖粮。小人之前念他们跟我多年,所以每人都发了一些粮食,让他们不至于挨饿,本是一片好心,实在想不到……想不到他们竟然将粮食拿出去卖……哎,若说有罪,小人那是有管束不力之罪,还请知县大人责罚!”

“巧舌如簧,灿口生莲!”贺知县喝道:“就知道你能言善辩,将罪责推到他人身上。本县不是三尺孩童,若无十足证据,也就不会亲自上门来。”叫道:“传田猪儿进来!”

假山后面的韩漠皱起眉头,低声问田老三:“田猪儿是什么人?”

“那是我堂兄弟,也是我叔的侄子。”田老三低声道:“之前与我一般,也是一家米店的掌柜,不过长相奇怪,鼻子外翻,取了个诨号叫做猪儿……!”

田猪儿果然长得很奇怪,那鼻孔外翻,极是显眼,也怪不得取了个“猪儿”的诨号。

他一见院子,瞧见跪在地上的田布仁,那目光顿时闪烁起来,垂下头,不敢去看田布仁,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田布仁微皱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猛地那眼中寒光一起,满是怨恨之色,看向了田猪儿。

洪悟修得意洋洋地走到田猪儿身边,拍了拍他肩膀,笑呵呵地道:“猪儿,莫怕,你大义灭亲,那是了不起的事情,有知县大人在这里,谁也不敢将你怎么样!”

田布仁指着田猪儿,厉声道:“臭小子,你都胡言乱语说了些什么?”

田猪儿见贺知县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仗着胆子道:“叔……咱们出去卖粮,那……那都是你指使的……如今出了事儿,你总不能……总不能让大伙儿担责任……!”

“你胡说什么?”田布仁吼道。

贺知县脸色更加阴沉:“田布仁,你喊什么?本县在此,岂容你大呼小叫?这田猪儿是你的亲侄子,他见你私卖粮食,违背法纪,那是心中愤怒,这才大义灭亲,将你们这群人的行踪告诉了本县,本县这才能够一网打尽,他是有功之人,本县回头还要赏他。你现在还不承认你违抗法令,私下卖粮吗?”

田布仁硬着头皮道:“大人,这小子纯属胡说,小人确实不知……!”

贺知县怒道:“他是你亲侄子,这样的人证还不作数?这外面还有他们私售的粮食,那可是明明白白的物证。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死不认罪?”

田布仁看着田猪儿,这才知道,自己这一群伙计被一网打尽,却是因为这个田猪儿告发了。

他不知道这田猪儿是被威逼还是被利诱,一腔怨怒,爬起身来,上前一脚踹在田猪儿的腰眼,恨恨骂道:“吃里爬外的东西……!”

那田猪儿“哎哟”叫了一声,顿时被踢翻在地。

田布仁还要上前,县尉却已经快步上前来,一拳打在他的肩头,顿时将田布仁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未起身,县尉的朴刀已经搭在他的脖子边上,喝道:“好大胆子,大人在此,岂容你如此放肆?你不想活了吗?”

田布仁带着哭腔叫道:“大人,冤枉啊,大人……!”

“冤枉个屁。”贺知县骂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喝骂道:“田布仁,你私下卖粮,本应拘押下狱,不过念在你们田家是夕春县的老家族,本县给你几分面子,这大狱暂且给你免了。不过你们田家私卖粮食,我若是不处置,郡守大人那边是无法交代的……你既然有粮食卖,那就说明你们田家的粮食多得吃不完,嘿嘿,那好得很,如今夕春县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粮食,你这粮食既然多了,就该为民谋利,将这粮食拿出来救济灾民才是!”

田布仁惊道:“大人……!”

“来人啊,去田家粮库,将库里的粮食全数运回府衙……!”贺知县沉声道:“不要留一颗粮食……!”

粮食如金,这田家粮仓里尚余近万斤米粮,对于田家来说,若是被征走,那可真正是伤筋动骨,田布仁大叫起来:“大人,不可……万万不可啊……我……我知罪,求大人开恩,放我这一回,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洪悟修嘿嘿笑道:“大人英明。像田布仁这种人,目无法纪,若不处置,不可服众,只怕回头其他人会争相效仿,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如今我夕春县最紧要的就是安定,若是都肆无忌惮,必定生乱……知县大人法外开恩,只征收粮食,那已是仁至义尽,在下佩服之至……!”

假山后的田老三咬牙切齿,低声道:“妈的,洪家是真够狠的,这是要斩尽杀绝……让我们田家永不翻身啊……!”

洪悟修一挥手:“都听好了,知县大人有令,将田氏米库的粮食都运到县衙里去……大鸿米店的人都跟着去帮忙,知县老爷日理万机,衙差弟兄们也是辛苦的很,咱们有一把力出一把力……!”他笑呵呵地看着田猪儿,道:“猪儿,带路!”

那田猪儿怯生生地看了田布仁一眼,快步出院子,后面一大群人跟上,那是去田家粮库拉粮食了。

田布仁双目怒睁,猛地大叫一声,随即“噗”的一声,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来,顿时溅在青石板地面上,染红了地面。

他这是急火攻心,这一口鲜血喷出,头晕眼花,顿时便晕了过去。

贺知县冷冷一笑,背负双手,沉声吩咐道:“自今日起,派人守在田府,不许他们家人肆意进出,他们要吃粮,那便拿银子出来买……他们有的是银子,五十两银子给他一斤粮……等灾情过后,回头再抽时间收拾他!”

洪悟修笑眯眯地道:“知县大人人英明!”

贺知县一挥手,向田布仁身后那干人道:“还不把他抬下去,死在这里,你们都要喝西北风去……!”

田府的下人这才手忙脚乱抬下田布仁,又赶着去通知府里上下,更是要人找大夫来看。

等田府众人退下,洪悟修才跟着贺知县出了院子,更是示意贺知县走到僻静处,四下无人,从袖中取出厚厚一叠子银票塞到贺知县手中,笑呵呵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大人请笑纳!”

贺知县不动声色将银票塞进袖子里,一直阴冷的脸上此时才微微显出一丝笑意,“洪东家太客气了。郡守大人那是嘱咐过,这夕春县的米市要交给大鸿米店经营,本县自然是要尽心执行郡守大人的命令。这田布仁自不量力,要与大鸿米店相斗,能有什么好下场……洪东家,你放心做事,谁敢在后面做动作,本县定然第一个站出来为你做主……!”

洪悟修四下里看了看,凑近低声道:“大人,为何不将田布仁拉到大狱去?大狱里死上个把人,也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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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二章 【这是一把刀】

贺知县摇头道:“洪东家,有些事儿,那是急不来的。我知道田家与洪东家关系不好……!”

“大人,倒也不是如此。”洪悟修立刻笑道:“若是因我原因,倒也无妨,不过这田布仁将知县大人和郡守大人的命令抛之脑后,公然违抗,实难罪大不赦……这不将朝廷法度放在眼里,那死了也是活该的。”

贺知县心中冷笑,知道洪悟修是怕担干系,所以不说私怨,而是口声声说起什么朝廷法度。只不过如今这洪悟修与郡守司徒静的关系非比寻常,自己虽是堂堂县令,却也不敢轻易得罪这洪悟修,笑道:“洪东家是有所不知。如今京里的吏部派下了官员来,就是要抓我们夕春县大小官员的把柄,是非常之期,整治区区一个田布仁自然算不得什么,但是若因此让吏部的官员抓住了把柄,那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我如今已是派人看住田家的人,让他们进出不得,等到这阵子事情过去,回头要如何收拾,那还不是三两句话的事情,你说是吧?”

“大人英明!”洪悟修呵呵笑着。

贺知县微一沉吟,才道:“田家仓库尚有近万斤粮食,这白天先拉一千斤回衙门,既然说了要征用他们家的粮食救济灾民,这总是要做些事情的,拉上一千斤粮食由我县衙出面赈灾,至于剩下的……你晚上让你们大鸿米店的伙计拉回去,存进你们大鸿米店的仓库里……!”

洪悟修大喜道:“大人大恩,没齿难忘。我晚上便让人动手……大人放心,如此恩情,我必铭记在心,回头……回头有大谢……!”

贺知县嘿嘿笑道:“客气了。我晚上就不陪同了,你也知道,我家那头母老虎,那是十足的刁蛮啊。那胭脂楼的小柳玉和清清,我已是多日不见,就怕母老虎知道我去了胭脂楼……!”附耳低声道:“你是不知道,她是派着人在胭脂楼下盯着我哩……!”

洪悟修岂能不知他意思,立刻道:“大人日理万机,为民操心,偶尔休闲放松一下,也属正常……大人不必担心,此事我来办。西城那边有一处好宅子,四合大院,幽静清雅,将小柳玉和清清姑娘赎出来,安顿到那里住下,大人有空,也就不必去胭脂楼了……大人放心,我保证夫人绝不会知道那个地方……!”

贺知县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嘻嘻道:“这……这可怎么好意思……你看……!”

“应当的,应当的!”洪悟修连声道。

贺知县牵着洪悟修的手,压低声音道:“田家如今还有银子,但是没了粮食,这银子就保不住。他们总要吃粮的,就算府里还有粮,只怕也撑不了多久,回头还是要买粮……这粮食,自然只能在大鸿米店买,到时候多少银子一斤,那还不是洪东家说了算……我说五十两,那是最低的数,洪东家出价一百两一斤,他们只要怕被饿死,就不得不买……!”

“大人高明!”洪悟修钦佩道。

贺知县拉着洪悟修的手,轻叹道:“洪东家,这日后,你我该当好好亲近才是啊……!”说笑声中,二人渐渐远去。

……

……

假山之后,韩漠见到所有人都离开,才看着田老三,淡淡道:“你那叔叔不留我们,如今粮食又被官府查收……你答应给我们的粮食从哪里来?”

田老三此时那是身也伤心也伤,肿的老高的脸一副苦相:“你们说怎么办?事情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给,实在是……要不你们打我一顿,就当我还给你们了……!”

韩漠哭笑不得,低声问道:“刚才那大胖子就是大鸿米店的东家?”

“是,他叫洪悟修,这次事情,定然是他一手安排的。”田老三很清楚,田布仁被整,自己也就没了好日子,满腔怨恨:“想不到田猪儿那狗杂碎吃里爬外,这下子,都没好日子过……!”

韩漠轻声道:“洪家与官府勾结,明摆着要置你们田家于死地,你们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如此欺压你们田家?”

田老三无奈道:“你也说了,他们是官商勾结,洪家财力雄厚,这后面又有官府帮着,我们田家怎能斗得过,那不是找死吗?”

“找死?”韩漠轻笑道:“我一个土包子,那也看得出来,你们不去找死,他们迟早也会将你们田家逼死!”

田老三握着拳头,却不知道如何去说。

韩漠又低声道:“他们如今只收你们粮食,不动你们的人,不见得是对你们发了善心,只怕是有所顾忌,不过我想……有洪家在后面,你们田家迟早要倒大霉。说不定到时候找个理由,将你叔叔……还有你们这些田家的嫡系都拖进大狱,来个一扫光……大狱里死上几个人,可不稀奇,不过洪家想必是很愿意看到你们田家死几个重要的人物,如此一来,再无后患了。”

田老三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但是他也发觉韩漠说话全然不像一个普通的百姓,更不像他自称的土包子,不由问道:“你们两个当真是灾民?我怎么瞧着不像?你还真是很有见识。”

韩漠笑呵呵地道:“自然是灾民。只是这些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也用不着什么见识的。”

田老三更是一脸愁苦:“到了如今这地步,还能有什么法子……!”

“我听说吏部有官员来到了夕春县,正要彻查这些赃官,你家叔叔为何不去上告?除了吏部的官员,夕春县的粮署司粮库还有御林军的将军韩漠,那也是前来维持夕春县秩序的,你们田东家也可以去找他。”韩漠缓缓道:“这些都是京里的官,可不怕你们夕春县的官员……!”

“去告?”田老三吃惊道:“这……这不是开玩笑吧?”

肖木似乎明白了韩漠的心思,低声道:“这有什么开玩笑的。你们是愿意坐以待毙,等着别人宰割你们?还是愿意赌一赌,去告上一状,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田老三微一沉思,终于道:“当官的自然要为当官的……!”

韩漠不等他说完,已经笑道:“这主意,你可以对你家叔叔说一说,让他来衡量一下轻重,你家叔叔既然是商人,是最善于权衡利弊的,只怕他能想出一个好法子的!”

田老三竟是情不自禁点头。

“既然没粮食,你总要送我们出府吧。”韩漠轻声道:“你们田府如今可是被县衙的衙差们看住,可是不能轻易进出的,咱们两个总不能困在这里面……!”

田老三为难道:“他们若真要看住,你们两个……也未必能出去……!”

韩漠微笑道:“出去倒是可以,不过要劳烦你帮个忙!”

……

县衙的衙差和大鸿米店的人手,大部分都去了田家的米仓,迅速地控制住了田家的米仓,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中间却是抽出了不少人手,将田府的前门后门侧门尽皆守住,而且还有人在围墙四周巡逻,那是提防田家的人*出去。

田家毕竟是县里的商人,而且也算不上顶尖商人,府邸与真正的达官贵人相比,那是天壤之别,单就与贺学之如今所居住的春园相比,那还及不上春园的十分之一大,所以要看守起来,并不困难,所需的人手也不用太多。

田府的一处侧门,那是有两名腰佩大刀的衙差守着,此时正在轻声说笑,忽地听到一阵喝骂,抬头去看,就见到田老三手里拿着根大木棍,一瘸一拐地追着两个人,正往侧门这边过来,嘴中还在喝骂着:“老子现在一颗粮食也没有,你们还要粮,再不滚开,大棒子打死你们!”

被追得两个人自然是韩漠和肖木,口中道:“我们给你干活,你答应给我们粮食,你……你说话不算话吗?”

那衙差已经上前来,拔出刀子,喝道:“做什么?大呼小叫干什么?”

韩漠立刻道:“我们今天在路上看他受伤,送他回来,答应给我们粮食,可是……可是他说话不算话,你两位可得给我们做主!”

田老三站住身形,拄着木棒子,嘟囔道:“两位差爷,我……我现在哪有粮食给他们……他们纠缠着我要粮,缠的烦了,所以……!”

一名衙差哈哈笑道:“你们两个就自认倒霉吧,他们田家现在只怕自己都无粮可吃,哪会有粮给你们……你们两个是做什么的?”

“我们是避灾过来,在街上本来想找口吃的,碰上了他……!”韩漠做出无奈之色。

衙差打量了韩漠和肖木一番,看着也是普通百姓,挥手道:“走吧走吧,他们家没粮,回去等着赈灾粮煮粥吧,回去的晚了,只怕连粥都没得喝。”

韩漠叹道:“那这粮食便算了吗?”

田老三举起木棒子,骂道:“再不走,打折你们的腿……!”

韩漠和肖木无奈地从侧门跑出去,一溜烟便没了踪迹。

二人快步离开,也不回头,直到远离田府,这才放慢步子,韩漠的脸上已经显出笑来,向肖木道:“肖护军尉,今日可是让你跟我受苦了!”

肖木也现出笑容,“大人,看来这司徒郡守的权势不小,洪家送一个女儿,就得到如此大的好处,这田家只怕是要倒大霉了。”

韩漠淡淡笑道:“幸亏今日出来一趟,找到了一把好刀子……我正愁从哪里找一把锋利的刀子呢。”

“刀子?”肖木一愣,随即醒悟:“大人是说田家?田家就是大人要找的刀子吗?”

韩漠怪异一笑,轻声道:“夕春县的皮太硬,咱们在外动刀子,弄不好会伤到自己……所以要割开一道口子,又不伤到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从里面找到刀子,从里面划开口子来……!”

肖木听着有些迷糊,一时不明白韩漠的意思。

“田家这把刀子,来的恰到好处。”韩漠满意地笑道:“现在就等着田家忍受不住,拉口子从里面出来了,有了口子,咱们就可以从口子钻进去的……!”

肖木微一沉吟,才道:“大人,田家真的会上告?我看田家未必有这个胆子啊!”

“这个不必担心,我会给他这个胆子……也会好好劝一劝他……!”韩漠扬步前行,用一种奇怪的调子唱道:“你看那前面------黑洞洞------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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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七爷在天有灵,别怨我,只是觉得这句话,很有英雄气!

另:家有小牛,菜小鹰等朋友提出的问题,在这里解答一下。所谓这几章有些拖沓,不应该在小人物身上花这么多笔墨,必须肯定,这种建议是绝对正确的。小说中,很忌讳将一些不是很重要的角色进行大笔墨渲染。我在这里解释一下哈,因为在这一卷中,韩漠所采用的战略,就是以点打面,而这个点,就是田家,如果不将田家与一些人的恩怨刻画好,那么后面将会有许多地方说不通,或许笔墨却是过多,但是关于田家的描叙,却是不可不写,好在关于田家的描写到此结束了,呵呵,谢谢提出这一问题的所有朋友,特别是家有小牛,菜小鹰同学,你们提出的问题,只能证明你们对本书看的细,想得深,是沙漠的真正支持者。

再有,天使也残疾同学关于贺家对灾民太狠的问题,这也是一个人性和伪政治的问题,我会专门解释一下的。

第三二三章 【查账】

宜春郡清吏司衙门如同会稽郡和当初的渤州郡一样,分为左右两司,归其原因,自然是因为一郡之内存在两个世家的缘故。

清吏司衙门,那是户部下属机构,等同于地方户部,负责赋税等地方经济账目,说白了,那是一个管理银子的地方。

东部三县是由左清吏司衙门负责,而西部四县,则是由右清吏司衙门管理。

吏部从京里派苏克雍领人来到宜春,这彻查的开端,毫无疑问就是要从清吏司衙门开始,那是首先要看看地方上税银征收以及工程款项支出的账务,虽然谁都知道清吏司衙门必定在账目上做了足够精心的准备,但是行内人都知道,最完善的账目,那也是有漏洞的。

这天下绝无至美之事,太过完美,那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

苏克雍这一次来,那自然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除了执事的吏部官员,还有不少专门从事核对账目的算师,精通的就是账目之道,那一个个都是火眼金睛,只要能窥视到一丝漏洞,就能顺着漏洞,将账目给你钻出大窟窿来。

一大早起,苏克雍便领着一帮子人进了左清吏司衙门。

左清吏司衙门本设在新义城,但是大水围城,左清吏司衙门亦是极为重要的衙门,自然是卷着账目转移到夕春县,在县衙门腾了一处地方安置。

这是一处不大的院落,结构是三合院模式,中间是账目储存室,两边则是官吏们办差的地方,这清吏司是重要部门,上上下下,连上杂手,那也有好几十号人。

苏克雍带来的算师们那是左手拿着大算盘,右手一本又一本地拿起成堆的账目,一目十行,该略的略去,该细看的则是细细查看,有时候小半天就揪着一处账目思索盘算,就是想从里面窥视出门道来,十多名算师以及负责管理账目档案的清吏司官员济济一堂,自大清早开始,专门为他们设下的查账屋子就霹雳啪啦地不停地响着算珠子的声音,而清吏司衙门的大部分官员都是在屋子外面等候着,随时听候在屋子里的那几名吏部官员的传唤,进去盘问一些账目上的细节。

这群清吏司衙门的官员自然也是早有准备的,双方一问一答,那都是问的高明,答得巧妙,斗尽心思。

看似言语和气,实际杀机浮现,双方都清晰地认清对方就是敌人,一个就是要找你的篓子,置你于死地,而另一个则是全力掩饰,极尽诡辩之才,就是要你花上大把的时间来查一些经过处理的账目,全力思索应对之策,绝不教你逮着把柄去,甚至等着时机,反守为攻。

苏克雍虽然性情冲动耿直,但是真要办起事儿来,却也有了淡定之心,显然明白这种事儿是万万急不得的,只有耐心地去一点一点发掘,才有可能找到突破口。

在如今的情势下,要想找到宜春官员的漏洞破绽,从而对宜春官员进行打压,也只有在清吏司衙门找突破口。

他知道,在贺家的地盘去扳倒贺家的官员,困难之大,绝非旁人能够想象的出来。

堂堂九大世家之一,贺家的老巢,一个吏部右侍郎苏克雍若是能够轻易便撼动他们的根基,那还真是见了鬼。

其实苏克雍一开始,也无法理解苏观涯为何要派他前来宜春郡。

苏克雍是个有自知之名的人,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于考核选拔官员,而并不擅长于这种玩弄权术整治彻查贪官污吏的游戏。

但是苏观涯既然给了他这个差事,他自然是要全力办好。

他虽然性情有些冲动,但是并非愚笨之人,渐渐地明白,苏观涯派他前来,未必是看上他的才干,或许是有其他的心思。

他虽然不愿意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摩苏观涯的意图,但是有一点他却很是清晰的,苏观涯那是一定要借这次机会,好好地打压贺家,从而削弱萧贺两家的联盟实力,只有这样,苏家才可以更加轻松地应对萧贺两家的联盟,从而减轻整个苏氏家族承受的压力。

所以苏克雍也不再多想苏观涯究竟是什么意图,他只知道,自己要用力地砸,砸开贺家这块硬壳,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砸开一条裂缝来。

……

自大清早开始,直到午后,苏克雍一直是坐在偏厅里,就像一块石头,只是偶尔喝着茶,看也不看一直在旁陪着他的清吏司贺达。

贺达是贺家旁系子弟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善于钱财调拔统计,是深得贺庆之和贺学之的信任,在这清吏司的位置上,那也是坐了很多年。

三十五六岁的贺达,或许是用心过多,看起来倒像四十多岁的人,发丝间竟然已经夹含着白色,看来也确实操劳不少,只是究竟是为民操劳还是只为自己的家族操劳,他的心里自然是比谁都清楚的。

自吏部官员进入清吏司衙门开始,他的脸色一直都很难看,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苏克雍带着一大帮子人,前来清吏司衙门大查账目,搞得清吏司衙门每个人都是心中惶惶,那总是让人很不舒服的事情。

更让贺达心里不舒服的,便是自始至终,这苏克雍都没看他几眼,就算看上两眼,那眼中也满是不屑,就似乎是将贺达当成待审的犯人一样。

贺达在宜春郡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苏克雍这样的态度,那真是让他心生无比的怨怒,这股怒火也直接表现在脸上,只是不好发作而已。

过了饭口,苏克雍依旧像石头一样坐着,贺达忍住怒火,上前勉强笑道:“侍郎大人,已是过了大中午,大人是否先用餐?让大家用过午餐再做事岂不更好?”

苏克雍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贺达,你就如此忍不住吗?本官也曾连续两日粒米未进,一顿饭,实在算不得什么。吃官家饭,那就该干官家事,连官家的事都没办好,还吃个什么狗屁饭?而且,有些事情,只要稍微歇一下,只怕就给人留下空子了。”

贺达神色微变,收起笑容,道:“侍郎大人此话何意?下官倒是有些听不懂了。下官是一片好意而已!”

“好意恶意,本官并不知道。”苏克雍语气逼人:“总之这账目既然开始查,就歇不得手,不查出个三四五六来,这就不能完!”

贺达冷冷一笑,道:“听大人的意思,倒像我这清吏司必有猫腻,必不干净。那好,侍郎大人愿意查,下官自是奉陪!”

苏克雍冷哼一声,眼眸子满是寒意,在贺达身上扫着。

贺达毫不畏惧,与苏克雍对视,那眼中也满是寒气,口中更是道:“侍郎大人奉旨下来彻查巧立名目增收赋税一事,下官已是极力配合了。侍郎大人也该知道,如今你们所查的,已经涉及到多项税收,甚至查上工程款项银两的拔出,这本不是吏部所能管辖的范围……至少该由户部派人来核查,至于朝廷拔下来的地方工程款,甚至需要工部的官员来核对……!”

苏克雍现出怒色,冷笑道:“贺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本官越权吗?”

贺达淡然道:“若真要下官来说,侍郎大人确实是越权了……侍郎大人自称是奉圣旨查办,要从我清吏司衙门开始彻查账目,下官不得不从,不过该提醒大人的,自然也是要提醒。”

“好一个不得不从。”苏克雍猛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响,桌上的茶盏都跳起来,茶水从杯中溅出,洒到桌面上,指着贺达道:“你要真是听本官的吩咐,那便将巧立名目收取赋税的事儿老老实实告诉我,本官定会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从轻处理!”

贺达淡淡笑道:“侍郎大人,莫怪下官没有提醒你,如今监察使凌大人就在春园暂居,你没有任何证据,对下官以及下官同仁满嘴污蔑,监察使大人那也是奉了圣上的旨意,要过问此事的。”

苏克雍豁然站起,恼怒道:“你是要搬出凌垒吓我吗?本官做事,从不畏惧任何阻碍。”

贺达针锋相对:“下官自问清白,也不怕任何人诬蔑!”

二人的嗓音都极大,门外不少官员听到,都探头探脑往这边望过来。

那大门未关,不少人竟是清晰地看见,苏克雍手指着贺达,口沫横飞,一副极为强横的样子,官员们面面相觑,都想不到苏克雍的脾气这般大,更想不到苏克雍竟是如此冲动,指着贺达的鼻子训斥,这一群官员都是清吏司衙门的大小官吏,见状也都是心中大生怨意。

已经有人忍不住低声道:“这苏侍郎对清吏司大人都这般无礼,不成体统,这真要被他抓到什么把柄,咱们只怕都要万劫不复了!”

四周众人深以为然,看着那间屋子的神情,也就愈发地阴沉与怨怒。

片刻之后,就见贺达气冲冲地从那屋子里出来,一脸的恼怒之色,到了院子里,又回头往那屋子里瞥了一眼,眼眸子满是怨毒之色。

早有几名官员围上来,纷纷劝解,贺达只是冷笑道:“京官是官,咱们下面当差的就不是官了?我等兢兢业业为国尽忠,却也受到如此欺辱,这官不当也罢了……!”

旁边立刻有人低声劝道:“大人息怒,只要他们找不到证据,那也不敢将我们如何……大人莫气坏身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那人就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正是正是。大人息怒,他要是胡作非为,咱们还有郡守大人,还有大老爷,还有监察使大人,也不会由着他翻天的!”

贺达冷冷笑着,那眸子里显出杀意,低声道:“在咱们的地面上,还如此猖狂嚣张,这人还真是……不怕死!”

众清吏司衙门官吏互相看着,也都握起拳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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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四章 【先兵后礼】

夜色深沉,可是田家并不太平,更不安静,田布仁躺在床榻上,除了原配妻子,那四个小妾也都挤在房间内,哭哭啼啼,就好像田布仁已经死去一般,整个田府已经陷入恐慌和悲哀之中。

“老爷啊,府里的几处门都被守住,我们都出不去了,这衙门里的人为何要这样做啊?妾身那胭脂都快没了……!”

“是啊,老爷,妾身这两日还要出去买衣裳,这下子出不去,那可如何是好啊?妾身听他们说,那县老爷要办田家,会不会也连累我们啊……!”

“妾身听说县衙里的人将我们米库的粮食都拉走了……这要是没粮食,咱们可怎么活啊……!”

三位小妾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田布仁霍地睁开眼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抓起床边那一碗用来调养的参汤,往那几名小妾砸去,听到“哎哟”之声大叫起来,几名小妾就像老鼠一样蹦起来,被泼到滚烫参汤倒是小事,那中间一名小妾的额头正被汤碗砸中,顿时砸开口子,鲜血冒出来。

“给老子滚出去!”田布仁怒喝道。

小妾们顿时花容失色,一个个急忙跑了下去,那是连伤势也顾不得了。

田布仁又将房间内的人全部遣退,这才闭上眼睛,脸上夹杂着愤怒和无奈,这洪家和官府联手,田家这一次是被整治的损失惨重,而且田布仁绝对明白,这件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县衙派人守着田家大门,那就是准备着日后还要来算账,田家的前途,那已经是凶多吉少。

他很清楚,洪家后面是郡守司徒静,郡守司徒静后面,那可就是贺家了。

区区田家,不过是夕春县上百商户的其中一员,这在官府的眼里,那就是毛一般的家族,虽然他也是依附于贺氏家族之下,不过在宜春郡东部三县,依附在贺家门下的太多太多,多他不多,少他也不少,贺家不可能为了小小的田家与郡守为难。

他虽然心疼那万斤胜过黄金的粮食被贺知县生生征走,更惧怕的是接下来官府与洪家联手对田家的阴谋。

他可以断定,用不了多久,只要他们觉得时机成熟,即使自己能活下去,但是田家的产业,必定会被盘剥的分文不剩,自己的一切将会成为他们的战利品。

田家几代人打下来的产业,很可能就这样断送在自己手里,田布仁无法接受。

可是他却有没有任何办法去与他们对抗,只能坐以待毙。

等死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

他无力地躺在床上,愤怒与无奈充斥着他的内心,他已近乎绝望。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夜色跚阑,万物俱静,田布仁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咽喉一阵冰凉,这股寒意瞬间从他的咽喉蔓延到他的全身上下,遍体都泛起鸡皮疙瘩来。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名黑衣人站在自己的床边,蒙着面,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屋中尚点着灯火,那剑刃生寒,黑衣人一双犀利而冷酷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不要叫,也不要动!”黑衣人声音嘶哑,轻轻道:“那样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田布仁尽力压住自己的惊恐,颤声道:“好汉……好汉是要银子?”

“有人付了我银子……!”黑衣人淡淡道:“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田布仁问道:“什么……什么话?”

“他让我告诉你,你太不识趣……与他作对,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黑衣人说完,那眼眸子陡然一寒,握着剑柄的手陡然青筋暴起。

田布仁先是一愣,但立刻明白,能给他带这种话的人,只可能是洪悟修,原来这黑衣人是洪悟修派过来的。

他又是惊恐又是怨恨,洪悟修也太他妈狠毒了吧。

黑衣人的剑缓缓往前刺出,就像柳絮一样轻柔,很慢,很轻,他口中冷酷地道:“他还要我不要一剑便杀死你,要让你慢慢死……慢慢死……!”

鲜血已经从田布仁的咽喉处流出,田布仁只感觉全身冰冷,想喊,此时却已经无力喊出声音。

就在那长剑要刺穿田布仁的咽喉时,一道破风晓明,寒光闪动,一件东西从窗外没入了黑衣人持剑的右手肩头,那黑衣人轻哼一声,手一松,手里的长剑竟然落到地上。

与此同时,窗户破开,一道身影从窗户处窜进来,来人也是一身黑衣裳,不过脸上却是戴着鬼面具,手中握一把轻巧的小匕首,进入屋内,那匕首便往黑衣蒙面人的背脊扎过来。

黑衣人低吼一声,“你是谁?”

那面具人根本不答话,手里的匕首已经连续刺出,眨眼间便将黑衣人逼到了屋角处,那黑衣人手中没了兵器,看起来左肩中了暗器,左手提不起来,完全不是面具人的敌手。

田布仁死里逃生,但是身子兀自僵硬,想喊人,一时间却发不出声音来,只见到那两个人在角落处缠斗片刻,忽听到一声轻哼,黑衣人却是倒在屋角,而面具人瞬间收起匕首,转身走到床边,压低声音问道:“死不了吧?”

田布仁终于缓过神来,从鬼门关走一遭,这时候缓过来,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已经是被冷汗浸透,那衣裳早就湿了,那窗外钻进冷风来,吹在他身上,他更是觉得寒意大盛。

“恩……恩公,多谢……多谢救命之恩!”田布仁擦了擦额头的汗,猛地又想到什么,从旁拿出丝巾,在咽喉处一擦,本来白洁如雪的丝巾,顿时一片殷红。

“知道是谁要杀你?”面具人声音冷淡问道。

“知道。”田布仁点头,一脸怨憎。

面具人拉过旁边的木凳子,在上面坐下,凝视着田布仁,道:“他们是要置你于死地,这只是开始,你以后还会遇到比现在更危险的局面……你一个小小的商人,在他们眼里,要整死你轻而易举,你明白吗?”

“是是是!”田布仁额头刚擦去的汗,此时有冒出来,眼中带着疑惑:“恩公……恩公是什么人?为何要救我?”

面具人很直接地道:“我与司徒静有仇,我想搞垮司徒静……你不必问我是谁,你只要明白,如果你不照我的话去做,你们田家一定会被他们整治的尸骨无存……你信不信?”

“我信。”田布仁点头道:“恩公要我怎么做?”

“我先问你,你是愿意坐以待毙,等着他们杀你的人,夺你的产,还是愿意拼上一拼?”面具人淡淡问道。

田布仁一怔,沉吟着,想着田家被整治成现在这样,自己今晚也差点被洪家派出的刺客所杀,那眼眸子里的怨意更浓,咬牙道:“恩公,我想拼,可是……可是我如何去拼?我知道自己的实力,那是远不足以与他们相抗的。”

面具人淡淡笑道:“好,你有这个胆子就好。田布仁,如今京里派下来监察官员,你为何不去向京中吏部派下来的官员告发此事?”

田布仁面色大变,吃惊道:“告……告谁?”

“谁要整治你们田家,你就告谁。”面具人道:“洪家在某些赃官的撑腰下,强购各大米行的储粮,大鸿米店更是开出漫天米价,趁火打劫,这都是触犯了朝廷的法度。此外,贺知县与洪家勾结,上门抢粮,更是派人刺杀,这一桩桩事情,你为何不去告发?如今吏部苏克雍苏大人就在城里,他可是专门来查办宜春郡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这样的机会,你若不抓住,那你们田家可就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

田布仁犹豫着。

民告官,这本就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更何况在燕国这种政治形态下,在贺家的属地告贺家派系的官员,那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

更何况,吏部派来的苏大人,当真就能为了一个小小的米商,大肆去彻查贺家的官员。

宜春郡不少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京里派了不少官员下来,也知道其中有一部分是来彻查贪官污吏的,但是谁都不能确定那只是做样子还是玩真的。

官官相护,这种思维在百姓的心中是极为深厚的,对于世家之间那种风起云涌的斗争,他们当然不会了解。

“你还在害怕什么?”面具人嗓音低沉。

田布仁终于道:“我……我能告的赢吗?在这里告他们,我……我不是找死吗?”

“他们已经要杀死你了。”面具人声音冷然:“你还有何畏惧?你不告,那是等死,如果去告,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田布仁还在犹豫,面具人已经继续道:“只凭你,自然是告不赢。但是有我在后面帮你,你就有七成机会……!”

田布仁心中犹豫挣扎着,面具人说的不错,坐以待毙,那自然不如拼死一搏,但是即使有面具人的承诺,他还是不相信自己能够告倒洪家,告倒贺知县,甚至告倒郡守司徒静,那实在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你要告,我帮你,你不告,我现在离开!”面具人站起身来,淡淡道:“俗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看来……你并没有那样的觉悟!”

田布仁从床上下来,跪倒在地,“恩公,你能够在衙差们的守护下进入我家府邸,必定身手高明。我求你一件事,你若能答应,田布仁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去敲鼓喊冤,遵照恩公的吩咐去告那帮禽兽!”

“何事?”

“恩公帮我带走我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还有我的夫人!”田布仁眼中布满乞求:“带他们远远离开这里,我留下来拼上一拼!”

面具人只沉吟了一下,便点头道:“好!”

田布仁大喜,叩头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我会尽快安排他们离开。”面具人平静道:“你做好上告的准备……记住,这上告是你自己的决定,并没有任何人来要求你这样做……你也从未见过我……!”

“是是是。”田布仁正色道:“恩公救了我的命,还指了报仇雪恨的道,我田布仁感激不尽,绝不会出卖恩公。”

“我并不怕你出卖,那样对你并无好处。”面具人冷冷笑道:“我能救你家人出去,自然也能杀他们……!”他再不多言,过去背起一动不动的黑衣人,再次从窗户窜出,没入黑夜之中,田布仁看着他离去,瘫坐在地上。

面具人背着黑衣人出了屋子,到得没人之处,放下那黑衣人,那黑衣人竟是站正身子,与面具人打了个手势,二人一前一后穿庭过院,很快就翻过高高的院墙出了田府,到得一处寂静的小巷,二人才停住步子。

“小李,暗中保护田布仁,莫让人真的杀了他。”面具人吩咐道:“吩咐弟兄们暂时不要有任何轻举妄动,敌国的探子,暂且留给东花厅那帮人去对付,我们不要插手!不过田布仁的家人,尽快安排他们离开……这个时候,那些大人物的目光并不在这小小的田府!”

“是,大人。”黑衣人恭敬道。

很快,两道身影左右分开,转眼间就掩没在黑夜之中,就如同两个幻化无形的幽灵一般。

……

这个时候,春园那间棋室里,贺学之正与徐先生颇有雅兴地对弈,他们的目光,在这个时候,并没有投到他们从未注意过也毫不引人注目的小小田府,他们当然也不可能知道那里发生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

半个时辰之前,他们接到的探报很清晰。

“韩漠今日无异动,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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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玄幻修炼一次两三章,打斗一次三五章不算拖!历史许多书一场战争耗时十几二十张不算拖!小沙漠写着权谋斗争,将一些相关细节写细几章就是拖,我真冤啊。如果这些没用,我就不写了啊,真是有用才码下来的啊,我也想马上高潮,可是整个氛围和细节没有处理好,猛到高潮,那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啊。

无‘因’哪有‘果’,我这‘因’不写明白,那出来‘果’就更不明白了。

人斗,那是以动机驱使行动,我必须交代清楚动机。如果是常看权谋争斗书籍的读者,自然知道,这类书本身就是细细抽丝,绝不同于玄幻打得昏天暗地,正好是静中动的典型。

酒烈有酒烈的刺激,茶香也有茶香的韵味。

奴家只想沏一杯好茶,献于大大们细品而已!

第三二五章 【佛渡人】


class="width">准确来说,夕春县城四周设下的灾民聚集区共有十七处,而最大的一处,聚集灾民一万五千多人,连绵数里,各类帐篷没有秩序地搭建,甚至还有一些临时的木棚子,整个聚集区内一片杂乱,虽然已经歇了雨,但是聚集区的地面还是一片泥泞。

每个聚集区都有上百名城守军组成的巡逻队随时巡逻,以免聚集区出现骚动的景象,亦有少许的衙差时不时地过来拉走尸体,聚集起来将尸烧化。

韩漠昨日悄无声息地做了不少事情,甚至都没能去成春园见艳雪姬,昨夜睡得很晚,但是今日却起的极早,依旧是出数万斤粮食赈济灾民,更是出了城来,到了这块人数最多的灾民区查看。

灾民区的外围,早就架起几十口大锅,烈火腾腾,在大锅中煮粥。虽然大锅的数量不少,但是灾民的数目更多,这几十口大锅那是要煮上好几次,才足够每一名灾民分到半碗米粥,为了增加粥量,那米粥中也是要掺上大量的野菜。

韩漠在灾民区外围就下了马,身后跟着肖木等六七名御林军,走在泥泞的地面,查视着灾民区的动静,瞧着灾民碗里的米粥实在少得可怜,这一碗米粥,却要支撑一天。

粮署司米库的粮食并不多,灾情也不可能三五天就结束,工部吏员虽然在前方治水,但是洪水何时退却,堤坝何时堵住,那也没个准,这库里的米粮自然不能敞开了。户部从其他各郡调派来的粮食全无动静,自燕京出,到今日已是第八日,除了韩漠从京里运来的三十多万斤粮食,再无一颗粮食抵达。

韩漠不知道那些粮食还有多久才能到达,他如今只能将自己手里的粮食进行合理的调配,虽然每日一顿粥的份额对灾民来说实在太少,但是这一碗粥至少能保证大家不被饿死,这个时候要想吃得饱,那反而是一种奢求了。

“大人,你看那边!”肖木在旁忽然道:“那边聚了不少人,他们在做什么?”

韩漠顺他手指看去,只见那边有一处小木屋,木屋不大,门儿敞开着,那门前却排了一条长队,一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百姓正排在门前,有些人甚至是坐在泥泞的地上等候着,更有人是抱着自家的孩子,一边哄着,一边焦急等待。

韩漠大是奇怪,吩咐道:“派一个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有一名御林军领命,飞快过去。

御林军来到夕春县,护粮是一个任务,另一个人物则是协助当地的城守军维持秩序,韩漠就是担心在灾民区有敌国的奸细从中鼓噪,鼓动百姓破坏已经算不得太稳定的局面,导致更大的动乱。<<>>

只片刻间,那御林军兵士回来禀报:“大人,这些灾民都是在等着瞧病,那屋子里有大夫!”

“大夫?”韩漠一怔。

“是。那些灾民说,这大夫每日都在这里为他们瞧病,不收诊金,还免费送药,是活神仙下凡。”士兵回道:“他们说那大夫医术极高明,没有他瞧不了的病。”

韩漠和肖木对视一眼,显出笑来,道:“还有这样的人物?可问出是何许人?”

那士兵道:“好像......是一个和尚!”

“和尚?”韩漠更是好奇,加快步子,往那木屋子走过去,他倒真想看看这个被称为“活神仙”的和尚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虽然灾民们很自觉地遵守秩序排着长队,但是木屋前还是有两名身材高大的灾民在守着,显然是用来防止有人擅自进入。

不过这两人见到一身盔甲的韩漠,那自然是不敢阻拦的,韩漠笑眯眯地摆摆手,示意二人让开,那二人对视一眼,也不敢多说,放了韩漠进去。

韩漠刚一进屋子内,一股子浓郁的药草味扑面而来,这味道并不单一,那是数种草药混合起来的味道,闻到这股子药材味,韩漠却有一种极为亲切的感觉,他穿越之前,就是和药剂打交道,自然也少不得和药剂的原始材料接触。

他甚至闻到了桂皮、五味子、甘草、黄芪、党参等各样药材的味道。

屋内果然不是很宽敞,左边放了一排竹制箩筐,箩筐边有三名小僧人合十而立。右边却是放了一张木制小长桌,桌上放有金针等医治工具,而桌子后面,盘坐一名白须和尚,气质淡定,穿着灰色僧袍,如同垂暮谷钟,正襟而坐,正为一名衣衫偻烂的灾民把脉。

最让韩漠惊奇的是,这和尚的右耳色泽金黄,极是显眼,也极是奇特,就像在耳朵上镀了一层黄金一般。

韩漠禁不住握了握自己的右手,自己的右手三指色泽也是金黄,不过比这和尚耳朵的颜色淡一些,该不会这老和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

韩漠进到屋子里,除了那患者转头看了他一眼,几个老小和尚却都是气定神闲,没有人向他投上一眼。

他走到那一排箩筐边上,随意看了看,就见到这些箩筐里面装的果然是药草,他也能认出不少来,名贵的药材不多,但却都是极实用的药材。

“按五例给他拿药!”老和尚收回手,声音温和地吩咐道。

就见到一名和尚立刻上前,捡了几味药,用小纸包包起来,递给那患者灾民,嘱咐道:“温水煎服,两日便可!”

那灾民接过药包,千恩万谢,退了下去。

老和尚这才吩咐道:“聪休,让他们稍等片刻,你们三个先出去!”

三名和尚也不多问,齐齐合十行礼,径自退了下去,甚至顺手带上门,不过这木屋子开了几处窗户,光芒从窗口洒入,倒不显得昏暗。

“打扰大师了!”韩漠也合十行了一礼,这老和尚普救众生,免费施诊施药,韩漠倒是生起一丝敬意。这个时候,城里那些大夫不高价诊治就是好事,可莫想他们会出城前来免费施诊送药。

老和尚温和地看着韩漠,声音平静:“施主要看病?”

“非也!”韩漠道:“只是好奇,所以.......!”

“原来是好奇。”老和尚眼中显出笑意:“施主当真无病?”

韩漠皱眉道:“大师有菩提慧眼,难道看到了什么?”

老和尚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在贫僧看来,施主明知此屋是用来诊病,却依旧进来,虽身体无恙,但却心中有疑!”

韩漠走到小长桌边,在老和尚对面也盘膝坐下,合十一礼,带着恭敬之色道:“请问大师法号?”

“穷诸玄辩,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入巨壑!”老和尚轻声道:“贫僧玄机!”

“玄机?”韩漠神情肃然:“此玄机与彼玄机可否相同?”

“玄机即是玄机,诸天诸地,万众生灵,皆有其玄机所在。”老和尚玄机缓缓道:“玄机,即参悟之道!”

“我知玄机乃不可口语之道。”韩漠凝视玄机和尚,正色道:“大师既是出家人,莫非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玄机吗?”

“虽是出家人,却依旧身在红尘中,食五谷,自是有不能言之处。我佛亦曰:不可说,不可说!”玄机打着机锋,缓缓道:“施主进此屋子,可有玄机可言?”

韩漠微笑道:“如大师所说,玄机只可参悟,不可言!”

玄机和尚微微颔:“施主能懂,贫僧甚慰!”

“却不知大师除了不可言之玄机,是否有可言之训?”

玄机沉吟片刻,合十道:“贫僧在此,或可救十人百人,而施主在此,只要参悟其中玄机,却可救千人万人。渡一人胜造七级浮屠,渡万人则可顺应天道!”

韩漠想了想,问道:“大师乃佛门高僧,又自号玄机,弟子愚钝,能否指点迷津。玄机往何方悟?”

“世人玄机,既是人心!”玄机和尚声音柔和:“欲得人心,必诛魔心,所谓‘魔’,施主可解否?”

韩漠点头道:“魔道高强,如何诛魔?大师为佛道中人,为何不作狮子吼,除魔卫道?”

“此依旧是玄机,不可言!”

韩漠站起身来,微微施礼,道:“弟子代灾民谢大师慈悲为怀,施诊舍药,此亦菩提之心!”

“佛本渡人,何来言谢?”玄机合十道:“菩提善心,只是以证佛道而已。韩施主,我佛讲根,寻根则得源,不得根,既不得人心!”

韩漠笑道:“大师原来知道我是谁!”

玄机微笑道:“只因我的心上无尘。”

“无尘?玄机?”韩漠笑呵呵道:“弟子先告退,大师请继续施展妙手,以渡苍生,弟子回头再来请教!”

“好,你去!”玄机颔道。

韩漠施了一礼,这才转身走到门边,打开了屋门,径自出来,那边肖木等人都是有些疑惑,不知韩漠与那和尚关门在里面谈些什么。

玄机和尚打着机锋,但是韩漠却能领悟到,老和尚话中的意思其实很清晰,那就是劝说韩漠,如果真要得民心,就该除去那些百姓视为眼中钉的恶霸,这恶霸,当然是指贺学之那一群人。

韩漠对于这个奇怪的玄机和尚,那是很为好奇。

肖木此时已经迎上来,低声道:“大人,那和尚法号叫做玄机,是南郊一处寺庙的和尚。那寺庙曾经只是一处破败的寺庙,这和尚几年前来到这里,在那里栖息下来,据说庙里如今有了十多个和尚跟着他学法,不过那边离县城远,香火并不盛。这一次来这里施诊,一开始大家并不相信他的医术,不过等他真的治好几个人之后,这名声大了起来,也就每日里在这屋子里施诊治病,并且免费赠送药材。”

“百姓都夸他医术?”

“是。这和尚看病极快,顷刻间就能道出患者的病源,而且当即便给患者配药,没有一个看不准的,如今这里都称他为活神仙。”肖木轻声道:“这和尚每日日出便到,晚上半夜才离开,这里的灾民对他都很是尊敬!”

韩漠若有所思,病症有百样,这个玄机和尚就是能够迅看出病源甚至配出药方,那手头上的医术当真是了不得了。

对于和尚的来历,韩漠更有兴趣了。



第三二六章 【雪姬如虎】

这一日,韩漠视察了数处灾民聚集区,检查灾民碗里的米粥是水多还是米多。而这一天,苏克雍兀自在清吏司衙门连续地查账,中间又与清吏司贺达发生数次口角冲突。

韩漠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这才回到营中,他冲洗一番,忽地想到身在春园的艳雪姬。昨夜没能去成,今夜却不得不过去了,毕竟再不过去,定然让贺学之生起疑惑,这对掩饰艳雪姬的身份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韩漠虽然不明白艳雪姬真正的意图,但有一点他却极清晰,艳雪姬定然是要对付贺学之,否则也不可能忍辱负重潜伏在春园。

只要明白这个目的,韩漠觉得自己就应该帮助艳雪姬。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能够让艳雪姬这样的高手去对付贺学之,这可是韩漠求之不得的事情,虽然韩漠此时并不想在明面上与贺家直接对抗,但是能够有势力对贺家进行打击,这可是他内心求之不得的事情。

只是想到今晚有可能还要演戏,却不能真枪实弹发泄一回,这让他心里很是有些郁闷,毕竟一个男人在那样的尤物诱惑下却不能痛快发泄,实在是一件惨无人道的事情。

他到达春园时,早有人禀报贺学之,贺学之笑呵呵地迎着他进了院子,亲热地问道:“世侄这两日可还顺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本以为昨夜你会过来,也曾派人去请,不过回话说,你昨日事务繁忙,太过劳累,所以也就作罢。”

韩漠也笑道:“劳烦世伯挂念。”压低声音:“世侄昨日也是想过来,只是倒下去便睡着,一睁开眼,就是天亮,总无大白天跑过来的道理。”

贺学之眯着眼笑,轻轻拍了拍韩漠的肩膀:“世侄,你莫非不知道,这白日宣......白日寻欢,那也是另有一番乐趣的。”

韩漠闻言,心中鄙视,但是面上还是呵呵笑着。

“世侄啊,你可知道,这两日,苏克雍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贺学之神色一变,忽地沉下脸来:“他在这边,可是逞足了威风!”

韩漠不动声色,“哦”了一声,问道:“世伯,他又在这边折腾些什么?”

贺学之长叹一口气,道:“京里派来的官,路途遥远,我们这边也是好生伺候着。苏克雍是圣上派来查案的,这宜春的官员自然也是全力配合。许多账目本不是苏克雍职权范围所能核查的,但是为了证明宜春官吏的清白,倒也处处忍让,由着他在清吏司衙门折腾各项账目,这不说进项,许多涉及到工程出项的账目也任由他核查,清吏司衙门的官员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韩漠叹道:“本就要以和为贵啊。我来这里,就是想灾情早日渡过,诸事顺顺利利地过去就好,大家和和气气,那才是上策啊。”

贺学之眼中划过一道光,叹道:“谁说不是。我的心思,与世侄的心思那是一般无二。这个时候,大家和和气气,井水不犯河水多好?可是苏克雍自持是圣上派遣,在那清吏司衙门内,今天骂这个,明天骂那个,丝毫不留颜面,口出不逊,没有丝毫口德。这清吏司衙门的官员也都是饱学之士,那也都是有着自尊的,苏克雍证据没找到证据,只是一味地诬蔑,一味地诽谤,清吏司衙门上下那可是怨气大生啊。清吏司贺达是我外侄,昨夜还来我府里痛哭一遭,只说这苏侍郎目中无人,将清吏司衙门的官员都当成了罪犯看待,我那外侄也是心高气傲之人,被他连番羞辱,那是一肚子委屈说不出来啊。”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苏侍郎还真有些过分,都是为朝廷办事,没有证据,岂能随意诬蔑,苏侍郎真是大大不该。”韩漠立刻道。

贺学之轻叹道:“世侄年纪轻轻,却是知情知礼,那苏克雍的年纪,可是白活了。”

“监察使凌大人就不管管这事儿?”韩漠问道:“凌大人负责监察吏部官员查案,苏克雍如此妄为,这凌大人是要出面的。”

贺学之笑道:“凌大人对此也是深为震惊,他到是说了,这苏克雍若是在这般放肆,他便要出面管一管了。”

韩漠点头道:“凌大人是圣上钦派的监察使,我御林军势必要全力支持凌大人行事的。”

贺学之现出喜色,拍手道:“世侄年轻有为,做事气势不凡,实在是难得的少年英才啊。”随即一拍脑袋,哈哈笑道:“你看我只知道在这里啰嗦,倒是耽搁了世侄与佳人相会,惭愧惭愧。这两日,除了送餐进去,包括我在内,没有任何人敢踏入媚娘的院子一步,世侄放心就是!”

韩漠施礼道:“这一切还是多亏世伯,世伯恩情,韩漠那是记在心上的。”

贺学之也不多说,韩漠今夜的对话,还是让他很满意,所以牵着韩漠的手,穿堂过院,一直将韩漠送到艳雪姬所居院子前,笑眯眯道:“世侄,我已命人送入瓜果酒品,那酒水可是你们东海流出来的葡萄酒,味道独特,你这番可是既享用美酒,又享用佳人,这才是人间最大的美事啊!”

韩漠微微一笑,进了院子,到得那间小阁子前,轻轻推门,房门顿时被推开,进到里面,韩漠顺手便将房门关的严严实实。

屏风之后,红烛嫣红,那烛光映照在屏风之上,屏风上的仕女更是逼真动人。

韩漠咳嗽了一声,屏风后就传来艳雪姬媚腻的声音:“将军终于来了,妾身可是想煞你了!”

韩漠转到屏风后面,就见到艳雪姬侧躺在床榻上,一直玉臂撑着螓首,锦被齐腰盖着,显出穿着白丝霓裳的上衣来,慵懒而妩媚,那俏脸上含着笑意,榻上更是放了小桌子,上面放满瓜果酒品,艳雪姬另一手儿正从桌上捻着点心,很悠闲地品尝着,那眉眼如丝的眼眸子,秋波荡漾,正盯在韩漠的身上。

韩漠走了过去,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凝视着艳雪姬,微笑道:“让你久等了!”

“看来贺家对你还真是不错。”艳雪姬吃吃媚笑道:“这样的时候,依旧有这样鲜美的瓜果伺候你,还有这甘美的葡萄酒孝敬你,韩将军真是好福气啊!”说完,她伸出两只白皙而修成的手指,端起勃利制作的酒杯,拿在手中,那里面盛满了鲜血般殷红的葡萄酒汁,娇滴滴地道:“这葡萄酒宛若鲜血,味道甘美,却不知道真正的鲜血是不是这样的美味!”

她斜倚着,领口微微敞开,虽有碧色的抹胸系在胸前,可是那两团丰美的乳.房挤在一起,白皙的丘壑微微显露,深邃无比。

韩漠靠坐在椅子上,知道艳雪姬既然这般肆无忌惮的说话,这四下里必无别人偷听,以艳雪姬的功夫,屋子四周若真有探子,她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够看破。

“艳老板就该享受这样的生活。”韩漠微笑道:“佳人美酒,浑然天成!”

艳雪姬吃吃娇笑,那柳眉忽地竖起,低声叱道:“韩漠,你还知道过来啊?老娘昨晚等你一夜,你死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在外面偷腥?”

韩漠一愣,听这话意思,倒像是自家娘们在训斥丈夫,不由苦笑道:“艳老板,你当我不想来吗?我来这边,那是要负责保护粮食,分配粮食,还要随时注意宜春这边的局势是否稳定,活儿可不简单啊!”

艳雪姬身子鬼魅般,竟是从床上翻起,韩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艳雪姬像一团白云般飘到自己的身边,竟是伸出芊芊玉手拧着自己的耳朵,口中娇叱道:“你是在给老娘找理由吗?老娘说过,你不可坏我大事,你今夜幸亏是来了,若是再不来,老娘是准备闯到你的营里,宰了你这个臭小子!”

韩漠一阵冷汗冒出来,这千娇百媚的佳人发起火来,竟如一同凶猛的母老虎,气势十足。

艳雪姬身下乃是系了一条紫色百褶榴花裙,衬上上面的白丝霓裳,那娇艳之姿,实难形容,那前凸后翘的美妙身材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不过这绝色尤物此番却如母老虎般拧自己耳朵,这姿容相貌与她的脾气倒形成鲜明的对比。

韩漠被拧着耳朵,立时正色道:“艳老板,我知道你武功比我高,但是你要仗着自己的武功来欺负我一个堂堂男子汉,那是万万不成,就算我答应,但是被外人知道,那一定会鄙视我的!”

艳雪姬咯咯娇笑起来,随即娇滴滴地道:“那又如何?韩将军,莫非你还要与妾身动手?”

她话声未落,韩漠的左手探出,竟是抱向了艳雪姬的纤细腰肢。

艳雪姬的速度竟是比韩漠想的还要快,柳腰一扭,身若柳絮,竟是如一团白云般飘开,只这一眨眼,竟是退开三四步远,吃吃笑着,摇曳多姿,那胸前双峰更是在花枝招展中波涛汹涌,荡起阵阵波浪来。

“韩将军是真要试试妾身的本事了。”艳雪姬妩媚笑着,莲步轻移,柳腰款摆:"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她走近韩漠,韩漠立时闻到她身上那熟悉的幽香味道,顿时脑中不油然浮起前夜的荒唐景象来,却听到艳雪姬靠近过来,低声道:“死东西,今夜,你要帮我一个忙!”

“是不是又要演戏?”韩漠叹了口气,眼睛却不由从艳雪姬那美妙的身体上扫过,这美艳女人的身体,当真是惹火无比。

艳雪姬摇摇头,神情严肃起来:“掩护我,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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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七章 【槐树之战】

韩漠与艳雪姬在春园之时,清吏司贺达却正在自己府邸的书房里怨气勃发。这两日与苏克雍已是撕破脸的针锋相对,苏克雍冷嘲热讽,始终将贺达当做犯人一般看待,贺达每一次见到那个臭石头般的家伙,都恨不得用匕首刺入他的心脏。

但是他却也知道,苏克雍看似无理挑衅,但是真正的目的,只怕就是为了激怒清吏司衙门的一干人,人在愤怒之下,总会出现错误,而苏克雍显然就是在等待着清吏司衙门出现致命的错误,而后他便会像毒蛇一样,咬住因为错误而显露出的致命漏洞。

明知对方的意图,但是贺达却实在难以忍受,这么多年来,即使是大老爷贺学之对他也是和蔼有加,这京里来的苏克雍却是数番侮辱,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夜很静,他的心很乱,直到他的书房房门传来敲门声,他才醒过神来。

他很疑惑,就像大多数重要人物一样,书房通常都是禁地,没有他们的允许,那是不能轻易靠近打扰的,但是如此深夜,却有人敲响自己的房门,那来者自然不是一般人。

但是贺达看到来人,却觉得很一般,这个人他认识,那是贺学之的马夫,贺学之出行所乘坐的马车,一直是此人驾车,此人的名字,贺达却从未有心去知道。

“大老爷让你写几个字!”这人声音很恭敬,很客气,“写完这些字,让你办一件事情!”

贺达皱起眉头:“大老爷有事情,为何要派你来传达?”

这人并不解释,而是以恭敬的语气说着命令式的语句:“请你准备好纸,按照我所说,咬破你的手指,以鲜血写上一行字!”他说完这番话,亮出了一件东西,贺达见到,立刻肃然,神情竟恭敬起来,找到雪白的上等纸张,咬破自己的手指,依照那人的吩咐,以鲜血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那人看了一眼,神情漠然。

“大老爷还要让我办何事?”贺达问道。

这人走上前去,附耳低语,贺达神色大变,惊声道:“你......你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大老爷岂会让我这样做!”

那人声音淡然:“你可以自己做,也可以让我帮你!”

贺达面色苍白,瘫坐在椅子上,嘴中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大老爷不会这样的......!”

他眼中,显出绝望之色!

......

......

春园小阁内。

“掩护?”韩漠皱起眉头:“我如何掩护?”

艳雪姬神情再无妖媚之色,轻声道:“你要做的很简单,吹灭蜡烛,留在这里面,让外人以为你我都在这屋子里面。如果我猜得没错,今夜不会再有人听房!”

“你要做什么?”韩漠凝视艳雪姬那张美艳的俏脸:“你如此慎重,是不是所要做的事情十分凶险?值不值得你去做?”

艳雪姬露出一丝微笑,轻声道:“死东西,你是在为我担心?”

韩漠叹了口气,道:“能让你如此小心,你面对的麻烦一定不小。我虽然没有你本事大,但是或许能帮上忙,你要去做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艳雪姬凑近韩漠,吐气如兰,吃吃一笑,“看来你真是担心我了。想不到你这个死坏蛋还有点良心。不过有些事情,我自己一定要去做到,你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如果成功,我会给你甜头尝尝的。”

韩漠沉吟着,终于道:“我在这里等你,你自己小心!”

艳雪姬柔媚一笑,转到侧面屏风后面,韩漠透过屏风,却看到她是在那屏风后面换衣裳,虽然无法直视到她那动人的身体,但是屏风后的身形,却是完全映在屏风上面。

她侧影映在屏风上,那高挺的酥胸如同雄伟的山峰,傲然挺立,水蛇般的细腰下面,那臀部极翘,随着她的动作,山峰颤巍巍的抖动,当微倾身体时,那挺翘的臀部更是撅起,弧线优美,只投在屏风上的影子便已经绝美无比,若真是看到她的身子,只怕要让人喷出鼻血来。

“好丰满的胸,好挺的屁股!”韩漠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只能这样想:“如果能好好摸上一摸,该多好啊!”

“好不好看?”韩漠正惬意欣赏时,那边却传来艳雪姬腻腻的声音。

“好看!”韩漠随口答道,随即忙撇过头,“这葡萄酒的酒瓶子还真是好看!”

艳雪姬咯咯娇笑道:“韩将军,你也这般虚伪吗?”

韩漠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现在有一种什么感觉吗?”

“我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感觉,但是我知道你脑子里一定很龌龊。”艳雪姬轻叹道:“你们男人啊,都是一个德行!”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韩漠平静道:“对于女性,我一直是以欣赏和尊重的眼光去看,不会亵渎!”

艳雪姬咯咯娇笑道:“那你现在可不是在亵渎我吗?”

韩漠正色道:“错。我说过,我现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真的是在洞房花烛夜,在享受闺房之乐!”

那边顿时没了声音。

韩漠等了片刻,不见回应,转过头,却已经见不到艳雪姬的踪影,那个千娇百媚的人儿,此时却不知道去了何方,如同鬼魅般消逝。

韩漠叹了口气,摇摇头,上前吹灭蜡烛,这才坐到榻上,正好习练《气经》!

离开燕京,白夜郎自然没有跟来,也就无法每夜与白夜郎一同修习武技,只能自己按照白夜郎传授的诀窍,休息《气经》。

虽然修习《气经》的时间不长,但是韩漠却感觉效果极其明显,五感增强,反应力和敏捷度也是大大提升。平日也能感受到,自己如今行走之间,轻盈快捷,真要使其全力,速度已经达到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

......

春园书院内,有一颗古木参天的大槐树,这棵大树已经有了很多的年头,枝叶茂盛,夜色之下,这棵大槐树就像一位巨魔般,随风摆动间,如同巨魔妖舞。

一片宁静,静得如同八千地狱,毫无生气。

几乎无人能够发现,在这茂密的大槐树之中,却有一个黑色的身影隐藏其中,不着形迹,甚至称得上是无迹可寻。

夜色更加深沉,万籁俱静。

“咻!”

一颗石子如同闪电般,从那大槐树中飞了出去,打在书房的大门上,“砰”地响了一声,在风声中,若不细听,这瞬间即逝的声音那是极难发现的。

而在这一瞬间,两道幽灵般的影子忽然冒出来,就像是电光一样,一左一右扑向了大槐树,进入了茂密的槐树之中。

就如同他们电光火石间进入槐树之中一样,他们从里面出来的也快。

两道身影,就像两块石头一样,只转眼间,就从大槐树中落了下去,落在地上,再不动弹,似乎已经死去一般,而大槐树中依旧是一片宁静。

半晌过后,才从书房内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阁下顷刻间杀死两名影子卫高手,真乃不世高手,既如此,又何必藏头露尾,不如下来一谈,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没有回应,大槐树里,似乎根本没有人。

书房的门缓缓打开,徐先生一身青色长袍,神情淡定地站在门前,背负双手,颌下青须被风吹动,他站在那里,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势。

寂静!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徐先生终于动了,他背负双手,如同漫步般,缓缓往前走,走了七步,离大槐树尚有很长一段距离,就见他的身影闪电般冲向大槐树,只有见到他身法的人,才能感到那股惊人的速度和气势。

他的身体,就像最强的箭手射出的利箭,一眨眼间,就冲到大槐树下,身体又如灵雀一般,一飞而起,进入了茂盛的大槐树中。

黑夜之下,没有任何人知道里面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只听到那里面隐隐发出极为奇怪的声音,似闷雷,低沉而压抑,大槐树亦是微微颤抖,几片树叶子轻飘飘地从大树上飘下,飘落到地面上。

大槐树中的战斗持续的并不长,片刻之后,一切再次安宁下来。

尘归尘,土归土,再无声息,大槐树四周的空气竟似乎凝固一般,阵阵寒气从整棵大树里散发出来。

又过了短短时间,一道身影从大槐树中飘然而出,落在地上,两个起落,翻上书院的院墙,瞬间便没了踪迹。

随后,又一道身影从大槐树里飘落下来,正是徐先生。

他此时面如金纸,落地之后,立刻盘坐在地上,双手搭在胸前,就在大树下调气,他那金纸般的脸上竟然显出一丝痛苦之色。

书房中快步出来一人,正是贺学之,走到徐先生身边,见他模样,不由吃了一惊,一挥手,便有三名黑衣人冒出来,护在徐先生的身边。

过了半晌,徐先生嘴中喷出一口黑色的血液来,但是他脸上金纸般的颜色却消散不少。

贺学之一脸的焦急,眼眸子却又满是戒备之色,四周张望,隐隐带着惊恐之色。

“主公,敌人乃是顶尖高手。”徐先生缓缓睁开眼睛,“我受了他两掌,只怕要调息数日方能复原!”

贺学之急切地道:“先生,你伤势无恙吧?先生武功高明,乃是不世高手,谁能够伤先生?先生可瞧出来人是谁?”

徐先生摇摇头:“不知,不过......是一个女人!”

“夜探书院,如此高绝的武功,会是谁的人?”贺学之眉头皱得紧紧的,那白白胖胖的脸儿愈加的苍白:“她会不会再来?”

“主公放心!”徐先生缓缓站起来,身体有些轻微的摇晃:“她也受了伤,若是抵挡不住,今夜就会死。”

贺学之松了口气,亲手扶住徐先生,道:“先生受苦了。看来,已经有人盯上了我那件东西!”沉声吩咐道:“影子卫出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三名影子卫恭敬应道,又如幽灵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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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八章 【吸毒】

小雅阁内,韩漠收了功,四下里依然是一片寂静,艳雪姬依旧没有回来,他的心里竟是不由然地生起一丝担心。他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担忧,或许是艳雪姬太过美艳,他不希望这样的佳人遇害,毕竟谁也不愿意看到美丽的花儿陡然凋谢,又或许是艳雪姬的立场似乎和自己颇为相通,存在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同盟关系,对于自己的同盟,韩漠当然不愿意看到她失败。

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榻上,那锦被上兀自留有艳雪姬留下的余香,闻着那香味,就感觉艳雪姬似乎就在身边一样。

昏暗的小阁子里,寂静无声,这让韩漠有时间静静地梳理一些事情。

他不知道事情是否会按照所想所计划的那样发展下去。

虽然韩玄昌曾叮嘱过,在宜春这边,尽量让其他势力互相争斗,韩家尽量不要插手进去,但是以韩漠的性子,要在这边无所建树装一块石头渡过去,那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情。

他自始至终,从头到脚,都不是一个太平人!

但是他也清晰,自己如果不借此机会做一些事,不借此机会打压一部分人,那么日后韩家迟早还是要面对这些麻烦,能够早一些借势清理掉一些敌方势力,总比日后再去面对一个强大的整体势力要容易得多。

未雨绸缪,在燕国这样随时会爆发政治风暴的国度,每一个参与其中斗争的都是都需要有这样的觉悟。

一想到京里,顿时心中一疼,不由然就想到了碧姨娘的病情。

又是近十日过去,碧姨娘的病症只怕是愈发严重了。

那古怪的病症,西花厅圣手徐竹公也是查看过,并无医治之法,也只能依靠朱小言从风国取回黑蝮蛇王胆和八角芝。

当初让朱小言和韩青去做这件事情,那是韩漠深为了解二人的本事,取药不在人多,而在精,韩漠能驱动的最精锐的人手,就是他二人。

如果连他二人都无法取回,那么其他人更不可能。

韩漠知道风国是一个神秘古怪的国度,朱小言和韩青迟迟未归,他现在除了担忧碧姨娘,亦是担忧那两个家伙。

他紧皱眉头,闭着眼睛,猛地睁开眼睛。

他忽地想到今日见过的那玄机和尚,他医术高明,有没有可能让他入京去救碧姨娘?

那玄机和尚给人的感觉,宛若世外高人,而且瞧他的手段,病症到了他手里,他轻描淡写之间便可以解决,显示着他医术的精湛。

如果这位玄机和尚能入京一趟,碧姨娘就很有可能得救。

韩漠翻身坐起,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那玄机和尚,但是一想到要为艳雪姬作掩护,只能按捺心中的激动,决定明日日出时,便要去恳求玄机和尚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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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漠正在思虑请玄机和尚进京,就听到一阵动静响起,他精神一紧,握住拳头,只见到一道身影出现在侧面屏风后面。

韩漠皱起眉头,全神戒备,却听艳雪姬那熟悉的声音道:“是……是我!”

韩漠松了口气,但很快心又紧起来,他分明听出,艳雪姬的声音充满了痛苦,浑没有平常那般的娇媚自然,甚至带着有气无力的感觉。

韩漠立刻起身,艳雪姬已经吩咐道:“点烛!”话声中,她窈窕的身形从屏风后转过来,娇躯摇晃,竟是倒在榻上,呼吸急促。

韩漠不敢怠慢,急忙点上烛火,那烛火一亮,韩漠顿时就看清,艳雪姬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甚至蒙着面,那凹凸有致的身体在紧身衣的勾勒下,惹火无比,但是此时那郊区斜躺在榻上,不停地颤抖,就如同痉挛一般。

韩漠大吃一惊,走了过去,见她蒙面只露出两只美丽的眸子,但是此时那漂亮的眼眸子里,神色涣散,没有了先前那种百媚横生的风采。

艳雪姬拉下面纱,露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庞来,本来红润无比的香唇,此时竟有些发乌。

“怎么了?”韩漠惊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你要不要紧?”

艳雪姬勉强道:“我……我受伤了……!”挣扎着要起来,但是身体绵软无力,只能道:“你扶我坐起来,我……我要疗伤!”

韩漠此时愈发的震惊,艳雪姬的武功他没有亲见,但是猴子和瘦麻杆的武功他是见过的,猴子和瘦麻杆的武功已经是强悍无比,却只是艳雪姬的部下,艳雪姬的武功自然是达到一个恐怖的地步。

他实难想象,有谁能够将艳雪姬伤成这个样子?难道贺家背后,竟然还隐藏着那样强悍的人物?

他扶起艳雪姬,艳雪姬在榻上盘膝而坐,双手互扣,扣在胸前,已是开始调息,韩漠心中虽有些焦急,但一时却不知能帮上什么忙。

只闻艳雪姬颇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也不知过了多久,艳雪姬姿势不变,却是睁开眼睛,看着韩漠,轻声道:“你……帮我一帮……!”

韩漠正愁帮不上忙,听她这样一说,忙道:“你说,我该如何做?”

艳雪姬脸上飞起红潮,最终还是道:“你过来!”

韩漠走到他身前,正色道:“艳老板,你要我做什么,但说无妨,性命要紧!”

“好!”艳雪姬点头,贝齿咬着红唇:“老娘受了鬼谷手,血液不通,如今已是运气将淤血控制在掌印处,到了关键之时,此时不能收功,否则淤血含毒,必定会流到老娘全身,五脏六腑一旦被毒血入侵,老娘可就死定了!”

“如此严重?”韩漠皱眉道:“那鬼谷手是什么东西?”

“等老娘解……解释完,也就不用活了……!”艳雪姬没好气地道:“如今我运功将淤血聚在伤处,你能不能帮我将淤血放出来?”

“好说。”韩漠爽快地道:“伤处在哪里?”

艳雪姬苍白的脸上微泛红霞,终于道:“在……胸口!”

“好的。”韩漠点点头,忽地响起什么,又问一句:“你说在哪里?”

艳雪姬姿势不变,柳眉微竖:“你当真……当真听不懂吗?老……老娘伤在胸口,这下该……该听懂了吧?别……别废话,帮我脱衣服!”

她气息再次急促起来,光滑的额头竟然冒出汗水来,珍珠般的汗水儿顺着她美丽的脸庞往下流淌,她眼眸子里划过痛苦之色,显然身体上受到极难忍的折磨,她如今只是强自撑着在说话。

韩漠愣了一下,但是仅仅是一秒钟的时间,他立刻上前,轻轻解开艳雪姬上身的紧身衣,很快就显出里面那碧色的抹胸来,宛若一条碧色的水带,包裹着丰满的双峰,胸前一片峰峦,高高耸起,光滑圆润的肩头如同刀削,弧度异常的美妙,那欺霜赛雪的白腻肌肤如同象牙般细腻,美玉般温润,烛火下,佳人如玉。

韩漠将手伸到艳雪姬的身后,那抹胸后面是两条小带子结成一个小蝴蝶结,只要轻松一拉,就能拉开抹胸,春光大漏。

“我拉开了!”韩漠心跳得厉害。

艳雪姬微微点头,忽地想到什么,道:“臭小子,你……你记住,老娘即使受伤,也……也照样可以杀你,你可不能胡来!”

韩漠神色肃然,责怪道:“艳老板,都什么时候了,你的脑子怎么还有那些龌龊的想法,真是让人失望!”

“你……!”艳雪姬为之气结。

韩漠知道艳雪姬武功高强,这伤势虽然可以暂时抵挡,但若不既是疗伤,后果实在难以预知,再不犹豫,那拉着丝头的手儿轻轻一用力,整个碧色的抹胸轻飘飘地从瓷器般光滑的水嫩肌肤上滑落。

艳雪姬禁不住闭上眼睛。

她整个雪白的上身顿时完全裸露出来,皮肤如同剥了壳的鸡蛋,水嫩光滑,白皙胜雪,最显眼的,自然是胸前那一对雪白的兔儿,又似两只玉碗倒扣在胸前,坚挺丰满,红晕儿清淡,一抹粉红,乳.晕不大,掩映着葡萄般的鸡头肉儿傲然挺立,罗裳退却,却是遍体生香。

羊脂白玉般的身段儿,却似上天圣手精雕细琢,柳腰纤细,小腹平坦光滑,随着艳雪姬急促的呼吸,那一对兔儿轻轻颤抖,光芒耀眼。

除却这让韩漠为止屏息的魔鬼身段,让韩漠为之震惊的,却是在艳雪姬的左胸上,那胸口儿上半部分有一道掌印,掌尖直达锁骨处,在这白皙如玉的身子上,豁然多出这暗红色的掌印,当真是触目惊心。

韩漠此时已顾不得去看艳雪姬荡然心魂的裸露娇躯,惊声道:“我该如何做?”

“金针放血!”艳雪姬闭着眼睛,脸上潮红一片,她无奈之下,为了疗伤,让韩漠看了身子,心内实是无比的娇羞,但此时乃是非常之事,这江湖儿女也只能事急从权,“我腰间有金针!”

韩漠从她腰中找到金针,柔声道:“你忍一下!”金针出手,刺在了酥胸之上,而后迅速抽出,便从那针孔处缓缓溢出一丝鲜血来。

只是这血滴的速度慢极。

普通人在身上钻出针孔,那鲜血未必都能溢出来,艳雪姬则是运气驱血,但是她如今已受重创,体内的劲气几乎都在抵挡着毒血往身体内侵袭,虽勉力逼血,但是如此下去,只怕她体内的劲气耗尽,这些毒血也未必能够排出去。

韩漠见到艳雪姬那柳眉紧蹙,漂亮的脸蛋儿显出一丝痛苦,再不犹豫,嘴巴凑上去,吻在艳雪姬那丰满的乳.房上。

艳雪姬娇躯剧颤,双眸睁开,眸子里充满怒意,瞬间布满杀机。

但是只一瞬间,她眼眸子的杀机消散。

韩漠吻在她的乳.房上,非是轻薄于她,而是用嘴对着那细细的针孔,为她吸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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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九章 【笑里藏刀】

韩漠吻上艳雪姬胸部的一霎那,艳雪姬本已生了杀机,那是以为韩漠要趁人之危,侵犯于她,但是她瞬间便明白,韩莫非是轻薄,而是要为她吸出毒血,此时此刻,也只有如此,才可能让她胸前的毒血迅速排出,也只有如此,才能够救她性命。

艳雪姬十分清楚这种毒血的毒性,即使是她,那也是要全力运功抵挡,以免毒血入体,这鬼谷手打出的毒血,一旦进入体内,哪怕是艳雪姬这般绝世高手,那也只能香消玉殒。

韩漠以口吸毒,实际上是极为凶险的事情,一旦有一丝鲜血流入口腔,进入体内,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你......这血有毒……!”艳雪姬轻声道。

韩漠吸了一口鲜血,然后拿起旁边的葡萄酒杯,将毒血吐进杯子里,看了有些吃惊的艳雪姬一眼,淡淡道:“莫误会我占你便宜就好!”继续吸毒。

不可否认,吻在艳雪姬那散发乳香的丰满白肉上,总是让人有一种冲动感,但是韩漠亦是清楚,连艳雪姬都难以对付的毒血,其毒性非比寻常,自己必须小心谨慎,否则救人不成,反倒丢了自己性命,那可是大大的不划算。

艳雪姬那美丽的眼眸子显出极为奇怪的神色。

在她心中,韩漠是一个很狡猾的人,他那看似纯净的面容下,带着阴冷的气息。只是他没有想到,在如此时刻,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这个男人竟然不顾性命之危,为自己吸毒。

如果仅仅是为了美色,韩漠当然没必要这么做,天下美人如云,以韩漠的身份和实力,真想要美丽的女人,那无疑可以得到很多很多。

艳雪姬当然是千里挑一的绝色尤物,但是不可否认,这天底下,胜过她姿容的女人绝对不少。

韩漠这样的人物,不可能为了区区美色便冒险。

如此看来,韩漠救自己,那却是出自真心,是真的想将自己从鬼门关上拉回去。

小阁子里寂静无声,只有艳雪姬渐渐平复的呼吸,而韩漠亦是将艳雪姬胸前那一块毒血一点一点地吸出,本来暗黑色的掌印,随着毒血一点一点地被吸出,那颜色渐渐浅了下去。

时间流淌,许久之后,韩漠的额头竟然渗出汗水来,他既要吸毒,又要注意不碰到艳雪姬那敏感的地方,更要谨慎毒血进入体内,当真是小心无比,这毒血吸出来,他也是大费力气。

将最后的毒血吸出,流出来的血液便是殷红色,韩漠知道,艳雪姬体胸前的毒血只怕是被自己吸干净了。

他将毒血吐进酒杯中,那酒杯已是盛满,酒血相融,更是猩红的可怖。

做完这一切,韩漠才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放在艳雪姬的嘴边,轻声道:“这是消毒的药丸,能护住心脉!”艳雪姬并不犹豫,含在嘴中,吞了下去。

韩漠擦了擦额头的汗,拿过抹胸,盖在艳雪姬那雪白的胸口,这才回到椅子上坐下,深深吸了两口气,问道:“现在是否好些了?”

艳雪姬微微颔首,并没有立刻收功。

就在此时,却听到房门响起敲门声,韩漠和艳雪姬都是一惊,对视一眼,就听门外传来贺学之的声音:“韩世侄,可歇息了?”

韩漠皱起眉头,却是迅速脱下衣裳,只留最里面的亵衣,更是上前将艳雪姬的黑色紧身上衣塞进锦被里,这才回道:“谁啊?”

“是我!”贺学之声音道:“打扰世侄了。”

韩漠问道:“是世伯啊?这么晚,可有事?”

贺学之道:“虽是有些失礼,不过确实有事要与世侄商议啊,世侄可莫见怪,只因事情不小,才过来打扰!”

韩漠眉头更是紧皱,这个时贺学之跑到这里来,他轻而易举地便能想到,对方肯定是对艳雪姬起了疑心,所以过来探看。

这时候若是遮遮掩掩,反而会更惹贺学之怀疑。

艳雪姬的受伤,证明了贺学之身后还有极为恐怖的实力,真要让贺学之怀疑,只怕对艳雪姬是极其不利的,甚至因此而让贺学之对自己也产生巨大的怀疑。

他看向艳雪姬,却见艳雪姬已经收功,向他点点头。

韩漠这才走到阁门前,轻轻打开房门,就见到贺学之正站在门前,脸上神情怪异,见韩漠开门,贺学之拱手道:“打扰世侄,莫怪莫怪!”

韩漠因为方才为艳雪姬吸毒,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这看在贺学之眼里,倒似是纵欢迹象。

“世伯,这么晚了,你还没歇息?”韩漠微笑道:“却不知世伯有何吩咐?”

贺学之忙道:“唔,刚才府里进了刺客,伤了不少人,我担心世侄这边有事,所以前来看看,现在见世侄无恙,那就好极了。”

韩漠做出感激之色道:“世伯关爱,韩漠感激不尽。是了,刺客如今可抓到,是否要韩漠帮忙?”

贺学之呵呵笑道:“世侄客气了。在这块地盘上,若连区区刺客都收拾不了,那我也不用在这里混下去了。”说话间,他却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走进房间来,拉着韩漠的手,亲热地道:“世侄有这番心,我已很是感激了。我只是担心刺客会趁机对世侄下手,所以击退刺客,便匆匆赶来…….!”

他笑眯眯地看着韩漠,脚下的步子却不停,轻描淡写,就是走到屏风旁边,绕到里面去,按照常理,这已是大大无礼,却也更让韩漠明白,这老家伙定是怀疑上了艳雪姬,所以要进来看看艳雪姬的动静。

“这样说来,那刺客是跑了?”韩漠不动声色,皱眉道:“世伯可知刺客是何来路?”

贺学之已是拉着韩漠的手,转到屏风后面,那眼眸子第一时间就往床上扫去,却见床下尽是凌乱衣裳,而床上,艳雪姬背身向外,盖着锦被,却是微微显出小片雪白温润的美妙背脊来,乌黑的秀发披散,与晶莹如玉的肌肤互相映衬,黑白分明,只看着小片的背面,已是勾人魂魄。

贺学之眼中划过疑惑之色,很快将目光投到其他地方,轻叹道:“那刺客武功不弱,还真是被他逃脱了。不过那刺客受了重伤,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世侄不必担心!”

韩漠脸上布满阴云,做出一副同仇敌忾的姿态,冷笑道:“那帮人真是反了,竟敢跑到春园来行刺。若是让我知道他在哪里,定当领着御林儿郎剿灭!”他口中说着话,注意力却没放松,而听到屋顶发出的轻微声音,知道那屋顶上埋伏了不少人,真要被贺学之看出艳雪姬是刺客,那屋顶上埋伏的影子卫必定显身出来,全力击杀艳雪姬。

艳雪姬如今虽然毒血祛除,但是为了抵挡毒血侵入体内,劲气大损,此时正是最为虚弱之时,贺家暗黑影子卫若真要全力击杀,艳雪姬只怕是难以抵挡。

贺学之看似笑容可亲,实则是步步杀机。

韩漠亦是全神戒备,体内劲气已经运转,他现在只盼能够将贺学之顺利打发下去,否则影子卫真要动手,他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应不应该出手帮助艳雪姬。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时候,从大局而言,实在不宜与贺学之正面翻脸。

为了艳雪姬,打乱他所有的计划,他内心深处感觉这样并不是很值得的事情,也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而且即使真的出手,韩漠也没有把握真的能够击退贺家的影子卫,这毕竟是在春园,贺家的精英实力肯定集中在这座花团锦簇奢华无比的园子里,而且根据韩漠的判断,这院子里还有着一个强悍的敌手,一旦出手,只怕救不出艳雪姬,贺学之反会借机对自己下死手。

贺学之表面上的友善,不过是希望韩漠在宜春这边不要轻举妄动,大家相安无事地渡过这段时期,但是韩漠若是显出与贺家敌对的姿态,韩漠相信贺学之也一定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如韩漠和贺学之这一类人,一旦树起敌人,正面相对,那是定要置对方于死地!

但有机遇,必出杀手!

这是身在世家的韩漠很早就明白的一个至理,因为只有如此,才能保全自己,这种游戏的规则,本就是你死我亡!

贺学之听着韩漠略带少年火性的话语,呵呵一笑,道:“真要动用世侄的御林军,我也是不客气的。虽然尚不知那刺客身份,不过却是知道,那刺客…….是一个女人!”

他说到这里,小眼珠子射出犀利之光,再次看向锦被中的艳雪姬。

艳雪姬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女人?”韩漠皱眉,轻叹道:“看来这世界上,女人有时候比男人更加危险。”

贺学之微微一笑,忽地一拍脑袋,自责道:“你看我…….哎,世侄莫怪,说着说着,竟是情不自禁地进到这里来,真是唐突,我却忘了,媚娘姑娘还在这里哩。唔,媚娘姑娘睡了吗?”

韩漠心中冷笑,却到床榻边,柔声道:“媚娘,是贺世伯!”

艳雪姬娇躯微动,只是充满娇媚地“嗯”了一声,揉你的声音娇声道:“大老爷……奴家失礼…….不方便起身来…….!”她语音满是柔腻,带着春意儿,夹含刚刚欢好之后那股慵懒的意蕴。

贺学之眼中划过异色,本来在他心中,这媚娘的可疑性最大,但是此时听她声音,无丝毫受伤之后的痛苦或是无力感,柔腻如水,声音勾魂,看来判断却是错误的。

“媚娘啊,好好伺候韩世侄。”贺学之呵呵一笑,这才抬步往外走,边走边道歉道:“世侄,可莫怪我唐突,因刺客之事,脑子紧张,这才擅入…….!”

韩漠送他到门前,笑道:“世伯说哪里话。”压低声音:“今夜我便留在此处,倒是看看那刺客敢不敢过来。”

贺学之哈哈一笑,道:“刺客不必担心,好好陪着佳人才是。”拱手出了门,韩漠见他出了院子,这才关上门,打上门闩,回到榻上,低声道:“你没事吧?”

艳雪姬转过脸来,脸色屋子有些苍白,轻声道:“吹灭烛火,上来!”

韩漠出灭烛火,上了床,在艳雪姬身边躺下,轻声道:“老狐狸是来试探,幸好没有看出破绽。艳老板,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死不了。”艳雪姬叹了口气,“我可有很多年没有碰到这般厉害的对手了!”

“谁?贺学之?”

“他不配!”艳雪姬冷冷道:“他是什么东西,老娘看都不看一眼。”

“那你说的是谁?”韩漠轻声问道。

“打伤我的人!”艳雪姬低声道:“我还是小瞧了他,想不到他的武功竟是如此厉害!”

韩漠皱起眉头,转过身,与艳雪姬面对面躺着,闻着艳雪姬身上的香味儿,轻声问道:“他是谁?谁有这般的武功?是不是贺学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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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零章 【予我义,亦生恩!】

艳雪姬轻声道:“你可听过鬼谷一脉?”

“鬼谷一脉?”韩漠一愣,似乎很熟悉,但却又很陌生,只能道:“没有听过,这鬼谷一脉是什么玩意?伤你的人,是鬼谷一脉?”

艳雪姬幽幽一叹,道:“也怨不得你不知道,这鬼谷一脉神秘的紧,知道的人本就不多。这鬼谷一脉并非什么玩艺,而是一个流派……自战国时流传下来的鬼谷派!”

韩漠顿时明白什么,立刻道:“孙膑,庞涓…….!”

在他的记忆里,这两个人似乎就是出自鬼谷一派,那可是战国时期赫赫有名的两个人物。

艳雪姬似乎有些诧异,道:“原来你知道的不少。不错,我所说的鬼谷一脉,就是指指战国鬼谷子流传下来的这一派人。”

韩漠眉头紧皱,低声问道:“艳老板,伤你的人吗,是不是就是这一派的人?”

艳雪姬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道:“你可知道,鬼谷一脉的家伙,那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出自鬼谷之门,必定惊采绝艳,不同凡响。鬼谷一派,学的就是养性持身纵横捭阖的本事。这养性持身未必每一个鬼谷弟子都能学到,但是这纵横捭阖之术,却是他们精通之道。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韬武略,精于权谋之术,善研世人之心,他们一个个心高气傲,却都有着惊世之才。你所说的孙膑与庞涓,只是其中二人而已。”

韩漠拉起锦被,为艳雪姬轻轻盖住肩头,以防他着凉,他这一动作,却是让艳雪姬眼中划过柔和之色,只是昏暗之中,韩漠却极难看清。

韩漠知道孙膑与庞涓是出自鬼谷之门,但是鬼谷众的其他人,却并不了解,低声问道:“鬼谷派还有哪些厉害的角色?”

“鬼谷派创始人是出身于战国时期的楚国,因他隐于鬼谷,所以世人都忘记他原来的名字,都称他为鬼谷子。这鬼谷子乃是绝世奇才,五行八卦,奇兵阵法,天文地理,机关要术,巧辩善言,权谋心术,那是样样顶尖,据称他一生收了五十名弟子,大部分弟子心高气傲,并未出仕,但是出仕之人,却都是名声显赫之辈。这孙膑与庞涓自不必提,还有那张仪,苏秦,毛遂,李斯,司马错,乐毅,徐福,李牧,邹忌……,这些人,你应该也略有耳闻吧,他们俱都是鬼谷一脉的人物!”艳雪姬声音很轻,显然是不想耗费太大的体力与精力。

她每说一个名字,韩漠便吃惊一下,这些人,那都是战国史中了不起的杰出人才,每一个人都有一番让世人惊叹的故事,实在想不到,这样一群人,竟然都是出自鬼谷一脉。

由此可见,这鬼谷一脉实在是非比寻常。

“听过。”韩漠道:“只是这鬼谷一派似乎早便销声匿迹,自汉朝时,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这许多的流派便不见踪迹,鬼谷一派更是难得听见。”

“鬼谷一派,学的就是权谋心术,被视为乱心之道,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士人大夫自然是瞧不上,大加打压,那也并不为奇。”艳雪姬带着不屑的语气道:“但是鬼谷一派那本就是纵横捭阖之学,岂能轻易诛灭断绝。自那时起,鬼谷门人更是隐匿下去,不白身份,所纳门人更是少之又少,几百年来,很多鬼谷门人隐匿身份,依旧为人所用,也创下不世奇功,只是身份不白,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罢了。南北分朝,大齐统一南北朝,那齐朝开国之君扫荡天下之时,身边被人称为‘鬼相’的秋绝离,便是鬼谷门人,世人知者却是极少。”

韩漠听到这里,竟是对鬼谷一脉生出神往之感。

但是他猛地醒悟过来,疑惑道:“艳老板,伤你的人是鬼谷门人……可是听你的意思,倒是对他们很为欣赏!”

“伤我是一回事,有本事又是另一回事。”艳雪姬平静道:“能够伤我,本就是让我钦佩的事情!”

韩漠沉吟着,片刻之后,才问道:“那伤你的鬼谷门人如今还在春园?”

“嗯!”艳雪姬轻声回答。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所谓惊采绝艳的鬼谷门人,如今是贺家的走狗吧?”韩漠淡淡道。

艳雪姬轻轻一笑,笑声中,一股股香风钻进韩漠的鼻中,只听艳雪姬轻声道:“韩将军,你说这话,可就好没意思了。鬼谷门人跟着贺家便是走狗,若是为你韩家做事,那该如何称呼?”

韩漠叹了口气,旋即皱眉道:“我倒是没有想到,贺家竟然有如此人物。”

“鬼谷众本就是暗中行事。鬼谷门人并不喜欢暴露在明处,他们本就喜欢躲在幕后策划一切,贺家能有这样的人物帮助,那自是全力掩饰保护!”

“有这样强大的阻碍,看来你的目的难以达到。”韩漠凝视着昏暗中艳雪姬已经恢复几分神采的美丽眼眸子:“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准备离开这里了?”

“离开?”艳雪姬冷笑道:“想拿到的东西没有拿到,自然不会离开。”

“可是……!”

“我受伤,他也受了伤,而且决不会比我好过。”艳雪姬自信地道:“老娘伤成这样,就这样罢手离去,那可对不起自己的名头。”

“什么名头?”

“不告诉你!”艳雪姬如同小女子般。

“那你要得到什么东西,能不能告诉我?”

“你想知道?可以,我告诉你之后,就要杀你!”艳雪姬轻轻一笑。

韩漠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艳雪姬身体似乎有些发麻,所以微微动了动身体,一只腿儿不经意间碰到韩漠的腿,立刻缩过去,韩漠玩性顿起,将自己的大腿往里面移了移,艳雪姬只好再往里缩,韩漠又往里移了移,贴住了她那修长笔直的美腿,这次艳雪姬不再移开,任由韩漠贴住。

“他们虽对我起疑,但是此时只怕疑心已去,有你掩护,我还有机会。”艳雪姬轻声道,她转身平躺,“他中了我两掌,就算未必会死,却也一时半会不能动作,我恢复的定然比他早,等我这两日恢复劲气,自可再去一试!”

“那我只能祝你好运。”韩漠无奈道:“对了,那家伙的功夫叫做鬼谷手吗?怎地如此厉害,竟能将血液打成毒血?”

艳雪姬道:“鬼谷手是鬼谷门人的一项绝技,不过能学成的鬼谷门人并不多,那是从小便要将手在毒汁里面浸泡,忍受痛苦,长年累月,那手掌便带有毒素。鬼谷手打出,中掌者必定中毒,那毒素一旦侵入五脏六腑,回天无数,必死无疑。老娘若不是运气抵挡,早就死在他的手上……之前我并不知道他的来历,他这一掌打出,我才猜到他的身份。他显露此掌,那是认为我必定会死在他的手里,否则绝不会轻易显出这种暴漏他真实身份的功夫!”

韩漠听说这鬼谷手要自幼便将手掌放在毒汁里面浸泡,不由一阵恶寒。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明白,贺家并不好对付,他们的实力也比你表面看到的强许多。”艳雪姬平静道。

韩漠轻轻一笑,道:“谁说我要对付贺家了?”

“你说谎。”艳雪姬很直白地道:“不过你与他们的恩怨,老娘并无兴趣知道,只要你不坏老娘的事情,其他的事儿老娘并无兴趣去管!”

韩漠“哦”了一声,并不多说。

“我累了!”

“我也累了!”韩漠道。

“我要困了,你不回去吗?”艳雪姬轻声问道。

韩漠淡淡一笑:“你这个样子,我能回去吗?你暂时尚未复原,我若真走了,他们随时派上一名影子卫化装成刺客进来试探你的武功,那时候你打是不打?你若不打,一旦被他们控制,发现你…….你那里的掌印,你可就暴漏了。你要打,你觉得凭你现在的状态,是他们的对手吗?”

艳雪姬微一沉吟,才道:“你的脑子很聪明。”背转身去,将脊背对着韩漠,微弓身子,轻轻说了句:“予我义,亦生恩!”再不多言。

她却不知道,她这般的姿势,却更是诱人,那身子微弓,却是将一个丰满浑圆的臀儿微微翘起,秀发披散,淡香漂浮,这让他身后的韩漠生出极为怪异的感觉。

暗夜幽静,二人的呼吸似乎都有些急促。

韩漠微微向艳雪姬靠了靠,虽是昏暗,但是艳雪姬如雪般的玉背却是雪白耀眼,那曲线很是清晰,韩漠移动间,下身一热,竟是贴上了艳雪姬的丰润的美.臀儿。

那种极刺激的感觉顿时充斥全身,不由更是往前挺了挺,让自己的小腹与艳雪姬的臀儿紧贴着。

艳雪姬的娇躯轻轻颤抖,却没有说话,身子也没有动。

韩漠壮着胆子,将一只手轻轻搭上了艳雪姬的腰肢,竟是触碰到她腰肢上的嫩肉儿,光滑溜手,瓷器般光滑,象牙般细腻。

艳雪姬轻吟一声,一只手绕上来,扣住了韩漠的手,让他不至于轻易动弹,但是此时此刻,韩漠身体一阵燥热,手虽被扣住,却依旧探出一只手指,在她宛若水蛇般的纤腰上轻轻划动,那肌肤嫩而滑,手感极佳,带着温热。

艳雪姬似乎很不适应,身体动了动,那丰满的臀儿轻摆了一下,这一摆,那真是要命了。

韩漠的二哥,被这美.臀轻轻一摇晃,勾引的抬起头来。

一柱擎天,顶在臀.缝之间!

第三三一章 【书上说的】

祝大家新年快乐,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沙漠的每一位兄弟姐妹,事事顺心,身体健康!新一年,大家继续挺我,我会好好努力,不会让你们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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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雪姬感觉到股沟里一阵火热,有一件极为坚硬的物事儿顶入进来,娇躯顿时就如那受惊的小兔儿一般,弹了一下,每一寸肌肤在这一瞬间全都绷紧起来。

她这熟透的身子,却是从未与男人真的这般亲近,那风骚不羁之下,却甚少有人知晓她身体的敏感,前夜与韩漠亦曾身体相贴,不过那时候存着演戏的心思,是为了瞒骗探子,迫于无奈,但是此番那是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这身体相接,让她的心儿和身体都生出一种极为异样的感觉。

韩漠是青春年少火性之身,她虽武功奇高,见识不凡,但这身子终究亦是女儿家的血肉之躯,有着正常人的情.欲,所以韩漠这暧昧的一顶,不但让她心儿绷紧,那魂儿也差点飞出去。

“你……你要做什么?”艳雪姬轻声斥责。

韩漠感觉着二哥进入艳雪姬紧紧滑滑的臀.沟儿,温热无比,惬意的都要叫出声来,更见到艳雪姬虽然斥责,却并无多大的反抗,柔声道:“做什么?没有啊,我……我做了什么吗?”说话间,他另一只手已经抚上艳雪姬的香肩,匀润异常,那流畅紧绷的肌肤以及富有弹性的触感,蕴含着无限的风情。

他手儿在香肩上轻轻摩挲,艳雪姬的身体更是紧绷,口中更是不自觉地发出似有若无的轻吟,而这轻吟之声落到韩漠的耳中,那更是一种勾魂的诱惑。

韩漠正想进一步动作,猛地想到艳雪姬刚刚才从体内排出毒血,此时的身子只怕虚弱得很,便不敢太过挑拨,但是此时如要撤开,却又不舍,只能让身下顶着臀.缝儿,一只手在她腰间轻轻用手指滑动,另一只手则是在香肩上划着圈儿,鼻端闻着秀发中散发出的淡淡幽香,竭力压制进一步侵犯的欲望。

对于韩漠来说,征服这样一位绝顶高手式的尤物,那实在是一件很刺激的事儿。

……

韩漠正在享受这暧昧的景儿,却见艳雪姬猛地坐起身来,面对自己,她这突然起身,顿时让沉浸于暧昧中的韩将军吃了一惊,还以为艳雪姬是被自己激怒,要对自己动手,那是冷汗冒出,戒备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昏暗之中,艳雪姬上身赤裸,白玉般的身子雪白耀眼,特别是那胸前一对兔儿,挺拔巍峨,肌肤泛着淡淡的莹光。

“你是不是男人?”艳雪姬咬着嘴唇,忽然问道。

“我……我当然是!”韩漠一听艳雪姬发出这样的质问,立刻火起,坚定地回答。

艳雪姬恨恨道:“你告诉老娘,你磨磨蹭蹭半天,是不是想要老娘的身子?”

韩漠先是一愣,随即一阵汗颜,不想艳雪姬却是如此的直接而洒脱,这可叫韩将军如何回答哩。

那诱人的身子就在眼前,两处山峰微微颤动,韩将军很严肃地想了一下,终于道:“那个…….那个你的伤还没好…….!”

“毒血排出,老娘死不了。”艳雪姬虽然看似很强势,但是她两颊却净是潮红,“我问你,你是不是想要老娘的身子?”

果真是江湖儿女,韩漠很欣赏艳雪姬这样的个性。

韩将军躺在床上,盯着艳雪姬颤巍巍的胸部,肃然道:“我……我正有此意!”

“好。”艳雪姬一咬牙,刚才被韩漠挑动的情.欲,此时却是越来越盛,这四周越是寂静,这种刺激的感觉就越是强烈,“那……那你教教老娘怎……怎么开始,老娘……不会……!”

韩漠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艳雪姬,而艳雪姬此时却终是羞涩的很,拉过抹胸,挡住了丰满的双峰,让她波涛汹涌的春光暂时被遮掩住。

韩漠听她一句“不会”,那真是震惊无比。

在他看来,艳雪姬的年纪和她的风情,那绝不可能还是黄花处子,更何况他隐隐感觉艳雪姬与白夜郎似乎有些瓜葛,所以更没有想过艳雪姬还是处女。

但是她这一句“不会”,显然是表明她并未行过人事。

没经过人事,却能有那骚.媚的风情,能叫出那销魂的呻吟,能显出那勾魂的风姿,如此看来,艳雪姬还真是一个天生的风情尤物。

韩漠深吸一口气,这样熟透的熟女,难不成自己竟是第一个采摘人?

他显出腼腆之色,轻声道:“其实……其实我也不大懂!”

这一次轮到艳雪姬不相信了。

艳雪姬当然对韩漠的底细十分清楚,知道他是世家子弟,一个显赫的世家子弟,年过十八,那是早便成人,若是没有与女性有过床第之欢,说出去只怕没有几个人相信。

艳雪姬眼眸子显出怀疑,妖媚一笑:“你不懂?你觉得我会信吗?”

“这个……我知道你会有一点点不信…….!”

“一点点?”艳雪姬雪白的右臂横在胸前,挡住春光,左手则捻着自己垂下的一绺发丝,轻轻铰动,以此掩饰她本来很紧张的情绪。

“唔,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是第一次!”韩漠不知道该尴尬还是该自豪。

堂堂世家公子,早过成人阶段,如今还是一个处男,这实在是一个很诡异的现象。

艳雪姬讶然,轻声道:“那…….那怎么办?”

“艳老板,你见多识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韩漠提出疑问。

艳雪姬咬牙道:“老娘当然知道…….只是…….只是不知如何开始!”

“唔,其实我觉得这事儿也不太难。咱们两个也算得上是聪明人,以你我二人的智慧,细细研究一番,应该就知道如何开始的。”韩漠一本正经地道。

他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要正儿八经地办这样的事儿,却出现如此诡异的场景,本来两个应该早就不是处身的男女,却偏偏是处身,而且还要在这里对如何开始进行一番研究。

这实在很刺激,也很过瘾。

隐隐看见艳雪姬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子正盯着自己,确实能够看到,艳雪姬的眼内满含春.情,看来这女子虽然武功高强,但是终归是女人,还是有着女人的需求,被自己几番挑拨,已是动了春.情。

“我看过一本书……!”韩漠右手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搭上艳雪姬的大腿,艳雪姬下身还穿着紧身黑裤,虽然触碰不到肌肤,却能感受到热度,“那书上记了一些东西,我倒还记得!”他坐起身来,一只手伸过去,牵住艳雪姬铰着发丝的白嫩小手儿,光滑腻手,骨肉匀成,那手感一流。

艳雪姬娇躯轻轻颤抖一下,却没有缩回来,韩漠则是两手捧着她的手儿,亲了一口,才继续道:“书上说,这一开始,双方一定要情投意合……!”

“不对!”艳雪姬立刻反驳:“天下间貌合神离的男女多如牛毛,为何……为何一就能在一起寻…….寻欢…….!”

韩漠愕然,但这个问题自然是难他不倒,肃然道:“所以他们在过程中总或会有一人不是发自真心地感到快乐!”

艳雪姬顿时不语。

“按照书里所说,这个女人嘛,一开始要被动,最后要主动……!”韩漠轻声道,手也不停地抚摸着艳雪姬光滑的小手儿,“也就是说,一开始,要听话……!”

艳雪姬柔媚一笑,道:“为何要女人听话,男人为何不听话?”

韩漠道:“书上是那样说的……!”

“老娘可不管那一套!”艳雪姬道:“书上所言,都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文人所写,能写出这样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人?我偏要与书上写的反着来。”

“反着来?”韩漠背上出汗,“艳老板,你……你想干什么?”

“你说,那书上所写,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你先躺着,我……我要亲你……!”韩漠心跳的很厉害,眼睛盯在艳雪姬那熬人的胸前:“这可是书上所说!”

艳雪姬咯咯娇笑起来,娇滴滴地道:“好!”她将手从韩漠的双手中抽出来,然后开始去解韩漠的衣裳,腻声道:“老娘说过,反着来……!”她解开韩漠的上衣,显出韩漠古铜色却又结实的上身来,身体前倾,那红润芬香的唇儿已经亲在韩漠的嘴上。

她已经顺手将自己的抹胸丢开,那两团丰满的柔软挤在韩漠的胸口,又软又暖,柔软中却又带着结实的弹性,那两颗樱桃此时已经挺立起来,韩漠能够在胸口清晰地感受到樱桃的坚挺。

“尤物!”韩漠脑中这般想,抛却一切的顾虑,两手环在艳雪姬那盈盈可堪一握的腰肢上,热烈地回应着艳雪姬的香吻。

艳雪姬的香唇温润火热,她虽然心高气傲,在这种事上也要追求主动,但是那种生疏的技巧,却显示着她在这种事上实在是新人。

韩漠虽然也是第一次,但是在这方面,那比艳雪姬可不是强出一星半点,循循善诱,撬开她的香唇,与她灵舌相接,用力吸吮,而手上也没闲着,不动声色中,已经探进了艳雪姬那紧身裤中,摸到了羊脂玉般紧翘的臀部,肉感十足,浑圆丰润,在上面只感到滑手,他的手指儿轻轻在股沟间滑动,而艳雪姬的身体也轻颤起来,鼻子里发着呢喃的轻哼,身体动作间,那一对兔儿在韩漠的胸口磨蹭,让韩漠如同身在云端,美不可言。

第三三二章 【春宵】

两人香吻片刻,艳雪姬的脸颊儿已经潮红一片,像火烧一般,她的呼吸亦是更加急促,呼吸之间,双峰也是起伏不定,在韩漠胸口时紧时松,那中间的美妙感觉,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等四唇离开,艳雪姬秀发披散,红扑扑的脸颊满是热气,作出强横姿态问道:“接下来,该……该怎样?”

韩漠柔声问道:“你的伤…….真的无恙吗?”

“无妨!”艳雪姬娇躯贴在韩漠身上,气息急促,声音轻柔。

“书上说,接下来,我要吻你这里!”

“哪里?”

“这里!”韩漠的手依依不舍地从她的美.臀上抽出来,却是一手一个,抓住了艳雪姬胸前的柔软,他动作极快,抓到那两团柔软时,艳雪姬的身体又是一阵颤抖,两腿笔直,肌肤绷紧,身体想缩开,但是胸前的一对白兔被韩漠握住,却是全身酥软,动弹不得。

韩漠握上柔软之时,只觉得那两团丰满的柔软已是滚烫,一手一个,却无论如何也掌握不下,他出自东海,自幼习武,手掌本就很大,但是这样大的手掌兀自不能拢住,亦可见艳雪姬胸部之丰满,白皙嫩滑的柔儿从指缝间溢出去,弹性一流,韩漠更是各自探出一只手指,轻轻拨弄着那樱桃儿,气息有些粗重道:“我…..我该亲你这里!”将头凑过去,含住了樱桃,吸吮着,舌头儿打转,艳雪姬更是全身酥软,身体一时间竟是没了力气,只是那樱口微张,美眸微闭,发着销魂噬骨的美妙呻吟。

韩漠的手儿轻柔地揉捏着,手感惊人的好,而艳雪姬的柔软也随着韩漠的揉捏,变幻成各种形状,她的玉背弓起来,猛地又挺起,身子伏下去,将韩漠压倒,嗔道:“你这臭小子,老…….老娘咬死你!”香唇凑上韩漠的胸口,竟是咬上了韩漠胸前的一点。

韩漠先是感觉一阵疼痛,随即又感觉一阵湿润,艳雪姬显然是悟了,香舌儿开始灵活地在那一点舔.动,她本就是聪明的人儿,虽然没有行过房事,但多少也明白其中的道道,方才韩漠在她酥胸上又舔又揉,虽是羞涩万分,但是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快感,那股子快感在韩漠揉.搓自己的樱桃之时,更是袭遍全身的每一处,她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儿,这会儿变被动为主动,香舌儿为韩漠舔.弄起来。

韩漠在她舔.弄间,轻巧地将手放到下面,轻轻褪去了她的裤子,浑圆的臀儿和白玉般白皙修长的两条美腿顿时裸露出来。

两人一番接触,此时艳雪姬的羞涩之心那是大为减弱,体会到男女之欢的快感,任由韩漠的手在她的臀.瓣上抚摸划过,任由他的手滑过自己的美腿儿。

激情似火,韩漠感觉自己的体内*越烧越旺。

他忍不住将手探到那最神秘之处,芳草萋萋,却是一片湿润,宛若沼泽地,顿时明白,这熟美的尤物早已是春.情泛滥了。

而他触碰到那里的一瞬间,艳雪姬双腿夹.紧,身体瘫软在他身上,两腿却是将韩漠那只手紧紧夹在那处,鼻息急促,娇柔无力:“你……你做什么……!”

“书上说的!”韩漠应了一身,翻身将艳雪姬的娇躯压在身下,两腿一蹬,便将自己的裤子褪下,此时一柱擎天,*焚身,再也无法忍耐,挥戈便要挺进中原。

艳雪姬娇.喘着,星眸迷醉,樱口轻启:“不……不行…….!”

“宝贝儿,我等不得了。”韩漠用力要分开艳雪姬紧紧夹住的双腿:“书上说的,我要这般做!”

“我……我来!”艳雪姬再次将韩漠放倒在床上,妖媚一笑,“我说过,这事儿…….我做主!”竟是提着雪白的臀儿跨在韩漠的腰间,贝齿咬着香唇,风情无限地瞥了韩漠一眼,鼓起勇气,用微微发颤的手儿轻握着韩漠那一柱擎天,对着自己的幽处,坐了下去……!

韩漠顿时感觉进入一个湿润的沼泽地,而艳雪姬这一下子来得极猛,韩漠只是觉得穿破了一道阻隔,竟是深入其中,舒服的“噢”地轻叫一声,却不知艳雪姬未曾行过房事,丰.臀压下,不知轻重,这一下子直到根处,她那身子破了,下面却是一阵火烧般的剧痛,“嗯”地叫了一声,本来搭在韩漠胸口的两只小手顿时猛地抓紧,但又怕伤到韩漠肌肤,将手撒开到被单上,用力抓紧了被单,趴在韩漠的身上,脸上显出痛苦之色,竟是不敢动弹。

韩漠怜爱地抱住她的腰肢,柔声道:“这事儿……急不得……书上说的……!”

“你…….你怎不早说?”艳雪姬趴在他身上,不敢动弹,那柳眉挤成一团,前奏让她春.情泛滥,说不出的快感袭人,却想不到这最紧要的一下子,却是如此痛苦。

韩漠怜爱地抱着她,一只手为她拂去额头的香汗,“我也不知道你会……如此猴急…….!”

艳雪姬又羞又恼,张口咬住韩漠的肩头,疼的韩漠直咧嘴,这肩头上几乎都要被艳雪姬咬下一块肉来,她松口后,那肩头已是两排深深的牙印。

“教你取笑我!”艳雪姬软软地趴在韩漠身上,娇嗔道:“你……你再胡说,我便让你……!”

“还疼吗?”韩漠贴着她的耳朵,不等她话说完,便柔声问道。

“嗯!”

“缓一缓就会好的。”韩漠此时才真正确定,这个熟美的人儿,竟真的是瓜蒂初破,自己竟然真的是她第一个男人。

这男人的内心,总是对处女有一种独特的情愫,所以知道这艳雪姬将处子之身交给自己,心里更是又爱又怜,轻柔地吻着她的肌肤,等到艳雪姬缓过来,才附耳低声道:“宝贝,让我们疼……并快乐者……这也是书上说的!”

他分身尚在艳雪姬湿润火热的体内,如同顽石,再不动作,实难泻火。

艳雪姬咬着银牙,亦是感觉那股疼痛好了不少,她骑坐在韩漠的身上,双手撑在韩漠的胸口,弓着玉背,纤细柔软的腰肢轻轻摆动,先是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尝试着,缓缓起落,缓缓深入…….!

没过多久,她的速度渐渐快起来,胸前的一对大白兔如同赛跑一般,上下起伏,荡出阵阵雪白耀眼的浪花,韩漠情不自禁地便伸手握住那一对丰满的大白兔,上下齐齐享受着销魂的春宵,韩漠粗重的喘息和她勾魂摄魄的娇媚呻吟交织在一起,汇成美妙的乐章。

…….

…….

云歇雨散之时,艳雪姬已是香汗淋漓,美玉般白皙的身子上是滴滴香汗,一张妩媚的俏脸潮红一片,星眸朦胧,如生如死,从最开始她蛮横的主动,到后来在韩漠的身下婉转承欢,二人缠绵多时,韩漠精力旺盛,艳雪姬更是娇媚入骨,若非怜惜艳雪姬是第一次,这场云雨大战只怕还要继续下去。

艳雪姬就像被风雨打湿的花儿,显得疲倦而虚弱,但经过风雨洗礼的花儿,明日自是更加娇艳夺目。

韩漠将她抱在怀中,看着她承欢过后娇弱的模样,心中怜爱,柔声道:“艳老板…….!”

艳雪姬初为人妇,更是娇艳欲滴,粉拳轻轻在韩漠的胸口一捶,嗔道:“你还叫人家……艳老板吗?”她此时一片柔情,与承欢之前的强势大不相同。

“雪姬……!”韩漠低声轻唤。

“嗯!”艳雪姬将头埋在韩漠的胸口,她初尝云雨之欢,韩漠温柔无比,让她从开始的疼痛化成后来的欢乐,这心儿亦是说不出的欢喜。

“你……快乐吗?”

艳雪姬将身体紧贴着韩漠,微微抬头,又轻轻“嗯”了一声。

“我也快乐!”韩漠紧紧抱着艳雪姬:“你是我第一个女人!”

艳雪姬将手抚摸上韩漠的脸,划过他的眉毛,鼻子,嘴巴和下巴,幽幽道:“你现在信不信你是我第一个男人?”

韩漠点头,床单上的鲜血,早就说明了这个问题。

“嗯!”韩漠柔声道:“我会好好待你……!”

“不要给我承诺!”艳雪姬盯着韩漠的眼睛,很平静地道:“只是一夕之欢而已,你情我愿,不要留下任何承诺,否则…….一旦你违背承诺,不管是否是你本意,我都不会放过你的……所以,不要给我承诺!”

韩漠知道她是个独特的女子,听她说“一夕之欢”,有些吃惊道:“雪姬,你……为何这样说?难道我们以后…….!”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艳雪姬声音平静,“韩漠,天一亮,你就忘了我!”

韩漠苦笑道:“傻瓜,你觉得我会那样无情无义,说忘就忘吗?”在艳雪姬的额头亲了一下,柔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在心中发过誓,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我用心去守护的人,那只有我的亲人和……我的女人!”

艳雪姬眼中划过复杂之色,轻叹一声,道:“我相信你这句话,但是……我的路注定不同于你,你我本是不同的人,走的是不同的路,没有交错……!”

韩漠淡淡一笑,道:“事在人为,天下事,天下人去做,只要想做,有何不成?”

艳雪姬温柔地抚摸着韩漠的脸,还是轻轻一笑,“我的男人,天一亮,忘掉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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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三章 【变故】

韩漠也是伸手抚摸着艳雪姬光滑的脸庞,轻声道:“发生过的事情,除非我死,否则我是不会忘记的。人生在世,体会世间的恩怨情仇,本就是要记在心上,慢慢回味,我怎可忘怀?我不但不会忘记,反要牢牢记住,铭记一世!”

“原来我的男人如此固执。”艳雪姬妩媚一笑:“倒是没有看出来。”

韩漠微一沉吟,终于问道:“雪姬,你究竟来自何方?”

艳雪姬轻声道:“莫问这个,知道我是谁,对你没有好处……或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但绝不是现在。”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委屈自己,前来春园做事?我不问你做何事,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韩漠凝视着艳雪姬的眼眸子。

一夜狂欢,此时窗外已不再是一片黑暗,有一丝丝光芒透射进来,透过屏风,让阁内也不再是一片昏暗。

……

“我输了!”艳雪姬沉吟片刻,终于道:“我赌输了!”

韩漠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小冤家,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生,真正只输给过两个人!”艳雪姬幽幽叹道,手儿在韩漠胸口轻轻抚摸:“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这一次的对手!”

“他是谁?”

艳雪姬道:“这个不能告诉你,就像我来春园要做什么一样,都不能告诉你,这是赌约的一部分。如果谁知道,按照赌约,我就要杀死谁!”

“那个人一定很厉害。”韩漠微笑道:“至少和我一样,很有智慧!”

艳雪姬瞥了他一样,嗔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很笨吗?”幽幽叹口气,道:“不过你说的不错,他确实很聪明,非常……聪明!”

韩漠肃然道:“能让你如此钦佩的人,一定不普通。他用什么法子赢了你?”

艳雪姬俏脸竟是显出一丝苦笑:“很不简单的法子……一个我无法想象的法子……哎,小冤家,莫说这个了。我……我有些乏了…….!”

“嗯!”韩漠抱住她:“那你好好歇息,我在你旁边看着你。”

艳雪姬俏脸飞起一丝红霞,闭上眼睛。

她昨日运功抵毒,已是耗费大量精力体力,最后留下的体力与精力,又与韩漠一夕欢娱,早便浑身酥软乏力,卷在韩漠的怀里,片刻之间,便沉沉睡去,呼吸匀称,俏脸兀自绯红,那唇边,竟是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

韩漠轻轻在她额头亲了一口,也是有一股倦意,抱着艳雪姬美妙的胴.体,缓缓睡去。

……

……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这一下子立刻将韩漠惊醒。

他心中很是恼怒,惊到他倒无所谓,只是艳雪姬身子疲倦,而且余伤未清,这大清早就过来惊扰,那是惊扰到艳雪姬的。

此时天色已是明亮一片,看来自己还真是睡过头了。

他忍不住喝道:“谁在敲门?这大清早,想做什么?”

艳雪姬此时也被惊醒,将被子拉上来,盖住身体,她警觉性极强,早是将散乱在旁边的夜行紧身衣塞到了被子里。

就听门外又是那贺学之的声音,这次声音中竟然带着悲愤之音:“韩世侄,实在对不住,可是……出大事了!”

韩漠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声回道:“是世伯吗?出了何样大事?”心中已想,艳雪姬如今是自己的女人,自不可让贺学之那老杂毛再进来,那老家伙若想借机进来,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阻挡的。

他穿衣服很快,三两下就将亵衣裤穿好,这才向初为人妇的艳雪姬温柔一笑,走到门前,微打开门,这次只留一条门缝,那是以防老家伙又恬不知耻地进来。

门外,贺学之却是一脸的悲愤,见到韩漠,悲声道:“韩世侄,这一次,世伯却要你为我做主了。”

韩漠皱起眉头,见到贺学之那细眼睛边上的眼圈却有些泛红,自己出门来,顺手带上门,奇道:“世伯,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事慢慢说!”

“死了!”贺学之捶胸顿足:“我那外侄贺达死了!”

“贺达?”韩漠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脑中飞速地想着这个名字。

“就是右清吏司衙门的清吏司贺达。”贺学之悲声道:“昨夜上吊自尽了!”

韩漠一惊,虽然不知道贺达为何自杀,但是韩漠第一时间就敏锐地感觉到,这中间必定大有阴谋,只是不知道这阴谋是不是针对自己。

“贺清吏司自尽?”韩漠做出震惊之色,实际上他也确实震惊,所以表情异常逼真:“世伯,你说的可是真的?”

“绝无虚言!”贺学之身体似乎撑不住,扶住小阁前的小木柱:“天刚朦朦亮,我那外侄的府里就有人来报信,说是贺达悬梁自尽。我大是不信,派人去看个究竟,回来报说,贺达自尽,那是千真万确…….贺达啊贺达,你好糊涂啊,为何就这般轻生啊……我视你为己出,你怎就这般不明不白地去了啊…….!”

他嚎啕大哭,那小眼睛里竟是挤出泪水来,那副伤心模样,当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生儿子死了。

韩漠只能扶住他,劝慰道:“世伯节哀,人死不能复生,你可莫伤了身子!”

贺学之在韩漠的搀扶下,走到院子中间,在院里的石凳子上坐下,伤心不已道:“韩世侄,你是不知道,这贺达精明干练,身为清吏司,那是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全心为朝廷办差,为百姓办事,那是我贺家一等一的人才……可是,我万万想不到,他就这般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实是让我肝肠寸断啊….悲哉,惜哉!”

韩漠问道:“世伯可知贺达为何自尽?”

贺学之恨声道:“虽尚无回报,但是我却知道,我那外侄死得冤啊!”

“冤?”

“前夜贺达来我府上哭诉,昨夜便上吊自尽,天下哪有这般巧事?”贺学之捶胸道:“他含恨自尽,那是有人逼死他的……他是被人活活逼死的啊!”

韩漠心中顿时明镜儿似地,轻声道:“世伯的意思是……!”

“苏克雍!”贺学之握着拳头道:“天杀的苏克雍,贺达定是受不得他的诬蔑奚落,心高气傲,这才上吊自尽,他是以死明志,表明他的清白……!”

韩漠已经明白,这贺达不管是怎么死的,苏克雍这次却是遇到大大的麻烦了。

“大老爷,不好了,清吏司衙门被围起来了。”院外有人叫道:“连县衙门的衙差们都拦不住啊!”

贺学之立刻起身,“世侄,我得去清吏司衙门一趟,你……是否愿意同去?”

韩漠道:“好,待我进去穿上衣裳。对了,世伯,昨夜有刺客行凶,为了防止刺客来此惊扰媚娘,我想调几名御林军来此保护媚娘姑娘,不知意下如何?”

他是担心艳雪姬功力未复原,自己一旦离开,若是贺学之贼心不死,再次派人来摸艳雪姬的底细,艳雪姬便不好应对了。

但是只要派几名御林军来,有自己的人在,那么贺学之便不敢轻易让人过来试探,也只有如此,才能更好地保护艳雪姬。

贺学之有些诧异,眼眸子划过怪异之色,但是见韩漠那带着期盼的神情,心中顿时以为韩漠是对艳雪姬沉迷太深,所以才会顾虑艳雪姬的安危,派人来保护。

韩漠既然提出这个要求,贺学之自然不好拒绝,点头道:“御林军乃是我燕国最强武士,有御林军在,刺客必不敢轻易来犯,那就有劳世侄调几个人过来!”

韩漠这才谢过,回到屋子里,关上门,转到屏风后面,艳雪姬已经用锦被裹着身子,坐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死了一个人。”韩漠上前,抱住艳雪姬,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你好好歇息,我马上调几名御林军守在院子外面,不会有人敢进来打扰,你安心修养就是,我去处理一些事情,晚些过来,你……你功力未复原,凡事不可轻举妄动!”

艳雪姬见他一个大男人,办事却如此细心,听他声音温柔,关怀之意不言而喻,心中却是有些感动,也在韩漠的额头亲了一口,妩媚一笑,“你去吧,我自有分寸!”

韩漠这才穿上戎装衣甲,戴上头盔,在床边坐下,握着艳雪姬一只小手,微笑柔声道:“雪姬,不要再要求我忘记什么,昨夜的事情,我记得更加清晰了!我命令你,你也不许忘记,永远都不要忘记,听到没有?”

艳雪姬脸上先是一阵绯红,随即幽幽叹口气:“你这冤家!”

韩漠嘻嘻一笑,这才起身道:“好好歇着,我先去了!”也不再多言,出门而去。

艳雪姬看着他离开,美丽的眼眸子显出复杂之色,终是又轻叹一声,她微微动了动身子,感觉下身颇有些疼痛,知道是昨晚折腾太猛,脸上顿时泛起潮红。

…….

贺学之坐轿,领着十多名家将,而韩漠昨夜来时,那也是带了三名随从,便是安歇在春园,韩漠到得大门时,三名御林兵士都在等待,韩漠吩咐一名兵士回去调人,令他让肖木亲自领八名御林军进入春园,护住那小阁子,不需任何人进入,那人领命而去,韩漠则是令剩下的两名御林士兵先去小阁子暂且守护,一切就绪,这才骑马跟着贺学之一道,一同前往清吏司衙门。

第三三四章 【危机】

韩漠与贺学之一行人急匆匆地往清吏司衙门赶去。

这清吏司衙门设在县衙的西院,离春园还真是颇有一段路程,这夕春县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一些相关的衙门也颇分散,一行人紧赶慢赶,加上大清早街上行人也算不得多,即使有人,也早有家将在前面开道,终是远远瞧见了青砖白瓦的清吏司衙门。

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到那边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哭泣声,斥责声,喊冤声,怒喝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显得极其杂乱,而且远远就能看见,在那清吏司衙门的门前,已是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群人,韩漠看得清楚,除了一些士绅般的人物,大部分却是穿着官服的官员,更有不少差役,那清吏司衙门此时却是大门紧闭,不少人正对着那朱红大门砸瓦片砖块,嚷嚷着要里面打开门来,否则要砸门进去。

韩漠看在眼里,心里明镜儿似地,不由冷笑。

这一大群士绅官吏,那已是聚集了大部分夕春县本县官吏以及在夕春县避难的东部三县大小官吏,另一部分自然是颇有影响力的士绅,加上各衙门的小差,黑压压的好几百号人,如果不是贺学之连夜派人一一通知,这一群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如此齐全地聚集在这里。

能够调动这么多士绅官吏一大早就围住清吏司衙门,只有贺家有这样的能耐。

贺学之口口声声说他是大清早得到消息,那纯属满口胡言,只怕贺达的死讯,他是第一个便知道的。

清吏司衙门门前谩骂呵责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声势极其浩大,一个个看起来都是义愤填膺,更是有人准备在围墙搭梯子,翻过高高的围墙进去。

贺学之的轿子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从轿中走出来,那人群立刻有人见到,大声叫道:“大老爷来了,大老爷来了!”

一个声音叫起,随即响起更多的声音:“大老爷来了,大老爷来主持公道了!”

贺学之虽无官身,但是在宜春东部三县的威势那是首屈一指,更加上贺达是他外侄,他插手此事,那也是实属正常,从道理上来说,倒也说得过去,从实际权势来说,那更是非他插手不可。

贺学之抬起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众人不要嘈杂,他这手势一做,本来混乱不堪的局面,顿时便安静下来,只片刻间,便没了一丝儿声音。

由此可见,贺学之的权势实在了不得,这上百官员士绅,只是被他一个手势,就变得悄无声息。

韩漠翻身下马,冷眼旁观,背负双手,站立当地。

他是御林军护粮官,一大职责就是维持宜春秩序,这一大群官员围困清吏司衙门,他自然是有权利也有义务来过问此事的。

……

“你们这是做什么?”贺学之缓步走过去,冷声道:“清吏司衙门是朝廷的衙门,你们围住这里,是想造反吗?还有没有王法?”

人群中出来一人,却是夕春县的贺知县,韩漠是熟悉的,第一次在城外,第二次在田府,这是第三次见了。

贺知县上前来,深深一礼,道:“大老爷,你来了就好。这西院子本是县衙腾给清吏司衙门办差所用,但是如今这里面却是吏部属员,贺清吏司悬梁自尽,大伙儿都说是被吏部的官差们逼死,都要过来讨个说法,下官带人拦住,只说要大家稍安勿躁,不过诸位同仁以及诸位侠义士绅满腔愤怒,义愤填膺,若非大老爷赶到,下官只怕拦不住了!”

贺学之冷着脸,上前几步,扫视一群士绅官员,大声道:“这……这成何体统?贺达自尽,我也很是悲痛,但是大家还是冷静为是!”

他转过身来,韩漠在他身后,他指着韩漠道:“这位是御林军的韩将军,你们想必听过,韩将军在此,你们若是再胡闹,可莫怪韩将军无情!”

“大老爷,韩将军,我们并非瞎起哄,实在是吏部侍郎苏克雍蛮横霸道,逼死了贺清吏司,我等这才要过来讨个公道!”

“是啊,贺清吏司是个大清官,苏克雍诬蔑贺清吏司,这才让贺清吏司不堪侮辱悬梁自尽,如此霸道官员,我们不能看着他兴风作浪!”

“韩将军,你要为贺清吏司做主,为宜春的官员做主啊!”

“贺清吏司兢兢业业为国办事,却落得如此下场,我等心如刀绞,谁能知道,贺清吏司的今日,会不会是我等的明日?”

一群人悲愤交加,怨声一片。

韩漠心中冷笑,神情淡然,等众人静下去,才缓缓道:“韩漠冒昧,说句不该说的话,宜春灾情重大,无数百姓居无定所,尔等身为朝廷命官,宜春脊梁,在如此关键时刻,不在各自岗位尽心办差,一大清早聚集于此,围住清吏司衙门,只怕是有些不妥当吧?我知道诸位义愤填膺,但是尔等也该分清楚何为公何为私,这因私废公,只怕是没道理。”顿了顿,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韩漠神态自若,继续道:“此事尚未查明,你们聚集于此,可曾知道,这里面的苏侍郎,那是朝廷重臣,你们围攻此处,那可是以下犯上……这个你们可曾想过?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对你们宜春官员的名声并无好处。你们用心虽好……是为了讨公道,但是朝廷真要查办你们一个以下犯上之罪,你们又能如何?苏侍郎与贺清吏司之死有无干系,自有专人来查,也轮不到你们聚集在此。本将奉圣上旨意,那是来维持宜春秩序,如今没看到百姓动乱,没看到盗贼猖獗,却看到你们这些父母官带头在此闹事,这让韩漠如何应对?”

他不动声色,但是言语犀利,一众官员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敢反驳。

韩漠的身份,那与苏克雍是不相同的。

苏克雍是来调查案件,而韩漠除了护粮,还有维持秩序之责,说白了,一是文官身份,一是武将之职。

韩漠手头上那是有着近两千御林军,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王牌精兵,真要是觉得谁在闹事,撕破脸调来御林军抓上几个,那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的。

毕竟说是讨公道,但要放在韩漠眼里,说是聚众闹事,那也是麻烦事。

这边虽然是贺家的属地,但是御林军要动手,这贺家人若是不想落个反叛的罪名,那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贺学之拉拢韩漠,最大的原因,无非就是忌惮韩漠手中的御林军,怕韩漠用手头上的兵权来为难贺家。韩漠手头若无兵权,贺学之也不可能忌惮区区一个年轻的小子,更不可能忍疼将艳雪姬那样的尤物拿出来拉拢韩漠。

贺学之也不知韩漠是故作姿态还是做什么,在旁立刻接口道:“韩将军说的是,此事自有专人来查,你等怎可如此胡闹妄为?”

“大老爷,不是我们不懂规矩,更非我们不尽心尽职……!”有人见贺学之发话,立刻顺杆回道:“只是贺清吏司惨死,我们若是视而不见,让我等情何以堪?”

“是啊,大老爷,贺清吏司那样的好官都被逼死,我们实在不知道,接下来一个会是谁?”有人大声道:“兢兢业业为国办事,若是落个如此下场,我等这官也就不必做了……!”

韩漠背负双手,见到群情又开始激扬,只是冷淡一笑,并不说话。

就在此时,却听得旁边的道上响起嚎哭声,众人纷纷向那边望去,却见到那条巷里一片白色,却是几十个人举着白幡,穿着白色的丧衣往清吏司衙门这边过来。

举着白幡的分在两边,排成两条白色的长线,前面则是五六个手捧纸钱的“散钱人”,将冥币往天空抛洒,那纸钱洒到空中,便如同蝴蝶般散开,然后如同落叶般轻飘飘地洒落。

正中间,则是四名强壮的家丁抬着一块大平板,平板上用白布盖着,那上面显然是放着一具尸体,在板子四周,则是嚎哭声一片,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那哭声悲伤无比,肝肠寸断,更有人大喊着“冤枉”,缓缓往这边过来。

韩漠不用多想,立刻猜出来,这一群人,定然是贺达的家人,此时那是抬着贺达的尸体,要往这边来“讨公道”了。

所有的一切,显然都是贺学之暗暗布局。

韩漠看了身边贺学之一眼,只见他眯着眼,正望着过来的队伍,眼眸子里闪动着异色。

老家伙果然厉害,悄无声息中,竟然设下这样的大局,以贺达的一条性命,来回击苏克雍以及吏部一众官员,毫无疑问,这一次,苏克雍那是遇上真正的大麻烦了。

那队伍尚未靠近,从中奔出一名身着孝衣的年轻人,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奔到贺学之的身前,倒头便拜,哽咽道:“大老爷,请你为家父做主,家父死得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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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五章 【激愤】

贺学之亲自扶起那年轻人,劝道:“贺羽,你且起来,你父亲若真是冤死,我定当要为他洗刷冤屈的。”说完,转头向韩漠道:“韩世侄,这位是贺达的长子,姓贺名羽!”

韩漠点点头,道:“节哀!”

贺羽眼圈通红,眼泪未干,向韩漠拱拱手,才道:“家父确实是被逼死,大老爷,你看这个,这是家父临终前留下的血书!”说完,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纸来,呈给了贺学之。

贺学之看了一眼,便将血书递给了韩漠,道:“世侄,你且看!”

韩漠接过,打开血书,只见上面字数不多,但却殷红可怖,还真是以鲜血所书。

“欺人太甚,天理不容。悠悠天地,何处雪冤?”这十六个字下面,正写着“贺达”二字。

韩漠看了贺学之一眼,只见贺学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看起来颇有悲愤之色,将手里的血书递给旁边的贺知县,道:“贺知县,这起案子,发生在你的辖区,该由你来细查!”

贺知县接过血书,只看了一眼,立刻道:“这却是贺清吏司的字迹,我是见过的,绝不会有假!”咬牙切齿道:“如此看来,贺清吏司真是死得冤枉啊!”

贺学之一副感叹之色,长叹一声,闭上了小眼睛。

韩漠淡淡一笑,问道:“贺知县以前见过贺清吏司的笔迹?”

“见过见过。”贺知县不迭地点头:“同僚相叙,贺清吏司精于丹青妙笔,时常提上几幅好字,我是铭记心中的。”

韩漠摇摇头,不动声色道:“这不对吧?”

“韩将军指的是?”

“贺知县,这是以手指上的鲜血所述,贺知县平日所见,应该是贺清吏司以毛笔着墨所写吧?这手指与毛笔之间,那是相去甚远,字迹已然变形,怎可能是一样的?”韩漠淡然道:“贺知县莫非曾经也见过贺清吏司的血书?”

贺知县一愣,尴尬不已,不知如何应答。

贺学之皱起眉头,却见韩漠已经凑近过来,附耳低声道:“世伯,贺清吏司或许真是冤屈,但是咱们提供证据时,一定要谨慎小心。贺知县一眼就看出这是贺清吏司的笔迹,那是说不过去的,我倒罢了,但是到时候别人来调查,或者有其他人从中作梗,别人以此为漏洞,便能给贺知县找到不小的麻烦……世伯,你说是吗?”

贺学之眯着眼睛,本来皱起的眉头展开来。

他禁不住狠狠瞪了贺知县一眼,这才笑呵呵地向韩漠道:“世侄说的是,咱们做事,那是要谨慎才是。不过这血书应该是贺达亲自所书,若是有人怀疑,咱们可以让仵作验血,看看这血书上的血迹与贺达的血液是否相同。”

韩漠道:“我想也不会差。照着血书看来,贺清吏司自尽,莫非真的是因为受到苏侍郎的侮辱,这才看不开?”

贺羽已经跪下道:“求大老爷,韩将军和知县大人为家父做主!”

此时队伍已经靠近,哭哭滴滴之声更盛,凄凄惨惨戚戚,白幡在空中随风飘动,更是有不少百姓已经离得远远的往这边看。

贺学之皱着眉头,走到县衙西院大门前,高声道:“苏侍郎在吗?在下贺学之,贺大人能否开门说话?”

他话声刚落,就听到屋子里一阵骚动,更听到苏克雍大声喝道:“你们不必拦我,我还怕他们不成?本官秉公办事,神鬼不惧,闪开,谁再拦我,本官必定重责,打开了门,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将本官怎样!”

听他话的意思,显然是他的部下的官员将他拦住,怕开了门后,出现更大的变故。

那西院子里一阵嘈杂后,忽地安静下来,过了片刻,那大门“嘎嘎”地缓缓打开,苏克雍阴沉着脸,背负双手,站在大门后面,高声道:“苏克雍在此,你们想如何?”

宜春一众官员士绅顿时都往大门处靠,人群密密麻麻,一时间便将大门堵住,只不过此时贺学之正站在大门前,却没有人敢冲进院子里去,不过看这一众官员士绅的架势,只要贺学之轻轻摇摇手指头,势必如同洪水猛兽般冲进去。

贺学之盯着苏克雍,拱了拱手,道:“苏大人,打扰了!”

苏克雍冷笑道:“贺大老爷,你带着一大帮子人,是想绑我,还是想杀我啊?苏克雍人头就在项上,你们尽管来取。”

贺学之岂会被他这言语激怒,淡淡一笑,道:“苏大人误会了。我是刚刚得到消息,听说苏大人这里被围,所以才匆匆赶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哦?”苏克雍一脸不屑:“贺大老爷如今可知是什么情况?本官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我堂堂吏部侍郎,奉旨来到宜春彻查案子,这一大早,却听到这外面喊声震天,更有人扬言要取本官性命……这宜春的官员,就这般没有规矩?当了这么多年官,他们其他的没有弄清楚,难道这以下犯上的大罪也弄不清楚?”

苏克雍的声音极大,众官员听他这样说,更是愤怒不已,不少人更是握起拳头来。

那吏部的官员,更是心惊肉跳,他们已经看到眼前的局势,不说衙差护卫们,只说这上百的官员士绅,正要冲进来,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在他们看来,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只能是忍气吞声,低声下气地抚慰着一群人,万万不能让事态继续扩大。

可是苏克雍到了这般田地,兀自傲慢不屑,这不但不能平息事态,反而会更一步加剧局势的严重性。

不但外面的官员士绅对苏克雍恨之入骨,就是苏克雍带来的部下,此时也大部分对苏克雍满腹意见,更是担心自己也被牵连进去。

贺学之神色严峻,缓缓道:“苏大人,他们并非对大人不敬,只不过是要来向苏大人求证一件事情而已。”

苏克雍盛气凌人地道:“求证?有这般求证事情的吗?”

他话声刚落,从人群中挤出一人,到了大门前,指着苏克雍鼻子道:“你……你逼死我父亲,还这样没事人一样?你还我父亲的命来……!”

这挤上前来的,自然是贺达的儿子贺羽。

苏克雍冷笑道:“逼死你父亲?你父亲是贺达吗?原来这一大清早死的人,就是你家老子!”

“你……!”贺羽眼中喷射出燃烧的怒火,看他那样子,似乎手里有一把刀,就能上前砍了苏克雍。

“苏大人,贺清吏司昨夜上吊自尽,留下了一封血书。”贺学之阴着脸道:“那血书上的字,我且念给你听。”一字一句念道:“欺人太甚,天理不容。悠悠天地,何处雪冤?”

苏克雍背负双手,依旧是一片镇定之色,淡然道:“我听不懂。”

贺学之道:“苏大人听不懂不要紧,我可以为苏大人解释。这意思其实很简单,贺达自尽,那是因为有人对他大肆污蔑,他一个读书人,心高气傲,知耻晓廉,硬是被那些恶毒的污蔑活活逼着自尽……这样一说,苏大人该明白了吧?”

苏克雍哈哈大笑道:“有人对他污蔑,逼他自尽?好,贺大老爷,你说,是谁污蔑他?又是何人逼他自尽?”

“是你!”贺羽立刻道:“是你逼死我父亲。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吏部的人进了清吏司衙门之后,自持是圣上所派,在这清吏司衙门横行无忌,更是对家父百般污蔑,短短两日,家父便被你辱骂无数次,这是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事情,难不成你还想狡辩吗?”

他话声刚落,身后便有一大群人叫道:“不错,这事儿大家都可以作证。”那人群中更有一名清吏司衙门吏员大声叫道:“苏侍郎自进清吏司衙门之后,仗着权势,越权查看我清吏司衙门所有账目,我们的账目干干净净,他们找不到罪证,苏侍郎便以口舌污蔑我等,更是几番侮辱清吏司大人,而且是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

他这一说,后面又上来十几名清吏司衙门的官员,一起指责苏克雍。

苏克雍身后的吏部官员,都是面面相觑,苏克雍几次奚落贺达,他们也是见到听到,所以这一帮清吏司衙门官员的指责,却是真实存在,让人无可辩驳。

本来他们也知道苏克雍的脾气,冲动火爆,在京里便是出了名的,所以几番斥责贺达,他们也是看在眼里,习以为常。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贺达堂堂清吏司,竟然因此而自尽,那当真是晴天霹雳,这贺达一死,自上至下这一干吏部官员却是面临着极艰难的局面。

群情再次激愤起来。

贺达的家人此时抬着贺达的尸首过来,众人立刻拉开一条道,让贺达家人进入,贺达家中老小嚎哭着,齐齐大叫“冤枉”,那家仆更是向空中洒纸钱,凄惨一片。

苏克雍毫无惧色,大声道:“本官身为吏部侍郎,考核官员那是分内之事。地方官吏若是事情没有办好,本官也是有权斥责……你们说贺达被我逼死,当真是荒谬,他七尺之躯,岂能被我几句言语斥责就上吊自尽?他究竟是不是自己上吊,本官还是怀疑的很呢!”

贺学之脸色愈加阴沉,而贺羽少年性子,见苏克雍到此时兀自这般态度,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便往上冲过去,贺学之本是伸手去拉,但是伸到一半,却嘎然停住,那贺羽已经是冲过去,一头撞在了苏克雍的胸口。

第三三六章 【围殴】

贺羽突然冲上前去,撞在苏克雍的胸口,颇有些突如其来,虽然大家都知道贺达的家人必定是满腔怨怒,但是也不曾想到贺羽这个孩子竟然真的敢上去攻击堂堂吏部侍郎。等众人回过神来,只见到贺羽两手拽着苏克雍的衣襟,头顶在苏克雍的胸口,苏克雍人高马大,一下子并没有被撞翻,但是这贺羽的力气显然也不小,顶的苏克雍身体连连后退,终是“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贺羽这一动手,那贺达的家人顿时便冲进院子里,与贺羽一起,将苏克雍按在地上,那官员中不知谁叫了一声:“打死这害死人命的狗官!”一时间,那些官员也是冲向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苏克雍围在中间,拳打脚踢,可怜苏克雍只是一介文官,生得虽魁梧,却没有武功,硬是被这一群人按在地上猛打。

吏部的官员们以及为数极少的护卫们见状,面面相觑,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慌,倒是有几名苏家的嫡系要上去解救,早被混在人群中的贺氏高手挡住,院子里一片混乱,喝骂声一片。

贺学之一脸阴笑,站在大门之外,眼睁睁地看着院子里混乱不堪的局面,口中虽然叫着“不可胡来,不可胡来!”只是那声音比说梦话也大不了多少。

韩漠冷眼旁观,自闹闹哄哄争吵开始,他便准备置身事外,毕竟这是贺家与苏家之间的战争,他们越是斗的欢,这局面就越混乱,自己或许在这混乱中能找到一些有利于自己的机会。

但是瞧着那贺羽出手,之后一大群官员冲进院子里围殴苏克雍,韩漠心中一紧,顿时生出一种极为不详的念头。

这些人气势旺盛,看那样子,竟似乎是要置苏克雍于死地。

这要是在京城,韩漠才不会管他们究竟会死谁,无论是谁死去,只会出现一幕幕好戏而已。

但是如今是在宜春郡,苏克雍一旦真的就这样被活活打死,对于韩漠来说,那绝对是弊大于利。

苏克雍被群殴致死,不同于谋杀或者刺杀,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到时候追查起来,所谓罪不及众,那可是很难处理的事情。即使苏家到时候真要追究,贺家也可以丢上几个替罪羊便解决此事,贺家的主心骨是很难受到真正的打击。

贺家这次的谋划,实际上就是为了除掉苏克雍这颗钉子,以贺达的性命去换苏克雍的性命。

贺家越是要苏克雍死,也就越表明贺家对于苏克雍是从心里忌惮的。

对于韩漠而言,如果是在京里,又或者自己并没有前来宜春郡,那么苏克雍无论如何死去,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但是目前的情况却是不同。

苏韩两家如今在宜春,那属于外来人,某种角度来说,都对贺家形成威胁,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说,在如今的情况下,韩漠和苏克雍实际上是一种不用沟通的同盟关系。

双方的对手,都是贺家。

一旦苏克雍死去,韩漠很可能就陷入孤军奋战的景地,真要如此,韩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将会受到贺家的高度关注,处于极为危险地境地。

贺家整死苏克雍之后,无论韩漠对贺家的态度如何,贺家都会将韩漠当做最大的威胁来提防。

所以只有苏克雍活着,才能牵制住贺家的精力,才能让韩漠的行动有一定的隐蔽性。

韩漠深刻地明白这一点,所以为了自身的利益,这个时候的苏克雍,绝对不能死在贺家的手里,更不能这般戏剧性地死去。

苏克雍即使要死,韩漠也只能允许他被刺杀致死或者以其他的离奇方式死去,只有那样,才可能将苏克勇之死直接扯到贺家的核心人物。

韩漠心中清楚,或许很多双眼睛正在盯着苏克雍,也正在等着贺家整死苏克雍,从而收集贺家谋杀苏克雍的证据。

但是这般正大光明师出有名地被大众所杀,这将无法给贺家核心人物造成罪证。

……

宜春官员们看起来都是义愤填膺,一个个地如狼似虎,那旁边上前欲要解救苏克雍的几名官员和护卫,早被扭倒在地上,殃及池鱼地被按在地上狂扁,其他吏部官员见势不妙,缩退到一旁,不敢靠近。

贺学之得意地摸着自己干净的下巴,他处心积虑,就是为这一刻。

罪不责众,而且师出有名,苏克雍逼死清吏司贺达,官员群情激奋,上衙门讨要公道,而苏克雍言语猖狂,众人按捺不住,群而殴之,误杀苏克雍。

很清晰的解释,为了这个合理的解释,贺学之牺牲了贺达,而这个主意,自然是出自徐先生之手。

解决了苏克雍,就解决了一大隐患,也解决了最麻烦的敌手。

他不允许有意外发生,虽然清吏司衙门的账目做的很干净,但是诚如世人所言,天底下就没有严丝无缝的账目,账目这种东西,涉及的东西太大,真要全数掩盖,本就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以苏克雍不死不休的姿态,说不准真要被他找到一些什么东西。

贺学之不能冒险,他知,想搞倒贺家的势力太多,一旦真要被抓住把柄,贺家定要大伤元气,作为贺家核心的领导人,贺学之是坚决不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消除隐患的方法,自然是除根。

贺学之当然清除,苏克雍的死,未必就代表朝廷便不会再派人下来彻查账目,但是他也深信,有了苏克雍的教训,后来的官员绝对不敢造次,更不敢玩真的,否则进的了宜春却出不了这里。

毕竟官场上,像苏克雍这般顽固不化不知变通的官员还是少数。

他真得意于自己的杰作,期盼着苏克雍死在众人的拳脚之下,却猛地感到自己身边人影一闪,一人从旁抢进院中。

他尚未看清是谁,就见那倒身影飞身上前,抓起一名官员的腰,竟是凌空提起,高喝一声道:“谁敢造次?”

这声音雄浑有力,低沉冷峻,那院子里虽然人多嘈杂,但这一声却依旧压住那些声音,在院中响亮地散开。

就如同一声惊雷,更似在一曲和谐的乐章中出现了一个极强的不相符的音符。

虽然里面兀自有人在动手,但是大部分人还是被这一声雷吼震住,不少人朝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盔甲的将军双手高举,正威风凛凛地站在院子当中,那一双眼眸子像千年寒冰一样冷酷。

不是韩漠又能是谁?

被举起的官员哇哇直叫,却听到韩漠高喝道:“尔等听着,殴打朝廷命官,罪当斩!”

他长相清秀,但是手举官员,声若惊雷,一时间倒是将一干人都震住。

许多人顿时醒悟过来,他们如今打的,那可是堂堂吏部侍郎,是朝廷的命官,虽然大伙儿都暗中得到贺学之传出的消息,让众人来清吏司衙门闹事,可是贺学之却没有说要打死苏克雍。

贺学之本就是想让一切看起来自然,让苏克雍被殴致死看起来真实,所以并没有真正嘱咐某人要特意弄死苏克雍。

他无非是嘱咐某些人调拨大家对苏克雍的怨恨,因怨恨而出手而已,事情也正如他所料,韩漠不出面,这帮人定然在群情激奋下,活生生打死苏克雍。

但是韩漠这话一喊出来,所有人顿时意识到,苏克雍是朝廷命官,这真要闹出人命来,只怕后患无穷。

人群顿时静下来。

此时的苏克雍,卷缩在地上,抱着头,全身上下竟然是血迹斑斑,那是被打得着实不轻,只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叫喊一声,此时却也是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否已经被打死。

韩漠皱起眉头来,将手中的官员丢在地上,那官员“哎哟”叫了一声,在地上滚了几滚。

韩漠上前过去,众人都知道他是御林军的将军,这真要动起火来,御林军随时都能赶来,这个年轻的将军实在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人物,纷纷散开。

韩漠走到苏克雍身边,只见他的官府已是碎成一片一片,许多地方都露出肌肤来,一边衣袖被撕扯下去,露出一条手臂,那手臂上血痕条条,青肿一片,官帽早就被扯下,头发蓬散着,看起来当真是惨不忍睹。

韩漠最担心这家伙已被打死,轻声叫道:“苏大人,你怎么样了?”

苏克雍一动不动,韩漠不由伸手去探他鼻息,却见他的鼻息虽然微弱,好在还有,那就证明这家伙并没有死,只怕是被打昏过去。

贺学之那是满腔怒火,眼看计划得逞,却被韩漠生生破坏,那心中顿时生起恨意,但这个时候,却不得不做出姿态,快步走到院子里,沉声喝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苏侍郎是朝廷命官,你们竟敢殴打,都不要命了吗?”

众人知道贺学之十有八九是做戏,但是此时却都不敢回答。

贺知县方才也加入殴打人群中,此时他只能上前来,轻声道:“大老爷,我等也是一时义愤……!”

“义愤?”贺学之提高声音,“义愤就能动手?以下犯上,那可是大罪,你们真是糊涂。苏大人即使有万般不是,那也不是你等可以冒犯的。”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惊叫声:“不好了,不好了,御林军来了!”

第三三七章 【假假真真】

外面这一声喊,院子里的大部分官员士绅都是吃了一惊,贺学之的脸色也变了变,倒是韩漠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一闪而过,听着外面马蹄声声,骏马嘶鸣,由远及近,片刻间便到了清吏司衙门的门前,来者有近百骑,重盔重甲,手持马刀,一个个兵强马壮,气势惊人。

当先一人,褐色盔甲,一脸大胡须,却是薛绍,翻身下马来,领着两名骑兵大踏步进了院子,走到韩漠身前,恭敬道:“大人,末将听闻这边有骚乱,特领百骑前来看看究竟!”

韩漠点头道:“知道了,你们且出去等候!”

薛绍行了一礼,这才带着两名骑兵出门去。

韩漠扫视了院中杂乱的官员士绅,还有贺达家人,厉声道:“这是清吏司衙门,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真要本将拿下你们,留待审查吗?”

他这一喝,众人再不犹豫,争先抢后往门外跑,唯恐落在人后,贺达家人虽然兀自悲愤,但是此时此刻,却又如何敢留下,呜呜咽咽出了院子去。

韩漠见众人出去,这才上前到贺学之面前,拱手道:“世伯,差点出了大乱子了。”

贺学之皮笑肉不笑地道:“多亏世侄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韩漠叹道:“世伯,若非是为了你,报答你赏赐媚娘之恩,韩漠是万万不会出手的。苏克雍为人刁钻,我倒真是想他就此死去。”

贺学之一愣,皱起眉头,疑惑道:“世侄何出此言?为了报答我?”

“是啊。”韩漠也露出怪异之色:“莫非世伯看不出来?我是担心世伯受牵连,这才无奈出手。”

贺学之眯着眼,“世侄,我却有些不懂了。”

韩漠轻声道:“世伯,这苏克雍好歹是朝廷命官,若是在夕春县被杀,这事儿即使和世伯无关,只怕有居心叵测之辈也会污蔑到世伯的头上。”

“众怒难犯。”贺学之道:“我极力阻止,却是难以拦阻,这如何能怪责我?”

“世伯所言极是,本是不能怪责世伯,但是别人会不会相信?”韩漠一脸诚挚:“世伯,苏克雍是一个粗人,苏观涯派这样的人来宜春,你就不觉得其中有诈吗?”

贺学之眯着眼,凝视韩漠的眼睛,不动声色道:“世侄的意思是?”

韩漠回头看了看,只见吏部的官员们已经扶起苏克雍,苏克雍兀自是昏迷不醒,那些官员正手忙脚乱地为他处理伤口,于是拉着贺学之的胳膊走到一旁,才压低声音道:“韩漠年纪轻,见识浅,或许说的不对,世伯也莫怪罪。只是我觉得,这苏家真要往这边查案子,该当派一个精明谨慎之人,至少不会派苏克雍这样的顽固之徒……!”

贺学之摸着下巴,“哦”了一声,却没有多说,显然是等韩漠继续说下去。

韩漠继续道:“他既然派苏克雍这样的人来,那必定不是为了真的彻查案子,我想来想去,这很可能是苏观涯的圈套!”

“圈套?”

“是啊。”韩漠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世伯你想,苏克雍这样的人,那是走到哪里都会惹怒别人。他这性子摆在那里,是一个火药桶子,随时会爆炸……!”

“何谓火药桶子?”贺学之听到这陌生的词汇,不有疑惑问道。

韩漠一愣,随即明白,这个时候,所谓的“火药”并没有研制出来,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彻彻底底的冷兵器时代,自己一时竟是没考虑到这一点,随口露出来,只能微微一笑,道:“这火药桶子是我们东海下面的一个比方,就是说是一个祸害,随时能伤人的意思。”

贺学之闻言,点点头,冷笑道:“不错,他确实是一个火药桶子!”

“这样一个火药桶子,被苏克雍派到宜春来,我只怕是故意为了激怒世伯,从而让世伯忍耐不住,出手杀了他。”韩漠低声道:“苏观涯只怕就是为了舍弃苏克雍一条性命,为的就是抓住世伯杀人的证据,用来置世伯于死地啊!”

贺学之眉头一展,“哦”了一声。

这中间的门道,他岂能不知,也正因为他知道苏观涯的心思,才想到如今这个法子,以贺达之死激怒众人,更是在中间安插人手,故意挑唆大家去群殴苏克雍,置苏克雍于死地。

这样,他贺学之或许有嫌疑,但是苏克雍的死,那是曝光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一切都一目了然,是众人因为贺达之死才误杀苏克雍,与他贺学之却是没有直接的责任。

这是一个很好的计划,被韩漠破坏,他是满腔怒火,但是韩漠此时说出这番话,再加上那真挚的表情,反而让贺学之有些迷糊。

这少年人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真的是因为感激自己送他媚娘,所以才为报恩出手?

这少年是否真的是看不透这其中的关窍,担心连累我贺学之,所以才阻止众人杀死苏克雍?

贺学之皱起眉头,这少年人还真是让他犯了迷糊。

“这一群人若真是杀死苏克雍,世伯身为这边的领袖人物,那是绝对逃脱不了干系的。”韩漠低声道:“苏观涯舍弃苏克雍,就是想让苏克雍死在这边,大家真要杀死他,反而中了苏观涯的圈套,因为区区苏克雍而连累世伯,那实在是因小失大,所以韩漠贸然出手,就是担心世博被牵连,还望世伯不要见怪!”

贺学之凝视着韩漠,目光犀利,面无表情,韩漠却是一脸诚挚地看着他,片刻之后,贺学之才露出笑容,轻轻拍了拍韩漠的肩膀,微笑道:“世侄,这一次多亏了你,我是真要谢你才是啊。”

“世伯说哪里话。韩漠在这边,还要世伯多照应。只盼灾情早日过去,我也好早日……带着媚娘回京!”韩漠腼腆一笑。

贺学之哈哈一笑,压低声音:“世侄,你看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这苏克雍逼死我外侄,此事总不能就此算了!”

韩漠立刻正色道:“当然不能算了。贺清吏司总不能就这样白死,世伯,不如你让司徒郡守写一道折子,让大小官员联名,将此事上呈朝廷,让朝廷来处理此事。苏观涯用人不明,苏克雍在这里逼死人命,只怕他在朝堂上会受到不小的攻击。我也秘书一份,让我韩家在朝堂上以此事好好质问苏观涯一番,无论如何,也要还贺清吏司一个公道。”

贺学之眯着眼道:“这样可行?”

“一切还由世伯做主。”韩漠微笑道。

贺学之想了想,道:“可行倒是可行,只是这苏克雍如今如何安置?他惹出这么大的乱子,逼死清吏司,这清吏司衙门上下对他那是恨之入骨,这接下来的账目,只怕清吏司衙门不会再配合他查下去……而且,他已照人忌恨,再留在这里,保不准还有其他人要杀他……!”

“我倒是担心他见事态如此恶劣,从这边逃跑。”韩漠低声道:“他逼死贺清吏司,我想世伯为了家族声誉,也不会这般轻易让他跑了。韩漠斗胆,且让我御林军将他带回营里,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是看押起来,一来免他继续在清吏司胡来,二来也可防他从这边逃走。”

“带回御林军行营?”贺学之眯着眼睛。

韩漠道:“莫非世伯信不过我?世伯放心,有我御林军看着他,他是插翅也难飞,世伯若是要人,我随时交给你!”

贺学之轻轻一笑,道:“哪里哪里。世侄要为我分忧,我怎会不知好歹,对于世侄,我是十分相信的。既然世侄这样说,那样也好,由你将他带回御林军,免得他被其他人所害,到时候牵连到我的头上。”

“是!”韩漠做出恭敬之态。

当下韩漠喊进薛绍,令他将包括苏克雍在内的一干吏部官员带回粮仓,薛绍自是领着骑兵们,将这一干人全都带了回去。

韩漠与贺学之出了院子,拱手道:“世伯,那折子,你我今日便书写,派人往京里送去。我这就回去安排此事,先且告辞!”

贺学之眯眼笑道:“那可有劳世侄了。”

韩漠这才上前上了马,催马而去,转眼间便没了踪迹。

贺学之望着韩漠远去的身影,表情异常精彩,片刻之后,才喃喃自语:“韩漠啊韩漠,你是要与我玩什么花样?瞧你玩的把戏,可不是十八岁的少年人能玩的出来。”

贺知县此时上前来,小心翼翼道:“大老爷,怎么放苏克雍走了?”

贺学之冷视贺知县,眼中寒芒闪现,冷声道:“你也是练过两年的,这么就没有打死他?”贺知县打了个冷战,不敢看贺学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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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八章 【苏克雍之谋】

韩漠回到营里,吩咐薛绍派重兵保护苏克雍,更是令人去请大夫,来为苏克雍诊治伤势,苏克雍一直昏迷不醒,好在呼吸正常,看起来倒也无性命之忧。

不过这家伙身体一片青肿,脸上更是被打的不成人形,门牙落了好几颗,身上的关节似乎也被打断几处,却不知内脏是否被打出问题。

安置好苏克雍,韩漠领了十名御林骑兵出城,径自往灾民区去找玄机和尚,那是要请玄机入京,为碧姨娘治病。

远远就望见那间木屋前排着队伍,韩漠快马上前,翻身下马,进了木屋,里面的摆设与昨日一般,并无任何区别。

玄机这次倒是抬头看了韩漠一眼,只是他正在为一名患者瞧病,等处理完那名患者,如同昨日一样,玄机让屋中人都出去,这才合十道:“韩施主,贫僧倒想不到这么快便见面了。”

韩漠合十道:“打扰玄机大师了。”

“施主行色匆匆,像是有事要让贫僧去办!”玄机温言道:“贫僧只精医术,莫非施主是要让贫僧为谁瞧病不成?”

韩漠暗叹老和尚智慧惊人,点头道:“大师猜的不错,弟子正是有劳大师办一件事!”

“你说!”

“大师说过,你医人,只可救十人百人,我救人,或可救千人万人!”韩漠凝视玄机,缓缓道:“却不知大师可否记得?”

玄机合十道:“普救世人,仁者胸怀!”

韩漠摇头道:“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仁者,而且天地不仁,本就以苍生为刍狗。不过今日过来,我却是要向大师明志,虽然未必能够成功,但是弟子当尽力在宜春救一救这里的百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玄机微笑道:“施主有这心,尽力而为,那已是慈悲心肠了。”

韩漠正色道:“不过我却要大师为我救一人!”

“他如今在何处?”

“燕京!”

玄机平静地道:“是施主的家人?”

“是!”韩漠点头道:“是弟子的姨娘!”

玄机站起身来,走到大门处,打开门,召了召手,三名弟子鱼贯而入。

“我要进京,你三人便留在这里为百姓看病。这么多年,我的医术,你们也是学到不少,一般疾病,都可应对!”玄机缓缓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三名和尚一齐合十道:“谨遵法令!”

玄机回头对韩漠道:“施主能否借我马匹?”

韩漠有些发怔,想不到玄机和尚如此就答应进京,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听他要马,忙道:“大师,这外面有十余快马,大师可随意选择!”

玄机和尚随着韩漠走出木屋,那一群灾民纷纷合十,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显出感激和敬服之色。

玄机对着众灾民合十道:“诸位,贫僧有急事远行,日后由我弟子为诸位医病,他们的医术得我真传,诸位不必犹疑!”说完,再不多语,走到韩漠那匹骏马边,翻身上了马,调转马头,这才向韩漠道:“施主好自为之!”

韩漠惊道:“大师……这便要进京吗?”

玄机微笑道:“医人治病,那当然是越早越好。贫僧未必能医,但是如施主一般,当尽力而为,阿弥陀佛!”一催骏马,骏马长嘶一声,扬蹄而去。

韩漠往他远去身影,眼中显出敬重之色,对他身影,深深一礼。

……

……

韩漠知道,自己出手救下苏克雍,是从自己的整体利益出发,虽然自己故作正经地对贺学之作了一番解释,但是他能够敏锐地感觉到,贺学之对自己的话那是半信半疑。

贺学之对自己动疑,那么自己接下来面临的局势就不会太轻松。

他回营的时候,为苏克雍诊治的大夫刚刚离去,经大夫诊断,苏克雍内脏并无损伤,不过有几处骨头折损,这是要修养一阵子才能够起来。

韩漠进入为苏克雍专门搭建的帐篷里,就见到苏克雍躺在席上,双拳紧握,全身有些发抖。

“你死不了!”韩漠淡淡道:“不过也差点死了!”

苏克雍睁开眼睛,问道:“你救了我?”

韩漠解下自己腰间的水袋,喝了一口,才道:“你知不知道,今日你要是被他们打死,那就是白死,绝不会伤及贺家分毫!”

苏克雍咬牙道:“他们……他们实在是……胆大包天……这都是贺学之在后面指……指使……!”

“你既然知道是贺学之在后面指使,为何还要与他们针锋相对?贺学之敢这样做,就是知道以这种手法杀死你,他不会担任何风险。你是自寻死路!”韩漠不客气地道。

苏克雍怒声道:“我就是看不惯他这种卑鄙行径!”

“卑鄙?”韩漠冷笑道:“苏大人,你实在不适合当官。这些手段,在官场不叫卑鄙,叫智慧,你缺乏的,正是这种智慧!”

“那你为何要救我?”

韩漠叹了口气,苦笑道:“苏大人,苏尚书将你派来宜春,如果不是别有用心,那实在是大错特错。你实在没有半点政治智慧,我为何救你,你都想不明白,真是让我失望!”

苏克雍见他不过十八九岁,但是说话老成,甚至还有教训自己的意思,心中火起,欲要挣扎起来,但是全身一阵剧痛,脸上显出痛苦之色,重新躺了下去。

“韩漠!”苏克雍稍微冷静了一下,才道:“贺学之搞垮了我,下一个就一定是对付你。你若是老老实实顺他意思,只怕还有机会回到京里见你家人,否则……你的后果只怕比我惨!”

“所以我才不会让你死!”韩漠淡淡道:“只要你活着,他就不能集中所有精力对付我!”

苏克雍哈哈笑着,笑了两声,却剧烈咳嗽起来,韩漠上前去,扶住他,喂他喝了两口水。

“你放心,只要我苏克雍的人头还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便和他们纠缠到底。”苏克雍沉声道:“我苏克雍,就是这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脾气!”

韩漠呵呵一笑,道:“苏大人,我最钦佩的,也就是你这种脾气。”

“韩漠,你觉得贺达真的是被我逼死的?”苏克雍忽然问道。

韩漠轻轻一笑:“这个问题还值得探讨吗?不管是不是被你逼死,他都已死,而且他的死……确实给你们带来巨大的麻烦!”

苏克雍冷笑道:“死的倒真是时候啊!”

“如果不是时候,贺达也就不会死了。”韩漠想了想,才道:“苏大人,我临来之前,户部是交待过,这宜春东部三县的官仓储粮,起码超过两百万斤,但是交到我手上的,不足十万斤,你们查账,可查出一些名堂了?”

“夕春县的官仓,本是有账目的,但是……这次我们查账,却只有近一个月的帐薄。”苏克雍缓缓道:“这两天,我令他们大肆查账,实际上是掩护而已,我真正要寻摸的,就是这夕春官仓一个月之前的账目!”

“只有一个月的?”韩漠皱眉道:“这如何解释?以前的呢?”

苏克雍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如今这粮署司的司库贺寅,那是上任才一个月,这之前的司库,按照他们说,一个月之前,家中起火,连人带账本,都烧成了灰烬!”

韩漠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人被烧死,我相信,但是账本被烧,我却是不信。”苏克雍道:“这之前的账目,必定放在某个地方藏起来,我本想慢慢找出来,不过现在看来,只怕是难上加难了。只要找到粮署司的那些账本,一定会揪出许多东西来……最重要的是,那些突然不见的大批粮食,如今却是在何处?找到那些粮食,也能揪出许多东西来!”

韩漠显出微笑来。

这苏克雍看来并非是一个只知道冲动的石头,实际上他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赋税方面,即使查到,贺家总是能够找到一些理由或者替死鬼来搪塞,或许能伤他们的元气,但却动摇不了他们的根基。

但是官仓的粮食,那却是天大的事情。

大灾之时,数百万斤粮食没了踪迹,之前的账目更是因为一把大火被烧,这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诡异,只要查到这些问题与贺家有关,找到证据,那么贺家必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韩漠,找些麻烦拉开贺家的注意力……!”苏克雍缓缓道:“只有那样,才有可能在暗中查到一些东西。”

“我正在为他们寻麻烦!”韩漠微笑道。

苏克雍眼眸子闪过冷厉之色:“你救我一命,我会还给你……只要我不死,我就为你拖住他们……!”

韩漠淡淡一笑,稍一沉吟,才道:“先好好养伤吧,在这里,你会很安全……!”

等他出了帐篷,苗武已经来报:“大人,今日的赈灾粮已经发出去了。”

“辛苦了。”韩漠点头道:“派出的粮食,是否都安排人跟着?”

“大人放心,分到各区的粮食,我都派人以护卫为名,严加监视。”苗武恭敬道,随即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苗大哥,有话你尽管说!”韩漠温言道。

苗武这才道:“大人,粮库的粮食一日少过一日,我今日又得到一些消息,前方治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要疏通水道,将水引开,并不容易。而且大常江堤坝的添堵进度也极缓慢,灾情只怕短期内不会过去,这么多的灾民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各归乡里……但是各地所要调集过来的粮食,到今日却是一颗也没有见到,这库里的粮食,只怕也撑不了多久!”

韩漠微微点头,皱起眉头。

他现在倒是想得通,要想从其他世家的地方粮库里调出粮食来,只怕并非容易的事情,户部虽然下令,但是各家定然会想尽办法拖下去。

将自己的储粮救济贺家地盘,就算是东海韩家,那也肯定是不愿意的。

这种局面,本就是国家形态所造成!

悲哀的国度!

第三三九章 【美人图】

黄昏时分,韩漠才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从侧营而出,到了长远街上,先是往几家首饰店逛了逛,尔后又钻进一家书铺子,在里面待了老半天,这才出了门来。

他捂着胸口,左右看了看,脸上带着怪异的笑,看天色已晚,这才往春园而来。

春园的护院们都认识他,自然不敢阻拦,不用通禀,韩漠便径自到了小阁子,这边肖木正领着几名御林军护卫在小阁子四周。

韩漠低声嘱咐了几句,这才进了阁子。

艳雪姬已经换上了一身翠绿色的衣裳,见韩漠进来,妩媚一笑,问道:“事情处理完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韩漠淡淡一笑,走到她身边,拦腰抱住,柔声问道:“雪姬,今天想我没有?”

艳雪姬眼眸秋波荡漾,娇媚道:“为何要想你这坏蛋?你知不知道,我……!”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脸上那满是潮红。

韩漠见她有些忸怩,手儿在她腰肢滑动,低声道:“知道什么?”

“没什么?”艳雪姬白了他一眼。

“定然有事,莫瞒我。”韩漠凑近她的耳朵,在她晶莹的耳垂舔了一下,艳雪姬娇躯顿时轻轻一颤,媚眼如丝,微一咬牙,才贴着韩漠的耳朵道:“你这死东西,昨夜……昨夜害我……我那儿疼了一天……!”

韩漠爱怜不已,轻声笑道:“雪姬,昨夜……可是你主动的……!”

“你!”艳雪姬气急,伸手在韩漠的胳膊上拧了一下,韩漠咧着嘴,忙道:“我说错了,是雪姬千娇百媚,我忍受不住,才冒犯了你……现在好些了吗?”

艳雪姬羞涩点头。

她昨夜初尝云雨之欢,虽然一开始痛苦不堪,但是后半夜韩漠温柔爱怜,极尽缠绵,已是体会到男女之欢的美妙滋味。

今日不知为何,她脑中却是时常浮现昨夜那颠.鸾倒.凤的场景,只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感,一直在想着:“人说这男欢女爱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如此看来,还真是有理。”这一整天,一颗心儿倒是期盼着韩漠早些过来。

其实她身份特殊,又有奇功在身,垂涎她美色的男人自然不少,但是她能瞧上的,却没有几个,一般的男人,那根本是无法与她接触。

也正因她如同山顶上的雪莲,采摘极难,而她一直以来也不给人以任何机会,所以这男女之欢,却是从未品尝过。

她那风骚之姿和妩媚风情,那是浑然天成,媚骨天生,却不是经过这种事儿。

她有绝世的妖媚风情,一来是天然风姿,媚骨天生,二来也是更好地保护自己的一种掩饰,虽见天下世人都迷恋于男欢女爱之中,但是未经过人事的她,却只是看得极淡而已。

这一次阴差阳措,为了赌约,潜在春园,更是与韩漠凑在一起,本来也无那种心思,但是二人为了做戏,身体相连,肌肤紧接,这让她深埋于身体之内的那股子春.情.欲望,渐渐被韩漠的轻巧手段撩拨起来。

这种事儿,愈是没有经历过,在那种暧昧的气氛下,就越会感觉到神秘和好奇,甚至还升起强烈的兴趣。

她的身体本就是天生媚骨,韩漠的挑拨,让她那魔鬼般的肉体渐入春.情。

更加上韩漠不顾危险为她吸毒,在春.情与恩情两种感情的驱使下,这个熟透的人儿顿时欲.焰.丛生,也就上演了一出春宵好戏。

此时韩漠的手儿在她的腰肢轻轻撩拨,她那敏感的身子又开始发烫起来。

韩漠的手儿已经顺着腰肢滑下去,轻轻地抚在她浑圆的臀.瓣上。

她的臀.瓣又圆又嫩,韩漠更是知道,那里的肌肤嫩的都能滴出水来,昨夜用到某一种姿势时,夜色里,那两瓣臀儿白的耀眼。

他的一根手指滑在艳雪姬的臀.缝中,轻轻摩挲,艳雪姬就感觉身子泛软,没了气力,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中,小嘴张开,微闭着眼睛,呼吸急促起来,那饱满的酥胸也随着起伏上下,荡出令人炫目的乳.浪.,她一只手抓着韩漠的衣襟而,气息急促地道:“漠……天还没黑……!”

在韩漠的挑弄下,她敏感的身体又是春.情泛滥,两条腿儿紧紧夹.紧,身体似乎很难受地扭动着。

艳雪姬是初尝云雨,韩漠也是刚破童身,对于艳雪姬这具惹火的美妙肉体,那也是极其迷恋,脑中想着昨夜她那勾魂的风情,身体顿时又起了反应来,另一只手已经从她衣襟摊入,伸到里面,抓住了她一只酥胸,柔腻弹性,手感一流,轻轻揉捏着,更是勾起一指,轻轻玩弄她鲜红如豆的鸡头肉。

艳雪姬闭着眼睛,抿着嘴,鼻中发着低吟,韩漠的手儿握着她丰满的酥胸,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坠入火窖一般,而身下的某一处,已是春潮涌起。

“不要……!”艳雪姬梦呓般地轻吟。

香艳而旖旎。

韩漠闻着她身上的幽香,感受着她酮体的弹性和热度,听着她销魂媚骨的呻吟,不由加大了揉捏的力度,更是探过头去,四唇相接,贪婪地吸吮着对方的口津。

昨夜初始,艳雪姬还不知如何正确地接吻,但是经韩将军用心地教导。这冰雪聪明的尤物已经是融会贯通,深明其道。

韩漠正准备将这尤物的娇躯压在身下,忽地想起什么,停了正在亵玩的手,轻声道:“雪姬,我送你一件礼物!”

艳雪姬微微张开眼,星眸迷醉,灯火之下,娇艳欲滴。

韩漠将手依依不舍地从艳雪姬的酥胸上拿下来,这才柔声道:“你闭上眼睛!”

“你要送我什么?”艳雪姬红扑扑的脸蛋显出一丝笑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人送她礼物了,乍一听到韩漠送她礼物,她心中竟是生出一丝兴奋和激动。

听着这成熟的尤物口中如此娇柔地询问,韩漠心中一阵感慨。

征服了一个女人的肉体,也就征服了她大半的芳心。

而对于女人来说,第一个征服她们肉体的男人,在她们的心中,总是有着刻骨铭心的位置。

即使是一头母老虎,被征服之后,也会变成一只柔顺的小猫。

这一个绝世高手的成熟尤物软语娇柔,让韩漠心中升起一种极为满意的自豪。

“闭上眼睛!”韩漠柔声道。

艳雪姬娇媚一笑,终是闭上了眼睛。

韩漠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碧玉簪子,轻轻为艳雪姬插在发髻中,柔声道:“这件礼物或许不值钱,不过却是我在十几家首饰铺子里,看到的最漂亮的一支,我想也只有它能够配上你!”

艳雪姬睁开眼睛,心中顿时柔情无限。

她站起身,袅袅走到旁边的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找了找,忽然间,竟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这个男人果然很细心,也果然柔情的很。

韩漠走到她的身后,从她后面抱着她的腰肢,轻声道:“喜欢吗?”

艳雪姬轻轻点头,幽幽叹道:“漠,你可知道,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收到礼物了!”

韩漠温柔一笑,“以后我每隔一段时间就送你礼物。”

“嗯!”艳雪姬握着韩漠抱她腰肢的手儿,轻声道:“漠,你……你是真的喜欢我吗?或者……只是喜欢我的肉体?”

韩漠闻着她身体的幽香,反问道:“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我保留了快二十年的身体交给你,这已经是对你的回答了!”

艳雪姬轻叹道:“可是……我比你大很多……!”

“你应是超出世外的高人,为何还有这种庸俗的想法!”韩漠皱起眉头:“男女之情,年纪并不能阻碍,而且……我喜欢你这种成熟的味道……!”

艳雪姬轻咬红唇,并没有说话。

二人温馨抱在一起,阁内如春。

也不知过了多久,艳雪姬才轻声道:“漠,你知不知道,我……我现在在想什么?”

“什么?”

艳雪姬转过身,那张俏脸满是风情,带着一丝绯红,终于道:“我……我想和你做昨晚做的事情……!”说到这里,她脸上顿时满是羞意。

韩漠一愣,但瞬间明白,听着尤物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儿,只觉得无比的刺激,凑近过去,轻声道:“宝贝,你……还疼吗?”

艳雪姬咬牙道:“疼……我也要……!”

果然是媚骨天生,绝世风情,她更是贴着韩漠的耳朵,低声道:“你……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淫.荡的女人……?”

韩漠抱着她,让她丰满起伏的酥胸盯在自己胸口,微笑道:“不会,其实……我也很想……!”

二人初尝欢爱,那本就是极为快乐之事,让人留恋,此时气氛暧昧,孤男寡女情意绵绵,自然是春意满怀。

艳雪姬虽然变得柔顺许多,但她性情本就洒脱,此时心中那般想,也就那般说。

她退后两步,站在烛火边上,轻解罗裳,眨眼间,那一具丰润的性感胴.体便完全裸露在韩漠的面前,烛火映照,朦胧而幽静,那白玉般光滑雪白的身体,就如同上天雕琢的绝世精品。

韩漠这是第一次在灯火亮处看她的身体。

白皙水嫩的肌肤,丰润的体型,两团丰满高耸的玉.乳儿,平坦的小腹,纤细的腰肢,微宽的臀部,下面是两条笔直修长的美腿,两腿并拢,那神秘.处,更是芳草一片。

一切就如同一幅唯美的美人图。

“我的身体美吗?”艳雪姬妖媚笑着:“漠,你喜欢吗?”

第三四零章 【二十四式】

看着艳雪姬那凹凸起伏的身体和那颠倒众生的媚笑,韩漠只能感慨,这样的尤物实在能令每一个男人疯狂。

他并没有猴急地扑上去,虽然他也想将这尤物按倒身下,肆意驰骋一番,但是韩将军做事向来有计划有分寸,这种事儿也不例外。

她上前,横着抱起艳雪姬让人喷血的身体,将她轻轻放在榻上,艳雪姬已经闭上眼睛,两只手手儿环住韩漠的脖子,似乎害怕韩漠就此离开一样。

韩漠将她放好,才轻声道:“宝贝儿,我有一样好东西,正好是这个时候可用,不如你我一起研究一番!”

艳雪姬睁开秋水般的眸子,疑惑道:“什么?”

韩漠在她的坚挺肥硕的大胸部上摸了一把,才从怀里取出一本书来,道:“这是房中秘宝,是大大的好东西!”

艳雪姬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春.宫秘术二十四式》,封面上竟是画了一副极暴露极大胆的春.宫图,正是一式“观音坐莲“,人物逼真,线条流畅,就是人物面部表情也是栩栩如生,那画风当真妙极。

“这……你这坏东西……!”虽然自己一身赤裸,但是看到这露骨的春.宫图,艳雪姬更是羞涩万分,撇过头去,粉拳轻轻捶着韩漠的胸膛:“看起来斯斯文文,想不到你骨子里却……却如此……!”

韩漠笑眯眯道:“闺房乐事,但求欢乐而已。”

他翻开第一页,却是一式“水乳.交融”。

这是韩漠今日好不容易从书铺子里寻摸到,一开始倒是不好意思购买,而且这种东西,书铺子也是收的严严的,不会轻易拿出来。

韩漠与那掌柜聊了半天,双方默契之后,一开始那掌柜拿出几本凡品,图像粗糙,而且姿势稀少,生硬得很,韩漠不屑地拒绝。

那掌柜最后才将这稀世珍藏拿出来,韩漠大是欣赏,这才花重金买了来,就是想和艳雪姬好好参悟一番。

这“水乳.交融”,顾名思义,不走正道,而是走胸道。

韩漠初看此书时,却也是惊骇万分,想不到古人在房事上的造诣已经这般高明,后世那些招数,在这本书上竟然都有介绍,而且解释的极为详细精妙。

古人的魄力,实在令人折服。

而且照这本书最后一页所说,每次行房,如果能将这二十四式全都用上,那就可成为男女双修,对于男女双方的精气元神那是大有裨益,非但不会因为纵欲而让人疲倦,反而会姿容补颜,让人精力旺盛,那是房术中的绝顶秘籍。

“妙极!”韩漠看着艳雪姬那一对丰满肥硕的雪兔,正是用来修习“水乳.交融”的极品场所。

艳雪姬虽是羞涩,但却有满是好奇,情不自禁地看过来,看到“水乳.交融图”,媚眼顿时春.情无限,环抱住自己丰满的胸,媚声道:“你……你想这样吗?”

韩漠眼中显出奇异的光芒。

艳雪姬轻轻舔着自己的嘴唇,妖媚入骨,腻声道:“奴家弱质……你要怜惜一些……!”

她那风骚.媚人的风情,再是让韩漠忍耐不住,压上了她绝美的性感娇躯。

艳雪姬的身体软弱无骨,异常柔弱,韩漠凝视她的脸庞,眉若远山,眸如春水,明眸皓齿,粉光脂艳,那春水般的眼眸子里春.情浓郁,带着期待,殷红的香唇而微微张开,气息有些急促,一对硕美的大.奶.子随之上下起伏,乳.浪阵阵,令人炫目。

韩漠情不自禁地将头深埋于艳雪姬那胸前雪白深邃的丘壑之中,乳香四溢,沁人心脾,更是让人血脉上涌。

“漠,我……湿了……好好爱我……!”艳雪姬那销魂噬骨的声音在韩漠耳边升起。

……

这一场欢爱,耗时极长,二人都不是普通人,体格健康,竟是按照《春.宫秘书二十四式》一一双修下去,只有那最后一式,却是不敢尝试。

这二十四式中间有诸多高难度动作,有些普通人根本无法修习,但是艳雪姬却是习练过柔术,身体的柔韧度,是非普通人可比,那身体婉转妖娆,极尽合欢之能事,二十三式竟是配合韩漠一一完成,韩漠当真是快活无比,更是爱煞这熟美尤物。

等到欢爱过后,艳雪姬白雪般的娇躯已是香汗淋漓,秀发披散,俏脸红润,一副满足之色。

昨夜初欢,多少还有些放不开,但是今夜却是纵情放.荡,纵情迎合在她娇躯上驰骋的男人,婉转承欢,更是体会到其中巨大的欢乐。

她浑身已是酥软无力,缩在韩漠的怀中,让他抱住。

韩漠依旧是不舍地轻轻揉捏着她肉感十足弹性无比的美白臀.瓣,光滑腻手,纵情欢乐时,美.臀荡出的雪白臀浪,真是让韩漠流连忘返。

……

“我好快乐!”艳雪姬轻声道,手儿在韩漠的胸口轻轻抚摸着:“我现在才知道,为何世人要追求此道了!”

韩漠柔声道:“这种事,只有跟自己喜欢的人,才真正快乐!”

艳雪姬娇媚一笑,轻声问道:“漠,我……我方才是不是……是不是太放.荡了?你……你怪我吗?你喜欢我那样子吗?”

想着艳雪姬刚才在床第间放.荡的情景,韩漠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我喜欢你那样……既然要快乐,自然是要那般疯狂……!”

艳雪姬娇滴滴地道:“那我……那我以后还那样子……!”

韩漠抱紧艳雪姬,亲她滑.嫩的额头,低声笑道:“我们修习了二十三式,那最后一式……!”

艳雪姬咬牙道:“你……你想试吗?”

“我怎么舍得!”韩漠抱紧她:“我已经很快乐……!”

“我本想与你一夕之欢后,一切都忘记。”艳雪姬幽幽叹道:“可是我现在才知道,这一些,我只怕是很难忘记的……今天一天,我脑子里都是你……!”

韩漠轻轻一笑,手儿在她的臀部轻轻揉捏,“我也是……!”顿了顿,轻叹一声道:“还是练过武功好啊!”

艳雪姬“哦”了一声,这声音中充满询问。

韩漠的手已经摸上她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蛮腰,轻笑道:“若是没有练过武功,你这小腰方才如何能摇的那样快!”

艳雪姬轻啐一声,只她是说自己方才那式“观音坐莲”的表现,“你这死东西,就说这些下流话儿吗?”

韩漠咬着她粉嫩的小耳朵,轻声道:“莫非你不喜欢我说这些话儿?”

“我……喜欢!”艳雪姬吃吃笑起来,“那你还要不要我再摇一摇?”

“你当我是铁打的吗?”韩漠充满幸福的烦恼:“不过……雪姬,我有正经事情要与你说!”

艳雪姬美眸眨了眨,问道:“何事?”

韩漠神情肃然起来,轻声道:“贺学之只怕对我已经起了疑心,我以后的行动他一定会严密监视着……!”

“贺学之吗?”艳雪姬又恢复了那股不屑之色:“老娘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若不是还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些东西,老娘现在就能杀死他!”

“杀他很容易,但是我的目的并非只是杀他。”韩漠轻声道:“他对我起了疑心,你的处境也不会安全。虽然你与人有赌约,但是……我希望你尽快离开春园,我可以暂时安排你在其他地方住下!”

艳雪姬眼眸子泛起寒芒:“我的功力还要几日才能恢复……我的东西还没有到手,如果这个时候离开,那么他们定然知道那夜是我出手,到时候,你的麻烦会更大……!”

韩漠皱起眉头来。

“你不必担心,我在这里,没有谁能伤害得了我。”艳雪姬轻声道:“这两日我便会再去一趟,必须要将东西拿到手。”

韩漠抱紧她,低声道:“你如今是我的女人,我不许你有任何意外,实在不行,宁可放弃!”

“有你这句话就好。”艳雪姬抚摸着他的脸:“你准备如何做?”

“双管齐下!”韩漠淡淡道:“明道暗道一起下手,我就不信这贺家是铜墙铁壁,拉不出口子来。”

艳雪姬微一沉吟,才道:“你们世家之争,我没有兴趣插手。不过你既然身为护粮官,,你可不能让他们饿死!”

韩漠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

……

贺学之睡到大半夜,被一阵噩梦惊醒,他起床披上衣裳,来到隔壁的屋子里,轻推开门,反手关上。

这是一间并不算很宽敞却很雅致的小屋子,一道大大的屏风隔着,屏风上画的是《江山风雨图》,在屏风之后,却有一只大浴桶,盛有半桶的药水,徐先生正光着上身坐在浴桶之中,调息养伤。

贺学之没有转到屏风后面,而是拉过一张椅子,在屏风正面坐下,面朝里面,一时并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徐先生才平静道:“主公是在担心那名刺客?”

贺学之点头道:“先生,我已派出影子卫,全城暗中搜找,但是却没有发现刺客的任何踪迹,没有丝毫线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刺客究竟死了没有?她究竟是谁的人?”

徐先生很淡定地道:“主公,那刺客是暗夜高手。我也曾想过是三国的暗黑人物,但是能有如此身手的,暗黑人物之中,无非有两人而已。”

“哪两个?”

“黑旗杜无风,东花厅曹秀!”徐先生一字一句道。

贺学之吃惊道:“先生的意思,难道是……秀公主亲自来了宜春?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徐先生点头道:“不错,我也觉得不可能。曹秀深藏不漏,这种事情,她绝不可能亲自出手……而且,这个时候东花厅四处搜罗世家罪证不假,但是皇族并不会直接卷入世家之间的冲突……曹秀的性情,向来喜欢掌控别人做事,若不是万不得已,她是不可能动手的。”

贺学之皱眉道:“那件事情我们行事隐秘,绝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即使是东花厅的人,也不可能得到消息,曹秀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她既不知道那件事情,便不会亲自来到宜春……可是不是她,又有谁能伤的了先生?先生武技,登峰造极,这天底下可是没有几人能胜过先生!”

徐先生轻叹道:“主公,在下虽然武道修为不浅,可是……这天下间,至少有十人是在下不愿意面对的!”

“十方名将!”贺学之脱口而出。

第三四一章 【第二策】

徐先生叹道:“不错,十方名将,深不可测,我虽武道有成,但是面对他们,却无优势。这十人之武道,那是超尘脱俗,非普通人所能想象。当年庆国‘天武坊’点评天下高手,最终才是定下了十方名将之名。”

贺学之缓缓道:“‘上京圣将’商钟离,‘山南金锁锤’司马擎天,‘西地苍狼’杜无风,‘南蛇’布苏甘,还有‘东方之虎’萧怀玉!”

徐先生淡淡一笑,道:“主公所说,只有这五人,可知还有五人?”

贺学之摇头道:“当年造出‘十方名将’声明,都知道这十方名将是天下间最强的十个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身怀绝技,神鬼莫测。五人在朝,天下皆知,但是另有五人却是形迹诡异,难觅踪迹,当年形容,也不过是大家都知道有这样五个人的存在,但是他们的真实名姓,却是无人知道!”

徐先生道:“主公所言极是,那五个人,就连我,那也是不知底细的。”

贺学之眉头紧皱:“先生,你该不会是说,前夜的刺客,会是十方名将之一吧?”他额头甚至冒出冷汗来。

十方名将,那是世间神一样的存在,人上人!

如果真的有一位名将要诚心对付贺家,贺家的前途实在堪危!

徐先生并没有丝毫慌乱,而是缓缓道:“在朝五人,皆是男性,自然不会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是在野的五人,我虽然不知道底细,但是我却知道,是有女人存在的。”

“可是……可是我贺家与十方名将并无仇怨,他们为何要与我们为难?”贺学之擦了擦额头的汗:“那在野五人既然不入仕,那自然是不愿意参与这种权势争斗中,既如此,却又为何卷入进来?”

徐先生声音也颇为疑惑:“这也正是在下所思。按理说,这五人应该不会卷入这些风波之中,而且这天下应该也没有人能够驱使这五人……既然如此,应该就不会有名将专门与贺家为难。但是,能够击伤我,而且还是女人,除了十方名将,我实在想不出其他人!”

一阵沉寂。

许久之后,徐先生才缓缓道:“不过主公也不比多虑。那刺客的身手,我已是领教过,虽然我不能胜她,但她却也胜不了我,再有三日,我功力便可全部恢复,我想她即使活着,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复原,只要撑过这三日,就算她要过来,在下也不会让他占到便宜!”

贺学之忙道:“那就有劳先生了。”顿了顿,才道:“有先生对付那刺客,我就放心了。不过今日白天之事,我却是看出,这韩漠只怕是在和我玩花样了。”

“哦?”

“此人虽然年少,但却诡计多端,城府极深。”贺学之冷笑道:“他口口声说要借保护之名控制苏克雍,我倒是看他要以控制之名保护苏克雍了。”

徐先生微一沉吟,道:“主公的意思,韩漠之前一直是在和我们演戏?”

“我正有此感觉。”贺学之冷冷道:“但是他救下苏克雍,虽然对我一番解释,我却不相信。”

徐先生想了想,才道:“如果是这样,韩漠必定有鬼!”

“愿听先生解释!”

“我想韩漠这几日与我们故作亲近,实际上早就暗中派人在做动作。”徐先生缓缓道:“他不想苏克雍死,那是因为苏克雍活着,对他有很大的好处……至少能引开我们很大的注意力,如此一来,我们对他疏于提防,他便可以暗中派人做手脚了。”

“先生,你是说,这小子也怀疑到那件事情?”

“只怕是如此。”徐先生淡淡道:“他故意示弱,实际上却是存了对付主公之心……!”

“好小子!”贺学之小眼珠子里寒芒乍现:“竟然和老子玩花样,他倒是真会演戏。让我白白牺牲了媚娘!”

徐先生道:“既如此,主公,四连策的第一策失败,就改用第二策了!”

“先生请讲!”贺学之忙道。

“缠!”

“缠?”

“不错。”徐先生道:“他一直拖住我们的精力,如今,该换我们来拖住他的精力,让他无暇在宜春大做手脚!”

贺学之闻言,眼眸子里显出笑意来。

……

……

韩漠春宵一夜,与艳雪姬你恩我爱,次日清早出来,就有人过来禀道:“韩将军,郡守大人有请,正在县衙门等候!”

韩漠“哦”了一声,这两日倒是没见到司徒静出现,即使昨日贺达事件,身为宜春最高长官的司徒静也是没有露面,却不知今日突然邀请自己有何事情。

不过就在今日,韩漠却也有一件大大的礼物要送给司徒静,司徒静即使不找自己,自己也要找到他。

他应了一声,令人准备早点送进阁子,自己便要往县衙去,经过一处园子,从旁边的小径却走出来两个人,却是萧灵芷和小君主仆。

萧灵芷上身穿榴花月色小褂,下身穿粉色镶边百褶裙,冷秀清丽,淡施脂粉,却有一种脱俗的美。

自如夕春县后,这还是韩漠第一次见到她。

韩漠停住脚,萧灵芷也停住了步子,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小君眼中泛起无奈之色,行了一礼,打破沉寂:“韩少爷!”

韩漠露出微笑,道:“军师这几日可好?”

“韩将军看起来满面春风,这几日过的应该很好吧?”萧灵芷淡淡道:“听说韩将军得蒙贺世伯赠送一绝美佳人,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啊?”

她的语气竟是带着一丝丝醋味。

韩漠一愣,淡淡一笑,道:“贺世伯厚爱,却之不恭啊!”

萧灵芷话一出口,那便是后悔不已,她也是一时情不自禁说出来,那话中的醋味,连她自己都能够感觉的出来。

她两只手儿绞着手里的丝帕,撇过头去,心中暗暗自责:“我和他说这话儿做什么?真是糊涂……好没意思,我……我这是犯傻了吗?”

见萧灵芷不说话,韩漠温言道:“军师这也是要出门吗?还是随便在院子里散步?”

萧灵芷面色冷淡,“不劳韩将军挂心,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韩漠不由苦笑,这女人家的心思真是难摸,这萧灵芷的心思更是难摸,说变脸就变脸,不过瞧她的模样,似乎心情真的不好。

“军师的事情,韩漠自然不敢过问。”韩漠摸了摸下巴,温和笑道:“这夕春县城虽小,但是这街上铺子里的货物却颇有特色,许多货物京中也未必得见,军师何不出去看一看,散散心也好!”

萧灵芷摇头叹道:“韩将军的心情还真是好!”她微一闭目,才缓缓睁开,轻声道:“只不过再过几日,韩将军的心情或许就不会如此惬意了!”

韩漠走近过来,微笑道:“军师何出此言?”

萧灵芷没有立刻说话,眼眸子闪动,似乎在犹豫什么,终于道:“韩将军手头上的粮食还能撑几日?”

“军师的意思是?”韩漠皱起眉头,萧灵芷这淡淡一问,却是让他心里微微泛起不好的预兆。

“韩将军来到宜春已经四日,不知各地调来的第二批赈灾粮可到?”萧灵芷淡然道:“粮库一空,无粮可放,到时候韩将军身为护粮官,日子只怕不会好过。百姓没有粮食,未必便不会冲到城里找韩将军要粮,韩将军到时候是杀人呢还是不杀人?”

韩漠闻言,背上猛地冒出冷汗。

正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韩漠这几日虽然思虑颇多,但是这一点,却并没有细细想过。

诚如萧灵芷所言,万一各地的粮食真的不能到达,如今夕春官仓粮食一日少过一日,支撑不了几天,到时候万一真的无粮可放,百姓饥饿之下,只要有人去挑唆一下,很有可能冲城要粮,而到时候那些灾民第一个要找的地方,就是粮仓,而韩漠身为护粮官,必定是灾民们找寻的最主要对象。

在这之前,灾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境,虽然食物短缺,但是总有一些米粥可以吃,当着米粥都消失的时候,他们没有了期待,就变成火药桶,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爆炸。

城外十几万灾民,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处骚乱,便会影响全部,到时候全都冲城,贺家十有八九作壁上观,而两千御林军,将如何应对那些饥民?

杀?不杀?

到了那个时候,韩漠将处于危险之地。

杀,两千御林军也未必能够应对十几万灾民,即使挡住,必被弹劾残杀无辜灾民,非但自己罪责不小,也必定会影响整个韩家的威望。

不杀,且不说灾民会不会伤害到自己,到时候灾民冲城骚乱,负有维持秩序职责的御林军却按兵不动,那也是会被弹劾未尽职守,放任灾民闹事。

无论哪一种选择,自己都将受到巨大的打击,甚至于韩家也会跟着受到大大的牵连。

萧灵芷三言两语,就点出了韩漠未及深思却是隐患巨大的不可测危机。

韩漠进皱眉头,豁然明白,自己是坐在了火山口上,留给自己的时间实在不多。

他更是醒悟,贺学之果然是阴狠毒辣,以亲热的姿态应对自己,自己若真是被他迷惑,以为能够安稳地渡过,终日只是护粮放粮,一旦粮尽,那么天大的危机也就到来了!

处处诡计,步步阴招!

阴谋之争,内中别有地狱,令人毛骨悚然啊!

第三四二章 【是非颠倒】

萧灵芷的提醒,让韩漠从心里对这个女人表示感激,虽然她总是冷冷淡淡,但是自出京以来,这个女子总是在悄无声息中,就为自己指明了许多的东西。

在这之前,韩漠并没有领略到这个女人有多大的智谋,但是现在他才明白,实际上这个女子对许多事情的本质,看得比自己透彻得多,也远得多。

韩漠柔声道:“谢谢!”

萧灵芷神情冷秀:“不必谢我,我只是担心那些灾民到时候会被活活饿死。”

“军师觉得有什么好方法吗?”韩漠微笑问道。

萧灵芷看了韩漠一眼,冷笑一声,道:“韩将军这话问的就奇怪了,你是护粮官,方法应该由你自己去想,我区区小女子,哪敢插手!”也不多说,向小君道:“小君,咱们走!”莲步轻移,带着小君径自离开。

韩漠看着她窈窕背影消逝,轻轻摇头,这才动身往县衙赶去。

……

宜春郡守此时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县衙后堂,韩漠见到他时,司徒静脸上就显出古怪的微笑,迎上来拱手笑道:“韩将军,有劳有劳,先请坐,来人,上茶!”

韩漠坐下后,微笑问道:“郡守大人召唤韩漠,却不知有何指教?”

司徒静笑呵呵地道:“哪里哪里,不是召唤,是邀请,本官哪敢召唤韩将军。韩将军,这两日本官公务繁忙,没能好好招待,你切莫怪责啊!”

“灾情之下,司徒大人身为一郡之守,日理万机,自然是辛苦的很。”韩漠不动声色笑道:“司徒大人公务繁忙,却抽时间让韩漠来此,想必是有事要吩咐吧?”

司徒静端起茶杯,拿起茶盖,以盖沿轻抚茶面,神情严肃下来,缓缓道:“韩将军,有一件事情,却不知你可还记得?”

“大人指的是何事?”韩漠淡淡笑道。

司徒静今日请自己过来,韩漠心知肚明,绝无什么好事情。

贺学之对自己既然起了疑心,那么一定会在宜春给自己找些麻烦,双方还未真正撕破脸皮,这些麻烦或许不会太大,但是也绝对不会轻易就能应对。

司徒静皮笑肉不笑,盯着韩漠道:“韩将军可记得,将军初入宜春境内,杀了一名衙差!”

韩漠那日见到一名大胡子衙差欺辱灾民,所以出手杀死衙差,此事自然不会忘记。

“自然记得。”韩漠淡淡一笑:“当日那名衙差欺压灾民,横行无忌,灾民敢怒不敢言。此时此刻,一切以稳定为主,那衙差如此激怒灾民,我是唯恐生变,才杀人以平民怨。韩漠受圣上旨意,那是要协助地方城守军维持宜春秩序,自然不敢怠慢的!”

司徒静呵呵笑道:“韩将军一片忠君之心,本官自然是明白的,不过……韩将军可能有所不知,当日出事之后,死者家属便往衙门来告状,是本官令人压了下去……韩将军辛苦至此,一来就碰上官司,那自然是不好的。”

韩漠心中冷笑,此事下面杂差已经奉上茶来,韩漠端茶抿了一口,镇定自若,放下茶杯,才笑眯眯地道:“那可就多谢司徒大人了!”

司徒静微微皱眉,这年轻人的涵养性还真是好,明显是麻烦找到他的身上,他还能笑得出来,这心理素质还真是非同一般。

若是脾气冲的,只怕这个时候就会大声辩解,若是粗人,只怕就要骂出声来。

“只是……哎……!”司徒静长叹一声,做出危难之色道:“只是这事情已经有了些麻烦,所以才麻烦韩将军过来的!”

韩漠故意眉头一皱,问道:“司徒大人的意思是?”

司徒静摇头苦笑道:“我本以为事情就此过去,毕竟韩将军出手杀人,那是为民平怨,职责所在而已……不过这事情现在却另有波折,韩将军说是那衙差欺压灾民,被大人看见,所以才杀死……!”

韩漠怪异一笑,道:“这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有人怀疑我杀人的事实?”

司徒静叹道:“韩将军,确实如此!”

“哦!”韩漠看着司徒静,“却不知另一种解释是什么?”

司徒静靠坐在大椅子上,缓缓道:“韩将军说是因公杀人,但是……另一种说法,却说韩将军乃是为了私怨杀人!”

“私怨?”韩漠哈哈笑起来:“我初到宜春,与那衙差从未有过接触,却不知这私怨从何说起?”

司徒静淡淡道:“那名衙差叫宋车儿,是夕春县衙的六名都头之一,当日是领着十几名衙差去收拢饥民的尸首,以作处理。”

“原来还是个都头!”韩漠淡淡道。

各县的衙差头子,那是都尉,这都尉下面,却又有都头,芝麻绿豆大的玩意儿,不过比一般的衙差要高一个级别。

司徒静道:“韩将军,当日是宋车儿的家人来告状,被本官压了下去,但是这一次,却是那一干衙差一起来诉冤,他们都声称韩将军是为私怨杀人,而且言之凿凿,本官身为一郡之守,出了这样的人命案子,更有人闹上县衙来告状,所以本官才请韩将军过来一趟,解释一番。”

韩漠眼中划过寒芒,脸上却微笑道:“却不知那帮差役是如何说的?我与那宋车儿有何私怨?”

司徒静叹了口气,道:“韩将军,他们说的话,我是不信的。不过……如果是死个普通百姓,倒也罢了,但这宋车儿毕竟是公门中人,若是无缘无故死去,我们做父母官的又不去过问,那更会令公人们寒心……日后也就不好管束了。”他沉声喝道:“刘三狗,进来!”

就听一个脚步声匆匆响起,从门外进来一名衙差,上前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小人刘三狗,参见郡守大人,参见韩将军!”

“刘三狗,我且问你,你们对本官说,这韩将军杀死宋车儿,那是因为私怨,如今韩将军就在这里,你可敢实话实说?”司徒静凶狠道:“你将你对本官所说,现在重新说一遍,若是所言不实,诬陷韩将军,本官定斩不饶!”

刘三狗身体微微发抖,带着颤音道:“小的不敢撒谎!”

“好,那你说!”

“回大人话,当日我们随同宋都头去收拢尸体,经过一处,见到……见到韩将军正在……正在……!”他瞥了韩漠一眼,见到韩漠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一时却不敢说下去。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司徒静冷冷道:“本官在这里,只要你实话实说,便不会有事!”

刘三狗一咬牙,终于道:“我们见到韩将军当时正在调戏一名少妇,宋都头看不过去,当时也不认识韩将军,所以上前去理论,二人不知为何争吵起来,我们就见到韩将军一刀砍了宋都头的人头,我们要上去捉拿韩将军……但是那个时候一群御林军骑马过来拦住,我们才知道,调戏少妇的是御林军的人……!”

韩漠哈哈笑起来,问道:“还有吗?”

刘三狗一愣,在他想来,听自己这样一说,韩漠这个年轻气盛的将军一定会怒不可遏,却不料他不怒反笑,一时被这笑声吓得毛骨悚然,颤声道:“没……没了……!”

司徒静也是皱着眉头,一时不知道韩漠是何心思。

韩漠笑过之后,才端杯饮茶,气定神闲,连品数口,才放下茶杯,这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极为诡异。

“韩将军,年轻人喜爱美色,那也是正常……不过那等低贱女人……!”司徒静故意叹息着。

“司徒大人这话,那是相信他们所言?”韩漠淡淡道。

司徒静忙摆手道:“本官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

“只不过我想知道,你们所说的那名少妇,如今何在?”韩漠不等他说完,立刻道:“我倒想听听她自己会怎样说?但是……如果你们告诉我她消失了,本将军定会追查到底,杀人灭口的把戏,本将军可是最容不下!”说到后来,声音已是极其森然。

那刘三狗额头冒出汗来,不敢回答。

韩漠盯着司徒静,淡淡道:“司徒大人,我说我的理,他说他的理,这当事人总该出来说几句话吧?既然事情是从那名少妇开始,却不知那少妇如今何在?”

司徒静皱起眉头,不知为何,这少年将军那寒芒般的眼眸子盯在他的身上,让他全身上下就像生了虱子一样,极不舒服,一拍桌子,指着刘三狗道:“韩将军的问话你听不到吗?那少妇如今何在?”

刘三狗苦着脸道:“回大人话,这……这个小的不知!”

“不知?”韩漠叹了口气,“如此看来,你们办事还是不够仔细。若要指正我,该当让最有力的证人来指正才是!”

司徒静皮笑肉不笑道:“韩将军这话从何说起。本官对这个是不相信的……!”他见韩漠正在端茶杯,立刻向刘三狗使了个颜色,刘三狗立刻高叫道:“大人做主啊,宋都头死得冤,弟兄们心里都不服啊……!”那声音竟是极为凄惨,而且叫了一声后,便开始“砰砰”叩头,那额头三两下就破了皮,出了血来。

韩漠站起身来,淡淡道:“怎么?用鲜血证明我有罪?”向司徒静一拱手,面无表情道:“司徒大人,韩漠杀人,为何原因,那是很多人都亲眼见到的,或许那些百姓不敢掺和此事,从他们口中得不到什么,但是要想真正为此事烦扰我,那当事人少妇就该出现。仅凭几个衙差喊冤,就想证明韩漠有罪,韩漠可不吃这一套。要喊冤,我那两千御林军可以跑到县衙门前来喊!”

司徒静神情冷下来,道:“韩将军,你这话是何意思?莫不是在威胁本官?本官身为地方父母官,死的又是公门中人,自然是要详加调查。韩将军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却也不能随意擅杀公门中人吧?圣上是要韩将军维持地方秩序,韩将军若是自己带头坏了秩序,引起公愤,那可就不是圣上所想见到的。”

韩漠淡淡笑道:“证据,司徒大人,这一帮衙差口口声声说我是因私杀人,那就……拿出证据!”

第三四三章 【你有杀招,我有王牌!】

司徒静见韩漠镇定自若,完全没有普通少年人的慌乱之感,知道韩漠是真的不好对付。他的目的倒也不是真想以此事搞倒韩漠,而且这事就算是韩漠之罪,韩漠也绝不会因为杀了一个区区的都头就会获死罪。

他不过是得贺学之的知会,那是要以此案,牢牢牵住韩漠的精力,将他耗在这件事情上,从而让韩漠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

韩漠虽然是世家子弟,又是护粮官,但是若真的牵扯上人命的案子,那自然是要接受盘讯。

“韩将军,你也不必生气。”司徒静声音缓和下来,“是非曲直,也不是凭他们几个说了就算。韩将军所言极是,这个事情,还是要找出那妇人才是,我这就派人去寻,只要那妇人为韩将军作证,韩将军自然是清白的。”

韩漠笑呵呵地一拱手:“韩漠颇有失态,司徒大人莫见怪。”

“哪里哪里。”司徒静抚须道:“不过事情未清楚之前,却要随时烦劳韩将军了。这事儿,咱们在这边好好地解决就是,本官也不会上折子上去,刑部和大理寺若是插手此事,那反而更为麻烦,说不定更会引起这边的骚动……!”

韩漠淡淡笑道:“那我还要多谢大人了。”

他微微皱眉,按理说,自己设下的好戏应该开始了啊,怎地还没有听到动静传过来?

他尚未多想,就已经听到一阵鼓声响起,那鼓声低沉肃穆,“咚咚”直响,从衙门外远远地传了进来。

“击鼓喊冤?”韩漠嘴角泛起笑意,看向司徒静道:“司徒大人,这还真是巧了,我这边事情没完,却又有人过来击鼓喊冤,这真是热闹了。”

司徒静也皱起眉头,眼中颇有些疑惑。

听那鼓声,明显是衙门外设下的鸣冤大鼓,非是大冤情,那是不会有人轻易敲响。

燕国的地方县衙,那是有两种告状方式。

其一是在衙门的属司递上状纸,然后才开堂审理,而另一种,那便是击鼓升堂,案情自然是要大的多,也急的多。

司徒静笑道:“这些案子,自然是有贺知县去处理,我们不必多管,韩将军若是有公务,自可先去,回头找到那妇人,再请将军过来!”

韩漠摇头笑道:“司徒大人,韩漠倒是对这案子很感兴趣……当然,韩漠并非是想插手地方事务,更不会越权干涉,只不过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大人也知道,如今这夕春县并不是很太平,敌国探子甚多,每一件大案都可能与那些敌国探子有关联。若是那些敌国探子真在这边闹出事端,引起骚乱,我韩漠身负圣上旨意,那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的,必将全力应对!”

司徒静其实对于这击鼓鸣冤也有几分疑惑和好奇,见韩漠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便笑道:“如此也好,韩将军,请,你我且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

……

夕春县衙大堂,贺知县懒洋洋地带着倦意升了堂,两帮衙役分左右站定,竖着杀威棒,配着朴刀,一个个都没什么精神。

一名胡须发白的师爷站在大案旁边,也是一脸倦容。

贺知县得到洪悟修的安排,已经得了园子,那两名他看上的水嫩窑姐儿也被洪悟修赎出来,送到园子里安顿起来。

贺知县昨夜一夜都是在园子里渡过,用他本就有些酒色过度的身体与两名深通床上功夫的窑姐儿进行了一夜的盘肠大战,那花样儿是玩的特别多,被两个索取无度的艳女吸取,知县老爷的身子那是虚的紧,自是没有什么精神。

若非贺知县知道每一次大冤案都能从中捞取很不错的油水,他倒真不愿意升堂。

水灾之时,找个理由打发去,那也是极轻松的事情。

这击鼓鸣冤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所以鼓声一起,附近经过的路人都往这边聚集过来,挤在县衙门门前的朱红色木栅栏外面,随着那鼓声越来越快,围过来的人也就越多,没过多久,木栅栏外面就聚满了好几层人,有不少都是衣裳华贵的士绅,更有不少是当地商户。

高高坐着的贺知县打了个哈欠,猛地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响,清亮无比,公堂内外顿时都静下来,就听贺知县叫道:“何人击鼓鸣冤?带上堂来!”

两边衙役喊起“威武”之声,就见到一名差役引着一人垂着脑袋进了大堂来,那人一身蓝色锦衣,上前跪倒,高呼一声:“小人冤枉!”

贺知县听那声音很熟悉,皱眉喝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那堂下人尚未答话,就听门外有人喊起:“郡守大人,韩将军到!”

贺知县一愣,随即也顾不得堂下人,从上面下来,屁颠屁颠迎出来,就见到司徒静和韩漠一前一后过来,急忙拱手恭敬道:“下官见过郡守大人,见过韩将军!”

司徒静淡淡道:“韩将军听说有冤案,过来看看是否与敌国探子有关……你且审案就是!”

贺知县忙道:“两位大人请上座!”

韩漠背负双手,道:“你审你的案子,我与郡守大人只是在旁边听听而已。”

“是是是!”贺知县忙吩咐差役搬上两张椅子来,分左右放在大堂上,韩漠与司徒静一左一右坐下。

韩漠是有心而来,司徒静好奇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只是随着韩漠而已,他可不愿意看到韩漠在县衙内弄出花样来。

贺知县恭恭敬敬地向二人又行了行礼,这才回到位置上坐下,拿起惊堂木,便要重重拍下去,猛地醒悟这左右可是有两个大人物,所以只是轻轻拍下,与先前那样的清亮响声大不相同,声音要小得多。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还不速速说来?”贺知县将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堂下人大声道:“小人田布仁,乃是田氏米行的东家,有天大的冤屈要来状告!”

贺知县听到“田布仁”三字,神色大变,一脸的惊骇,一时间如同见了鬼一样,他是打死也不会想到,这堂下告状之人,竟会是田布仁。

他不敢相信,田布仁竟然敢往县衙门来,他更是有些震惊,这田府明明被自己派人守住,田布仁是如何从里面出来的。

田布仁此时已经抬起头来,脸上有些惊恐之色,似乎有些忐忑不安,但是看到贺知县,那眼中顿时冒出怒火来。

贺知县瞥了旁边韩漠一眼,只见韩漠靠坐在椅子上,竟是一只手指在掏耳屎,看起来气定神闲,悠闲无比。

不知为何,贺知县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发凉。

韩漠越是那一副淡定自若很随意的样子,他的心里就越发地感到一阵惊恐,他实在不知道田布仁会在公堂上说些什么出来。

他更感到惊异的是,为何事情这般巧。

田布仁突如其来的告状,恰好这韩将军也来这边凑热闹,这样的巧合,真他妈的是要人命。

……

“贺知县,审案子吧!”韩漠见贺知县坐在堂上,额头冒出冷汗,心中不由一阵冷笑,出声提醒。

贺知县忙道:“是是是!”望向田布仁,眼中显出冷厉的光芒,冷冷道:“田布仁,你有何冤屈?要状告何人?”

田布仁一咬牙,大声道:“小人要告大鸿米店的东家洪悟修,他强抢我田家储粮,积粮成仓,更是天价卖粮……!”

这个时候,司徒静也是豁然变色,神情阴霾,喝道:“田布仁,你好大的胆子。官府为了维持米市秩序,怕你等不良米商肆意妄为,这才下令由最为诚信的大鸿米店经营米市生意,你如今却来告状,是何道理?莫非是你们田家米行不能借机敛财,这才心存怨恨,告上公堂?”

司徒静这一声呵斥,田布仁顿时全身便有些发抖,低下头去。

韩漠淡淡一笑,道:“司徒大人,既然是牵扯到大鸿米店,那自然是要大鸿米店的东家前来公堂对质……似乎审案子要这样做吧?”

司徒静阴着脸,瞪了田布仁一眼,眼眸子里满是杀机。

“那好,韩将军,你我且到后堂歇息。”司徒静强忍怒气,道:“派人去传洪悟修!”

韩漠摇头笑道:“就在这里等吧,这公堂上……挺不错!”

他自然不会跟着司徒静去到后堂,给他们留下空子,从现在开始,这田布仁可是要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否则保不准要出什么事请。

贺知县擦了擦额头冷汗,吩咐下去:“来人,去传大鸿米店东家洪悟修!”

衙差领命而去。

韩漠坐在椅子上,很有耐心地等待,公堂之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更多的商户都往这边过来,特别是一些米商,闻知告状的是田布仁,那更是过来看看热闹。

公堂上一片寂静,贺知县和田布仁都在冒冷汗。

田布仁的孩子和正室夫人已经被救走,他今日更是被人从田府救出来,得到嘱咐,告状的时机已经到了。

虽然是心中忐忑,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击鼓鸣冤。

压抑的气氛笼罩在公堂之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阵骚乱,差人领着一名紫衣商贾进来,正是洪悟修,到了大堂上,这洪悟修便看见田布仁,那也是大吃一惊,拱手道:“小人大鸿米店东家洪悟修,见过郡守大人,见过知县大人!”他不知韩漠底细,而且韩漠今日是穿一身轻便锦衣,所以并不知如何称呼,只是站着拱了拱手。

贺知县正要问话,却见韩漠忽然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洪悟修面前,微笑问道:“你便是大鸿米店的东家?”

洪悟修见韩漠笑容可掬,一副亲切之色,又看司徒静在场,还以为韩漠知晓自己与司徒静的关系,所以来示好,笑着点头道:“是,小人就是大鸿米店的洪悟修!”

韩漠笑眯眯地问道:“洪东家可有功名在身?”

洪悟修一愣,但很快就摇头道:“小人一介商人,并无功名在身!”

韩漠托着下巴,笑吟吟地道:“好,好!”

洪悟修一怔,不知韩漠为何说好,却见韩漠猛地抬起右腿,又快又急,一脚踹在洪悟修的小腹处,这一脚力道十足,洪悟修只感觉自己的小腹一阵剧痛,整个人就像被雷击一样,“哎哟”叫了一声,翻倒在地,卷缩身体,一时竟是被踢的缓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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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首先,感谢【永夜星辰】、【心伤孤单】、【天人子虚】、【水水火火】、【小小三粉】、【道亦无相】、【番茄蛋汤】、【boyie】、【木三水】、【元里西边】、【steel_steel】、【一念之章】、【煙蒂燃尽】、【几分寂寞】、【xiaorui1987】、【让你叫你就叫】、【幽兰谷】、【强盗头头】、【姬守之死神】、【顺心_1971】、【道玑】、【丛水】、【缄默1】、【醉月吟风】、【biobo】、【英雄丶梦飞扬】......等好朋友近期的打赏,感谢你们真诚的支持,沙漠定然不负诸位期望,努力尽好一个写手的本分,以自己最大的精力去写好本书,以报诸位的支持。还有许许多多默默支持沙漠的好朋友,好兄弟,好姐们,沙漠在这里向大家表示诚挚的感谢!!!

其次,说一个让我很感慨的话题。当我看到某些书友留下书评,评语让我极其兴奋之时,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他的书架,用放大镜搜索着书架上是否有我的书,很可惜,十之三四都是看不到。这就像在喝一杯绝世佳酿时,闻到了掺水的味道......既然有发评的时间,总不介意点一下收藏吧?哈哈,我相信很多朋友都是忘记了,所以提醒一下,检查一下自己收藏没,这是对一个写手最起码的支持和尊重。下次看见发评不收藏,定要去你家混饭吃!

第三四四章 【公堂交锋】

公堂审案,那大门是大大地敞开,堂内的情景,堂外围观的人群倒是能够远远地看见,韩漠这一脚突然踢出来,没有半点征兆,堂外人群看见,都是惊呼起来,那些被大鸿米店挤压的米商们,见洪悟修在公堂之上被踹的在地上打滚,顿时都幸灾乐祸起来,心中暗暗叫好。

堂外之人惊讶,堂内众人也都是震惊无比。

大家都知道,这洪悟修那是与司徒静关系匪浅,洪悟修的女儿是送给司徒静为小妾,虽然无名无份,算不得翁婿的关系,但是这姻亲之实那却是存在的。

洪悟修那是司徒静有实无名的老丈人。

韩漠这一脚,竟然是踢在司徒静这老丈人的身上,怎不教众人吃惊。

而且这一脚提出来,那是凌厉无比,劲道十足,这洪悟修被踢倒在地,那几乎都是憋过气去,神情痛苦无比。

韩漠是格斗术的精英人物,知道人体关节的组成,更知道击在什么地方不至于致命却又能让被击者肉体感受到比死还痛苦的效果。

司徒静豁然站起,沉声喝道:“韩漠,你这是做什么?”

韩漠拍拍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才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极阳光的笑容:“司徒大人,据我所知,我们燕国的律法规定,没有功名之身,上到公堂,那是要跪下说话的,想必这一点,我没有记错吧?”

司徒静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韩漠淡淡一笑,盯着贺知县,冷声问道:“贺知县,韩漠所言,可有错?”

贺知县再次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慌忙道:“这……这没有……没有错……!”

“那就好。”韩漠撇撇嘴,缓缓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淡淡道:“这个洪悟修,区区一个贱商,到了公堂之上,立而不跪,侃侃而言,韩某却是要教教他公堂之上的规矩……司徒大人,韩漠没有做错吧?”

司徒静神情阴鸷,心中那是怨怒到了极点,冷哼一声,道:“韩将军……自然是没有错的。”看了脸色有些泛白的田布仁一眼,这才向韩漠继续道:“韩将军,这只是普通的商家纠纷,你我实在不必参与,不如先离开这里。”

田布仁神情大变,有人已经暗中交代他做一些事情,他心中也明白,这公堂之上,应该是有人要帮着自己。

一开始他是不知道究竟是谁,但是韩漠的举动,顿时让田布仁认定,要帮自己的人,恐怕是这位年轻的官员了。

他这一时间也还不清楚韩漠究竟是什么官,但是瞧贺知县对韩漠战战兢兢恭恭敬敬,就连郡守司徒静似乎对韩漠也颇有忌惮,心中顿时知道这个年轻官员的身份不低,只怕真能为自己做主,本来惊恐不已的心中,已是生起了一丝底气。

这时候听司徒静邀请韩漠离开,他顿时心沉下去,这韩漠要真是走了,自己的靠山没了,只怕真要被贺知县这伙人整死。

幸好韩漠已经微笑道:“走?司徒大人,这可是大案,为何要走?”

“不过是商户之争而已。”司徒静皱起眉头:“这些生意人,满嘴胡话,是非难明,还是等贺知县自己慢慢去审,韩将军若真想知道结果,回头让贺知县报上来就是!”

贺知县立刻道:“是是是,一有结果,下官立刻禀报!”

韩漠肃然道:“司徒大人,莫非你没有听见,这两名商人,可不是一般的商人,他们是粮商。这田氏米行告的是有人强抢粮食,更是有不良奸商天价售粮,完全打乱了整个夕春县的米市秩序……韩漠职责,正是护粮官,监管粮食事宜,发生这样的事情,怎可就此离开,那岂不是玩忽职守?若是有人借此给韩漠上几道弹劾的折子,韩漠那可是受不住!”

他不等司徒静说话,已经沉声道:“贺知县,如此大案,那是要细审,本将定是要知道其中缘由……一丝儿也不能漏过!”

此时那洪悟修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贺知县指了指洪悟修,小心翼翼道:“韩将军,这洪东……洪悟修伤的不轻,要不暂且退堂,回头再审!”

韩漠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旁边,那边有冷水桶,更有木瓢。

这是为了防止犯人用刑之后昏厥,特地备下来的冷水,只要昏厥过去,一瓢冰冷的水泼上去,就能够醒过来。

韩漠拎起满满一桶冰冷的水,上前去,对着洪悟修临头泼了下去,那洪悟修哇哇大叫,声若鬼哭。

“韩漠,你……你岂可滥用私刑?”司徒静眼看着洪悟修被韩漠连番整治,那就等于是在狠狠抽他的脸,他脸色发青,高声叫喝道。

“滥用私刑?”韩漠神色平静:“这是在公堂之上,何来滥用私刑一说?更何况,本将也并没有用刑……司徒大人,你或许还不知道,真要到我用刑的时候,那犯人老娘是不是偷过人,也会老老实实给我招出来…...这洪悟修上堂不跪,那是大大的刁民,此时又借机赖在地上不起,拖延审案,若不用这一桶水让他清醒一下,这案子只怕审不下去吧?”

司徒静沉声道:“韩漠,事情未明,岂可听这姓田的在此胡言乱语?你我各有职责,这公堂审案,乃是贺知县职责,你我总不能以上压下,妨碍他公务吧?”

“我正是为了公务,这才插手此事。”韩漠正色道:“而且此事也是在我职责范围之内,若是一般的案子,我韩漠管不上,但是这粮食的案子,本将今日是管定了!”他看向田布仁,沉声道:“田布仁,你说这洪悟修强抢粮食,天价售粮,究竟是何情况,从实说来!”

田布仁见到韩漠强硬的气势,又见他整治洪悟修,那是大大解气,心中对这个年轻官员大生好感,此时他家人已被救出,今次那是来拼上一场的,于是拜了一下,大声道:“回大人,大常江决堤的头一日,按照县老爷的命令,我们其他各大米行就将粮食都以比当时市价高出三成的价钱卖给了大鸿米店,留下了一部分用来自家糊口……但是就在前两日,这大鸿米店上到我们田家,将粮食全都抢走,一颗不剩,我们田家上下几十口人,无粮可食,只能等死……!”

“为何要将粮食都卖给大鸿米店?”韩漠背负双手,沉声道:“你们这些米行不做生意了?”

田布仁立刻回答道:“不是,我们商人,就是靠做生意活命,不做生意,哪里能活命。将粮食卖给大鸿米店,也是迫于无奈……是县衙门发下命令,让我们米行都要将粮食卖给大鸿米店……!”

韩漠回过头,只见贺知县很不自在地扭着身体,而且在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心中冷笑,故意问道:“贺知县,这田布仁说是县衙门的命令,可是属实?”

贺知县看了司徒静一眼,见司徒静坐在椅子上,一脸乌青,只能道:“回将军的话,这……这确实是下官发下的命令。不过下官当时是经过再三考虑,这才做出如此决定的。”

“哦!”韩漠笑道:“我倒要洗耳恭听了!”

“将军有所不知,那时正值非常之时,粮食乃是重中之重,下官寻思,若是各家米行各自叫卖,说不定会互相攀比,提升价格,扰乱整个米市,正要那样,定会引起极大的骚乱。所以下官才决定,整个米市交由一家米行负责,这样一来,反而不会生出乱子来。”贺知县小心翼翼道:“这大鸿米店在夕春县城经营多年,声誉极佳,所以……所以下官才将经营权交给了大鸿米店……!”

“绝对的权力造就绝对的腐败!”韩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所有权利集中在一家,由他们大鸿米店一家掌控整个米市,这米市上的价格岂不是由他们大鸿米店说了算?如果多家竞争,那反而会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住价格……贺知县,这个道理,我这年轻人都懂,你应该比我更懂才是……司徒大人,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韩将军这句绝对的权力造就绝对的腐败,那还真是意味深长啊!”司徒静冷笑道。

韩漠嘿嘿一笑,这才看向已经爬起来跪下,全身湿透兀自的发抖的洪悟修,淡淡道:“你收了多少粮食?”

洪悟修此时已经知道这个年轻官员的厉害,但是有些事情,若是胡乱说出来,那可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儿,硬着头皮道:“我……小人……小人确实存了些粮食,做些正经买卖……大人,这……这难道还触犯了王法吗?”

“做正经生意,自然是不触犯王法,可是你究竟做的是不是正经生意,那我就要好好问问你了。”韩漠眼中寒芒大盛:“我来问你,你们大鸿米店,如今的粮食是多少钱一斤?”

“这……!”洪悟修一时语塞。

韩漠冷笑道:“这是公堂审案,这位田东家告你抢粮,告你天价售粮破坏米市秩序,你总不能坐以待毙,总是要反驳的。告诉我,你的粮食是如何卖的?”

洪悟修垂下头,不敢回答。

“你说!”韩漠望向田布仁。

“回大人话,大鸿米店,那是一吊钱一斤粮食!”田布仁咬牙道。

韩漠故作震惊,“什么?一吊钱一斤粮?他妈的,你卖的是珠宝吗?”回头沉声问道:“贺知县,一吊钱一斤粮,那可是比正常米市的价格要高出一百倍啊,这不就是绝对的权力造成的绝对腐化?这洪悟修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如今灾民遍野,他却趁火打劫……贺知县,如此行径,莫非你一直不知道?”

贺知县冒着冷汗,猛一拍惊堂木,喝问道:“洪悟修,此事可是真的?本官最近公务繁忙,对米市未曾过多关注……你实话招来,究竟是何情况?”

洪悟修擦了擦额头,也不知是去擦汗水还是擦冷水,颤声回道:“大人,这……这田布仁是在污蔑……!”

韩漠也不多言,走到大门前,沉声问道:“诸位,如今这市面上的米价,究竟是什么样的价格,大家不妨直言!”

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群冷不丁见韩漠过来问这句话,都是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一时间却没有人敢回答。

一阵沉寂之后,人群中忽然响起声音道:“回大人,是一吊钱一斤,这事儿满县城都知道,田布仁没有说谎!”

随即,又有一人大声道:“不错,就是一吊钱一斤,他们大鸿米店的仓库里,粮食堆积如山,可是我们却吃不上粮食!”

韩漠嘴角流露出诡异的微笑。

他当然知道,普通的群众,忌惮某些势力,是不敢轻易开口的,所以他早就在人群中安排了“托儿”。

这两个托儿一喊起,不少人的胆气便上来,那些被大鸿米店挤压的米商,早就对洪悟修恨之入骨,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此时一有人带动,立刻便有人喊道:“是一吊钱一斤,没错,谁都知道!”

“大鸿米店那是天价,普通人是买不起的,他们就是趁火打劫!”

……

韩漠这才转回公堂内,耸耸肩:“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伙儿都这样说,那想必是实情了!”猛地喝道:“洪悟修,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歹毒,城外灾民遍野,你不思救济一番,反要天价售粮,引得人怨沸腾……来人,先打上二十个板子!”

洪悟修顿时色变,高声道:“大人饶命……郡守大人救命啊,知县大人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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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五章 【明弈序幕】

司徒静这个时候再也坐不住,但是他却又不知如何来说。

韩漠身为护粮官,插手粮食事务,合情合理,如今更有田布仁告状,堂外更有不少人作证,形势对大鸿米店极为不利,可以说,今日韩漠在朝堂上轻描淡写地一番折腾,已经让大鸿米店陷入危机,而且更让大鸿米店幕后的势力陷入危机。

他不是傻瓜,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巧合,但是现在缓过神来,田布仁今日告状,韩漠恰好今日有兴趣要来看审案,这诡异的巧合,也就不是巧合,而是处心积虑的计划了。

也就是说,这一出戏,完全是韩漠在自导自演,而这出戏的剑锋,实在犀利的很。

他没有想到韩漠这几日笑眯眯之中,却已经找到了最犀利的武器,而且很凌厉地施展出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心中此时不但愤怒,更多的是担心。

韩漠这样做,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对付区区洪悟修,这件事情,仅仅是开始,韩漠的目标定然是以大鸿米店为切入点,打击大鸿米店幕后的势力。

而司徒静,自然是这幕后势力中的主要人物。

……

洪悟修嚎叫着,贺知县脸色发白,只能看司徒静。

韩漠见差役们面面相觑,并无人上前动手,冷笑一声,道:“看来本将是支使不动县衙的公人了,贺知县,这命令该由你下吧?如此奸商,天人公愤,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狡辩,这一顿板子若是不打,他还真当我燕国的王法是儿戏了!”

司徒静叹了口气,神色和缓下来,上前过来,轻声道:“韩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韩漠微笑道:“司徒大人,如今这是大案在手,涉及整个米市,可是耽搁不得啊!”

“韩将军说的是。”司徒静忍住怒火,“韩将军,借一步,本官确实有要紧话。”

韩漠淡淡一笑,这才随着司徒静走到一旁。

“韩将军,这洪悟修实在是令人厌恶。”司徒静轻叹道:“不过我看此事不宜太过深究,他手里毕竟还掌握着大批的粮食,若是这大鸿米店关了门,那就算百姓手里有银子,也无处买粮啊。不如大事化小,罚他些银子,勒令大鸿米店恢复正常价格,你看这样办可好?”

韩漠向看怪物一样看着司徒静,诡异笑道:“司徒大人觉得这样处理可以?”

司徒静见韩漠笑得诡异,强自镇定,笑道:“正是要与韩将军商量啊。”压低声音:“御林军兄弟们一路辛苦,这罚来的银子……到时候就全都交给御林军,也算是犒劳大家的辛苦银吧……韩将军放心,这大鸿米店,万儿八千两银子还是能够拿出来的。”

韩漠笑呵呵地道:“拿银子给御林军?”

司徒静微笑着抚须道:“韩将军觉得如何?”

“我倒真是想要银子啊。”韩漠叹了口气:“银子这好东西,谁不喜欢……!”瞥见司徒静眼中显出一丝惊喜来,于是话锋一转:“不过,这银子虽好,也总要能花的成才是。司徒大人,这银子我御林军真要是收过去,弟兄们自然欢喜得紧,可是我韩漠,只怕是上了刀山了!”

司徒静皱眉道:“韩将军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受贿!”韩漠淡淡道:“一道折子上去,我韩漠不死也要掉层皮!”

“韩将军说笑了。”司徒静尴尬地笑着:“此事我定秘密.处理,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韩漠摇头道:“如此大事,岂能不被人知。而且……所谓不被任何人知道,这也是有些荒谬的,司徒大人亲办此事,那是一定知道的。”

司徒静脸一沉:“韩将军,你是怀疑本官会告发你?”

韩漠嘿嘿笑着:“我不敢冒险,说不定我前脚收银子,这后脚司徒大人的折子便要送上朝廷了,司徒大人到时候可是证据充足的……哈哈,开玩笑,司徒大人莫介意!”

司徒静脸上的肌肉抽搐,心中暗骂:“奶奶的,这条小狐狸真是不好对付!”

他尚未说话,却见韩漠神色一冷:“而且……区区万把两银子,岂能打发我和御林军,司徒大人也是太小看我了。大人或许不知,我韩漠在东海,那是有好几条海船来往于东海之上,每一次都能给我带来巨大的利润,区区万两银子,实在塞不下我的牙缝。”

司徒静听韩漠这样一说,皱眉道:“韩将军那是要多少?”

韩漠淡淡道:“那就看大鸿米店有多少了,我的胃口……向来很大!”

“韩将军,你这也未免太逼人太甚!”司徒静冷笑道。

韩漠淡然道:“逼人太甚?司徒大人这话的意思,我可就不明白了。我是要从洪家嘴里拔牙,可不是逼司徒大人啊。小小奸商,大人何必为他出头!”

“你……!”司徒静气得脸色发白。

韩漠冷声道:“司徒大人,我也不瞒你,这洪家,我是盯上了,而且绝不会放过。如今宜春缺的就是粮食,这洪家储存大量的粮食,我韩漠并不介意征调用一用。你也知道,各地调拨来的粮食并没有准时到达,粮库吃紧,这夕春县洪家有大批存粮,那是定要先征用的!”

司徒静立刻道:“韩漠,你这不是以势欺人吗?这洪家的粮食,都是他们自己购买所得,不偷不抢,岂能轻易强横征调?”

“强横征调?”韩漠冷声道:“司徒大人贵为一郡之守,那便该为整个宜春郡的灾民考虑。如今放着灾民不管,却竭力维护一个小小的商家,这是为何缘由?这洪家的粮食,郡守大人早就应该征调,否则也不至于饿死那么多人。而且我征调粮食,那是时局所迫,这粮食只是暂且征调,等到各地粮食到达,如果情况允许,我还是可以还给洪家……即使粮食不能按时到达,到时候你司徒大人做主,就等于是灾民们暂且借粮,等到灾情过后,日后丰收,你再补还给洪家就是。”

司徒静铁青着脸道:“不行,此事万万不可!”

“不可?”韩漠淡淡道:“郡守大人的意思,就是看着城外百姓活活饿死,也不愿意为难一名商人?”他冷笑一声,快步离开,走到大堂上,向贺知县道:“贺知县,令人押上田布仁和洪悟修,多派人手,往大鸿米店的粮仓查看,我倒要看看,这奸商究竟储存了多少的粮食!”

贺知县苦着脸,却不敢答应,只是往司徒静望去。

司徒静冷着脸,一声不吭,整个公堂顿时寂静下来,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韩漠哈哈笑道:“早就知道使唤你们不得!”高喝一声:“苗武何在?”

就听堂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末将在!”声音中,竟是快步进来一名威猛武将,身材强壮高大,一身盔甲,腰间佩刀。

“押此二人,往大鸿米店的粮库查看粮食!”韩漠沉声道:“此等奸商,我身为护粮官,必须好生管束一番!”

“韩……韩将军,你……你当真要这般强横?”司徒静奔过来,有些慌乱。

所谓身正则词严,可是司徒静一身的污垢,满身的腐败,那就是做贼心虚的心理,底气不足,韩漠这番动作,他虽然急恼无比,却又无计可使。

城守军的控制权是在城守军指挥使手中,如今城守军指挥使正在新义城那边,这边的城守军,主要是用来控制十几处灾民区,另一小部分则是守护夕春县城,数量极少。

县衙门倒是有衙差,但是人数却也不多。

更为关键的是,自己即使此时能够调动人手,但是若与御林军对峙,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他此时才发现,自己堂堂宜春郡郡守,能够调动的人实在不多,更不可能有力量与韩漠的御林军相对抗。

韩漠今日被司徒静邀请到府衙,被颠倒是非污蔑那日杀人是另有原因,心中当即就明白,那是贺学之对自己起了疑心,已经着手对付自己。

而韩漠,从就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既然双方已经渡过几日所谓的“蜜月期”,到了这个时候,韩漠也不再藏着掖着,双方就此开始拉开了战幕。

说到底,双方还并未到生死相搏的时候。

贺学之想拖住韩漠,耗费韩漠的精力,等到粮仓一空,便对韩漠下最后的死手。而韩漠也是要拖住对方精力,就如同苏克雍所说,他需要找到足以对贺学之发起杀招的证据。

贺学之要用杀人案来拖住韩漠,韩漠自然不会客气,以精心策划的粮食案作为反击。

阴云密布,风雷将至。

双方正式的博弈,已经拉开了序幕,这一盘已经搬上台面的对弈,就看谁更聪明,谁的招术更犀利更有效了。

“司徒大人,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韩漠那冰冷的眼眸子死死盯着司徒静,“韩漠自小到大,从来都是一个……强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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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票

第三四六章 【查库】

大鸿米店的粮库占地面积不小,除了原有的大米库之外,大常江出现汛情的时候,为了更多的储存粮食,洪悟修令人扩大了米库,本来米库的面积就已经够大,后来更是借助后面的势力,强购了其他米行的粮食,于是继续扩修。

洪悟修有后台,土地方面自然是不成问题,虽然时间仓促,但是却还是以木料搭建了大米库,比不得他原有的米库结实牢固,但却也能够遮风挡雨,新老米库连成一片,又高又大,看上去还真是蔚为壮观。

这米仓,如今可是夕春县城内的粮食总源,粒米粒金,所以洪家那是重金聘了不少武师护院守护米仓,整个米仓,总计有一百多人用来护卫,其中不乏一些好手。

洪家的米仓就修在城里,忌惮于洪家以及幕后势力,这米仓附近,竟是没有人敢轻易接近,这一群护卫那是蛮不讲理的,一见人靠近,那就是上前抓起来,一顿毒打,说你是私窥粮仓,别有所图。

这洪家背后是官府势力,你被打了,还不能喊冤,所以不少人被打过之后,大家也都明白这个地方是闲人免近之处,也就不敢靠近。

虽然粮食价格耸人听闻,但是人无粮不可,这时候纵有千金万金,没粮食城这活下去,那也只能是死路一条,所以大鸿米店的生意并不差,各个铺子每日里都是日进斗金,销量极佳。

洪家虽然要从收益中抽出大部分送上去孝敬,但是利润实在太过巨大,他得到的那一份,也足以让他的财力每日里呈几何式地增长,雇用护卫的财力,对于洪家来说,实在是小儿科的事情。

……

尚未到正午,米库的护卫们就听到一阵惊雷般的声响往米库这边靠近过来,顿时都有些惊讶,更是纷纷提起兵器,戒备起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护卫们除了一部分留在库里看住,有四五十人却是聚到米库大门前,远远就瞧见一群骑兵正如狼似虎地往这边飞驰过来。

“那好像是御林军?”护卫中也是有几个有眼力的人,一瞧见那些骑兵的装束,顿时惊呼起来。

他这一叫,聚在门前的几十名护卫都是面面相觑,颇有些吃惊。

这些人也都知道洪家后面有靠山,在宜春郡,似乎没有哪个势力赶来这里捣乱,但是这突然出现的御林军,却让他们吃惊起来。

御林军可不是一般的军队,更不是一般的势力,就是洪家后面的靠山,那也未必敢得罪。

人如龙,马如虎,护卫们震惊之间,近百骑御林军已经靠近到米库大门前,只见当先一人是一名身着锦衣的少年公子,勒马停住,御林骑兵顿时拉开来,呈扇形跟在少年公子的后面,马嘶声声,长刀雪亮,护卫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见那少年公子一挥手,从后面上来一起,一名骑士从马上丢下一个人来,正是狼狈不堪的洪悟修,见到洪悟修,米库的护卫们更是震惊。

“洪悟修,这就是你的米库?”韩漠带着淡淡的笑,指着大门上写的“大鸿米库”四字,“这米库还真是庞大的很,你们洪家的本事还真是不小,我现在还真想知道,这米库里有多少粮食!”

洪悟修苦着脸,不敢说话。

就见从御林军中又驰出一骑,马刀举起,对着那一群米库护卫大声道:“护粮官韩将军在此,大鸿米店强购粮食,天价售粮,罪大恶极,现查封米库,尔等放下手中兵器,立刻离开此处,若有违抗……杀无赦!”

护卫们都看着洪悟修,一时并没有动弹。

这洪悟修毕竟是他们的主子,若是洪悟修只是普通商人,这帮护卫绝不敢与御林军为敌,早就一哄而散了。

但是这些人都知道,洪悟修是郡守司徒静有实无名的老丈人,而司徒静与宜春东部三县的领主贺家那是穿一条裤子的,这洪悟修后面的靠山势力不小,若是就此退去,保不准洪悟修万一躲过此劫,日后会报复。

官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今日是囚犯,明日可能就是显赫大官,今日是朝廷重臣,明日也有可能是街边乞丐。

这洪悟修现在狼狈不堪,谁知道过一会儿又是一番什么景象。

贺家和郡守司徒静,在宜春根深蒂固,御林军就算再强大,也未必能够斗的过他们吧。

这些道理都是不摆在明处但是人人自知的道理,所以护卫们犹豫着,只是看着洪悟修,等洪悟修下令。

韩漠却没有耐心等,一挥手,身后百名骑兵顿时纷纷举起手中马刀,悄无声息中,那上百柄马刀在阳光下耀射着令人心寒的光芒,而骑兵们坐下的高头大马,也缓缓上前。

护卫们额头冒出汗来,终于,一名护卫惊叫一声,丢下手中的武器,兔子般逃开。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连锁反应立刻生成,那护卫一跑,剩下的护卫们再也不敢僵持,都是丢下武器,一哄而散,米库中观看动静的护卫们更是从后门逃窜。

他们都是混口饭吃,犯不上为了洪家将命丢在这里。

韩漠嘴角泛起笑意,淡淡道:“立刻控制米库,没我命令,天王老子也不许接近过来!”

……

洪家的米库被控制,而洪家府邸这一刻也被上百名御林步兵控制住,苗武吩咐部下,第一时间便控制住洪家的账房,更是亲自带着数名兵士,直接闯入了洪悟修的书房。

韩漠深知,既然动手,就要趁敌手还没有反应过来,在第一时间掌握更多有效的东西。

毫无疑问,粮食是重中之重,但是洪家的账本,那却也是不能忽视的一个环节。

洪家的账本即使做得很隐秘,但是只要交给那些懂行情的家伙,一定会找到许多有用的东西,而且韩漠深知,一个有地位的人,他们大多数的秘密,往往藏在自己的书房中。

所以韩漠早就计划好一切。

借着这个案子,立刻发动雷霆攻势,兵分两路,一路控制粮仓,一路控制洪府,目的自然是找出洪家的账本。

苗武带着四五个人在洪悟修的书房中翻箱倒柜,折腾了许久,终于在一只花瓶中,找到了他需要找的东西。

当韩漠从苗武手中接过这本看起来很不起眼的账本时,他随手翻了翻,嘴角立刻泛出了诡异的微笑。

于是乎,他身边的将士,听到他们的将军用一种奇怪的声调在唱着他们从未听过的歌词:“你看前面黑洞洞---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

韩漠风雷之势地双拳出击,而这个时候司徒静和贺知县则是急匆匆地赶到了春园。

听司徒静将详情说完,贺学之脸上的颜色就变得异常难看,那眼眸子里几乎都能喷出火来,司徒静和贺知县都是战战兢兢。

贺学之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两步,一脚踹在贺知县的小腹处,贺知县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我说过很多次……拉完屎,要擦好屁股!”贺学之冷冷道:“我也说过,这个时候,不要轻易给那些人留把柄,可是你……你他妈的都做了些什么?”

他显得怒不可遏,贺知县挣扎着跪在地上,颤声道:“大……大老爷,我……我错了……!”

“你当然错了!”贺学之冷冷道:“这个时候,你本就不该帮着洪悟修去压制其他米商……那些米商本就有怨言,但是总不至于敢出头告状,但是你这样一打击,那反而让他们加深了怨恨……你明显是要将田家往死路上逼,他怎能不拼命?你既然做了,就该斩尽杀绝,为何要留下这个祸根?”

司徒静脸上肌肉微微抽搐,贺学之这话,当然不只是说给贺知县听,那也是在指桑骂槐职责他司徒静。

“大老爷,我有错,您如何处置,我都甘愿接受。”贺知县跪在地上,恨恨道:“我派人都守住了田家,想不到田布仁竟然能够出来。大老爷,这一定是韩漠搞的鬼,没有韩漠帮助,田布仁一定出不来,而且没有韩漠撑腰,那田布仁也绝对不敢告到县衙。那田布仁告状时,韩漠恰好在现场,这一定是他们事先早就计划好的!”

贺学之冷笑道:“你现在才明白?那已经晚了。整治田家,你事先没有知会我,擅自行动,酿出大祸来,回头族会,自然要好生处理你。韩漠在田家做了这么大的动作,你竟然毫不知晓,无能到你这个样子,这知县你还配做下去吗?”

贺知县一头冷汗,不敢答话。

司徒静终于道:“大老爷,这事……这事我也是有责任的。此事贺知县倒是对我禀报过,我瞧着只是一个小小的商户,闹不出什么事端,所以……所以并未向大老爷禀报……这才让韩漠那臭小子觅着了机会……!”

贺学之看了司徒静一眼,叹了口气,道:“司徒兄,刚才我说话有些激动,你也莫放在心上。”

“不敢!”

“我曾对你们说过,趁这个时候攒些银子,也没什么不对。那帮贱民,即使有怨恨,等到灾情一过,回到乡里,一切重新开始,依旧会是我们贺家的子民,他们很快就会忘记许多东西……老百姓是最善忘的。即使到时候还有怨气,我们处理一些人,总是能让他们消消气的。”贺学之淡淡道:“我嘱咐过,老百姓的怨恨,只能迁怒到朝廷,迁怒到那些奸商,甚至可以迁怒到一些官员,但却不可迁怒到我贺家……民心这玩意,贱是贱的很,但却很有用处,渤州郡叶吴两家的教训那是在眼前的……苏观涯派苏克雍等吏部官员来宜春郡彻查官吏,目的不过就是揪出我贺家的把柄,到时候公布出去,让百姓对我贺家生出怨怒之心,打击我贺家的威望,一直以来,我就是要你们提防这一点。”

“大老爷说的是!”司徒静和贺知县齐声道。

“可是你们这一次,却是被韩漠抓到了把柄。”贺学之冷笑道:“韩漠那是有心要借大鸿米店,顺藤子查上来的,一旦真的被他查出明堂,将大大牵连到我贺家,甚至威胁到我贺家决不能触碰到的威望。这小子处心积虑,心思刁毒,不动声色中,找到了这样的机会……你们倒是说说,接下来,该如何应付?”

司徒静脸色阴鸷,一咬牙,道:“大老爷,此事绝不能让韩漠继续追查下来,但是他手中有御林军,而且身为护粮官,彻查粮商也是合乎道理,所以……咱们断他的路!”

“司徒兄的意思是?”贺学之眯着眼睛道。

“要么此杀韩漠,让他没命继续查下来……!”

“司徒兄,杀韩漠?”贺学之冷笑道:“韩漠手头上有两千御林军,暗中肯定有西花厅的人在保护,而且这韩漠自己也是武道高手,狡猾无比,那是想杀就能杀得了吗?而且东花厅就等着我们贺家杀人,若是被他们抓住我们刺杀韩漠的把柄,你可想过后果?

司徒静咬咬牙,道:“如果杀不了韩漠,那就杀洪悟修,杀田布仁,这两个人一死,韩漠没有人证,我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杀洪悟修?”贺学之淡淡笑道:“司徒兄,那可是你的老丈人!”

“为了贺家,老丈人也在所不惜。”司徒静沉声道。

贺学之笑道:“司徒兄果然是贺某的知交!”

“而且韩漠自己还有官司在身。”司徒静冷笑道:“他杀了宋车儿,如今我已派人控制住了那名妇人,只要她指证韩漠是因奸杀人,韩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贺学之摸着下巴,沉吟着,小眼睛闪着阴鸷的光芒。

正在此时,却听门外传来下人的禀报:“老爷,韩将军求见!”

司徒静和贺知县听到“韩将军”三字,豁然变色,就是贺学之,也是吃了一惊!

这个时候,韩漠过来做什么?

第三四七章 【打草惊蛇】

贺学之正要让司徒静和贺知县暂且回避,却听到一阵笑声响起,韩漠已经进了门来,一身锦衣,脸上带笑,看起来优雅绅士,进到门里,立刻拱手道:“世伯,打扰了!”看了看司徒静和兀自跪在地上的贺知县,笑道:“原来郡守大人和贺知县也在这里啊!”

贺知县尴尬地看了贺学之一眼,见贺学之示意,急忙爬起来。

贺学之起身迎上前来,拱手笑道:“韩世侄,听说你为我夕春县城查处奸商,我正要向你道谢呢。”

韩漠叹道:“世伯,那奸商……哎,令人发指,令人发指啊!”

“来,坐下说话!”贺学之亲热地拉着韩漠的手,请他坐下,又示意其他二人坐下,才笑呵呵地道:“世侄啊,情况如何,要不要我帮忙?实在惭愧,这大鸿米店就在我眼皮底下,做出如此恶劣之事,我却没有察觉,真是惭愧的很。”

“世伯日理万机,事务繁多,不知道也是应该的。”韩漠看也不看其他二人,只是笑呵呵地道:“不过这洪悟修还真是胆大包天,世伯可知道,他们大鸿米店,一斤米要卖多少银子?”

贺学之摸着下巴,“多少?”

“一两!”韩漠叹道:“那就是一吊钱,一千文铜钱。京里一个热呼呼的大馒头,也不过两文钱,他这一斤米,却硬是卖出一千文……他妈的,那是在买珠宝吗?”

贺学之一拍桌子,怒骂道:“真是太过分了,如此奸商,就该杀,砍头示众……不,该当凌迟处死!”

“世伯果然明事理。”韩漠恭敬道:“我就知道,世伯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否则以世伯的性情,这样的奸商,世伯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贺学之眯眼笑道:“不错。世侄,你却是要如何处置洪悟修?”

韩漠叹了口气,道:“正是要来请教世伯。”

“哦?”贺学之皮笑肉不笑:“此话怎讲?”

韩漠站起身来,走到司徒静面前,拱拱手,“司徒大人,韩漠有一事,是要向你道歉的!”

司徒静心中那是恨不得将韩漠撕成碎片,但是这样的时候,却也不得不强压心头的怨恨,露出一丝笑容道:“韩将军此话怎讲?”

“司徒大人,公堂之上,我实在不知道那洪悟修竟然是司徒大人的老丈人,多有得罪,你可莫放在心上。”韩漠脸上带着笑,声音竟还带着真挚之意,这要被外人看见,那还真以为韩漠是真心道歉哩。

司徒静眼角抽搐,神情显出怒色,沉声道:“韩将军,本官向来不是一个包庇亲属之人,这洪悟修若真是犯了王法,就该严加处置。”

“果然是公正廉明的司徒大人。”韩漠笑道:“只不过……司徒大人,韩漠冒昧问一句,这洪悟修做出这样的事情,司徒大人可知晓?”

司徒静冷哼道:“本官事务繁忙,这些小事,并不清楚。”

“小事?”韩漠也冷笑起来:“关乎民生的米市,郡守大人竟然不清楚?如今大灾之时,除了治水,最大的问题就是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司徒大人连这个都不清楚,却不知道每日里都忙些什么?”

“韩漠,你好大胆,本官身为宜春郡守,你怎可如此对我说话?”司徒静怒喝道。

韩漠淡然道:“如何对你说话,就看你如何做事。圣上将宜春交给你,是要你为民谋福,是要你鞠躬尽瘁,你自己违逆圣上之言,没有做到郡守该做的事情,如何得人尊重?韩漠年轻气盛,说话向来是冲动得很,你也莫放在心上。”

贺学之嘿嘿笑道:“韩世侄,都是同僚,莫伤了和气!”

韩漠回到椅子上坐下,看了贺学之一眼,缓缓道:“世伯,我来打扰,却是有一事要与世伯禀报,此事可是事关重大,韩漠不敢擅自处理,所以要请世伯指教!”

贺学之皱眉道:“却不知何样的事情?”

韩漠从怀里掏出一本帐薄,微笑道:“世伯可知这是什么?”

“什么?”

“这是从洪悟修书房里找到的东西!”韩漠淡淡笑道:“这本账簿,藏得极为严实,是我的部下从一只花瓶中找到。”

“哦?”贺学之眼皮子跳了跳。

“这里面是洪悟修记载的账目,与他帐房里的账目不同,这上面记得不是粮食,而是……人!”韩漠故作神秘道:“世伯可知道这里面有哪些人?”

贺学之死死地盯着那帐薄,那司徒静和贺知县,也都是面色大变,盯着韩漠手里的帐薄。

……

“世侄,这里面记载之人,莫非很重要?”贺学之轻声笑道。

韩漠翻开那帐薄,翻到最后面,轻轻念道:“平光九年四月十一,三百两银子,购城西一处上等四合宅院。同日,为胭脂楼两位当红窑姐儿赎身,小柳玉二百两,清清一百八十两,共计三百八十两。为二人添置衣裳首饰,花费二百两。另杂乱开销,一百三十两。总计一千零一十两!宅子与窑姐儿,都送于……!”念到这里,韩漠冷冷一笑,看了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的贺知县一眼,“夕春县贺知县!”

贺知县身子一软,竟是从椅子上滑下去,瘫在地上,随即大声道:“这……这是假的,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韩漠合起帐薄,收回怀中,淡淡道:“是真是假,我说了不算,贺知县说了也不算……总是要调查的。”看向贺学之:“世伯,这事要是真的,那就是官商勾结……如今灾民们食不果腹,饥肠辘辘,可他们的父母官却私下里与米商做这样的勾当,真要属实,被灾民们知道,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啊!”

贺学之冷冷地瞥了贺知县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笑道:“世侄,这上面记得东西,你可相信?”

“我正是不知道该不该信,所以才来请教世伯。”韩漠叹了口气:“世伯,你说我该不该信?”

贺学之摸着下巴,呵呵笑道:“依我看,倒是可信。”

司徒静皱眉,贺知县脸色更是苍白。

“哦?”韩漠笑道:“世伯的意思,这洪悟修与贺知县是真的有勾结?”

贺学之微笑道:“倒也不是这样说。我的意思,是说这赠送宅院姐儿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韩漠做出聆听之态。

“洪悟修想攀上官府,那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贺知县见他们大鸿米店诚信,所以当初将米市交给大鸿米店去经营,这洪悟修心存感激,所以送东西报答,倒也是说得通。”贺学之嘿嘿笑道:“这种事儿,咱们燕国处处存在,也不是只有夕春县才有,若是追究起来,我看整个燕国倒有八成的官员洗不干净。这报答之意,却也未必是官商勾结啊。”

“哦。若无官府支持,那洪悟修怎有能耐将其他米商的粮食都强行收购到手?”韩漠故作疑惑地问道。

贺学之缓缓道:“说起来,这大鸿米店我也是略有耳闻。这洪家也算是夕春县的一个大家族,人多势众,手下又养了一帮子护院,颇有势力,而且又是官府命令由他们大鸿米店经营米市,有了底气,真要去强购粮食,只怕也是无人敢当,倒未必是和贺知县有瓜葛……我倒也不是为我族人说话,只不过是就事论事,想必世侄不会以为我是袒护族人吧?”

“当然不会。”韩漠做出恍然大悟之态:“原来是这样,若不是世伯开导,我这心里还真以为贺知县与此事有牵扯。”向刚刚爬起身重新坐下的贺知县拱拱手,温和地笑道:“贺知县,你可别见怪!”

贺知县擦去额头冷汗,勉强笑道:“不……不敢!”

贺学之微笑道:“韩世侄,这上面还记了哪些人?要不要我再帮你分析分析?”

“已经是烦劳世伯了。”韩漠笑道:“听世伯这样一说,我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上面记得人着实不少,要是真让世伯一一分析,那两三日也未必能说完,世伯事务繁忙,岂能因此而耽搁。好在吏部的人都在,洪家的账目如今都交到吏部官员手中,这是他们该干的事儿,由他们去查就是。”

贺学之眼角抽搐,皮笑肉不笑,“苏侍郎如今伤势如何?可有好转?”

“那个臭石头。”韩漠叹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要插手查案,真是气煞人了。不过我又不好阻止,他们吏部本就是前来彻查这些官员贪污之案,我若是越权阻止,只怕吏部这帮人又要弹劾我了。”站起身来,拱手道:“世伯事务繁忙,韩漠就不打扰了,先请告辞,若是再有不明之处,还要过来请教师伯!”

“好说好说!”贺学之起身拱手道:“世侄有任何问题,我都会全力相助!”

“多谢!”韩漠哈哈一笑,这才扬长而去。

等韩漠离开,司徒静立刻道:“大老爷,此人留不得了!”

贺学之冷冷一笑,道:“暂不要轻举妄动,让我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眼中漫出杀意,喃喃道:“韩漠啊韩漠,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他离开厅里,径往自己的书房而去,这个时候,他倒是要去请教徐先生了,看看徐先生四连策中的第三策,是何样的对策。

……

……

“你为何将帐薄亮给他们看?这岂不是打草惊蛇?”小阁子内,艳雪姬轻声问道:“打草惊蛇,对你有好处?”

韩漠并未离开春园,离开正厅之后,直接来到了小阁子里。

他将今日的事情告诉艳雪姬,不过是想让艳雪姬明白,他与贺学之的关系已经急剧恶化,这样的环境,对艳雪姬将很不利。

“我要的效果,就是打草惊蛇!”韩漠靠坐在椅子上,艳雪姬则是坐在他的腿上,他环抱着艳雪姬妖娆性感的身体,一只手握着艳雪姬的一只手,两根手指轻轻搓揉着艳雪姬的一根玉指,轻轻道:“我的目的就是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或者说,我要逼他们做出一些反应,只有他们有所动作,才能让我找到更多的机会!”

艳雪姬一只手臂环着韩漠的脖子,想了想,才道:“我的功力只恢复了六成,我不知道鬼谷门人是否恢复过来,这个时候若是动手,我未必能成功!”

“所以你还要等下去?”韩漠微微皱眉。

艳雪姬妩媚一笑,道:“你不必太为我担心,自保之力,我还是有的,我只不过是要完成承诺而已……!”贴近韩漠的耳朵,轻轻在他的耳朵上咬了一口,随即轻轻一吹,香风四溢,柔声道:“你总不会希望你的女人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韩漠苦笑道:“可是我更希望我的女人能够平安无事。”

艳雪姬吃吃一笑,香唇已经对上韩漠的嘴唇,二人一番长长的亲吻,艳雪姬才俏脸潮红地道:“如今那大鸿米库是被你们御林军控制?”

“是!”

艳雪姬轻声道:“如果是这样,那你一定要注意一件事情!”

韩漠皱眉道:“何事?”

艳雪姬贴近韩漠的耳朵,附耳低语,韩漠眉头皱得更紧,道:“你是说……!”

“在你没有注意大鸿米库的时候,也许很多人都不会注意。但是如今你御林军掌控米库,那么很多人就会将目光投向那里,而且……一定会有动作!”艳雪姬轻声道:“所以,我说的事情,你一定要注意,否则,你一定会很麻烦!”她嫣然一笑,娇滴滴地道:“我可不希望我的男人被别人算计,更不希望你遇到那样的麻烦!”

“嗯!”韩漠若有所思点头,随即微笑道:“雪姬,这还真是多亏你提醒,我还没有想到会有那样一手。”在艳雪姬脸上亲了一口,“说,要什么奖励?”

“你说呢?”艳雪姬眉眼含春,那春眼儿都能滴出水来。

韩漠指了指门外,轻声道:“可还是大白天!”

“和你在一起,没有白天黑夜!”艳雪姬腻声道,从韩漠身上起来,轻轻跪在韩漠双腿间。

很快,韩漠就感觉下面一阵温润,进入一个湿润温暖的地方,更有一条小蛇儿一样的东西在轻轻地挑着自己的小弟弟。

他低下头,艳雪姬那媚眼儿也正向上看着自己,那股子骚.媚入骨的媚意,令人销魂。

韩将军心潮澎湃,忍不住挺动摇身,让下面更加深入。

这是《春.宫秘书二十四式》中的一式,也是昨夜双修之时,让韩漠欲仙欲死的一式,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含玉品箫!

第三四八章 【毒计】

春园书房内,徐先生依旧是赤身坐在大浴桶中,这已是两天来换上的第十三次热水,水中添加了大量的药材,药材的效用,主要是活血以及养气之用,目的就是要打通他体内不畅的气血,只有血气畅通,他的功力才能恢复。

贺学之坐在屏风对面,等到徐先生调息过后,才将发生的事情对徐先生说了一遍。

徐先生淡淡道:“想不到这年轻人竟是好深的心机。他从暗处着手,找到一处极其有用却又不被我们注意的突破点,主公,你我都是小瞧他了。“

贺学之皱着眉头道:“看不出那小子年纪不大,但是做事却这般阴险狡诈。司徒静那蠢货,当初若不是因为贪恋美色,与大鸿米店牵扯上关系,也不会出现大鸿米店独霸米市这档子事,否则韩漠找不到机会,我也不会陷入如此被动之地。”

“主公,韩漠既然有心来找事,那么即使没有大鸿米店的事情,他也会从其他地方找到机会。”徐先生平静地道:“刁钻之徒,总是能找到刁毒的空子。”

贺学之冷冷笑道:“韩玄昌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嘿嘿,就如同他们韩家那群人一样,一个个假仁假义,心思诡诈……先生,我们第二策刚刚启用,准备以宋车儿之死缠住他,但是这一策尚未起到效果,他却给我们来了一个大大的反击,是不是该以第三策应付?这第三策,又是如何一个说法?”

徐先生轻叹道:“在下本以为,以韩漠之年龄,也用不着我们用第三策,想不到还真是要我们动用这一招。”微一沉吟,终于道:“主公,这第二策,咱们不要懈怠,能够尽可能的分散韩漠的精力更好。让司徒静教教那妇人该如何说,到时候让那妇人咬死韩漠的罪责,韩漠想摆脱,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了。此外,这第三策说是一策,还不如说是我们的一种应对姿态,那便是……争!”

“争?”

“不错,处处争,事事争!”徐先生道:“既然韩漠已经露出了底细,我们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在宜春郡翻江倒海。他虽然身为护粮官,但是这终究是和家的地盘,天时地利皆在我方,我们便是要在明面上,处处制肘于他……他每做一样事情,我们都要与他为难,让他焦头烂额……他总不敢真的用御林军杀人吧?”

贺学之似乎明白什么,冷笑道:“不错,这终究是我们的地方,他一个黄毛孺子,我看看他究竟有何能耐?既然他不是好歹,也就莫怪我贺家拿他开刀。“

徐先生缓缓道:“主公,如今大鸿米店的粮仓,是控制在韩漠手中?”

“不错,他调了上百御林军,护卫大鸿米仓,没他允许,谁也不能接近!”贺学之道:“我本想拖到官仓无粮,到时候只要一挑动百姓,韩漠便是大祸临头。但是如今这大鸿米仓储粮丰厚,应该不下于三十万斤粮食,有了这些粮食,那臭小子又能支撑一段时间了!”

徐先生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道:“主公,控制米仓,未必等于粮食就是他的。”

贺学之叹道:“先生不知,他既然是护粮官,而大鸿米店又是天价售粮,触犯了王法,这韩漠要征调大鸿米店的粮食救济灾民,我们也是没有理由去阻止。我若出面阻止,韩漠定然会将事儿传开,到时候百姓便认定我贺家为保住大鸿米店而不顾百姓死活……这对于我贺家的威望打击极重,所以我们贺家是不能出面阻止他征调粮食的!”

徐先生微微笑道:“这个道理,在下是明白的。不过在下却是另有其意!”

“哦!”贺学之眼睛一亮:“先生的意思是?”

“韩漠错就错在,他这批粮食没有迅速运回官仓!”徐先生淡淡笑道:“如此一来,就留下了一道足以让他致命的漏洞!”

贺学之有些疑惑不解。

徐先生轻轻道:“放火烧粮,万劫不复!”

贺学之吃惊道:“烧粮?”

“这是最致命的一招。”徐先生淡然道:“主公,如今大鸿米仓不过百人守护,能够容纳三十万斤粮食,米仓一定很庞大,区区百名御林军,绝不可能守护的密不透风。”

贺学之点头道:“先生之言甚是,这大鸿米仓,原来的仓库就不小。后来将米市经营权交给洪家之后,他们更是加修了粮仓,新老粮仓加起来,占地极广,百人之力,绝不可能守护的密不透风!”

徐先生道:“那么主公何不派人潜入粮仓,烧毁粮食。这样一来,韩漠控制下的粮仓被烧,几十万斤粮食化为灰烬……到时候不用主公出手,只怕就有很多人要取韩漠的性命了……御林军守卫不力,活命的粮食付之一炬,无论官方民间,这都是无法交代的事情……!”

贺学之并没有立刻兴奋起来,而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以三十万斤粮食的代价去整垮韩漠,或许代价很大。”徐先生看透了贺学之的心思:“但是韩漠真要惹出乱子来,我们损失的,或许远远不止这些!”

贺学之叹了口气:“其实洪家的粮食,我也曾想过,那时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发出去给灾民,更是增添我贺家的威望……!”

徐先生平静道:“一切还是由主公定夺!”

贺学之沉吟着,小小的眼眸子里,终于现出寒芒。

……

……

夕春城外,十几处灾民聚集区都没有多少生气,离城区最远的一处聚集区,不过三两千灾民,这里的巡逻兵士,那自然也是极少的。

这一处聚集区附近是一片树林子,并不如何茂密,但却也延伸几里。

林中,十几名衣衫偻烂的灾民聚集在一起,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群人的动静,毕竟谁也没有兴趣去管几个灾民的动静。

如果每一个灾民都要严密关注,调动十万大军过来也未必足够。

而且这十几个灾民,看上去蓬头垢面,衣衫偻烂,实在不值得让人投去太多的注意力。

这一群人看起来极是谨慎,确定四周无人注意,一名矮个子才轻声道:“地图已经到手,今夜我等便可以行动!”

余人都是轻轻点头。

“这一次,事关重大,我等当全力完成任务!”矮个子缓缓道:“春园之内,必定有贺家的影子卫,而我们所要进入的书房,地图上已经清晰表明,入院之后,不要管其他任何地方,遇到活口,一律杀死,直攻贺学之的书房,我们要的东西,必定在那里。那书房是春园重地,影子卫定是全力保护,所以我们十六个人,分成三组!”

其余的“灾民”立刻散开,五人一组,拉开了距离来。

“第一组,由你带领,你五人率先进攻书房,引出影子卫。到时候,必定会有一部分影子卫追拿你们,你们一定要将他们引开!”

“是!”五人齐声道。

矮子又指着第二组:“书房之内,被引走一部分影子卫,必定还留有一部分,你等便强攻进去,那个时候,他们一定以为你们是最后的人手,十有八九会全力应对你们,你们五人的职责,便是拼尽全力与他们应战,拖住他们!”

“是!”第二组五人一齐道。

矮子最后才道:“你们五人,由我亲自带领,等到影子卫全都被引开,便潜入书房之内,搜索要找的东西。”

“是!”

矮子从怀里取出一支碧绿色的瓷瓶,打开瓶塞,从里面取出一颗药丸,那药丸色泽赤红,外面包了一层薄膜,他放在手中,将瓷瓶子传给身边一人,那人也倒了一颗药丸在手中,如此传下去,直到十六人手中都有药丸,那矮个子才沉声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心里清楚。万不得已之时,我等要有为国献身的觉悟!”

众人一齐点头。

矮个子将右手手掌伸直,手臂横于胸前,眼中现出一丝光芒。

“一切为了庆国!”

他说的神圣无比,其他人也作出同样的动作,伸直右手,将手臂横于胸前,一齐轻声道:“一切为了庆国!”

……

大鸿米仓已是被御林军控制住,而韩漠此时则是带着一名御林士兵,在仓库里检查着粮食。看着这堆积如山的粮食,韩漠实在佩服洪悟修的头脑,这如山的粮食,那可是用他女儿换来的。

仓库里寂静无声。

城外灾民成群结队,食不果腹,饿死路边,这边却有如山的粮食堆积在这里,韩漠只觉得某些人实在是该杀。

走到米库深处,四下里悄无人迹。

“小李!”韩漠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御林士兵,轻声道:“可有消息?”

那御林士兵看起来貌不出众,但是一双眼眸子却极其犀利,那张看起来显得颇有些憨实的脸庞,带着淡漠的冷酷。

这却是西花厅三处主事李固。

李固轻声道:“贺家行事极为隐秘,我等四处打探,却还是没有探明那批粮食的下落。其他各县关于这些粮食的账目,也早就被销毁,账目上看不出任何线索。”

韩漠冷笑道:“贺家果然是神通广大,那可是好几百万斤粮食,能够藏的悄无声息不见踪迹,我还真是要佩服他!”

“大人,以卑职之见,那一批粮食,绝不可能是一时间便全部隐匿起来。卑职认为,应该是经过很长时间的布置,每一次所隐藏的粮食不会太多,日积月累,才会积少成多。而且隐藏着一批粮食的,应该是同一批人手,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李固轻声道:“而且分批隐藏,在账目上也能够做的周密一些!”

韩漠点头道:“这样的事情,地方上有司徒静掩护,京中户部肯定也有人在为贺家掩护……本就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情……!”顿了顿,问道:“东花厅的人有什么迹象?”

“东花厅正在与燕国黑旗在暗中较量!”李固低声道:“黑旗几次准备鼓动百姓骚乱,都被东花厅压制住,如今东花厅的人正在全力追杀黑旗,短短几日,黑旗伤亡惨重,死了不少人,不过……东花厅的代价也不小!”

韩漠沉默了小片刻,才轻叹道:“虽然东花厅与我西花厅有些隔阂,但是……东花厅还是晓得大是大非的。这些战死的东花厅吏员,都是……英雄!”顿了顿,才道:“东花厅浴血奋战,我们西花厅也到了行动的时候!”

“全凭大人吩咐!”李固平静道。

韩漠微一沉吟,才道:“今夜是最好的时机,也有可能是最后的时机,吩咐弟兄们,入春园!”

第三四九章 【良辰美景隐风雷】

韩漠黄昏时分,得到了贺学之的邀请,往春园赴宴。

这是一次极小的宴会,除了主人贺学之,就只有韩漠一位客人,而且小宴的地点,则是在春园的花园之中。

时值四月,月朗星稀,院中花草已是一片生机,满是清鲜气息。

院中的小池旁边,有一八角小亭,精致美观,就如同花园中镶嵌的一颗明珠,点缀着生机勃勃的花园,月自东升,月光恬静轻柔,洒射在花园的每一处角落。

琵琶夜曲,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亭内,韩漠与贺学之相对而坐,亭外,则有一美女手抱琵琶,弹奏着优美的琵琶曲。

贺学之脸上带着笑容,一根手指轻轻在厅中的楠木小桌上打着节奏,那小眼珠子里,满是悠闲之色,嘴角边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韩漠则是靠坐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听着琵琶曲。

亭子边沿挂着两盏灯笼,灯笼的光芒让亭内极是明亮,池边月下,精致小亭,把酒听曲,当真是好惬意的生活。

一曲终了,贺学之才挥挥手,那女姬才道了万福,退了下去。

贺学之举起酒盏,微笑道:“世侄,为方才妙曲,你我该当饮上一杯!”

韩漠也举杯道:“多谢世伯今夜设宴,更是多谢世伯让韩漠听到这等妙曲,来,韩漠敬世伯一杯!”

二人都是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放下酒盏,贺学之便笑吟吟地道:“今日接到消息,这几日连续放晴,大常江水位迅速退下,工部也是找到方法,引水入内河,填堵江堤的工程也正竟然有序地进行,已是初见成效,这灾情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要渡过了!”

韩漠道:“早一日渡过灾情,百姓们便早一日回到自己的故土,一切重新开始。这对世伯,对整个燕国,那都是天大的好事!”

贺学之似笑非笑,摸着下巴道:“韩世侄,你来宜春也有数日,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现在想想,都是胆战心惊啊!”

韩漠笑道:“胆战心惊?世伯何出此言?”

“我很早就听人说过,韩玄昌韩世兄生了一个很特别的儿子,出生之时,手带三根金指!”贺学之缓缓道:“都说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不同凡人。从前没曾见过,倒也不以为意,但是这几日相处,我却是对世侄钦佩的很啊!”

“世伯说笑了!”韩漠不动声色,笑眯眯地道:“倒是世伯,这几日却是让我学到不少东西啊!”

贺学之嘿嘿笑道:“却不知世侄学到什么?”

“兵之利器,不可示人!”韩漠笑眯眯地道。

贺学之眼中划过厉色,一闪而过,笑道:“世侄说笑了,我能有何利器?反倒是世侄,却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请世伯教诲!”

贺学之一字一句道:“莫欺少年智!”

二人四目相对,片刻之后,两人齐齐大笑,声音在花园子里弥散开来。

“世侄,我喜欢下棋!”贺学之悠然道:“棋之一道,正可谓变幻莫测,有些必死之局,只要灵光一现,却是能够绝处逢生。明赢则不赢,明败则不败,这却是棋之精髓,也是对弈最吸引人的地方!”

韩漠点头道:“世伯所言极是。所以高明的棋手,往往在最后时刻才会使出杀招……一击制敌!”

贺学之嘿嘿笑道:“世侄也懂棋道?”

“看过!”

“看过就能明白这个道理,世侄果然是聪慧过人!”贺学之微笑道:“今夜月明星稀,以世侄之见,今夜可会有雨?”

韩漠拿起酒壶,为贺学之和自己的酒盏中都倒上酒,才轻轻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

……

大鸿米仓,御林军并没有因为夜色的降临而有丝毫的倦意,反而更是精神十足,严密地守护着粮仓,苗武则是亲自坐镇大鸿米仓,领着兵士们四下里巡视。

悄无声息之中,数道身影如同暗夜幽灵一样,静静地匍匐在离米仓不远处的屋顶上,他们就像毒蛇一样,有着极强的忍耐性,也有着极强的隐蔽性。

他们是贺家精锐的影子卫,天生就是用来做这些暗黑的活儿。

没过多久,一道猫一样的身影从米仓那边远远过来,发出一阵夜猫子一样的低沉叫声,屋顶上的影子卫立刻灵活地从屋顶上滑下去,与那猫一样的身影集合在一起。

这条“猫”,自然是他们派出的探子,打探米仓的动静,窥探突破好。

已经覆灭的叶家影子卫,被称为“黑老鼠”,而贺家的影子卫,他们的暗夜名号,称为“夜狼”!

黑夜里的恶狼!

影子卫当然不可能有三大暗黑机构那般的潜伏以及打探情报能力,但是他们的跟踪和暗杀能力,绝不会弱于那三股暗黑势力。

他们本就是世家用来做一些不能摆在明面的罪恶勾当的工具。

八道身影,就如同黑夜里八道幽灵,分散开来,时隐时现,渐渐往大鸿米仓靠近。

御林军显然没有想到,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里,会有那么一群人,正在靠近大鸿米库……或者说,并不是一群人!

因为在米仓的另一面,也正有十人左右的黑影,正偷偷地接近米仓。

想打大鸿米仓主意的,显然不是只有贺家影子卫!

……

春园花园内,韩漠与贺学之又对饮一杯,此时的月光更为皎洁,可惜沐浴在这圣洁纯净月光下的人们,却并非每一个都如同月光那么清澈。

“韩漠,你我和平共处,岂不是很好?”放下酒盏,贺学之忽然长叹一声,眼中显出犀利的光芒:“为何要弄成现在这个局面?”

韩漠不动声色,这个时候,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悠然道:“世伯的意思是什么?什么局面?”

“你在逼我!”贺学之的声音有些冷:“你从走出京城的那一霎那,就准备逼我……孩子,有些游戏,玩不好,会死人的,你何必这样做?”

韩漠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贺学之,淡淡道:“我出京的一霎那,世伯又何曾不在想让我韩漠再也走不出宜春郡?”

贺学之冷冷看着韩漠,并没有说话。

“我一入夕春县,世伯亲热招待,更是主动示好,差点让我以为世伯是真的准备与我和平共处。”韩漠慢条斯理地道:“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世伯对我太好,反而逼着让我去想其中的道理!”

贺学之“哦”了一声,道:“你想到什么?”

“我想到,如果我真的每日里沉迷美色,每日里花天酒地,每日里开仓放粮……等到仓中的粮食放尽,而户部从各地调来的粮食不能按时到达,城外灾民一旦知道他们再也无粮可食,将会是一个怎样的后果?”韩漠叹道:“那个时候,只要有人稍微挑唆,将责任安在护粮官的身上,我韩漠的好日子只怕就到头了。”瞥了贺学之一眼,淡淡道:“灾民入城,若是城守军抵挡不住……实际上也不可能抵挡住十几万疯狂灾民的冲击,到时候,我们御林军是该杀死他们,还是……被他们杀死?”

贺学之眼角抽动,脸上的肌肉也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韩漠,赈灾粮到不了,那是户部的职责,也怪不到你啊。”贺学之提壶斟酒:“百姓怎会怪责到你的头上?”

韩漠叹了口气:“世伯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百姓不会明白。护粮官管粮,没了粮食,百姓只会找护粮官要。如果百姓中间,再混进一些居心叵测之辈,蛊惑人心,将罪责强加在我的头上,我也是无处伸冤啊。饥饿的灾民,比洪水猛兽更为疯狂,他们不可能听我解释……!”

贺学之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望着幽静的花园,轻叹道:“韩漠,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年轻人……韩家有你这样的后辈,很了不起!”

“多谢世伯夸赞!”

“如今你控制了大鸿米仓,那里粮食堆积如山,加上官仓的粮食,足以支撑一段时间。”贺学之缓缓道:“既然这样,你我何不各退一步!”

“如何退?”

“大鸿米店的事情,不必再追究下去了。”贺学之淡淡道:“我们贺家,也不再为难于你。此事就此作罢!”

韩漠也站起身,微笑道:“世伯,追不追究大鸿米店幕后的势力,不是我来定,而是苏克雍……世伯忘记了,所有的账目,我都已经交给了苏克雍那些吏部官员!”

“但是你身上还有一本账!”贺学之冷笑道:“将它交给我!”

韩漠耸了耸肩:“对不住,已经被人偷了!”

“偷了?”贺学之涵养再好,此时也忍不住脸色发青:“韩将军文武双全,若是有人能从你身上偷走那样的东西,那还真是见鬼了!”

“这还真是见鬼了!”韩漠呵呵一笑。

“看来韩世侄是不愿意与我和平相处了?”贺学之神情阴鸷。

韩漠坐了下去,端盏饮酒,缓缓道:“世伯,我并非不讲理的人。我这个人,其实很简单,人以真诚待我,我以真诚待人。但是若有人将我当傻子玩弄,我也不介意装傻玩弄别人。”看了贺学之一眼,平静道:“能不能和平共处,就看今夜下不下雨!”

“雨?”

“如此良辰美景,若是风雷大作,那是老天爷在对我们说不,所以我们该怎么做,还怎么做!”韩漠淡淡道:“但是如果今夜一切平安无事,那么……明日我请世伯喝酒言欢!”

月光如水,清风柔和。

第三五零章 【月夜刀光尽寒芒】

燕国各大世家之中,真要论起影子卫的实力,宜春郡两大世家的影子为绝对是名列前茅。这个道理其实也很简单,不像韩家,西门家,胡家都是一族占一郡,影子卫面对的压力相对小得多。当初渤州郡的叶吴两家是同盟,虽然也不乏暗中互相监视,但是却不会暗中死斗。

这会稽郡是萧家和苏家共存,宜春郡则是范家和贺家共存,如此一来,一郡二族,势必就会形成一个极严酷的环境,除了明面上的争斗,暗里的争斗自然不少,如此一来,也就陪养出了这几家影子卫极强的战斗经验。

此时的贺家影子卫,躲过御林军的巡逻和守卫,八名影子卫,就如同幽灵一样潜入了米库之中。

米库内是堆积如山的粮食,一堆一堆的粮食中间,有着纵横交错的小窄缝隙。

这一群影子卫自然是奉了贺学之的命令,前来大鸿米库烧毁粮食。

对于这一群极有经验的影子卫来说,杀人放火的事情,那是他们本质工作,就像渔夫打鱼,和尚念经,农夫犁地那般轻车熟路。

放火的地点,自然不能在粮库边缘,而是要到米库最中心处,只有从哪里燃起火源,才能够往四面扩散,而且由于是在最中间,大火燃起之后,外面的御林军一时半会还不能发现,等到他们要发现的时候,大火定然已经形成汹汹大势,这四周水源极少,要想抢救也是困难无比。

影子卫们分成两条路,直往最中间行进,脚步轻盈,毫无声响,鬼魅一般。

御林军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发现。

米仓深处,一众影子卫聚集在一起,就见一人做着极简明的手势,众影子卫都是点头,都是小心翼翼地从身上取出一截竹子一样的东西。

那是碧绿色的空心竹管,里面显然是储存了某种东西,一端不通,另一端则是用一种特殊的材质密封起来,就如同烛油凝固成的蜡。

外人不知道,这些竹管里面,储存的都是最有效的燃火之物黑水油。

这种黑水油,星火即着,极易燃烧,那是放火者最喜欢用的东西,不过价格比较昂贵,并非人人都可用。

这一群人正要放火,忽听到一阵轻微动静响起,正往这边靠近过来。

那声音极轻,若是普通人,只怕是难以提防,但是这一群影子卫练的就是暗黑之术,谨慎无比,那动静虽小,这一群影子卫却是察觉到,一人一挥手,八名影子卫立刻散开,将身体贴近了米包后面,不敢轻易动作。

影子卫心里都很清楚,若真是被御林军察觉,只怕这一把火放不成,反而会全军覆没,将性命都丢在这里。

影子卫如同所有的暗黑势力一样,他们最大的优势,不过是突然袭击,出其不意而已,并不是在武道上有什么惊人的实力。

虽然单兵作战的情况下,每一名影子卫或许都能轻松解决一名御林军,但是若是被数量占有绝对优势的御林军围住,那么后果却是不堪设想。

御林军毕竟不是普通的军队,相比起地方的衙差,每一名御林军都能够应对三四名衙差,他们凶猛强悍,装备精良,即使是影子卫,被围住之后,那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所以这一群影子卫十分清楚,绝不能惊动守卫的御林军。

八名影子卫无声无息地躲在米包之后,想观察动静的来源,但是当他们掩藏的一瞬间,他们分明感觉到,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似乎也是有一群人迅速躲闪起来。

他们无法判断对方是谁,但是有一点他们却能够确定,对方的人数,绝不在己方之下。

……

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笼罩在米仓之内。

对于这些刀口上舔血的影子卫来说,他们对于危险有着比普通人强出太多的感知力,虽然那边没有动静发出来,但是他们却感到一股子极强烈的杀气弥漫在米仓之中。

最令人恐怖的是,他们不知道那一群人是何来历。

仓外,甚至能够听到御林军巡逻时发出的那金戈之声,“咔嚓咔嚓”的盔甲摩擦声就像皮鞭子一样抽打在影子卫们的心头上,让他们感觉异常的压抑。

这种几乎令空气凝固的气氛,也不知道保持了多久。

悄无声息中,一个荆条编织的小圆球从对面缓缓滚过来,那小圆球如同孩童的拳头般大小,算不得大,封得极为严密。

影子卫们都是死死地盯着那小荆条编织成的小圆球,瞳孔都是急剧扩张。

身为暗黑人士,他们懂得比普通人要多得多。

在他们眼中,这当然不可能只是普通的小圆球,既然是从对面滚过来,那么这小圆球就必定存在着巨大的危险。

那小圆球终于停下。

影子卫们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他们的手都紧握刀柄,事出反常必为妖,突如其来的小圆球,诡异无比,不得不防。

果然,这小圆球还真是不同寻常,就如同设有机关一样,最上面,缓缓张开一个小孔,里面似乎有东西要出来。

就在此时,却见一名影子卫如同鬼魅一般,身形上前,滚倒在地上,伸手抓起那荆条所制的小圆球,硬是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于是,他的同伴们都看见,那影子卫眸子里显出痛苦之色,在地上翻滚两下,便再不动弹,脸上的肌肉瞬间便乌青发紫。

影子卫立刻明白,这小圆球之中,必定是藏着极歹毒的毒虫一类东西,只要那名影子卫稍有迟缓,毒虫一出,死的恐怕就不是一个人了。

影子卫本就是默契无比的组织,有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牺牲精神。

当那名影子卫咽气的一霎那,就见到对面的米包后面人影绰绰,黑暗之中,竟有不下十道人影往这边扑过来,动作默契统一,除了地面有数人扑过来,对方更有数人跃上了米堆,从上面杀过来。

影子卫也动了。

“咻咻咻!”

一阵极轻微的声响,就如同夜里的蚊子叫,竟是数道暗器往对方打过去。

昏暗无比的米仓中,顿时便展开了一场堪称滑稽的对决,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势力,但是却又认定对方是自己的敌人。

他们都是刺客中的刺客,杀手中的杀手,一旦动手,最直接的目的,就是杀死对方,保全自己。

殊死之争,你死我活。

但是在这场残酷的血腥厮杀中,他们却又要顾及一个极其重要的事情,那便是不可惊动外面的御林军。

惊动御林军,双方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阵暗器过后,双方短兵相接,甫一交上手,那便是全力以赴,尽出杀招,昏暗的米库中,人影绰绰,都以最轻的声息,向对方使出杀招。

冰冷的刀锋,寒冷的匕首,尽取对方的要害。

……

……

春园书院。

谁都知道,贺学之的书房绝对是最重要的地方,也绝对是重兵把守的地方,没有强大的势力,自然是无人敢靠近这座书院。

月朗星稀,书院看起来异常的幽静,院中那颗大槐树,在微风中,也以极其优雅的姿态轻盈舞动。

有时候太过平静,反而会显得更加诡异。

五道身影翻过书院的围墙,整齐划一地缓缓靠近书房的大门,他们的步伐极其轻盈,如同大多数的夜行人一样,黑衣蒙面,只是那五双眼眸子,正警觉地四周探看。

靠近大槐树,离书房也就不远了。

“噗!”

一名黑衣人应声倒下,其他四人震惊间,从大槐树中,已经如同夜鹰般扑下两个人来。

藏在大槐树中的,当然是保护书院的影子卫。

他们的速度如电,而潜入的黑衣人也不慢,四散分开,手中暗器打出,从四面打向那两名影子卫。

一名影子卫出手如电,拎起地上那名黑衣人的尸体,当做挡箭牌,舞在手中,速度快极,几名黑衣人打出的暗器,竟然都打在同伴的尸体身上。

影子卫自然也有高低之分,能够在此守护书房,这里的影子卫自然比一般的影子卫更为强大。

就在此时,四周又冒出数名影子卫,手中暗器发出,往余下的四名黑衣人打来。

“撤!”闪过暗器,一名黑衣人沉声道。

四条人影,顿时如同鬼魅般,默契地往院外撤退,四条身影,跃上了院墙,便要离开,这时候却又是一轮暗器袭至,一名黑衣人闷哼一声,被暗器打中,栽下墙头。

“撤!”黑衣人又叫了一声,领着剩下二人便要撤离。

数名影子卫如同电光一样,迅速追过来,也是跃上墙头,在月夜之下,循着那几名黑衣人的身影追过去。

书院不远处的一处地方,有着假山花圃,假山和花圃中,西花厅三处主事李固正领着一群吏员隐匿其中,那狼一样犀利的眼睛,正远远望着书院。

书院里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也看到了几名黑衣人撤离,影子卫去追击。

他的眉头紧皱,原来除了西花厅,还有其他势力也是在今夜行动,打着书院的主意。

“主事大人,影子卫被引开,我们是否可以行动?”身边的部下低声询问。

李固淡淡道:“等!”

那一群黑衣人的撤退,让李固觉得实在有些不对劲。

既然要来书院,那么那群黑衣人肯定对书院有了大概的了解,肯定也会知道书院防守极为严密,影子卫必定埋伏其中。

没有足够的实力,前来书院,那无疑是送死。

既然来了,那么这群黑衣人肯定有过周密的计划,但是如今只是短短时间,便显出不敌影子卫的姿态,仓皇撤离,这自然是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所以他瞬间就判断出,这一批黑衣人,或许只是诱饵而已,为的就是引开守护书院的影子卫。

真正的杀招,尚未出现!

而李固,很愿意看到鹤蚌相争,西花厅渔翁得利。

第三五一章 【书房的秘密】

月夜之中,很少有人知道,在夕春县城之内,大鸿米仓和春园书院两处都在发生着诡异莫测的血腥之战,那是月色照耀下却又暗黑无比的厮杀。

大鸿米仓之内,厮杀可谓是惊心动魄,血腥无比。

影子卫与那群人交上手,这才发现,对方也都是暗黑的精英,他们的暗黑厮杀之术,甚至强过这群影子卫。

最要命的是,对方的人数竟然还多过自己。

这样的厮杀,一对一便已经很吃力,对方甚至多出三四个人,所以米仓内的厮杀,贺家影子卫很快就处于下风。

只是片刻间,三名影子卫就横尸地下,而对方只是死了一人。

这样一来,贺家影子卫的情况就更加凶险,对方的人数已是己方的两倍,每一名影子卫,都要应付两名敌手。

对方深通暗黑厮杀的精髓,既然交上手,也就全力以赴,不给贺家影子卫任何生还的机会,出手毒辣犀利,在极窄小的地方,有一名影子卫被匕首刺穿了喉咙,他的双眼暴突起来,喉咙里发着“格格”的声音。

他很无奈。

最让他无奈的,却是连他在死的这一刻,都不知道杀他的人究竟是谁。

对方就是一群魔鬼,不,比魔鬼更为凶残,这样一群人,难道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吗?难道是来自地狱?

血花飞舞,洒溅在米包上,渗入其中。

余下的影子卫虽然依旧在顽强抵抗,但是他们已经被挤压在极小的范围之内,已是成为对方屠戮的案头之肉。

以往,都是他们以绝对的优势杀死对手,他们很享受杀人时的那种刺激感。

但是风水轮流转,如今人为刀蛆,我为鱼肉,这一干影子卫,真正地感受到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他们的头上。

今夜,他们遇上了一群他们不该遇到的人。

在一场颇有些荒诞的暗黑厮杀中,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危机。

……

……

李固与西花厅的吏员们就像石头一样,静静地潜伏着,没有一丝动静,他们在等待,等待着最佳的时机出击。

就像李固所预料的一样,第一批黑衣人撤退不久,他们就看到又一批身影在月光下,呈扇形扑向书院。

那群人脚下如飞,速度极快,而且极有默契,到得院墙边,同时拔出腰中的兵器,同时翻上院墙,进入了院子里。

李固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眼眸子冰冷地望着书院。

很快,他就听到从书院之中,传来极低沉的打斗声。

李固知道,这第二批黑衣人,已经与书院中剩余的影子卫交上了手。他微一沉吟,低声道:“从后院入内!”

黑衣人既然从前院进攻,那么影子卫的注意力必定会被引到前院,即使后院还留有影子卫,战斗力肯定极弱。

李固说完,第一个从假山后面窜出来,就像一头猎豹,飞一般往后院奔去。

他的步伐轻盈,箭步如飞,而他身后的西花厅吏员,约有十人,也是呈扇形跟在他身后,直往后面奔去,那是要从后院进入书院。

……

春园的花园之中,贺学之与韩漠相对而坐,双方都是用一种极奇怪的眼神看着对方,似乎要看穿对方内心。

寂静的夜里,隐隐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贺学之皱起眉头来,冷冷道:“看来刺客贼心不死,又要打我书房的主意了!”

韩漠微笑道:“世伯书房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为何那刺客三番两次惦记着那里?”

“每个人总有一些不想为人所知的东西。”贺学之眯着眼睛,竟然还带着笑:“而一个人的秘密,通常都会藏在书房之中……如果他拥有自己书房的话!”

韩漠点头道:“有道理。”顿了顿,奇道:“世伯明知刺客已经过来,却为何没有着急之色?”

贺学之悠然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不必着急……因为我知道,就算那刺客进了书房,也一定不会找到他需要的东西!”

“莫非刺客想要的东西不在书房之中?”韩漠问道。

贺学之摇摇头,“除了书房,我很难找到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只不过……我不相信刺客能拿到那件东西而已!”

韩漠不动声色道:“世伯看起来很自信。不过……刺客既然有胆子来,那就是有着极强的自信,书房不过那么大地方,只要藏了东西,总是能够找到的!”

贺学之端起酒盏,嘿嘿笑道:“如果不在书房内呢?”

韩漠皱眉道:“世伯,我有些糊涂了……你刚才不是说还在东西在书房吗?为何现在又说不在书房内?”

贺学之将酒盏中的酒饮尽,才笑呵呵地道:“我将缘由说与世侄听,世侄就不会糊涂了。”

“请师伯赐教!”

“很简单,东西不在书房内,却在……!”他凑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却在书房下!”

韩漠心中颇有些吃惊,面上却笑道:“世伯这话,我还真是听不懂……书房下,那又是什么意思?”

贺学之压低声音道:“那是一个大秘密,世侄想知道吗?”

韩漠淡淡一笑,道:“既然是秘密,那韩漠却是不敢打听了。若是这秘密被我知道,日后真要出了事情,世伯免不得要怪责于我,我还是不打听为好!”

“这秘密虽然很重要,但是我却想告诉世侄。”贺学之摸着下巴,笑得很诡异:“世侄应该明白,如果一个人心中有着很得意的秘密,总是期盼着有人与他一起分享,而我这个秘密,确实是我的得意之作,所以我想与世侄一同分享,世侄可愿意听?”

韩漠“哦”了一声,道:“世伯有这样的爱好,如果我不满足世伯的心愿,那反而显得没有礼数。”

“哈哈哈……!”贺学之得意大笑:“韩世侄,你果然是条……小狐狸!”

“世伯过奖!”韩漠笑容可掬。

贺学之这才悠然道:“其实刺客想找的那件东西,并不在书房之内,而是在书房之下……因为在我的书房下面,有一处暗室,除非他们能在房间内找到打开暗室的机关,否则是不可能进入……可是要找到打开暗室的机关,在那间书房里,就如同缘木求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韩漠微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世伯没有丝毫担忧,显得如此自信,如果是我,拥有这样安全的密室,也一定会很自信!”

“所以,那边不管死了多少人,我都不会担心。”贺学之阴鸷地笑起来。

……

……

李固带着西花厅的吏员,脚下如飞,片刻间就绕到书院的后面,书院中一片宁静,正当李固要示意众人入院之时,他那敏锐的听力再一次听到了一阵极轻的动静从不远处过来。

李固立刻做出手势,西花厅吏员顿时如同利箭般,分散开来,尽可能地隐藏自己。

李固飞身跃上一棵大树,躲在树中,转眼间,就见到几道身影鬼魅般过来,那些人的夜行衣与方才进入书院的头两批人一般无二,顿时明白,前两批原来都是诱饵,这最后一批,才是真正行动之人。

李固清晰地看见,来者共有六道身影,行动默契,到得后院墙,立刻翻身上去,潜入了书院之中,一个个都是动作矫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之感,显然也都是暗黑的老手。

李固禁不住皱起眉头来。

能够拥有这样暗黑经验的人物,无非只有三大暗黑机构,如果连上如今正走上轨道的西花厅,那也只能是四大暗黑机构。

紫衣卫,黑旗,两大花厅!

从某种角度来说,几大暗黑机构中,黑旗无疑是最强大的,在暗黑之术上,他们的能力也是超过燕庆两国的暗黑机构。

这六个人影,虽然动作迅捷灵敏,配合默契,但是从他们的暗黑经验来看,并没有黑旗那般老道,如果是黑旗的人,只怕能够感觉到李固这一群人的存在,绝不会如此轻易地露面出来。

这六人没有察觉到西花厅吏员的存在,也就不大可能是黑旗的人。

“难道是……紫衣卫?”李固心中不由想到。

隐隐听到书房前院传来极轻的打斗声,显然是第二批黑衣人兀自在与贺家的影子卫打斗。

李固沉吟着,韩漠令西花厅今夜潜入贺学之的书房盗取东西,那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确定今夜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但是突然出现的这一群黑衣人,却是让李固有些吃惊。

吃惊的同时,李固反而觉得这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现,并不是什么坏事情,至少他们已经引开了影子卫的注意力,免得西花厅再耗费精力去对付那些并不容易对付的影子卫。

但是这一群人前来,如果没有猜错,他们的目的或许与西花厅一样,都是要得到那件东西。

李固现在却是要考虑,是现在就率众潜入,与那帮人争夺必须拿到手的东西,还是就在这里静观其变,等那群人拿到东西之后,然后再出手从那群人的手中夺过来。

对于击败那一群人,李固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次潜入宜春的西花厅吏员,那是在韩漠的车队还没出发时,就已经离开燕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宜春郡。

这一次潜入过来的西花厅吏员,是以李固为首领,部下吏员都是回归到西花厅的老部下,每一个人都是西花厅的精锐。

西花厅吏员们自从进入宜春郡后,按照韩漠的吩咐,并不参与太多的争斗,不过是静静潜伏,暗中做一些韩漠吩咐下去的事情。

例如调查失踪粮食的下落,例如救走田布仁的家人,例如打探其他暗黑势力的行踪,今夜,则是他们入宜春郡一来,进行的最大一次行动。

第三五二章 【鹤蚌相争】

大鸿米仓的暗夜厮杀已经接近尾声,贺家影子卫仅余最后一名还在苦苦支撑,死亡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对手前后左右,完全将他包围其中,那是插翅也难飞。

对手以付出三人的代价,击杀了六名影子卫,还有一名影子卫是吞下小圆球而死,也就是说,贺家影子卫的死亡人数,是对方的两倍。

这一场暗夜厮杀,悄无声息,却又异常惨烈,米库中尸首横陈,血腥味也是极为浓郁。

最后一名影子卫靠在米包上,虽然他经过严格的训练,对于死亡没有普通人那般的恐惧,但是他也终究是血肉之躯。

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可能存在对死亡没有一丝畏惧的人。

如今的情景,就像一头小绵羊被近十头恶狼围住,小绵羊的内心又怎能不生出恐惧之心。

影子卫已经体会到,对方不但暗黑经验远胜自己这一群人,而且对方的杀人手段更残酷更犀利,他们才是真正的暗夜杀手。

一群游荡在黑夜的嗜人幽灵!

贺家影子卫今夜是完全溃败,不但没有能够烧毁粮仓,而且已是沦落到全局覆没的境地。

最后这名影子卫实在有些不甘心,他身上已是血迹斑斑,手中拿着一把大刀,刀上也满是鲜血,刀锋上的鲜血就如同雨后屋檐下的雨滴,正一滴一滴地滑落到地上。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影子卫低声问道,虽然他内心充满恐惧,想尽力掩饰这种恐惧,但是他那有些发颤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他此时才有空去打量这些人。

这一群人,都穿着粗麻布衣裳,头上包着头巾,蒙面的蒙巾也不是通常意义上围住整个下颚部分的黑巾,而是粗麻布拉成一条线,横在鼻子与上唇之间,五官倒是能够看清楚。

这样的一群人,要么就是根本不怕被人看到,要么就是有绝对的自信将看到他们的人统统杀死。

很显然,遇上影子卫,他们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将影子卫统统杀光!

影子卫问完这句话,就看到自己正对的一人眼眸子里显出残酷的笑意,随即那人的身体就像一头饿狼,猛扑过来。

影子卫生命的最后一霎那,似乎开窍了,又或者是不想自己就这么白死,他张开嘴,便要大叫出声,引来御林军。

御林军只要发现这里面有动静,这一群麻衣人就算本领高强,要想逃离,恐怕也很难吧。

如今的情况,烧毁仓库的任务显然是完不成,既然如此,那便让这一群麻衣人为自己陪葬,反正就算被御林军发现,影子卫的尸体上都没有任何标识,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是贺家所派。

只是这名影子卫没有想到,对方的速度比他自己相像的还要快,他的嘴张开,还没有发出声音,就感觉自己的咽喉一阵剧痛。

对方的匕首,在电光火石间,已经深深刺入了他的咽喉。

他的喉咙“格格”想着,眼珠子暴突出来,死鱼一样没了神采。

麻衣人拉出匕首,鲜血喷出,甚至溅到他的脸上,他面无表情,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血迹,眼眸子显出诡异的光芒。

如果细看,便可发现,这人的眉心之间,竟有一道小小的伤疤,就像是被香火烫伤一样。

仓库恢复寂静,一名麻衣人搜了一名影子卫的尸首,找到了竹管,灵活地戳开烛蜡,一股腥臭的味道从竹管里面溢出来。

“是黑水油!”这名麻衣人尽可能地压低声音:“首领,他们也是来烧仓库的!”

……

“他妈的!”被称为“首领”的麻衣人顿时皱起眉头,低声骂了一声,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群影子卫是来烧粮食的。

大家奔着同一伟大的目标而来,狭路相逢,却是短兵相接,损兵折将。

虽然事件有些乌龙,但是首领还是轻轻一挥手:“动手,点火之后,速速撤离!”他的话声说完,耳边就听到一阵极为奇怪的声音。

行事谨慎的他,立刻又做了一个手势,那是吩咐众人暂不动作。

声音越来越大,而且显然不是从同一个方向发出来,四面八方都有怪异的声音,首领和一群麻衣人都戒备起来,重新握紧兵器,更有人取出暗器,扣在手中,准备随时击出去。

“呼啦啦!”

火光突然亮起来,先是从左面亮起火光,随即是前面,后面,右面……,只片刻间,整个米库内已是火光通明,亮如白昼。

麻衣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清晰地看到,一个个御林军就像鬼魅一样,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米包缝隙间,都是身着盔甲手握大刀的御林步兵,而米堆之上,御林弓兵就像漫天的星辰一样,转眼间就遍布四周,每一个都是弯弓搭箭,箭锋更是对准这一群麻衣人。

一阵大笑声响起,一名大胡子武将缓缓出现,高高站在米堆上,俯瞰一群麻衣人,“诸位,你们的战斗并未结束,这才刚刚开始!”

麻衣首领已经明白,御林军早便知道有人要偷袭米仓,也早就做好了安排,一直没有动手,只不过是看着两批暗夜势力互相厮杀,他们坐山观虎斗而已。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围在四周的御林军,弓兵步兵加起来,不下百人,这都是精锐战士,武器装备精良,要想突围出去,当真是难如登天。

大胡子武将自然是薛绍,他得到韩漠的命令,暗中悄无声息地调来弓兵,整个大鸿米仓的御林军看似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实际上薛绍早就在韩漠的指示下,做好了埋伏,只等着这一群人上钩。

本来还以为只有贺家的影子卫会趁机来烧毁粮仓,却想不到事发突然,又多出一股势力来,薛绍乐得看他们鹤蚌相争,等到他们的战斗结束,这才突然将这一干人围起来。

“你们是何人?”薛绍摸着大胡子道:“乖乖束手就缚,你们还可以活下去!”

麻衣首领背负起双手,嘿嘿笑道:“御林军就是御林军,与杂牌军当真是大不相同。阁下便是薛绍薛护军尉吧?”

他说话间,背负身后的两只手却是做着极诡异的动作,而他身后的一群麻衣人,则是悄无声息地看着他的手势。

这麻衣首领,显然是在通过手势做好突围的布置。

临阵不乱,临危不惧,这一群麻衣人还真是厉害的角色。

薛绍摸着胡须道:“就是老子了,你又是何人?你等来此,所图何谋?”薛绍虽然清楚那一群被杀的黑衣人十有八九是贺家影子卫,但是这一群突如其来的麻衣人,却让他有些疑惑。

麻衣首领笑嘿嘿地道:“我们是一群义士,不是与你们御林军为敌,而是要整治这大鸿米店而已……!”

他说到这里,背负在身后的左手猛地握成了一个拳头。

悄无声息中,就见后面一名麻衣人的衣袖中,缓缓滚出一支荆条做成的小圆球,不为任何人注意地,滚到米包下面的一个角落处。

薛绍扫视了这一群人一遍,才道:“放下兵器!”

麻衣首领叹了口气,道:“薛护军尉,你也是仁义的汉子,我等非是歹人,为何与我等为难?你放过我们,大恩大德,日后必会相报……你也看到了,我们杀死的,可都是图谋不轨之辈,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我们应该是朋友才是!”

薛绍沉声道:“放下兵器!”抬起右手,只要他这右手一落,箭矢齐发,这一群麻衣人必会被箭雨所笼罩。

而这一刻,荆条所制的小圆球,正在无声无息中,缓缓打开一道小缝隙。

麻衣首领摇了摇头,将那只握有匕首的右手抬起到前面,嘿嘿笑道:“薛护军尉,是要我放下这件东西吗?”

薛绍见他笑得诡异,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神情一冷,右手便要挥下,却见那麻衣首领沉声喝道:“破!”他手中的匕首,竟是脱手而出,化成一道寒芒,直往薛绍飞射过去,那速度极快,力道十足,就像优秀的弓箭手射出的箭矢。

薛绍大吃一惊,吼道:“射!”自己却是侧身闪躲,要躲过这犀利的寒芒匕首。

他一声喝,弓箭手们同时放弦,“咻咻咻”之声大作,四面八方,箭矢如同下雨般射向近十名麻衣人。

在麻衣首领叫出“破”的时候,这一群麻衣人就像爆炸的烟火,四散开来,分向四面八方,或者拉起米包遮挡箭矢,或者滚倒在地上,或者腾空而起要跃上米包,动作敏捷。

“噗噗噗!”

第一轮箭雨,几名麻衣人都是身中羽箭,除了两名麻衣人被射中要害当即死去,其他的虽然或多或少都中了箭,却不是要害部位,硬是躲过这一轮箭矢袭击。

他们不做犹豫,也不再闪躲,反而往御林军扑过去。

对于他们来说,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有可能突围的选择,单兵作战,他们强过御林军,更为关键的是,只要靠近御林军,其他的箭手投鼠忌器,怕射伤同伴,就不敢轻易射箭。

这一群麻衣人拼尽全力跃上米堆,就在此时,就听到一阵极为奇怪的声音响起,“嗡嗡嗡”,就像一群蜜蜂发出的声音。

这时候才有人发现,从那荆条制成的小圆球中,竟是纷涌出一群黑色的小虫子,米粒般大小,长有翅膀,发着奇怪的声音,竟有数十只,四散开来。

离那小圆球最近的一名御林军士兵,顿时被数只虫子扎在脸上,只是眨眼间,那士兵哼都没哼一声,从米堆上像一块石头般跌落下去,重重地落在地上,身体抽搐着,转眼间就不再动弹。

第三五三章 【夺命黑蜂】

麻衣人四散分开,与御林军短兵相接,他们暗中丢下的荆条小圆球,从里面竟然飞出极为诡异的黑色小虫子,如同小小的毒蜂,蛰在一名兵士的身上,那兵士转眼间就毙命,这毒蜂当真是歹毒无比的杀人毒虫。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时让看见这一幕的御林军兵士大吃一惊,已经有人叫道:“有毒虫,大家小心!”

薛绍已经喝道:“莫要被虫子蛰住……拿火把烧死它们,它们怕火!”他当真是恼怒无比,早知道这帮麻衣人如此奸猾,就该第一时间射箭杀死他们。

此时麻衣人与御林军兵士交上手,瞬间便有几名弓箭手被杀死,好在弓箭手中也有箭法高明胆魄十足的好手,又是连连射箭,倒是又射杀了两名麻衣人。

麻衣人虽然个个如狼似虎,但是他们所面对的,也不是杂牌军,那也是个个强壮勇悍的御林士兵,临阵并不慌乱,很快便是将一个个麻衣人分割包围起来,地面上的刀兵早就跃上米堆,全力向麻衣人发动进攻,刀光剑影中,米包时不时被割破,里面的大米顿时便洒溅下去,与鲜血混在一起,白白的大米,很快就成了红米。

麻衣人在目前的情况下,那也都是生死一搏。

被御林军包围,能突围出去的可能性那是极低的,他们根本没有那种全部突围出去的奢望,能够跑出去一两个人,已算是万幸了。

麻衣首领的武功显然是这群麻衣人中最杰出的,一出手,便是致命杀招,甚至从御林军手中夺过一把大刀,只片刻间,便被他杀了两名强悍的御林军。

不过他的背上和肩头都是中了一箭,越是使力,两处被箭所伤的地方鲜血便溢出的更快,而御林军显然也都看出他的武功不同凡响,所以围攻他的人却是比其他麻衣人多了许多,争先恐后,那是誓要将他斩于刀下。

薛绍从旁边的箭手手中拿过长弓,弯弓搭箭,羽箭如电,射杀了一名麻衣人。

御林军除了要应对这一群麻衣人,更要应对夺命毒蜂的袭击,火把缭绕,那是要烧死毒蜂,一群毒蜂四散开来,并不好对付,只不过片刻间,又有三名御林军丧命在毒蜂的剧毒之下。

“大家小心,莫点燃了米包!”御林军中有人高声提醒。

“这边,给我火把,这边有毒蜂!”有人高喊着。

整个米仓内颇有些混乱,火把乱舞,人影窜动,刀戈交击之声极是清脆,而麻衣人也都陷入困境之中,看起来也是与贺家的影子卫一般,要面临全军覆没的结果。

麻衣首领显然是体力方面出现了极大的消耗,动作渐渐没有先前那般灵活敏捷,御林军则是前赴后继,根本没有体力方面的担忧。

薛绍见到麻衣首领兀自没有落败的迹象,冷笑一声,弯弓搭箭,沉声吼道:“都闪开些!”

众御林军见薛绍要射箭,对于薛绍的箭术,大伙儿那都是钦佩的很,知道薛绍飞箭一出,这麻衣首领十有八九要被射死,顿时都四散闪开。

薛绍瞅到空荡,毫不犹豫,手一松,羽箭如电,直射向麻衣首领。

他这一箭,那是充满了怒意,若是刚一照面便射杀这群麻衣人,御林军只怕会少死不少人,所以他内心愧疚之余,更是满是愤怒。

这愤怒之箭,亦是他箭术的极致。

快如流星,迅如闪电,在场的御林军,没有谁能射出这雷电一般的一箭。

“噗”!

这一箭正中麻衣首领的左边心脏地方,那麻衣首领不可置信地看着插入胸口的箭矢,抬头看了薛绍一眼,一字一句道:“好……箭……法……!”身躯晃了晃,然后从米堆上栽倒下去,跌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薛绍射杀麻衣首领,这才吼道:“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此时麻衣人不过剩下三人而已,已是被围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垂死挣扎,薛绍的厉吼,并未让他们放下手中的兵器。

火把倒真是驱散毒蜂的好武器,而且这些毒蜂显然有一个特点,那便是每只毒蜂只能蜇人一次,蜇过之后,它们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当最后一名麻衣人倒在血泊之中,整个大米仓中的血腥气味,那是浓郁无比,地上几十具尸首四处散落着,鲜血兀自泊泊流淌着。

薛绍将手中长弓交给身边士兵,沉声道:“收好自家兄弟尸首,将敌人尸首都拖出去,伤者暂时歇息,包扎处理伤势,传令下去,不可松懈,以防敌人再次偷袭!”

众御林军训练有素,虽然同伴死伤不少,但还毅然将库里的尸首拖了出去。

御林军的尸首确认身份,用布巾包裹起来,至于麻衣人和影子卫的尸体,拖到米仓院子里,露天摆放起来。

一场血战,似乎已经结束。

……

……

李固与西花厅吏员隐匿在书院之外,并没有轻举妄动,时间静静流逝,前院的打斗声渐渐小了,战斗似乎已经进入尾声,但是方才从后院潜入的六名黑衣人,大半天过去,却没有丝毫动静,更是不见他们从里面出来。

李固一脸冰冷,向身边的一名吏员轻声道:“乌海,你与我进去看看情况,其他人,不得轻举妄动!”那人立刻发出指令,令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是随着李固,从大数中轻飘飘地落下来,翻过院墙,潜入了书院中。

书房后院一片寂静,两株小树随风轻轻晃动,书房内却是一片漆黑,并没有点灯。

李固与乌海鬼魅般地翻上了书房的屋顶,就如同猫儿一样,脚下没有半丝动静,到得书房正上方,李固小心翼翼地轻轻掀开一块瓦片。

屋里漆黑,自然看不到东西,李固只能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希望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的传来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若非李固有着丰富的暗黑经验,这样的脚步声定然是极难发现,他甚至能够判断出,这一阵脚步声,十有八九就是先前潜入书房的那一群黑衣人,只因他听的出来,发出脚步声的绝不止一人两人。

李固和乌海就像两只栖息在屋檐下的蝙蝠一样,一动不动。

对于他们来说,忍耐力绝非普通人可以比拟。

屋子里除了细若游丝的轻微脚步声,再无其他声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从里面传来一个极轻的声音:“找到了!”

李固心中一紧,以为对方是找到了大家都想要得到的那件东西,顿时眼眸子冰冷起来,拳头轻轻握起,如果对方真的找到那件东西,无论如何,那也是要抢到手里来。

忽听到里面传出一阵极怪异的声音,李固将眼睛对着空处,虽然里面漆黑一片,但是却多少有些月光渗透到屋内,影影绰绰中,见到几道人影往一处聚集过去。

那怪异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就听一个似有若无的声音传上来:“你二人守在此处,其他人随我进去!”其实这些字句李固并没有全部听清,但是根据前后的语句,判断出此话的意思来。

李固听到这句话,心中甚是疑惑:“进去?进到哪里去?”

他看向乌海,乌海也正看着他,眼中显出询问之色,那自然是想问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李固微一沉吟,才做了几个手势,最后一刀手势,乃是将手掌往下一切,那是“杀”的意思。

乌海明白了李固的意思,微微点头。

这二人都是暗黑老手,曾经那也是经常在一起行动,配合默契,也正因如此,李固才会带他一起进来探看书房的虚实。

两人就像泥鳅一样,从屋顶滑了下去,摸索到一处窗边,李固从怀中取出一支匕首来,将匕首的利刃插入窗户的缝隙中,轻轻往上滑。碰到了窗闩,轻轻一挑,窗户顿时打开来,一阵微风便从窗开吹进去。

这窗户打开,无声无息,就宛若是被风吹开一样。

如同李固预料一样,屋中留守的两人,顿时有一人已经猫一般窜过来,那是准备关上窗户。

那人显然也是存了戒备之心,探头向外看了看,这个时候,乌海就如同等待多时的毒蛇一样,手中的匕首就如同毒蛇的信,闪电般刺出,直刺入那人的咽喉之中,那人双目暴突,喉咙里却是发不出声音来。

李固又如同泥鳅般,在乌海将那人的尸首从窗开悄无声息地拖出来时,李固的身影就从窗口翻进去,到了里面,乌海也如蛇一般滑进屋内,顺手关上了窗户。

李固在前,乌海在后,二人紧贴在一起,就像一个人,缓缓向剩下的那个人走过去。

那人一开始并未注意这边,还以为是同伴回来,但是暗黑人员独特的嗅觉,让他们总能够敏锐地感觉到死亡气息的降临。

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转头往李固望过来,他看到的,是一张冰冷且充满杀气的脸,李固依旧如同一头许久没有进食过的饿狼一样,直扑过来。

这人伸手到也不弱,已经预感到来者不善,身体往后滑,手中的大刀便往上挥,准备去抵挡李固刺过来的匕首。

他的动作极快,眼见李固的匕首便要刺在刀刃上,这人心中倒是有些吃惊,万一刀戈交击,必定会引出动静来,只怕外面就要听到这里面的动静。

他身体后撤之时,准备收刀,免得与匕首相击。

李固自然也是不愿意发出动静的,所以他的匕首快要触碰到刀刃的一霎那,便顿住,收发自如,竟是凝固一般。

那黑衣人还没缓过气来,就感觉小腹一阵剧痛,不知何时,乌海已经从李固的身后窜出来,趁着黑衣人中盘空虚的时机,一匕首刺入了他的小腹。

黑衣人神情痛苦,只觉得浑身在这一刻绵软无力,死亡已经降临,他嘴中尚未发出声音,李固本来凝固住的匕首,又如同利箭般刺出,刺入了他的咽喉。

一切都只是在瞬间发生,李固和乌海完美的默契配合,顺利地连续击杀两名黑衣人。

李固拉着黑衣人的领口,轻轻放下他的尸首,免得发出太大的动静,这才在尸首身上擦干匕首上的血迹,转过头,就看到旁边的地面上,竟然显出一块漆黑的洞口来。

“原来还有密室!”李固顿时明白:“这些人在这里找半天,找到的不是那件东西,而是……这间密室!”

第三五四章 【指桑骂槐】

李固与乌海相视一眼,心中都十分清楚,如果那件东西真的藏在书房,十有八九就是在这地下密室中。只是二人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一群黑衣人,却知道这间书房中有地下密室的存在?这群黑衣人身上并没有佩带身份标识,不好识别,并不能确定他们来自哪一个势力。

但是以李固许多年的经验,却是隐隐猜到,这一群黑衣人,很有可能就是庆国的紫衣卫。

紫衣卫是庆国极为强势的暗黑机构,深得当今庆帝信任,作为庆帝最信赖的工具,紫衣卫分为明暗两部,明部设司衙门,审讯的乃是庆国的官吏,而暗部,就是从事真正的暗黑任务。

三大暗黑机构,黑旗设立最早,西花厅次之,紫衣卫又次之,所以单论暗黑经验,黑旗自然是比另外两大暗黑机构丰富得多。

看今夜这些黑衣人的行动,也算是计划周密,行动谨慎,但是相比起于黑旗的严密,还是颇有差距。

这样一群人物,最大的可能,便是庆国的紫衣卫。

但是李固却无法想通,紫衣卫为何也会对那件东西感兴趣?他们有何图谋?更让人吃惊的是,作为燕国本土的暗黑势力,连花厅都不知道贺学之的书房内另有密室,为何这一群紫衣卫却能知道?他们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阵阵谜团笼罩在李固的心头。

不过此时不是去解开谜团的时候,而是要拿到韩漠吩咐下来必须拿到的东西。

“可能有机关!”乌海轻声道。

李固点点头,既然这里出现地下密室,那里面自然都是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样重要的地方,自然是不可能轻易就能够进退自如,里面没有机关那才是见了鬼。

虽然里面肯定有着难以预测的危险,但是作为暗黑吏员,本就是要去应对这些危险,他们本就是时时刻刻与死神相伴。

韩漠既然吩咐下来,那么即使有再大的危险,李固也一定会全力以赴,去拿到必须拿到的东西。

“已经有人为我们探路!”李固轻声道,再不犹豫,握紧匕首,从洞口下了去,乌海立刻跟在后面,进入了密室之内。

……

……

春园的花园之内,贺学之得意地笑,韩漠心头则是一紧。

他是知道书房处最厉害的角色已经与艳雪姬两败俱伤,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功力,所以他才决定趁这个时机,派遣西花厅的吏员潜入贺学之的书房,去盗取那件东西。

对于李固和西花厅吏员的能力,他是很相信的,只要那鬼谷门人不能出手,贺家的影子卫,显然不是西花厅吏员的敌手。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书房中还另有密室,这一消息,在这之前他并未得知,那么李固等人自然也不知道。

看贺学之的样子,那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诡异,这让韩漠深深怀疑,那书房中一定存在着某种阴谋。

李固等人,会不会陷进圈套之中?

贺学之将这样的秘密说出来,显然是对他的密室有着绝对的信心,又或者……泄露这样的秘密,本就是想让韩漠钻进他的陷阱。

李固能否应对那样的陷阱?

韩漠不能确定,但是他还是相信李固。

李固能够担任三处主事,绝非普通角色,他曾经面对的险恶境地,那也是数不胜数,韩漠觉得自己有必要信任李固的能力。

贺学之今夜邀请韩漠来赴宴,韩漠心知肚明,那是有心要将自己稳在春园之内,贺家的影子卫也好对大鸿米仓行动。

韩漠赴宴,自然也不是想喝这一杯酒,而是他也要将贺学之稳在花园中,以方便李固等人的行动。

双方都是施展着心机,两大对手在这里饮酒赏月,而他们的部下,则在这月夜之下,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之争。

贺学之品着酒,脸上的神情很得意,他时不时地看看韩漠的脸色,却发现这位年轻人气定神闲,有着远超他实际年龄的镇定,心中对于这个狡猾的小狐狸,还真是生出几分钦佩之意。

若非韩漠是世家子弟,若非韩漠是自己的对手,贺学之甚至愿意不惜代价将他笼络到自己的麾下,他十分肯定,如果贺家多了这样的人物,那么贺家暗中策划的大计,一定能够更有把握。

月上中天,万物俱静,二人似乎都已无话可说,只是品着酒,赏着月。

这种诡异的气氛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一名贺家下人急匆匆地过来,禀道:“回老爷,御林军的薛绍薛护军尉请来求见韩将军,正在花园门外等候!”

贺学之眼中泛起笑意,在他看来,薛绍这次过来,只怕是报丧来的,他甚至往大鸿米仓方向望去,看看是否有红霞满天的情景。

只是很可惜,月明星稀,寂静一片,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请薛护军尉!”贺学之挥挥手。

韩漠托着下巴,故作疑惑之色道:“半夜三更,薛绍来此做甚?他不是在官仓那边守护着吗?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贺学之笑眯眯地道:“世侄莫着急,薛护军尉这不是来了!”

薛绍果然来了,快步过来,拱手行礼,看了贺学之一眼,欲言又止。

韩漠道:“薛护军尉,有什么事情要禀报?”看了贺学之一眼,道:“贺世伯是自己人,不必避讳,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薛绍终于道:“禀将军,大鸿米仓那边……出了大事!”

“什么?”韩漠皱起眉头:“出了何样事情?”

贺学之拿起筷子,轻轻夹了一块鹅肝,悠然自得地品尝起来。

“回将军,有人意图潜入大鸿米仓,放火烧粮!”薛绍神情肃然,缓缓禀道,说到这里,他禁不住瞥了那边悠然自得的贺学之一眼,眼眸子划过愤怒之色。

“烧粮?”韩漠愤然而起:“谁干的事儿?他奶奶的,那帮孙子还是人吗?这都是赈灾之用,要发给百姓活命的,他们这样做,岂不是置百姓于死地?如此禽兽之举,如此毫无人性的事情,竟然有人干的出来?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老百姓也都是血肉之躯,性命就这般不值钱?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定然是比虎狼还歹毒……不,虎狼还有些兽性,这帮孙子那是连禽兽都不如,老子要是抓到他们,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妈的,喂狗都只怕野狗不吃,嫌那肉臭,禽兽不如的孙子啊,千刀万剐的畜生啊……!”

韩漠一通大骂,贺学之脸上肌肉抽搐,神情异常难看。

韩漠这每一句话,就等于是在骂他啊。

薛绍也来了火,大骂道:“不错,那些王八蛋,老子娘也不知道是如何教他们的,烧粮就等于是在杀人,干这事的,那是禽兽不如的刽子手,若是被老百姓知道,只怕人人都想将他撕成碎片,食他肉饮他血!”

韩漠骂了一阵,才做出自觉失态的模样,向贺学之道:“世伯,真是……真是抱歉,我实在是气愤不过,这才口出粗言,你莫见怪!”

“无妨无妨!”贺学之压着肚子里的怒火,勉强笑道。

韩漠握着拳头道:“世伯,你说这放火的龟孙子,该不该杀?”

贺学之眼角抽搐,不得不道:“该……该杀……世侄啊,当务之急,倒不是要骂他们,而是要救火啊……御林军守着满满一仓库粮食,那是几十万斤活命的粮食,若是被百姓知道,只怕会生出事端,到时候会对御林军不利啊!”

韩漠这才问薛绍:“薛护军尉,如今情况如何,大火可扑灭?烧了多少粮食?”

薛绍禀道:“回禀将军,幸赖上天保佑,那帮畜生并未能引燃大火,被我们及时发现,已经全部拿下!”

他话声刚落,贺学之的眼眸子里顿时显出震惊之色,本来手中的筷子还要去夹菜,却陡然停住,就如同凝固了一般。

韩漠冷眼旁观,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大叫一声:“好啊!”

他这一声出其不意,绕是贺学之狡猾无比深藏不漏。却也禁不住手一软,筷子竟然落了下去,“叮”的一声,打在桌上的汤碗里,里面的汤水溅了出来。

这老家伙反应力还真是快,筷子落下的一霎那,他脸上立刻挤出笑容来,起身拍手道:“好好好,天幸,天幸,这是上天赐福我宜春百姓啊!”立刻问薛绍:“薛护军尉,如今那帮探子情况如何?他们可招供出是何人所指使?”

薛绍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韩漠,欲言又止。

韩漠走出亭子,和薛绍走到一旁,耳语一番。

贺学之眼露杀机,虽然他很自信派出的影子卫不会出卖自己,但是他却不得不想到韩漠的另一个身份----西花厅厅长。

西花厅里面有的是刑讯逼供的高手,这群影子卫虽然骨头极硬,但是贺学之却不能不担心影子卫会被西花厅的人撬开嘴巴。

虽然到时候贺学之可以紧咬对方是污蔑,但是若是有影子卫作为人证,到时候那影子卫只要证明出自己是贺家影子卫的身份,那么贺学之的罪名几乎就要成立。

他当然不知道,其实所有的影子卫,早已在地狱畅游。

他没有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阴谋,派出精锐的影子卫,竟是连一把火都没有能点燃。

看来韩漠这小子竟然是早有提防,果然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年轻人。

看到韩漠与薛绍说话间,向这边投来冰冷的一瞥,堂堂的贺家大老爷贺学之,竟然感觉身上有些发冷,他明白,大鸿米仓的对决,自己是彻底的败在了韩漠的手里。

第三五五章 【密室内的机关】

韩漠与薛绍耳语一番,这才轻轻拍了拍薛绍的手臂,薛绍拱手一礼,也不与贺学之假以辞色,招呼也不打,径自离开。

韩漠笑眯眯地回到亭子里,坐了下去,满面笑容地饮了一盏酒,才轻声问道:“世伯,可知是谁派人放火吗?”

贺学之此时已经恢复镇定,眯着小眼睛道:“不瞒世侄,我还真是想知道谁有如此大胆。”

韩漠神秘兮兮地看着贺学之,一时并没有说话,贺学之也是眯着眼看着韩漠,二人四目对视,眼中都是光芒闪动。

许久之后,韩漠才叹了口气,道:“可惜……世伯不会知道了!”

贺学之皱起眉头,淡淡道:“世侄是不愿意告诉我?倒也无妨,这是你们御林军的事情,我也不好知道的太多。”

韩漠摇头道:“并非我不愿意相告,而是……我也不知道。今夜潜入米库的共有八人,都已……死绝!”

贺学之身体微微一颤,但是瞬间,他眼眸子深处隐藏的担忧反而消逝,既然都死了,虽然没能如愿完成计划,但是自己也不会陷入绝境了。

没有活口,没有人证,就算韩漠确定是自己所为,那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失望中带着庆幸,贺学之本来极为难看的神情好看了不少,叹道:“都死了?这可真是遗憾得很。那可如何知道是谁在幕后指使的?”见韩漠凝视着自己,平静道:“看来是敌国的探子,想造成骚乱,这才派人烧粮。”

韩漠微笑道:“是谁幕后指使倒不知道,不过未必是冲粮食过来,倒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只不过……牺牲几十万斤粮食,来换取整治我的机会,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贺学之干笑道:“世侄说笑了。既然那边有事,我也不留世侄,你且回去处理公务要紧!”

韩漠摇摇头,道:“事情已经发生,我现在回去,那也是无济于事。”指着桌子上的酒菜,笑呵呵地道:“更何况这里酒菜未尽,我尚未吃饱,既是赴宴,总要酒足饭饱才能对得起世伯的盛情相邀。世伯总不会要赶着我出府吧?”

贺学之淡淡笑道:“既然如此,你我继续喝酒!”

韩漠斟满酒,端盏举起,心中却在想着:“李固现在情况如何?”

……

……

李固和乌海现在正在地下密室中,这是一条极狭窄的通道,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线,二人完全凭借着感觉,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着。

二人一左一右靠在通道的墙壁上,默契有加地逐渐往密室深处行进。

他们即知这密室中有机关,那每走一步都是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而且这密室之中,有先前进入的四名疑似紫衣卫吏员,所以更是不敢大意。

往前摸索了一段距离,李固就闻到一股并不浓郁但却极为清晰的血腥味钻入鼻中,他握紧匕首,心知对面的乌海也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往前只走了几步,脚下就碰到一个东西,李固顿时定住身形,没有轻易动弹,而是用脚尖轻轻探了探,只是探了一下,立刻知道,这地下躺着一具尸体。

他不知道这具尸体是何人,但是心中却有几分判断,如果所想不差,只怕是先前进来的紫衣卫,遇上机关,被杀死在这里。

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出机关在哪里,更不知道机关是否已经被完全触动失去了效果,二人定住心神,凭借着以往的经验,继续向前摸索。

很快,他们就碰到了第二具尸体,依旧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浓重的血腥味道,表明此人应该也是中了机关死去。

李固有些庆幸,这里面漆黑一片,机关无迹可寻,如果不是这些家伙先来探路,只怕死的可能是自己。

隐约间,忽然见到前面显出淡淡的火光来,虽然并不如何明亮,但却是如同黑夜中的明灯一般,让本来压抑无比的地下密室,显出了一丝生机。

见到火光,二人更是小心,前面也渐渐开朗起来,没过多久,一间圆形的房间就出现在眼前,那里面空旷的很,只有房间正中立着一块正方向的石台,石台上面,摆放着一支铁制盒子。

李固远远望去,就见到那石台旁边,依旧是躺着一具尸体,胸口插着数枚铁镖,自然也是中了机关死去。

进来的一共是四名紫衣卫,死了三个,最后一个,此时则是站在石台侧面,侧对这李固二人所在的这条狭窄通道,一只手撑在石台上,虽然有隐隐火光,但是距离太远,却是看不清他的脸孔。

圆形的小房间中,墙壁上竟然有油灯,两盏油灯一左一右地吊着,荧荧灯火,就像地狱下的鬼火。

此时李固和乌海都能看清对方,二人都是微微皱眉,并没有轻举妄动,不过两人心中倒是有些疑惑,看那站立紫衣卫的样子,警觉性似乎太差,真是辱没了暗黑吏员的名声。

暗黑之道,私下是公认黑旗为暗黑之道的最强机构,西花厅居中,紫衣卫则是排在最后。

这固然是因为庆国的国民性比较偏懦弱,更为紧要的事,因为庆国皇帝并不希望这样的暗黑组织控制在某一个人的手里,所以暗黑头子总是更换着,而上任的紫衣卫指挥使,能力排在其次,最重要的则是要庆帝喜欢,得庆帝信任才行。

因为如此,紫衣卫指挥使的能力一直算不上暗黑顶尖人物,创立初期,紫衣卫倒是前后有几名极能干的指挥使,但是越到后来,越是不像样子,所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没有顶尖的暗黑领袖,自然也不会有强大的暗黑吏员。

紫衣卫或许是三大暗黑机构中,人员编制最多的机构,但是能力,相比起其他两大机构,那却是弱了不少。

当然,毕竟是暗黑机构,比起一般的探子,紫衣卫那又是强出不少。

反观魏国,自第一任黑影一职离休后,接下来的十余年间,黑旗最高职位黑影一职就一直是杜无风担任,稳如泰山,更是深得魏帝信任,虽然曾经在薛公颜领导下的西花厅联合紫衣卫对他们进行了强势的反击,耗损不轻,但是因为杜无风的存在,黑旗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暗黑机构。

至于燕国,一代暗黑巨匠薛公颜自不必提,在他的手中,西花厅达到巅峰,即使他逝去后,燕国依旧有强势的东花厅代替西花厅,东花厅厅长则是令人难以捉摸的秀公主,那也是一代暗黑奇才,所以燕国的暗黑机构虽然出现了变动,但是最高指挥官却都是厉害人物,燕国暗黑机构的根基并没有削弱,依旧很是强悍。

……

李固和乌海寂然不动,时间流逝,二人知道在这种地方不能耽搁太长时间,正在寻思着如何解决那名紫衣卫。

但是见到那紫衣卫半晌没有动静,都是颇为奇怪。

按照暗黑规矩,哪怕同伴死绝,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就必须全力完成任务,在确保不暴漏身份的前提下,完全可以不理会同伴的尸首,虽然很残酷,但是暗黑人员的宿命本就是残酷的。

那石台上的铁盒子,如果没有猜错,大家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面,但是这紫衣卫为何迟迟不动手。

乌海在疑惑,他皱眉,往李固看去,却见到李固已经从窄小的通道走出去,进入了密室之中,乌海也不犹豫,背对李固,缓缓退进密室内,这是与李固一前一后防备。

李固和乌海进入密室,那紫衣卫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此时李固已经清楚,这名站立的紫衣卫,只怕是已经死了。

他缓步走到石台边,看了那紫衣卫一眼,肠胃一阵翻滚,几乎要呕吐出来。

只见这名字以为的脸孔,只剩下了骨架,皮肉不存,只因他蒙着面,方才离得远,并没看见而已。

李固看他撑在石台上的手,也是只剩枯骨,没有一丝皮肉。

这个家伙竟然只剩下一副骨架!

“好毒的机关!”李固禁不住轻声道,他见过许多的诡异的事情,但是这般残酷的情景,却是见得极少。

这一群人进来并没有多长时间,其他三名紫衣卫死于机关倒也罢了,但是这名紫衣卫进来短短时间,竟然化成枯骨,由此可见,他所中的机关,那是何等的歹毒。

二人四处张望,想查出机关何在,但是这密室看起来平淡无奇,除了石台,一片空旷,根本看不出有何特殊之处。

“取了东西走!”乌海轻声道。

他伸出手,便去取那铁盒子,手刚要触碰到,似乎想到什么,拿出匕首,轻轻碰在那铁盒子上,就听“咻咻咻”之声响起,那石台之中,竟不知何地方射出数枚铁镖。

好在二人都有防备,身体后闪,滚倒在地上,铁镖顿时都击打在墙壁上,深入其中。

“果然有机关!”乌海沉声道,他现在已经知道,倒在地上中镖而死的家伙,定然是轻易触碰了铁盒子。

乌海一腾身起来,便要去取铁盒子,李固已经低声道:“小心还有机关!”

乌海点头,再次用匕首触碰铁盒子,又是一阵铁镖发出来,两人再次躲闪,于是再三,过了三次,三轮铁镖过后,乌海再去碰铁盒子,便不再有铁镖射出来。

乌海又小心翼翼地敲打了一遍,确定石台里的铁镖打尽,这才伸手,拿起那铁盒子。

李固见乌海拿起铁盒子,神色大变,他出手如电,左手拿着匕首,对着乌海的肩头直劈下去,乌海猝不及防,想不到李固会突然出手,震惊之时,李固的匕首已经齐肩将他的一只手臂砍下来,那手臂与铁盒子一起落到地上,而乌海的肩头顿时鲜血喷出,异常可怖。

第三五六章 【不翼而飞】

乌海虽然被砍了一臂,却没有叫喊出声,而是迅速用剩下的右手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搭上断臂,用力捂住,阻止鲜血继续喷溅,他神情极其痛苦,额头的冷汗如雨一般,却咬着腮帮子,抬起头,看着李固,眼眸子中却是显出感激之色。

李固低声问道:“可支撑得住?”

乌海点点头,咬牙道:“撑得住!”

二人再去看被砍下的断臂,只见那触碰过铁盒子的手臂,竟如同灼烧一样,皮肉迅速溃烂,升腾起一股黑色的轻烟,带着一股极难闻的恶臭。

只是转眼间,那好好的一只手臂,皮肉皆去,只剩下骨架子。

原来最致命的机关,却是在这座石台和铁盒子上,上面带了剧毒机关,只要碰上,皮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溃烂灼烧。

这名站立而死的紫衣卫,显然是没有想到石台子上有机关,手触上石台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醒悟过来,等到他反应过来,那个时候剧毒已经漫入全身,回天无术。

前面一系列的机关,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当突破冲冲机关,看到铁盒子近在眼前,平平无奇的石台,平平无奇的铁盒子,正常情况下,都会有在精神上有所疏忽。

李固从躺地而死的尸首身上撕下一块衣襟,按住了铁盒子,这才仔细观察盒子的构造。

站立而死的紫衣卫只是皮肉溃烂,衣裳却是完整无缺,这就是说,石台上的毒药机关,并不能伤害衣裳,只是对皮肉有效应。

李固力贯匕首上,敲开了铁盒子上的锁,然后用匕首挑开盒子,就见到一本厚厚的账目静静地躺在盒子之中。

他转过头,此时乌海正忍着剧痛,满头冷汗,却是哼也没哼一声。

李固点点头,用匕首切下那具尸首的一根手指,将手指丢到盒子里的账本上面,查看账本上是否有毒,那手指在账本上,悄无声息,李固顿时确定,铁盒子上有毒,而账本上,并没有机关毒药,这才小心翼翼地取出账本,向乌海低声道:“拿到东西,我们撤!”

……

……

韩漠直到天边现出曙光,知道时间也差不多,无论成功失败,已经没有必要再拖住贺学之,这才悠悠地向贺学之告辞,贺学之心中冷笑着送韩漠出府。

韩漠虽然很想到艳雪姬那便看看情况,但是当下却有更重要的事情。

离开春园,先是回到了官仓那边,李固已经化成御林装扮,在韩漠的帐篷处等候,只因李固有韩漠特别签发的文令,所以可在官仓内随意走动。

将账目放在韩漠的桌上,李固悄声将盗取的过程说了一遍,韩漠顿时皱起眉头:“紫衣卫也出现了?我们先前都不知道那书房中有密室,这群紫衣卫是如何知道的?”

李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道理,本国探子都不知道的事情,敌国探子更难知道,如今事情恰恰相反,暗黑经验比不上西花厅的紫衣卫,反而得知了西花厅不知道的秘密,这实在有些令人费解。

“也许是……内奸!”李固沉吟片刻,做出了判断。

韩漠皱起眉头:“内奸?”

李固微微点头:“若论打探情报的能力,紫衣卫绝对比不上我们西花厅。如今我们西花厅不知道的东西,紫衣卫却能知道,那只能说明,这个消息,很有可能是知道内情的人透漏给紫衣卫。”

“会是谁?”

“或许是贺家内部的人……!!”李固缓缓道:“又或者是……京中有知情人!”

韩漠淡淡笑着,这一点,他也好生奇怪,难道紫衣卫在贺家还有卧底?即使有卧底,这一类极重要的情报,贺家也不会有几个人知道。

要想得到这样的消息,那是极其困难。

除非就像贺学之所为,将这个消息故意透露出来。

“贺学之告诉我这个秘密,应该是知道我在暗中找寻这份账本……!”韩漠指了指桌上厚厚的账本:“他为何那么自信,就知道他的密室不会被人找到打开的机关?如今岂不是打开了,那么他的自信也就不成立。所以,我想只要知道这个消息,找到打开密室的机关并不难,而贺学之的目的,或许就是想引我进到他的密室之中,以里面的机关来对付我……如果我死在密室里,他就可以向很多人交代,我是暗夜潜入,死有余辜……!”

李固点点头:“如果不是紫衣卫率先进入,触动机关,或许我和乌海已经死在密室中。”

“乌海现在如何?”

“已经处理了伤口,只是日后只能用一条手臂办事了。”李固眼角跳了几下,如果自己能早一刻反应过来,乌海的手臂或许就不会断。

韩漠沉吟着,才平静道:“让他好好休息。”他伸手拿过账本,翻看了几页,眼中立刻露出极为怪异的神色,眉头更是紧皱起来。

他抬头看了李固一眼,只见李固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假的!”韩漠将账本丢在桌子上,苦笑道。

李固的瞳孔收缩。

“怪不得你!”韩漠起身上前来,轻轻拍了拍李固的肩膀:“是敌人太狡猾!”

李固眼眸子里寒芒闪动,乌海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得到的竟然是一本假账,这让他感到了一种极少有的挫败感。

对于暗黑吏员来说,失败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耻辱。

“今夜我再去!”李固咬牙道。

韩漠摇摇头:“我必须重新想一想了。贺学之只要不是白痴,那本账本必定会有更加妥善的安置,我们要想得到,比登天还难。”见李固的神色很不好看,才轻叹道:“李固,胜不骄,败不馁,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们此番虽然没有拿到真的账本,却并非没有任何收获,至少让我明白,要对付贺学之,急不得!”

“从何看出来的!”李固终于问道,虽然以下属的身份询问上司这样的问题,颇有些失礼,但是失去一只手臂的代价却是得到一本假货,这让性情本就倔强的李固心中充满了愤怒。

“贺学之做的很不高明。”韩漠耸耸肩:“上面虽然详细记载了不少的账目,可是我对账目不懂,却懂得笔迹。这上面记载的东西,从头到尾,都是新鲜笔迹,甚至能够闻到墨汁的味道,所以……这本账,是短时间内做出来,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当李固退下后,韩漠则是揣着账本,来到了苏克雍所在的帐篷。

苏克雍伤势颇重,虽然经过一日的休养,但是兀自不能起身,不过此时他的帐篷内,却是热闹得紧。

韩漠将洪府抄出来的账本都交给苏克雍之后,苏克雍那是兴奋不已,他也暗暗钦佩韩漠的手段,以小商家着手,往上伸展过去,那可比直接对付宜春官吏要有效的多。

当即他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召令吏部人员全都到他帐篷办公,就从这洪家的账本开始,搜罗充足的证据,确定牵连进来的官员,到时候好拿出足够的证据打击宜春官吏。

所以他的帐篷扩大了不少,有其他帐篷的三四个大,吏部官员全都集中在这里,从账本中搜罗证据,就是那洪悟修和田布仁,也是囚禁在官仓中,随时等候着吏部官员的盘查。

在这帐篷之外,那是重兵护卫。

韩漠进到帐篷时,众吏员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都拱手行礼。

吏部官员在最危难的时候,那是韩漠挺身而出,救出了苏克雍和他们,更是为他们提供了庇护,这一干吏部官员即使在内心并不觉得韩漠会有多大的好意,但是在表面上,那还是显出了敬畏来。

如今吏部官员与宜春官员形同水火,大家已经撕破脸皮,这群吏部官员无法想象,如果韩漠不提供庇护,那么他们是否还有性命回到燕京。

韩漠也是微笑着向吏部官员们拱了拱手,表示还礼。

苏克雍此时正躺在铺上,身上还敷了药,见到韩漠进来,知道韩漠定有事情,沉声道:“你们先出去歇歇!”

众官员出去后,韩漠才在铺子边上的一张椅子坐下,从怀里将那份账本取出来,递给了苏克雍。

苏克雍皱起眉头,进过账本,一开始脸上却是显出惊喜交加的神色,但是看了十来页,脸色就阴沉下去,将手中的账本放下,淡淡道:“假的!”

韩漠微笑道:“好眼力!”

苏克雍缓缓道:“上面的账目,看上去煞有那么回事,似乎破绽百出,能够找到一些线索,但是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些破绽根本是无关痛痒,就算拿在手上,也不会对贺家有丝毫的伤害。这就像他明明用刀杀人,但是破绽所表现出来的东西,只不过是他藏了一把刀……相去甚远,并无太大用处!”顿了顿,疑惑地看着韩漠:“这玩意,你从何得来?”

韩漠淡淡道:“既然是假的,从何而来,也就没有意义了。”问道:“洪家的账本,你们查出些什么东西了?”

“凭借目前掌握的东西,大鸿米店在私下里的猫腻太多,官商勾结,欺行霸市,这都是不消说的。这洪悟修砍上十次脑袋,那也是罪有应得。而且,夕春县的知县也是活不了了。”苏克雍冷笑道:“至于司徒静,那也是擦不干屁股,但是……这上面找不到贺学之参与的证据!”

“如果能这样轻易找到贺学之的证据,那还是见鬼了。”韩漠平静道:“既然已经找到贺知县和司徒静的证据,为何不上折子上去?”

苏克雍摇头道:“司徒静的证据还不足以让他致死,所以……还需要查一些东西。至于贺知县,没有必要为了他大动干戈,等到他主子的证据找齐了,顺带解决他就是。”

韩漠呵呵笑道:“苏大人,看你一副忠厚正派的样子,想不到心肠并不良善!”

“以恶制恶而已!”苏克雍冷冷道:“对付那干家伙,稍存仁慈,那便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

与苏克雍谈话完毕,韩漠马不停蹄,立刻前往大鸿米仓,苗武和薛绍则是一起迎出来。

“大人,昨夜两拨人,全都被我们杀死。”薛绍禀道:“尸首如今就摆在营中,共有二十二具尸体,如果猜想的不错,有一批是那老东西派来的影子卫,另一批,很有可能是魏国的黑旗,不过他们身上都没有标识,所以不能确定!”

韩漠点头,在艳雪姬那日的提醒下,他知道贺家有可能派影子卫前来放火,但却没有料到黑旗也会在同一夜出手。

如此说来,昨夜倒是一个很热闹的暗黑之夜。

西花厅,黑旗,紫衣卫,三大暗黑机构都是在同一夜有着各自的行动。

不过从结果看来,似乎三大暗黑机构都没有占到便宜,并没有圆满地完成各自的任务。

大鸿米仓发生的事情,韩漠倒是能够轻易猜测出两拨人的目的来。

影子卫的目的,那自是贺学之想通过烧毁粮仓,将韩漠至于万劫不复之地,试想韩漠控制的大鸿米仓,几十万斤粮食被烧毁,不等着朝廷那边有人出手,只要当地生气骚乱来,韩漠就已经难以应付了,贺学之到时候抓到这样重要的把柄,那一定是通过各种方法,将韩漠往死里整,而韩漠被烧了粮食,那也确实难以抵挡住贺学之的攻势。

至于黑旗,那帮家伙,几番想挑起百姓骚乱来,却一直被东花厅强势追杀,只怕是想来想去,这才想出烧毁粮仓的方法,目的不是为对付韩漠,而是借此引起夕春骚乱而已。

敌人的尸首都是在仓库旁边的一处临时搭建帐篷里面,几十具尸首,露天而放,总有些吓人,所以用帐篷围起来。

帐篷外面,还派了几名御林军守卫。

韩漠尚未进帐篷,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看来昨夜自己身在春园,这边却是有一场血腥厮杀。

进到帐篷里,二十多具尸首排成两列,有不少残肢断腿,极是恐怖。

“薛护军尉,你射杀的那个家伙在哪里?”韩漠听说敌人中有一个强势人物,杀死了三四名御林军,倒想看看这个人长的是何模样。

薛绍往左边指道:“大人,就在那……!”他的眼眸子里忽然现出极为吃惊的神色。

韩漠皱眉道:“怎么了?”

薛绍快步往那边走过去,随即脸上显出极为惊怒的神情,看了韩漠一眼,缓缓道:“大人,少了一具尸首,那人的尸首……不见了!”

麻衣首领的尸首,竟然不翼而飞了!!!

第三五七章 【谁是渔翁?】

韩漠的脸也顿时沉了下来,沉声喝道:“来人!”帐外守护的御林军兵士立刻紧张参见,韩漠冷声问道:“这里可有人进来过?”

兵士回道:“回大人,尸首运进来之后,便没有任何人进来。”

“怎么少了一具尸首?”薛绍怒不可遏,上前揪住兵士的衣领子,怒喝道:“还有一具尸首哪里去了?”

兵士一怔,果然不愧是御林军兵士,回道:“大人,属下不知,二十二具尸体放进这里面之后,我领着两名弟兄在此看守,没有任何人进来过!”

韩漠皱起眉头,犀利的眼神在帐篷内四处看了看,终是看到一处,缓步走过去,只见极为厚实的帐篷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薛绍见韩漠有异,也跟过来,见到那缝隙,怒目圆睁,单膝跪下:“大人,末将失职,被人盗取尸首,罪该万死,请大人降罪!”

韩漠忙扶起薛绍,道:“薛大哥,不必如此,这非你之过!”

薛绍自责道:“大人,我……!”

“薛大哥,你确定射死了那个家伙?”韩漠皱起眉头,止住薛绍的自责,声音很轻地问道。

薛绍点头道:“大人,其他的我未必能确定,但是我那一箭,确实射中了那家伙的心脏,他是必死无疑的。”

韩漠更是疑惑,要想从这戒备森严的地方带走尸首,那实在不是简单的事情,谁会有这样大的本事,在御林军遍布的大鸿米仓带着一具尸首来去自如?那具尸首,又有何机密,非要来盗走?

韩漠摸着下巴,好生费解。

……

……

贺学之书房下的密室,已经被清理干净,书院里的尸首,密室中的尸首,那都是被处理的干干净净。

他背负着双手,悠然地进入密室之中,而徐先生则是穿着一件比较厚实的衣裳,跟在他的后面。徐先生的脸色屋子有些苍白,时而咳嗽着,看起来伤势并没有完全痊愈,从伤势复原的角度来说,他远远及不上艳雪姬的恢复速度。

密室中充斥着血腥的气味,贺学之嘴角带着得意的微笑,直走到圆形密室中,看着落在地上的铁盒子,冷笑道:“竟然真的被他们找到了机关……看来早就有人打我的主意了!”

徐先生咳嗽一阵,才缓缓道:“首先发现机关的,那是紫衣卫……主公,知道这处机关的,并没有几个人,紫衣卫却是如何得知的?若说黑旗探得这样的消息,或许还有可能,但是紫衣卫是三大暗黑机构中最弱的机构,他们是通过何种途径得知这样的秘密?”

贺学之也是紧皱眉头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我一直以为只有东花厅或者西花厅的人才会潜入我的书房,但是这突然出现的紫衣卫,却是让我有些意想不到,他们为何要盗取账本?账本到他们手里,会有多大的好处?”

徐先生立刻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紫衣卫盗取账本,或许是想和主公做买卖!”

“做买卖?”

“不错。”徐先生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比的表情,“紫衣卫得到账本,必定会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公的证据,到时候会凭此要挟主公做一些事情!”

贺学之冷冷笑道:“算盘倒是打得很好,不过……只是一帮饭桶而已!”随意脸上显出得意的笑容:“先生,那本假账册,如今应该落在韩漠的手中了吧?”

“应该如此!”

“呵呵!”贺学之摸着下巴道:“我倒要看看,韩漠能从那账本上查些什么,如果那本账本能拖他一阵子,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当然不会知道,韩漠在看到账本之后的数分钟之内,就判断出那本账本是假的。

“苏克雍应该会看出账本的真假!”徐先生淡淡道。

贺学之摇头道:“先生,这韩漠是个阴险狡猾的年轻人,是条小狐狸,我看他倒未必会将账本交给苏克雍去看。那样的东西,他独自掌握,总比太多人知道要好得多。”

这一点,他倒是没说错。

如果那本账本是真的,韩漠或许真的不会交给苏克雍去确定真假,但是……当韩漠判断出那本账本是假的,也就没有必要独自珍藏了。

说到底,贺学之毕竟还是人,并非无所不知的神,说到底,他……还是小看了韩漠!

……

“大鸿米仓,我输给他一招。”贺学之缓缓道:“可是这密室里,他却输了我一招,能够与我战成平手,我倒是对这个小狐狸更为刮目相看了。”

他缓步走到石台边,从怀中取出一只黑丝手套,小心翼翼戴在右手上,然后在石台上轻轻触碰了几个地方,就听“嘎嘎”之声响起,从正方形的大石台中,缓缓升起小石台。

那小石台方方正正,正上方竟然雕刻着八卦图案。

贺学之两指扣住八卦图案,向左旋转三周,然后又向右旋转四周,再然后又向左旋转两周,这才用力往下一按,那八卦图案的顶端就被打开,这小石台,却是空心的。

贺学之呵呵笑道:“谁能想到,真正的账本,就在假账本的下面……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徐先生神情平静,只是轻轻地咳嗽着。

贺学之将戴着手套的右手伸入空心石台中,脸上微显得色,但是转眼间,他脸上得意之色消逝,却而代之的,却是惊骇无比的神色,就像大白天里看到厉鬼一样,那张本就白白胖胖的脸,一时间变得比雪还白,那是一种震骇之下的苍白,没有血色的病态苍白。

他从石台中缓缓抽出手,手中却是只握着一张薄薄的纸片。

徐先生见贺学之脸色煞白,神情惊骇,已经意识到出现极大的变故,却并没有慌乱,沉声问道:“主公,出了何事?”

贺学之没有血色的脸,肥肉抽搐,呆呆地看着徐先生,半晌过后,才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一字一句道:“账本……不见了!”

他就像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完这句话,而他肥胖的身体,已经在开始发抖!

那本账本的份量,他比谁都清楚,里面有太多的秘密,一旦被政敌拿到手,贺家将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这样的危机,甚至能够让贺家覆亡。

他机关算尽,确实想不到,到头来,那本账本,却依旧被人盗走,那是何等样的人物啊?

徐先生听贺学之这样一说,饶是他智谋过人,此时却也是万分吃惊,飞身上前,从贺学之手中拿过那张薄薄的纸。

上面并没有写上一个字,却画了一副极有内涵的画。

一位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渔翁,手中拿着一根鱼竿,躲在河边的芦苇丛中,看着河边一只白鹤与河蚌相斗。

这幅画划得极为生动逼真,线条流畅,意境悠然。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徐先生喃喃自语,眼眸子阴冷起来,在他的眼皮底下,却被人如此算计,一向自负的徐先生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贺学之额头上已经身处冷汗来,从徐先生手中接过画纸,看了看,声音都有些沙哑:“是谁?究竟是谁?”

徐先生道:“主公,此时我们要冷静下来,万万不能失了分寸。”

贺学之握住徐先生的手,眼中显出祈望之色:“先生,你可要帮我,这一次……这一次,你定要让我渡过这一关!”

徐先生正色道:“主公,三年前,得蒙主公不弃,投身门下,三年来,主公对在下的知遇之恩,在下铭记于心,没齿难忘。主公也知道,在下是鬼谷门人,就是要找一位名主,施展全身所学,以助主公纵横捭阖,成就一番事业。这条性命,那已是托付给主公,只要能尽力,在下将倾尽全力!”

贺学之听徐先生这样一说,顿时恢复了几分精神,重新将目光投向石台,缓缓道:“盗走账本之人,非同小可,那是定然熟悉八卦机关之术,否则也不可能打开机关,取走账本。”

“这八卦机关之术,极是复杂,这天下间,能够解开这样的机关,并没有几个人!”徐先生沉思道:“对方能在无声无息之中,避开我的耳目,甚至破机关取账本,手段当真是了得……我想,定与那夜的刺客有关,只怕那刺客……是去而复返了!”

贺学之吃惊道:“先生,你的意思是,那刺客中了你的鬼谷手,还没死?”

“我也想不到对手竟是如此厉害。”徐先生叹了口气:“如此一来,我更加确定对手是十方名将中的人物了!”

“即是十方名将,为何要取我账本?”贺学之握着拳头,眼眸子里又是恐惧又是恼怒:“我贺家又没有得罪他们,他们为何要插手这件事情?”

徐先生沉吟着,才道:“主公,若是十方名将取走,我们反而不必如此担忧!”

贺学之奇道:“那是为何?”

“其他世家,绝不可能支使得动十方名将,而十方名将,也应该不屑于听从世家的调遣!”徐先生若有所思,缓缓道:“如果账本落在敌对世家手中,那我们面临的处境将极其危险,但是……若是被十方名将所得,那却未必能够公布出来。能劳他们出手,必定关乎重大事情,但是无论有多大的事情,只要账本不公布,咱们就有法子应付!”

贺学之也缓过神来,沉吟着,终于道:“但愿盗取账本的家伙与世家不要有任何牵连!”

密室太过血腥,空气也太过混浊,两人自密室出来,刚关上密室,门外就传来下人的禀报:“老爷,出事了!”

贺学之心情本就不好,此时又听出事,心中那个火大,骂道:“又出什么乱子了?”

“回老爷!”下人在门外禀道:“方才丫鬟送早点进媚娘姑娘那里,却发现……媚娘姑娘已经没了踪迹,四下里都不见她人!”

第三五八章 羊肉馆内的陌生人

贺学之和徐先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恍然大悟。

“主公,看来我们身边一直卧着一头狼。”徐先生叹道:“但是在下却眼拙,硬是没能发现。”他猛地单膝跪倒在贺学之面前,愧疚道:“主公,人是我带回来的,是在下引狼入室,才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请主公责罚在下!”

贺学之呆了半晌,才长叹一口气,扶起徐先生,苦笑道:“先生,这怪不得你,她在春园这么久,我几次试探都没能发现破绽,又怎能怪得了先生。”

徐先生眼中显出一丝颓丧:“想不到那样一个女人,竟是如此狡猾,我亦是多次试探,也不能知道她的底细。她将武功掩饰的极深,我竟是没能发现她身怀绝世武技……我太疏忽了!”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绝世人物,竟是屈身为舞姬,隐匿于我春园……这是谁也想不到的。”贺学之摇摇头,旋即神情冷下来,看着徐先生,轻声问道:“先生,韩漠与媚娘数夕之欢……难道只是在迷惑我们?又或者,媚娘为了账本,竟是与韩漠假戏真做,真的付出了如此代价?”

徐先生微皱眉头,终于道:“主公,若是在下没有猜错,韩漠或许一直在为媚娘掩护。媚娘被我鬼谷手所伤,韩漠与她同床共寝,绝不可能不知道。随后他更是派了御林军来守护,开始我们还以为是他沉迷于媚娘的美色,担心媚娘被刺客所伤,如今看来,那是为了保护媚娘,怕被我们察觉媚娘的伤势而已!”

贺学之有些吃惊道:“先生,如果真是这样,那账本此刻岂不是在韩漠的手中?”

“不会!”徐先生很肯定地道:“媚娘比韩漠早入春园,也就是说,媚娘是早就存了前来盗取账本的心思,之后与韩漠在一起,或许只是让韩漠掩饰她而已。虽然不知道他二人是如何达成的默契,但是他二人确实在这几日达成默契,互相掩饰。”

他自然不知道,这艳雪姬与韩漠,那早就是老相识了。

“先生所言有理。”贺学之微微点头:“媚娘这般的绝世人物,既然苦心积虑盗取我的账本,绝不可能将账本轻易交给韩漠。但是……媚娘要这账本做什么?她想与我们做什么交易?”

“那就只能静观其变了!”徐先生平静道:“如果真如我们所料,我想媚娘很快就会找上我们,与我们谈某种条件!”

贺学之微松了一口气:“若要和我们谈条件,那我反而不必担心了。只要有条件可谈,咱们就能好好应对了。”旋即握着拳头,眼眸子闪着杀机,冷哼道:“韩漠这个臭小子,竟然一直在起心思对付我,这个家伙,若是继续留下去,只怕会生出更多的祸患……!”

徐先生看着贺学之,问道:“主公的意思,是要……杀了他?”

贺学之神情阴鸷:“能够杀他,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没有万全之策,却是不能轻易动手。”

“杀人……并不困难!”徐先生神色冷峻,缓缓道:“在下最后一策,那就是到万不得已之时,用上一招‘杀’字!”

……

……

大鸿米仓突然失踪的尸首,让韩漠疑惑不解,感觉这中间似乎另有大大的猫腻。

他现在很清楚自己目前所处的形势,已经非常险恶,既然与贺学之在暗中都已经派出人手互相出杀招,这样的暗斗,很快就会搬上台面上,直接明争起来。

打从自己从燕京出发的一霎那,贺家就已经做好了置自己于死地的准备,甚至要借打击自己来伸展到打击韩族。

初始的蜜月,已经被证明那只是温柔的陷阱,置人于死地而无形。

韩漠从燕京出发时,也曾想过,自己又没有可能避免这场纵横交错的斗争,理智告诉他,既然进入这样的漩涡,就不可能存在无所事事地平安度过。

人无杀虎意,虎有伤人心!

就如同韩玄昌所担忧的一样,一脚踏入泥潭,就不可能干净地离开。

贺家看见年纪轻轻的韩漠踏进泥潭中,更会以为少年人好对付,自然是更会设下圈套让韩漠往里钻,这一点,贺家绝对不会客气。

所以韩漠正确地判断了自己面对的处境。

他知道,贺家一定要找机会整治自己,所以从离京的一霎那,他就从未想过安身立命,更没想过跑贺家会平平安安地让自己顺利完成应尽的职责。

他从不坐以待毙,更明白一个道理,政.治斗.争,永远不要对想置你于死地的敌人妥协,因为你的妥协,会让敌人找到更多杀死你的机会。

在淤泥中,利用智慧和勇气,艰难地走下去,才是自己唯一能走的道路。

就在他独自沉思的时候,肖木的到来却是让他惊醒过来。

肖木是在春园保护艳雪姬,此时回来,韩漠的第一反应就是艳雪姬那边出了问题。

“大人,媚娘姑娘已经离开了春园!”肖木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媚娘姑娘让卑职转交给大人的信!”

“离开?”

“是!”肖木回道:“媚娘姑娘今日天不亮,突然找到卑职,告诉卑职她要离开春园,让我们不必再守护,还将这封信交给卑职,让卑职转交给大人!”

韩漠眉头紧蹙,打开信封,取出信来,竟是从信上闻到一股熟悉的芳香。

“小冤家:老娘要离开宜春一段时间,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提防身边任何一个人,若非赌约在身,老娘或许会留下来护着你。不过我的男人智慧过人,想必再难的局面,也能够轻松应对。等下次相见,我要你尝尝最后一式!”落款处,却是红红的唇印。

很口语的一封信,韩漠看后,哭笑不得。

但是很快,他的眉头就重新皱起来。

以艳雪姬的个性,事情若是没有办成,那是决计不会就此离开,如今她既然离去,那是不是表明,她所想得到的东西已经到手。

韩漠心思如电,脑子飞快地运转着。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极其蹊跷的事情。

艳雪姬早不走晚不走,恰恰在血腥的暗黑一夜过后,突然离去……!

“我靠,该不是那件东西被你拿去了吧?”韩漠福至心灵,猛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艳雪姬在春园潜伏,为了履行赌约,千方百计委屈自己要拿到一件东西,难道艳雪姬要想得到的东西,与自己所想得到的一样,都是贺学之的……账本!

韩漠心中更是充满疑问,是谁与艳雪姬打赌,胜了她?为何要借艳雪姬的手,去盗取贺学之的账本?如今艳雪姬既然离开宜春郡,那又是往哪里去了?

韩漠这个时候发现宜春局势的复杂性,似乎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杂乱。

这后面似乎还隐藏着其他的角色,能够胜过艳雪姬的人物,那是何样的高手啊?

“肖大哥,这几日辛苦你了。”韩漠笑道:“走吧,我请你去下馆子。听说这夕春县城有一处不错的小馆子,咱们去哪里解解馋!”

肖木一愣,韩将军今日怎地有如此雅兴?

不过自从来到夕春县城后,因为粮食短缺,御林军将士的伙食也不丰富,只是尽量让大伙儿维持正常的体力而已,每一名士兵每日里都有着严格的配额。

肖木在春园里,每日里伙食倒不差,但是酒水却是不能沾的,毕竟负有守护职责,肖木那是严格要求自己。

这对于一个好酒的武将来说,也算得上是小小的折磨。

如今韩将军既然要请自己去小馆子撮上一顿,肖木虽然神色平静,这心里还是很期盼的,酒虫子已经开始在胃里面动起来。

二人就像上次一样,换上普通衣裳,悄无声息地从大鸿米仓的营地离开,径往长元街而去。

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叫卖声兀自不绝。

“肖大哥,知道我为何要请你出来喝酒?”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韩漠笑着轻声问道。

肖木摇摇头。

“劳你几日为我守护媚娘,这请你喝酒是原因之一。”韩漠微笑道:“另一个原因,则就更加简单。想知道如今民心的大概,往馆子里一坐,听他们瞎扯闲聊,就能略知一二的。”

肖木点头道:“原来如此!”

韩漠所说的小馆子,那是一处羊肉馆,这个时候的煮食器皿比不得后世琳琅满目,但却也有其精妙所在。

羊肉馆并不大,客人也不算多。

毕竟那些自以为有身份的人,都往大酒楼去就餐,这样的小馆子,他们是看不上眼的,至于普通百姓,如今粮食都成问题,也就更不会花银子往羊肉馆来。

这羊肉馆虽小,但是特殊时期,价格也不便宜,吃上一斤羊肉,足够买上两三斤大米。

好在羊肉馆内也还是有些客人,十张桌子,倒有三四张坐了人,就如同韩漠所言,都在就着羊肉饮酒,借着酒劲吹着牛皮。

二人衣裳普通,坐在角落处,也不显眼,先来了两斤羊肉,点了几个小菜,更是要了两坛子酒。

肖木就如同久旱逢甘露,排开泥封,仰首灌了一大口,这才放下酒坛子,抹去嘴边的酒水,叫了一声“痛快!”

韩漠呵呵笑着,手下三大副将,性情内敛却又不失豪情的肖木,倒是一个不错的帮手。

旁边一桌人,此时正是在议论着米市。

“这大鸿米店封了铺子,真可谓大快人心。其他几家米商之前只是敢偷偷摸摸,如今那是明摆着卖粮。”一名酒客笑道:“今儿个一大早,我就买了两大袋子粮食回去,每斤粮如今不过五十文铜钱。”

“不错,那护粮官韩将军这次到真是为我们百姓做了一回大大的好事。不过话说话来,那田布仁平时看着就是一小人,这一次倒是做了一回好汉子。若无他挺身而出,上告到县衙门,韩将军也就不知道这事儿,想为我们做主也做不了。”

“嘿嘿!”有人压低声音笑道:“看韩将军拿着一桶冷水淋在那狗东西身上,心里可真是痛快啊。这韩将军年纪轻轻,做事倒是魄力十足,那可是郡守大人的老丈人……!”

“嘘……小点声音,莫被人告了你去。”有人提醒。

“莫怕。如今那些官老爷们已经没有功夫来管我们这些闲人了。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听说吏部的官员都在查他们哩,那些家伙一个个一身的臭水,真要用心去查,到时候一个个都得押回京城去蹲大狱,说不准还有些人要……砍脑袋哩!”

“要不得!”有人轻声道:“说过头了,可莫喝多了,别人的脑袋没砍去,倒先是砍了你的脑袋!”

旁边一桌顿时有人道:“说说也不怕,本就有些人该拉去砍脑袋。我倒希望那韩将军好好地查一查,将那帮贪官污吏都拉去刑场。”

旁边一人摇头叹道:“只怕韩将军有心无力。他一个年轻人,当真能对付这么一大摊子贪官。这事儿到这里绝不算完,后面还有好戏看哩。”

“对了,听说那韩将军是东海郡韩家的五公子,是很厉害的人物哩。我听东海有人曾说过,他们五少爷出生的时候,那是带着金手指出来的,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哩!”

“这事儿玄乎,恐怕是吹牛皮。”有人立刻道:“不过听说东海人日子过得好,那边有不少好官。”

韩漠闻言,禁不住看了看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而肖木听到这里,也禁不住看了看韩漠的右手,韩漠却正好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韩漠知道肖木心中也是好奇这事儿,微微点头。

肖木顿时显出惊讶之色,随即露出一丝笑意。

就在众人喝酒吹牛之时,从馆子外又走进两个人来,穿着很普通的百姓粗布衣裳,头上戴着帽子,前面一人身形颇为粗壮,但个子不高,脸上颇带凶厉之气,那是三十多岁的汉子。

而后面一人,手中提着一只灰色的包裹,个子与前面一人差不多,算不得英俊,但颇有几分英气,双眼微陷,额头微凸,鼻梁却比普通人稍微高挺一些,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

店伙计将二人迎入店中,二人却是在最里面的角落处坐下,与正对角落的韩漠二人距离并不远。

韩漠见这二人相貌颇为奇特,不由多看了几眼,恰巧那年轻人也向韩漠看过来,见到韩漠望着他,立刻皱起眉头,神情变得极其不和善。

第三五九章 阿迪

韩漠露出和善的微笑,那年轻人并不领情,只是冷冷看了韩漠一眼,撇过头去。

那二人点了菜,叫了酒,灰色的包袱放在脚底下,二人都是双手抱在胸前,如同冷漠的打手一样,也不说话,微闭着眼睛,径自在等着酒菜上来。

韩漠看这两人,愈发觉得有趣,肖木也回头看了一眼,凑近过来,低声道:“那两个家伙,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风国人!”

韩漠微一皱眉,随即显出笑容来。

莫非这两个家伙是药商?

不过韩漠是见过风国药商的,那是在燕京城的一家酒楼中,一群风国药商调戏花庆夫人,韩漠帮助花庆夫人解围。

他与风国药商接触不多,但是那日却是闻到风国药商的身上有那么一股子浓郁的药材味道,难以驱散,但是这两个人身上并无那种药材之味,药商的可能性却是小的很。

对于风国人,韩漠是有一定了解的。

风国人是一个极其留恋故土的民族,轻易不出本国,在中原大地上,除了风国,其他三国并不多见风国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风国人在中原大地上愈发显得神秘诡异。

大多数出现在其他各国的风国人,那都是药商,魏国与风国那是仇怨极深的两国,在魏国更是连风国的药商都很少见到。

不是药商的风国人,韩漠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而且这两个家伙身着燕国服饰,遮遮掩掩,并不暴露他们风国人的真实身份,这让韩漠顿时对这两个人的来意很感兴趣。

酒菜上来,两名风国人睁开眼睛,开始很有规律地吃饭喝酒,他们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似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用餐上。

韩漠与肖木边喝着酒,一边似有若无地看着两个人的动静。

眼见那二人便要吃完酒菜,韩漠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走到那张桌子边,拉开一张椅子,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

两名风国人立刻停止用餐,抬起头,用一种异常阴冷的目光看着韩漠。

韩漠微微一笑,问道:“萍水相逢,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喝上几杯?”

那汉子立刻道:“不能,你最好赶快离开,否则我的拳头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无礼!”他说话很缓慢,那音调,果真夹杂着风国人的味儿。

“四海之内皆兄弟。”韩漠叹了口气:“我好心结识二位,二位却是拒人千里之外,这才是无礼吧?”

年轻人冷眼看着韩漠,等韩漠说完,才淡淡道:“我们不是兄弟,也不会成为朋友,所以……我请你现在离开!”

韩漠耸耸肩,厚着脸皮嬉笑道:“如果我不离开呢?”

那汉子立刻握起拳头,怒视韩漠,看那样子,随时都要打出那石头一样的拳头来。

年轻人看了韩漠片刻,终于起身,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起脚底下的灰色包裹,二话不说,抬步就往馆子外面行去,那大汉也起身,快步跟了出去。

这倒让韩漠怔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这两个南风人,倒还真是有趣的很。

两名南风人出了羊肉馆,径直往东边行,那汉子似乎还有些气不过,低声问道:“阿迪,为何不教训那个猪男子?”

被称为阿迪的年轻人停下步子,看了汉子一眼,淡淡道:“屈狄汗,某是来办事,不是来闹事,此处,不可节外生枝!”

屈狄汗点了点头,问道:“某何时去见那人?”

阿迪道:“先找地方歇息下来,等到街上没有人,某自会去!”

屈狄汗点点头,这才随着阿迪混入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

韩漠是在当日半下午时分,应司徒静的传讯,来到夕春县县衙。他知道司徒静是要在宋车儿之死上纠缠自己,或许那名妇人已经被他们找到,甚至已经被那帮家伙威胁着作伪证。

韩漠虽然是护粮官,身份不低,但是宜春郡郡守亲自过问此案,传人过去,即使韩漠心里对这个司徒静厌恶无比,但是他还是按照燕国的律法,应传来了县衙,肖木则是领着几十个御林军士兵,护卫前来。

韩漠与宜春贺系官员的矛盾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儿,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带一群御林军在身边,那是必须的事儿。

县衙门外,不知是老百姓闲来无事,还是司徒静那一伙人有心为之,数百名闲人聚集在衙门外头,里三层外三层,都在等着看好戏。

韩漠觉得这应该是司徒静故意找来的一群闲人,毕竟这一群人并不知道今天要审查的对象是护粮官韩漠。

司徒静的用心,自然是这事儿越多人越好。

见到韩漠带着大批御林军过来,围观的人群还以为这位年轻的将军又是前来主持公道,那日为田布仁和夕春米商们主持公道,搞垮大鸿米店,这事儿那可是大街小巷人人皆知,对于这位年轻将军大部分人都是及钦佩又敬仰。

“韩将军来了!”有人立刻喊道。

于是人们主动地闪开一条道来,都是眼中闪着光,看着韩漠。

韩漠背负双手,身后带着肖木和两名御林兵士沿着人群中的道路往衙门走去,其他的御林军则是布阵在县衙大门前,气势森然。

见人群都是带着敬慕看着自己,韩漠拱起手,对着两边的人群行礼,看起来谦虚温和,又是博得众人的一阵欢呼。

县衙大门敞开,韩漠远远地就看见,今日的大堂正座上,高高坐着宜春郡守司徒静,看来这家伙今日是要主审自己了。

韩漠嘴角泛起不屑,既来之,则安之。

进入衙门,韩漠这才发现,今日坐在大堂内的人,那还真是不少,除了司徒静,正座左边坐着几日不见的监察使凌垒凌公公,右边却是神情诡异的贺学之,下面又是座了一群子衣着华贵的士绅官员,夕春知县今日在这大堂上,却是身份极低,坐在了左边靠下首。

韩漠进贺学之正襟危坐,还真是佩服此人的定力,事关生死的账本被盗走,还能有此镇定姿态,至少老家伙表面功夫真不是盖的。

韩漠一进大堂,凌垒却是第一个站起来,远远拱手行礼笑道:“韩将军,来,到我这边坐!”

凌垒似乎并不知道要审的是韩漠,表现的极其亲切,还以为韩漠今日也是前来听审的。

除了凌垒,其他官员士绅也都起身拱了拱手,只有司徒静高高坐着,一脸阴沉,贺学之则是起身上前来,皮笑肉不笑地道:“世侄,这一起案子,非比寻常,特别是发生在这个时候,我们夕春县那是极其关注的。毕竟此事是涉及到民心大事,马虎不得,所以贺族的长老以及宜春一些官员都是极其关心此事,也是要过来看看情况……大伙儿都相信世侄是清白的,乃是义愤杀人,不是因奸杀人……!”

韩漠心中冷笑:“这个时候和老子提民心?”脸上却淡然道:“世伯,你这话可是说的让我冷汗直冒啊!”

“哦?”贺学之眯着眼道:“却不知此话怎讲?”

“世伯,韩漠不是为义愤杀人,也不是因奸杀人,而是……因公杀人,这一点,你可莫说错了。有时候罪名错上一两个字,那意思大不相同,所面临的麻烦也就大不相同了!”韩漠淡淡笑着,缓步上前,向凌垒凌公公一拱手,微笑道:“凌大人,这几日可好?你今日怎么也有雅兴来此?”

凌垒刚听贺学之一番说话,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了贺学之一眼,感觉这中间似乎大有纠葛,只能笑道:“贺大老爷对咱家……唔,对本官说今日有大案子,关乎民心社稷,更关乎宜春的局势稳定,所以请我前来听审……韩将军,这……究竟是何案子?”

“凌大人竟然不知道?贺大老爷请您过来,竟然连是什么样的案子都没告诉你?”韩漠冷冷一笑,道:“凌大人,或许你还不知道,今日要审的对象,那可是我韩漠!”

“什么?”凌垒大吃一惊,神色豁然变了。

贺学之忙上前来道:“凌大人,事情你也想必清楚。韩将军初来夕春县之时,错手杀死一名衙差,那衙差叫宋车儿,是夕春县衙的都头。”

韩漠淡淡笑道:“世伯,你又说错了,我不是错手杀人,而是有意杀人的!”

贺学之一怔,神色随即变得有些难看。

凌垒立刻道:“有这事儿,我知道这事儿。那宋车儿欺辱妇女,被韩将军看见,一刀给砍了……怎么,这事儿也要审吗?这……这不是瞎胡闹吗?”

韩漠闻言,心中顿时对这个太监还是生出大大的好感。

贺学之打从心里那是瞧不上这阉人,但是如今这阉人恰是监察使,虽无多大势力,但却是一道极为有效的牌子,所以笑道:“我也是这样认为,韩将军为公杀人,平息民怨,那是大大的好事啊。不过……据随同宋车儿一同前去执行公务的衙差们所陈述,这事情中间,却是另有蹊跷!”

“什么蹊跷?”凌垒皱眉问道。

这一阵子他身为监察使,人人见他都是恭恭敬敬,在春园那也是好好地滋润了几日,所以他现在倒是有了几分官威。

往日里若是见着韩漠和贺学之这样一干人,那自然是卑躬屈膝恭恭敬敬,但是短短时间的锻炼,已让他陷入了监察使这个身份,所以说话也是颇有底气。

“据那帮衙差所说,韩将军……是因奸杀人!”贺学之故作为难道:“所以两下各有说辞,一时不好决断,而且宋车儿的家人数番上告,夕春县城都是知道这事儿,若不好好审理,还韩将军清白,只怕老百姓心中的疑团不解,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凌垒摇头道:“韩将军的为人,本官是知道的。他年少英俊,身份高贵,若是要女人,那是成千上万涌来,绝不会少。区区一个民妇,岂能让韩将军动心?而且那日我们到达夕春县,已是连续数日赶路,人困马乏,精力疲惫,韩将军一路辛苦,那更是疲倦得很,哪有那样的心思?贺大老爷,那几名衙差,必是造谣生事,想要污蔑韩将军,重重一顿板子,让他们如实招来,自可向百姓交代!”

贺学之眉头微蹙,他倒想不到凌垒如此帮衬着韩漠,这几日他可是费尽心思取悦凌垒,各种新奇玩意,各种珍稀美食,再有数名美女陪着,让凌垒如同置身天堂,本以为至少已经拉住这太监一些立场,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这宦官却是毫不犹豫帮着韩漠,倒真是让他有些意料不到。

第三六零章 【证人】

此时包括司徒静在内,堂中大小好几十人都看着韩漠三人聚在一起说话,肖木领着两名御林军,全身铠甲,威风凛凛地站在韩漠身后不远,那些衙差在旁边,便是相形见拙,众人愈发觉得御林军就是御林军,果然是燕国王牌之师。

肖木听他们说话,一清二楚,不发一言,只是静静站立。

“凌大人所言虽说不错,但是如今这种时局下,讲的就是公平公正,只有如此,才能避免百姓因怨怒而发生骚动。”贺学之摸着下巴道:“宋车儿那边,有不少人为他作证,韩将军这边,自然也少不了证人,所以司徒郡守思虑再三,想出一个法子,这最好的证人,就是那当事妇人,当时究竟发生何样情况,谁是谁非,那妇人比谁都清楚,她说出来的话,必然是真话。到时候依着那妇人的证言,司徒郡守就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你是说,那妇人已经来了?”凌垒问道。

贺学之点头道:“不错,已经找到!”他指了指场中众官员士绅,微笑道:“为了公平起见,我们贺族几位长老抽空前来,他们德高望重,自是能够做一个见证的。至于这些官员,也都是宜春郡刚正不阿清廉有加的好官,深通律法,有这样一大群人在,自是能够秉公办事。至于外面那些百姓,他们也可以做个见证,只要韩将军是清白的,很快就会传遍四处,韩将军也就不会被这件案子牵扯住。”

韩漠眨了眨眼睛,呵呵笑道:“世伯,若是那妇人作证,说是我因奸杀人,那又如何?”

贺学之叹了口气,道:“世侄,我想……事实终不会是那样吧……哎……!”却是没有正面回答韩漠的问题。

这个没有答案的回答,反而充斥着极度的阴险。

“那么……我是站在堂前受审还是……?”韩漠托着下巴,凝视贺学之问道。

贺学之笑道:“这是哪里话?不过是过来弄明白案子,韩世侄身份非同一般,那是护粮官,岂能怠慢,自然是先请坐了!”

凌垒立刻令人抬上一张椅子来,就摆在他座位旁边,亲热地拉着韩漠在自己身边坐下。

韩漠大大方方地坐下,肖木和两名御林兵士便站在他的身后。

“带宋车儿家属上堂!”司徒静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

很快,宋车儿的父母妻小,甚至是两个同胞兄弟都上了堂来,加起来六七个人,一到堂上,哭喊声一片,跪倒在地,齐喊大老爷做主。

韩漠嘴角泛起冷笑,看来贺学之这伙人还真想借着件事情将自己好好整治一番。

……

“莫要在公堂上喧哗!”司徒静又是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肃穆之地,容不得你们这般像市井泼妇一样喧闹。”

那老头子显然是宋车儿的父亲,跪倒在地,一把鼻滴一把泪地道:“回禀大人,非是我等喧闹,实是冤情太深,家犬为人砍杀,无辜丧命,这才悲伤欲绝,还请大人恕罪!”

司徒静瞥了韩漠一眼,见韩漠神态悠闲,心中冷笑,暗道:“韩漠啊韩漠,你现在就先得瑟吧,等一会儿我看你便哭都哭不出来!”向那老人喝问道:“你口口声声说你家儿子是被韩漠韩大人砍杀,却是拿不出证据来,让本官如何为你做主?”

老人道:“大人,家犬当日办差,领了不少衙差兄弟在身边,他们都是亲眼看见,家犬路见不平,挺身而出,却被……!”一指韩漠,厉声道:“却被韩大人一刀砍下了脑袋。家犬在公门许多年,兢兢业业,报效官府,忠于圣上,这次为了维护一名妇人清白,却落得如此下场,老天不公,小人只求大人做主,还家犬一个公道。”

直到这个时候,围在堂外红木栅栏周围的百姓们才知道,今日的被告,正是他们敬畏有加的护粮官韩将军。

顿时人群便议论纷纷起来,已经有人低声道:“宋都头的老爹是要告韩将军吗?这老家伙是不是混了头?韩将军可是好官啊!”

“我是听说韩将军刚入夕春县的时候,砍杀了宋都头,以为这事儿过去了,想不到今日却要审起来!”

“韩将军为何要砍杀宋都头?”

“谁知道。有的说是韩将军见到宋都头调戏灾民妇人,所以为了平息民怨,出手砍杀。不过还有人说,是宋都头见到韩将军调戏民妇,上前劝说,惹恼了韩将军,这才被砍了脑袋!”

立刻有人低声道:“这话就是胡说了。你们也看到,这韩将军长相俊秀,出身高贵,有权有势,怎么可能看上区区一个民妇?又怎么可能当众调戏民妇?”

“那宋都头倒是色中恶鬼,被他欺辱的妇人不在少数,我看八成是宋都头被韩将军抓到。”

“这可说不准,咱们都没看见,谁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立刻有人撇着嘴道:“那韩将军却是位高权重,有权有势,说不定就是仗着有权有势,这才欺辱民妇。这些达官贵人,玩那些上等货玩腻了,偶尔玩一玩民妇,换换口味,也未可知!”

这人一说完,旁边立刻有人骂道:“放你娘放的屁。谁人什么德行,那都是看得出来。宋都头平日就他妈不是什么好鸟,这韩将军却不惧任何人,搞垮了大鸿米店,这两人的德行立见高低,虽然没亲见到底发生什么事请,我看那宋都头定是该杀,韩将军才出手!”

“哟,你说话倒是底气足得很。”有人奚落道:“等那韩将军一走,看你还有没有胆子说这话!”

人群中沸沸扬扬,已是争吵不休,分成两派,都在低声地咕囔着,吵得凶了,竟是有几个人撕扯起来,被旁边的人劝住才止手。

大堂上,老二哭哭滴滴滴说着自家儿子的“冤情”,身后宋车儿的家人也是哽哽咽咽,看起来倒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监察使凌垒忍不住尖着喉咙道:“司徒大人,他们在堂上吵来吵去也不是个事,不是说那妇人已经找到了吗?让她出来交代一番,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司徒静道:“监察使大人说的是。”一拍惊堂木,喝道:“都不要叫嚷。来人,将那受辱民妇带上来!”

于是,所有人屏住呼吸,等着那妇人出来。

所有人都想知道,是什么样一个妇人,会引出这样的案子来。

韩漠平静如常,托着下巴,微眯着眼睛,那位民妇的容貌,他早就忘记,只是记得姿色倒不差,否则那宋车儿也不会看上。

从堂侧先是出来一名衙差,后面便是跟着一名妇人,妇人身后一左一右跟这两名衙差,三名衙差成品字形,将那妇人围在了中间。

这妇人此时穿着白色的素衣,下身是一条浅绿色的百褶裙,素面朝天。

众人见这妇人也算不得什么绝色美女,不过身材倒是丰腴窈窕,酥胸饱满,样貌清秀,肌肤算不得细嫩,但却极为白皙。

不施脂粉,有着小家碧玉的素雅风情,虽不妖媚,却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到了堂中,少妇跪倒下去,那上面司徒静立刻拍起惊堂木,喝道:“堂下所跪何人?”

那妇人尚未说话,韩漠已经向着司徒静道:“司徒大人,我听说这惊堂木是有讲究的,不能这么三下两下就拍一次。惊堂木代表的是官威,这官威偶尔爆发,自是震慑人心,但是总是这么拍呀拍,官威的份量那就轻了不少……你莫介意,我是有话直说而已!”

众人愕然。

司徒静冷哼一声,复问那妇人,“堂下所跪何人?”

“民妇胡钱氏,闺名灵娇!”那少妇垂着头,回道。

司徒静摸着胡须,缓缓问道:“家住何方?可有其他家属?”

“民妇家居黄梅县平山镇,本是经营绸庄,大水过来,民妇带着孩子恰巧回亭乡娘家……!”妇人水灵灵的眼眸子里划过悲伤之色,声音有些凄苦:“躲过一劫,夫家没了消息,如今只带着孩子……!”

平山镇是最靠近大常江的小镇,大常江决堤,平山镇那是第一个便要受冲击,这胡钱氏的夫家,若无奇迹,自然是都遭了祸。

司徒静点点头,道:“传唤你来,非是它事。胡钱氏,我且问你,四月初八日,你可见过这位韩将军?”说到这里,司徒静用手指了指韩漠。

胡钱氏抬起头,看到韩漠坐在椅子上,神情镇定,脸上带着微笑,正对她微微颔首。

胡钱氏眼眸子里显出感激之色,但是一瞬间,脸色有些泛白,微微垂下头。

她今日能出现在堂上,自然是司徒静一帮人可以安排,在这之前,更是有人对她进行了一阵威胁,教她在公堂上如何说话。

她知道,那一群人,就是一群狼,自己是他们利用的可怜工具而已。

在他们眼中,自己或许连一颗灰尘也算不上,只不过如今要利用自己,才将自己搬到了台面上来,而自己的孩子,如今就掌控在这些人的手中。

只要自己没有按照这些人的要求去做事,自己丧命倒也罢了,关键是自己的孩子也必定要被这帮畜生撕成碎片。

但是难道真的要按照这帮畜生的要求,去诬陷这个曾经拯救过自己的少年将军?难道真的要昧着良心,颠倒是非,将脏水泼在一个充满正气的少年英雄身上?

她丰腴的娇躯剧烈地颤抖着,内心天人交战,实是痛苦到了极点,而公堂内外,无数双眼睛都盯在她的身上,看看她究竟如何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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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一章 勇气与良心

夕春县衙大堂内,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胡钱氏的身上,有人见她娇躯微微颤抖,并不知道她心中正在经受着天人交战的痛苦折磨,还以为只是被大堂上的肃穆威严之气所惊吓。

“胡钱氏!”司徒静等了片刻,见妇人不说话,忍不住沉声喝道:“本官问你话,你还不从实招来?那日究竟发生何事?”

胡钱氏微微抬头,苍白的俏脸,看起来倒是楚楚可怜,看了韩漠一眼,脸上顿时又显出犹豫复杂之色。

司徒静咳嗽一声,缓缓道:“胡钱氏,你也莫害怕,今日叫你过来,只是让你将事情原原本本地陈说出来,你是受害者,我们自是不会与你为难的。我们这是要为你主持公道,谁是谁非,当日你是最清楚的……你仔细说话,自是不会有任何人敢找你麻烦的。”

贺学之眯着眼笑道:“不错,胡钱氏,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今日我与诸位族中长老以及诸位大人前来听审,就是要为你做主。”

胡钱氏眼圈儿有些泛红,终于道:“当日是……是……!”所有人都看着她,盼她说出名字来。

却见到胡钱氏往一处角落匆匆瞥了一眼,贝齿轻咬着嘴唇,还在做着犹豫。

她这匆匆一瞥,没有几个人注意,韩漠却是瞧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在大堂的侧道内,有一道帘子,那帘子拉开一角,后面似乎有人正在窥视一般。

韩漠先是皱眉,随即似乎明白什么,向后一招手,肖木立刻凑近过来,韩漠则是凑近耳朵,低于一番,肖木神色平静,微微点头,也不多说,径自往大堂外走去。

谁也不知道肖木这是要做什么,贺学之和司徒静对视一眼,眼中充满疑惑,不知道韩漠这小狐狸又要搞什么鬼。

众人又等了一阵子,见胡钱氏还不说话,司徒静便要再次发火呵斥,终是见到胡钱氏跪在地上,立直上身,酥胸挺翘,神情显得异常决然,声音有些发冷:“回各位大人老爷的话,当日的事情,民妇确是是当事人,也确实受到轻薄之徒侮辱,引发了人命案子。”

“好!”司徒静见胡钱氏开口说话,神色高兴起来,兴奋地道:“胡钱氏,将当日事情,从头到尾说于大家知道!”

胡钱氏傲然挺酥胸,大声道:“诸位大人老爷,民妇当日身无半点口粮,就是大老爷们赈灾的米粥,两日才有一顿,我们孤儿寡母也是轮不上多少,眼看着就要饿死。那日恰好宋都头带人去收尸首,经过民妇的帐篷,许是对民妇起了心思,拿出一块饼来,要民妇用身子去换他那块饼……!”

她话说到这里,四下里一片哗然,司徒静和贺学之都是豁然变色,堂中的不少官吏和长老也都是神色大变。

他们想不到,这蝼蚁一般的小小民妇,竟然敢违背他们的吩咐,在公堂上这般说话。

他们当然也不会理解,这个世界上,每一个生命都有着他内心坚持的那一份自尊,那一份任何人都不可亵渎的尊严。

尊严无关乎人的出身和性别,无关乎人的年纪和地位。

所以他们无法了解,胡钱氏为何敢在这个时候,抛去一切,硬是说出这番让他们大出意料的话来。

韩漠听胡钱氏这样一说,也是颇有些意外。

他心中自然早便知道,胡钱氏出现在这公堂之上,那是司徒静一伙人精心策划的阴谋,背地里恐怕早就使尽花招,威逼利诱,想让胡钱氏成为他们对付自己的工具。

一个弱女子,孤儿寡母,若真是屈服在司徒静那一伙人的淫威之下,在大堂上指证自己有罪,韩漠也绝不会怪她。

每一个人,为了守护自己需要守护的人,总是会做出一些迫不得已的事情来。

可是今日这个妇人做出的回答,却让韩漠对于人性有了更深的了解,这个世界上,并非每个人的心思都是阴暗无比,依旧有着许多人,心中有着对是非善恶的正确评定,而且他们有勇气做出正确的抉择。

此时韩漠看那妇人,只觉得在这一霎那,胡钱氏的风采盖过天下所有的女人。

“你……你胡说什么?”司徒静老羞成怒,喝道:“好你个刁妇,竟敢在公堂之上,编造谎言欺骗我等!”

韩漠豁然站起,冷冷看着司徒静,厉声喝道:“司徒静,你胡说什么?”

他神色冷峻,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像看一头猎物一样看着司徒静,那眼眸子里此时竟是布满厉色。韩漠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温文儒雅,外表温和,但是此时却是突然发怒,更是神色俱烈,那声音更是中气十足,远远传开,不少人被这一声喝所吓住。

司徒静也是怔了怔,虽然他一直对韩漠怀有怨怒之心,但是凭心而论,如果不存在畏惧,那么凭他的身份,也就不可能存在怨怒,韩漠若是普通人,司徒静那便是有上百种法子消减自己的怨怒之心,正是因为畏惧于韩漠,畏惧于韩漠世家子弟以及护粮官的身份,所以他的怨怒只能积压在心中,韩漠这一声突然起来的厉吼,竟是让他的眼眸子里划过恐惧之色。

跟着贺学之太久,身为宜春郡守,却事事都要由贺学之来摆布,他已经养成了奴性,曾经拥有的骨气,早已是去了九霄云外。

“韩漠,你……公堂之上,你大呼小叫什么?”堂上堂下都是人,司徒静被韩漠当面呵斥,面子上挂不住,好歹也是一郡之守,岂能如此丢脸,所以硬着脖子喝道。

韩漠冷笑道:“胡钱氏话没说完,你就斥责她胡说八道,我却不知司徒大人是以什么证据证明她是胡说八道?当日发生的事情,她是当事人,亲历那件事情,所说自然是真的。莫非指证宋车儿欺辱她是胡说八道,指证我侮辱她就是陈述事实?司徒大人,你这道理,我韩漠实在是糊涂了。”

司徒静一怔,竟是不知如何去反驳。

证人是他找来的,如今证词没有按照自己的要求去说,这只能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胡钱氏,你继续说!”韩漠看着胡钱氏,温和道:“当日发生什么事请,你就一五一十地告诉这些大人老爷们,让他们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么事情。”

胡钱氏毅然道:“是。当日宋都头要以大饼换取民妇的身子,民妇为了孩子能活下去,只能答应他,他却是当众划开民妇的衣裳,被韩将军看见,韩将军上前来质问,宋都头却是出言不逊,韩将军这才一刀砍下了宋都头的人头。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有一点虚假,民妇便不得好死,永世不得投胎做人!”

她这誓言可算是极为毒辣,堂外百姓听到,顿时是九成都相信胡钱氏所言定是实情,就连大堂内有些不知事情真实情况的官员长老们,心中也是觉得胡钱氏所言非虚。

凌垒站起身来,笑道:“好了,这下儿事情闹明白了。”看着旁边跪着的宋车儿家人,尖着嗓音道:“司徒大人,这帮刁民竟敢诬告韩将军,该当关押下狱,好好拷问一番,对了,还有那些歪曲事实的衙差,都要一个个揪出来,重重打板子,关进大狱去。污蔑朝廷命官,肆意诽谤,歪曲事实,这些罪责可都不轻吧?”

韩漠看了神情有些阴然的贺学之一眼,然后才道:“司徒大人,是非曲直,胡钱氏已经陈述出来,我想这事儿我韩漠该是清白的吧?”

司徒静阴沉着脸,看了贺学之一眼,贺学之淡淡道:“司徒大人,你找到的证人,既然都证明了韩将军的清白,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该查办谁,那就抓进大狱,让他们知道污蔑朝廷命官的下场!”脸色一愣,喝道:“来人啊,将宋车儿的家人都拘押下狱!”

衙差们立刻上前,将哭天喊地的宋车儿家人都带了下去。

就在此时,却听到大堂侧道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随后听到痛苦的低吟声,众人顿时都大事奇怪,目光投向侧道,只见那帘子打开,一身戎装的肖木,缓缓从里面出来,怀中竟然还抱了一个一岁多一点的小孩童。

众皆愕然。

韩漠露出微笑,上前接过孩子,只见这孩子眉清目秀,奶里奶气,似乎是被惊着了,虽然没哭出声,但是那小脸儿有些发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韩漠。

韩漠微微一笑,那孩子竟也是朝韩漠一笑,极是可爱,韩漠更是喜欢,轻轻在孩子的额头亲了一口,柔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宝宝别怕!”抱着孩子走到有些发怔的胡钱氏面前,温言道:“胡大嫂,你起来吧!”

胡钱氏听韩漠叫她“胡大嫂”,羞涩之余,颇有些惶恐,道:“民妇……民妇……!”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方才几经思量,终是没有出卖自己的良心,维护着最后的尊严,毅然为韩漠作证,当时那心中是极为痛苦的。

在她看来,只要为韩漠作证,自己的儿子定然不保,实在想不到此时竟是看到自家孩子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欢喜至极,泪珠儿滚落下来。

第三六二章 抓的就是你

肖木方才离开,在场诸人都有些疑惑,但是谁也不知道肖木究竟出去做什么。之后因为韩漠的案子,大家的注意力都投到胡钱氏的身上,一时间都忘记肖木出去这档子事。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明白,肖木突然离开,却是无声无息中,救了这个孩子来。

方才胡钱氏在公堂之上,颇为关心地往那侧道看了一眼,韩漠瞧在眼中,立时觉得其中是大有蹊跷,他当时察言观色,倒是看出胡钱氏脸上的担忧之色,心中当即便判断,在那帘子后面,只怕有胡钱氏心中挂念担心的人或者事,正因如此,他才派出肖木先是出去,然后中间忽然像发怒的豹子一样怒斥司徒静,一来也确实是想呵斥一声司徒静,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公堂来,不至于让人去关注肖木。

肖木则是绕到了后面,从另一个地方进入侧道内,见到了被一名衙差抱着的孩子,那显然是要躲在帘子后,给胡钱氏施加压力,让她顺着司徒静一伙人的意思去作证。

肖木是何样人物,那可是御林军骑兵队的护军尉,本领高强,行事老练,区区一个小衙差,轻而易举地解决,抱着孩子出了来。

一切都是做的无声无息,贺学之和司徒静看到肖木抱孩子出来时,那心中是极其震惊,脸上的神色更是难看到极点。

今日大动干戈,找了这么一大帮子人过来,甚至允许百姓在外观看,目的就是落实韩漠的罪名,让韩漠身陷杀人之罪中,让韩漠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到时候一旦韩漠罪名落实,更是由堂外的看客们传扬出去,那样一来,韩漠本来建起的好声明,便将立刻崩溃,取而代之的是行奸杀人的臭恶之名。

贺学之甚至准备鼓动一批百姓,让他们游行示威,赶走韩漠。

但是一切的计划,却因为胡钱氏的勇气,豁然倾颓。

非但如此,因为有大批看客,韩漠的清白反倒被明明白白地证实出来,日后自是再也不能因为这起案子对韩漠有丝毫的纠缠。

胡钱氏起身抱着自己的孩子,脸上显出母性的光辉,看上去愈发的娇艳可人。

韩漠低声对肖木道:“这一对母子不能再留在宜春郡了,你先将她们带回军营,先安顿下来,也别管什么闲言闲语,回头我想法子让他们离开宜春。”

肖木点头。

韩漠这才向四周拱了拱手,大声道:“诸位,本将念在司徒大人是真心审案,今日的事情,我便就此作罢。本将身为护粮官,事务繁忙,本来是没空闲理这一类事儿,今日过来,无非是看在贺世伯以及监察使凌大人的面子上,幸好事情顺利过去,我也就不多说什么。”神色一冷,话锋一转:“但是日后还有这样的闲事找上本将,可莫怪本将不给面子。今日是这宋家污蔑我因奸杀人,那么明日赵家诬陷我偷窃东西,后日李家说我仗势欺人,莫非本将都要一一回应,每次都要来这县衙门接受审讯?所谓丑话说在前头,本将今日把话说明白,这种闲事,仅此一次,若是再有下次,莫怪我韩漠无礼!”

贺学之微皱眉头,但是还是起身,勉强笑道:“韩世侄,这只是一场误会,幸好有胡钱氏为世侄澄清,总算是没出什么乱子。唔,老夫还有事在身,先且告辞!”说完,拱拱手,便要离开。

今日他颜面大失,心中是又恼又羞,布下的陷阱,反是为他人做衣裳,给了韩漠力证清白的机会,再留下来,那只能更加的羞耻。

谁知他想走,韩漠却偏偏拦住他,神情肃然,“世伯,你还不能走!”

贺学之皱眉道:“世侄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前来听审,既然案子已经说清楚,我还留下来做什么?”

韩漠淡淡笑道:“韩漠请世伯留下来,却是要世伯做一个见证而已!”

“什么见证?”贺学之神色不善。

韩漠凝视着贺学之,平静道:“就劳世伯稍等片刻,我想……他们也该来了吧!”

他话声刚落,就听到堂外一阵骚动之声起来,就见到人群闪开一条道来,十多名御林军全副武装率先进到大堂来,堂中官员长老们顿时一阵骚动,已经有人大声叫道:“韩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漠淡然道:“诸位莫慌,这些御林军,不是我韩漠派来的。”

众人更是好奇,韩漠是如今夕春县驻扎的御林军头头,御林军有行动,不是韩漠所派,又能是谁派来的?

却见到从外面又进来一群御林军,簇拥着一副担架,担架之上,豁然是吏部侍郎苏克雍。

数十名御林军前呼后拥,将苏克雍护在中间,在御林军后面,又是一群吏部官员,不少官员手中甚至还提着包裹,这突如其来,颇有气势。

县衙大堂本就算不得大,里面早就聚满了不少人,此时有一群人进来,大堂内顿时显得很是拥挤。

韩漠立刻让肖木与两名御林士兵先护着胡钱氏离开县衙,回营中先安顿下来,回头再安排,肖木立刻领命,领着胡钱氏和孩子离开了大堂。

司徒静在公堂上已经是坐不住,快步下来,沉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想干什么?”

一干官吏都是慌了神,都站起身来,跟在司徒静的身后,而贺家的长老们,则是聚在贺学之身边,神情各异,或愤怒,或疑惑,或慌张,不一而足。

在贺家的地盘,众多贺家长老在场的情况下,御林军毫无征兆地擅自闯入县衙内,这让很多人不爽,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构思上折子参劾时该如何措词。

苏克雍坐在担架上,勉强撑起上身,冷笑着望向贺学之和司徒静,咳嗽两声,才道:“司徒大人,本官今日前来,是来办公务的!”

“公务?”司徒静怒道:“你逼死贺达,我们尚未找你算账,你跑这来办什么公务?”

苏克雍冷冷道:“贺达?且不管是不是我逼死他,若真是我逼死他,诸位,你们再上来打我一顿,然后上书朝廷,请圣上派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来彻查本官,本官绝不二话。”

他神情坚毅,依旧是那副顽固的面孔。

贺学之皱着眉头,看向身边的韩漠,问道:“世侄,这又是哪一出?”

韩漠笑道:“世伯不必担心。苏大人虽然身受重伤,但是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身负朝廷重任,所以这几日,那都是带伤办差。说来也是巧,苏大人和吏部的众官员,通过大鸿米店的账目,查到了许多的东西,而且洪悟修和田布仁都愿意作证,那是人证物证俱全,涉及了不少贪官污吏,苏大人便要依法行事。苏大人要办差事,从我御林军调拨一些人手,这自然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所以我从御林军调了一百人交给苏大人指挥。”顿了顿,见贺学之脸色不好看,更是温言道:“世伯虽然不是官身,不好插手官场朝堂之事,但是毕竟是宜春郡有威望的人物,此番不少贪官污吏涉案,苏大人持有证据,那是要拿回去调查,世伯是要做公证人的。”

他这番话听似温柔,实际上却是夹枪带棒,那是点名你贺学之不是朝廷官员,哪怕在宜春郡权势再大,但是明面上却不能过问官场之事,否则那便是民扰官事,那是有罪的。

贺学之岂能听不出韩漠话中的意思,肺都要气炸了。

这一阵子,他是耗尽心思,处处给韩漠设陷阱,哪知道这小子的狡猾完全超出他的年纪,非但见招拆招,而且总是不甘寂寞地突然打出几记重拳,让自己防不胜防。

就说今日之事,本想借机会好好整治韩漠,谁知道韩漠非但安然无恙,反而利用苏克雍反打了一手回来,而这一手,确实是出乎人的意料。

贺学之只能淡淡笑道:“你们官家的事,我自然是不好过问的。不过无论做什么事儿,在宜春的地盘,都要拿出真凭实据,我是最见不得无的放矢,胡乱诬陷人的。”竟是向韩漠身侧的监察使凌垒拱了拱手,笑道:“幸好凌大人在此,凌大人公正廉明,那是能为大家做主的。”

到了如今这份上,凌垒要是还看不出这些势力之间纵横交错的瓜葛,那还真是愚蠢到家了。他之前一直是通事舍人,讲的就是机敏乖巧,此时对于这些势力的瓜葛,那是明白了八九分。

他虽然极不想卷入这些世家错综复杂的纷争中,但是在这夹缝中,要想独善其身,那只能是一种帕拉图式的梦幻设想罢了。

“这个……证据充足,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证据若是不足,咱们还是……唔唔,谨慎的好!”凌垒模凌两可地道。

这年头,说话时打着太极的人,那是多如牛毛,身在官场,这一本领那更是必备之一。

“来人!”苏克雍并不多废话,坐在担架上,撑着身子,一指人群中的夕春知县,厉声喝道:“将此人给我拿下了!”

夕春贺知县脸色刷地瞬间煞白,惊叫道:“为……为何抓我?我是夕春知县,你们……你们谁敢抓我?”

苏克雍冷冷笑道:“贺知县?哼,抓的就是你!”

第三六三章 捕了半网鱼

御林军不容分说,便有数名身材魁梧的御林军上前去,站在了贺知县的身后。

贺知县惊慌失措,忙看向贺学之,贺学之阴沉着脸,沉声问道:“苏大人,我非官身,本来是管不了官家事。但是贺知县是我贺氏族人,如今我贺族数位长老皆在这里,我倒想问问,你凭什么抓捕贺知县?圣上那可是明明白白下了旨意,你即使有证据,但是未经监察使凌大人确认拍板,那便不能轻易动弹宜春的任何一个官员。你……难道想抗旨吗?”

苏克雍咳嗽一声,一挥手,身后立刻出来一名吏部官员,手中提着包裹,放在地上,迅速解开,里面竟是有着不少账本。

官员取出一份,打开来,里面竟然还夹着一份供词,这名官员拿着账本和供词,沉声道:“这本账上,记载着贺知县贪赃枉法的证据,至于这份供词,则是由洪悟修和田布仁一起画押作证的,里面陈述了贺知县借着米市,大发国难财,盘剥商户,收取大批贿赂,因私废公,目无法纪等等罪证。上面记载的罪证,都是有处可查,许多的赃物,如今都未处理掉!”说完,走到凌垒面前,恭敬将账本和供词奉了上去。

吏部的官员这一阵子,就忙活着查账和搜找各种证据这一件事儿,一开始并无多大的收获,但是如今有韩漠和御林军帮衬,更是挖出大鸿米店这个大大的把柄,那自然是效率大大提高,即使现在一时半会找不到高层官员的充分罪证,但是像贺知县这样一类的普通官员罪证,那还是掌握的极为充分。

若是在燕京,又或者是另一种环境,吏部的官员们今日未必会迅速动手,很有可能欲擒故纵,不动手抓人,只向贺知县这一类官员施加压力,从而让这类官员紧张起来,然后再从他们的身上安安找到一些涉及高层官员的罪证。

不过如今夕春形势严峻,夕春官员与吏部官员势如水火,而韩漠掌管的御林军方面,也开始与贺家渡过了蜜月期的假象,进入了针锋相对的僵持阶段,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再来暗中观察,只能迅速行动,先将掌握充分罪证的一干官员拿下,然后再从这些官员的口中,无论用硬用软,进行公开化的查询高层官员罪证。

凌垒接过账本和供词,这账本他是看不懂的,但是证词却是能够看得明白。

“凌大人,供词不足为信。”司徒静在旁终于道:“洪悟修和田布仁被他们带回营里,谁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说不定是屈打成招也未可知。”

司徒静心中其实有些慌,只要抓了贺知县,接下来顺藤摸瓜往上查,搞不好就要查到自己的身上来。他深知其中关窍,一旦自己真的被吏部的人拿住,以贺学之的性情,绝对会做出弃车保帅的事情,而且这么多年来,虽然在贺学之的指示下,做了许多卑鄙的事情,但是自己却一直没有掌握着贺学之的证据,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自己与贺学之是一丘之貉,但是真要到了生死时刻,自己却委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所犯下的罪行,是由贺学之指使。

司徒静早就意识到这样的问题,但是在宜春的地盘上,他却无能为力,只能成为贺家利用的工具而已。

韩漠淡淡笑道:“屈打成招?呵呵,若是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到可以说是屈打成招。但是如今人证物证齐全,哪里来的屈打成招?我看这县衙里审案子,很多犯人都是一顿板子过后,便画押认罪,那司徒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些被打过板子犯人的供词,都是屈打成招,都是算不得数的?嘿嘿,若是如此,我看这大牢里面,就没有真正的罪犯,都该放出来了。”竟是看向贺学之,笑呵呵地道:“世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贺学之冷冷一笑,道:“这是你们官家的事,我白衣之身,不便插手。凌大人,韩将军,我身体颇有不适,无力支撑下去,你们该怎么处置,那就有着你们来,恕我不能奉陪了。”

他心中明白,苏克雍今日既然带着大批人手前来,那无论是在证据还是在兵力方面,都是做好了充分准备,自己被打个措手不及,就算留下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应对方法,而且说不定还会另生其他事端,只能尽早离开,回头好好计划,从长计议。

而且他虽然权势极重,但是却没有官身,留在这里,一旦太过参与,反而给对方以话柄,自讨欺辱。

所以一切的事情,只能慢慢来!

这里毕竟是贺家的属地,就算吏部官员有着充分的证据,但是没有天时没有地利,总能想出法子应对这帮官员。

他也不多说,向着几人拱拱手,抬步便往衙门外走去,头也不回,片刻间就没了踪迹。

贺知县和不少官员都还指望着贺学之留在这里镇场子,却料不到贺学之说走就走,众宜春官员一时间没了主心骨,心神大乱。

贺族的长老见贺学之离开,也不多说,一一辞别。

连贺学之都不能当堂插手的事情,这一群贺族长老自然更不敢掺和进来。

他们自然之道,贺学之立场,绝不是认输,而是要静下心,重新思量对策,如今也是贺族安危很是关键的时刻,贺学之绝不可能就此不管。

凌垒见贺学之都走了,再不犹豫,道:“不错,这人证物证齐全,苏侍郎,该怎么办,就以你的意思办吧!”

苏克雍立刻道:“我们手头,共有九名官员的充足罪证,若是凌大人确认这九人的罪证没有问题,那本官便将这九人暂时拘押下狱!”

“好好!”凌垒忙道:“一切依照苏侍郎的意思办!”

苏克雍当即毫不含糊,大堂上拿下了包括贺知县在内的四名官员,另外五名官员,则是派出御林军,迅速拿到县衙门来。

“本官准备将这些人暂且拘押在县衙大牢内,细细审问!”苏克雍望着司徒静,淡淡道:“却不知司徒大人意下如何?”

司徒静此时内心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惶恐,贺学之撇下一切离开,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更让他的底气大大减弱。

他虽然也明白,贺学之离去,不过是要从长计议,但是没有那个老家伙在身边,他就感觉自己的盛气完全消失。

原来自己终究只是贺学之的一条狗,主子走了,没了靠山,就凶猛不起来。

此时苏克雍手握人证物证,而且又有御林军的韩漠和监察室凌垒支持,凭借自己现在的能力,完全无法应对。

“苏大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是吏部官员,找到证据,就做你们该做的。”司徒静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本官若是插手,反倒有包庇维护的嫌疑了。”

他心中却是将洪悟修从头到脚骂了个遍,那是深恨洪悟修竟然惧怕吏部官员,这么轻易便做了人证,只觉得商人实在是不可信任。

他更是打定主意,今夜回去,定要将洪悟修的女儿,自己的那个小妾好好教训一番,以发泄心头的怒火。

在县衙外面的围观者,虽然已被御林军拦退到更远的地方,但是他们却也是远远瞧见,大堂之内是风云突变,御林军突然过来,竟然是抓捕贺知县这一干贪官污吏,不少人都显出兴奋之色,心中暗暗叫好。

贺知县在夕春县,那就是一个最大的昏官,身为一县之首,正事没做几桩,欺压百姓,大肆敛财,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事儿倒是干了不少,名声是臭到极点,今日被抓,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那是大快人心的事儿。

韩漠走出县衙时,吏部官员已经将九名夕春涉案官员关进大狱,其中有三名是清吏司的官员,虽然罪名只是收取贿赂,以权谋私等罪名,但是吏部官员接下来,自然是要从他们身上查出官仓储粮的事儿,这也是韩漠与苏克雍商议过,让苏克雍全力彻查的案子。

这一干涉案官员,都是拘押进县衙大牢里面,而以苏克雍为首的吏部官员,则是进驻县衙内,韩漠调拨给吏部官员办案的一百名御林军,由一名校尉统领,也驻扎在县衙内。

这一干御林军,除了保护吏部官员的人身安全,另一职责,自然是看守这些夕春涉案官员。

本来依照苏克雍的意思,大牢内的涉案官员,只由御林军来看守,但是韩漠则是悄声对他说:“只由御林军守护,万一里面的人突然死去,那么某些别有居心的人,肯定会以囚犯的死对你甚至是对我发起反击,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猝死,更不能只由御林军看守。县衙有的是衙差,让他们一起负责看守,但是却不能让他们接近牢房,更不能让衙差们接触犯人,只是做个表面上的共同守卫而已,如此一来,到时候发生意外,也就不全是御林军的责任了。”

苏克雍深以为然,对韩漠这个年轻人,更是发自心底的钦佩,不过却也暗暗担心,韩家一个小辈就如此厉害,那么日后韩家,会不会对苏家造成巨大的威胁呢?

不过那是后事,当务之急,则是要与韩漠联手,全力对付贺家。

……

韩漠到得官仓营帐时,肖木立时领着胡钱氏母子来营中参见,胡钱氏欲要跪下,早被韩漠上前拦住,微笑道:“胡大嫂,这一次,韩漠是要多谢你的。”

胡钱氏素面朝天,没有那种艳俗的脂粉气,却有着一种别样的清淡俏美,少妇的身形亦是丰腴有致,虽然如今沦为灾民,但大灾之前,那也是商家媳妇,家庭条件不差,所以保养的甚好,细皮嫩肉,白皙的很,而且没有普通民妇那帮的粗俗,带有几分内敛的清雅之气。

比之少女时代,已生下孩子的胡钱氏,满是少妇的风韵,虽不是国色天香,却也是鲜花一朵。

听韩漠这样说,胡钱氏显得有些惶恐,盈盈一礼,道:“韩将军,我们母子的性命,是你救下来的,如果不是你,那一日只怕……!”她神色有些凄苦,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切都过去了。”胡钱氏是二十岁左右的美貌少妇,比起韩漠还要大些,但是韩漠却显得很是老成,温言道:“胡大嫂深明大义,面对那帮家伙,敢于正义直言,这是连许多男人都比不了的,是巾帼英雄!”

胡钱氏被韩漠这样一夸,俏脸儿有些泛红,羞涩道:“民妇……民妇只是尽良心说话,他们想借我害韩将军,可是……可是韩将军救过我们母子,我若是昧着良心坑害韩将军,由于禽兽何异?”

韩漠叹道:“胡大嫂,道理虽然简单,但是真要这样做的,却并没有几个人。对了,胡大嫂,你莫叫我将军了,唤我一声韩兄弟就好!”

“民妇不敢!”胡钱氏有些惶恐。

韩漠指着旁边准备好的椅子道:“胡大嫂,你请坐,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胡钱氏忙摇头道:“韩将军有吩咐,民妇站着就好。”

“坐下吧!”韩漠叹了口气,道:“你不坐下,我就不好说事情了!”

胡钱氏不好再拒绝,抱着孩子,丰满圆润的肉.臀只是坐了椅子的一点边沿,心中却是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将军,找自己前来是有何事要商量。

第三六四章 【夜见远方客!】


class="width">韩漠坐了下去,才柔声道:“胡大嫂说了真话,却是让许多人心里很不痛快,如果你还留在宜春郡,只怕会有些小人借机报复,对你们母子不利。<<>>所以,这宜春郡,你们是不能呆下去了。”

胡钱氏神情黯然,微垂下头,并不说话。

她自然明白,自己在大堂上说了真话,那么司徒静等人的心中一定是恨透了自己,今日若不是韩漠保护,可能就要遭遇不测。

虽然如今到了军营来暂避,但这终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司徒静一伙人心存怨念,那么等到韩漠离开,那群家伙必定或对自己和孩子动手。

报复一对母子,对于司徒静那群人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有一个安排,却不知道胡大嫂愿不愿意。”韩漠看着胡钱氏,轻声道:“如今宜春郡不能留,夕春县更不能留。这里终是他们的地盘,就算我有心要护着胡大嫂,但是只要我稍有疏忽,只怕他们就要对胡大嫂不利,所以……我想安排胡大嫂离开宜春郡,却不知胡大嫂愿不愿意?”

“离开?”胡钱氏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茫然,显出一丝苦笑,道:“我又能去哪里?”

“东海!”韩漠立刻道:“东海郡是我的家乡,那边虽然民风剽悍,但是生活却富足,大家也都淳朴的很,胡大嫂去了那边,有我韩族照应,自是能够好好生活下去的。”

胡钱氏黯然不语。

她的故乡在这里,要离开宜春,远去从未踏足的东海郡,天南海北,那是要去适应一个极为陌生的环境,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熟悉的人,自是有些心神皆伤。

“为了孩子。”韩漠轻轻道。

胡钱氏抬起头,抱着孩子站起身,道:“一切都由将军安排。只是……!”欲言又止,却没说出话来。

“胡大嫂,有什么顾虑,你尽管说来。”

“将军,民妇有一事相求将军帮忙。”胡钱氏的声音很轻柔,也很平静,水汪汪的眸子里充满期盼。

“你说!”

“民妇相求将军帮助打听一下家人的下落。”胡钱氏轻声道:“大水来临,民妇家人都在大水之中……民妇知道他们遇害的可能性极大,但是……但是没有见到他们的尸首,我不相信他们……他们已经死了……!”

韩漠立刻点头道:“这件事情,我定会派人去查。如果他们还活着,我一定会派人送他们去东海与你团聚!”

胡钱氏放下孩子,跪倒在地,哽咽道:“多谢将军,将军大恩大德,民妇一生一世都不会忘!”

韩漠忙让她起来,轻声道:“司徒静他们如今被吏部官员搅得一团麻烦,一时还抽不开精力来对付你,所以今天夜里,我便派人带你去东海,到了那边,自会有人照顾你们母子,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多谢将军!”

韩漠等胡钱氏母子出去,立刻写了一封信,那是要交给二宗主韩正坤的,先是向老人家问了一番好,要他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随后便将胡钱氏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请二宗主收留这一对母子,好好照顾着。

写完这份信,立刻就想到了韩家西府后花园中那个孤寂的女子,心中不禁一阵黯然,也不知柳如梦如今过得可好。

离开东海已经数月,这数月来,每一个日日夜夜,柳如梦都是孤单落寞地独自生活。

那样一个艳世绝双的女子,却要经受这样的痛苦,却要忍受如此的孤寂,韩漠想着柳如梦黑夜对窗独思的情景,心中颇有些感伤。

本要写一封长信给柳如梦,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没写,毕竟柳如梦身在韩家,那是绝不可透露的秘密,自是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想来想去,他终是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一行话。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腰带,我一直带着!”写完,不禁摸了摸腰带,那是柳如梦亲手为他所制,他一直佩带在身上。

将这封莫名其妙的信也塞进同一信封内,韩正坤的睿智,自然是一下子就会明白这封信是写给谁,到时候也必定会帮助自己转交给柳如梦。

“希望你一切都好!”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韩漠才喃喃自语。

当夜,韩漠便悄无声息地将胡钱氏母子交给了西花厅的人,派出两名西花厅吏员,乔装打扮,将胡钱氏母子送去东海,交给韩正坤,那封信,也交给西花厅吏员,令他们务必交到韩正坤的手中。

……

……

这一夜无月,贺学之却是在他的书房中,会见了一个从远方来的客人。书房里灯火昏暗,透着一股子阴冷气息的书房中,房门紧闭,只有贺学之和他的客人。

他的客人此时正与他对面坐着,神情漠然,一双深陷的眼睛,正如一头鹰鹫一样,淡淡地盯在贺学之的身上。

这人穿着麻布衣裳,头上戴着帽子,鼻梁高挺,双目深陷,年纪很轻,却正是韩漠在羊肉馆见到的那位南风人,名字叫做阿迪。

贺学之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枚玉如意,就如同抚摸处女的肌肤一样,轻轻地在玉如意上抚摸着,打量了阿迪一番,才道:“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

阿迪用并不熟练的燕国话道:“贺嗒昂,某今次来,贺嗒昂该知是因为什么!”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是却透着一股子轻傲。

嗒昂是风国的一种称呼,是对男性长辈的一种尊称,对于女性长辈,则是称呼为“嗒颜”。

贺学之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明白的。宜春郡如今乱作一团,我却是没有想到,我的呼玛克安竟然会派你在这个时候过来!”

“克安”,在风国人的语言里,是“兄弟”的意思,至于“呼玛”,自然是人名了。

阿迪淡淡道:“贺嗒昂一直没有给我们回信,我们只能找上门来。”

贺学之摸着下巴,缓缓道:“你也看到了如今的情势,我并无太多精力去做那些事情。”

“但是当初我们可是约定好的。”阿迪眼眸子里带着一丝愤怒:“我们第一批东西交给了你,但是你要给我们的东西,却是迟迟没有音讯。这违反了我们的约定……我们需要听的是结果,不是理由!”

“听你的意思,是在责怪我了?”贺学之淡淡道,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阿迪眼中虽然有愤怒之色,但还是压制住,道:“贺嗒昂,东西没到,某不多说,只是我们请你寻找的人,如今可有下落?”

贺学之放下茶盏,道:“有一丝音讯,但是并没有查清,还要查!”

“哦!”阿迪眼睛亮起来:“什么音讯?人在哪里?”

贺学之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如果知道人在哪里,那就不必说只有一丝音讯,也不必再追查的。”

阿迪显出失望之色。

“不过你们要找的人,确实是在燕国,这一点,当无疑问。”贺学之重新拿起玉如意抚摸着:“我的人还在四下里查探,一有消息,自然会告诉你们。”

阿迪点点头,道:“如此,就有劳贺嗒昂了。”顿了顿,重新问道:“贺嗒昂,你要交给我们的东西,何时能到?”

贺学之叹道:“我是讲诚信的,与呼玛克安的约定,我是铭记在心中。只不过,因为发生大水灾,又有人处心积虑要为难我,所以将你们的事情耽搁了,这一点,你回去之后,要代我向呼玛克安解释一下,我可不是违背诺言的小人啊,实在是迫不得已!”

阿迪皱着眉头,问道:“谁要为难你?是谁耽搁了我们的事情?”

贺学之摇摇头,道:“告诉你,你也帮不上忙,还是不说的好。”

阿迪冷冷一笑,站起身来,过去打开书房的门,出去了一下,然后拿着灰色的包裹进来,将包裹放在贺学之的书桌上,这才重新坐下。

贺学之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什么?”

“贺嗒昂自己看!”

贺学之解开包裹,里面却是两只翠绿色的竹筒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无什么特殊之处。这两只竹筒子通体翠绿,就如同刚刚砍下的竹子,筒身圆滚滚的,有手臂粗细,却只有三根手指长短,乍一看去,除了颜色很显眼,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贺学之看了看,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平静问道:“这是什么?”

“贺嗒昂不知道?”

“看着倒是像风巧弩,不过这颜色与上一次到来的一百五十只大不相同,却不知有何区别?”贺学之摸着下巴,目光在竹筒上细细地打量着。

“贺嗒昂想知道有何区别,最好的法子,就是亲眼见识一番!”阿迪平静道:“有无活物?”

贺学之起身走到紧闭的窗边,淡淡道:“牵一条狗来!”说完,这才回到屋子里重新坐下。很快门外传来狗吠声,贺学之起身出了书房,很快就牵进一条如同小牛犊子般健壮的大狼狗,龇牙列齿,看起来异常的凶悍。

阿迪拿起一只翠绿竹筒,将其中一段对准了狼狗,二话不说,手指头轻轻在另一端按了一下,便见从这一段射出五支极细的箭矢,这一种箭矢只有成人中指粗细,但是射出来的力道和速度都是惊人,从筒端出来后,五支箭矢呈五角之形,自五处袭来,竟是同一时间射在狼狗的身上。

这狼狗的头上,背上,小腹,大腿和脖子上各中一箭,只是叫了两声,健壮的身体变趴了下去,随后便在地上抽搐两下,只眨眼间,便不再动弹。

若是不仔细查看,还以为这匹狼狗已经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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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五章 【风巧弩】

狼狗从中箭到死亡,耗时不过一转眼间,速度快得惊人。而且这些箭矢射中的地方,也并非是身体最致命的要害,如此迅速地死去,当真是让人震惊万分。

贺学之眯着眼,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了狼狗的尸首,非但死去,而且没有一丝鲜血流出来,伤口处,七窍中,都不见一丝鲜血。

阿迪将竹筒子放回桌上,看着贺学之,声音平静:“贺嗒昂,有何区别,你现在该知道了吧?”

贺学之轻轻拍手道:“好,好,阿迪啊,你今日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将狼狗尸体拎出去,交给护在外面的影子卫处理,这才回房紧闭房门,笑眯眯地看着阿迪,问道:“上一批的风巧弩,可没这么大的威力。虽然同样可以一次射出五箭,连射两次,射出的弩箭都速度快极,而且很有力道,但是这两只风巧弩的杀伤力,似乎更为强大,这狼狗中弩之后,死亡的速度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阿迪得意道:“那是自然,否则也不会带来让贺嗒昂鉴赏!”

“告诉我,这有何门道?”贺学之凝视阿迪问道。

阿迪并没有回答,只是道:“贺嗒昂是否满意这种更强大的风巧弩?”

贺学之点头笑道:“纵观中原四国,就算穷兵黩武的魏国人,也不可能有这样强大的武器,风巧弩应是这块大地上最强大的武器,我自然是非常满意的。”

他这话虽有些夸张,但却并非虚言。

在这种冷兵器时代,铁制兵器已是最好的武器,短距离攻击武器中,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那都是各有特色,其中自然也少不得被人们成为神兵利器的犀利武器。

远程武器,除开需要众多人一起操控的大型工程武器之外,最常见的就是弓箭,比之弓箭先进一些的,就是连弩。

如今的科技水平,最好的连弩,也不过连续发射三次,每次一箭而已,虽说制作精巧,但是成本极高,而且制作的过程很复杂,通常情况下,军队中虽然配有弩箭兵,但数量极少,单兵远程攻击的武器,还是以弓箭为主导。

弓箭的制作,自然是简单的很,根据质料的不同,威力也是有强有弱,但是正常人使用弓箭,那都是一弓射一箭,不可能瞬间连发,而且射出的箭矢,根据人的状态和体能,射出去的力量和速度也是大不一样,同一张弓,不同的两个人射出的箭矢,威力就会有强弱的区分。

就好比一张一石的弓箭,放在朱小言手中,自然是力道速度和准头俱佳,那是威力无穷,放在薛绍的手中,速度和准头自然也非同一般,放在韩漠手中,力量和速度绝不稀缺,准头就差许多,若是放在一名普通士兵的手中,威力便大打折扣。

所以通常的情况下,冷兵器时代的单兵武器,或许在制作和使用威力上有强弱之分,但是最紧要的,还是用武器的人。

但是这风巧弩,却是一种全新的创造。

说白了,风巧弩打破了传统冷兵器的理念,武器的威力,已经不取决于使用者,只要使用者不是白痴,懂得简单的操作方法,那么便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无论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这种风巧弩到了大家的手中,知道如何操作,发挥出的威力将是一模一样。

风巧弩不同于普通弩箭,它能够同时射出五箭,虽然不能连续三次射箭,但是也能够两续发出两次,能在眨眼间先后两次发出十支箭矢来。

而且每一轮的箭矢,成五星射出,几乎笼罩敌人全身要害,让你避无可避,杀伤范围极广。而且因为机关设计的极其巧妙,射出的箭矢,速度和力量都是取决于机关的性能催动,并不是取决于操控者的体能和力量。

精巧的机关催动性能,发挥出的能量,绝不比一名大力士弱,所以射出去的每一支箭矢,速度和力量都是惊人的。

而且风巧弩射出的距离极远,比之普通弩箭的距离要远得多,所以整体性能而言,作为远程单兵武器,风巧弩绝对是中原大地上最强大的武器,而这一类武器,却是出产在神秘的南风国,并不为人之道。

这种风巧弩,还有一个极其明显的优点,就是便于携带,乍一看去,与武器根本攀不上边,更不会有人知道这平常无奇的竹筒乃是威力无穷的杀人武器。

当然,这样的武器,制作的技巧极其复杂,而且制作的材料也是极为难得,其中的某一种材料,那是只有南风国才出产,这也就保证了风巧弩的专属性。即使被他国人参透了其中的制作方法,但是没有材料,却也只能无奈叹息,制作不出这样的风巧弩来。

就算是在南风国,这样的武器也是产量不高,毕竟材质稀少,而且制作工艺极精巧,必须具备一定的机关诀窍才能制作出来。

见贺学之没有掩饰对风巧弩的喜爱,阿迪得意道:“贺嗒昂满意就好,这样的风巧弩,在我风国那也是极珍贵的武器,贺嗒昂是否想配备?”

贺学之眯着眼睛笑道:“阿迪,告诉我,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帮我们找到所要找的人。”阿迪立刻道:“另外,你答应我们的东西,尽快送达过去……我们风国人的耐心,一向就不好,某并不希望我们之间的约定因为贺嗒昂的不诚信而破灭!”

贺学之微微皱眉,才缓缓道:“阿迪,你们要找的人,我会加派人手去查访,甚至会知会京中的力量,让他们也帮着打探。但是你们所要的东西,恕我直言,当前形势下,我并不能做出承诺!”

“为什么?”

“很简单,我与你们合作,是大家各取所需,需要保证双方的利益。”贺学之平静道:“但是若是某一方的利益面临破坏,那么我们的约定就必须重新考量。你也知道,宜春发大水,非常之时,如今京中来了大批的官员,工部尚书萧怀金,吏部侍郎苏克雍,御林护粮官韩漠,监察使凌垒,还有暗处的花厅,黑旗等等,各方势力都聚集在宜春郡。今夜我与你见面,已是费尽心思避人耳目,但是若要将你们所要的东西在这个时候运送过去,那就不能像掩饰今夜你我想见一样容易了,一旦运送被察觉,到时候你我双方的利益都会受到巨大的损害,我这边甚至要面临巨大的危机……你自己想一想,这个时候,我还适合将东西运送过去吗?”顿了顿,见阿迪神色有些冰冷,才继续道:“更何况,这中间有一个人就是要找我的麻烦。若是没有他,我倒是顾念着呼玛克安与我的交情,冒一冒险,将东西偷偷运送过去,但是……但是这个人只要在夕春县留一天,我就一天不能轻举妄动。”

阿迪沉默着,片刻之后,才问道:“贺嗒昂是这里的土皇帝,会对谁有如此的顾忌?难道连贺嗒昂都无法对付他?”

贺学之摸着下巴道:“他手握兵权,而且是朝廷钦派,要对付他,并不容易。我倒是想他死,可惜……他偏偏不让我如愿!”

“掌握兵权?”阿迪顿了顿,道:“你说的是御林军的那个人,姓韩的那个?”

贺学之淡淡一笑,道:“罢了,不说这个了。阿迪,等我应对完这个家伙,才能履行与你们的约定。”端起茶盏轻声叹道:“真希望那个臭小子出些意外,突然死去,那样我就有精力来为你们做事了,哎……!”

阿迪淡淡道:“贺嗒昂,你是在暗示某?”

贺学之眯着眼笑道:“什么意思?”

“你在暗示某,让我们去杀了那个小子。”阿迪平静道。

贺学之眼眸子里划过一丝光芒,神色却很平静,悠然道:“我可没这么说……你们做事,我是不好过问的。不过我觉得,风国的汉子神秘莫测,一般人做不了的事情,风国人只怕能做成,嘿嘿……!”

“这不可能!”阿迪很直白地道:“贺嗒昂想借刀杀人,某想,我们是不能让贺嗒昂如愿了!”

贺学之皱起眉头。

阿迪淡淡道:“贺嗒昂心中想杀死那个人,但是又担心自己人出手,一旦被人抓到把柄,会对你们的家族很不利。你想让我们动手,让我们帮你杀死那个姓韩的,我们却也不能答应你。我们与你合作,就像贺嗒昂方才所说,是对双方有利的事情,不会损害对方的利益,但是我们如果帮你杀死那个人,我们的利益将受到严重的威胁。那个姓韩的,应该是韩氏家族的人,是你们燕国世家中的人物,我们风国,是不会参与你们燕国内部的争斗,绝对不能够……!”

贺学之嘿嘿笑道:“阿迪,你误会了,我可没那意思。而且……说句不怕你怪责的话,就算你想动手,我也不会让你动手的。你虽然是风国的勇士,但是……与韩漠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那韩漠文武双全,狡猾异常,一般人可是对付不了的。我不希望你被他伤害!”

虽然明知是激将,但是阿迪还是忍不住道:“贺嗒昂,他真的有你说的这样厉害?这天下人,名不符实的太多太多!”

第三六六章 傲气阿迪

贺学之微笑道:“阿迪,你的师父是天下奇人,在你的眼中,除非真正的高手,否则是入不了你的法眼。但是我却可以负责任的说,这个韩漠,绝对不简单。”顿了顿,问道:“你可听过叶天猛这个名字?”

阿迪皱起眉头,有些茫然,摇了摇头。

“看来阿迪还真是不轻易出门走动,否则定然会知道这个人。这叶天猛,那是号称渤州郡第一猛将,武功了得,但是你或许不知道,这个叶天猛,就是死在韩漠的手上。”贺学之缓缓道:“且不说韩漠的武功,单论他的狡猾,那也是令人防不胜防。我得知他要来宜春郡担任护粮官,早就设下妙计,准备好好地整治这小子一番……但是直到今日,这小子依然很安全地活着,无论软招硬招,他都应对自如,而且就是因为他的存在,让我们身处被动,才耽搁了你们的事儿……!”

阿迪平静道:“连贺嗒昂都对他如此忌惮,看来还真是一个人物。”顿了顿,凝视贺学之道:“若非顾忌他是你们燕国的世家子弟,某还真想会会这个人。只是......我们风国,并不想与燕国发生冲突……!”

贺学之眼眸子闪着光,轻声道:“阿迪,如果有一个法子,既让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又不让惊动任何人,而且能够让你与他会一会,你愿不愿意?”

阿迪淡淡道:“看来你还是想让某为你杀他……!”

“你若不想杀他,我不勉强你。”贺学之摸着下巴道:“你可以只是与他交手一番,就知道他的武功有多厉害了……当然,愿不愿意去会会他,完全取决于你,你若不愿意,此事便作罢。”

阿迪并没有回答,只是沉吟一番,才道:“贺嗒昂,你若能尽快找到我们要找的人,我们可以再提供五十只风巧弩送给你,而且……是今夜这种见血封喉的风巧弩!”

“好,我尽快安排!”贺学之笑着,拿起一只风巧弩,赞叹道:“真是好东西啊。你们风国人,倒真是心灵手巧!”

阿迪站起身,道:“夜深了,某不再打扰贺嗒昂歇息。”

“你住在哪里?”

“在城中。”阿迪淡淡道:“贺嗒昂要找我,只要在你府前留下信号就好!”

贺学之点点头:“你们要小心谨慎。如今这夕春城鱼龙混杂,你们莫被人识破身份,否则……对你们将很不利!”

阿迪嘴角泛起冷笑,单臂横胸,那是风国的一种礼节,与燕国拱手行礼是一个道理。

临出门前,阿迪终于停住脚步,淡淡道:“如果可能……帮某安排与他一决雌雄……但是,某绝不能杀他!”

贺学之嘴角泛起笑意,虽然与这个阿迪接触的不多,但是他看透了这个年轻人的性情。

傲气凌人,对于强者,充满着极浓厚的挑战欲望!

贺学之一开始知道阿迪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来到宜春,内心还颇有些不满,毕竟他与风国人的联系,那是绝不能被外人知道的。

但是此时,他却感觉这个阿迪来得实在是时候。

……

……

接下来的两日,韩漠没有看到过贺学之的身影,就是春园,韩漠也未去过一趟。至于司徒静那帮宜春官吏,则是与苏克雍的吏部官员们纠葛在一起。

苏克雍这个人,虽然性子古怪,但是真要做起事来,却是有板有眼,雷厉风行。将贺知县一干人拘押下狱之后,虽然不会严刑逼供,但是恐吓刑讯自然是有的,更是派人往这些官员的府中搜找证据,短短两日,又是有近十名官员落网,被抓进大狱。

不过被抓的,到目前为止,并无什么强势人物,大都是一般的官员小吏。

苏克雍并没有丝毫的介意,虽然有伤在身,但是依旧孜孜不倦地四处搜罗证据,明目张胆地将剑锋对准着贺氏家族。

司徒静一天比一天心惊肉跳。

苏克雍每一天都能查出新的东西来,而许多的证据,已经开始对他这位宜春郡守大人产生巨大的威胁,最要命的是,他这两日不下十次往春园去求见贺学之,却被贺家下人告知,贺学之身患重病,无力起床,不接见任何人。

司徒静都要急疯了。

没有贺学之的支撑,他这个郡守就是一个空架子,调不动一兵一卒,而且对宜春的大部分官吏根本形不成影响。

苏克雍咄咄逼人,步步紧逼,司徒静却没有任何法子去应对。

他此时才感觉到,这么多年来,将自己的身家前程完全依附在贺家的身上,究竟是对是错?

非但如此,京中又下了一道旨意来,那是圣上亲下的旨意,里面的内容很简单,那是要苏克雍和凌垒精诚配合,全力调查宜春贪官污吏事宜,务必要给百姓一个交代。其中自然也是嘱咐,不得滥用职权,欺辱地方官吏,没有真凭实据,不得随意处置地方官员。

这道旨意来的是时候,显然也是京中以苏观涯为首的一批官吏特意请旨,求皇帝发下这道旨意的。因为这道旨意虽然分量算不得太大,但却有着堂堂正正的天子旗号。

明文虽然让苏克雍等人小心办事,但是实际上,却是给予了吏部官员在宜春审讯处置地方官员的最高权力。

想来这道旨意发出来之前,燕京朝堂上必定也是经过一场唇枪舌剑。

这道旨意,苏克雍就如同上方宝剑一样,每天都放在袖子里,悉心保管着,偶尔在审案拿出来,却也颇有效果。

至于赈灾粮的事情,京里却没有给予答复过来。

不过宜春的好消息却也是有些,就好比这一阵子天气晴朗,宜春的水讯传过来,江水那是退去不少,而且大常江江堤,在工部官员的带领下,征集了不少民夫河工在前方修堤,已是初步将大堤堵起来,保证了若是大常江再往上涨潮,江水不至于再越过堤坝,进入平原境内。

范家那边,也做出了积极的反应,虽然并没有如同韩漠建议的那样,从西部四县调拨粮食过来,但是他们却动员了大批的民夫,帮助修筑加固堤坝,更是疏通漫过来的江水,引水入内河。

韩漠倒是往京中户部发了一份文书,向户部催促粮食,到了今天,快半个月,除了自己带来的一批粮食,却没有半颗粮食再进入夕春县,做为护粮官,他总是要催一催问一问的。

有苏克雍在前面顶着,与宜春的官吏们斗的不亦说乎,韩漠倒是轻松了少许,不过这两日却不见贺学之发难,他倒更加谨慎起来。

如今苏克雍强势出手,形势对于吏部官员来说,极其有利,若是任由苏克雍这干人抽丝剥茧查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司徒静便要涉案进去,到了那个时候,贺家想必也会面临着危险。贺学之率领的贺族,这两日却保持着安静,显示出超强的耐心,这种平静,让韩漠深深地感受到,平静过后的风雷,将更加惊人,更加剧烈。

可是贺家准备从哪个方面做出风雷般的反击呢?

贺学之,又在酝酿什么样的阴谋?

韩漠还真想往春园去一趟,探探那老家伙的虚实,不过仔细一想,老家伙既然几日没有动静,所谋必定非同一般,自己就算上门去,也未必能够探到什么虚实,说不定反而会让对方看出一些什么来。

黄昏时分,天边还有落日,红光如火,洒射在大地之上。

韩漠信步走在长元街上,走了几家米铺,这几家米铺都是大鸿米店关门大吉后,立刻开门做生意,将自己余下的并不太多的粮食拿到米市上来售卖。

这几家的东家,虽然心中也都想着趁这个时候大赚一笔,但是有洪悟修的前车之鉴,自然不敢在米市上肆意妄为,粮食价格虽然比平常高了五六倍,但是比起先前高出百倍的米价,却已经能够让人接受了。

毕竟是大灾时期,粮食紧缺,若是按照往日价格卖粮,这些米商也就没必要开铺子了。

这一点,韩漠也甚为了解,所以见到这些米铺子的价格,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这样一来,大多数人还是能够买上粮食活命的。

在长元街行了小半日,正要离开,经过一家胭脂店门前,却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店里。

那两个人一前一后,身材窈窕,不正是萧灵芷和小君主仆吗?

也是有几日没有见到这两个姑娘,却不知这几日她们都在忙些什么?不过韩漠对于这次萧灵芷宜春之行,却颇有些疑惑。

自进入夕春县,萧灵芷就一直待在春园,很少出来,似乎每日里都是窝在春园内无所事事。

这让韩漠自是生出疑惑之心,毕竟萧灵芷作为萧家的一个厉害角色,不辞辛劳前来宜春郡,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到这里看一看灾情的状况,更不可能是来春园度假。她来到这里,当然是有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和目的。

但是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一阵子,前来宜春的各方势力纵横交错,都有着自己极其明确的目的,但是好像只有萧灵芷,让人无法看透她来到宜春究竟是为什么。

本就是令人难以捉摸的姑娘,又有着令人猜不透的目的,这让韩漠感觉头有些大。

第三六七章 说胭脂,戏灵芷!

韩漠经过胭脂铺子,抬头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红月胭脂坊”五个字,这名字就透着一股子脂粉气,还真是不适合男人进去的地方。

韩漠正在犹豫是否要进去和萧灵芷打个招呼,却听到小君的声音已经叫道:“咦,韩少爷,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也要买胭脂吗?”

“我……我只是恰好经过!”韩漠一阵冷汗,自己要买胭脂做什么?见到小君正站在门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更是向自己招手道:“韩少爷,我们家小姐在这里,你进来吧?”

韩漠犹豫一下,终于还是走进了胭脂坊,乍一入门,立刻就闻到了胭脂水粉的味道,铺子内更是有几位夫人太太正在选购胭脂,铺子里的伙计们正在为她们解释着,而萧灵芷站在柜台靠东边,正拿着一盒胭脂,放在晶莹粉嫩的小鼻子前面,似乎是在闻胭脂的香味。

韩漠进了店内,望向萧灵芷,见她轻装素面,幽雅恬静,窈窕的身姿在这铺子里,顿时就将那一干夫人太太小姐们比了下去,那些女人的出现,只是更加配衬出萧灵芷的冷秀清美,她随意的一个动作,都显得优雅而淡定,气质如兰。

见到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小子进来,有几个贵妇便要呵斥韩漠退出,不过见到韩漠那清秀俊朗的面孔,便将呵斥生生吞进肚中,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偷偷打量着这个俊秀的小伙子,更有那骨子里骚荡的贵妇人,已是向韩漠暗送秋波,那眸子里水汪汪的,就是在勾引着韩漠。

韩漠做大事的时候,向来淡定自若,沉得住气,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但是此时走进这女性专卖店,几个风骚的妇人往这边抛秋波,韩漠顿时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火辣,看来在女人这一方面,自己还是太纯洁,纯洁的就像一张白纸----即使和艳雪姬有过欢爱,但是他感觉自己的内心还是很纯洁的。(注:就像写这本书的作者一样!!)

他缓步走到萧灵芷身旁,向柜台中正用一种异样目光看着自己的伙计道:“有没有苏芳木制作的胭脂?拿一包给我瞧瞧!”

那伙计一愣,但是韩漠这一句话,看起来倒像是个行家,回道:“你要苏方木做的胭脂?那种胭脂可是味儿不香,存货很少。”

“那就是有了,拿来瞧瞧!”韩漠道。

说完,韩漠转头看着身边正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萧灵芷,笑呵呵地道:“军师,真巧,你也在这里买胭脂啊?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我真是有缘。”

萧灵芷奇怪地看着韩漠,忽地撇过头去,强忍着笑意,不让自己在韩漠的面前笑出来。

“想笑就笑嘛!”韩漠呵呵笑道:“何必忍住,那样会伤身子的。”

“你?”萧灵芷转过头来,狠狠瞪了韩漠一眼,道:“一个大男人家,跑到胭脂店里来,也不怕人闲话吗?”

韩漠笑眯眯地道:“闲话?这就奇怪了,我看见你在里面,有熟人在这里,进来打声招呼,这是懂礼貌的事儿,有什么闲话?”

“你莫乱说!”萧灵芷柳眉微竖,俏脸儿有些泛红,瞧着不远处几名贵妇正在窃窃私语,怪责道:“我与你何干,你……要你打什么招呼!”

韩漠叹了口气,轻声道:“好好好,那是我错了,我进来买包胭脂,那总可以吧?”

“男人用什么胭脂?”萧灵芷瞪了他一眼:“又在胡说。”

韩漠笑道:“男人不用胭脂,女人要用。所以,男人买胭脂送给女人,那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萧灵芷秀眉微蹙,随即冷冷一笑,轻声道:“送给她吗?看来你还真是多情。”

“她?”韩漠一怔,他说买胭脂送人,那也是随口一说,却想不到萧灵芷竟然这样反问,很快就明白,萧灵芷口中的“她”,那十有八九就是化名媚娘的艳雪姬了。

“你……吃醋了?”韩漠轻声调笑道。

萧灵芷面色骤冷,冷声道:“你……你放肆!”

韩漠一愣,想不到萧灵芷竟然有这样大的反应,耸了耸肩,轻声道:“当我没说过。”

此时那伙计已经取了一包胭脂来,韩漠打开看了看,轻轻闻了闻,这包胭脂的香味儿很淡,若不仔细去闻,几乎都难闻到。

“谁堪览明镜,持许照红妆!”韩漠低声吟道:“这才是真正的好胭脂!”

那伙计见一个男人似乎也同胭脂之道,不由奇道:“客官,你也懂胭脂?”

“皮毛而已!”韩漠笑呵呵道。

那伙计摸着鼻子,笑问道:“那我问你,你可知这胭脂的由来?”

萧灵芷在旁淡淡道:“不过是不懂装懂,伙计,你莫理他!”

韩漠笑道:“军师,你这倒是说错了,要说起这胭脂,我还真是略通一二,我说皮毛而已,不过是自己谦虚罢了,你还真当我只懂皮毛啊。实话告诉你,我懂得,弄不好比你懂得还多!”

那伙计听韩漠喊萧灵芷“军师”,并不解其中意思,还以为萧灵芷的名字是这个字音,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古怪而已,见韩漠一副侃侃而谈的样子,笑道:“客官,那我可不信了。这胭脂水粉,姑娘家自然比男人懂得多。”

韩漠这一阵精神一直紧绷着,时刻提防着贺家的阴谋诡异,此时在这店铺里,倒是感觉有些轻松,正好趁此放松一下,笑道:“这胭脂的来由,那倒是有两种说法的。”

“哦?”伙计来了兴趣,“哪两种?”

韩漠前世研究药剂学的时候,说来也巧,还真是对胭脂有过一番了解,对于胭脂这种古代女性最为重要的化妆品,还是深通其道,想不到今日无巧不巧,却是要展自己在这方面的才学。

“这第一种说法,胭脂是从殷商时期流传下来的。殷商时期有一个诸侯小国,称为燕国的……当然不是我如今这堂堂大燕帝国。燕国的妇女们用红蓝花的叶汁凝结成脂,因出产自燕地,所以称为‘燕脂’,后来名字则变化成了‘胭脂’。”韩漠微笑道。

他说起胭脂的来历,旁边的贵妇太太小姐们都将目光投过来,更有人缓缓靠近过来,听他解释。

实际上胭脂在如今中原地区虽然十分流行,但是大多数妇人,并不知道她们经常使用的胭脂,究竟是从何起源,这些贵妇太太小姐们,知道的也是极少,此番听韩漠突然说起,自然是来了兴趣。

小君此时也站在萧灵芷身边,娇俏问道:“还有一种说法呢?”

“这第二种说法,那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是汉武大帝之时,张骞出使西域,从匈奴人那边引进过来。匈奴的焉支山,出产这样的胭脂,匈奴的女人们,就是用这样的胭脂装饰面庞。”

那伙计竖起大拇指道:“兄弟,你果然知道,是个懂行的,我倒是走眼了。对了,你方才说,这苏方木制成的胭脂最好,那可有什么说道?”

旁边为这一大群娘们,用各种眼光看着自己,其中不乏那种滴出水来的春.情柔光,这让韩漠脸上很是发烫,身上也有些不自在,不过瞧见萧灵芷也正看着自己,那美丽的眼眸子里,似乎也在期盼自己继续说下去,于是咳嗽一声,道:“其实这胭脂嘛,有两类。这第一类,是以丝锦濯红蓝花的花汁制成。红蓝花的花瓣有红蓝两种色素……唔,两种颜色,花开之时,将整朵摘下,放在石钵中反复杵捶,掏出黄汁后,剩下的就是红蓝花制成的胭脂。而另一类,则是加工成小花片,薄而淡,可往脸上敷擦。这前一种叫做锦胭脂,后一种,叫做金花胭脂。”指着铺子里的胭脂道:“你这里的胭脂,都还不是最鲜的胭脂,这都是经过阴干之后,形成的膏脂,不过这也是最好的胭脂保存方法了。”

众人闻言,都是啧啧赞叹,那些夫人们叽叽喳喳相互议论起来,都是对韩漠很是钦佩,就是萧灵芷,也泛起一丝难得笑意,她还真是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男人,竟然对胭脂也是如此了解,也算得上是博学多才了。

“除了红蓝花,像重绛,石榴,山花,苏方木,这也都是制作胭脂的原料。”韩漠笑眯眯地向伙计道:“你问我为何要说苏方木只做的胭脂最好,其实这也不是一概而论,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而已!”

此时店中的掌柜也聚过来,眯着眼,拱了拱手笑道:“小兄弟还真是见多识广。冒昧问一下,你说这苏方木制作的胭脂最好,不知有何见解?”

韩漠微笑道:“其实老先生应该明白,虽然这些原料都能制作成胭脂,但是由于原料的不同,它们的效果自然也是不尽相同的。通常而言,胭脂可以增添好气色,让女子的肌肤呈现红润感,制造出粉嫩透明的肤色来……!”说到这里,他禁不住看了看萧灵芷那光滑如玉异常娇嫩的脸庞,引来萧灵芷一个白眼,那俏脸儿微显红晕。

四周的夫人太太们,竟是情不自禁地拿手往自己的脸上抚摸,更有一名皮肤皱巴巴的老娘们,也轻柔地抚摸自己的肌肤,让人一阵恶寒。

掌柜听他当众夸赞胭脂的好处,那是对胭脂生意大有好处,眼睛喜得眯成一条缝,道:“小伙子,你说的不错,这胭脂那可是好东西。”

“确实是好东西。”韩漠正色道:“它还能修正脸型,姿容养颜……论起润滑肌肤,自然是红蓝花所制成的胭脂,不但效果奇佳,而且香味如兰,从某种角度来说,那是最为上等的胭脂,但是价钱也是最为昂贵的。”

掌柜问道:“既然如此,小兄弟为何又说这苏方木所制的胭脂才是最好的?我经营胭脂坊,也是有十多年,自问也是精于此道。只听说红蓝花所制的胭脂才是最好的啊。至于重绛,石榴,山花和苏方木,虽然也都能制成胭脂,但是比起红蓝花,似乎还是差了一些。”

“掌柜的,我说过,是我个人之见而已。这几种原料,制作出来的胭脂,效果是不相同的。重绛自不必说,涂抹在脸上,虽然也可以红润肌肤,带有香气,但是如果肌肤不好,却经常有麻氧的感觉。石榴的味道却是不好,而山花虽然香味比红蓝花更浓,但是姿容养颜的效果却是最差的。”

小君在旁人忍不住问道:“那苏方木呢?”

旁边也有妇人跟着问道:“是啊,小公子,苏方木又有什么说法?”韩漠身着普通麻布衣裳,若是长相普通,又或者没有才学,这帮妇人看也不看一眼的,但是韩漠不但长相清秀,而且侃侃而谈,这帮妇人顿时颇为敬慕,更是有那骚.浪.妇人春心荡漾,这“小公子”更是叫出口来。

“苏方木,香味不足,红润肌肤也不足,而且价钱最便宜!”韩漠立刻道。

众人一愣,掌柜奇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要说这苏方木所制胭脂是最好的!”

“这就看对谁而言了。”韩漠笑眯眯地看着萧灵芷,指着萧灵芷道:“这苏方木所制的胭脂,若是用在这位姑娘的身上,那就是最佳的胭脂了!”

萧灵芷咬着香唇,嗔怒道:“与我何干?”

韩漠笑眯眯道:“这位姑娘丽质天生,肌肤不用胭脂,那也是红润娇嫩,没有胭脂的香味,身上也有比胭脂更幽香的味道弥漫出来……所以其他的胭脂,对这位姑娘根本起不了什么大的效果!”

四周众夫人顿时了然:“原来这俊俏的小哥儿,却是瞧上了这个姑娘哩。”她们见这小哥儿说话带着几分轻薄,竟似乎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一样,有那看上韩漠的妇人,便准备回头让人偷偷地带回韩漠,暗中偷情。

达官贵人的私生活,本就淫乱的很,男人在外宿花眠柳,一些胆子大的贵妇人,便敢暗中偷汉子。

她们见韩漠衣裳简陋,还以为只是寻常的小子,花点银子,应该便能弄上手。

不过韩漠的一句话,倒是让这些妇人都将目光瞧在萧灵芷的身上,见萧灵芷身形窈窕,肌肤白皙滑.嫩,相貌更是秀美无比,而且浑身上下就是有一股高不可攀的冷傲气质,顿时也都释然,这样的美人,那自然是哪一个男人见了也动心的。

“恕我冒昧,却不知这苏方木胭脂为何又是这位姑娘的最佳选择呢?”掌柜的好奇问道。

“苏方木虽不是最好的胭脂,但是性温,可调和阴阳,驱寒治冷……!”韩漠悠然道:“这位姑娘自然是最适合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明白韩漠话中意思。

萧灵芷先是一怔,但是她何等的聪慧,很快就醒悟韩漠话中的意思,柳眉竖起,又羞又恼,也顾不得四下里人多,竟是毫不客气地在韩漠的脚上狠狠踩了一下,怒道:“你……你混蛋,你……你不是好人!”

韩漠咧咧嘴,做出痛苦之色来。

萧灵芷羞恼无比,二话不说,转身快步出了胭脂坊,小君急忙跟了出去。

韩漠的话,萧灵芷那是听得明白,里面的意思,是指萧灵芷太过冰冷,寒气逼人,所以要用这苏方木的胭脂治一治。

原来韩漠这个家伙绕了半天,萧灵芷还听得津津有味,最后的目的,却是戏弄自己,怎不让她羞恼。

第三六八章 怒雪花

见萧灵芷离开,便有一名三十多岁颇有姿色的贵妇上来轻声道:“小公子,我家中胭脂多,你若有空,可愿随我去我家中,好好与我说说这胭脂的妙用?”

那掌柜的也道:“小兄弟,你可有活儿干?留在我胭脂坊干活儿,绝不亏待你!”

韩漠呵呵笑着,掏出一两碎银子,丢在柜台上,拿了一包红蓝花做成的胭脂,笑道:“献丑了!”并不多说,快步出店。

掌柜怔了怔,叫道:“小兄弟,还没给你找银子呢!”

韩漠已经去的远了,哪里还能听见。

“倒是出手气魄。”掌柜笑道:“看不出来,这位公子还是一个有钱人!”虽然是水灾之时,但是这胭脂可不是什么急需物品,非但没有涨价,因为灾情买的人少了,反而跌了不少价儿,那一包胭脂,远远不值一两银子。

“掌柜的,我瞧那公子眼熟的紧。”旁边一名伙计皱眉想了想:“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好像是……韩将军!”

“哪个韩将军?”

“从京里来的韩将军,护粮官,御林军的韩将军!”伙计显得有些激动,“上次我在衙门看到过他。”

那帮妇人听到,顿时有人失声叫起来:“真是那位韩将军?”

“不会有错!”

掌柜的神情也激动起来,抓起韩漠刚才握起的苏方木胭脂,吩咐道:“把这胭脂挂在门头,这是韩将军拿过的胭脂!”

……

韩漠拿着胭脂,快不出了胭脂坊,远远就看见萧灵芷主仆正往东边走,迅速追上去,并排而行,撇头去看萧灵芷。

萧灵芷见他上来,瞪了他一眼,神色冰冷,加快了步子。

韩漠也笑眯眯地加快了步子,跟在她旁边。

转到一处胡同里,萧灵芷停住脚步,冷冷看着韩漠,道:“韩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身为护粮官,不去四处筹粮,却混迹于胭脂坊,你……你还配做这个护粮官吗?”

韩漠凝视着萧灵芷,柔声道:“皇帝累了,可以在御花园逛逛,我累了,为何就不能在胭脂坊逛一逛呢?”

“你逛你的,为何还要……还要奚落我?”萧灵芷眼圈儿泛红:“是不是戏弄我,你就很开心,就会很得意?”

韩漠叹了口气,道:“军师,你误会了……好了,就算是我的错吧,我向你道歉。”做了一揖,“军师大人在上,韩漠给你赔礼了,你就饶我这一回!”

小君在旁忍着笑,轻声道:“小姐,韩少爷不是有意的,我想他也只是想逗你开心,你就饶了他这一遭吧!”

韩漠瞅小君笑了笑,道:“还是小君懂得道理。”

萧灵芷冷哼一声,瞥了韩漠一眼,道:“你的意思,那是我不懂道理,胡搅蛮缠啰?”

“怎么又误会了。”韩漠苦笑道:“小君是你身边的丫头,他都如此懂道理,你这做小姐的,自然也是懂道理的。”提起左脚,抖了两下,道:“军师,你下脚还真是很,我这只脚,差点都被你踩断了!”

“踩断才好。”萧灵芷淡淡道:“要知道你追上来,刚才就该踩得你走不动道!”

韩漠笑眯眯道:“我看军师才不会如此狠心哩。”

萧灵芷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韩漠将从怀中拿出那胭脂包,递给萧灵芷道:“军师,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害你没能买成胭脂,我给你买过来了。”

“谁要你的胭脂。”萧灵芷淡淡道:“韩将军,留着自己用吧。”说完这句话,似乎觉得好笑,撇过头去,欲笑未笑。

韩漠摸了摸鼻子,呵呵一笑,将手中的胭脂递给小君,小君也就拿了过来。

“军师,这旁边有茶楼,不如一起去喝杯茶?”韩漠笑吟吟地道:“顺便和军师说说话!”

“韩将军有什么吩咐,在这里说就是。”萧灵芷看了韩漠一眼,平静说道。

小君忙道:“小姐,我口渴了,咱们去喝茶吧,韩少爷身上银子多的是,他请客!”

韩漠呵呵笑道:“是啊,当然是我请客。”

萧灵芷没好气地瞥了小君一眼,道:“你要想喝茶,自己跟他去就是。”

小君撅着嘴,不说话。

萧灵芷轻叹了口气,问道:“茶楼在哪里?”

……

茶楼不大,韩漠在二楼雅间要了位子,三人在雅间煮着茶,这是杏花茶,香气扑鼻,小君倒也是煮茶的好手,没过多久,香气扑鼻的杏花茶煮出来,小君为韩漠和萧灵芷都斟上茶,自己也斟了一杯。

韩漠品了一口茶,才轻声笑道:“说起来,老百姓最离不开的,或许就是油盐酱醋柴米茶了,这才是最真实的生活。”

“韩将军今日怎有如此感慨?”萧灵芷也轻抿了一口杏花茶。

“也并非有太多的感慨,不过是最近在夕春县看到许多事情,才豁然明白,对于老百姓来说,他们的要求并不高,连着很低的要求都不能满足他们,那只能是当官的责任。”桌子上放着七八碟小差点,也都是宜春的特产精致小点心,韩漠捻了一颗小豆子放进嘴中,嘎嘣清脆一响,有滋有味地品尝起来。

萧灵芷看了韩漠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神情看起来有些寂寥,看起来心情并不怎么好。

“军师,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谢你。”韩漠轻声道:“这次我要专门向你说声谢谢了。”

萧灵芷自然明白他说的是那件事情。

当日她提醒韩漠,贺学之是以柔和的手段,在拖延韩漠的时间,等到仓粮一尽,便要借机鼓动人对御林军和韩漠发难,这也让韩漠在当日瞬间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险恶环境,催发了他对大鸿米店动手,掌控大鸿米店的储粮,用以维持赈灾粮的连续性。

萧灵芷道:“以韩将军的本事,并无不能应对之事,我只怕自己还是多事了。没能给韩将军添麻烦已经不错,更担不起谢字了。”

韩漠苦笑道:“军师,你我之间,用不着如此戴着面具说话吧?我对你一直很坦诚,你对我……也不需如此拒人千里之外吧?”

“韩将军要我怎么做?”萧灵芷冷笑道:“戴着面具?韩将军以为我戴了什么面具?”

韩漠皱起眉头,摆手道:“罢了,不说了。”

萧灵芷冷笑道:“韩将军不是有话要说吗?怎么,现在又没有说话的兴趣了吗?韩将军是不是觉得,我萧灵芷就该由你呼来唤去?”

“呼来唤去?”韩漠皱眉道:“军师,你似乎对我很有意见啊?我若有什么不对之处,你尽管说出来就是,只要真是我的错,我韩漠可以向你道歉。但是请不要说这些伤人又伤己的话,这……并不是我们在一起时应该说的话,我……我并不觉得你是一个很难说话的人,而且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一个比较理性的好姑娘!”

萧灵芷听他声音诚挚,语气真诚,微一沉默,才幽幽道:“我心情不大好,说话有些失礼的地方,你……你莫放在心上!”

韩将军听她声音柔和起来,没了方才的冷漠无礼,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微笑道:“军师,若是信得过韩漠,有什么难处,不如和我说说……虽然有些冒昧,但是韩漠却想知道能否帮帮你,你……毕竟也帮了我许多次!”

萧灵芷摇了摇头,忽然露出一个让韩漠有些意外的笑容来,轻声问道:“韩将军,你已经与贺家撕破了脸皮,你就不怕继续在这边呆下去,贺家会对你不利?”

“从我出京开始,他们贺家就已经做好收拾我的准备。”韩漠耸耸肩,笑道:“如果真的能够安然无恙不起风波地办完这趟差事,我也就没有必要与他针锋相对了。我就是知道他们想着对付我,所以……我总不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

“你……一直带有攻击性!”萧灵芷轻叹道:“而且,你攻击的速度,也超出了我的预料。”

韩漠道:“并非是我想这样,而是贺学之逼着我这样做。”

“你试试否找到了他的死穴?”

“你说呢?”韩漠微笑着,端盏饮茶:“军师觉得我是否已经找到死穴?”

“没有!”萧灵芷淡淡一笑,“否则以你的性子,手上若是有了杀招,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与我饮茶了。”

韩漠耸耸肩,不置可否。

“似乎贺学之也没有对付你的杀招。”萧灵芷轻声道:“前几日,你们斗的死去活来,这两日,似乎清静不少,反是苏克雍那帮吏部官员与司徒静那帮宜春官员在纠缠……!”

“军师就是军师,运筹帷幄之中。”韩漠笑道:“人在春园中,却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萧灵芷淡淡道:“那只是因为你们的动静太大,我又不是瞎子聋子。”

“其实……我有一件事情很想请教军师。”韩漠肃然道。

“什么?”

韩漠微一沉吟,才道:“军师为何帮我?萧贺两家是同盟,为何……军师要帮我?”

萧灵芷神情淡然,反问道:“我帮过你吗?”

“在我看来,非但帮过,而且还是帮了我大忙,若是没有军师的提点,只怕在前来宜春的途中,我就要遇到大麻烦了。”

“我忘记了。”萧灵芷平静地道。

韩漠一愣,随即哑然笑道:“军师的记性……真是不好。不过……!”他凑近过来,笑嘻嘻地轻声问道:“军师,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萧灵芷先是一怔,随即满面飞霞,柳眉竖起,霍地起身,指着韩漠,“你……你……!”一时间又羞又急,酥胸起伏,脸儿红扑扑的,竟是不知如何去说,只能一跺脚,道:“小君,咱们走……!”

韩漠急忙道:“军师,你先莫走,咱们的话还没说完呢!”

萧灵芷狠狠瞪了他一眼,哪里还会理他,只觉得脸上发热,臊得慌,她实在想不到韩漠的脸皮竟然这般厚,问出这种话来。

小君急忙跟上,责怪道:“韩少爷,你怎么老惹我家小姐生气啊?这次我也帮不了你了!”

“轻轻的你走了,正如你轻轻地来!”韩漠靠在椅子上,看着快要出门的萧灵芷,坏坏笑道:“你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茶叶!”

萧灵芷停了一下,回过头,恨恨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韩漠,你……你混蛋!”

韩漠看着萧灵芷发怒的样子,愈发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总是那样的美丽,就连发怒的时候,都像一片冰冷的雪花,那般……让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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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奶奶昨夜去世,今天晚上赶回去,这两天网络可能上不去,但是尽可能地保证更新,若是有错别字,我回头会重新校对。嗯,就说这些吧,大家好好支持我就好............

第三六九章 失粮线索

萧灵芷带着怒气下了楼,只觉得韩漠这小子实在太可恶,每一次见到自己,那总是要蹦出几句轻薄的词儿来。

她和小君一前一后出了门,兀自觉得自己的脸上臊得慌,而且发热,只能低头快步往前走,衣带飘飘,小君在后面小跑跟着,叫道:“小姐,别走那么快啊,我都跟不上你。”

萧灵芷想着韩漠可恨的样子,银牙紧咬,可是思及韩漠问的那句话,心中却泛起涟漪来。

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如果不喜欢,为何因为这句话发怒,难道真的只是觉得韩漠轻浮无礼?若是不喜欢他,为何却在意他结亲,在意他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如果不喜欢他,自己为何总是在关键时刻忍不住向他提醒一些事情?

她觉得自己的心儿有点乱。

“小姐,小心!”小君在后面叫了一声,萧灵芷惊醒过来时,只觉得自己的肩头撞在一件东西上,那东西坚硬得很,撞得自己的香肩有些生疼。

随即感觉一阵风起,似乎有一道身影往后退开,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姑娘,对不起,你……没事吧?”

萧灵芷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张男人的脸,那人双眼微陷,鼻子挺拔,身材虽然算不得高大,但是整个人却有着一种异乎常人的气质,他那一双深陷却带着漠然的眼睛,此时正盯在萧灵芷的脸上,当他看清萧灵芷的脸庞时,眼中竟然流露出惊艳之色,随后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容来。

这个男人的身边,跟着另一名身材颇有些魁梧的大汉,两人都是粗布衣裳,放在普通人的眼里,并不如何起眼。

萧灵芷只道自己是分神不小心撞上了对方,道了个万福,歉意道:“我没事,冲撞了你,还请不要怪责!”

此时小君已经上前来,指着那男人骂道:“你走路不长眼睛吗?横冲直闯,撞伤了我家小姐,你担当的起吗?”

这个男人,说起来竟是无巧不巧,那是风国阿迪。

阿迪性情本来极其傲然,傲然中也向来带着六分的执拗,但是此时见到萧灵芷,让这个不轻易显露情绪的男人生出极大的好感来,学着燕国人的样子拱手道:“我的错,对不住!”

萧灵芷已经道:“小君,莫错怪他,是我不小心撞上他的。”

小君忙道:“才不是呢。小姐,我看得清楚,这家伙走路低着头,也不看路,这才撞上你的,是他的错!”

阿迪旁边的屈狄汗粗声道:“我们已经道歉,你们还要如何?”

阿迪瞥了屈狄汗一眼,屈狄汗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说。

“姑娘,我现在还有事在身,请问你的府上在哪里?等我办完事,必定会上门致歉。”阿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起来:“我说话算话,一定做到的。”

小君撇撇嘴,道:“走了还能回来?这个借口太差。”

萧灵芷已经道:“不必了,我并无受伤,你有事,尽管去吧!”也不多说,快步离开,小君狠狠瞪了阿迪一眼,这才快步跟上。

阿迪转过身,看着萧灵芷背影,喃喃道:“想不到,燕国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屈狄汗低声道:“不可因一女子而坏了事情。”

“某知道。”阿迪脸上又恢复那股子淡漠之色,直到看不见萧灵芷的身影,才低声道:“天快黑了,我们快些赶过去吧!”

屈狄汗答应一声,二人迅速往城门方向行去。

这边萧灵芷快步走了一小会儿,步子慢下来,瞥了身边小君一眼,轻声道:“刚才那两个,是风国人……看来干爷爷没有猜错!”

小君神情也肃然起来,道:“小姐,你是说?”

“这两名风国人行踪诡异,突然出现在夕春城,绝不简单。”萧灵芷低声道:“我必须要查出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此时天色渐渐暗下来,街上的行人也稀少起来。

小君轻声道:“小姐,我去跟踪他们,看看他们究竟要去做什么,一有消息,我回来禀告你!”

萧灵芷摇头道:“这两个人,既然敢在这个时候来宜春,那就不是普通人。你没有看到那个年轻人的手吗?他方才作揖之时,两只手显露出来,那是练过功夫的……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去跟着就是。”

“不行!”小君坚决道:“小君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冒险。”

萧灵芷轻叹道:“我来宜春,其中一件事情,就是与风国人有关,如今既然碰到这两个人,那必定要搞清楚他们的来由……罢了,你随我一起吧。”

小君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小姐,我看那两个家伙的本事虽然不小,但是似乎并不精于跟踪之道,我们跟着他们,他们很难发现的。”

“一切小心为是。”萧灵芷低声叮嘱:“没我的吩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可轻举妄动!”

小君神情肃然,点了点头。

……

……

韩漠回到营中,却见到苗武竟是在自己的帐外等候,见韩漠回来,苗武立刻上前来拱手道:“大人,你可回来了,卑职有大事禀告!”

韩漠见苗武神情严肃,知道确实有大事,令他进了帐篷,才问道:“苗大哥,是何事情如此紧急?”

“大人,卑职或许已经知道失踪的粮食藏在何处了!”苗武上前来,低声道。

这石破天惊一句话,让韩漠顿时吃惊不小,沉声道:“苗大哥,此话当真?你……从何得来的消息?”韩漠这一阵子虽然与贺学之明争暗斗,但是在韩漠而言,要想搞到贺学之,无非要抓到两样东西,一样是那本账本,另外一样,就是失踪粮食的下落。

夕春官仓数百万斤粮食不翼而飞,之前的账本和司库都被所谓的一把火给烧毁,现有的账本,根本无从查起。

西花厅吏员亦是四处暗中找寻,也根本找不到那批粮食的下落,如今苗武突然而至,竟是知道失踪粮食的下落,这让韩漠怎能不震惊?他虽然有些兴奋,但瞬间却冷静下来,如此机密,苗武从何而知,那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苗武神情肃然,低声道:“说来也巧,今日放粮之时,我却是遇上了熟人,那是我在宜春的老乡……!”

韩漠知道苗武是宜春本地人,属于被淹没的黄梅县下属的一个小村子,在这边有老乡,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了,苗大哥,你的家人可有消息?”韩漠立刻想到苗武在宜春还有妻子儿女,不由问道。

苗武脸上肌肉抽搐,眼中划过怪异的神情,苦笑道:“没有消息,我想……凶多吉少吧!”

“过一阵子再好好找找,吉人自有天相。”韩漠拍了拍苗武手臂,轻声劝慰道,“你那老乡如今在哪里?此事与你那老乡有何干系?”

苗武轻声道:“当时也不过是闲聊几句,谁知道这闲聊之中,我那老乡竟是透露了天大的秘密……!”

“关于失踪官粮的事情?”

“是。”苗武轻声道:“本来他也是无意露了一丝口风,之后便不说下去,是我好说歹说,甚至用强,他才将自己所知全部都透漏了出来。”

“来,坐下说!”韩漠拉着苗武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苗武微一沉吟,似乎在理思路,压低声音缓缓道:“大人,我那老乡,之前是在黄梅县的官仓做活儿,并不当差,只是负责力气活儿,拉车的把式而已。”

“在黄梅县官仓做车把式?”韩漠托着下巴,微皱起眉头,听苗武继续说。

“是。”苗武道:“我从他口里得知,最近这几年,在宜春东部三县,却是出现了一件极奇怪的事儿,而且与粮食确实有关系。”

“哦,你仔细说!”

“是这样子的。宜春郡,是我燕国产粮大郡,所以每年丰收之际,宜春郡所缴纳的赋税,那是不小的数目。各县也都积极催粮收粮,除了往京中户部缴纳应该上缴的赋税以外,剩下的粮食,则是要取出一大部分库存在官仓之中,由户部随时调拨粮食,用以救济而用。”

“这个我明白。”韩漠微微点头,他的父亲韩玄昌在东海郡,做的就是清吏司,专管这一摊子的事儿,所以这中间的门道,他是十分清楚。

缴纳给朝廷的钱粮赋税自不必说,剩下的则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拨入世家的私库,用以维持世家的开销用度,毕竟世家要控制一地,各式各样的开销是很大的一笔消耗,没有强大的钱粮作支撑,那也算不得什么世家大族了。归根到底,世家的强大,就强大在世家有着丰厚的钱粮基础,有着强大的动员能力,有着掌控一地的错综复杂人脉关系,否则与普通家族也就没什么区别。

这个世界上,说来说去,说话声音的强弱,是靠实力决定,实力则是靠背后的钱粮和人手来决定。

除了世家应得的那一部分支撑家族的钱粮之外,另外一部分,自然就是储存在各处官仓的粮食。这一类官仓的粮食,虽然由户部调拨,但是却不归属于朝廷,若无特殊情况,户部是无权调动官仓的粮食,而当地世家和官府更是不能轻易地调动这批钱粮。

当地世家和官府所要做的,只是每年以新粮填充成粮,以防止粮食腐烂而已。

官粮的用途,主要是解决官仓当地的灾荒时候,例如这一类水灾旱灾,第一时间就是要从官仓拨粮,除此之外,遇到战争时期,经过内阁商议,那也是可以在官仓调粮到军队之中,充做军粮之用。

总之一句话,官仓的粮食,地方官府和世家是坚决不能动弹,朝廷要动,那也是要特殊时刻,经由内阁审议之后才能调动的。

“我的老乡叫做苗义,据他所说,这两年来,每隔三四个月,当地的知县,就会调动一批人手,在夜里拉着几十车子的物品,往夕春县这边过来。”苗武轻声道:“而苗义正好是其中的一名车夫,据他所说,这批运粮的车夫,工钱都不少,但是衙门里却对他们告诫过,谁要是将这件事儿泄露一丝半点,满门抄斩。”

“果然有猫腻。”韩漠冷笑道:“他们运的货物,可就是粮食?”

苗武道:“每次他们要起运时,货物都已经装好,满满几十马车,沉得很,用大布包包裹着,还有衙差跟着,不许任何人打开看。他们都是夜里赶路,白天则歇息,每趟运货,途中都有固定的歇息点儿,掐准时间赶到固定的地儿歇着。”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韩漠摸着下巴道:“掩人耳目,工程浩大啊。”

“不过苗义有一次偷偷发现到,这车子里的货物,正是粮食。两年来,苗义干了大概近十次这样的事儿,而且每一次都是同一批车夫,这些车夫据说在官府都记了档,家住何处,人有几口,那都是一清二楚,所以这些车夫那是不敢有丝毫透露的,我若不是用强,苗义也是不肯吐露出来的。”苗武低沉声音道:“苗义干的多了,他也是个聪明人,后来发现,这一批粮食,十有八九就是从官仓运出来的官粮!”

韩漠已经想到这一点,沉声问道:“那一批粮食,运到何处?”

苗武更是凑近韩漠,低声道:“据苗义交待,具体的目的地,他们并不知道是在哪里,每一次他们都是在夕春县南的一处乱石岗子停下,将粮食丢在那里,有人专门接应,丢下粮食,他们便要离开。”

“乱石岗子?”

“是!”苗武点点头:“苗义虽然不知道粮食运到哪里去,不过卑职却隐隐猜出了几分,也只有那个地方,最是可能了!”

“苗大哥,你说的是什么地方?”韩漠凝视苗武,低声问道。

苗武目光闪动,一字一句道:“阴阳谷!”

第三七零章 阴阳谷

韩漠微怔,隐约间,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正要想想,却是陌生得很,问道:“这个阴阳谷,又是个什么地方?是在这夕春县内吗?”

苗武点头道:“正是在夕春县内,而且巧的很,就在夕春县南百里之处!”

韩漠眼睛一亮:“也在夕春县南?苗义他们运粮停放的乱石岗子,那也是在县南,这……自然不是巧合!”

“苗义他们停放粮食的乱石岗子,离阴阳谷不过十里之遥,所以卑职这才猜测,如果真有大批失踪的粮食,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藏在阴阳谷内。”苗武带着几分肯定的语气道。

韩漠淡淡一笑,道:“对了,苗大哥,这阴阳谷适合隐藏粮食吗?我好像听过这个地方,不过……又似乎想不起来了。”

苗武解释道:“这阴阳谷是在阴阳山之中,这阴阳山是夕春县境内最大的高山。我听人说,好几百年前,这阴阳山是一座完整的大山,后来不知哪天,地动山摇,天崩地裂,这阴阳山就像是被天斧劈过一样,成了两半儿,中间生生出了一道山谷,一边可进人,另一边山脉还是连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山套子,虽有山口,却不通路……!”

韩漠微微点头,知道所谓的地动山摇天崩地裂,十有八九是在很多年前发生过一次地震,由于地震的原因,才致使这座大山裂开,中间出现了山谷。

“这大山一分为二之后,一阴面,一阳面,所以被称为阴阳山。”苗武缓缓道。

韩漠若有所思道:“既然是夕春县内有名的山谷,将粮食藏匿在哪里,他们就不怕被人发现?那里……莫非很容易藏东西?”

苗武道:“没有几个人敢往那边去,也就很难让人发现的。”

“没人敢去?”

“是。那山谷总是阴气森森的,早些年,据说那里还有一伙子土匪窝在里面,后来被官兵剿灭,山谷里堆满了尸首,也没人问,那些尸首也就烂在了那里面。”苗武轻声道:“后来那边又出了几起怪异的事情,在附近的村子里总是莫名其妙地有人失踪,最后都是在阴阳谷的谷口被发现尸首,死的透透的,却看不到伤痕,所以大家都是那是恶鬼取命,当年死在山谷里的土匪都化成厉鬼,如今就在阴阳谷作恶。”

韩漠“哦”了一声,心内却是冷笑不止,这种鬼神之说,对于欺骗百姓,实在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这个时代的人们,思想毕竟还是有着时代的局限性,对于神鬼之说,那都是极为相信的,所以很多时候,一些势力为了各自的目的,就会借助神鬼说事,蛊惑民心。

“最近两年,更有人在经过阴阳谷时,甚至听到里面传来鬼叫,有胆大的,四五个人结伴进了山谷,都说在谷里面真的见到了鬼。”苗武声音低沉,脸上的肌肉也微微抽搐,显然说到鬼神,心中也是有些忌惮,“所以那阴阳谷附近几里地内,便再也无人敢靠近,那里如今也是荒寂一片,倒是有野狼毒蛇往里面栖息着。”

韩漠微微点头,问道:“苗大哥,你的意思是,那批粮食就是藏在那荒寂的阴阳谷中?消息是苗义提供给你的,你觉得他的话是否可信?”

苗武想了想,点头肯定道:“卑职有八分把握,他说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韩漠微眯着眼睛,一只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的边沿,若有所思,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大人,你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苗武低声问道。

韩漠沉吟了一下,才问道:“苗义如今身在何处?我想见见他,看看他说话是否有破绽……苗大哥,你可莫介意,如今我们面临的处境,你也是很清楚的,我们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万不可落入对方的圈套之中!”

“大人说的是!”苗武微微点头:“一切小心才是。”顿了顿,才道:“我怕出意外,所以并没有让苗义进城,他如今……就躲在乱石岗子那边……!”

韩漠凝视着苗武,忽然笑道:“天色正好暗下来,我们现在就出城去,见一见那个苗义……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去看看阴阳谷究竟有什么名堂!”

“卑职也是这个意思。”苗武立刻道:“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我们总是要抓住机会的。卑职愿随大人一同前往!”

“人不用多。”韩漠微笑道:“苗大哥,你与那苗义是熟识的,自然要去,再领几名弟兄一起跟着……这个时候,咱们做事还是小心才是!”

苗武当即允命,退下去准备。

韩漠则是取过自己带来的血铜阴阳棍,出了帐,只是交代薛绍要严加戒备粮库,领着苗武和十名装备齐整的御林军兵士,骑马离开粮仓。

为了尽量不让贺家发现自己的踪迹,虽然是出城,但是却以苗武为首,韩漠则是穿了普通御林骑兵的盔甲跟在后面,人如虎,马如龙,到得城门,苗武只说要去灾民区检查,城门守卫自然不敢拦阻御林军,放苗武等人出了城去。

……

苗武所说的乱石岗子,在夕春县城以南百里处,因为离阴阳谷路途不远,所以就连这处乱石岗子,也是荒寂的很。

乱石岗子在以前是一条车道,也算是夕春县境内的一条正道,不过后来车队都是往西边绕道,这里愈发的冷清下来,断石残垣零散地积在道路上,已经通不了车子,四周也都是灌木丛,几棵老槐树上,栖息着乌鸦,天色黑下来,那乌鸦叫着古怪的声音,更是显得阴森恐怖。

在乱石岗子这边往西北边望去,眼力好的,兀自能够看到那边黑乎乎的竖立着夕春县境内最大的山脉,那便是阴阳山,令百姓谈之悚然的阴阳谷就在那边,阴阳山就如同匍匐在苍茫大地上的洪荒古兽,肃穆而阴沉。

马蹄声声,十余骑如同狂风般,行到乱石岗子前,勒马停住。

苗武回头向韩漠道:“大人,我去找他!”下了马,往乱石岗中行去,韩漠一挥手,便有两名骑士下马,跟着苗武进入乱石岗子,那也是怕出现意外状况。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这百里路虽然不算近,但是韩漠等人座下的都是燕国最好的骏马,所以花费不过个把时辰而已。

如果真的能够确定贺族藏匿官粮的具体地方,那么贺族私藏官粮的罪名将避无可避,而且这种私藏官粮的背后用心,定然是足以让贺族的政敌将贺族打得魂飞魄散。

一个大世族,私动官粮,暗中储存,那还能有什么目的?最大的目的,一定是做好动乱的准备而已,不管是否已发起动乱,这种举动已经足够政敌进行各种罪名的杜撰了。

但是韩漠现在反而显得异常冷静。

这个消息来的很突然,来的有些让韩漠感到莫名其妙,虽然韩漠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但是却也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西花厅费尽心思都无法查到的消息,竟然从一个小小的车把式口中无意中得到,这让韩漠感到蹊跷的同时,又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韩漠明白,有些时候,一些很细微的事件,一些很不起眼的小人物,就能够对整个事件起到颠覆性的影响,但是“苗义”这个人突然的出现,还是让韩漠十分警惕。

贺学之几日不曾没有声息,韩漠自然不相信那老家伙是偃旗息鼓认怂了,他知道那老家伙一定是在幕后布置着更险恶的陷阱。

那么这个忽然间出现的苗义,是不是就是贺学之阴谋设计中的一个零件?是不是贺学之方面故意让苗义出现在苗武眼前,欲拒还迎地将这些消息透露出来?

那么失踪的粮食,究竟是不是真的在阴阳谷内?

韩漠虽然对于苗义的怀疑,充满了疑惑和怀疑,但是他心中却也存了一丝丝希望,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就只能说这是上天助我了。

天色黑下来,好在今夜有星,多多星辰开始布上天幕,虽然天地间依旧昏暗,但是好在却也不至于两眼一幕黑,像韩漠这样眼力极好的,借着星辰之光,倒也是将四周的动静尽收眼底。

他那《气经》和《长生经》可不是白练的。

过了半晌,苗武快步回来,脸色有些不好看,道:“大人,没见苗义的踪迹……我叮嘱过他,到这里来躲藏,等候我过来。我还给了他两日的干粮……!”

“是不是苗义害怕,不敢过来?”韩漠皱眉道。

苗武忙道:“大人,你看这个!”他举起手中的一只袋子,“这是我给他的干粮袋子,就在那边发现,里面还有干粮……这就表明,他确实来过这里!”

“来过?”韩漠皱起眉头,“那么人去了哪里?”

“附近都找过,并无他的踪迹。”苗武看了韩漠一眼。

韩漠淡淡笑道:“这还真是有趣了。莫非是有人知道苗义走漏了消息,已经将他灭了口?不过……苗义该说的已经说了,这时候再动手,未免太晚了吧!”他将目光投向阴阳谷那边,黑压压的一片,给人一种极压抑的感觉。

“去阴阳谷!”韩漠挥手道。

第三七一章 空谷有人侯


class="width">苗武目光闪动,眼中划过怪异之色,急忙劝道:“大人,苗义……苗义无故失踪,现在看来,这中间只怕是……是真有什么阴谋。~~~~那阴阳谷荒寂无比,而且有恶鬼在里面,大人应当小心为是,今日天色入黑,还是明日再多带人马前往吧。”

韩漠微笑道:“苗大哥,咱们座下是燕国最好的良驹,而且我们十多个人,装备精良,可进可退,也未必就怕了那些牛.鬼蛇.神。有了这个线索,咱们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苗武皱着眉头,想了想,也不再多说,与另外两名御林军翻身上马。

“诸位弟兄,大家都小心一些,没我命令,到了那边,不得轻举妄动。”韩漠沉声道:“但是若有意外,我一声令下,大家都要迅速撤离!”

“是!”

韩漠再不多言,一挥手,十余骑又如旋风般,直往阴阳谷那边卷过去。

这乱石岗子离阴阳谷不过十里来路,实在算不得远,韩漠一行人如狼似虎,只片刻间,就到了阴阳谷的谷口处。

正如苗武所说,这阴阳谷荒寂阴森,谷口敞开,谷内昏暗无比,从里面,竟然偶尔传出狼嚎之声,看来这山谷中还真是有野狼栖身。

夜风萧萧,十余骑以韩漠为首,呈扇形散开,各人都是提刀在手,韩漠也是握住血铜阴阳棍,静坐马上,静静凝视着山谷之内。

山谷是夹在阴阳山中间,谷内并不如何宽阔,谷口也不过十来米左右,就像口袋的入口一样。这里离夕春县城百里,附近最近的村子也有二十多里路,可算是渺无人烟了。

韩漠看到这阴阳谷,心中倒是生起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如果说那些失踪的粮食真要找到一个合适隐秘的地方藏起来,这里还真是一个最为合适的地方。

没有几个人会想到,在这样荒寂阴森的山谷,会有大批粮食藏在里面。

莫非那个苗义所说的,竟是真话?

韩漠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身边的骑士,沉声道:“你们且在这山谷守候着,我……入谷去看一看!”

苗武神色骤变,急忙道:“大人,你……你切莫进去,这里面太过凶险,实在要探看情况,卑职愿意入谷查看!”

韩漠转头凝视着苗武,沉默了片刻,才展演笑道:“苗大哥,你与我一同进去吧,遇到情况,你我迅速退出来就是。



苗武见韩漠正微笑看着自己,眼角抽搐,终是恭敬道:“卑职遵命!”

韩漠下了马来,提着血铜棍,嘱咐众骑士道:“你等在此守候,务必小心戒备,注意安全!”众骑士齐声答应。

当下韩漠与苗武一前一后,从那个窄小的谷口进入了阴阳谷内。

这阴阳谷内乱石嶙峋,就如同怪兽的口腔一样,两边的山峰参天耸立,望不到顶峰,给人一种近乎窒息的压力。

山谷内竟是极为寒冷,狼嚎声声,凄厉而可怖。

往谷内行了片刻,韩漠只见到这山谷内空旷异常,竟是寸草不生,已经升至天幕的幽幽月光洒落到了山谷之内,往日让韩漠感觉极为柔和的月光,此时却让韩漠感觉有些异样的冰冷与诡异。

苗武不声不响地跟在韩漠的身后,走了片刻,忽然见到韩漠驻足不前。

“苗大哥,真的有苗义这个人?”韩漠沉吟片刻,忽地转过身来,那一双星辰般的眼眸子,正盯在苗武的脸上。

从那双眸子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就连韩漠那一张俊俏的脸,也是面无表情。

苗武全身一阵冰冷,竟是不敢看韩漠的眼睛,他闭上眼睛,握着大刀的手,青筋暴起,魁梧强健的身体,在这个时候竟然隐隐发抖。

韩漠叹了口气,道:“苗大哥,我韩漠并不是一个轻易犯险的人,更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今夜我明知这阴阳谷必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但我还是过来了。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我相信你,更因为,我知道你做这件事情,必然是迫不得已,像你这样的汉子,如果不是遇到万不得已的事情,便不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我只想帮你解决困难,为了你,我愿意冒这一次险……!”

苗武其实眼圈红肿,身体颤抖,猛地跪倒在韩漠的面前,“大人,卑职糊涂……万死莫赎,你……你杀死我吧!”

韩漠平静道:“如果要杀死你,我早已动手,不会再冒险跟你来到这里……告诉我,你这样做的理由?”

苗武看着韩漠,缓缓道:“我的家人并没有死,如今就在贺学之的手中……今日的事情,都是我按照贺学之的吩咐所为,他对我说,你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越是知道阴阳谷有问题,越是中间出现诸多的疑点,你就越会好奇,就算有危险,你也大有可能会过来探看一番……我的任务,就是将你带进阴阳谷……!”

韩漠淡淡笑道:“看来贺学之对我还是很了解的。不过他太高估自己了,如果不是因为苗大哥,我想今天我还是不会冒险的……我出身高贵,我的性命……同样高贵!”

“苗义是杜撰出来的,没有这个人!”苗武苦笑道:“只是……大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并不是一个很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韩漠平静道:“我虽然在西花厅不久,不过却也学到了一些东西,至少……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学到了一些。从你告诉我这个阴阳谷的消息开始,你整个人就显得忐忑不安,目光也无往日那般犀利,似乎总是在回避我的目光……像你这样的汉子,若非心中有愧,又何必畏惧我的眼睛?”顿了顿,才继续道:“至于你所说的苗义……我相信,有这样一类人存在,他们的任务就是暗中运送那些失踪的粮食,这一批人也不在少数,但是……像这样一批人,我想定然是在贺族的控制之下,每一个人都会被严密地控制,不可能被你轻易遇见,就算真的被你遇见,也不可能向你透露出关于失踪粮食的消息……因为贺族不可能给予他们这样的机会,否则……贺氏家族如此重要的消息从一个小小的车把式口中就被透露出去,那么我的西花厅早就该查到失踪粮食的下落,贺族如果真的如此不小心,他们的家族……在很多年前就该覆亡了!”

苗武叹道:“大人思虑周密,聪慧过人,卑职钦佩。”苦笑道:“大人即知事情真相,又何必因我而前来冒险……卑职已是罪人,无颜苟活,请大人速速退出阴阳谷,卑职自尽便是!”

韩漠摇头道:“苗大哥,你为家人,受人胁迫,我并不怪你。你路上几次劝我回头,不要前来阴阳谷,可见你心中并无害我之心,我韩漠并非不知好歹之人。你有罪,回头我自然要治你的罪,但是……如果你选择自尽,那么韩漠就是十分瞧不起你了。对于我来说,最瞧不起看不上的,就是以死逃避责任的人,那都是懦弱无能之人干的事儿,你堂堂七尺男子汉,就算面临再大的困境,也该仰头挺过去……!”

苗武显出感激之色,抬头看着韩漠,忽地站起身来,握紧手中的刀,“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卑职就算是死,也不能这样窝囊的死。”

“看来苗大哥是真的明白了。”韩漠微笑着:“不过……苗大哥,虽然这苗义是你按照贺学之的意思虚构出来的,但是这粮食就藏在阴阳谷内,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苗武低声道:“大人,这里今夜必定是有埋伏的,否则贺学之也不可能让我将你带到这里来……不管粮食是否在这里,他们今夜一夜不可能便运的走,明日我们多调人手,再来这里查看就是。卑职请大人速速离开此处……!”

韩漠笑道:“苗大哥,如果就这般轻易能离开,贺大老爷的工夫岂不是白费了?你看,该来的……不是已经来了!”

苗武一怔,顺着韩漠目光方向看去,只见从山谷中间,缓缓行来一个人影,昏暗之中,一时还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那人行走的并不快,但是却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压力感。

苗武咬着牙,握刀在手,沉声喝道:“来者是谁?速速报上名来!”

来人停住了脚步,韩漠微皱眉头,他却是见到对方穿着很普通的粗布衣裳,戴着一顶厚实的帽子,双手横抱胸前,那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你是韩漠?”来人声音很冷漠,伸出手,指着韩漠问道:“你就是御林军的那个护粮官?”

韩漠上前几步,手中的血铜棍拄在地上,笑呵呵地道:“原来是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那人先是一怔,随即也发出带有一丝惊讶的声音:“原来是你!”

苗武有些疑惑,听韩漠和那人的语气,他们竟似乎是认识一样。

他自然不知道,这两个人,在那家羊肉馆内,已经是见过一面的,从山谷缓缓走出来的人,自然就是风国人阿迪!



第三七二章 山谷中的对决

韩漠摸着下巴道:“真是想不到,阁下竟然是贺学之的人……风国人竟然与贺学之走在一起了吗?这还真是意外的发现啊。”

阿迪冷然道:“韩漠,本来今夜约你前来,只是想看看你是否人如其名,真有无上武技,但是……某实在想不到你就是韩漠,你既然知道了一些事情,某自然不能再留你了。”

阿迪今夜在这里等候韩漠,那是贺学之一手安排,在于阿迪而言,只是要找个不为别人注意的地方,好好与韩漠做一场较量。

他对于武技,很是痴迷,对于高手,那总是充满着挑战的欲望。

贺学之大夸韩漠的武功,甚至隐隐透出一丝阿迪不如韩漠的意思,这让心高气傲的阿迪心中很是不满,定是要与韩漠比个高低。

他师承高人,对于自己的武技,那是很为自信,素来也少遇敌手,所以对于击败韩漠,是很有信心的。

贺学之将对决的地点安排在阴阳谷,阿迪也不并深究贺学之其他的用心,只是来到从县城徒步来到这里,静候着韩漠的到来。

他当然不知道关于阴阳谷的各般鬼怪之说,即使知道,那也是不会害怕。至于山谷里的野狼,他更是毫不畏惧,在他的国家里,遍地山林,狼虫虎豹多如牛毛,他自幼屠熊搏虎,区区野狼可是不放在眼中,入股谷之后,倒有两匹野狼想袭击于他,被他轻松解决掉。

从内心来说,他反而对这个对决地点很是满意。

虽然心中充满着与韩漠对决的欲望,但是他也明白,韩漠并非普通人,身份高贵,在燕国有着极高的地位,自己在风国虽然地位很高,但是风国与燕国素来和睦,绝不能被外人知道自己向身为燕国世家子弟的韩漠挑战。

阴阳谷虽然阴森恐怖,荒寂苍凉,但是话说回来,在这个地方对决,那反而悄无声息,不被外人所知道。

只要战胜韩漠,便可悠然而去,何其痛快!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等待的韩漠,竟是在羊肉馆里认识的熟人。

阿迪也在瞬间就反应过来,如果是其他人,今夜或许只是一决高下便可罢手,但是面前这个年轻人,却是已经知道自己乃是风国人,而且对方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自己和贺学之有勾结,既然如此,那么就不可能放活口出去。

与贺学之的暗中合作,双方都不能公布在外,这是一种对双方有利但却对双方国度没有利益的合作,所以这种暗中的合作一旦被公开,对于燕国的贺氏家族以及风国的阿迪一族,都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所以阿迪已经改变主意,绝不能让韩漠活着离开。

他庆幸贺学之是将对决的地点放在了阴阳谷,这里荒寂苍廖,了无人烟,月黑风高之时,杀人悄无声息,在这里杀死韩漠,应该没有人会知道。

而阿迪内心并不愿意因为杀死韩漠,而让燕风两国长久的和平出现破裂。

他心中清楚,自己若真是杀死了韩漠,或许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是毫无疑问,贺学之肯定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他并不担心贺学之会泄露出去,因为杀死韩漠,显然是符合贺学之的利益,更何况贺学之也是牵扯在此事之中,所以贺家是肯定不敢轻易泄露这件事情的。

这些思绪,在阿迪的脑海中瞬间飞过,他那本就漠然的眼眸子,此时更是杀机浮现。

韩漠淡淡道:“虽然不知阁下在风国是何身份,但是能与贺学之纠葛在一起,看来阁下的身份不低。你应当知道,我是韩族子弟,是燕国大世家的子弟,你们风国偏安南疆,太平的很,你为何要沦为贺学之的工具,来与我为难?你……实在不聪明!”

阿迪淡然道:“无论你是谁,今夜……你必定出不了阴阳谷!”

韩漠笑道:“阁下还真是很有自信。我知道,既然我发觉了你们暗中勾结,你必定是要杀死我的,只是……你有这个能耐吗?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你私下与我燕国世家接触,图谋不轨,我身为御林军护军参领,却是要将你拿下,绑回京中受审,看看你们究竟要搞些什么鬼……所以,你即使不杀我,我却还要拿下你的!”

他说话时,两眼的目光却是往四周游动,那是要看看对方在这边究竟埋伏了多少人。

说也奇怪,这山谷里空旷寂静,韩漠五感奇佳,虽然隐隐感觉到这山谷里定然还有其他的人存在,但是却也能够感觉到,在这山谷里面,似乎并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多埋伏。

虽然山谷那头还有很长一段路,敌人很有可能埋伏在那边,但是韩漠却无法从那边感觉到杀气,那是一种敏锐的感知能力,能够感觉敌人气息存在的一种能力。对于暗黑人员来说,这也是他们必须锻炼的一种能力,随时感知敌人是否近在身边,这份能力越强,也就能够保证你活得越久。

最强的杀气,就在眼前,就是发自这个南风人的身上。

听韩漠这样一说,阿迪反而发出一阵不屑的笑声,似乎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一样。

苗武上前一步,刀锋指着阿迪道:“原来你是南风人?你可知道,私下勾结我大燕世家,一旦上报朝廷,你们风国可就不太平了。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到时候或许还能将这场危机化解掉!”

阿迪冷笑道:“你不过是一名无法坚持自己信仰的小人而已,出卖自己的上司,还有何面目在此对某大呼小叫?你不是说要自杀吗?大丈夫说话算话,婆婆妈妈,连自尽都不敢,还是什么男人,莫非还要某回头帮你不成?”

显然,方才的一幕,阿迪竟是全都瞧见,也全都听见,知道苗武出卖韩漠,将韩漠引入了山谷中。

苗武脸色有些发白,握刀的手青筋暴突,眼眸子中又是愤怒又是愧疚,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来,长叹一口气,呆呆站住,整个人显得极度沮丧。

韩漠淡淡道:“苗大哥,此人不过是用言语激你,你若是在意他的言辞,反而是中他之计了。”

阿迪冷冷一笑,却见他右手往腰间一拉,竟是从腰处抽下一条细长的鞭子来,那鞭子犹如灵蛇,在他腰间竟是掩藏的极为隐秘,若非他现在突然取出来,就是韩漠也没有轻易发现他的腰间竟然带着这样的武器。

“韩漠,今夜,你若是能战胜某,某自今以后,见你便退避三舍。”阿迪缓缓道:“但是你若败在某的手下,这条命,也就要留在这阴阳谷中了!”

苗武重新握紧大刀,向韩漠道:“大人,我先与他会一会!”

韩漠摇头道:“不必。既然这位仁兄点名道姓要与我对战,我若是拒绝,反倒拂了他的美意……而成人之美,向来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

韩漠在这个时候,倒是起了一个心思,那便是拿下眼前这个南风人,有这个与贺学之互相勾结的南风人在手中,只怕贺学之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虽然他知道,贺学之既然处心积虑利用苗武将自己骗到这里来,进阴阳谷面对这个南风人,那么这个南方人绝对不好对付。

不过韩漠从不会有什么未战先怯的心思,他有血铜阴阳棍在手,兼有《八部棍术》的本事,更加上习练下来的太极步,虽然每一项目前都不是顶尖能力,但是综合在一起,自保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风国人虽然都很神秘,但是神秘并不代表强大。

而且双方都是第一次交手,对手的功夫在韩漠的眼中颇有神秘感,但是在南风人阿迪的眼中,韩漠的武功又何尝不是透着神秘感。

阿迪对战过很多的敌手,其中自然不乏许多武技高强的人,但是使棍的对手,那还真是第一遭碰到。

韩漠手上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铜棍,似乎杀伤力并不是很强大,但是作为武道中人,阿迪真要与对手进行对战时,在没有动手之前,他都会保持最强的警惕性,无论对手的真实本事如何,动手之前他都不会轻视对方。

这也是他的导师给予他最重要的一条训诫。

他的导师还教给他另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对付的,都是那些武器极为奢华的敌手,一个人如果只是醉心于兵器的华贵,那么他的武技底子十有八九会很弱。

但是若有人使用那些丝毫不起眼甚至很陌生的兵器,那么就要小心提防,因为使用这样兵器的武者,至少在这种兵器上,有着独到的武技。

铜棍虽然算不得陌生,但是毫无疑问,太平常,太不起眼!

韩漠横提铜棍,幽幽月光下,棍身生寒,冷光清凉,而阿迪已是握着蛇一样的长鞭,两只脚慢慢拉开,眼眸子像毒蛇一样,直盯在韩漠的身上,他的眼睛里,竟是泛起了一丝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能够激发他体内兴奋激素的,不是女人,而是战斗。

第三七三章 血铜棍VS青藤鞭

“用棍子作兵器的人,并不多!”阿迪道:“韩漠,你以铜棍作兵器,看来在棍法上,是很有造诣。某喜欢和不同的兵器对决,而你……确实满足了某的爱好!”

韩漠淡淡笑道:“以鞭子做武器的,我倒也见的不多。不过你这鞭子看起来有些奇怪,这材质只怕是非比寻常吧?”

“并不怕告诉你。这鞭子是以青藤所制,青藤是某风国特产的百年藤蔓,坚固无比,水火不侵,抽上一鞭子,吸血见肉,若是被它勒手脚,定能让你肉破骨折,若是缠上你的脖子……你的脑袋,就会被扯下来!”阿迪冷笑道,再不多言,低吼一声,两脚在地上一点,身体就像山林中的猿猴一样,轻巧地窜过来,手中的青藤鞭化作一条长线,就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直往韩漠的咽喉攻过来。

他一上手就使出杀招,毫不拖泥带水,那鞭子劲风凌厉,气势惊人。

韩漠只看他出这一鞭子,立刻断定对方绝不是泛泛之辈,辫子的速度和力量,那都已是达到一个人类巅峰的状态。

在阿迪打出青藤鞭之时,韩漠的身体也已经动了。

他有着常人难以媲美的预判性,自然知道阿迪这一鞭看起来虽然并不奇特,甚至说很平常,但是其中蕴含的变招,却是令人难以预料。

这一鞭,韩漠没有硬接,身体后退一步,血铜棍猛地在地上一挑,便挑起一块大石头,往阿迪面上直打过去。

对于经过军中军事训练的韩漠来说,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够调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为自己所用去击倒敌人。

阿迪来势太猛,看起来太过兴奋,这石头打过去,至少能阻一阻他的盛气,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丝影响,那也是极其有利的。

大石头去势如电,偌大一块石头,被韩漠轻巧地挑过来,阿迪立刻知道韩漠在力量上,绝对属于强者。

他场边挥动,划过一道闪电般的弧线,在电光火石间,已经卷住了那块巨石,只听他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就像山林中的猛虎,那巨石发出“咔嚓”的声音,鞭子散开时,那巨石竟然断成了两半。

石头被他鞭子轻松地击成两端段,这若是血肉之躯被击中,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就在大石碎裂的刹那,本来后退的韩漠,竟然在这一瞬间,像一头找准时机的凶猛猎豹,整个身体如同流星般窜向阿迪,手中的血铜棍更是毫不犹豫地直探而出,而且棍身在这一刻,就像活了一样,探出的棍端,虚虚实实,竟是三点齐出,就像在同一时间,有三根棍子击向阿迪一样。

这自然是《八部棍术》中的招式。

韩漠明知这里面可能有不小的埋伏,更是知道这阿迪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人物,所谓擒贼先擒王,如果拿下眼前这个南风人,整个局势应该就会落入自己的控制中,所以这一交上手,立刻就施展出自己的强势杀招,但愿能够早一些拿下这名南风人,速战速决才好。

阿迪显然对于韩漠这一招有些吃惊,口中隐隐发出一声惊叹,但是韩漠强大的攻势,反而让他更加的兴奋。

对于他来说,如果敌手太过虚弱,那反而了无兴趣,激不起他丝毫的兴奋。

但是韩漠这刚开始出手的几招,已经调起了阿迪的兴趣,至少对于阿迪来说,能够有一个强大的对手,正合他的意思,也只有击败这样的对手,才能让他有最充分的满足感。

他的鞭子横拉胸前,身体测闪,那是准备以长鞭去缠住韩漠的铜棍。

苗武在旁边看着二人来去如电的对垒,心中已是惊讶不已,他实在没有想到,韩漠的真实本领,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得多。

铜棍,长鞭,在兵器中并不是最强势的兵器,但是却被这两个人演绎出了极为强势的对决。

山谷中内,除了二人你来我往的对决,其他声音似乎都沉寂下来,就连一开始出现的那几声狼嚎,此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月明似水,幽幽地洒射在山谷中,两道身影就像月光下的两道幽灵,双方的招式,都是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你来我往,交手近百回合,双方竟然都没有落败的迹象。

两人的心中,也都各自惊讶起来。

韩漠本以为这一套《八部棍术》施展出来,这个南风人必定很快就支持不住,因为八部棍术融合了棍术中的所有精髓,虽然韩漠并没有完全贯通,目前修习的也不过虎部棍法和蛇部棍法两种,但是这两种棍法,已经是将棍术中的“力”与“巧”发挥的淋漓尽致,在韩漠看来,能够抵挡得住八部棍术的攻击,那实在是了不起的事情。

对方年纪轻轻,看起来也不像不世出的高手,但是他的功夫,却偏偏高明的很,八部棍术招式诡异,而对方应对的方法也是变化多端,诡异莫测。

韩漠的神色开始凝重下来,毫无疑问,能够拥有如此高明的武功,这个南风人的背景,那还真是不简单。

韩漠在惊讶,阿迪又何尝不惊讶。

他刚一交上手,就知道韩漠手底下确实有几分真本事,不过那个时候,他兀自信心满满,自认为在五十招之内,应该可以击败韩漠。

但是五十招过后……六十招过后……八十招过后……一百招过后,韩漠非但没有半丝落败的迹象,而且他的攻势已经诡异凶猛。

阿迪甚至感觉到,自己只要稍微掉以轻心,韩漠只怕就能找到机会击败自己,这是他从前从未遇到过的事情。

在南风国,阿迪从不轻易动手,但是一旦动手,从未超过百招,就可将敌人击败在自己的青藤鞭下,这一铁律,今天却被韩漠打破,怎不教他吃惊。

不过吃惊之余,他更多的是兴奋,那一双眼眸子炽热如火,手中的青藤鞭更是狠辣异常,式式杀招,此时他杀性已起,脑中再无其他念头,只想着将韩漠杀死在自己的青藤鞭下,满足自己那种征服强者的欲望。

他不留情,韩漠自然也不留情。

韩漠的棍法越来越诡异,速度也越来越快,对于韩漠来说,还有一个较之常人要胜出不少的洞察力,他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看出对方的破绽所在。

只是从交手开始,眼前这个南风人不但攻势犀利,而且防守也是极其到位,并没有露出太过明显的破绽,更没有给韩漠极好的机会。

两人战成一团。不知不觉中,却是靠向了左边的山壁。

那山壁陡峭无比,怪石嶙峋,就像有无数的妖兽化成石头,栖息在石壁上一样,仰头而望,山峰耸天,就像已经插入了天幕中一样。

两人其实都是有意识地靠近山壁,在于韩漠而言,青藤鞭要发挥最大的作用,必须要有一定的施展空间,靠近山壁,青藤鞭的威力无疑要减弱不少。阿迪自然也是这般认为,血铜棍的威力,他已经看到,知道如果就这般打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只怕双方精力耗尽,也未必能够有一个你死我活的结果出来,只有靠近山壁,压制对方武器的施展空间,或许便能够从中找到机会。

两人可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功夫不相上下,而心思也是想到了一处。

长鞭如射,铜棍似电,再一次交错,而这一次,阿迪苦心期盼的事情发生,他的青藤鞭,终于缠上了血铜棍,就像长蛇盘在树干上,将铜棍缠得死死的。

“韩漠,你没有让某失望!”阿迪扯着青藤鞭,直视韩漠:“某好久没有这般痛快地打过一场了……!”

韩漠紧握血铜棍,他心中明白,自己的力气只要有一丝跟不上,血铜棍很有可能就要被阿迪用青藤鞭扯过去,一旦血铜棍被夺走,那么自己所倚仗的利器将不复存在,对方就会很轻易地将自己击倒。

他能够感觉到,阿迪的气力极是雄浑,虽然自己有着《长生经》留就的引以为傲的强大力量,但是对方显然也有着异乎寻常的力气。

阿迪想借着青藤鞭将韩漠的血铜棍拉扯夺过去,韩漠却也毫不示弱,双手运力,那也是等待对方的力气稍有跟不上,便将青藤鞭夺过来。

“你若是想打架,只要今晚跟我走,我以后还会给你机会!”韩漠笑咪咪地道,他的眼睛却已经死死地凝视着阿迪身后不远处。

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从阿迪身后的深谷中,那幽冷的明月之下,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靠近过来。

“此人既然知道你的来历,就不可拖泥带水让他活下去。”那身影身材高大,穿着粗布衣裳,月光下,右手向前抬起,手中竟然拿着一支颜色怪异的竹筒子,那竹筒子的一端,正是指着韩漠,“你既然已经杀不了他,那么……某来帮你!”

韩漠神情冷淡,苗武却已经握刀向那身影迎去,沉声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嘿嘿笑着,“某自然是……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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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要忙很多天,每天都有很多事情,更新不准时,对不住。不过尽最大可能不断更,至于一更还是两更,看看能不能趁空多写点,状态如果不好,可能每天一更出来。不想太强行码字,影响书的质量,也感谢大家的关心,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至于游骑群的问题,目前不大清楚,不过大家可以加其他群。只想说句,支持沙漠,沙漠感激,在后面使绊子,我也从未畏惧!

恩,说这么多吧,尽可能不断更,更不希望自己从榜上下来!

第三七四章 杀身以成仁!

山谷之中,气氛诡异,突然出现的又一名风国人,让韩漠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只是他手中没有丝毫松懈,与阿迪一样,石头般保持着对峙的姿势。

韩漠虽然与阿迪对峙,但却极其警觉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以他超出常人的嗅觉,并没有发现这山谷里埋伏着大批的人手,所以他才决定在山谷中拿下阿迪,否则以他的性情,绝不至于在这里白白等人过来围杀。

只是这个突然出现的高大南风人,却让韩漠心中开始警觉起来,他自然不是畏惧那个南风人,而是警觉于他手中的竹筒子。

那个竹筒子很奇怪,看起来并不如何特别,但是看那手持竹筒的南风人小心翼翼,手里的筒端还是对着自己,韩漠虽然猜不明白这简单的竹筒究竟有何威力,但却知道绝对不是好对付的。

韩漠与阿迪一动不动对峙,苗武却是横身拦在那人与韩漠中间,那竹筒子顿时便对准在苗武的身上。

“我不管你是何人,你若敢伤我们分毫,那便是两国争端,你们风国自问是我大燕的敌手吗?”苗武愤怒喝道:“你们风国应对魏国已经是力不能及,到时候我燕国若是对你们用武,你们风国必定会被夷为平地!”

那高大南风人冷笑道:“你所说自然不错,你们燕国国力不弱,我风国确实是应付不住,正因如此,所以才要让你们升天,只有死人才能永不泄露我们与你们燕国世家私下有交易的秘密。杀了你们,神不知鬼不觉,某便不必担心会出其他的乱子。”

阿迪突然道:“阿汗,你退下!”

那高大的南风人,自然是一直跟随阿迪的屈狄汗,不过此时阿迪却也没有叫出真名,只是以阿汗相称。

屈狄汗皱着眉头,“某不能退。今天,这两个人必须死!”

“某让你退下!”阿迪重复一句,眼中显出阴霾之色,眼睛虽然依旧盯在韩漠的身上,但是这话语自然是针对屈狄汗。

屈狄汗摇摇头:“你莫忘记,某并非你的部下,所以……某并不需要听你的吩咐。而且你还要记住,某随你前来,就是因为你的性情太过高傲,有些你不愿意杀的人,某……替你杀!”

“某很快就杀死他!”阿迪冷声道:“某很快就要用青藤鞭勒断他的脖子,用不着你来动手。而且你应该知道,某向来厌恶别人插手某的事情!”

“可是某看不出他会死在你的手上!”屈狄汗看起来很平静:“以你的本事,竟然在百招之内都没有杀死他,那么……他就不是容易杀死的人,所以,某才出来送他一程!”说完,他将手中的风巧弩微微提高了些,冷笑看着苗武:“你并不配死在某的武器之下,如果你很想死,某等一下会以另外的方法送你上路!”

苗武大声道:“装神弄鬼,你以为我会怕你一只竹筒子!”

阿迪再一次道:“阿汗,你若真敢插手某的事情,某……会因为愤怒而杀死你!”

“某并不畏惧被你杀死!”屈狄汗淡淡道:“某来这里,一切都是为了我风国的利益,所以……某并不畏惧死亡!”

韩漠笑眯眯道:“原来风国人竟然是这样的不团结,眼见为实,我今日是真正领教风国为何是四国中最无能的国度了!”

阿迪怒道:“你说什么?”

韩漠笑道:“我说的话你该听见的。你自己也看到,你的同伴与你的意思似乎很不一致……我瞧他是对你的武功并不信任,原来你在他的心中,并不是战无不胜!”

阿迪虽然明知韩漠这几句话说出来,就是为了激怒自己,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竟真的涌起一股子不能压制的怒气。

韩漠却在这一瞬间,就如同窥伺猎物已久的猎豹一样,握住铜棍的双手,不退反进,这一次竟是趁势往阿迪的身体戳了过去,这亦是蛇部棍法中极为厉害的一招,就是等着阿迪稍微放松一丝精力,便立刻出手。

他一直没有找到阿迪的破绽,直到这第二个南风人的出现,却让阿迪的心思起了一丝涟漪,这恰恰帮助了韩漠,两人本来一直僵持,但是这稍一松动,立刻让韩漠找到了机会,这一根血统阴阳棍,也就毫不犹豫地以最犀利的气势出手。

阿迪虽然心中也有些吃惊,但是毕竟也是百战之身,经验很是丰富,他这青藤鞭还缠在铜棍之上,一时间抽不下来,韩漠这突然就势攻击,他只能身躯往后仰,即使如此,血铜棍还是从他的脖子边上擦过,戳出一处伤痕来,而他的身体后倾之间,手腕子一抖,青藤鞭已经从铜棍上滑下来。

韩漠不等他喘气,身体如鹰,飞扑上去,第二棍子又已经往他的脖子处戳过去。

屈狄汗见到形势有变,脸色愈发的阴沉,往前跨出一步,苗武也是上前一步,挡住屈狄汗,厉声道:“你若想去救你的主子,先过我这一关!”

屈狄汗眼角抽搐,喝道:“闪开,再不让开,某要杀死你!”

这个时候,苗武岂会退让,他虽然知道对方手中的竹筒子必有名堂,但是如此时刻,满腔愧疚之时,就势拼了性命也不会退让寸步的,不退反进,又跨出一步,手中的大刀握的更紧,“有本事,尽管杀死你爷爷!”

那边阿迪一招失势,韩漠便是强势进攻,一时间阿迪竟然是身处下风,若是其他人,只怕已经被韩漠手中的血铜棍制服,但是他虽落下风,却是凭借着自己过硬的功夫和经验,硬是闪躲地挡住韩漠的连续进攻。

屈狄汗再不犹豫,快步往边上闪过去,那是要找出空隙,以风巧弩射死韩漠。

苗武岂容他有空隙,大喝一声,提刀往屈狄汗冲了过去。

苗武并非莽汉,实际上在御林军多年,他有着极丰富的军事经验,也有着极强的武器知识,屈狄汗手里握着竹筒,要射杀韩漠,却迟迟没有发动,苗武心中已是有几分明白,这个竹筒子,十有八九是远程武器,而且最为关键的是,武器之内的箭矢一类东西,恐怕只够一次使用,否则屈狄汗完全可以先射杀自己,然后再去射杀韩漠。

屈狄汗迟迟不动手,甚至要绕过自己找出空隙去射杀韩漠,那么自己猜测这种武器里面只拥有射杀一个人的箭矢,十有八九也是正确的。

所以他打定主意,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绝对不允许屈狄汗找到机会去射杀韩漠,所以此时此刻,他不但毫不畏惧屈狄汗手中杀人于瞬间的风巧弩,反而要冲上前来,阻止屈狄汗对韩漠进行攻击。

屈狄汗显然也没有想到苗武竟然这般不要命,微显吃惊之色,但是这个时候,杀死苗武只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解决掉韩漠。

只要杀死韩漠,要对付苗武,那实在是很简单的事情。

所以他并不去迎苗武,闪过身体,就是要找到一条空隙,要尽快射死韩漠,而且他也非常自信,有这种最先进的风巧弩在手中,只要射向韩漠,韩漠避无可避,只要被一只弩箭射中,韩漠便会在顷刻间毙命。

苗武已经靠近屈狄汗,二话不说,手中的大刀已经临头往屈狄汗砍下来,屈狄汗那是愤怒无比,心中恨不得将苗武撕成碎片,但是这个时候,却是大事为重,主次要分明,风巧弩射死苗武倒是容易,但是里面弩箭发出去之后,又要重新装置弩箭,他却是没有准备好第二批箭矢,到时候可就难以应付韩漠了,所以他只能继续闪避。

谁知道在这一刻,苗武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一样,他大刀左劈,屈狄汗已经预判出他的刀势,身体往右边闪,而这个时候,苗武的身体却是像一头愤怒的公牛,以身体为武器,往前撞向屈狄汗,屈狄汗实料不到苗武在这个时候竟然是如此有勇气,吃惊之间,就感觉到苗武两只手已经抓住了自己手中的风巧弩,而风巧弩的射孔,就在苗武的小腹处。

苗武双目赤红,咬着牙齿,那是猛力拉扯,要将风巧弩夺过去。

这一下子,屈狄汗也是恼怒到了极点。风国人的身高普遍偏低,但是他的身材却是高大威猛,那身上的力气也如蛮牛般,一只手紧握风巧弩,另一手已经握成石钵一样的大拳头,照着苗武的脸上一拳打过去,苗武只知拼力拉扯风巧弩,也顾不得闪躲,这一拳正打在他的脸上,就听到“嘎嘣”之声响起,苗武口中喷出夹带着牙齿的鲜血来。

苗武被这一拳击打,身体几乎要倒下去,但终究是毅力过人,身体晃了晃,却是撑住,他也抡起一只拳头,照着屈狄汗打过来,两个魁梧的大汉,就以这种最原始的打斗厮打起来。

猛然间,却见苗武挥拳的手忽然凌空停住,那脸上显出极为怪异的表情,双目暴突起来,眼眸子深处,似乎是解脱,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是愤怒,神色复杂,他的身体晃了晃,终是一只手拉过风巧弩,魁梧的身体往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盛怒之下,屈狄汗终究还是忍不住,扣动了风巧弩的发射机关!

第三七五章 遇险

苗武,死!

他用自己的性命,耗去了屈狄汗手中最致命的武器,也以自己的性命,为自己的背叛行为恕罪,一个人难免总要做错一些事情,但是他能够诚心去弥补,那么他依旧是一个值得让人尊敬的人。

那一双圆睁的眼睛,似乎是在凝视着天上那一轮明月。

屈狄汗握着拳头,看着苗武的尸首,屋子有些难以置信,在他看来,一个出卖自己上司的人,品性无疑是低劣的,绝不会为了别人去死。

但是苗武却是生生地用性命阻挡自己对韩漠发动攻击。

阿迪与韩漠再次缠斗在一起,沿着山壁兵戈交击,那山壁下比之山谷正中,自然是昏暗了许多,阿迪退了数步,忽然感觉到身侧有一股极不寻常的劲风袭击过来。

那是山壁间的一处缝隙,很是狭窄,更是漆黑一片,而一条轻纱却如同凶狠犀利的毒蛇一样,从那缝隙中射出来,直往阿迪的脑门子击过去。

阿迪已是被韩漠连续逼退,这突如其来的轻纱,让他更加吃惊,他是万万想不到,在这样紧.窄漆黑的山壁缝隙之中,竟然还有人隐藏在里面,对自己突然下手。

阿迪虽然是全力闪躲,但是那轻纱兀自击打在阿迪的肩头,阿迪只觉得肩头竟是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刺入了肌肤之内。

阿迪被击,韩漠也是有些吃惊,以他的警觉性,竟然也没有感觉到这山壁之内竟然还藏着人,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里面隐匿的人,不是偷袭自己,而是偷袭阿迪,这究竟是何人?

阿迪虽然肩头剧痛,但他还是强忍苦痛,就势翻倒在地,滚了开去,而他一手扯住轻纱,用力往外拖,另一只手中的长鞭亦是奋力往那山壁中击打过去。

韩漠见到山壁中隐匿的人攻击阿迪,那就是敌人的敌人,换句话说,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那里面的人也算是暂时的同盟,阿迪那犀利的青藤鞭击向山壁内,若真是被这一鞭子击中,那里面的人不死也重伤,所以韩漠毫不犹豫地探出手中的血铜棍,更是往上一挑,那是主动要缠住青藤鞭,令青藤鞭没有攻击山壁中人的机会。

血铜棍很轻巧地阻挡住了青藤鞭的进攻,不过阿迪的另一只手扯过轻纱,却是从山壁中带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材窈窕,宛若蝴蝶,竟是一个身材极好的女人,只不过面上拉一条白丝纱遮挡住了面孔,一时竟是瞧不清她的面孔。

但是韩漠一看到那窈窕圆润的身段,第一时间就知道那是萧灵芷。

他心中很是惊讶,想不到萧灵芷竟然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下午不还是一起在茶楼喝茶吗?

屈狄汗见到一个女子突然从山壁中出现,攻击阿迪,立刻趋身上前,从腰间抽出一把月形小弯刀,几个步子,就冲了上来,照着萧灵芷砍了过去。

只是他还没有砍上萧灵芷,却是感觉到自己的身后又一阵劲风袭来。

屈狄汗已是来不及闪躲,只觉得背心处被重重击了一下,就宛如是被厚重的大铁锤子敲打在背上一样,他虽然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却依旧吃不下这一击,身体内血液翻滚,手上一时并无力气继续砍杀萧灵芷,整个人往前晃了两步,一口鲜血已是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

苗武被杀,韩漠本来要以一敌二,但是这转瞬间,形势剧变,竟然变成了韩漠这边占据上风。

虽然不明白萧灵芷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但是当前韩漠的目的,就是要拿住这两个南风人,所以萧灵芷突然间出现相助,并不让韩漠反感。

韩漠骨子里或许是争强好胜之人,但却绝对不是一个好勇斗狠之人,若无绝对的必要,他并不愿意与任何一个人单打独斗。

在屈狄汗中招的一霎那,韩漠也看得清楚,从背后偷袭屈狄汗的,正是萧灵芷身边的小丫鬟小君。

在这一瞬间,萧灵芷和小君同时展现出了往日从她们身上很难发现的武技,未必是绝顶武技,但是却是绝对有效,讲究的就是武技中最精华的速度和实效。

韩漠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萧灵芷主仆为何有如此能力躲过阿迪二人的眼睛,隐匿在这山谷中竟然不被发现,他只是趁着这个机会,继续对阿迪发动进攻。

屈狄汗被小君从身后击中,身体摇晃着,强自撑着,手中刀反手砍过去,小君却如同轻盈的蝴蝶般,往后跃开。

“猪女子,某要杀死你!”屈狄汗暴喝道,虽然胸腔血液翻滚,但还是积攒全身气力,连续向小君劈出数刀。

而山壁下,韩漠则与萧灵芷一起,合攻阿迪。

阿迪本就与韩漠的武技在伯仲之间,两人都是拿不下对方,但是此时韩漠这边有萧灵芷助阵,阿迪更是明显处于下风。

……

山壁间一场恶斗,但是在阴阳山的高处,却有两双眼睛就如同窥伺猎物的鹰鸠一样,死死地望着山谷中来回缠斗的几个人。

夜风清凉,他们眼眸子里的光芒更是冷漠。

“看来这丫头前来宜春,用心还真是在我贺家身上!”隐匿在山腰石壁间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毫无疑问,自然是贺家大老爷贺学之。

他身边一人灰色锦衣,自然是他的得力干将徐先生。

这两个人,竟是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山谷里的厮杀,对于他们来说,那边就是鹤蚌相争,自己这个渔翁就是在这里等待鹤蚌之争后的利益。

“还是太年轻!”徐先生轻叹一口气:“要知道更多的事情,这个丫头就该等一等的,她……出现的太早!”

贺学之摸着下巴,嘿嘿笑道:“我隐约就听人说过,这丫头心里似乎对韩漠有些情意,她突然显身,我看多半是为了那个小子。”

徐先生又是一声轻叹,“今夜,这丫头也是留不得。”

“我已经想好了。”贺学之瞥了徐先生一眼:“今晚这山谷中的局势,足够我们解释很多的事情……韩漠和萧家丫头的死,我们可以放在风国人的身上……而风国人那边,我们也有着极好的解释……!”顿了顿,阴笑道:“如果呼玛知道他的儿子是死在韩家人的手中,我想呼玛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他的儿子报仇,甚至……他们部落后面那天神一样的人物也会插手此事,这样一来,韩家一定会很麻烦……!”

徐先生问道:“主公的意思,是要山谷中的人都死去?”

“掩盖一些东西,总要做的周到一些。”贺学之声音很平静:“这几个年轻人,他们的智慧都太高,如果有一个人活着出去……我们贺家就会很麻烦!”

徐先生沉吟了片刻,才叹道:“其实我心中倒是很欣赏这几个年轻人,能够逼我们走到今日这一步,已经是了不起的结果了。如果他们不死,我想十年之后,这几个人的名字一定会响遍天下的。”

贺学之道:“我其实也很惜才……只是这几个人绝不可能成为我们的帮手,所以……死亡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顿了顿,笑道:“这边的事情一解决,苏克庸就很容易对付,这一次来到宜春的势力,总不能让他们大摇大摆毫发无伤地回到京城!”

“事情的地点发生在这里,死的又是这几个重要的人物……我想之后这阴阳谷内,会很不太平。”徐先生缓缓道:“我们的粮食……!”

“先生不必担心!”贺学之很自信地道:“地下工程,那是很多年前请墨家人设计,而且是悄无声息地暗中进行,就连制造地下城的墨家人也早就魂归天外……这天底下,并没有几个人能解得开墨家的地下城机关,所以……粮食会很安全!”

徐先生若有所思,沉默了一小会儿,微微点头道:“主公说的是!”

贺学之微笑道:“对于这一点,我是很确信的,先生的那位师兄,在这里住了三年,天下有谁知道?”

“我想我也该去看看他了。”徐先生眼眸子里显出极为阴鸷的眼神:“好歹是我的师兄,作为师弟,如果他真的死去,我总该让他入土为安!”

……

贺学之和徐先生在山腰的阴暗处悄声说话时,山谷中的战况正酣,韩漠与萧灵芷联手攻击阿迪,而小君亦与屈狄汗拼斗的很是激烈,小君甚至占据了一定的上风。

就在此时,几人忽地感觉到一阵很低沉的声音从地底下发出来,山谷中的大地也似乎颤抖起来一般,“嘎嘎嘎吱吱”的声音大作。

韩漠皱起眉头,其他几人也同时感觉到这种异况,都停下手来。

猛听一声娇.叫,小君所站之处,竟是在瞬间往下塌陷,小君身体立刻跃起,蝴蝶般往前踏出两步,谁知道那里亦是深陷下去,显出一个洞坑来,小君整个人一下子踏空,便是往那坑洞中落进去。

萧灵芷见小君遇险,花容失色,娇躯弹地而起,轻纱往小君卷去,那是要以轻纱延缓小君的下落之势。

只是她距离小君颇有些距离,如何能够救的及,眼见这小君整个人已经落入陷坑中,她几步间就飘至洞口,正要探看,却感觉自己的脚下也是重量一轻,地上竟也是显出一个坑来,整个人也急剧落了下去。

“轰隆隆!”

地动山摇一般,屈狄汗的脚下也出现大坑,人也落入洞中。

韩漠脸色难看无比,他心中已经明白,今夜在阴阳谷中最大的陷阱,并非阿迪,而是地下的陷坑。他实在想不到,看起来平常无比的山谷内,竟然设有这样的地下陷阱。

他看到小君和萧灵芷先后落入坑中,也想去救,只是陷阱也已经蔓延到他的脚下,他反应迅速,铜棍在旁边的石头上一撑,整个人便要跃上山壁,好躲过这地下陷阱。

却不料身体尚未贴近山壁,半山腰处竟然射来数支羽箭,不射韩漠身体,却是射向韩漠往山壁扑过去的道路,韩漠不得不停住身子,不能向前。

就是这一停,支撑铜棍的石头已经陷下去,韩漠身体顿时没有支撑力,整个人顿时也往下坠,地面已经出现一个巨大的洞坑,韩漠的身体顿时也落入了坑中。

仅剩的阿迪,欲想躲过,却哪里躲得了这精心布局的陷阱,山谷这一块地面,处处深坑,他只跃出十多米远,整个人也落进了一处大深洞之中。

而这个时候,山谷中发生的一切,隐匿在半山腰的贺学之看得一清二楚,嘴角泛起阴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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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还有两三天就忙完,大家理解一下,很快恢复正常更新,对不住了!

第三七六章 地下迷宫


class="width">韩漠落入坑中之时,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宛若一片漂浮在空中的羽毛,手中铜棍向前点动,欲要借力,但是却点了个空,显然这陷坑设计的极为辛毒,竟是连借力点都没有,他的身体只能够急下坠。

他也不知这陷坑究竟有多深,但是他却明白,一旦自己落地之时,不能够卸去下坠之力,身体如果率先接触地面,那么自己不死也要重伤,而且他无法确定在这陷坑的地面上,是否有地刺一类的陷阱,如果有那样的陷阱,那更是会全身被刺穿,成为一个大刺猬。

他反应也是极其机敏,此时手中有血铜棍,那也算是自己最后能利用的东西,甚至是自己最后保命的希望,所以他铜棍没有找到借力点,立刻棍端向下,那是要以铜棍先接触地面,避免身体第一时间落入地下。

这洞坑显然极深,“呛”的一声响,韩漠握着血铜棍的手臂一阵麻,虎口生疼,血铜棍却是率先接触到地面,出清脆的响声。

韩漠以声音就能够判断出,这地面绝非泥土等软土地面,十有**是岩石花岗这一类硬质地面。

他的身体落在地上时,整个身体都被震得血气翻滚,幸好这血铜棍已经率先卸去不少的冲击力,也幸好这地面上并无埋设地刺一类的陷阱,否则那是必死无疑。

韩漠感觉到整个身体内的气血翻江倒海般,头晕脑胀,甚至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整个身体麻,一时间只能先盘坐地上,依照《气经》的调息方法先行调养气息。

四下里寂静无比,更是漆黑一片,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更不知道四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依稀听到头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他微抬头去看,却现头顶上空一丝丝亮点竟然慢慢消失,顿时心中沉了下去。

虽然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是以他的判断,方才显露出来的那些陷坑,此时恐怕都已经闭合起来。

山谷中那几十处突然出现的陷坑一旦重新合起来,那么几乎无人能够猜到,在山谷的地下,还有人被困其中。

这地下机关,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片刻之后,通过《气经》调息,韩漠的气息缓缓顺过来,他这才站起身来,紧握手中铜棍,屏住呼吸,仔细听四周的动静。~~~~

四周竟是没有半丝动静,死一般的寂静。

地下的空气极其难闻,四周了无声息,更是黑漆漆的一片,目不见物,就宛若跌入了地狱的最深处,进入了阴冷的修罗世界一般。

韩漠自认为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但是身处在这样的地方,还真是让他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失算!”韩漠轻叹一口气,心中自语:“这次真是大意了,本以为这是一次好机会,谁知道……竟然被那头老狐狸算计了……埋伏在谷外的御林军和西花厅部众,怎么可能知道我会落入这样的陷阱!”他心下大是懊恼,贺学之这老狐狸到最后还是技高一筹,以这样令人难以想象的机关困住了对手。

韩漠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如何去办才好。

忽地想起萧灵芷几个人也落入陷坑之中,却不知是否就在自己身边不远,更不知道其他几人如今是死是活,不由叫了一声。

“军师!”

没有半丝动静,韩漠又喊了“小君”一声,兀自是无人回答。

他拄着手里的铜棍,往前走了几步,在黑暗中,也不敢四下里走动,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其他的机关陷阱,所以每走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率先用铜棍往前面探一探。

又走了七八步,依旧是没有任何动静,就连铜棍子也没有碰到有墙壁。

韩漠停下步子,他虽然无法确知这地下究竟设有什么样的陷阱,但是却十分清楚一点,贺学之既然处心积虑设下如此庞大的地下陷阱,那么地下定然有着许多的机关,自己就这般黑漆漆地往前摸,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出路,只怕走不了几步,就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陷阱,那可是凶险万分。

一个人身处如此环境,只能冷静再冷静!

他静下心来,沉思着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只一瞬间,立刻想起自己身上竟然还有一瓶黑水油。

这倒真是巧了,那日里看到许多的黑水油,韩漠当时好奇,随手拿了一瓶看看黑水油的油性,后来随手放入自己的怀包里。

他急忙伸手塞进自己怀中去找,竟是真的找到了那瓶黑水油。

黑水油那难闻的臭味,竟是让韩漠感觉到这是当下最美妙的气味,这区区一瓶黑水油,也许就能为自己找到摆脱困境的希望之路。

他将黑水油握在手心,脱下身上的外套,然后缠在血铜棍的顶端,牢牢系住,这才将黑水油小心翼翼地倒在棍端的衣服上,片刻之间,就做成了一个临时火把。

至于火源,出生于这个时代,韩漠已经明白何谓“击石引火”。

他好不容易找到两块小石头,费了半日功夫,终于是点着了“火把”,一时间,四周顿时亮堂起来,韩漠立刻单手举起铜棍,照亮四周,一双眼睛先是抬头望顶上看了看,顿时吃聊以惊,这地面与那顶端,竟是有十几米高,方才黑暗中倒是不觉得,此时灯火一亮,这才明白,自己方才竟是渡过了一次大大的险情,若是没有血铜棍卸去冲击力,从十几米的高空跌下来,那定然是要被活活摔死。怪不得方才即使有血铜棍卸去冲击力,自己身体落地时依旧是痛苦不已,原来这洞坑竟然是如此之深。

那顶部已经是牢牢地被封死,坑口也已经合上,他双目扫动,立时便现,自己竟是身处一个极大极宽阔的石窟中,自己正处在石窟的中心地带,石窟呈圆形,四面都是冰冷的岩石壁,但是这一圈石壁,竟然开着五条通道,就如同五星一般,极有规律地开在岩壁上,每一处通道之内都是漆黑一片,看上去那通道也极是狭窄,最多只能容两人并排通行。

韩漠皱起眉头来。

这个石窟显得很庞大,韩漠的身形站在这里面,显得很是渺小,这就让韩漠不得不惊讶于贺家的本事。如此地下石窟,贺家能够悄无声息地建造出来,没有一丝风儿泄露出去,那还真是了不起的事情。无论是建造技术和保密工作,贺家竟都是做得极其完美。

韩漠一一扫过那五个通道,他不知道每一个通道里面究竟蕴藏着什么样的机关,更不知道哪一条通道才是活路,或者说……根本没有活路!

但是韩漠绝不能在这石窟中等下去。

石窟中没有水源,没有食物,更没有其他的出口,仅凭韩漠如今的条件,绝没有能力沿着光滑的石壁爬到屋顶上打开缺口爬出去。

他只能尽快找到出口,否则很有可能会被活活饿死渴死在这里面。

而且他手里临时制作的火把,支撑的时间决不会太长,一旦手中的火把熄灭,那么事情将会变得更加麻烦。

韩漠只能苦笑。

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虽然自己悄无声息地在谷外埋伏了大批的人手,就连死去的苗武也不知道,但是如今就算人手再多,又有几人能够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协助自己出去?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一咬牙,韩漠横提手中的铜棍,走到一条通道前面,将火光往里照了照,里面果然是狭窄的很,看上去虽然只是普普通通一条地下通道,但是韩漠却不得不提防这里面有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再不犹豫,火端在前照路,钻进了通道之内,步子走得很小心,双目如电,全神戒备,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陷阱。

通道内空气极是稀薄,两边石壁坚硬而冰冷,韩漠提着铜棍,往里行了片刻,却见通道前方竟是再次出现三条道路来,一条直通前方,另外两条,则是一左一右延伸。

“我靠!”韩漠心中暗骂:“这还是地下迷宫,想走出去,那可是难上加难了,莫非老子今番却是要死在这里?”

一想到被贺学之那老狐狸设计害死在这里,韩漠那是骨子里不甘心。

他微一沉吟,往右边的通道拐进去,因为依照他的判断,萧灵芷落入陷坑的方位,应该是要往右边拐去的。

韩漠小心翼翼行了片刻,倒是没有机关陷阱偷袭,但是这里面空气极是稀薄,走在这里面,总有一种极难忍的压抑感,而且四下里悄无声息,更是阴气森森,韩漠虽然胆子不小,但是这心里依然是有些突突,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溢出冷汗来。

火光到处,猛地见到前方有个影子微微一动,韩漠顿时睁大眼睛,握住拳头,额头甚至冒出冷汗来。

p从今天起,恢复更新,***事情终于结束了,我要开始好好努力了。本来答应前天开始更新,但是坐在电脑前,码不出字来,我自然是不屑于胡乱凑字的,所以今天才开始更新,对不住大家了。感谢许多兄弟姐妹在这期间依然故我的支持,沙漠感激不尽。依旧用心写故事,带大家继续往前走。

至于有兄弟说我写不下去,那我只能说,我向来将自己的作品当我的孩子,一个人难不成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夭折?



第三七七章 事急从权

韩漠虽然是唯物主义者,信不得迷信,不过在这种阴森森的环境中,看到前面火光映射下的影子,精神也在瞬间紧张起来,不由然地联想到“鬼”字,握紧铜棍,眯眼细看,却见到那影子投射在墙上,看样子是坐着,由于石窟通道内的空气稀薄,火把上的火光跳动扭曲着,也将那影子扭扭曲曲地映照在石壁上,乍一看去,还真是吓人。

韩漠很快就发现,前面的通道微微开阔了一些,在那石壁边,竟然斜靠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色的衣裳,在火光照耀下很是显眼,坐在石壁边,背靠石壁,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只看到那衣服,韩漠立刻惊觉起来,那分明就是萧灵芷。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子,瞧那人脸庞,果然是萧灵芷,不过此时那张俏脸一片苍白,牙关紧咬,本来红润的香唇,此时竟是一片乌青,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也是紧闭着,乍一看去,还真是死了一样。

韩漠心下吃惊,急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却感觉她的鼻端温热,还有气息。

“军师!”韩漠轻声叫了声,萧灵芷却依旧没有动静。

韩漠抬头往通道前方望了望,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这条通道有多长,更不知道这条通道有多远,此时这通道内空气极为稀薄,火把因为空气浓度稀少,晃晃悠悠,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萧灵芷若是还停留在这里,就算不会因伤而死,只怕也会因为缺少空气而窒息。

韩漠仔细看了看,见到萧灵芷的百褶裙上带着斑斑血迹,也不知这鲜血从何而来,十有八九那是腿部受伤所致。

他不知道萧灵芷是如何保下性命来的,那么高的距离,如果没有削减冲击力的措施,定然是要粉身碎骨的。

当下也不犹豫,先将铜棍用力插入地下岩石中,凭他的力气,这一点倒是轻松做到,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抱起萧灵芷,他生怕动作加重萧灵芷的伤情,所以尽量做得缓慢轻柔一些,等抱起萧灵芷,她才探手握住铜棍,转身又往刚才所行的道路回返。

那庞大的石窟中,虽然顶部封的严实,毕竟面积巨大,里面倒是容纳了不少的空气,那里对于萧灵芷的恢复显然是最有利的。

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终于回到了大石窟中,韩漠自己都感觉空气充足许多,呼吸起来更是舒畅不少。

他选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放下萧灵芷,虽然有心要生一个火堆为萧灵芷取暖,只可惜四下里出了坚硬的石头还是石头,并没有可燃之物,只能放弃生火堆的打算,更让他无奈的是,铜棍前端的临时火把也已经烧尽,终于熄灭,四周顿时又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

韩漠静静坐在萧灵芷身边,鼻中竟然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心知是从萧灵芷的身上散发出来。

他方才倒是发现到,萧灵芷的右腿肯定是受了不轻的伤,这一番移动,估计伤口再次溢出血来,所以血腥味特别浓。

血液是人之根本,一旦鲜血流失过多,这性命只怕危矣。

他身上倒是带了金疮药,那是花厅中人身上必备之物,对于治疗皮肉伤势那是极为有效,只是当下最困难,却是该不该掀开萧灵芷的裙子和亵裤,去为萧灵芷敷药治伤?

毕竟萧灵芷平日表现是个极其自律的人,这一时代,男女之防的思想又极其严重,作为萧家的义女,那也是大家闺秀,怎肯让人轻易褪她衣裳?

虽然现在昏迷不醒,但是一旦醒过来,发现自己腿部被敷药,那自然之道韩漠碰过她那处,到时候她是什么样一个态度,那还真是无法想象。

韩漠能明白,这个时代,有些女人将自己的清白看的比性命还重。

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萧灵芷鲜血流失,渐渐逼近死亡,韩漠内心是不允许自己这样因为礼教的因素而袖手旁观的。

他只犹豫了小片刻,终是救人之心占了上风,在黑暗中将手伸向萧灵芷的衣裙,伸到一半,停了一下,顿了一顿,听到萧灵芷的呼吸很是虚弱,再不犹豫,搭上了萧灵芷的腿儿,碰到那百褶裙,他也是与艳雪姬有过欢爱之人,但是碰上那裙子,他却感觉自己的手儿似乎有些哆嗦,心内竟也是颇有些不自然。

轻轻掀开百褶裙,下面便是榴花裤子,质料极佳,入手极是轻柔舒适,韩漠一只手在她的裤子上摸着,想试探出究竟哪里受伤。

手儿顺着裤子往上小心翼翼地摸索,虽然是隔着榴花裤子,但是萧灵芷腿儿那种紧绷的弹性,却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出来。

韩漠自幼便开始修习格斗术,知道武人第一步练的就是下盘功夫,下盘不稳,就等于没有根,也就不能进一步习练到高深的武技。

萧灵芷的武功,韩漠在山谷中看到,虽然算不得顶尖高手,但绝对不弱,所以这下盘功夫自然是厉害得很。

下盘功夫,说得白一点,就是腿上的功夫。

习武的女人,双腿的弹性比之普通女人,那是要强出太多。

萧灵芷的腿儿不失女人拥有的那种滑腻,更不失弹性,浑圆弹手,若不是担心着萧灵芷的伤势,韩漠真觉得抚摸她的腿儿实在是一件极为惬意的事儿。

终是在大腿根处,触碰到一团湿润的地方,极其温热,韩漠手中顿时一片黏.湿,将手放在鼻尖闻了闻,血腥气竟然是极其浓郁,顿时清楚,碰到的那处,显然是伤口处,那湿润的液体,显然就是从伤口流出的鲜血。

韩漠轻轻地探出双手,此时也无其它顾及,将那处本就破裂的榴花裤子用力撕开一片,显出里面的肌肤来,只可惜一团漆黑,却是看不清她腿上肌肉究竟白皙娇嫩到何种程度。

韩漠又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片锦帕,探手到伤口处,凭着感觉轻轻擦拭起来。

萧灵芷虽然昏迷,但是腿上的神经依旧很敏感,韩漠擦拭之时,她的腿儿时不时地颤抖着,如同痉挛一般,这让韩漠更加小心,只怕用力弄疼了她。

感觉伤口四周的鲜血擦拭的差不多,韩漠立刻取出金疮药,摸索着倒在萧灵芷的伤口处。

这金疮药那是极其珍贵的,属于西花厅内部药物,比之普通的金疮药大不相同,那是有银子也没处买的珍稀药物。

这样的金疮药,只需要一点,就可以止血疗伤,增快肌肤的愈合速度,而且愈合之后,不会出现伤疤。

不过担心少量金疮药不能完全覆盖伤口,所以韩漠将大半瓶金疮药都敷在伤口处,只留下一小部分,用以防备之后可能出现的伤情。

做完这一切,韩漠才从自己的衣摆撕下一片布巾来,包裹在萧灵芷的大腿上。

刚刚系好,忽地感觉到萧灵芷的身体动了一下,而后就感觉身边一道劲风袭来,这一下子速度极快,韩漠措手不及,虽然极力避闪,但还是被踢中肩头。

只不过那力量不大,韩漠虽然被踢中肩头,也不过是轻微疼痛,倒也并无大碍,他的身体也在这一瞬间闪避开去。

“你……若靠近过来,我……我定要杀死你!”萧灵芷那虚弱的声音响起,“你……你是什么人?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韩漠知道,方才那一脚,乃是萧灵芷的左腿踢出来,显然是她醒来后,发现有人正在动她的身体,所以毫不犹豫踢出了一脚。

这石窟里目不视物,萧灵芷自然看不清是韩漠为她疗伤,只以为是敌人。

“是我!”韩漠见她醒过来,倒是松了口气,“你现在怎么样?”

萧灵芷听出韩漠的声音,有些吃惊,声音依旧虚弱,“你……你是韩漠?”

“自然是我。”韩漠淡淡一笑。

一阵沉寂过后,萧灵芷才道:“你也落入陷……陷阱了吗?”

韩漠叹道:“这样的陷阱,本就是为我打开,你……不过是被我连累而已!”顿了顿,皱眉问道:“只不过,你……为何也到这阴阳谷来?”

“你来的,我自然也来得。”萧灵芷虽然身处如此环境,但是那冷然的性情并没有改变,“我来此,与你无关,我落入陷阱,也与你无关,并非受你连累!”

韩漠苦笑道:“军师,现在的情况,你我又何必如此生分……!”

“你我本就无多大关……关系,谈何生分?”萧灵芷轻轻咳嗽着,声音显得相当虚弱:“莫以为我突然出手是为了帮……帮助你,只不过……那个南风人,我也要拿下!”

“你认识他?”

“认不认识,与……与你无关!”萧灵芷淡淡道:“韩漠,你往日也算是聪……聪明人,这一次,你却为何被别人算计?聪明人,也有……也有失算的时候吗?”

韩漠淡淡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我实在算不上什么智者……!”

“原来你也懂得谦虚……!”萧灵芷轻声道,猛听她声音极其严厉地道:“韩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你……!”

她声音,竟是愤怒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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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八章 入谷之因

韩漠当然不是笨人,萧灵芷声音突然严厉起来,那声音内带着羞恼之音,他立刻明白,萧灵芷恐怕是发现自己大腿根处被包裹了衣带,立刻想到是被人碰了那个极为禁忌的地方,所以才会如此羞恼。

虽然是事急从权,万不得已之下为了救萧灵芷的性命才出手,不过韩漠还是有些尴尬,明知故问道:“什么做了什么?军师,你……你说什么呢?”

“韩漠,你……!”萧灵芷羞恼无比,“无耻”二字本要脱口而出,但是却生生咽在嘴中,吐不出去。

她摸到那个地方,又怎能不知韩漠是为自己包扎伤口,她亦是学武之人,自然明白,一个人的伤口如果不包扎好,任由鲜血流失,迟早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韩漠擅动自己的禁忌之地,本来是任何一个刚烈女子都无法容忍的事情,但是他的出发点,毕竟是为了救自己,事急从权,在这种环境,有些禁忌顾不上,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韩漠救了自己,萧灵芷却又如何骂得出口。

萧灵芷话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韩漠也深知她内心很矛盾很复杂,便避开不谈此事,只道:“军师,你醒来就好了。我刚才点起了火把……不过现在可没有火把了,发现我们所在的地方,乃是一个地下大石窟之内……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是在一条很狭窄的地下通道中,而且受了伤,那里空气极差,所以我只能将你带到这里来……!”

“你……你是如何带我到这里来的?”萧灵芷微一沉吟,终于问道。

她的声音有些轻,黑暗之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以韩漠的判断,这妞的脸上应该飞起了红霞来。

“真话假话?”

“自然是真话!”

“抱着你过来的。”韩漠一本正经地道:“军师,你也莫想歪了,我只是抱着你,当时只顾着带你来这里疗伤,并没有在你身上摸来摸去……!”

“你……混蛋!”萧灵芷羞恼道。

韩漠叹了口气,“军师,我救过不少人,还是头一次被所救之人骂成混蛋……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不该救你?”

“谁让你救我?”萧灵芷道:“莫非你以为救过我,便可以……便可以胡来吗?”

“胡来?”韩漠立刻道:“军师,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哪里胡来了?不信你自己摸摸自己,身上可有被我侵犯的痕迹?我这人做事光明正大,就算要……要那个你,那也是正大光明,绝不偷偷摸摸,这是我做事的一贯宗旨!”

如果此时有灯火,韩漠一定会看到,萧灵芷本来因为伤势的苍白脸庞,此时却满是红霞,但是这羞涩之间,那一双眼眸子却满是恼意,贝齿紧咬,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且不说那些。”韩漠恢复平静,“军师,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个极庞大的大石窟……圆形石窟,但是在四面石壁,有五处敞开的通道,呈五星散开,每两处通道之间的距离大概都是一样……我方才就是进入其中一个通道,才碰上了你……而且,通道之内,还有数条分支通道,虽然我无法窥清整个地下石窟的布局,但是我想这地下石窟的道路一定是错综复杂,如同蜘蛛王一样……我现在还不清楚这里面都设有什么样的机关……总之,你我二人要想出去,一定是非常困难,或许……我们永远也出不去了!”

“你害怕?”萧灵芷听到这一切,反而很平静,并没有韩漠想象中所出现的惊恐。

韩漠没有立刻回答,沉吟片刻,才道:“谈不上害怕,只是……不甘心吧!”

“不甘心什么?”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会有许许多多的牵挂,有许许多多未了的心愿……牵挂和心愿,在一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总会因为它们而不甘心!”韩漠显得很平静,忽地反问道:“军师莫非就甘心死在这里?”

萧灵芷淡淡道:“一个人总是有生有死,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向来喜欢尽人事,听天命……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我便看得开!”

韩漠点头道:“军师的哲学,倒是让我受教了。”

“受教……不等于能做到。”萧灵芷的气息好了不少,毕竟是习武之人,虽然受了伤,但是有上等金疮药敷住伤口止血,避免了鲜血继续溢出伤害元气,她稍微调息一下,虽然伤势不可能这么快恢复,但是气息却是能够顺过来,“你韩漠似乎一直不是一个能够安于本分的人……否则,你也不会被人用如此大的陷阱困住!”

“别再戳我的痛处了。”韩漠叹道:“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到最后,还是小瞧了贺学之贺大老爷的本事……我想不到,他处心积虑诱我至阴阳谷,原来是有这样的陷阱在等着我……!”

萧灵芷淡然道:“你明知是他诱你来此,你明知这里定有陷阱,却还是前来……是你太过自信,还是……你太自大?”

“兼而有之!”韩漠微笑道:“军师大概不知道,在这阴阳谷外,我尚未到达之前,就已经埋伏下了人手……我入谷来,目的不过是引出贺学之那伙人……即使引不出贺学之本人,只要找到一些相关的罪证线索,我便可以发出信号,我埋伏在谷外的人手必定会倾巢而入……!”说到这里,顿了顿,才道:“只是我想不到,这里设下的陷阱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让我都来不及向外面发信号!”

“贺学之知道你不好对付,设下的陷阱自然也不简单。”萧灵芷声音轻柔下来:“你也应该想到,这里的陷阱肯定会出乎你的意料,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以身犯险,自己入谷做诱饵……你往日做事,似乎并不是这样轻率!”

韩漠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然在这边和贺学之你来我往斗得不亦说乎,但是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却一直没有得到手……没有足够的证据,要想搞倒贺家,实在是太过困难,只有拿到足够的证据,才可能整垮他们。我深知,在这阴阳谷内,必定有蹊跷,我也很有可能在这里面找到我费尽心思想找到的贺家罪证……所以,我才铤而走险,入谷冒险一趟……我本自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退出阴阳谷,只不过……我似乎想错了!”

萧灵芷轻声道:“如此说来,你与南风人相斗之时,迟迟没有发出信号,就是为了等出更多的证据?”

“那名风国人,毫无疑问,与贺学之自然有很大的关联。我若那个时候便发出信号,部下自然能够进入山谷,那两名风国人也十有八九会被我们擒住……你应该知道,我的部下一旦真的进入山谷,人多眼杂,贺学之反倒不敢打开这地下陷阱,因为人数众多,只要跑出一个人,他这地下陷阱的秘密就会被泄露出去……这地下陷阱想必是贺学之最想守住的秘密,所以他一定不会冒险。”韩漠慢条斯理地道:“但是贺学之既然敢让风国人出场,以他的心性,定然也想到风国人有可能会落在我的手里……如果我能从风国人身上就能够找到贺学之的罪证,贺学之也就不会让风国人出现了,所以……即使我发出信号通知部下入谷,拿下风国人,我想也未必能够得到什么!”

“风国人既然对你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那你为何还要与风国人打在一起?”萧灵芷问道:“莫非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斗勇好胜?”

“斗勇好胜?”韩漠呵呵笑道:“我以为军师一直很了解我……现在看来,我内涵太深,军师还是没有看透啊!”

“谁了解你,你……本小姐并无兴趣去了解你,你莫自以为是!”萧灵芷轻啐道。

韩漠微笑着,缓缓道:“并非争强好胜,只不过……即使从这两名南风人身上得不到太多的东西,但是只要有一丝线索,我也不会放过……南风人到了我手里,贺学之即使能忍,我却也有办法逼他出来……罢了,这些已经不可能了,算来算去,被贺学之这条老狗重重咬了一口,可真是晦气……!”忽地道:“只不过,我却有一事想不通!”

“你也有想不通的事情吗?”

“那是自然,我是人,可不是神。”韩漠道:“我想不通,萧贺两家乃是盟友,算得上是荣辱与共,但是这次贺学之为何连军师也不放过?难不成贺学之为了整死我,连军师的性命也不顾了吗?而且……军师为何却又突然在这山谷中出现,军师难不成也听到什么关于这阴阳谷的风声,所以特地前来探查的吗?这些……我实在有些想不通!”

“你很想知道吗?”萧灵芷反问道。

韩漠叹道:“你我如今被困在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鬼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如果真的要死在这里,你该让我做一个明白鬼才是……如果就此糊里糊涂的死去,我真是感到遗憾,做了鬼,也要在阴司里找到你问个明白!”

萧灵芷轻叹一声,声音柔和:“韩漠,我还真是佩服你,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心思说这样的笑话!”

“并非笑话。”韩漠平静道:“如果真的和你死在这里,到了阴司地狱,我总还是要护住你的……莫非你不觉得,我一直是你的保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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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九章 萧贺内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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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漠本以为自己这样一说,萧灵芷定然会厉声反斥,谁知等了许久,却无萧灵芷半点声音,若非还能清晰地听到萧灵芷的呼吸声,韩漠还以为萧灵芷已经离开。

“军师,你……没事吧?”等了片刻,见萧灵芷一直不说话,韩漠忍不住问道。

萧灵芷声音很轻,“韩漠,你为何多次救我?那……总有一个原因吧?”

“或许是我这个人很善良……又或者我骨子里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韩漠微笑道:“又或者,上天真是派我下来护着你的,你……相不相信?”

萧灵芷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吟片刻,才幽幽道:“如果只是救我一次,倒可以有很多的解释,但是……你数次救我,或许……真是上天派来保护我的吧……!”

韩漠见向来冷秀无比的萧灵芷忽然说出这样温柔的话儿来,反倒有些意外。

一阵沉寂之后,萧灵芷才轻声道:“韩漠,你莫非真的以为,萧贺两家真的是如同铁打一样的同盟?你莫非以为……萧贺两家就真的不分彼此?”

韩漠微皱眉头,不过黑暗之中,萧灵芷却是看不清他表情的。

“恐怕不止是我,天底下的人都知道,萧贺两家数代姻亲,在朝堂上共同进退,算得上是铁打的同盟……难不成,这都只是表象?”

萧灵芷轻叹道:“那我告诉你,萧家并不知道贺家在私下与风国人有牵扯,而且……!”他说到这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军师似乎还有顾忌!”韩漠缓缓道。

虽然如今算得上是共患难,但是两人代表的,毕竟是两个不同的燕国大世家,萧灵芷有些话不方便说,韩漠也是能够理解的。

不过听话听音,萧灵芷虽然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话,却让韩漠明白,萧贺两家的关系,或许真的不像表面那样和谐,更不是牢不可破,作为同盟的两大世家内部,似乎还是存在着不小的裂痕。

“有些事情,不需要我说,以你的聪明,也该看出几分。”萧灵芷平静道:“萧贺两家结盟,并不是两家有什么特殊的情分,只不过……要想保住两家在燕国的地位和利益,双方只能联合起来,以姻亲为基础的政治联合……!”

韩漠道:“世家活在燕国,并不容易,要想长久荣耀,那更是难上加难……燕国九大世家,能够在燕国纵横百年,这已经是历史上的异数……但却也和各大世家之间互相结盟有着极大的关系……萧家因为贺家的支援,在燕国实力强劲,而贺家也因为萧家的庇护,这才能够在燕国长久生存……结盟对两家来说,实在是利益巨大……!”

萧灵芷道:“但是有一点你我都很清楚,燕国九大世家,没有任何一个家族真的愿意臣服在其他家族的旗下,每一个家族,或明或暗,都是想着独霸燕国……包括你韩家在内!”

韩漠笑笑:“这话……似乎有些大逆不道吧?”

“虚伪!”

“这叫谨慎!”韩漠微笑道。

“韩家其他人我不了解,不过有你韩漠在,韩家已经成为我燕国最不老实的家族。”萧灵芷轻轻道:“叶吴两家叛乱,若不是你韩漠打开黎谷关,我至今都无法判断那场战争最终究竟是谁胜谁败。西门家在夜宴设伏,如果不是你早就埋伏了人手,我也不知如今的燕国政局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九大世家,已经被诛灭的三家,他们的覆亡,或多或少都与你有一些关系……如今你又积极地对付贺家,你说你是不是一个极危险的人物……依我看,贺学之用这样的陷阱困住你,若是大家都知道,说不定有不少人拍手叫好呢!”

“军师如果不在这里面,而是在外面知道我被困在这里,会不会也很开心?”韩漠笑呵呵问道。

“自然。”萧灵芷立刻道:“你……你迟早是萧家大敌,又……又是一个大混蛋,我只愿你困在这里永远出不去才好!”

韩漠叹道:“军师说这话底气有些不足啊,我个人觉得,军师如果真在外面,知道我被困在这里,一定会很担心……!”

“自以为是!”萧灵芷啐了一口。

“不过军师说的不错,如果大家都知道我身处这样的困境,大声叫好的可是大有人在……你们萧家自然是高兴得很!”

萧灵芷沉默着,小片刻,才道:“我想最高兴的人未必是萧家,或许是……皇家!”

“皇家?”

“当然。你若真的死在宜春郡,不管有没有证据,你们韩家必定认为此事是贺家所为……韩玄道或许能按捺的住,但是你的父亲,却是绝不可能就此罢休,那时候韩家必定会与贺家直面冲突……而皇家,最乐于见到的,就是世家之间的死斗。”萧灵芷平静道:“自从叶、吴、西门三大世家覆灭后,燕国的政治格局已经改变……很多年来的平静也不复存在,剩下的各大世家,都开始加速发展自己的实力……因为谁都不愿成为下一个败亡的家族,谁都想成为最后那个独霸燕国大大世家!”

“萧家自然是最有自信的,他们一定认为自己是最后的赢家……但是,依附于萧家之下的贺家,恐怕也不会甘于人下……建造出如此隐秘的地下迷宫,贺家自然有着不小的心思……!”韩漠淡淡道:“暗中将粮食和兵器甲盔都藏匿在这里,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真要起兵时,万物具备……贺家这个迷宫,只怕就是如此打算的吧!”

“韩漠,看来你还真是很聪明!”萧灵芷轻叹道:“所谓的同盟,归根结底,那是两个或者数个不同的利益集团组合在一起,他们联合在一起的目的,就是要维护大家的集体利益……以利益为根基的同盟,一旦双方的利益分配开始不平衡,那么自然会不知不觉地生出矛盾来……或许矛盾不会暴露出来,但是不可否认,同盟中的任何一个集团,都不可能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其他集团……!”

韩漠道:“我明白,你们萧家和贺家的结合,实际上也就是两个利益集团……如今政治格局已经改变,各大世家蠢蠢欲动,萧贺两家的利益目标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改变。每一个家族都认为,现在已经是到了要独霸燕国的时代,萧家想,贺家自然也想,但是……所谓的独霸,永远只可能是一个家族高高在上,如此一来,萧贺两家的最终目标变成一样,这也就滋生了两家的矛盾……无法调和的矛盾!”

“但是你更应该清楚,在其他家族没有倒台之前,萧贺两家的同盟关系绝不可能在明面上破裂,因为那不符合两大世家的根本利益,真正撕破脸,那是要等其他家族全都覆亡之后,在这之前,两家还是会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存小异求大同,尽可能地维持目前的同盟状况……!”萧灵芷缓缓道:“虽说目前双方不可能在明面撕破脸,但是……为了迟早要面临的对决,两家暗中的勾心斗角,绝不比其他任何势力简单……!”

韩漠微微点头,萧灵芷这番话,那是真正地将萧贺两家的玄妙关系点破了出来。

“军师这次前来宜春,看似并无什么公务在身,现在看来,是不是为了监视贺家,打探贺家老巢的一些情报?”

萧灵芷轻声道:“或许有一件事情你略有发现……!”

“何事?”

“贺家的背后,有高人隐匿。”萧灵芷缓缓道:“那人藏得极深,太师不知从何得知,在宜春贺家的暗处,有着一名强势的人物,因为贺家暗中做的一些事情,严丝合缝,巧妙无比,太师认为,贺家本族目前并无这样的人物……!”

韩漠微眯着眼睛。

他明白,萧灵芷所说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与艳雪姬有过一战的那位鬼谷门人,如今看来,贺家身后有鬼谷门客辅佐,那是连萧家也瞒着,但是不知为何,却被萧家那条老狐狸感觉到了蛛丝马迹,这才派来萧灵芷打探风声。

“如今,你可查出那人的身份?”韩漠问道。

萧灵芷沉默一阵,才道:“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实际上……自我进入宜春郡之后,贺家就处处防范我,我并无太好的机会去打探那人的来历!”

“我知道的也不多。”韩漠淡淡笑道:“只是萧家实力强大,贺家就算多出一个人来,你们又何必畏惧?”

萧灵芷道:“萧家有着贺家难以企及的力量,如果查清贺家背后那人是谁,太师便会使出所有招数,将那人收服在萧家门下,到了那个时候,萧家更是如虎添翼,或许有些不能完成的事情,有了那人的助力,便可以顺利完成!”

韩漠淡淡道:“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那又是些什么事情?诛灭其他世家,弑君篡位吗?”

萧灵芷没有回答。

“军师,你既然对萧家如此尽心尽力,为何今日又将这些秘密告诉我?”韩漠平静问道:“作为萧家的人,你不该将萧贺不和的状况告诉一个韩家的人……!”

“告诉你又如何?”萧灵芷淡淡道:“莫非你觉得,你还能从这地下迷宫走出去?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源,你更不知道地下迷宫的格局是怎样,就算你有力气在这迷宫寻找出路,我想没有找到出口之前,你就因为精力匮乏而……!“她后面两个字并没有说出来,但是韩漠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光源,在这如同蜘蛛王一样的地下迷宫中,真的有法子找到出口,躲过这一劫吗?

第三八零章 八卦困

韩漠无奈道:“军师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就要在这里等死,死的悄无声息……死的没有半分价值?”

萧灵芷反问道:“死的有价值?如何才算死的有价值?”

韩漠沉默着。

生于这个乱世之中,拥有了第二次生命的韩漠,自然希望自己的一生充满着传奇色彩,更希望自己能在这风云变幻的时代,能够成就一番让人记住的事业。

生为浮生,死为云烟的佛家禅理,韩漠自然是听过,但是那种超脱正常人的生死哲学,他一直认为只有两种人才会当做真理。

第一种自然是真正的高士,那种对生死置之度外的超凡脱俗之士,只可惜这类人实在太少,少的世人都会在怀疑是否真的有这种人的存在。

另一种,自然是碌碌无为,得过且过,只会幻想不干实事,没有任何人生追求的庸人,对于他们来说,要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成就,那比梦境还不现实,所以他们就以此为借口,显出对于生死名声的不屑,其实他们心中很清楚,那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的虚伪借口而已。

只片刻间,韩漠忽然笑起来,道:“军师说的对,我现在才想起来,死在这里,倒也不是全无半分价值,至少有军师这位大美人陪同,倒也死得无憾。”

他说这话,本以为萧灵芷会反言斥责,谁知等了片刻,却听萧灵芷幽幽道:“韩漠,你真的愿意和我死在一起吗?”

萧灵芷这样一问,却让韩漠有些意外。

他微微一怔,很快就笑道:“自然是愿意的……!”

萧灵芷轻叹一口气,似乎带着苦笑道:“韩漠,我虽然知道你是在说假话,不过……你这样说,我……我很开心……!”

韩漠有些惊讶,他到是从未听萧灵芷说如此温柔感性的话。

“你知道这地下迷宫是什么样的迷宫吗?”萧灵芷不等韩漠说话,似乎是为了掩盖刚才那句话给自己带来了羞涩,立刻问道。

韩漠摇头道:“不知道……军师,莫非你知道?”

萧灵芷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说,在这大石窟四周,开了五条通道?”

“是!”

“虽然未必准确……但是如果真是如我所想的那种地下迷宫,那么这五条通道,是被称为五行道的!”萧灵芷平静道。

韩漠奇道:“五行道?”

“金、木、水、火、土五行通道!”萧灵芷缓缓道。

“那么我方才进入的通道……?”韩漠疑惑问道:“那里面只是空空的通道,看不见什么陷阱啊?”

萧灵芷道:“那是土行道……!”

“土行道?”韩漠托着下巴,“军师,我现在是真糊涂了……什么五行,什么土行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明白这地下迷宫的构造,我们有法子出去?”

萧灵芷不答反问道:“你我都知道天上的鸟儿长着翅膀,我们都明白它在天上飞,是因为长了那一对翅膀……那么你我能不能像它一样飞起来……有时候明白一些事情,不等于能做到!”

韩漠呵呵笑道:“很有道理!”问道:“那么军师是不是猜出这地下迷宫是个什么构造呢?”

萧灵芷这一次没有否认,很平静道:“五行道按照五行布局,你进入的土行道,是以土行为陷阱……你没有碰上陷阱,只因为你还没有走到通道深处……!”

“这些通道都通向哪里?”

“另一个大石窟!”萧灵芷淡淡道:“每一条通道的终点,都是另一个大石窟!”

韩漠眉头紧蹙:“军师的意思,这些通道都是纵横相连,形成连环套,有着许许多多的地下石窟,我们如今所处的这种石窟,有很多很多?”

“没有很多!”萧灵芷很肯定道:“如果加上中心石窟,应该是九个!”

“九个?中心石窟?”

“是。这种地下迷宫,是墨家机关术的一种……!”萧灵芷道:“这样的地下机关,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出现,我记得这种地下迷宫,是被称为‘八卦困’!”

“八卦困?”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萧灵芷一字一句道:“八卦八位,也就是八位石窟,再加上居中的‘合’字位,就有九大石窟!”

韩漠皱眉道:“军师可知我们如今所处的是哪出石窟?”

“不知道。”萧灵芷很干脆地道:“如果我知道我们现今所处的石窟是属于哪个方位,或许我们还有一丝小小的机会出去……只是这种八卦困,我也是很小的时候,机缘巧合知道的,只是大致有个了解,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并没有亲见。如果这是八卦困的话,那是我此生第一次深入八卦困中……也许,还是我此生最后一次深入此困!”

韩漠沉吟着,片刻之后,才问道:“九大石窟,石窟中间都有五行道相通,每一条道路都可能设有大的埋伏……军师,你刚说,如果我们知道自己所处的方位,还有可能生还脱困,却不知……有什么法子脱困?”

“找到中央石窟,那里有活眼!”

“活眼?”

“是。”萧灵芷道:“中原大地,自古至今,以机关术名扬天下的,不外乎春秋战国时百家中的墨家和公输家!”

“这倒是知道,这两家的机关术造诣,举世无双!”韩漠道:“只不过,这两家似乎是生死对头!”

萧灵芷道:“他们之所以成为生死对头,自然是因为同修一门,所为同行是冤家,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不过很多人都知道,公输家的机关术,称为霸道机关术,那是以害人性命为最终目的,而墨家的机关术,则是以防守为主,很少研制攻击性机关……墨家的机关术,通常而言,只要你不擅自闯入,机关的威力就不会显现出来,但是如果强行闯墨家机关,哪怕你有天大的本事,墨家机关术也可以将你困住……甚至是轻松解决你的性命!”

“墨家说仁,公输家论霸,两家的宗旨本就不同的。”韩漠道。

萧灵芷道:“你所说不错,墨家向来都说自己是以仁为主,哪怕是对敌人,也要给敌人留有一条活路……这种自我标榜,也让墨家形成了一条死规矩,那便是无论建造如何复杂的机关,最终都不能让人毫无退路,一定要留有一条活路给人……可以将那条活路隐蔽起来,让人难以找到,但是这条活路,每一个墨家的机关师在建造机关的时候,都一定要履行进去……而那条活路,就被统称为活眼,这种八卦困的地下机关,活眼就是隐蔽在中央石窟之内!”

韩漠这才明白,要想活着从这地下石窟离开,只有先找到中央石窟,然后继续找到墨家机关师留下的活眼,最后才能通过活眼逃生。

可是如今身处何方都不清楚,又从哪里去找寻中央石窟?说不定,如今所处的石窟便是中央石窟也有可能。

即使找到中央石窟,那活眼又是怎么一个样子?

既然是墨家人有心隐藏,以他们建造出八卦困的机关术修为,要想隐藏一个不被人轻易发现的活眼,那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军师,八卦困的九大石窟,是否大小布局都是一样的?”韩漠若有所思问道。

萧灵芷道:“这个我却不知……我只是知道,这种地下迷宫八卦困,没有三五年的时间,那是根本不可能完成……贺家在这修建起如此庞大的八卦困,其他各方势力却都不知道,这实在是了不起的事情,贺家……能够在燕国长期荣华强势,还真不是徒有虚表……更不是因为依附萧家才保全了他们的家族,他们……确实有不弱的实力!”

韩漠站起身来,想了想,道:“正如你所言,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我们在这里,只能是坐以待毙……虽然成功性很小,但是我们一定要找到活眼……!”

“你准备怎么办?”萧灵芷轻轻问道。

韩漠道:“军师,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等到咱们体力匮乏之时,就算想去找,那也没了体力……趁现在体力尚全,我且去探一探,看看自己的运气是不是很好,如果能找到活眼,那就是咱们命不该绝!”顿了顿,柔声道:“你呆在这里,等着我回来,我一找到活眼,就回来背你离开!”

萧灵芷轻叹道:“你当真要去吗?”

韩漠点头道:“自然是要去的,咱们……总不能等死!”

萧灵芷沉吟了一下,终于道:“那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虽然石窟中什么也看不到,但是韩漠还是轻轻点头。

有一个人在这里等着自己回来,有一个人将希望放在自己的身上,这总是会让一个男人心中充满了责任感。

韩漠握紧铜棍,便要凭感觉重新进入通道,却听萧灵芷轻声道:“韩漠,你……你小心一些……!”

韩漠呵呵一笑,道:“我的运气,一直很好!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要害怕,我……很快就会回来!”他再不多言,以血铜棍探路,往通道摸索过去。

他记住刚才走回来的道路,摸到通道前,停了一下身子,回头看了看,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能感觉到的,萧灵芷此时恐怕也正望着自己即将离开的方向,脸上或许还满是担忧之色吧!

微一咬牙,韩漠正要入通道,耳中忽地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

他习练《气经》,听力极强,那声音很奇怪,像是脚步声,显得很匆忙,而且听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就在旁边的另一个通道口子处。

韩漠屏住呼吸,握紧血铜棍,全神戒备。

“终于走出了通道!”一个声音响起:“这……又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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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是我食言,是因为我的爷爷要死了,已经两天多没吃东西,今天一天还不能喝水,所有人都在守着他,只怕今夜就要走了。妈的,什么道理!这一更发完,今夜尽量再出一更,对不住我的朋友们了!

第三八一章 敌盟

那个声音听在韩漠的耳中,韩漠一瞬间就知道是谁了。当时地面出现突如其来的陷坑,坠入陷坑之内的,却不仅仅只有萧灵芷和韩漠。

突然响起的声音,韩漠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来,那是南风人阿迪的声音。

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那个家伙竟然也窜到了这个大石窟里来。

这小子命还真是大,落入陷阱,竟然也活了下来,不过听他声音,疲惫不堪,看来精力和体力也是耗费巨大。

韩漠屏住呼吸,萧灵芷在这一瞬间,亦是屏住呼吸,黑暗之中,目不能视,那是要暂时借助漆黑掩饰自己的行踪。

只不过阿迪显然比二人预想的更要精明,他说了一句话,似乎也预感到虽然出了通道,但似乎进入的这个空间有着另外的危险,所以一句话之后,他也在无声息。

大石窟内,气氛一时间更是诡异无比。

片刻之后,阿迪终于道:“既然都在这里面,某看彼此间也不需如此藏头露尾吧……!”

阿迪开口,韩漠也不再隐藏,毕竟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首要目的是要走出这地下机关,其他的事情,都可暂时放在一旁。

“阁下果然是命大,到现在还没有死,我还真是钦佩!”韩漠笑道:“只是不知阁下是要先和我继续打上一场,还是……大家一起商量该如何走出这里!”

阿迪道:“韩漠,原来是你?你也没死?”

“死了,又如何能和你说话!”

“你知道如何走出去?”阿迪问道,问得很直接。

韩漠笑道:“不知道……如果很容易就能够走出去,贺学之也就不会以这样的陷阱对付我们了!”呵呵笑道:“这位仁兄,我本以为你与贺学之是同路人,现在看来……你们非但不是同路人,倒像是死敌,否则他也不会这样对付你!”

阿迪并没有理会韩漠这番言语,只是问道:“还有一个人是谁?”

他显然也发现了萧灵芷的存在。

萧灵芷也不避讳,冷冷一笑,道:“你是在问我吗?”

阿迪沉默一下,终于道:“某认识你!”顿一顿,继续道:“某在街上撞到过你……!”

“原来你早就认出我是谁。”萧灵芷平静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自己的掩饰本领有多么的差劲……让一个女人在大街上就能发现你的破绽,甚至跟着你来到阴阳谷而不自知,你……似乎并不精明!”

阿迪哈哈笑道:“不自知?姑娘,你也太瞧不起某了,你莫非以为你掩饰的很好吗?”

“莫非你早就知道我跟着你来到阴阳谷?”萧灵芷淡淡问道。

阿迪道:“虽然不知道在后面一直是你在跟踪我们,但是……某确实知道有两个人自我们出城开始,便一路相随!”

“那你为何装作不知?”

“因为某不畏惧!”阿迪声音充满自信:“你们既然跟随某,当然有所目的,某不去理会你们,就是想看看你们有什么目的……只不过你的武功,却是让某意料不到……!”

萧灵芷冷笑道:“事后诸葛而已,你若真是知道我的踪迹,又岂会被我差点偷袭得手……不过是徒自狡辩,你若真是洞若观火,如今也不会和我们一样,被贺学之困在这地下迷宫之中。”

阿迪没有生气,“某不与女人争辩……韩漠,你不知道如何走出这地下迷宫,莫非你要在这里等死?”

“兄台不也是与我一样吗?”韩漠平静道:“你与贺学之暗中来往,总该知道他一些底细……难不成你连他建造这地下迷宫都不知道?”

“某并不知道……!”阿迪缓缓道:“某与他暗中联系,不过是双方互相做一些买卖而已!”

“买卖?”萧灵芷冷声道:“风国能有什么东西,大燕国地大物博,资源丰厚,贺学之能贪图你们风国什么东西?”

韩漠笑而不语,他知道,萧灵芷这样问,乃是想趁机激出阿迪与贺学之之间究竟有些什么勾当,而且他也知道,想要从阿迪口中激出一些有用的东西,那实在是困难得很。

果然,萧灵芷话声落后,阿迪已经道:“你不必激某,某不会上当,有些事情,某也定然不会让你们知道的。”

韩漠呵呵笑道:“罢了,如今我们三人都是身处陷阱,要想出去,同心协力都未必能够办到,若是互相猜忌,勾心斗角,那最后只能都是死在这里了。”

萧灵芷叹了口气,忽然问阿迪:“风国人,你是从哪里进入这处石窟的?你从上面坠下来的时候,是落在何处?”

阿迪生养于风国密林,对于这类八卦困的机关地阵那是毫不了解,心中却也明白,如果真要出去,只怕要靠韩漠二人引路才行,仅凭自己,就算有高明的武技,却也无可奈何。

“某是落入一条地道之中,宽有两人长……!”阿迪缓缓道:“两壁光滑,如同镜子一样,手脚无法搭上去,更是无法攀登上去……而且某坠落下来后,上面的孔口立刻封起来……!”顿了顿,才继续道:“所以某只能沿着通道往前走,谁料……谁料那通道之中竟然设有陷阱!”

“何样的陷阱?”

“火……石壁中突然喷出火来……!”阿迪声音有些森然:“某的左臂被喷出的火柱子灼伤……!”

“果然是五行道!”萧灵芷道:“你那条通道,是火行道了!”

“什么火行道?”阿迪茫然不知。

韩漠缓缓道:“军师,这样说来,我们所在的地下迷宫,确定是八卦困了……要想出去,只能找到那处活眼了!”

萧灵芷轻叹道:“不错,除了找到活眼,墨家的机关,应该不可能有其他出口能够突破了!”

阿迪立刻问道:“你们说的活眼,究竟是何物?在哪里找寻?找到活眼,是否就可以走出这里?”

“不错,找到活眼,就能离开这里。”韩漠道:“但是要找到活眼,必须找到中央石窟……我们如今并不知道中央石窟在哪里!”

“这位姑娘可知道?”阿迪急切问道。

萧灵芷平静如水,反问道:“你觉得我会不会知道?”

阿迪不说话了。

石窟内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空间太大,一不说话,一时间便显得冷清无比,黑暗之中,更是阴森诡异。

“有没有火折子?”许久之后,韩漠才问道。

阿迪沉默了一下,反问道:“要火折子做什么?”

“总是要去找的。”韩漠道:“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我现在想问问阁下,究竟想不想走出这地下迷宫?”

“那是自然!”

“好!”韩漠的声音肃然起来:“阁下既然想要出去,想必也清楚一个很现实的事情,没有我们……阁下是没有半分机会走出这地下迷宫的!”

“韩漠,你的意思,是否你们可以帮某出去?”

“我并没有这样说,也没有义务给你这样的保证。”韩漠平静道:“但是我们通力合作,走出去的机会也就大出几分……!”

阿迪这个时候倒不顽固,承认道:“不错。”

“既然如此,咱们三人便联手,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们三人鼎力相助……无论先前有何恩怨,目前将那一切暂且抛开,等出去之后再说。”韩漠肃然道:“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听我吩咐,否则,三人联手之议便作罢,阁下可自去寻找脱困的方法!”

阿迪这次竟然没有犹豫,立刻道:“好,某暂且便听你吩咐!一切恩怨,等出了这里,你我再行清算!”

韩漠道:“事不宜迟,在这里多待一刻,我们的精力便多耗费一分。阁下……我是否能知道阁下的名字,否则称呼起来并不方便!”

“你叫某红蛇便是!”

“红蛇?”

“是!”阿迪淡淡道:“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方便你称呼!”

“好,红蛇便红蛇。”韩漠道:“红蛇,你身上是否有火折子?”

“有!”

“那就好。我们现在要进入通道,寻找中央石窟……通道之内,我们无法说清究竟在哪一段有陷阱……所以,你点着火折子在前面,我背着军……萧姑娘在后面,没有我们的指示,你万不可以轻易前进,这个,你可能做到?”

“你要某在前面带路?”阿迪声音有些异样:“你要某在前面为你们探陷阱?”

韩漠皱起眉头,冷然道:“阁下莫非害怕那些陷阱……不过你我有言在先,一切都要听我吩咐,我这并非是故意让你犯险,只不过这是我们当下最好的安排……难不成你还真想什么事情都不做,跟在我们的后面,由我们一路犯险,最后带着你出去?你若真是这样想,也未免太过幼稚了吧!”

阿迪沉吟着,终于道:“韩漠,某就听你的,不过……你若是存心想害某,某也不会让你们好过,要生,大家可以一起生,要死,某自然也要带着你们!”

话声刚落,就听“哗”的一响,火光忽然亮起来,阿迪已经点起火折子,火光算不得明亮,照射的范围也不大,不过好歹在漆黑的地下迷宫出现这样的火光,让人那压抑的心情顿时释然不少。

萧灵芷依旧坐在地上,脸庞儿有些苍白,韩漠则是提着血铜棍,也不知何时,竟是靠近在萧灵芷身边不远。

韩漠和萧灵芷循着火光看阿迪,却见阿迪左手拿着火折子,那根青藤鞭系在腰间,他的右臂上半段却是一片焦黑,只见到零散的衣裳碎片,也剩不得几缕布巾,诚如他方才所言,他的右臂果然是被烈火烧过,衣裳烧尽,就连右臂上半段的皮肉也是被烧灼的不轻,那是严重的灼伤了。

此人如此重伤,神色却依旧冷然,说话声音竟也没有丝毫跳动,倒也是一条硬骨头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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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就如我所料,爷爷大前天晚上走了,和奶奶相差二十一天,奶奶三七时被唤走的。这次丧事比上次要快好几天,等这几天事情办完,我就回上海了,那时候就不可能出现断更的情况。这几日更新应该会有,但是不能确定什么时候。

第三八二章 县衙异变

韩漠走到萧灵芷身边,柔声道:“军师,地下迷宫错综复杂,将你留在这里,我们回头即使真的能够找到出口,回头却也未必能够找到现在这个石窟,所以……军师若是能够支撑,我来背着你,咱们一起走,却不知军师意下如何?”

萧灵芷知道韩漠所言是极有道理的,这地下迷宫错综复杂,如同蜘蛛网一样,韩漠二人若是离开找寻中央石窟,到时候运气好,真的找到中央石窟,回头却还真是未必能够再回来找到如今这个石窟。

只是让韩漠背着,出于传统的道德观念,萧灵芷心中总是感觉有些尴尬羞涩,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是好,不知是否该答应。

韩漠自然理解女儿家的心情,抱了抱拳,“军师,得罪了!”也不多耽搁,上前过去,背过身子蹲下,道:“事不宜迟,不可在此多做耽搁!”

萧灵芷还在犹豫时,那边阿迪已经冷声道:“从哪条通道进入?某身上的火折子并不多……!”

韩漠指着自己先前进入的通道,“这是土行道,我们从这条通道进入……军师,你怎么还不上来,时间急迫,这个时候,那些凡俗之礼就暂且抛去吧!”

萧灵芷咬着牙,她的右腿虽然敷上了金疮药,但是不可能瞬间就能行走如常,她也知道,凭自己现在的状况,就算强撑走几步,很快就要瘫倒,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也只有让韩漠背着,一同向前探索,才有走出八卦困的可能。

韩漠弯着身子就在她的身前,萧灵芷轻叹一口气,强撑起身子,一只手搭上韩漠的腰,犹豫了一下,但终是形势逼人,也顾不得太多,没有受伤的腿一用力,娇躯便扑在了韩漠的背上,韩漠也不啰嗦,感觉到萧灵芷到了自己的背上,两手往后一托,入手软绵绵的,丰润弹手,浑圆无比,立刻明白,自己的两只大手,正是托住了萧灵芷那滚圆丰满的美.臀。

平日里有衣裙遮挡,只能看个大致的轮廓,此时亲手触碰,才感觉出这妮子臀部的丰润与肉感,男人们私底下说笑时,都说习武的女人不但腿儿笔直有力,就是那屁股也比一般的女子结实圆润,此刻亲手感觉,果然是诚不欺我!

他摸的舒服,萧灵芷那一张俏脸却是火热无比,本来的苍白之色,此时却被羞恼上涌的血色所充满,一脸通红,一只手搭上韩漠的肩头,用力狠狠地拧了一下,这一下那是用力不轻,韩漠顿时感觉肩上疼痛得很,清醒过来,轻声道:“军师,事急从权,多多包涵!”

阿迪此时手持火折子,走到那通道前,回头看了韩漠一眼,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某很少相信人,这一次……某与你联手,希望你不要欺骗某,否则……!”说到这里,他的眼眸子阴寒起来。

“真要是相信我,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韩漠淡然道:“不过如今的形势下,不管你是否愿意相信我,形式逼迫你必须信任我……!”

阿迪皱皱眉头,但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进了通道之内。

韩漠用力托着萧灵芷的臀部,沉声道:“万事小心些!”再不多言,背着萧灵芷,往那洞口走去,并不犹豫,直接跟在阿迪的身后,走进了通道之内。

这通道他先前已是走过一次,一路上并无碰到陷阱,但是他却不能断定,第一次自己经过时候没有陷阱,这一次未必就没有,所以依旧小心戒备。

阿迪则是手握火折子,在前方开路,行进的也极是小心。

……

……

夜色深沉,夕春县衙本是一片宁静,但是子时时分,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城守军士兵点着火把,甲胄重盔,在一名将领的带领下,来到了县衙之前。

此时的夕春县衙,暂由吏部侍郎苏克庸率领着一干吏部官员坐镇,县衙大牢拘押了十多名宜春郡的大小官员,更有御林军守卫,这突如其来的兵马,顿时惊动了县衙里的人,守卫在县衙外面的数名御林军,见到一群城守军如狼似虎而来,都是有些吃惊,但他们不愧是燕国最精锐的士兵,遇事不乱,六名御林军士兵拔出佩刀,一字排开,横挡在县衙门前,怒目扬眉,冷冷地注视着县衙前的军士们。

所来军士,不下于两百人,清一色甲胄在身,腰佩钢刀,右手举火把,左手则是拄着长矛,盔缨上燕国城守军特有的单翎长羽在夜风中飘动,看起来森然冷酷。

上百支火把,将县衙大门前照得亮如白昼,两百多名城守军士兵排成数行,整整齐齐,将县衙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在队伍的正前方,则是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瞧那服饰,不过是一名校尉级别的将领,此人一脸冷然之色,望着门前数名御林军士兵,沉声道:“本将乃宜春郡新义城城守军校尉贺勉,奉诸葛指挥使之命,来此公干,速禀苏克庸苏侍郎,打开大门,我等要进去!”

诸葛指挥使,那是新义城城守军的最高指挥官,如今据说还坐镇在被洪水包围的新义城中。

几名御林军互相看了一眼,立刻有一人沉声道:“要见苏侍郎,为何要带这么多兵士?尔等兵甲在身,手持武器,意欲何为?”

贺勉冷声道:“你们虽是御林军,但也是燕国兵士,要守燕国的律法。本将奉命带兵办事,与尔等无关,尔等也没有资格过问,速速打开大门!”

“苏侍郎已经歇息,若有事情要办,你们明日再来!”御林军士兵并不退缩,沉声回道:“我等亦是奉韩将军之命,坚守此处,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你们速速退下!”

“好大的胆子!”贺勉厉喝一声,拔出腰刀,刀锋指向御林军,“你们不要命了吗?本将是宜春郡城守军校尉,我城守军就是保护宜春安危为己任,这夕春县城亦是在我们的保护范围之内,县衙更是重要之地,乃是我城守军重点护卫之地,你御林军还不速速离开,免得祸及自身,到时候大家非但面子上不好看,只怕还要生出更大的事端来!”

忽听一个声音不远处响起来:“御林军从来便不怕事情,而且御林军向来敢闹事……你莫非不知道吗?”

这声音竟是从贺勉后侧响起,贺勉皱起眉头,转头去看,只见一人正从城守军的人丛中缓缓走过来,那人也是一身御林军的精良甲胄,相貌普通,但是行走之间,自有一股普通军人难以比拟的严厉威势,城守军士兵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人群中穿过,走到县衙大门前,却都不敢轻易动弹。

“你是……谁?”贺勉冷视那人,不客气地问道。

那人淡淡一笑,道:“本将御林军骑兵护军尉……肖木!”

贺勉皱起眉头,“原来是你。你来了正好,肖护军尉,这里的御林军都是你的人吧?还请你将他们撤下去,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你的耳力似乎不好。”肖木淡淡道:“本将刚刚说过,本将并不害怕麻烦,御林军更是不畏惧麻烦……而且,御林军守护在县衙,那是韩将军亲自下令,要想御林军撤下去,除了韩将军本人亲自下令,谁下令也没用……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而韩将军的命令,便是我等奉行的天职!”

贺勉冷笑道:“这样说来,你们是要与苏克庸狼狈为奸,意图勾结作乱了?”

肖木眼眸子闪过冷色,贺勉这句话,让他立刻嗅出一种极危险的信号来。

昨日黄昏时分,韩漠与苗武带着几名御林军出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肖木一直担心不已,总感觉出了什么事情。

如今御林军除了他,还有薛绍在坐镇。

但是御林军的主要职责,却是要保护好夕春县城的官仓以及大鸿米仓,那里都有着比黄金还贵重的粮食,那都是百姓的救命粮,绝对不容有失,御林军的主力更是不能离开寸步,要牢牢守护住那两处。

薛绍驻守在官仓,肖木本来是守在大鸿米仓,但是部下报知有一群城守军半夜从城外进入城内,一个个如狼似虎,肖木顿时生出警觉之心,立刻尾随而来。

他心中十分清楚,所谓来者不善,这一群突如其来的城守军,绝对有着阴谋诡计,此时贺勉一句话,顿时让肖木敏锐地感觉到,这一群城守军,只怕主要目标是冲着苏克庸等人而来的。

县衙内有苏克庸等不到二十名吏部官员以及随从,另外便是不到三十人的御林军士兵,另有不到二十人的县衙差。

那些县衙差,自然不会帮着苏克庸。

御林军奉命保护苏克庸,但是当前不过几十人,虽然御林军兵士个个生猛异常,但是今日所来的这一群城守军,肖木只扫过一眼,就知道里面有许多绝非普通的城守军,只怕有不少贺族门下的高手混杂其中,单凭县衙内外这点人手,御林军绝对不可能抵挡得住这群城守军的冲击。

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韩漠下落不明,御林军更不可轻举妄动,免得掉入了别人设下的圈套。

肖木皱着眉头,脑子飞转,正在思索对策,却听身后“嘎嘎”作响,却是县衙大门缓缓打开,一副担架抬出来,苏克庸坐在担架上,咳嗽着,等到咳嗽平息,这才抬起头,冷冷望着马上的贺勉,淡淡道:“本官就是苏克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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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三章 兵戎相见

贺勉贺校尉见苏克庸坐着担架出来,冷冷一笑,也不下马,沉声道:“奉指挥使大人之命,特来接管夕春县衙防务工作。”

苏克庸冷然道:“本官在此,何须你等前来接手?更何况,这县衙已经驻有御林军,防务工作干得极好,而且县衙内有我吏部重犯,用不着你们来插手。”

贺勉厉声道:“苏大人,末将管不了其他的,只是依照军令办事而已!”

“那你让诸葛民前来说话。”苏克庸毫不退让,“我倒要看看他是一个什么说法。你区区一个校尉之职,竟敢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却不知诸葛民是如何带兵的!”

贺勉似乎并没有将苏克庸放在眼中,淡然道:“苏大人,按照常例,你是京官,是吏部侍郎,末将确实要下马参拜,不过……苏大人,你来我宜春郡,不见你为民做事,却是处处排除异己,那是别有居心。如今路人都知道,你苏大人大肆污蔑宜春官员,捏造事实,混淆视听,更是蒙蔽监察使凌大人,大批拘拿宜春官员,导致宜春郡人心惶惶,官位无人,救灾不利……你这般放肆妄为,究竟有何目的?指挥使大人率领我等忠于皇帝陛下,维护宜春郡的安危,苏大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将这里弄得乌烟瘴气,官员寒心,百姓愁苦……指挥使大人与我等实在看不下去,若是再任由苏大人这样无法无天下去,我城守军也实在无法向圣上交代……!”

他侃侃而言,阴阳顿挫,声音时高时低,竟是显得很为悲愤。

苏克庸冷笑着,他虽然性情耿直,做事不喜欢拐弯抹角,但是贺勉这一套说辞,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必定是在事先排练好的,否则也不会说得如此流利干脆。

只是那股大义凛然的姿态,倒是难为贺勉表演的出来。

肖木站在一旁,心中却愈发感觉到不妙。

城守军忽然出现,让本来已经逐步明朗化的争斗似乎达到了一个很激烈的高峰,而且他可以感觉的出来,这一次城守军突然围住夕春县衙,目标那是相当清晰的,今日的事情,必然不会善了。

他更是想到,贺家之前一直没有利用城守军这把武器,最大的顾忌,自然就是韩漠的御林军,有韩漠的御林军,就像长着满嘴利齿的猛虎,凶狠无比,但是缺少了韩漠,这头老虎就等于少了牙齿,更是被囚禁铁笼子里,没了太大的威势,也没了驰骋纵横的自由。

韩漠是如今宜春郡御林军最高指挥官,御林军奉行的都是他的命令,但是一旦这位最高指挥官没了音讯,御林军便不可能轻举妄动。

毕竟韩漠下过严令,御林军当前最主要的职责,是守护两处粮仓,没有他的军令,即使发生再大的事情,御林军也不可能被轻易调动。

真要调动御林军,粮仓防卫减弱,一旦有居心叵测之辈趁机对粮仓下手,一旦有失,后果是谁也承担不起的。

米仓有失,民心不稳,引起动乱,到时候罪责必定是要推倒御林军的身上。

贺族一直没有动弹城守军,那是忌讳于韩漠和御林军,但是今日城守军既然出手,那么是不是就说明,贺族对于韩漠和御林军,没有了畏惧之感,又或者说,贺族心中明白,此番城守军的行动,韩漠和御林军不会插手?

贺族凭什么有这样的把握?

更为关键的是,韩漠如今在哪里?御林军的最高指挥官如今身在何处?

……

“要问罪,也轮不到你这种不入流的校尉!”苏克庸淡然道:“叫诸葛民来见本官,本官要与他说话!”

贺勉摇摇头,“苏大人,指挥使大人说过,当初他在京为官之时,与你也是有几分交情,本以为你是个不错的官员,但是经过这次事情,他才看清你是一个心机狡诈之辈……指挥使大人说了,到了如今这种局面,大家还是不要见面的好,以免想见尴尬,大家留一丝颜面才好!”

“他果真这样说?”苏克庸冷笑道:“贺勉,该不是你打着诸葛民的旗号,擅自行动,假公济私吧?你要知道,没有兵符,擅自调动城守军,那可是死罪!”

贺勉闻言,眼皮子跳动了几下。

作为地方军队将领,他当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燕国的军队,分为三大军事体系。

第一军师体系,自然就是边军,也就是守卫边疆卫戍国土的边陲将士,那自然是以军神萧怀玉为大将军的西北大营,又称西北军。

第二军事体系,则是京军。

京军的主体,毫无疑问,便是京都五大御林军,五大营御林军,那是燕国最精锐的军队,数量不是最多,但是战斗力却是最强的。

最后便是地方军。

地方军除了所谓的世家军,另一个组成的主体便是各郡的城守军。

城守军不同于世家军,世家军的指挥权,实际上是在世家的手中,而城守军的指挥权,说到底,还是归属于朝廷,归属于内阁。

内阁是最为复杂的地方,里面充满着燕国最尖端的权力争夺,所以城守军的调动,通常而言,那也是谨慎无比,没有内阁多数成员的应允,轻易难以调动。

按照朝廷军职,地方发生突急动乱,指挥使合上地方城守军兵符,可以调动两千人以内的将士进行平乱,两千人以上的调动,则需要内阁议定,由兵部发下调令才可。

而地方城守军兵符,俗称“狼符”,是有黑玉雕成的狼形兵符,狼头在指挥使手中,狼身在郡守手中,欲要调兵,身首合一,组成完整的狼形兵符i,便可调动两千人之内的军队。

这也是朝廷控制地方军队的一种极严厉的军制。

郡守与指挥使各控制半截兵符,互相制约,合二人之力才可调动两千人之内的军队,所以普通地方官员很难有机会控制军队。

如今这贺勉带着两三百名士兵前来,也不知其他地方是否还埋伏有兵将,但是毫无疑问,地方城守军的兵符,显然是身首合一了,否则是调不出这几百人的兵士。

换句话说,宜春郡郡守司徒静和新义城指挥使诸葛民的两块兵符,合二为一,这一次行动,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是得到那两个人的首肯的。

贺勉脸上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就冷笑道:“苏大人,你是想看兵符?”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高高举起,沉声道:“你看清了,兵符在此,末将可是奉命行事!”

那件东西,色泽乌黑,在身后士兵手举火把的火光中,乌黑油亮,竟然发着黑黝黝的光芒,形似一头对天长皐的野狼。

那正是城守军兵符。

苏克庸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还是微微色变。

司徒静要搞垮他,他是心知肚明,但是他却知道,诸葛民向来是不愿意卷入这种争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能对苏家的人为难。

当日到达夕春县,得知诸葛民还在新义城守护,*的人还以为诸葛民心系百姓,坚守前方,但却极少有人知道,诸葛民留在新义城,那是躲灾,躲过这场世家之间的凶恶之争。

苏克庸与诸葛民确实有几分交情,也知道那家伙的性子,是无事磨三磨,有事不见人的典型,使得是独善其身的人生准则。

这一次竟然发出兵符来,那还真是让苏克庸有些惊讶。

但是他在瞬间的惊讶后,便保持冷静,冷视着贺勉,问道:“奉命行事?行的什么事情?”

“末将已经说过,由我城守军接管县衙,大狱犯人即可交由我城守军接管,至于苏大人以及吏部诸位大人……暂且住在县衙内,等待指挥使大人下令如何处置……在指挥使大人军令未到达之前,还请诸位不要离开县衙门半步,否则……刀剑无眼,末将不敢保证诸位大人的安全!”贺勉冷冷道:“还请苏大人即可按照末将的意思去办,免得末将为难!”

他口口声声自称“末将”,但是语气却没有半丝“末将”的意思,倒像一个上司吩咐部下行事一样。

苏克庸淡然道:“本官若是不将县衙交给你呢?”

贺勉也显得很平静:“指挥使大人吩咐过末将,要尽可能地对苏大人客气一些,但是……苏大人如果实在要为难末将,末将职责所在,也只能得罪了……末将还是希望苏大人再想一想,真要动起手了,伤了你们这些京里的大人,那总不是什么好事!”

苏克庸摇摇头,咳嗽一阵,坐在担架上,盯着贺勉,“本官也不说什么以下犯上那些对你无用的废话了……贺勉,你要进县衙带走那一干要犯,很简单……从本官的脑袋上踏过去!”

贺勉神色阴鸷,他缓缓收起兵符,一扬手,举起了手中的佩刀。

便听得金戈之声响起,四周的城守军兵士,都是斜举手中的长矛,矛头都对准了县衙大门,对准了门前的苏克庸和肖木等人。

“奉命行事,并不畏惧……兵戎相见!”贺勉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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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四章 夜之乱

城守军一动作,门前的御林军更是戒备起来,握紧了手里的佩刀,虽然城守军的人数是御林军的几十倍,但是对于这群御林军兵士来说,韩漠既然令他们保护吏部官员的安全,他们就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会全力履行自己的职责。

肖木握紧了拳头,当前的形式,对方随时可能一拥而上,就算衙门里看守大牢的御林军全都赶过来支援,那也不是对方的敌手。

所以他心中在瞬间就决定,只要对方真的动手,自己便以最快的速度,抢先拿下贺勉,所谓擒贼先擒王,拿下贺勉,应该可以稳住局势,令其他城守军士兵不敢轻易动弹。

而且他也很有信心拿下贺勉,作为御林军骑兵队的护军尉,肖木一身武功绝非花拳绣腿,那是真正的实战功夫。

瞧着城守军并不是吓唬人,苏克庸的脸色发青。

人说狗逼急了会跳墙,吏部官员大肆抓捕宜春官员,审问刑讯,不少软骨头的官员已经或多或少招供了不少东西,虽然如今还没有非常直接的证据直击贺族心脏,但是许多的口供和证据,已经危及到了贺族本身的安全。

贺族当然不允许吏部官员这样肆无忌惮地在眼皮底子下查下去,今日城守军出动,也算是逼得急了,直接来抢人抢证据。

这已经和强盗没什么两样。

苏克庸气的腹内气血翻滚,两只手禁不住发抖起来。

贺勉淡淡道:“听我命令,都给我闯进县衙内,接管县衙各处,重点控制大狱,解救被诬蔑拘押的大人们……!”说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挥下大刀:“进!”

“谁敢!”肖木沉声喝道,上前两步,站在最前方,“你们真要造反吗?苏大人拘押官员,那都是有罪证在手,更是经过监察使凌大人的许可,被押官员,都是有罪之身,你们安敢前来夺狱?城守军……何时成了地方世家的军队?”

贺勉厉喝道:“肖护军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是奉命行事,是奉了指挥使大人的军令,与世家有何干系?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成为世家的军队,当真是荒谬无比,大逆不道,这般污蔑世家,污蔑城守军,一旦上报朝廷,你可吃罪得起?莫非……你也与苏克庸一般,意图扰乱宜春秩序,图谋作乱?”

所谓愈加之罪何患无辞,贺勉看来还真是一个天生的演员,斥责别人时,振振有词,无论什么罪名说出来,那都是一脸凛然,煞有其事,脸上甚至带着悲愤之色,若是让*的人看见,那还以为贺勉所斥是真有其事。

肖木也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算什么高官的贺勉,那是一个颇有口才之辈,这次由他领兵前来,想必也是因为这个人口才和表演功夫也是原因之一。

到了这般地步,肖木和苏克庸都是明白,继续和贺勉说下去,那也只是徒劳,对方今日的目的,就是要带走犯人,控制吏部官员。

已无必要争辩。

……

贺勉手势再次微微一动,从他身后立刻窜出六七名士兵,这几名士兵手中没有举火把,使用的也不是长矛,而是大刀,就像六七头饿过头的野兽一样,朝着县衙门前的御林军们猛扑过去,他们的身法敏捷,速度奇快,闪动间,忽忽带风,这只要习武之人瞧见,立刻就知道这几人绝非普通的兵士,那是装扮成士兵的武技高手。

肖木大喝一声,已经拔出佩刀,挥刀迎上前去,他身后的六名御林军兵士,那也是毫不犹豫地持刀迎上,并不畏惧。

一时间,六名身着城守军甲胄的高手与肖木等御林军交上手,更有大批城守军兵士涌上前去,将这一群人围在了当中。

“图谋不轨,将这干御林军都拿下了。”贺勉厉声喝道:“回头本将还要将他们交给韩将军处置哩!”

肖木与对方一人只交手十余回合,就知道对方果真是狼隐羊群,那是极厉害的武技高手,对方的武技,即使不比自己高强,却也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一群人,很有可能是贺族的门客,甚至有可能就是从贺族影子卫中挑选出来的高手,目的很简单,速战速决!

御林军虽然是最精锐的军队,但归根结底,所习的无非是两军对阵的杀伐技巧,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具备高强的武技。

他们或许有强健的体魄,坚强的意志,不服输的斗志,敢于牺牲的勇气,但是单就单兵对战而言,他们毕竟比不了那些拥有高强武技的武者。

虽然他们凭借着老练的经验对敌,但是明眼人很快就能看出来,除了肖木稍占上风,其他的御林军士兵,完全处于下风。

四周的城守军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胜,就见这两三百城守军兵士都是高举手中的兵器或者火把,发着低沉的喝叫,几百人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却也是很有声势,低沉而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此时县衙内的御林军士兵显然也发觉了县衙门前的动静,近十人赶出来支援,但是尚未到大门处,却听到县衙后方也传来叫喊声,不知是谁尖叫着:“快来人,救命……!”只叫了两声,就没了声息,也不知是被捂住了嘴,还是被人杀死。

一时间,便有御林军兵士望见,县衙后院方向,火光冲天,更是听见那边也传来兵甲之声,顿时明白,这县衙不但前门被围,这后门也有兵士,此时听那动静,只怕已经是破门而入了。

“进大牢,守住犯人!”御林军不愧是御林军,这近十名本想来前门支援的御林军兵士,闻听后院异动,当机立断,这前后门被破那是无奈之事,但是这县衙大牢却不能被对方占了去,那里关押着犯官,韩漠更是命令众人要严密看住犯官,此时发生天大的事情,那也是以看住犯官为首要任务。

其他几人顿时并不犹豫,拔出腰中佩刀,飞一般奔向大牢,一时间也顾不得前门同伴的危险处境。

苏克庸目呲俱裂,他还真想不到贺勉胆量如此之大,竟敢真的与御林军动手。

须知御林军又称皇家禁卫军,那是贵族兵种,自立朝以来,除了叛军以外,没有哪支军队敢正面向御林军发动攻击,说句不好听的,对御林军动手,那就等于是在打皇帝陛下的脸,虽然当今圣上的皇威也算不得太重,但是敢于明面这样做,那也是吃了豹子胆的。

这贺勉既然敢对御林军动手,那就更别提他苏克庸和那一帮子吏部官员了,苏克庸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今天晚上的兵变,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很快也反应过来,朝着县衙院内惶恐不安的吏部官员们沉声喝道:“都不要愣着,找到兵器,去到大狱,守住里面的要犯……!”

那吏部官员中也有聪明的人,苏克庸一句话,立刻提醒了不少人,已经有人叫道:“拿人质在手上,他们不敢乱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一群城守军既然是来抢夺县衙大狱中的官员,那么控制住那些官员,这帮城守军是不是就不敢轻举妄动呢?

虽然不能肯定,但是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当下有佩刀的官员便拔出佩刀往那大狱方向跑,没有佩刀的,眼儿四处寻摸着武器,但是脚下也没停着,跟着众人往那大狱跑去。

苏克庸见到肖木等人被围当中,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起不了什么作用,只盼肖木等人能先托住那群城守军,一挥手,沉声道:“我们也去大狱!”

两名抬着担架的随从立刻往门内去。

贺勉一直盯着苏克庸,见苏克庸的担架退进县衙内,那岂能容苏克庸立刻,翻身下马,高喝道:“兄弟们,拿下苏克庸,别让他跑了!”

苏克庸闻言,暗暗叫苦,急道:“快走!”

这门外有好几百城守军,本来注意力都放在肖木等人身上,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大多数人根本插不上手,只是围着做看客,此时听贺勉发令,顿时醒悟过来,早有人往那县衙内冲进去,眨眼间就追上苏克庸的担架,将他围在了当中。

贺勉也是快步行来,右手握着大刀,神情阴鸷,人群分开一条路,他径自从人缝中进去,站在苏克庸面前,冷冷笑道:“苏大人,方才你还不是血气铮铮,说什么要进入县衙,必须从你的脑袋上踏过去……怎么,你的脑袋我还没踏,你这就想跑吗?”

苏克庸紧握双拳,全身气得直发抖,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厉声道:“贺勉,你这是造反,你是要造反……诸葛民呢?司徒静呢?还有……还有贺学之呢?你……你快让他们出来见我……我……哇……!”一口鲜血喷出来,喷溅在他自己的身上,一股血腥味顿时弥漫在空气中。

贺勉冷笑道:“你不过是叛逆之臣,几位大人如今正修书进京,揭发你在宜春郡的所作所为……哪里有时间见你!”

苏克庸只感觉头晕脑胀,一时间却不知如何说才好。

第三八五章 绝境中的温情

阴阳谷地下迷宫之内,韩漠三人此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在这蜘蛛网一样的地下通道谨慎前行,通道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他们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弯,更不知道遇到几处陷阱,沿途的陷阱,让阿迪的身上又多了许多的伤痕,而韩漠也不能避免,时不时出现的暗箭以及火焰,也将他身上弄得伤痕处处。

就像游荡在十八层地狱的三条幽魂,心中想着目标,可是事实上,他们只能在这没有任何规律可循的地下迷宫中游荡着,终是难以找到他们想要找到的中央石窟。

最初的时候,韩漠还饶有兴趣地感受着萧灵芷胸口贴在自己背上的那两团丰满柔软的肉.团,但是一路行下来,连那样的兴趣也已经消失,他只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像罐了铅一样,每走一步都极是困难,地下通道内稀薄的空气,让他的体力和精力成倍地消耗着。

往日里总感觉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有着使不完的劲头,但是现在,力量在迅速地消失,疲惫和虚弱侵袭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很多的时候,能够支撑人坚持下去的,那是希望,但是当希望变得渺茫的时候,一个人的肉体和精神将会迅速地崩溃。

韩漠虽然极力想挺下去,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或许下一刻就能找到出路,但是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没有让他心中的希望变强,反而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奈。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贺学之苦心积虑要将自己引到这里来。

毫无疑问,这样一处地下迷宫,实在是杀人的最好地方,而且杀人杀的神不知鬼不觉,难被人发觉。要杀韩漠这样的世家子弟,这里实在是最好的地方。

或许贺学之已经在庆祝他的计谋成功了。

或许是地下石窟太过闷热,又或许是太过疲累,韩漠额头的汗水往下直流,而阿迪前面捏着火折子,依旧地往前行。

一股淡淡的幽香钻进鼻子之中,韩漠忽然感觉一张小小的香帕在他的额头轻轻擦拭着,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那股子幽香,显然便是从香帕上散发出来。

在这极度失望的时刻,萧灵芷这轻轻一个动作,倒是让韩漠心中舒服了不少。

“怕不怕?”虽然身处逆境,但是韩漠还是尽量保持着冷静,这股子几乎让人疯狂的环境,并没有将他击溃,他依旧顽强地挺着,声音依旧柔和。

“有你在,我……不怕!”萧灵芷声音出乎寻常地温柔,依旧轻轻地为韩漠擦拭着汗水,温柔的声音中,充满着对韩漠的信任。

“我们可能……会死在这里的……!”韩漠轻声道。

萧灵芷声音平静,没有丝毫的恐慌,“那你……愿不愿意和我死在一起……?”

韩漠并没有立刻回答,不过这个时候,前面的阿迪忽然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阴沉可怕,“这根火折子快要熄灭了……还要不要接上?”

韩漠皱起眉头。

阿迪已经道:“某身上共有六根火折子……已经用完五根,身上还有最后一根……!”

韩漠叹了口气,缓缓道:“用完了五根火折子,依然没有半分头绪,我们还在这通道转来转去……这第六根接上,会不会带给我们最后的希望呢?”

“这话该你回答某!”阿迪冷声道:“某为你们探路,身上已经不下十处伤痕,若不是躲闪得快,某已经死了很多次……可是你们让某转来转去,却依旧没有找到出口……你们是不是在欺骗某?”

韩漠淡然道:“我从未给你任何承诺……莫非我承诺过你,一定能找到出口吗?”

阿迪冷声道:“既然找不到出口,为何还要某在前探路……!”

“生路是自己去找,如果我们是坐以待毙,就算死了,心中也是不甘心。”韩漠淡淡道:“但是如今我们努力过,我们寻找过,找不到出路,那也只能是天意……这样死在这里,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却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努力而后悔……!”

阿迪冷冷一笑,或许是他也太过疲惫,也不行路,就地坐了下去,在他坐下去的瞬间,他手中的火折子也终于熄灭,本就阴森可怖的通道内,更是一片漆黑,几个人都感觉自己是堕入了无尽的黑暗之渊。

……

“我们也歇一歇吧!”萧灵芷轻声道:“就算死,也该休息够了才是,这样疲惫地去阴曹地府,只怕还要被其他鬼魂欺负……!”

韩漠倒是钦佩萧灵芷的冷静心态,都到了这样的时刻,她还有心思说笑,而且她的语气竟然没有丝毫的惊恐畏惧,就像平日里说话聊天一样,而且比那个时候更加温柔。

韩漠也知道,寻找到这个地步,依旧一无所获,那么希望已经接近渺茫,而且体力大量透支,最近这一阵子,完全是凭着一股子毅力背着萧灵芷前行,再往前走,除了继续大量损耗本就不多的体力外,只怕也难以有什么收获。

就在此处先歇一歇,稍稍恢复一些体力,那也不是什么坏事。

当即轻轻将萧灵芷放下,然后凭感觉扶着萧灵芷坐下,中间免不了触碰到萧灵芷的身体,不过两人在地下通道行来,胸背相挤,大手更是一直托着萧灵芷的丰润臀部,不该碰的地方也早就接触过,此时精力匮乏之时,也不去顾及那么多了。

等萧灵芷坐好,韩漠才靠在她身边坐下,长长舒了口气。

“你累了吧?”萧灵芷柔声问道。

萧灵芷突然如此温柔,倒是让韩漠有些不适应,他到是真正觉得,女人还真是难以猜透,似乎每一个女人都能够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情来。

试想萧灵芷平日里,冷秀清傲,有一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女王风范,就如同那一座凝结了千万年的冰山一样,看一眼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寒意。

而此时温柔起来,却也是柔如春水,让韩漠有些不适应的同时,却让韩漠在这阴暗的地道中,似乎感觉到一股暖人心的温热在身上蔓延。

谁说女子不动情,只是未到动情时。

萧灵芷终究也只是血肉之躯,终究是个女人,看着这个男人默默为她做的一切,她心中早已有了情愫,此时此刻,生与死之间的鸿沟已经越来越小,她终究是动情,终究是显露出了女人的柔情。

“你的腿还疼吗?”韩漠也轻声问道:“我身上还有一点金疮药,要不要敷上?”

“咱们都要死了,管那些做什么。”萧灵芷轻声道:“就这样死去,到了阴曹地府,也未必是坏事!”

韩漠不解道:“你为何这样说?”

“我听人说,人死前是什么样儿,死后就是什么样儿。我现在大腿受伤,到了地府,这腿上的伤也好不了,那个时候,你……你不还是要照顾我吗?”说到最后一句话,饶是生死时刻,萧灵芷依旧是羞涩无比,那声音犹若蚊蚁,几不可闻。

韩漠听得这句话,顿时明白,萧灵芷对自己,当真是深有情愫,想不到平日里冷淡无比的军师,竟是如此念着自己,欢喜之余,却又多是感慨。

如今离死亡不远,这妮子此时表明心迹,两人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

“你该明白,就算你的腿儿好了,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韩漠禁不住伸手去握住萧灵芷的手儿,柔声道:“真要是死了,到了那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

“韩……韩漠,我问你一……一句话,你要好好答我……!”萧灵芷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几丝娇羞之意,这股子女儿家腼腆羞涩的味道,韩漠还是头一次从萧灵芷的身上领略到。

韩漠肃然起来,“军师,你有什么话,尽管问,我一定好好答你,绝不欺瞒!”

萧灵芷微一沉吟,忽然靠近韩漠,声若游丝,贴近着韩漠的耳朵:“你……你心里有没有喜欢过我?你……不许笑我……!”

韩漠一愣,想不到萧灵芷竟是这样的问题。

他这个时候也明白,这句话,恐怕是萧灵芷心中深藏已久的问题,如果不是遇到今日这种绝境,恐怕萧灵芷永远也不会问出来。

凭心而论,韩漠与萧灵芷虽然是处于两个世家阵营,但是打一开始,两人之间就没有多少敌意,双方甚至互相帮助过对方。

特别是韩漠,从没有因为萧灵芷是萧家的人而产生敌意,更多的是在萧灵芷遇到危险的时候,几次三番地出手相助。

也正因如此,两个年轻人内心深处,实际上已经有了难以形容的感情。

对于萧灵芷,韩漠一直是很欣赏的,或许是因为她那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或许是因为她那冷秀脱俗的性情,或许是因为她那睿智聪慧的头脑,又或许是因为韩漠早已看出萧灵芷冰冷面孔下的柔善之心。所以,韩漠对于萧灵芷,自然是有着好感的。

韩漠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感觉该怎样去形容。

如果萧灵芷是问“你爱我吗?”,韩漠或许内心还无法判断,但是“喜欢吗?”,韩漠却是十分肯定,自己自然是喜欢这个女子的。

且不说韩漠内心本就喜欢这个女子,即使不喜欢,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让一个女子安心,那也一定会给予肯定的答案。

韩漠握紧萧灵芷的手,转过头,闻着萧灵芷身上的幽香,感觉到萧灵芷的俏脸孔就在自己面前,他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双唇竟是吻在萧灵芷的鼻梁上,那鼻梁已经有些发凉,“我喜欢你……很早就喜欢你,你这样聪明的姑娘,早就该看出来的!”

“你没有骗我?”虽然被韩漠吻在鼻梁上,萧灵芷却没有一丝反感,反问一句道。

“没有,这种时候,我又何必说谎。”韩漠握着萧灵芷的手儿,“难道你连这一点自信都没有吗?”

萧灵芷沉默了一下,忽然将娇躯靠近韩漠,螓首已经靠在韩漠的肩头,声音温柔,甚至带着欢喜,“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去迎接死亡了!”

第三八六章 第一根金手指

阿迪在那边忽地冷哼一声,“到了这种时候,还卿卿我我,两位还真是有雅兴!”

韩漠淡淡笑道:“红蛇,你说这话,我能够理解的。真要到了地府,我们这边多少还有同伴,可是你……只怕要一个人漫步于黄泉路上了。这个时候,我们还能卿卿我我,阁下似乎连这最后的温情都无法享受了……!”

“你……!”阿迪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但是很快就平息下来,却忽然用风国的语言唱起了歌谣,那是一种极为缠绵的曲调,虽然不懂得其中的意思,但是韩漠和萧灵芷都能够听到歌声中蕴含的意味,这位风国的男人,似乎也在遥想着远方的姑娘。

韩漠和萧灵芷的手儿紧紧相握。

等到阿迪一曲唱罢,通道内又恢复了平静,韩漠却感觉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困倦感,眼皮子就像罐了铅一样,往下直沉。

他顿时警觉起来,这种身体上的反常,让他敏锐地感觉到危险的存在。

在这样空气稀薄的通道内,如果这样昏沉地睡过去,或许便再也不能醒过来,他耳畔甚至也感觉到萧灵芷的呼吸声渐渐微弱起来。

死亡莫非已经开始降临?

韩漠感觉到胸口有一阵憋闷的感觉,先前寻找中央石窟,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一时间忽略了很多的东西,或者说以精神力抵挡住了许多的东西,但是此番歇息下来,精神松懈,豁然间终于意识到,三个人就如同三条小白鼠,被关闭在一个密封的管子里,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一旦精神松懈,空气的稀缺以及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就愈发地明显起来。

毫无疑问,胸口的憋闷和身体那种困倦感,是因为稀缺空气而造成的,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人体绝对会因为缺氧而进一步显得虚弱,直到……停止呼吸!

“军师,说句话!”韩漠握紧萧灵芷的手,强打精神,低声叫道:“千万别睡,千万别睡啊!”

萧灵芷螓首靠在韩漠的身上,身体虚弱得很,两眼已经闭上,听韩漠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呼唤,几乎不愿意回答,但心中还是一丝清明,知道韩漠是在担心自己,软弱无力地道:“我……我没事……你……你的手好冷……!”

“我的手冷?”韩漠一愣,忽地想到,自己是右手握着萧灵芷的手儿,而自己的右手上,则是带着黑色手套。

那黑色手套是以异金属制作而成,水火不侵,韩漠当初戴上这手套,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三根金手指而已。

那异金属在阴暗的地下,自然是冰冷异常。

只因一直以来这手套都戴在手上,韩漠已经适应了它的存在,有时候甚至都忘记自己的手上还戴着手套,此时听萧灵芷提醒,才醒悟自己与萧灵芷的两手之间,一直有这异金属黑色手套阻隔。

他小心翼翼地抽回手,在这频临绝境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那个荒谬的可能。

……

韩漠轻轻褪下了异金属手套,在手套脱离他右手的一霎那,本来漆黑无比的通道之内,竟是闪出金色的光芒来。

那光芒出现的如此突然,如此诡异,更是带着神奇的色彩。

韩漠对于自己的三根金手指,自然是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也知道,在黑暗之处,自己的三根金手指,也确实会出现这样奇妙的光芒。

就如同他神奇地穿越,自身也以三根金手指为实物,带着神奇的色彩。

作为接受过科学洗礼的未来人,这本是极其荒谬和离谱的事情,但却偏偏成为事实,好在韩漠连穿越这种诡异玄奇的事情都能接受,自然也就能够接受三根金手指的玄奇。

但是今天手指所散发出来的光芒,比之往日,却是亮出不少,如果说往日只是蜡烛之光,那么今日就算得上是火把之光了。

金手指散发出的光芒,竟然照亮了萧灵芷那张冷秀的脸庞,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紧闭着,脸上没有血色,看起来很是苍白,更是疲倦不堪,金光映射在她的脸上,让她本就美丽的脸庞更是娇美无比。

这突然闪耀起来的金光,让本来已经筋疲力尽恹恹欲睡的阿迪顿时睡意全无,一双眸子里显出了惊讶之色。

他清晰地看到,那金色的光芒,竟然是从韩漠的手指上泛起来。

对于金子,阿迪是很清楚。

以他的地位,见过的金银珠宝不知凡几,他自然是清楚,虽然金子能够泛出金光,但那必须要用光源照射才可以。

将一块金子丢在漆黑的地方,金子本身是不可能发出这样耀目的光芒。

除非是夜明珠,那才可能自己散发出光芒。

韩漠手指上就算涂了金料,在这样漆黑的通道里,那也是不可能发出这种光芒,也正因如此,并不了解韩漠身体秘密的阿迪,才会显出吃惊之色。

韩漠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三根手指,在这里面,看的是如此的清晰。

“这……这就是那……那三根手指?”萧灵芷柔弱的声音在韩漠的耳边响起来,她自然也是被这一阵金光惊醒,睁开了那一双虽然很漂亮,但却没有多少神采的眼睛来。

韩漠轻轻一笑,“是,就是它们!”

就在穿越的那一瞬间,韩漠清晰地记得,就像有一股脑电波在对他说话一样,陈述着一个离奇的诡异秘密。

那个脑电波告诉韩漠,这三根金手指,是辅赐给他的神奇宝物,能够帮助韩漠实现三个愿望。

只不过韩漠后来几番实验,每一次都以失败而告终,所以韩漠一直认为,那只是穿越之时的一个玩笑,这三根金手指只是一个摆设而已。

又或者,三根金手指发挥效应的时机一直都没有来临。

但是今天,已经身处绝境,只差一步,就要踏进修罗地狱,进入死亡之府,那么金手指是不是已经到了发挥它功能的时机呢?

右手五指,除了大拇指和食指,其他三指都在闪着光。

他缓缓收起无名指和小拇指,只将中指竖起,竖在自己的眼前,定定地看着这一根充满着玄奇色彩的手指。

难道这一根手指,真的能够改变如今的逆境,真的能够起死回生?

……

韩漠也不管阿迪那惊讶的目光,也不看萧灵芷那闪动着惊奇目光的眼神,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将中指贴在了自己的鼻尖处。

“金手指啊金手指,到了如今这份上,你也该帮帮我了。”韩漠心中默默念着:“你的主人如今身临绝境,要真是死了,你们三个就是再神奇,那也只能长埋地底了。帮我脱离这一次困境,让我活下去……这是我第一个愿望!”

他暗暗将这个愿望从心中划过。

他当然不知道金手指是否真的会有效果,到了现在这个份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贺学之布下的这阴险陷阱,已经是绝路,除了金手指,没有其他的逃脱之路。

在心中默默许完这个愿望,韩漠才缓缓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金光闪闪的中指。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三分钟过去……!

地道里没有一丝声响,三个人谁都没有发出声音,都只是死死地盯着发光的手指。

对韩漠来说,他是在等待玄幻色彩的奇迹出现,而对于阿迪和萧灵芷来说,他们只是惊奇于这个手指的光芒,在这漆黑的通道里,这金色的光芒是唯一能引起他们注意的东西。

五分钟过去,韩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原来真的只是虚假的摆设,什么实现三根愿望,那都是在放狗屁,荒谬之谈。

想想也是,那种超出物理常规的邪乎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韩漠正要放下右手,却听萧灵芷柔弱的声音忽然道:“光……怎么……怎么暗了……?”

果然,韩漠中指的光芒本来极为强烈,但是忽然间黯淡下去。

就像油灯的油已经枯竭,光芒愈来愈暗淡,而且本来金黄色的手指,随着光芒的暗淡,颜色也渐渐变了,从金黄色慢慢向肉色变幻。

韩漠怔怔看着,只觉得不可思议,难道……真有那种邪乎的事儿?

他皱起眉头,眼看着中指的金色光芒完全消失不见,眼看着自己的中指从金色完全变成肉色,到最后,陪伴他十多年的金色中指,完全蜕变成普通的手指,在另外两根金色手指的照耀下,清晰地呈现肉色,与普通人的手指一般无二。

“怎么……怎么会这样?”萧灵芷轻轻眨了眨眼睛,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让她感觉到不可思议,如同在梦中一样:“韩漠,我……我们是不是已经……已经死了……?”

手指散发耀眼的金色光芒,然后从金色手指蜕变成肉色,这奇诡的一幕,顿时让萧灵芷以为这是鬼神之事,只有死后才能出现这样诡异的场面。

韩漠先是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先是朝阿迪看了一眼,然后才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萧灵芷,用一种平静的声音缓缓道:“我们没有死,或许……这一次我们真的死不了!”

或许,金手指的威力这一次真的要显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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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七章 鬼嚎

韩漠并不知道金手指将以何种方式显现它的威力,既然自己的手指已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奇妙变化,他已经开始相信,或许那个荒谬的奇迹真的可能发生。

他甚至有些期待,想看看金手指到底会以何种方式帮助自己脱离目前的困境。

阿迪和萧灵芷虽然看到了金手指的异变,但是终究只是看到奇诡一幕的发生,并不知道金手指是因何缘故而蜕变。

“你既有这样的宝物,又何必浪费某的火折子!”阿迪声音比起之前,也是虚弱了不少。

虽然他意志也极坚强,有着强健的体魄和高超的武技,但终究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在空气稀薄的通道中穿行,时刻紧绷着神经,遭遇着一次又一次陷阱的袭击,便是铁打的人,那也是被拖得疲惫不堪。

韩漠只是笑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手指泛着金光,但是毕竟比不得火光,照射的范围极小,就是离得不远的阿迪,韩漠也只能依稀看清他脸孔的模样而已。

他四下里看一看,希望金手指能带来一些改变,不过很快他就失望了,四下里一切如同开始一样,没有半丝变化,金手指的威力,似乎并没有显露出来。

“该你在前面探路了。”阿迪似乎想着继续寻找出路,并未放弃求生的机会,“某只剩一支火折子,总要留下来以防万一……你的手指虽然光芒不大,但是……在前面探路总是可以的!”

韩漠笑眯眯地看着阿迪,问道:“你是让我在前面探路?”

“莫非你不愿意?”阿迪摸了摸自己肩头的一处伤口,冷冷道:“某现在已经如死一般,并不介意让你死在某的前头!”

韩漠叹了口气,“阁下说话愈发地幼稚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这样威胁人吗?更何况……韩漠也未曾被人吓到过。”顿了顿,才问道:“我们落进陷阱,有多长时间了?”

阿迪皱皱眉头,反问道:“这有何干系?”

萧灵芷却是轻声道:“至少……十个时辰了!”

韩漠微微点头:“我想也该有这么长时间了。贺学之那老东西定然以为我们必死无疑,却不知道如今城里情况如何……!”

阿迪忍不住道:“这种时候,你自身难保,哪里还有闲情去理会那些!”

萧灵芷似乎没有听到阿迪说话,又或者根本没有去听阿迪的声音,只是轻声道:“小……小君也不知道如何了……她……她是否还活着……!”

小君与她的感情,那是外人不得知的,她内心一直担忧不已,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福缘天定,该活着的,总是能好好地活下去。”韩漠轻轻拍了拍萧灵芷肩头,“你莫太过担心!”

“你们两个能不能带某找到出口!”阿迪见萧灵芷和韩漠毫不理会他的存在,心中更是愤怒,忍不住冷声斥责道。

“阁下急着出去,是要急着做什么吗?”韩漠似笑非笑地望着阿迪。

阿迪皱眉冷声道:“某若能出去,第一件事情,自是要杀死那个陷害某的家伙……负义之辈,自是不能让他再活下去!”

“你真有胆子杀他?”韩漠做出嗤之以鼻的姿态,“你莫忘记,他可是世家的重要人物,一个风国人杀死世家老爷,你可想过后果?一旦被人查知,风国可要遇到大麻烦了。”

阿迪淡然道:“世家老爷?某可不管他是谁,既然敢出卖某,敢在某身后捅刀子,他便要有面对死亡的觉悟!”

韩漠竖起大拇指,微笑道:“果然是英雄人物。红蛇,真要能出去,你尽管去杀他,我一定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阿迪冷冷一笑,“你被他害成这个样子,莫非就没有报复之心?”

“技不如人,这也怨不得他。”韩漠呵呵笑道:“只怪我的智慧及不上他,这才被他算计,真要责怪,先是要责怪我自己才是啊……!”

韩漠这话看似是自嘲,但是中间却是话里有话。

阿迪并不是笨人,岂能听不出话中的意思,那话里明显是讽刺自己被贺学之利用,这才导致大家都落入了陷阱。

按照往日的脾气,阿迪是决计不会忍受这种讽刺。

但是这种逆境,却是让他竭力压制自己的脾气,而且就事实来说,自己也确实是被贺学之利用,所以心中对于贺学之的恨意,那是又加剧了几分。

“什么声音?”阿迪正自懊恼之时,却听韩漠用一种极其肃然的声音沉声道,他抬起头,只见在金色光芒下,韩漠的神情显得很是严峻。

韩漠是真的听到了古怪的声音。

他虽然很视疲劳,精力已是接近耗尽的边缘,但是他敏锐的五感依旧发挥着作用,那超出普通人的听觉在这个时候隐隐地察觉到了一些普通人难以察觉的声音。

阿迪屏住呼吸,而虚弱的萧灵芷显然也感受到了韩漠的严峻,凝神仔细聆听起来。

那是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很诡异,如果仔细聆听,耳力好的人,会听到一阵极为诡异的嚎哭声,在这种时刻这种地方听到那种声音,无疑会让人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

萧灵芷很快就听到了那种声音。

很微弱,却充满着一股子凄厉阴森的味道,就像地狱中的冤鬼发出的嚎叫,虽然听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正是这种不清楚,反而让人生出无尽的寒意,全身上下的毛细孔似乎都已经张开,直冒冷汗。

韩漠感觉到怀中的萧灵芷轻轻颤抖,一直没有表现过惊恐的萧灵芷,在这个时候,却显露出了一个女人的柔弱。

阿迪缓缓抽下腰中的青藤鞭。

那鞭子就像蛇一样缠在他的腰间,他随时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取下来,先前几次遇到陷阱,韩漠已经见识过他取鞭子的速度。

他握紧了鞭子,神色冷峻,眸子里显出戒备之色。

红蛇!

他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哪怕精力再匮乏,却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在这个时候,你不会看穿他的疲惫,只能看到一个随时发起进攻的男人。

哀嚎!

凄厉的哀嚎!!!

至少停在几人的耳朵里,那声音表现出的就是一种凄厉的哀嚎声!

韩漠心神骤紧,他一直在等待着金手指发挥威力,带着自己起死回生,但是如今起死回生的兆头没看见,却听到这种诡异的嚎叫声,这让他对金手指的威力再一次起了怀疑之心。

该不是金手指放自己鸽子吧?

萧灵芷微微发抖,韩漠不由用另一只手臂将她抱在怀中,甚至在她额头亲了一口,以示安慰,鼓励她不要害怕。

萧灵芷抬起头,看着韩漠的脸庞,棱角分明,坚毅淡定,看着这种俊秀的脸,萧灵芷竟然感觉自己的恐惧之心消退了不少。

“他是我的保护神!”萧灵芷凝视着韩漠的脸庞,心中暗暗想着:“有他在,我什么都不必怕!”

韩漠仔细聆听着嚎叫声,那声音似乎离得很远,很微弱,但是却又给人一种近在咫尺的感觉,这本是极其矛盾的感觉,但却偏偏很是明显地带给韩漠这种感受。

就像身侧有一个鬼魂,正以一种极轻的声音在嚎哭一般。

“是不是人?”阿迪不动声色间,缓缓靠近过来,低声问道:“是不是埋伏在这里面的人?”

韩漠皱着眉头,神情严峻,并没有立刻回答,微一沉吟,才低声问道:“红蛇,你可听出声音是从何处传来?”

这二人都是武技高手,辨风识向的本事也不是普通人能够相比。

韩漠长期习练《长生经》,如今又修习《气经》,五感比之旁人更是胜出不少,但是说也奇怪,他有着敏锐的听觉,一时间却是无法辨别出声音自哪个方向传来。

阿迪仔细听了听,摇了摇头,“声音太小,某听不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眸子里都划过疑惑之色。

这二人也都是胆大包天之辈,就算对方是鬼魂,二人也未必害怕,只不过辨别不出声音来源,却不知如何行动,这却让二人好生为难。

“好像……好像在石壁内……!”萧灵芷娇躯微微挣扎着,从韩漠怀中坐起。

“石壁内?”韩漠和阿迪惊讶地对视一眼,将目光都投向了萧灵芷。

萧灵芷柳眉紧蹙,微闭着眼睛,神色平静,似乎在聆听着什么,片刻之后,她微微抬起玉臂,往前面指了指,指着石壁的一处,“你们到那里听听……好像……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阿迪立刻顺着萧灵芷的指向过去,到得那处,回过头朝萧灵芷望过来,那是询问自己到的地方是否正确,见萧灵芷点头,他才将耳朵贴上石壁。

只片刻间,阿迪便站直身子,用手在石壁上摸索了片刻,忽然停住,回头道:“韩漠,你……过来一下!”

韩漠见他神情严肃,知道他是有所发现,轻轻将萧灵芷扶着靠在石壁上,柔声道:“我过去一下!”萧灵芷轻轻一笑,柔情无限,韩漠这才起身过去。

“拿手指过来照一照!”阿迪显然是将韩漠的两根金色手指当成火把来用,急切地道:“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韩漠知晓是非寻常,探出那两根手指,这一小片区域顿时亮起来。

只见光滑的石壁上,却有一道深深的缝隙,那缝隙仅能容一根手指进出,自底部至顶部,这条缝隙清晰异常,在金色光芒下,一眼就能看见。

“声音……是从缝隙里面传出来的!”阿迪淡淡道,一双眸子死死地盯在缝隙上,就像害怕那缝隙突然间会消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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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八章 中央石窟

此时不用阿迪提醒,韩漠也能够清晰地意识到那嚎叫声是从缝隙中传出来,怪不得这声音似远却近,原来只有一墙之隔。

韩漠将耳朵凑近过去,仔细听了听,微微皱起眉头。

方才那声音诡异无比,听在耳中,就像鬼魂的凄厉嚎叫一样,此时通过这缝隙听得更为清晰,那声音显然不是嚎叫,虽然依旧无法听得十分清楚,但是韩漠却感觉那声音似乎是在唱歌一样,只不过那唱歌的声音太过难听太过凄凉而已。

“是人是鬼?”阿迪看着韩漠,低声问道。

他们毕竟是古代人,科学文明尚不发达,对于这种离奇诡异的事情,脑海中首先自然是要往鬼神方面去想。

韩漠眯着眼睛,“好像……是在唱歌?”

“唱歌?”阿迪一怔:“是人吗?这地下除了我们,难道还有其他人?”

韩漠站直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盯着石壁上那条缝隙,平静道:“要想知道究竟是些什么,只有到了那边才知道!”

阿迪也盯着石壁,皱眉道:“如何才能到那边?”

“很困难。”韩漠道:“看似一墙之隔,但是这面石壁的厚度和硬度你先前也是试过的,凭我们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打穿……就算想绕道进入对面,那也绝不是容易的事情。这里面道路复杂,是真正的地下迷宫,虽然我们现在能听到石壁那边的声音,但是我们真要绕道,只怕会越绕越远,最后连这个地方也回不来……!”

阿迪心中只能承认,韩漠这番话是绝对正确的。

……

“那里既然开了缝隙,就必定有问题!”不远处的萧灵芷轻轻咳嗽一声,才缓缓道:“这是墨家机关术,墨家建造出来的机关,严密无比,绝不会轻易显露出破绽来。这一路上,石壁都是严丝无缝,到了这个地方,石壁上突然出现这样一条缝隙……而且还能从里面传出声音来,这也许就是墨家机关师故意留下的破绽……!”

“破绽?”韩漠喃喃道:“留下这个破绽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阿迪也在思索着,不过作为一个风国人,与中原其他三国文化相差极大,对于墨家机关术了解的更为稀少,所以他自然是不可能想出其中的奥妙。

韩漠缓步走到萧灵芷身边,低声问道:“会不会是……陷阱的机关?”

萧灵芷想了想,摇头轻声道:“应该不会。墨家的陷阱机关,向来藏的都很隐秘,而石壁上的这条缝隙,太过显眼,真要是陷阱的触动机关,就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石壁上了。”

韩漠微微点头。

“能够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这条缝隙,会不会是打开两边通道的机关?”自韩漠金手指出现光芒,再出现诡异的嚎叫,萧灵芷的精神又开始绷紧起来,先前那股子困倦之意消散不少。

韩漠眼中微微泛起光芒。

“这里面有东西!”阿迪在那头忽然道:“某……碰到了一样东西!”

韩漠和萧灵芷同时将目光投过去,就见到阿迪的右手两根手指塞入了那条极小的缝隙内,他整个人一动不动,脸上神情怪异,一双眼眸子望着这边,眼神极其复杂。

韩漠皱起眉头。

“某的手指似乎按下了一个东西。”阿迪怪异的神情没有改变,“某无法确定,那是不是一个机关,如果某放手……不知道会不会有陷阱!”

韩漠看着阿迪那怪异的表情,心中忽地有一种想笑的感觉。

这个男人,已经被沿途的陷阱惊扰了他的心,虽然他的精神并没有被困难和沿途的陷阱所击垮,但是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些异常的东西,还是让阿迪时刻谨慎小心着。

他或许只是想探探那道狭窄的缝隙究竟有什么名堂,却不巧被他触动了一个东西,所以他的神情才会如此怪异。

因为在他看来,他所触碰到的东西,很有可能便是陷阱的开启机关。

“你想怎么办?”韩漠心中虽然想笑,但是面上却依旧很平静。

阿迪一怔。

他总不能因为害怕触碰到的是陷阱机关,便一直将手指按在那里不动吧?

“要死便一起死吧!”微一沉吟,阿迪抽回手来,毫不犹豫,动作极快,在他抽手的一瞬间,他的身体急速后撤,贴在了另一面石壁上。

只听到“嘎嘎嘎嘎”的声音猛然想起,对于一直显得极为寂静的地下通道来说,这种声音就像在宁静的夜晚,忽然有一辆大卡车经过一样,极是刺耳。

三个人接着淡淡的金色光芒,见到自那条缝隙出,一面石壁竟然缓缓动弹起来,随着声音,一人多高两臂多宽的石壁缓缓转动着。

那缝隙果然是留下的破绽,中间存着机关。

韩漠看着那石壁一点一点地转动着,心中大是奇怪,难不成金手指却是以这种方式让自己脱险?金手指难不成并非神奇地将几人带离这里,而只是给几人创造脱险的机会?

那石壁转动发出的声音,将先前从缝隙传出的嚎叫声完全掩盖住。

等到那“嘎嘎嘎”的声音消失,石壁也就不再转动,露出了一条可容一人穿过的缝隙。

韩漠和阿迪对视一眼,然后,韩漠将目光投向了萧灵芷,微笑着点点头,这个妮子还真是聪明,他猜测的果然不错,这缝隙中的机关,还真是打通两边通道的机关。

峰回路转!

虽然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毫无疑问,十多个时辰过去,这是最让人振奋的一个发现,本来已是绝路的三人,顿时有了绝处逢生的感觉。

一切寂静无声。

方才从缝隙中传出的那种诡异嚎叫声,此时也已经消失。

那缝隙的另一面,一片漆黑,寂静无比,韩漠皱起眉头,他不知道是否该往里面询问一番,他更不知道刚才发出那种嚎叫声音的是人是鬼,是友是敌。

沉默了一阵,阿迪终于道:“我们是否进去?”

本来以他的性格,向来是发号施令,很少出现询问的句式,但是他对这一类地下机关了解的太少,更知道在这种地方小心谨慎是最为重要的,所以才出声询问韩漠。

至少在地下机关这一方面,阿迪内心是承认韩漠比自己要强一些的---虽然韩漠本身知道的并不比阿迪强多少。

“总要进去的!”韩漠过去小心翼翼地背起萧灵芷,这一次只能用左手绕到后面托住萧灵芷的屁股,另一只手伸出两指,作为引路明灯,“红蛇兄,这一次就让你占占便宜,我先进!”

他也不犹豫,径自从那并不宽敞的缝隙里插进去。

这石壁果然厚实的很,竟然有一米多宽,若非触动机关,石壁自动打开一条通道,那还真是没有法子走到另一面去。

就算韩漠体力全盛之时,手上没有工具,也不可能打穿厚度达到一米多的坚固石壁。

看着韩漠背着萧灵芷穿过缝隙走进去,阿迪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青藤鞭,也钻了进去。

就如同韩漠一样,这也是阿迪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凶险的事情,心中存着骄傲的他,从未想过自会有这样难堪的时候。

韩漠穿过石壁,就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一样,至少呼吸时,空气没有先前在地道中的那般稀薄,他不由贪婪地深吸几口气,感觉到自己胸腹处那股子憋闷感已经好了不少。

“这……似乎是另一个石窟!”耳畔传来萧灵芷轻柔的声音。

韩漠这才举起两根手指,虽然手指的金光不可能让他看到四周的所有情况,但自己四周已经是空旷的很,完全没有在地下通道中的那种压迫感。

“红蛇!”韩漠头也没回,只是吩咐道:“你不还有最后一支火折子吗?燃起火折子,看看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

“嗞!”

火光亮起,阿迪燃起了最后一支火折子,四周顿时亮堂起来。

借着火光,三人发现,果然是进入了另一处石窟之中。

阿迪举着火折子缓步往前走,却是发现,这大石窟与早先那一个石窟大不相同,最为不同的是,早先那处石窟里面空空荡荡的,但是这处石窟的中间,却是竖起了数道大石柱子。

那大石柱子极是粗大,两三个人张开双臂也未必能够合抱起来,扎根地面,笔直往上,虽然火折子的光芒照不到石窟的顶端,但是几人也都能判断出,这几根石柱子必定是顶着最顶端了。

“这莫非就是……中央石窟!”萧灵芷轻轻说道。

韩漠眯起眼睛,如果这真的是中央石窟,那么活眼就应该在这里面了,找到活眼,也就能够找到出路了。

“那是……什么?”阿迪的声音忽然响起,冷峻中透着一股子震惊。

韩漠和萧灵芷转过身,顺着阿迪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左侧不远处,有一根巨大的石柱子,这石柱子与其他几根石柱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在这根石柱子的下面,竟然坐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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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九章 掣肘

夕春县衙兵变在清晨第一丝曙光初现的时候,就已经销声匿迹,县衙门看起来如同往日一样,只不过守卫县衙的兵卒,由先前的御林军换成了城守军。

有不少人隐隐知道昨天晚上城里面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是没有几个人有胆子去打听具体的情况,对于县衙里面如今的情景,那也是没有几个人清楚。

谁都知道,在这种时刻,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

薛绍坐在官仓大营中,昨日韩漠和苗武领人出城,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却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去了何处。

韩漠这位最高统帅不在,他自然是要担起护粮的重要责任。

昨夜城守军进城,围住县衙发生的兵变,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按照他个人的脾气,那就是带着手下的御林军,金戈铁马地冲过去,好好给那帮城守军一番教训。

但是薛绍并不是莽夫,他虽然勇悍,却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城守军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选择韩漠不在的时候动手,这中间必然是有着精确的预谋。他们并不顾及御林军的存在,也就是有着御林军不能轻易出动的砝码,而那个砝码,薛绍虽然一时间想不透,但是他却敏锐地想到,一旦自己真的带着人马冲过去,只怕正好要落入那帮人布下的陷阱,正中他们的下怀。

昨夜他连番派出人手打探那边的情况,知道肖木领着人数极少的御林军和城守军打了起来。

自己的弟兄在浴血奋战,被人欺辱,薛绍只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那个时候都要燃烧起来,他几乎都要拔刀领人冲去。

但是作为一个混迹军伍多年的老将,除了热血,他更有着面临困境时的冷静。

对方越想让他出去,那就证明陷阱越深,他就更不能出去。

守住粮仓,一切都要忍耐!

他一遍一遍地在心中默念着,哪怕他的鲜血一直在沸腾,哪怕他强壮的身体在气得发抖。

韩漠既然临行前将官仓交给自己,自己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履行韩漠留下的命令。

他不知道韩漠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坚信,如果韩漠在的话,城守军绝对不敢那样做,即使城守军真的那样做了,韩漠也一定会有一个正确的判断和果断的命令。

但他不是韩漠。

所以他只能忍耐,拼尽全力地忍耐着。

从昨日深夜,直到今天第一丝曙光降临到大地之上,薛绍都一直坐在营帐中,握着拳头,指甲深陷肉中,都溢出鲜血来。

他知道,营帐外面,有一群御林校官站了一夜。

那一群御林校官也都知道身处县衙的同伴面临着险境,整整一夜,他们都是甲胄在身,手握刀柄,只等着薛绍一声令下。

只是这一声命令迟迟都没有等来。

御林军是贵族军种,从未受过这等屈辱,这种屈辱就像大铁锤子一样,重重击打着他们心中的自尊,击打着他们身为御林军的荣耀和骄傲。

……

近十名御林校官站在帐门前,终于看到帐门打开,薛绍那高大的身形从帐内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到,薛绍看起来疲倦无比,大胡子稀稀拉拉的,若不是穿着威严的御林甲胄,几乎就像一个丐帮弟子。

“我知道你们心中的想法。”薛绍缓缓道:“但是大人的吩咐,我们不得不服从,我们的职责,首先是要确保两处粮仓的安全。”

“是!”众人齐声应道,都没有往日那种如雷般的声音,看起来更没有什么神采。

“不必担心他们,在燕国,还没有人敢伤我们御林军的人。若是他们真有这个种,御林军一定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恐惧!”薛绍沉声道:“天亮了,你们准备下去开仓放粮……本将要去求见监察使大人,问问他这究竟是个什么事情!”

“韩将军什么时候能回来?”有人问道:“韩将军去了哪里?”

薛绍自然不能坦言韩漠失踪,这种动摇军心的话,他是不可能说出来,只是摆摆手,“韩将军自有韩将军的事情,你们不必多问。将军很快便回来……那个时候,将军一定会为我们讨回公道!”

他指着两个人,吩咐道:“你,你,随我去春园见监察使大人!”

那二人都是拱手称是。

薛绍也不多说,抬起大步子便走,两名御林校官急忙跟上,走了几步,薛绍忽然停住步子,回过头来,“诸位,指挥使大人说过的话,想必诸位还记得……!”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有犯御林者,自寻死路!”

他口中的指挥使,自然是指豹突营指挥使鄂青仑!

薛绍领人上马,刚出粮仓正门,却见到迎面数骑飞驰过来,领头一人,却是宜春郡郡守司徒静。

薛绍皱起眉头,但是司徒静毕竟是一方大员,御林军虽是皇家禁卫军,但是御林护军尉见到郡守,按照朝廷规制,那还是要参拜的。

他只能翻身下马,上前抱拳躬身行礼:“末将见过郡守大人!”

司徒静也是下了马来,手里拿着马鞭,打量薛绍一番,才淡淡道:“薛护军尉这是要去哪里啊?这城外灾民还在等着口粮,你们御林军可安排放粮了?”

“正在安排!”

“韩将军在不在营中,本官有事要与他商议!”司徒静眼眸子带着得意之色,淡淡问道。

薛绍皱起眉头,抬头看了司徒静一眼,见到他脸上显出的那种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心中顿时升起极为不详的预感。

自打韩漠入宜春,几番交锋,可以说司徒静心中已对韩漠生出几丝畏惧之感。

薛绍甚至感觉到,如果韩漠真的在营中,司徒静只怕不敢带着这么几个人便往这边来,即使有事,恐怕也只会派人过来相请。

瞧着司徒静的表情和行为,这家伙倒像真的知道韩漠不在营中一般。

“韩将军有事在身,当下并不在营中。”薛绍缓缓道:“郡守大人若有要事,可告知末将,等韩将军回来,末将会禀明将军!”

司徒静冷冷一笑,也不给好脸色,“告诉你?薛护军尉,你倒真是看得起自己。”

薛绍心中虽然愤怒,但他心中十分清晰,如今整个御林军的责任是由自己担负,自己行事必须冷静,万不可冲动。

这里终归是贺族的地盘,也终归是司徒静的地方,绝不会陷入对方的陷阱。

司徒静手握马鞭,背负身后,竟是往仓库中行去,边走边道:“薛护军尉,你们这边还有多少粮食啊?你们还是一日放两次粮吧?”

“是,卯时和酉时各一次!”薛绍忍着怒气道:“这是韩将军吩咐下来的。”

司徒静停住步子,转身看着薛绍,“不过城外百姓这几日可是颇有怨言啊,责怪你们御林军太过苛刻,放粮的数量太少啊。这样吧,从今日起,每日依旧放粮两次,不过这粮食的数量……增加一倍!”

薛绍皱眉道:“增加一倍?郡守大人,如今这粮食本就稀缺,洪水也不知何时才能退却,那帮灾民更不知道何时才能够返乡,若是敞开了放粮,米仓中的粮食更是支撑不了几天,到时候粮尽,那是要出乱子的。”

“你们御林军身负护粮之责,为何迟迟不见后续之粮到达?”司徒静厉声道:“本官身为宜春郡郡守,一方父母官,想的是我百姓的温饱,灾民受饿,这里有粮,本官自然要从这里调粮。你们韩将军收缴了大鸿米店一仓库的粮食,两处粮仓加起来,粮食不少,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灾民挨饿?本官为百姓民生计,那是断断不允许的,即使得罪你们御林军这帮贵族兵,本官也是要你们加倍放粮……!”此时的司徒静,气焰嚣张,咄咄逼人,当初在韩漠面前那种畏畏缩缩冒不出话来的可怜样儿,此时完全被强势气焰所取代。

对于司徒静突然变先出的这种强势,薛绍心中充满了疑惑,也感到了极为强烈的不安。

司徒静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让薛绍发自内心地鄙视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他只是淡淡道:“郡守大人,末将隶属韩将军麾下,要加倍放粮,并非不可以,但是却要韩将军下令才成,否则……谁也不好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司徒静阴着脸道:“本官的命令也不好使?”

薛绍睁大眼睛,道:“恕末将直言,事实却是如此。我们御林军既然身负护粮之职,那边要尽职尽责地守护好赈灾粮。赈灾粮就算多放出一粒,也要韩将军下令才成!”

司徒静冷笑道:“好啊好,御林军果然是目空一切。昨夜一个护军尉公然袭击城守军,今日薛绍也是要以下犯上!”

薛绍瞪大眼睛,沉声道:“郡守大人,末将还真有一事要请问大人,如今肖木肖护军尉身在何处?韩将军吩咐御林军护卫县衙门,末将却听说昨夜县衙那头出了乱子,竟然有一干军士强行围攻县衙门,却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有军兵倒是真,不过所谓的围攻县衙,那却是一派胡言!”司徒静一只手拿着鞭子,轻轻拍着另一只手的手掌,“不过是接防而已!”

“接防?”

“不错。”司徒静淡然道:“本官身为一郡之守,调兵换防……这总不会还要向薛护军尉禀报吧?”

薛绍道:“不敢。只不过……韩将军已经下令,由我御林军负责守卫县衙门,保护吏部官员审查案子,却不知为何要换防?”

司徒静冷笑道:“此事却不必向你解释,若是韩将军来询问,本官自会告诉他缘由!”

薛绍皱着眉头,大胡子微微翘起,又问:“既然换防,负责守卫县衙门的御林军该当回营复命才是,只是末将却未见到一人回来,不知肖护军尉和一众御林兄弟都在哪里?”

司徒静瞥了薛绍一眼,道:“这个你不必担心。肖木和御林军都很好……该回来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回来!”提高声音道:“薛护军尉,你该领人去放粮了!”

薛绍正色道:“此事末将已有安排,末将正要去求见监察使大人!”

“监察使大人?”司徒静皱起眉头,冷冷道:“你是说凌大人吧?你也不必去了。本官刚从春园过来,倒是也想求见凌大人,只不过……凌大人昨夜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大夫瞧过,要好生休养几日,谁也不能惊扰……凌大人这两日是不见客的!”

薛绍眼中闪过愤怒之色,握紧了拳头。

这些家伙,果然步步算计,一切都安排的精确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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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零章 烛光酒影

夜晚总是来得很快,昨夜兵变过后,又是一个夜晚的到来。普通的老百姓自然和往日一样,依旧按照往日的生活方式继续生活着,夕春县城内的酒楼妓馆依旧是歌舞升平,没有人察觉到夕春城内的暗流涌动。

县衙门后院那一排小巧的房舍,自然是更没有几人能窥其中的真相。

这是一处不算太大的院落,院子中种植着青竹,正值春日,院中的竹子正是青翠之时,夜风微拂,竹香飘动,让本是肃穆的县衙,充满着优雅的味道。

这里平日是县太爷歇息之地,不过如今在这院中的房舍之内,却是软禁着吏部的一众官员。

虽然城守军控制住了县衙门,但是苏克庸等人毕竟不是普通人,那都是有头有脸的燕京吏部正官,将他们拘押下狱,那是绝不可以的。

西侧房舍四周,都有甲胄鲜明的城守军兵士守护,长矛大刀,森严无比,这几处房舍之内,那都是软禁着吏部官员以及随从。

苏克庸是被单独软禁在东侧的一处雅致房舍内,而这一处房舍,正是平日里县太爷午休的地方,为图清净,四周都没有其他房屋,单门独户,极为幽静,房舍四周更是植满青竹。

竹是雅洁而有节气的植物,所以很多人都喜欢以它装点明面,似乎有这些竹子围绕在侧,自己就能变得高雅,变得有节气。

附庸风雅之徒,大抵都是如此可笑的。

屋内点着灯,白烛上的烛火跳动着,两支白烛插在烛台上,一左一右地方在古木古香的窗边,窗户被一根细竹竿顶着,外面的风儿从窗户的缝隙中溜进来,带着竹香,倒也是沁人心脾。

放置烛台的案边,更有一张小桌子,四四方方,桌子上摆着几样精致可口的小菜,更有一壶酒,两只酒杯,一左一右,对面放置。

桌上,对坐着两个人。

……

“苏兄,早就想与你把酒言欢,只可惜一直没有那样的机会,今日终得与您同桌而饮,夙愿得偿,幸甚至哉!”白白胖胖的贺学之一脸的笑容,眯着眼,看着对面的苏克庸。

苏克庸此时已经脱离担架,坐在一张竹椅上,他的身体伤势自然没有恢复,只是靠坐在椅子上,一张苍白的脸,此时倒显得很是平静,只有那一双眼眸子,显露出怨毒之色。

“苏兄,不瞒你说,其实在我心中,倒是十分敬重你的为人。”贺学之悠然道:“你身处吏部这么多年,负责选拨官员,去芜存菁,倒真是选拨出一批能干的官员,这一点,你是有功于社稷的,整个燕国,都应该感谢你!”

苏克庸眼角抽动,却没有说话。

贺学之伸手提起筷子,指着桌上的菜肴,笑呵呵地道:“你也看到了,这桌上的佳肴,每一样都是你平日里喜欢吃的。为了弄清你的口味,我也是费了一番功夫……你多少也要吃上几口才是,免我苦心白费啊!”

苏克庸嘴唇蠕动,终于道:“贺学之,韩漠是不是已经死在了你的手里?”

贺学之眼睛更是眯起来,不惊反笑,“苏兄为何有此一言?”

“韩漠不死,你便不敢这样肆无忌惮。”苏克庸冷声道:“你既然敢调动城守军来县衙门,那就是有恃无恐……你顾忌的是韩漠,只有他死了,你才敢这般放手行事。否则……以韩漠那小子的性情,你这般无法无天,只会给他机会整死你!”

贺学之呵呵笑道:“苏兄这话我不爱听,一个乳臭味干的毛孩子,我贺学之岂会怕他?”

“到了这种时候,你又何必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你如果不怕他,也就不会等到现在才对我下死手。”苏克庸冷冷笑道:“韩漠终究是太过年轻,他虽然很有心计,手段虽然果断辛辣,但毕竟比不上你的老奸巨猾……年轻人做事,总是要付出代价,只不过……这一次他所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说到这里,这位正直的官员竟然长叹一口气,似乎是为韩漠的遇害而惋惜。

贺学之笑眯眯地道:“姜还是老的辣……这话前人早就说过,只可惜……真正懂得其中意思的,并没有几个人!”

苏克庸沉默着,微闭着眼睛,片刻之后,才睁开眼睛,盯着贺学之问道:“你是如何杀他的?要躲过暗黑吏员的眼睛,杀死本就武技不小的韩漠,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就算你有能力杀死他,可是要做到不留丝毫线索,做到不染上一点气息,那并不是容易的事情……韩漠一直在提防着你,应该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可是你却能做到,看来我一直也是小看你了!”

贺学之呵呵笑道:“我这人,总是容易被人忽视的。至于如何杀他,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就像你所说,年轻人虽然热血有余,但太过傲气,总会有一种目空一切的缺陷……我们这些老人,要击败年轻人,不就是利用他们的缺陷吗?年轻人的成长之路,总是要付出许多的代价来汲取做人做事的经验……只不过韩漠玩的是政治,玩的是权谋,他却不明白,这种游戏,付出的代价远不是其他游戏可以比拟的,因为这种游戏的代价,有时候就是生命……!”

说到这里,贺学之端起自己的酒盏,举杯道:“苏兄,夜深人静,你我是不是该对饮一杯,以增兴致?”

苏克庸瞥了他眼前斟满美酒的酒盏一眼,冷冷一笑,“你就想用这一杯酒毒杀我吗?”

贺学之眯着眼睛,脸上的笑容消失,缓缓放下酒盏,轻轻叹了口气:“苏兄,我总以为,一个人若是想过得舒服,就不要太聪明。”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你笨一些,就会当做享受喝完这盏酒,如此一来,就会舒舒服服地睡一个好觉,从此远离世间的纷争,那岂不是好事情?为了挑选最适合你的药物,我煞费苦心,才选出这‘永生醉’,永永远远醉下去,再也不醒……!”

烛火跳动,二人四目相对,贺学之的眼神残酷,苏克庸的眸子怨毒。

到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必要再掩饰任何东西。

图穷匕见,而现在,也是到了摊牌之时。

一阵寂静,甚至能够听到从外面溢进来的风声,许久之后,苏克庸的笑声才打破这种沉寂。

苏克庸的笑声很怪,贺学之听在耳中,竟然感觉浑身上下很不舒服,就像有许多条虫子在自己的身上爬来爬去。

“贺学之,本官今日是真要佩服你的胆气。”苏克庸收住笑容后,淡淡道:“你先杀韩漠,再杀本官,莫非你当真觉得韩苏两家是任人宰割的家族?莫非你当真觉得没有人查出我们的死与你有关?”

贺学之那怪异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绝对不会。因为一切我都安排的很好,你的死,当然与我无关,只是你畏罪自尽而已!”

“畏罪自尽?”

“虽然死亡的理由实在不好听,但是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适合你。”贺学之笑眯眯地道:“我说过,我钦佩你的性情,也喜欢你的性情,而你的性情,也恰恰帮了我的忙。苏观涯明知你是一个性情冲动暴躁的人,却仍旧派你过来,当你踏上宜春的地面时,我便知道,苏观涯派你来这里,目的并不是让你来查什么弊案,只不过是派你来送死而已。苏观涯想让你激怒我,然后让我在愤怒中杀了你,这样一来,便正中苏观涯下怀,让暗黑吏员得到我杀死你的证据,回过头来,藉此来对付我们贺家。如果我的性情还如当年在燕京一样,只怕真要杀死你,苏观涯的算盘只怕真要成功了。只不过……这几年我在宜春修养生息,忽然明白了许多的道理,也想到了许多,有一个道理我想得最多,那便是……!”他凝视着苏克庸,缓缓道:“有时候留下一个人,远比杀死一个人有用的多!”

苏克庸的神色很难看,他想握住拳头,可是感觉自己的两手却没有多少力气。

“虽然我多次想杀死你,但是我终究还是忍住了。而你,苏大人,并没有让我失望。你在宜春,充分展现着你的暴躁,展现着你的戾气……逼死贺达,大肆抓捕宜春官员,严刑逼供……如今宜春人都知道,你苏大人是一个暴吏,你用你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贺学之嘿嘿笑起来:“你的不安分,你的上蹿下跳,你的狂妄,你的自大,已经深深烙印在宜春大小官员的心中,甚至连老百姓也都知道你这位吏部大员将宜春郡弄得乌烟瘴气……如果苏尚书知道是这个样子,我想他一定不会派你来这里了!”

苏克庸听着贺学之柔和的声音,那一个字一个字,就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言语,在诅咒着自己,每一个字,就如同利剑在他心口扎进去。

他感觉自己的浑身有些发冷,他也更加明白,眼前这个贺学之,比自己想象的更要阴毒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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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一章 酒尽后,风依旧!

佳肴已经凉了,但是贺学之的话依旧在继续:“苏大人或许还不知道,这几日你抓人倒是抓的爽利,但是造下的祸患却是不少。你共抓进十四位大小官吏,这些官员无一不是地方要员,负责的也是地方的主体事务……换句话说,如今的灾情,还需要这些人尽力维持着。你大刀一挥,将他们抓来,十几处衙门的公务也就歇了下来,你却不想想,这样一来,只会让宜春的局势愈加的混乱,让那些本就痛苦不堪的百姓更加痛苦。”他看了看苏克庸,继续道:“百姓们如今都知道,造成局势更加混乱的罪魁祸首,正是你苏大人……而我们贺家,也尽力将这一缘由传给了百姓知道。还有被你抓进来的官员,从这里出去后,浑身是伤……那些伤痕,更是你身为暴吏的铁证,所以……朝廷如果有人来调查你的死,我们就会禀报上去,因为苏大人你的办案不利,导致宜春混乱,宜春大小官员受尽屈辱,百姓更是要声讨苏大人你,苏大人自觉羞惭,愧对朝廷,饮毒酒自尽……这应该说的通吧?”

苏克庸脸色发青,浑身颤抖,他明知自己的死期将至,但是他最为畏惧的,却是自己死后,还要担下无尽的臭名。

“莫非你以为朝廷会相信你的一家之言。”苏克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你莫忘记,抓人……并不只是我吏部官员下令,那是经过监察使的许可,监察使代表的是朝廷,也就是说,抓人,那是朝廷的意思。”

“你是说凌太监?”贺学之不屑地笑了起来,“苏大人啊苏大人,你还真是天真啊,难不成你还以为那个没有卵蛋的太监能为你作证?”

苏克庸冷声道:“难不成你连他也要杀?”

“杀他?”贺学之哈哈笑道:“苏大人,不瞒你说,杀那头阉货,我还真怕脏了我的刀。而且……他是有用之人,我又何必要杀他。我还等着他帮我作证,来指证苏大人您呢!”

苏克庸眼皮跳动。

“韩漠死了,那凌太监便已经没了靠山,你若西去,他一个无能的太监,还不由我随意控制。而且苏大人也应该看得出来,那个凌太监倒也是一个聪明之人,对于形势的判断也是有些眼力的,他很快就会清楚,宜春东部三县,终究是我贺家的天下,他若想平安返回燕京,就得好好地按照我贺学之的意思去办事……!”贺学之带着得意的笑容:“苏大人,你猜他会不会听话呢?”

“好手段,好手段!”苏克庸怒极反笑:“贺学之,自始至终,你眼看着我动手抓人,严刑审讯,却是一言不发,原来早就设下了这些阴谋……人都说贺家大老爷脑满肥肠,脑子里放的都是草,如今看来,那都是别人太小看你了。”

贺学之也不生气,嘿嘿笑道:“我倒喜欢别人那样说我……不被人防备,总是件好事情!”他向窗外看了看,缓缓道:“苏大人,夜深了,这盏酒……!”

苏克庸冷然地注视着贺学之,并没有说话。

贺学之叹道:“苏大人,你也是有身份的人,自己如果不愿意动手,我就只好让人来帮你了……!”

苏克庸脸上显出不屑的笑容,伸手端起酒盏,看了看里面的酒水,才看向贺学之,淡然道:“多算计者,终被算。贺学之,你终究不会是胜利者!”说完,他很痛快地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虽尽,这窗外却依旧清风悠然。

夜更静!

……

……

阴阳谷地下迷宫的大石窟中,韩漠三人都是死死地盯着石柱子下的那个人,火折子散发出的光芒,可以让三个人清晰地看到那个人的样子。

蓬头乱发,骨瘦如柴,身上的衣裳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

这或许是韩漠见过的最邋遢最不修边幅也是最寒酸的一个人,那个人靠坐在大柱子下面,身体四周满是铁镣,因为距离原因,几人一时间还不能确切地知道那些铁镣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那个人就真如地下的厉鬼一样,韩漠甚至感觉到背上的萧灵芷微微颤抖了几下。

韩漠并没有畏惧,他甚至往前走了两步,想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阿迪的胆量自然也是不小的,看到石柱子下的这个人,他先是一阵惊讶,但韩漠向前走了两步后,他也捏着火折子,往前走了几步,更加靠近了那个人。

一股子酸臭之味扑面而来,钻进鼻子里,让人感觉到一阵恶心。

韩漠这下子终于看清楚,那些铁镣,乃是为了用来锁住这个人,这个人的脖子上,双肩,手腕,腰间,脚腕子,全都被铁镣锁住。

铁镣极为粗重,堆积在那里,看着都让人有一股重量感的压力。

几人更是看到,此人的两只手臂软软垂下,皮肤干瘪,就像手臂上已经没有血液在流淌,他的两条腿也是瘦弱不堪,只剩下皮包骨头。

那人披散着长发,此时却抬着头,露出一张干瘦没有血色的脸庞,双颊深陷,眼眶更是凹了下去,但是出人意料的,他却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内的神色,竟然是极其温和。

韩漠震惊了,他不油然往阿迪望去,而阿迪却也恰恰向他看来,两个人脸上除了震惊,更多的是疑惑。

他们实在想不到,在这地下迷宫之中,在这巨大的石窟之内,竟然还锁着这样一个人,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又是被谁锁在这里?是贺学之吗?

“你们不必怕,我是人,不是鬼!”韩漠几人尚未开口,反倒是这个厉鬼一样的可怜人先说话,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就像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

“你是谁?”阿迪沉声问道,他依旧紧握青藤鞭,眼角余光警觉地打探着左右,存着小心谨慎之心。

他无法确定,这样一个可怜人,会不会是陷阱中的一个环节。

可怜人的眼神依旧温和,他似乎想用他的眼神来表达他的友善,来显示他并不是恶人,“既然到了这里,你们先坐吧,我看你们……吃了不少苦,能活着走到这里……不容易……!”

韩漠也确实感到疲惫,小心翼翼地将萧灵芷放在地上坐下,这才直接向那人问道:“前辈,这里可是中央石窟?”

可怜人抬头看了看韩漠,声音虽然嘶哑,语气却是很温和:“原来你们知道这是八卦困?你猜得不错,这里确实就是中央石窟,你们要找的活眼,就在这里面!”

韩漠只觉得紧绷的神经此时才稍稍松了一些,虽然并不知道活眼在这石窟的哪一处,但是对方既然说这里是中央石窟,那就表明出路离得近了,几人离死亡又远了一步。

阿迪已经坐下来,伸手擦去额头的几滴汗水。

“前辈是被贺学之害成这个样子?”韩漠看着可怜人凄惨的样子,皱眉问道,虽然一时间并不知道可怜人的真实身份,但是韩漠还是感觉出,这个可怜人并非敌人,从这个人的身上,他感觉不到一丝敌意。

“我的手筋脚筋都已被挑断……!”可怜人声音很平静:“但却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所害!”

他此言一出,韩漠三人同时惊住,萧灵芷美眸看了看可怜人的手脚,美丽的脸上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被囚禁在这个地方,那已经是痛苦不堪,这个人竟然手筋脚筋都被挑断,那是要忍受何样的痛苦啊。身处这种环境,普通人即使不因精神崩溃而死,也一定会怨念深厚,满腹怨毒,但是这个可怜人表现出来的,却是平和的友善,听他的声音,看他的眼神,你绝想不到他是一个受尽折磨的人。

“谁……谁如此狠毒?”萧灵芷禁不住问道。

可怜人并没有隐瞒:“一个当年与我亲如兄弟的人,一个当年我可以为他死的人……一个比我更有才干的人!”

这句话,可怜人说起来,没有带任何感情,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实。

你听不出他是悲伤还是痛苦,是愤怒还是温和。

“他为何要害你?”韩漠皱眉问道:“他是谁?”

“为何要害我?”可怜人闭上眼睛,似乎在想着这个问题的答案,片刻之后,才睁开眼睛道:“或许……他不喜欢我,又或许……我的存在让他很不舒服……也许,根本不需要理由......!”

这短短一句话,竟是说得有些凄凉。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萧灵芷又问道,她终究是个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女人的好奇心总是最重的,她很想知道这个深陷地下迷宫的可怜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遭遇。

如果是往日,如果是在落入这地下迷宫之前,以她冷傲的性情,她是没有兴趣去过问别人的事情,更没有兴趣去知道别人的遭遇。

但是经过地下迷宫的十几个时辰,她明白在这种绝境要生存下来,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勇气,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手筋脚筋被挑断的可怜人,是以什么支撑他活下来。

肉体被折磨成这个样子,难道他的毅力和勇气依然不屈地存在着?

萧灵芷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是一个人,落入这阴暗的地下迷宫,即使再坚强,只怕也会因为寂寞和恐惧,精神一点一点的崩溃,直到最终无法忍耐,自己结束生命。

可怜人用那嘶哑的声音平静道:“因为……我不愿意死!生命的价值是很可贵的,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到必死之时,我们又何必舍弃自己的生命呢?”

“请问前辈尊号?”

“我是……鬼谷庄渊!”可怜人的声音充满了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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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二章 鬼谷庄渊

鬼谷庄渊!

这个称号清晰地钻入三人的耳朵里,对于阿迪来说,这并不是一个让他情绪有丝毫波动的名称,但是对于另外两个熟悉中土历史文化的人来说,却是极其震撼的。

庄渊这个名字,或许也不会引起韩漠和萧灵芷的惊讶,无非是一个看起来很顺耳的名字,但是前面的“鬼谷”二字,却是让二人震惊不已。

韩漠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瞬间就想到了几日之前与艳雪姬的谈话,从艳雪姬的口中,他了解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学派-----鬼谷派。

艳雪姬的本事,韩漠是了解的,出神入化,诡异无比,算得上是韩漠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武技最强者,但是从艳雪姬当时的语气中,他能够感觉到艳雪姬对于鬼谷派的敬畏。

能够让艳雪姬发自内心敬畏的门派,自然是不简单的门派。

而且韩漠在这一刻也想到了一件事情,艳雪姬潜伏在春园之时,那夜被伤,就是伤在鬼谷门人手下,那一位鬼谷门人,与这庄渊又有何关系?

萧灵芷的震惊,比之韩漠,那是有多无少。

韩漠虽然听艳雪姬说过鬼谷派,但是也只是偶一闻之,虽然对鬼谷派生出了敬畏之心,但是他却比不上萧灵芷知道的多。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知道的越深入,那么敬畏之心也就越盛。

萧灵芷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鬼谷一派的存在,他更知道,自战国开始,这一派别就是神秘莫测,门下的弟子,几乎个个都是不世出的天才之辈。

一直以来,在她的心中,鬼谷门人,要么就是隐在帷幕之后,手摇羽扇,出谋划策,谈笑间,敌人便已灰飞烟灭。又或者是霸气无比,身着金甲,令旗一挥,军阵蠕动,无论敌阵有多强悍,终究只是令旗下的尸骨而已。

那才是鬼谷众的模样。

即使遭受各家学派的打压,鬼谷派如今只是隐匿在暗处的学派,门徒稀少,但是实际上很多人的心中,对于鬼谷众依旧是存着敬畏之心。

道理很简单。

当初鬼谷派的弟子们,他们建立的丰功伟绩永远无法抹杀,他们每一个人,那都是一个传颂千古的传奇,无数的传奇,组成了一个神话般的鬼谷派。

他们融合百家之长,是正宗的学以致用之门派。

五行八卦,天文地理,军法兵阵,机关要术,辩学论才,权谋心术……,可以说,能够称得上是鬼谷众的,必定有着惊人的悟性和智慧,能够精通各类学问,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用来治国定邦安天下,就是用来尔虞我诈斗军兵。

纵横捭阖,所向披靡!

那是何等的霸气,何等的才干。

但是这样一个频频垂死的可怜人,竟然自称是“鬼谷庄渊”,这让萧灵芷震惊之间,却是大感不信。因为在她看来,身为鬼谷众,天下间有谁能够将他整治成这样子?以鬼谷众的才干和能力,纵横捭阖都是不在话下,又岂会被人迫害成这个样子?

……

“先生是鬼谷门人?”萧灵芷柳眉微蹙,凝视着庄渊问道。

庄渊看着萧灵芷,反问道:“姑娘也知道鬼谷派?”

萧灵芷微微点头。

“世上知道鬼谷派存在的人,想必不会太多吧。”庄渊缓缓道:“难得还有人知道鬼谷派……姑娘,看你似乎并不相信我是鬼谷门人……这也没什么,我告诉你们我的身份,只是为了提醒我自己而已……我怕时间过得太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庄先生,害你的人,是不是……贺学之身边的那个家伙?”韩漠问道。

萧灵芷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你是说,贺学之身边的那个幕后门客……也是鬼谷众?”她此番前来宜春,入住春园,就是为了打探贺学之身后的那个人,那个为贺学之出谋划策的幕后门客,只不过一直以来,由于贺学之的充分防备,她没有查出一点儿线索来。

此时听韩漠这样一说,立刻明白,韩漠或许早便知道贺学之身边那个门客的身份。在这之前,韩漠还故意装作不知,原来只是演戏而已。

萧灵芷禁不住瞪了韩漠一样,不过心中却也理解。

两人毕竟隶属两个政治势力,韩漠故意隐瞒一些事情,那也是情有可原,如果不是经过地下迷宫的同生共死,很多的事情,萧灵芷也绝不会向韩漠透露。

“你见过他?”庄渊问道。

韩漠摇摇头:“没有,只是听说过他的存在……先生这样问,是不是承认,贺学之身后的那个门客确实是鬼谷众……而害你的人,就是他?”

庄渊再一次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睁开眼睛,“他是我的……师弟!”

“师弟?”

庄渊点头道:“我们出自同门,自幼他就比我聪明,学东西比我快……虽然我是师兄,但是……我处处不如他!”

韩漠三人并没有插言,只是静静聆听着。

“只不过,他的性情太过桀骜不驯,又太过争强好胜……虽然我们鬼谷门人学艺的目的,就是为了纵横捭阖,成就一番霸业,但是……鬼谷派自古以来,有一条戒律,那便是只可选择主公安天下,却不可乱天下!”庄渊说到这里,咳嗽了一阵,他那瘦弱的只剩骨干的身体瑟瑟抖动,就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似乎随时都要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死去一般。

“师傅看出他的性情,知晓他的好胜心太强,一旦入世,必定会扰乱天下……所以师傅经常令他诵念佛经,那是要祛除他身上的戾气……!”庄渊回忆着,“但是我那师弟对此大是反感,曾有一次反问师傅,我们鬼谷派既然学的就是纵横之术,目的就是为了建功立业,以杀止杀,诵念佛经,那岂不是不杀?如此一来,岂不有违我鬼谷派的真谛?”

韩漠轻声问道:“却不知先生尊师如何应答?”

“师傅说,天下若乱,我鬼谷众自当是要入世,以杀止杀,顺民意安天下!但是一旦天下安定,我鬼谷众就该隐居而活,宁可不入世,是为不杀。”庄渊平静道:“实际上以杀止杀的目的,最后也是为了不杀,而鬼谷派的真谛,实际上就是‘不杀’二字!”

韩漠脸上显出敬意,钦佩道:“果然是精辟之言,杀伐天下,目的不过是为了安定天下,杀的目的,最终还是为了不杀!”

庄渊看着韩漠,“你似乎懂这个意思?”

韩漠忙道:“至理之言,晚辈不敢说懂,只不过这道理却是让人敬服!”

“什么杀不杀!”阿迪身处南蛮荒地,自然很难懂这样的意思,忍不住淡然道:“该杀便杀,有什么婆婆妈妈的!”

萧灵芷瞥了阿迪一眼,美丽的眼眸子里划过一丝不屑,她显然是打心里瞧不起这种南蛮子,恭敬问道:“却不知后来如何?先生为何被他害成这样?”

庄渊微一沉吟,才缓缓道:“我与他幼时便在一起,学艺二十五年,三十岁之时,按照我鬼谷派的规矩,我二人便要较艺!”顿了一下,解释道:“就是施展所学,比较才干,倾尽全力,绝不退让。这是鬼谷派世代的规矩,按照规矩,谁若得胜,便可入世,选择主公任事。以我们的能力,要找主公,并非难事……!”

这句话韩漠和萧灵芷自然是深信不疑。

如果连鬼谷众都找不到工作,那天底下就没有人能够找到工作了。

“比试的内容,有十项……!”庄渊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包含着武技,辩才,行军布阵,机关要术,天文地理,九宫八卦,推演……十项比试,那一项一项地比拼,是要花去半年的时间……!”

韩漠不由肃然起敬。

庄渊说得轻巧,但是韩漠能够想象到,当年鬼谷两大门人的才干比拼,虽然时间无人知道,但是那一定是惊心动魄。

那半年的时间里,两大鬼谷众必定上演着一场又一场好戏。

“先生,最后……谁胜了?”萧灵芷小心翼翼问道,就连阿迪也睁大眼睛,想知道那一场耗时半年的鬼谷门人比拼,究竟是谁胜谁负。

“自小到大,他处处强过我。”庄渊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过师傅经常说,我的聪慧虽然不及他,但是……我的性子比他沉稳,虽然他学东西快,悟性高,但是真要到了比拼之时,他未必是我的敌手。那个时候,师傅每次说起,我那师弟都是很不服气,自小到大,他一直都看不上我,在他的眼中,我这个师兄,只是一个很迂腐的人……!”

“大智若愚而已!”韩漠禁不住脱口而出。

庄渊闻言,竟是发出一阵笑声,“较艺之前,就连我自己也觉得必败无疑……!”

“但是结果你赢了?”萧灵芷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

庄渊顿了一下,终于道:“是的,我……赢了!”

第三九三章 霓裳烟罗

我赢了!

短短三个字,轻描淡写,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又是何等的困难。而身为鬼谷众的对决,那更是难上加难。

从某种角度来说,能在鬼谷众的对决中取得胜利,那就足以与当时任何一位雄才大略的人物一较高低了。历史长河中,无数的鬼谷众已经证明了他们那令人敬畏的才干。

如果不是庄渊娓娓说来,谁能够想象,这样一个频临死亡的可怜人,竟然有这那等绝世之才,在他枯瘦的身躯内,那又是有着何等的能量和智慧啊?

阿迪神情冷淡,在他的眼眸子里,充满着怀疑之色,显然是在怀疑庄渊所言的真实性,或许在他看来,这个可怜人,或许是长期被囚禁在这里,脑子里充满着不切实际的想象而已。

但是韩漠相信,萧灵芷也相信。

庄渊的眼神平静,眼睛永远是人类的心灵窗户,从他的眼中,你看不出任何的欺骗和虚幻,淡定的眼神,显示着他只是在陈述着他当年的一些故事。

一些刻骨铭心的故事。

“或许……当年我该让他赢才是!”庄渊轻轻道:“否则,也不会出现后来的事情……!”他轻轻叹了口气,才道:“那一场比拼,除了武技,其他九项……我都胜利,所以,最后的胜者是我,而我,也得到了入世的资格!”

“那先生入世后,投身何人门下?”

庄渊摇摇头,“没有……我并没有出谷。”

“什么?”

“虽然取得入世资格,不过……那个时候,我并不觉得我已经尽得师传,所以……我选择了留下,留在鬼谷,跟着吾师继续学艺!”

“鬼谷?”韩漠来了兴趣,“先生,真有鬼谷这个地方吗?”

“没有鬼谷,何来鬼谷派?”庄渊用一种古怪的声音笑着:“不入鬼谷,又怎能成为鬼谷门人?”

“鬼谷在何处?”

“在它该在的地方……!”庄渊平静道:“百里鬼谷,世间圣地……没有人能够打破那里的宁静……普天之下,谁也不能!”

韩漠立刻明白,自己即使再问,那也是没有用。

对于鬼谷众来说,鬼谷是他们的根,他们不可能透漏那个地方的所在,而且……就算知道那个地方的所在,恐怕也没有人能够进入。

自古至今,孕育了无数天才纵横家的鬼谷,岂是凡人能够轻易进入?

……

“我虽然选择留下,可是……我的师弟,那个充满野心的师弟,却是无时无刻想着出谷,想着纵横天下,想着他的名字有朝一日也能如同鬼谷先辈们的名字一起,永世流传!”庄渊感叹着:“可是他却不知道,我鬼谷先辈虽然曾经出现无数的天才纵横家,但是……因为性情的缘由,也出现了很多的扰乱天下的祸根……而他们的结局,往往很惨……。吾师自然是不想看到师弟沦为其中一个,所以在他没有确认师弟能够担起安天下大任的资格前,他是断然不允许师弟出谷的。”

韩漠转头和萧灵芷对视一眼,都是情不自禁地在心中赞同。

鬼谷众虽然出现许多匡扶社稷纵横天下的纵横家,但毫无疑问,自然也出现一些人品低劣的败类。

像鬼谷众这般的人才,安天下自是天下之福,但是祸乱起天下来,那也是比普通人厉害得多,搅得世间天翻地覆,那也不是没有那个能力。

“他又在谷里待了两年,这两年,他苦心研习机关术……!”庄渊嘶哑的声音沉重起来:“这两年,他显得很沉寂,再也没有往日那般的骄傲不逊,虔心向吾师求教机关术,吾师自然是倾囊相授……或许吾师当时也知道他的心思,只不过……吾师太小看了他.吾师身为我们的导师,弟子学艺,吾师自然是倾囊相授,这两年间,师弟以他的悟性和智慧,机关术的本事大是长进……!”

韩漠皱着眉头,等庄渊停下来,才低声问道:“先生,鬼谷之内,是不是处处布满了机关?”

“一树一叶,一花一草,一石一瓦,皆是机关!”

“那么……你那师弟钻研机关术,只怕是打算自己闯出鬼谷了!”韩漠缓缓道:“他虔心学艺,不过是为了能够破解鬼谷机关,冲出鬼谷吧?”

庄渊声音带着几丝赞许:“你很聪明……不错,两年之后,他便要出谷了!”

“他……成功了?”萧灵芷问道。

庄渊微一沉默,叹了口气,“吾师其实早就看透了他的用心,只不过他所有的技艺,都是吾师亲手所授,所以吾师并不担心他真的能够离开。只是吾师没有想到,我那师弟不但野心勃勃,而且……心狠手辣。吾师在师弟破谷的半年前,患过一次重病,师弟在那次,竟然在吾师的配药中多加了一味药,无形无色,那个时候,吾师便已中毒,只不过,那种毒有着极长的潜伏期,普通人两三个月大概便要发作,但是吾师元气深厚,体质不同凡响,却是半年后才发作……!”

“真是狠毒!”韩漠禁不住握住拳头,他最是痛恨这一类无情无义忘恩负义之辈。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向自己的师傅下此毒手,当真是禽兽不如,“只不过……他为何要使用这样的毒药?潜伏期如此漫长……!”

也不知是太长时间没有说话,还是因为许多话说出来会舒服一些,庄渊这位鬼谷众虽然肉体已经被折磨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但是他骨子里的精神似乎还不错,嘶哑的声音继续道:“因为只有这种毒药,才不会被吾师察觉,也只有这样的毒药,才能够伤害吾师。鬼谷众入门后,必然要研习药性,吾师对于天下间的毒药,可说是无所不知,除了药性,吾师还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配出解药,所以……一般的毒药,吾师会很快察觉,而且很快就会配出解药自救……只有‘霓裳烟罗’,就连吾师也不会察觉……!”

霓裳烟罗,美丽的名字,却有着恶魔般的毒性。

“霓裳烟罗进入体内之后,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无形无色无味……自古至今,多少人都说某些药物无色无形无味,其实那都是自以为是,除了霓裳烟罗,天底下没有什么药物可以做到无色无形,任何药物,都能找到一丝端倪……除了我鬼谷中的霓裳烟罗,那是来自地府的妖艳之花,除了鬼谷,世间再没有无形无色的药物!”庄渊说的很平静,但是那种肯定的语气让人无可置疑。

阿迪冷哼一声,显然对于庄渊的说法颇有不满,只是他却没有说什么。

韩漠闻听那一声冷哼,倒是清楚阿迪的心理。

阿迪是风国人,南风过多的是毒虫鼠蚁,多的是奇花异草,多得是草木药物,庄渊肯定的言语,显然让阿迪感觉太过夸张。

只是阿迪没有反言相讥,显然是还没有想到风国有哪一种药物真的能达到无色无味。

“你们风国有‘紫莲花’和‘软骨午虫’,制作出来的毒药,或许世人难以看出其中的门道,也算得上是无色无形无味……只不过,鬼谷门人是能够轻易看出来的,所以……你并不需要不服气……!”庄渊声音温和,那双明亮的眼中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阿迪脸上现出一丝惊讶之色。

就是韩漠和萧灵芷,也有些惊讶,庄渊轻描淡写中,轻易就猜出了阿迪的来路,更是一口就道出南风国的两种毒药,从阿迪那吃惊的脸色也可以看出来,那两位药确实是南风国的毒药。

庄渊,已经在不动声色中,显出了他的判断力。

“霓裳烟罗的毒性,在吾师体内潜伏了半年,当吾师察觉的时候,他身体的元气已经被毒性所封……!”庄渊的眼神依旧平和:“吾师虽然知道,但是那个时候,并没有告诉我们……!”

“我们?”

“鬼谷派门人,分为两种,一种是使徒,一种是嫡徒……!”庄渊只是短短说了这句话,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韩漠微眯着眼睛,很快就懂了。

……

庄渊继续道:“吾师中毒,整个鬼谷之中,武技最强者,便是我那师弟……吾师当时清楚,他既然敢下毒,已是存了欺师灭祖之心,一旦激怒他,他甚至能够做出屠谷之事来……所以吾师不动声色,只是准备以鬼谷中的机关控制他……而他看出吾师毒性发作后,便开始破谷了……!”

“请问先生,霓裳烟罗的毒性究竟如何?”韩漠禁不住问道。他前世是药剂师,对于药性,自然是有着特殊的爱好,突然听闻这种生僻的药物,好奇之心顿时生起。

“它的毒性,听起来似乎并不可怕,但是事实上却很恐怖。除了封住人体劲气,不能施展武技,另外的毒性,只是让人食欲不振……!”庄渊缓缓道:“随着毒性的加深,中毒者会越来越厌倦食物,即使强吃下食物,食物却无法消化……只会留在体内,你吃多少,体内就积存多少,直到撑破胃部……!”

相比起许多迅速置人于死地的毒药,霓裳烟罗有着动人的名字,毒性却是如此的歹毒。

人靠食物生存下去,而中了这种毒,要么活活饿死,要么被撑死,残忍无比,实在是骇人听闻。

“那……你的师弟,破谷了?”

第三九四章 恶徒用心

庄渊平和道:“不错……就在鬼谷之中,吾师以中毒之身,与他相斗机关术,本以为定能困住他,只不过……我那师弟果然是不世奇才,无数鬼谷门人难以破解的鬼谷阵,竟然被他生生冲开,就是吾师,也没有料到他竟然有那等本事。直到我那师弟破谷之日,我们才知道,吾师早已身重霓裳烟罗,命在旦夕间……!”他声音显得有一丝沉重:“现在想来,也怪我那两年沉迷于阴阳之术,每日里钻研星象之学,却是没有发现吾师的异样……!”

石窟中一时显得极是寂静,没有人说话。

这是一件世人知之甚少的背叛师门故事,世间上经常出现这种忘恩负义的事件,但是这发生在天下间最神秘的鬼谷派,自然有着其别样的震撼。

“他破谷而出,吾师的毒性也是深入膏盲,天下间已没有任何解毒之法……!”庄渊声音没有悲痛,或许他曾经太过悲痛,所以已经麻木了。

“尊师后来……?”

“从那日起,我便日夜守候在吾师的身边,仅仅半个月,吾师便仙去……吾师直到死前,也没有将我的师弟逐出师门,所以……他至今依然是鬼谷派的门人,也依然是我的师弟!”庄渊一直淡定的眼眸子里,终于显出了一丝异色。

韩漠皱眉道:“那等不仁不义之徒,尊师为何还不将他逐出师门?”

“因为他一日是鬼谷门人,鬼谷派便会将他视为鬼谷的不肖之徒,可以名正言顺的清理门户……!”庄渊抬起头,看着韩漠:“而我,自吾师仙去后,便成为鬼谷派的宗主……清理门户的重任,便落在我的身上!”

阿迪似乎对这位鬼谷宗师没什么好感,又或者是他对鬼谷派了解的太少,并没有对这个形似死囚般的可怜人生出一丝的尊敬,冷哼一声,“你既然是鬼谷派的宗师,又担负着清理门户的责任,却为何却落得如此下场?莫非你这个宗师,反而被一个不肖门徒打败?”

萧灵芷闻言,颇有些不满,瞥了阿迪一眼。

鬼谷派虽然神秘,但是实际上一直得到许多人的敬畏,而萧灵芷对于鬼谷派,自然也有着敬畏之心,阿迪三番两次出言不逊,奚落鬼谷派,这让萧姑娘心中很是反感,对于这个没有眼力的风国人发自内心的鄙夷。

庄渊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没有丝毫的生气,“你说的不错,我自幼身处山谷之中,精学各班技艺,博览群书,自以为对于人心权谋很是了解……只是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真正的人性,在书中,那是看不到的。当我火化吾师,准备入世找寻我那师弟之时,却碰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一字一句地道:“我那师弟,竟然去而复返,重新回到了鬼谷!”

韩漠和萧灵芷都显出吃惊之色,就连阿迪,也露出了惊讶之色。

整个鬼谷派要清理门户,去寻找那个背典忘宗的师弟,谁又能够后想到,此人竟然去而复返,竟敢重新回到鬼谷?

……

“他去而复返,定然是你们鬼谷之中还有他想要的东西……!”萧灵芷轻轻道:“先生想必知道这一点。”

庄渊缓缓道:“他回到鬼谷,束手就缚,任由我们绑住他,更是要我等将他带到吾师坟前,他要自尽赎罪!”说到这里,庄渊无奈地一笑,笑得很苦涩:“到了坟前,他看起来是悲痛欲绝,说了无数的悔过之余,更是一头撞在吾师坟前的墓碑上,只不过……他并没有死去,只是晕过去……!”

“鬼伎俩!”韩漠冷笑道:“真想死,就不会活下来!”

庄渊叹道:“只是当时我被他的假象蒙蔽,还真以为他有心悔改,所以费了数日之功,救回了他的性命。他恢复后,又是每日自责,整日里啼哭,泪流满面,我当时竟是没有疑他。他虽有心悔改,但终究是害死了吾师,我便以宗主之令,命他终身守墓,不得踏出鬼谷一步,否则定不饶恕……他当时便立誓,绝不踏出鬼谷,否则不得好死……他的誓言,我竟然相信了……从那日起,他便进了鬼谷的先辈坟场鬼陵,自此在那里守墓……!”

“他在鬼陵一年多,循规蹈矩,竟是没有丝毫的异动……!”庄渊闭上眼睛,将头往后仰起,靠在石柱子上,一时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几个人隐隐藏处,真正的悲剧,或许才刚刚开始。

庄渊如今沦落成这个样子,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所谓大忍必有大谋,师弟那般桀骜不驯之徒,竟然甘心回谷接受惩罚,甚至甘于守墓,这样的忍性,与他的本性大相违背,除了背后藏有巨大的阴谋,实在难以找到其他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反常的行为。

“看来你们都已经猜到了……!”庄渊叹道:“只可叹那个时候的我,还自以为深通权谋,却看不出师弟那狡诈的用心……!”

“他回谷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年之后,鬼谷包括我在内,都已经放松了对他的戒备……或者说,我们有时候都忘记,在鬼谷中,还有他那个人的存在……而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完成了他第一个目的,也是……最歹毒的一个目的!”

韩漠皱眉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回鬼谷,最少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取你的性命……你身为鬼谷宗主,只有杀了你,他入世之后,才能无后顾之忧,否则……他将一直担心着鬼谷众找上他,而后清理门户……!”

“不错,那自然也是他想做的。但是当时他的武技虽然稍胜于我,但是要想杀我,却是万万做不到的。而且鬼谷之中,尚有数十使徒,他一旦动手,纵有通天彻底之能,也必定身死谷内……所以,没有绝对的把握,他是万万不敢动手的。”庄渊声音低沉起来:“其实当年他重返鬼谷,就是铤而走险,那是看见吾师仙去,所以仗着胆子回谷,因为他太了解我的性情,知道他一旦做出悲痛的样子,假意迷惑我,十有八九便能欺骗我……而他,确实是猜透了我,回到谷中,一头撞在墓碑上而不死,那是有心为之,也是为了取信于我,那才铤而走险……!”

“甘冒大险,甚至赌上自己的性命,看来他的图谋实在不小!”韩漠沉声道。

这样一个奸猾之人,如今竟然是贺学之身边的门客,贺学之有了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门客,那做事定然会更加的歹毒狡猾。

入夕春之后,和贺学之多次交手,你来我往斗心智,如今看来,贺学之那边许多的主意,恐怕就是他身后那个鬼谷众所策划。

“我派他守墓,其实正中他下怀,即使当时不这样安排,他也定然苦苦哀求我前去守墓的。”

萧灵芷柳眉紧蹙:“这是为何?”

“为了鬼谷手!”

“鬼谷手?”萧灵芷脸上显出吃惊之色:“你说的鬼谷手,可是鬼谷派武技的最高奥义?”

庄渊有些意外:“姑娘也知道鬼谷手?”

“略有所知。鬼谷手是鬼谷派创派祖师鬼谷子留下的武技,在鬼谷派世代相传,只不过这种武技并非人人都能习练成功,需要极大的悟性……!”萧灵芷扒开额前的一绺秀发,声音轻柔:“但是传闻中,一旦能够练成鬼谷手,那就是练成了鬼谷派最高的武技奥义,天地之下,能够超过鬼谷手的武技,屈指可数……!”

庄渊嘶哑的声音赞许道:“姑娘果然是博学多才,见多识广,你所言极是,鬼谷手正是我鬼谷派武技的最高奥义。而且我鬼谷派对于这门武技,有着极严格的规定,心性不正,悟性不高,都是不会传授……!”

“不传授?那岂不是有失传的危险?”阿迪忍不住道。

庄渊道:“那倒不必担心,鬼谷手的要诀,每一代都会传授下来,即使不习练,也是要代代传授下去的。”

“这就奇怪了,既然传下要诀,得到要诀的人,岂能不自己习练?”阿迪继续问道,一说到武技,这个家伙便开始活跃起来。

庄渊平静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悟性达不到,习练鬼谷手,便有性命之虞……鬼谷手需以平和之气习练,若是心中充满邪念,那么鬼谷手便会反噬……你们都是练过武功的,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韩漠也不等阿迪多问,直接问道:“先生,这守墓与那鬼谷手又有何关系?你那师弟进入鬼陵守墓,怎地和鬼谷手扯上了关系?”

“因为鬼谷手的要诀,就是藏在鬼陵之中……!”庄渊缓缓道:“鬼谷派已有上百年没有人习练过鬼谷手,鬼谷手的要诀一直藏在鬼陵,这件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甚至是我,在那个时候,也几乎忘记了我们鬼谷派还有那样一门绝技!”

“你那师弟,进入鬼陵,就是为了找寻鬼谷手?”

“掏坟掘墓……天理不容……!”庄渊那瘦弱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第三九五章 迫害

掏坟掘墓,天理不容!

这八个字从庄渊的口中说出来,包括阿迪在内,顿时间都是豁然变色。这三个人也都是智商极高的人物,阿迪虽然身处南风国,对于中原其他三国的文化了解的不是太多,但是这八个字的含义,他还是能够听得懂的。

鬼陵藏着鬼谷手的要诀,那里都是鬼谷历代先辈的坟墓……!

萧灵芷咬着香唇,而韩漠的眼中显出了凶狠的杀意。

“你们只怕已经猜到了,我那师弟,独自守卫着鬼陵……他在那里,以守墓为名,暗中挖掘鬼谷先辈们的坟墓,找出鬼谷手的要诀……!”庄渊的情绪没有了之前的平和,虽然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他的眼泪却禁不住地从他的双眸中流出,从眼角顺着干枯的脸颊往下滚落。

“禽兽之辈!”韩漠冷声道。

他能够体会庄渊的心情,这个可怜人的心,只怕因为此事已是伤痕累累。令他痛苦的,绝不是肉体上的这种折磨,而是精神上的那种摧残。

身为鬼谷派的宗主,因为自己的心慈手软,竟然让鬼谷先辈的坟墓被挖掘,扰乱无数鬼谷先辈们的英灵,庄渊心中之痛,绝不是用语言便可以形容的。

萧灵芷银牙紧咬,这种禽兽之举,让这个姑娘也是恨之入骨。

“一年后,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时,他已经学会了鬼谷手。他的武技,已经可以在鬼谷之内为所欲为。”庄渊缓缓道:“那夜风雨交加,我还在沙盘上推演军阵,他不经许可,推开我的房门,进入我的房中……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先前的仁慈,换来的是他歹毒的反击。那一夜,他凭着鬼谷派最强的武技,杀光了鬼谷之内的所有使徒,做的悄无声息,到得我的房中时,他双手满是鲜血……!”

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那个耸人听闻的风雨之夜,谁能够想到,鬼谷圣地的鬼谷之中,竟然发生了那样惨绝人寰的一幕。

时间流逝,韩漠三人都是静静地看着庄渊。

或许是沉寂于那个惨绝人寰的夜晚,庄渊久久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紧闭着,眼泪却是禁不住地溢出滚落。

“他的鬼谷手,我是抵挡不住的。”庄渊那嘶哑的声音重新响起:“我败在了他的手里……他挑断了我的脚筋手筋,却没有杀死我……只因为他要让我看到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是他将你从鬼谷之中带出来?”

“是。那天夜里,他便带着我,离开了我生活三十多年的鬼谷……自此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回去过鬼谷……他就像对待牲畜一样,将我带在身边,混迹过魏国,也到过庆国,最后来到了燕国……来到了宜春郡……!”缓缓道:“那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他为何要选留在这里?”萧灵芷问道:“莫非他以为贺学之是个英明之主,又或者……贺家能够成就霸业?”

“并非如此。”庄渊道:“燕国九大家族,最可能成就霸业的,只有三家!”

“三家?”韩漠看了萧灵芷一眼,“请教先生,却不知是哪三家?”

庄渊道:“萧,韩,苏!”

韩漠和萧灵芷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韩漠忍不住问道:“却不知先生为何有此一言?”

“萧家有萧怀玉,苏家有最强的人脉,而韩家……有着其他家族无法比拟的地理优势和民心基础……!”庄渊轻描淡写地道:“只要萧苏两家对峙之势不消,那么韩家终有一日会超过这两家,也是最有希望成就霸业的家族!”

韩漠愕然。

这庄渊深处地下石窟,却是对燕国的形式了如指掌,而且他所言的萧苏对峙之势不减,韩家将崛起的论调,如今正在燕国形成。

这还真有点当年三国时代诸葛孔明身在隆中,却已定天下三分的那个意思。

“那么贺家呢?”

“燕国有三家最可能成就霸业,也有三家最不可能成就霸业!”

“哦?”

“第一不可成就霸业的,自然是西门家。地小人稀,实力薄弱,不足与任何家族抗衡。吴家则位列第二。叶吴两家联盟,实际上就是叶家在控制着吴家,吴家处处受制于叶家的控制。最后一个最不可能成就霸业的,就是贺家!”庄渊淡淡道:“如同吴家一样,贺家也是处处受制于萧家,贺家自以为能借萧家之势崛起……只是他们不知,借势终比不上有势,萧家的势力,足以控制住贺家!”

韩漠眯着眼睛。

很显然,从庄渊的口中可以知道,这个鬼谷众并不知道燕国在这一年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口中的叶吴两家以及西门家,已经是昨日云烟,不复存在。

阿迪冷冷一笑,问道:“这就奇怪了,既然贺家是最不可能成就霸业的,你那师弟却为何要选择辅佐贺家?”

庄渊燕眼睛瞅了阿迪一眼,“我所说,只是整体形式而已,而自古至今,很多的事情的变化,都会因为人的出现而改变。”

“人?”

“且说三国,刘备不过织鞋贩席之辈,却为何能够成就帝王之业?他白衣之身时,亦是绝不可能成为一国之君,但却为何能够达成不可能之功业?”庄渊声音再次平和起来,“只因为他有人,文有孔明,武有关张,更有一批杰出之士辅佐于他,因此,他才能变不可能为可能。我论燕国之势,只是目前之势而已。贺家挣不脱萧家,吴家挣不脱叶家,不过是目今这两家并无胸怀大才之士辅佐而已,一旦出现扭转乾坤之辈,进入这两家幕僚,便有可能摆脱控制,形势自然是另一番景象!”

阿迪显然难以理解庄渊的这番话,皱着眉头,眼中显出一丝茫然。

韩漠却是明白,这种冷兵器时代,充斥着个人英雄主义,往往一个强大的人物,就能够改变历史的进程。

“先生的意思,令师弟自认为是扭转乾坤之辈吗?”韩漠问道。

庄渊微一沉吟,才道:“他虽品性卑劣,但是不可否认,他的才干……却是可以改变一些事情……!”

“既然有如此才能,投身强势家族门下,岂不更容易达成功业?”萧灵芷轻轻道:“投身强势家族,他更能施展自己的才华!”

庄渊叹道:“你们并不明白,他既然桀骜不驯,野心勃勃,那便是自以为才干天下无人能及……只有投身不可能成就霸业的家族,而后成就一番霸业,才能显出他的本事来,也才能满足他内心的虚荣……而且投身强势家族,所得到的依赖和尊敬,定然是要比弱势家族少得多……!”

庄渊这样一说,韩漠和萧灵芷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宁为牛首,不为凤尾!

那个欺师灭祖的家伙,性情既然傲慢,自以为是,那自然是希望得到不容马虎的礼遇和尊敬,这种满足他个人虚荣心的要求,在弱势家族自然比在强势家族更容易得到,而且为了显示自己是一个扭转乾坤的纵横家,他自然是要以一个相对较弱起点较低的家族为根基,展开他纵横天下的野心。

“以他的本事,自然很容易便被贺学之所接纳。”韩漠淡淡道:“贺学之正愁贺族人才不足,这时突然天降一名身负奇才的鬼谷纵横家,他自然也是欣喜若狂,这两人自然是一拍即合,相见恨晚了!”

“不错。”庄渊道:“三年前,我那师弟投身贺族门下,自此成为贺家的一位幕僚……而贺学之更是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了我那师弟,显示他对师弟的信任……你们自然知道是什么样的秘密!”

“阴阳谷八卦困!”韩漠立刻道。

庄渊道:“正是。将这样大的秘密告诉我那师弟,可见贺学之也确实需要他……而从那天开始,我便被带到这里来,囚禁于此,直到今天,我再也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

“阁下说话也太过夸张了吧!”阿迪冷笑道:“在这里三年,就是神仙恐怕也被饿死渴死吧,你却能活到现在,难不成你还真成了神仙?”

庄渊并不在意阿迪语气中的讽刺,只是道:“你觉得我那师弟在达成霸业之前,愿意看到我死吗?他每隔两日,便会亲自来一趟,给予我能够活下的食物和水……他自然不会让我吃饱,看到我肉体受到的折磨,对于他来说,那也是一种享受!”

阿迪忙问道:“你在这里三年,那你可知道那个活眼在哪里?你有没有法子让我们出去?”

庄渊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看着韩漠,问道:“年轻人,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这本是我鬼谷派的秘密,我为何要告诉你们?”

韩漠皱起眉头。

庄渊以枯竭的精力,耗费这么长时间,对几个从未见过的陌生落难者陈述着鬼谷派当年发生的惨剧,这当然不是庄渊闲来无事,更不是这位鬼谷派的宗主喜欢说话。

他将这些事情娓娓说来,告诉三人,目的何在?

身为鬼谷派的宗主,当然没有兴趣来给别人讲故事解闷。

萧灵芷微一沉吟,终于道:“先生可是有事情要吩咐我们做?”

庄渊眼眸子里显出一丝笑意,“姑娘,你们与我没有任何渊源,我又凭什么吩咐你们做事?只不过……我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们去帮我做……所以,我告诉你们我的这个故事,是想与你们做一笔交易……一个很公平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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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六章 公平交易

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做着交易。那些明里的交易,一目了然,你买我卖,你情我愿,各自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贩夫走卒,帝王将相,有人的地方就有交易。

当然,除了你买我卖那种最常见的交易,还有着许许多多的地下交易,那种普通人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交易,通常而言,交易的核心,终归是利益的交换。

庄渊要做交易,那自然是很不寻常的交易。

韩漠如星辰般的眼眸子中,并没有疑惑之色,相反,他的眼神很清澈,似乎已经猜出庄渊想要做什么交易了。

“先生……莫非以为我们可以做到连你都无法做到的事情?”韩漠一直是站着的,此时他却拉下斜负在自己身后的血铜棍,缓缓地坐了下去。

因为要背负萧灵芷,所以韩漠将自己那根血铜棍斜负在自己的背后。

庄渊看着韩漠,道:“你似乎已经知道我要你们做些什么了……虽然很困难,不过……对你们来说,很公平!”

阿迪皱眉道:“你要我们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交易?”

“清理门户,诛除徐游!”

“徐游就是先生的师弟?”韩漠问道:“可是……这清理门户,似乎与我们不相干,我们……并非鬼谷门下!”

“投入我门下,你们就算是鬼谷门人了。”庄渊神色肃然:“入了鬼谷派,徐游就是你们的敌人,你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清理门户!”

三人都是一愣。

“这……先生是在说笑吧!”韩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投身鬼谷派,成为庄渊的门下弟子,这……太过荒谬。

庄渊咳嗽一阵,才平静道:“这是我要的货物,而我付出的代价,便是指点你们找到活眼,从这里离开……!”

阿迪立刻道:“你不帮忙,我们也可以找到活眼!”

“以你们的智慧,我相信你们在三五日之内应该可以找到活眼所在,之后如果运气好的话,我想你们或许也能在三五日之内破解活眼的机关,从这八卦困中脱身……!”庄渊眼眸子里带着笑意:“只是却不知你们是否能够支撑十日……没有食物,没有水源……即使你们真的奇迹般不吃不喝撑过十天,我却想问一句,你们的体力,是否能够应付徐游……他的武技或许说不上有多高明,但是世间所谓的十方名将,他也未必惧怕,你们自信……武技能胜过他?我方才应该说过,他每隔两日便回来一次,莫非你们等他到来时,就像老鼠一样躲藏起来……?”

韩漠和萧灵芷面面相觑,庄渊虽然说得很淡然,但是他二人能够感觉出来,庄渊既然这般说,那么这些话也肯定是事实。

十日?

不吃不喝,谁能撑过十日。

还有那个恐怖的徐游,萧灵芷或许无法真实感觉到徐游的厉害,但是韩漠可是亲眼见到艳雪姬被徐游打出的伤痕。

艳雪姬那般出神入化的高手尚且不能轻易击败徐游,更何况如今体力精力耗尽的三人组。

韩漠想了想,问道:“先生,其实这交易真要做起来,对先生只怕不公平……!”

“哦?”庄渊经过长时间的陈述,精力耗费巨大,看起来更显疲态,“你所说的不公平,却不知如何来解释?”

“先生的筹码,是帮我们出去,离开八卦困?”

“是!”

“可是如果我们真的出了去,却无法帮你清理门户……你的代价已经付出,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这岂不是吃亏了?”韩漠凝视着庄渊,慢条斯理地道。

阿迪闻言,冷冷地瞪了韩漠一眼。

在他看来,这个时候应该不惜一切代价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既然这个奄奄一息的家伙有门道,那自然是用利用一切手段,让庄渊帮着大家离开。

可是韩漠却说出这番话,若真让庄渊生出顾忌来,突然变卦,那可是万万不妙的。

韩漠自然看到了阿迪的不满,不过他却像没事人一样,也不管阿迪的意思,只是看着庄渊。

既然是鬼谷宗主,提出这样的交易,其中的问题,庄渊自然是考虑的一清二楚,自己所说的这个问题,庄渊恐怕早就想到。

自己提出来,一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真诚,二来,则是看看庄渊在这项交易中,是否还藏着其他的玄机。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若说几年前的庄渊性情还忠厚愿意相信别人,经过这几年被徐游非人的虐待迫害,韩漠深信庄渊的性情只怕已经改变了太多。

他看似淡定的眼眸子之下,那一颗心终究是充满着复仇之念。

只不过这几年的悲惨生涯,非但没有击溃这位鬼谷宗主,反而让他学会了淡定,学会了平和,学会了不动声色中带出杀机。

韩漠甚至从庄渊的身上,看到了战国时期孙膑的影子。

同样都是鬼谷纵横家,同样都是被同门所害,也同样都是忍辱负重,这似乎就是战国孙膑庞涓的翻版一样。

只是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不会一样?

孙膑最终是被救到齐国,在马陵之战中,设计杀死了庞涓,报了仇,也是清理了门户。庄渊会不会也像孙膑那样幸运呢?

庄渊对于韩漠的问题,想也没想,“两大世家,知晓了徐游的身份和所在,如果还不能除掉他……那么燕国世家也实在太过无能了吧!”

“两大世家?”韩漠瞳孔紧缩。

难道庄渊竟然猜出自己和萧灵芷都是世家子弟?可是自始至终,两人可是没有透漏丝毫关于自己身份的言语,这庄渊是从那里看出来的?

萧灵芷显然也有些吃惊,试探问道:“先生,你……你所说的两大世家……?”

庄渊道:“要利用八卦困这样的秘密石窟来陷害你们,三位的身份只怕不是普通人那样简单吧?贺学之身边有我那位师弟,应该不会做一些杀鸡用牛刀的事情……既然用上了八卦困,那就表明他们要用最隐秘的手段来除掉你们……能够让他们如此小心,害怕被外人知道你们死与他们有关,自然是因为他们忌惮三位背后的势力……在燕国,能够让贺氏家族如此忌惮如此小心的,恐怕也只有其他的世家能够做到吧?两位……自然是世家之人……而这位风国人,虽然不是世家中人,但是在风国想必也是很有地位的人物……!”

他轻描淡写说来,理所当然般,却是让三人吃惊不小。

毫无疑问,这位看起来垂死的鬼谷宗主,他的逻辑推理能力,实在是强悍的很。

“先生果然是睿智过人。”韩漠忽然笑起来,“只是先生为何肯定我与这位姑娘不是同一家族的人呢?先生又为何如此肯定这位姑娘不是受我连累才被困于此,为何肯定她也是世家之人呢?”

庄渊眼眸子也显出一丝笑意:“你说这句话之前,我只是猜测,但是现在……我可以肯定了!”

韩漠一怔。

饶是他脑子转得极快,但是庄渊这句颇有些让人费解的话,还是让他一时间无法理解。

萧灵芷美眸微微一转,幽幽叹了口气,语气充满着尊敬:“先生果然是不凡,小女子钦佩万分……!”看了韩漠一眼,“你还不明白先生的意思吗?”

韩漠毕竟是聪明人,眯着眼睛,想了想,也不禁叹道:“鬼谷宗主,果然厉害,竟是将我们绕进去了。先生的辩才,令晚辈钦佩!”

阿迪的智慧显然与韩漠二人还有些差距,皱眉问道:“他……什么意思?”

萧灵芷瞥了阿迪一眼,淡淡道:“庄先生说我们是两大世家时,并不确定我们真的是两个家族的人,只是试探而已……只不过,我们这位世家公子一句‘先生果然睿智过人’,就等于自己承认我们是两个家族,先生这才确定,我与这位世家公子……并不是同一家族……!”

阿迪这才明白过来,看向庄渊,眼眸子里那本来的轻蔑之色,此时已经消失。

“以贺家的条件,若是不被其他势力察觉,在徐游的帮助下,或许经过时间的积累,最终真的能有一番成就……!”庄渊缓缓道:“不过三位如今已经知道了贺家背后的门客是鬼谷门人,为了你们自家的前途考虑,我想你们出了八卦困,即使我不与你们做交易,你们也会除掉徐游,以免贺家壮大而触及你们各自家族的利益……!”他扫了三人一遍:“更何况……他欲置你们于死地,你们心中自然是充满了仇怨,也一定是在想着杀死他们……于公于私,你们都会想尽一切方法除掉他们,而你们也确实有这样的实力,所以……与你们做交易,我一定能得到我想看到的结果!”

“既然如此,先生只要帮我们出去,即使不做交易,那也是能够看到我们去对付徐游。先生不提交易,反是我们欠先生一个大大的人情,那岂不比这种互做交易更让我们感激……?”萧灵芷美眸凝视庄渊问道。

庄渊平静道:“这笔交易,自然是非做不可。因为如果没有交易,你们又怎么会投身我鬼谷派?不投身鬼谷派,即使你们真的杀死徐游,那也只是你们个人的恩怨,算不得为我鬼谷派清理门户……只有你们拥有鬼谷门人的身份,才称得上是清理门户!”他抬起头,看着韩漠,又看了看萧灵芷,才一字一句道:“这就是规矩……而你们,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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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毫无疑问,耗费笔墨给庄渊,他自然是本书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人物,花费一些章节交代他的来龙去脉,交代他的故事,交代他与韩漠等人的起点,我觉得是少不了的,呵呵................砸票票!!!!!

第三九七章 鬼谷香火

从某种角度来说,天底下,有无数的人想成为鬼谷弟子。谁都知道,一旦成为鬼谷弟子,那都能够学到一身的本事,纵使不能纵横天下,但是要求荣华富贵,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虽然鬼谷派一直以来都被当做乱心之道,被各大学派排挤,最终不得不销声匿迹,隐藏身份,但是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物,都希望身边能有鬼谷派的纵横家辅佐自己。

拥有鬼谷派的纵横家辅佐,就等于大业完成了一半。

鬼谷派纵横家,那是一个明面上人人斥责,对其大加排挤侮辱,在暗中却又是那些权势人物最希望得到的人物。

自古至今,多少流派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淘汰,成为过眼云烟,他们中间许多学派的技艺,也随着流派的消逝而不被世人所知。

但是鬼谷派,这一个汲取百家之长,从各大流派汲取养分的流派,却是拥有着许许多多流失的技艺,而那些不为世人知晓的技艺,被鬼谷派世代的纵横家们巧妙地融合,形成了鬼谷派特有的实用学术。

如今庄渊这位鬼谷宗师,大开宗门,以交易的方式,要收取三人进入鬼谷派,凭心而论,这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没有机遇的事情。

阿迪对鬼谷派并不了解,倒也罢了,但是韩漠和萧灵芷却是清楚地知道鬼谷派的分量,自然也知道投身鬼谷派意味着什么。

正常情况下,投身鬼谷派,自然可以学到许许多多技艺,每一项技艺都是同类中的顶尖学术,只说他们对于军阵战法的研究,那是许多身经百战的沙场名将也无法总结出来的。

他们对于星象的研究,对于权谋的研究,对于机关的研究,对于药物的研究,对于辩才的研究……,每一项都是最为顶尖的学术。

但是成为鬼谷派弟子,却也有着一个潜在的困境,那便是绝不可承认自己是鬼谷门人,而且……绝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是鬼谷门人,否则必定会被各派人士大家攻击,声望也一定会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

韩漠身为世家弟子,一旦被人知晓他是鬼谷门人的身份,那么韩家也必定会遭受声望上的打击。

毕竟鬼谷派已经被认定为是逆术之派,是不能摆在台面上的流派。

如今若是投在庄渊门下,从这个奄奄一息的宗主身上,未必能学到什么高明的学术,但是却依然要面临着被其他流派打击的危险。

所以韩漠和萧灵芷心中此时却都是有些矛盾。

……

“某已经有了师傅,所以……不会再拜你为师!”阿迪忽然道:“某可以为你杀人,至若什么鬼谷派,某并无兴趣!”

庄渊闭上眼睛,并没有立刻说话。

萧灵芷沉吟片刻,终于道:“先生,据我所知,鬼谷派收录门人,极是严苛,非但要考验智慧,毅力和悟性,而且进入鬼谷派,一开始也不可能成为正式的鬼谷弟子……!”

庄渊道:“你所言不错,经过考验,进入鬼谷,一开始也只能成为使徒,要成为嫡徒,并不容易……而今天,我可以破例让你们成为鬼谷嫡徒……!”

韩漠也是想了想,才问道:“先生的意思,如果我们不投在鬼谷门下,是否……就出不去了?”

庄渊睁开眼睛,声音平和:“我一直相信,在这世上总有奇迹发生……你们可以自己找寻活眼,然后破解活眼,或许奇迹真的可以发生……!”

奇迹存在这个世界上,但是……奇迹永远不可能轻易出现。

如果轻松就能实现奇迹,奇迹也就不能称之为奇迹了。

韩漠现在隐隐觉得,第一根金手指所起的作用,或许就是将这位鬼谷宗主摆在面前,能够在绝境中来到这里,见到庄渊,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金手指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不会接二连三地赐予奇迹。

这位庄渊,就是打开生路的钥匙。

在这种情况下,庄渊已经开出了一个很合理也很公平的筹码,或许他开出的条件稍微有点苛刻,但实际上却是能够接受的。

最重要的是,他给予的,是三条命。

韩漠总觉得有一句俗话说的很有道理,也一直是他奉行的一句箴言。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所以,韩将军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庄渊的面前,对着这个瘦弱干枯的可怜人深深一礼:“先生或许以为这是交易,但是……在韩漠心中,能够拜先生为师,那是韩漠的荣耀!”

庄渊凝视着韩漠,缓缓道:“原来你是……韩家子弟?”

“是!”韩漠恭敬道:“家父……韩玄昌!”

庄渊已经干枯只有皮肉的脸上显出笑意来:“或许只有韩家才能有这样谦虚的子弟……韩漠,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鬼谷门人!”

韩漠又是深深一礼。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有朝一日成为鬼谷派的门人!

他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一种荣耀,但是……能够与孙膑,李斯,张仪,苏秦,乐毅这些历史上威猛赫赫的大人物同属一门,这多少还是让人有些兴奋。

萧灵芷似乎也想起身,但是动了一动,腿上的伤势就疼痛无比,无奈之下,只能道:“先生,小女子萧灵芷……!”

“萧灵芷?”不等萧灵芷说完,庄渊已经道:“原来你是萧家的人?萧家与贺家不是盟友吗?贺家……为何连你也要除掉?就算有徐游的辅佐,贺家想以三年时间便想积攒出挑战萧家的势力,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唔……我明白了,萧贺两家虽然明面上依旧保持者同盟关系,不过暗地里,只怕已经开始互相刺探起来了……姑娘该不会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贺家猜想除掉你吧……!”

韩漠和萧灵芷不禁愕然。

虽说萧灵芷并没有真正刺探出什么东西,但是庄渊身在石窟三年,竟然对这样的事情也是了若指掌,此人的智慧当真是以恐怖来形容。

就在这一刻,韩漠脑中灵光一闪,竟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让他全身血液沸腾的可能……!

“先……师傅……!”韩漠一时间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其实……您可以自己清理门户……!”

庄渊道:“我们鬼谷派,不称师,先生便可!”

“是,先生!”

“我这番模样,废人一个,苟活至今,无非有两个缘由!”庄渊平静道:“父母恩赐之身,不可轻弃……而另一个原因,我身为鬼谷宗主,门户未清,有何颜面去见鬼谷派历代先辈!”

或许,第二个理由才是他真正坚持下来的原因吧。

“先生可以离开这里。”韩漠道:“先生智慧无双,可以以您的智慧,击败徐游,那样……便是真正的清理门户!”

庄渊凝视着韩漠,问道:“我废人之躯,终是见不得光的。而且……我若出去,将何去何从?你敢将我这个鬼谷宗主安置在身边?你莫忘记,天下间所谓的正人君子,视鬼谷派为歪门邪道,更视鬼谷众为毒虫鼠蚁,你带着我在身边,若是有一日我的身份暴漏,你……可想过后果?燕国其他世家,只怕正在等着找你们韩家的麻烦!”

韩漠不得不承认,庄渊所提出的这个问题,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贺家幕后藏有徐游,那是不敢公开的,而徐游也只能如同幽灵一样躲在幕后,并不敢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人前。

因为贺家也十分清楚,徐游的身份若是被曝光,贺家必定会遭受到极大的打击。

鬼谷纵横家,即使人人梦寐以求的门客幕僚,却又是一个随时可能点燃的炸药桶,只要碰上火星,就能引出极大的事端。

世间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韩漠看到庄渊那一双并不昏暗的眼眸子盯着自己,没有犹豫,“不怕!”

庄渊显出笑意:“但是你们韩家会怕……前朝‘鬼相’秋绝离,何等了得的人物,又是何等的权势人物,即使是他,生前也不敢透漏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的身份,直到本朝才被人得知……可见世人对我鬼谷派是何等的不公!”他艰难地摇了摇头,望向萧灵芷:“既如此,萧灵芷,自今日起,你亦是我鬼谷门人……我鬼谷派不以年纪排辈,只以入门先后排辈,所以……韩漠比你早片刻,论起来,他便是你师兄了!”

萧灵芷一怔,韩漠也是一愣。

世事无常,变幻莫测,有时候世间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一个时辰前,谁又能够想到,韩漠和萧灵芷竟然同入一门,而且还成为师兄妹。

不等韩漠和萧灵芷多言,庄渊的目光已经望向阿迪,声音平静:“年轻人,我不会强要你投我门下,只不过……为了他二人的安危,你若不成为鬼谷门人,势必是不能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阿迪冷声道:“难道你还能拦得住我?”

“他二人身为鬼谷众,延我鬼谷香火,那是我鬼谷派的秘密,只有你也成为鬼谷众,才不会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庄渊缓缓道:“所以,你若不是鬼谷众,只能留下来……!”

韩漠看着阿迪,微笑道:“红蛇,我已将你带到这里,脱身只差一步,要不要走,全凭你自己选择……成为我的师弟,我想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

阿迪咬着牙。

他从庄渊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这个四肢残废的鬼谷宗主绝不是开玩笑,他竟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这位鬼谷宗主真的不让自己离开,自己或许真的再也见不到外面的世界。

两人四目相对。

阿迪的眼神闪烁着,跳动着,而庄渊眼神淡定,似乎还带着笑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迪手中那支火折子,眼看就要熄灭。

这是风国制作的火折子,比起普通的火折子,支撑的时间要长的多,但是这最后一支火折子,也终有熄灭之时。

阿迪深吸一口气,终是走上前去,右手贴着自己的胸口,屈身道:“某愿意拜你为师,成为你的弟子!”

他说完这句话,火折子便即熄灭,石窟内又变得昏暗起来,好在韩漠右手的金手指依旧泛着金色的光芒,倒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就在火折子熄灭的一霎那,一个声音忽然间响起来:“师兄,恭喜你收了三位徒弟……只不过让他们来清理门户,也未免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无奈吧?”

第三九八章 逆徒

包括韩漠在内,这个声音对于三个人来说,那是极其陌生的,但是他们却在第一时间,知道来者究竟是谁了。

称呼庄渊为师兄,并且能够来到这八卦困之中,也似乎只有那个鬼谷逆徒徐游能够做到吧。

这世上许多的事情还真是巧的很,目前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徐游到来,但是最担心的事情,却在瞬间变成了现实。

韩漠瞳孔紧缩,不自禁握住了血铜棍。

即使他胆魄极大,自小到大,很少有事情令他感到畏惧,但是这个徐游突然到来,还是让他的心紧了起来。

徐游武技的恐怖,他是十分清楚的,面对这样一个武技高强的鬼谷众,韩漠明白,虽然自己这边人数看起来似乎不少,但是要想击败徐游,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可能。

且不论萧灵芷的武技是否高强,她的腿部受伤,已经无法再战,至若庄渊,被坚固铁镣锁住,更没有战斗的可能。

能够坚持迎战的,只有自己和阿迪。

只不过,两人如今的身体状况,那已经是精力匮乏疲倦不堪,即使要战,也只能凭借着强撑,而仅仅依靠意志,就能够抵挡得住身负鬼谷手绝技的徐游?

韩漠与阿迪落入八卦困之内时,在阴阳谷内一场激烈的对战,可说是将两人的体力消耗了大半,坠入八卦困之后,十几个时辰,时刻处于紧张状态,更是拖着本就疲惫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闯过无数道陷阱,这才到了中央石窟来。

虽然到的这里之后,短暂地歇息了个把时辰,但是二人之前消耗的体力和精力,区区一个时辰,又怎么可能恢复的过来?

阿迪眉头紧皱着,他也握紧了青藤鞭,顺着声音,一脸冰冷地向声音望过去。

只见从他们进来的那处石壁空隙中,火光亮起,一位青色锦衣的中年人右手举着一支火把,左手背负在身后,缓缓地走进了中央石窟。

这个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相貌竟是颇为儒雅,看起来就像一位博学多才的儒士,儒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看起来竟是给人一种极为和蔼的感觉。

任何人第一次见到他,一定会觉得这个人很有修养,很有学识,绝不会想到他竟是一个欺师灭祖心狠手辣的鬼谷叛徒。

这个人当然是贺学之身边的第一幕僚徐先生,鬼谷众徐游!

徐游走路的姿势甚至都很儒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文人的气息,若是走在大街上,不清楚底细的,谁能想到他竟是一名身负恐怖武技的高手。

他带着笑容,扫了韩漠三人一眼,看到萧灵芷,脸上的笑意更浓:“姑娘便是萧太师的干孙女吧?听说你一直在暗中打听我的消息……如今你已经知道我是谁,只可惜……这个秘密只能留在这里,再也带不出去了!”

他的声音温和的很,但是话中透漏出来的意思,却又是残酷的很,充满着杀意。

萧灵芷冷冷一笑,“你便是徐游?欺师灭祖屠戮同门的徐游?”

徐游叹了口气,缓步走向庄渊,“师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就算想清理门户,也不该将鬼谷派的事儿就这般轻易地让外人知道啊。而且……我鬼谷派历来择徒甚严,你就这样冒冒失失地收取三个徒弟,而且直接纳为嫡徒,这可是坏鬼谷门规的事情,要是被鬼谷派历代先辈知道,只怕你更是没有颜面去见他们了……!”

他缓缓靠近,韩漠与阿迪对视一眼,二人脚步同时移动,竟是一前一后,将徐游夹在了中间。

二人都明白一个很现实的情况,徐游既然到了这里,那自然不会让几人活下去-----至少不会让韩漠三个人活下去,他亲自来到石窟之中,自然就是为了杀人而来。

一场死战,那是无可避免的。

既然要战……那便战!

韩漠和阿迪这两个男人,是从不畏惧战斗的,他们心中也十分清楚,要想对付这样一个恐怖的鬼谷众,联起手来,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绝无生路!

徐游看到阿迪移步挡在自己的身前,不由停下脚步,摇了摇头,叹道:“我还真是没有想到,你们三个人竟然能活着到达这里,不得不说……你们的运气真是不错。只不过……你们很快就会明白,到达这里,还不如死在其他地方来的痛快……!”

韩漠竟然笑了起来:“徐游,你的伤……痊愈了吗?你自信……真的可以杀死我们?”

“伤?”徐游眼皮子跳了跳,眼眸子里闪起阴鸷之色,也不回头,淡淡道:“你与那贱妇果然是在做戏……她是什么人?你若告诉我,我或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他口中的贱妇,自然是说艳雪姬。

他被艳雪姬击伤,此事知道的人极少,除了贺学之,也恐怕只有艳雪姬才知道。如今韩漠出口这般说,毫无疑问,定然是艳雪姬告诉他,这也就证明,艳雪姬与韩漠确实有瓜葛,两人几夜在一起,派人听房,房内颠.鸾倒.凤,一开始还以为韩漠是迷恋艳雪姬的美色,现在确实能够确定,二人一直是在做戏,故意装出郎情妾意,用来迷惑听房者。

徐游当然不知道,韩漠与艳雪姬假戏真做,已是有了合体之实。

对于艳雪姬的身份,徐游自然是非常疑惑,那是很想知道的,他隐隐觉得艳雪姬很有可能是十方名将中的人物,但是他始终无法确定这一点。

毕竟他无法想象,如果艳雪姬真的是十方名将的人物,却为何要来到宜春郡,来参与这样一件燕国世家之间的争斗。

萧灵芷闻言,竟是瞥了韩漠一眼,咬了咬红唇。

韩漠在春园与艳雪姬共处一房,留宿几夜,这事儿萧灵芷自然是十分清楚的。萧灵芷的年纪,对于男女之事,自然是清楚的,在她看来,韩漠与艳雪姬共处一室,若是没有发生一些粉红色的事儿,那是谁也不相信的。

韩漠已经笑呵呵地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她是谁?看来你的智慧也不过如此了。你智慧不高,就连武功也及不上一个女流之辈……还自以为是鬼谷高人,这还真是有些自以为是……!”

大战在即,韩漠知道,与这样的强敌对战,虽然要小心谨慎,但却绝不能紧张,所以他尽可能地放松自己,甚至用言语去扰乱徐游的心神。

他当然知道,这种小动作,对于徐游这样阴险狡诈之辈可能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哪怕起到一丝儿的作用,他也会尽可能的使用。

面临的对手越强,就越要注意每一个小细节,尽可能地利用任何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细节,说不定在战斗中,这些小细节就能创造出奇迹。

阿迪看起来倒是镇定得很。

或许这个家伙经过的战斗太多,无论对手时强时弱,他都能够保持淡定的心态,这也许是他最大的优点之一。

一天前还你死我活在阴阳谷内生死对决的两个人,如今却成为师兄弟,还要联手对付一位恐怖的鬼谷高手。

人生总是如此荒谬。

果然,韩漠的讽刺言语,对徐游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只是温和地笑着,捋着颔下的一绺青须,“韩漠,我若是再年轻三十岁,或许真的会被你激怒,只可惜……!”他无奈地摇摇头,似乎对韩漠这种幼稚的做法感到好笑。

从徐游进来,庄渊便闭上眼睛,一直未曾说话,老僧入定般,似乎睡着了一般。

这个时候,他终于睁开眼睛,声音也很淡然:“师弟,今天,你本不该来的……!”

徐游呵呵笑道:“我只是想念师兄,所以前来看看……!”

庄渊平静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今天来到这里,只会白白丢下一条性命……!”

徐游微微皱眉,似乎不明白庄渊的话。

在他的眼中,韩漠几个人遇上自己,就等于是几个哇哇学语的婴儿碰上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兵,他有自信在片刻间就取下韩漠几个人的性命。

只是庄渊忽然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来,却是让他有些疑惑。

“师兄,你想耍什么花招?”徐游依然捋须道:“你该明白,你这一生……终究不是我的对手,你……斗不过我!”

“你的伤并未痊愈……!”庄渊显得很淡定,似乎是在陈述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事实:“你虽然修成鬼谷手,却一直没有以佛气融合,你的五脏六腑,已是深受其伤……你与他二人交手,五十招之内若是不能取胜,你必会死在他们的手里!”

徐游眼眸子里闪着怪异之色,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淡定的笑容:“师兄,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庄渊嘶哑的声音道:“你已经相信!”

“五十招?”徐游笑道:“你觉得他们两个能撑得住五十招?”

庄渊以一种极其肯定的语气道:“当然,他们当然可以!”他的声音忽地肃然起来:“我的弟子们,清理门户的时候……到了!”

第三九九章 心乱

韩漠再一次和阿迪对了一个眼色,两人眼眸子里的光芒顿时坚定起来。

本来二人觉得与徐游大战,无非是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不甘于束手待毙而已。但是庄渊淡淡的两句话,却是让韩漠和阿迪知道,原来徐游的身体已经出现了问题,这无疑让两个男人的士气大大振奋起来。

五十招!

撑过五十招,徐游的身体就会出现问题!

就如同在黑暗中看见明灯,韩漠本有些无奈的心情,此时却是充满了斗志,有着血铜棍,有着《八部棍术》,有着太极步,韩漠自信即使杀不死徐游,要撑住五十招却是大有可能。

更何况,还有阿迪的帮助。

阿迪的武技,与韩漠应该说是在伯仲之间,在年青一代中,这两个人的武技可以说是巅峰级。

移动着步伐,阿迪与韩漠一前一后,将徐游夹在中间。

他们已经充满了勇气,要与这个恐怖的鬼谷叛逆大战一场。

……

徐游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怜悯般的语气道:“师兄,看着自己新入门的弟子横尸在眼前,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五十招……!”他摇着头,竟是往萧灵芷那边走过去,韩漠立刻闪身挡住,徐游却已经道:“你不必担心,她……是最后一个死!”将手中的火把递过来,带着微笑道:“只是让她拿着火把……!”

韩漠眯着眼,血铜棍探出,往徐游持着火把的右手挑过去,徐游手儿一松,火把离手,韩漠血铜棍已经挑住火把,那火把往这边过来,韩漠探出另一只手接住,这才将火把交给旁边的萧灵芷。

萧灵芷接过火把,与韩漠的眼神相对,水汪汪的眼眸子里显出担忧之色来。

韩漠温柔一笑,柔声道:“莫担心!”往庄渊看去,只见这位鬼谷宗主的眼睛又闭了起来。

就在此时,却听到身后响起沉喝声,韩漠握紧血铜棍,回过头去,只见阿迪已经出手,手中的青藤鞭如同毒蛇一样攻向徐游。

阿迪知道徐游不是普通的对手,这一场战斗,也不是什么切磋交易,就是用拼命的手段去保命。

他从小开始进行武技训练,与凶虫猛兽厮斗,深知战斗本身的意义,就是你死我活,所以战斗的真谛,就是不择手段,利用各种手段去击杀对方。

先下手为强这样的浅显道理,自然是战斗中的一个手段。

徐游背对他之时,他立刻窥到了进攻时机,这种生死相搏的战斗,自然用不着去顾及什么道德精神,更何况,在风国人的眼中,最后取得胜利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至于用什么手段,那是不放在心上的。

风国的道德束缚,本就比中原其他三国要轻松得多。

他这一鞭子是积攒了全身的力量,比之他体力旺盛时,威力自然是弱了许多,但是却也是劲风呼呼,速度惊人。

徐游脸上笑容不减,眼见青藤鞭就要卷住他的脖子,他却如同鬼魅一般,身形一动,已经躲了过去,本以为闪过了长鞭,却没有想到那长鞭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他身形尚未稳住,却感觉到那长鞭的劲风不减,横里跟上来,竟是再次往他的腰部卷过来。

徐游“哦”了一声,他到没有想到阿迪的身手竟也是这般的厉害,普通人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鞭跟上的。

这不但速度要快,而且还要极敏锐的预判和反应力。

更重要的是,这种连续性的招式,不是普通武者所能具有的。

虽然阿迪的鞭法惊人,出人意料,但是徐游还是云淡风轻地划过,身体依旧如同幽灵般掠开,虽然阿迪的第三鞭已无力跟上,但是韩漠的血铜棍此时也已经出手。

八部棍法中,韩漠目前修习的,有蛇部和虎部棍法,虎部棍法虽然玄妙,但是却要强大的力量来支撑。

力量本来是韩漠最大的优势,但是经过这十几个时辰的连续耗损,他的体力已是不可与平时同日而语,甚至比一般汉子的力量还要虚弱一些。

所以他这一棍,使出的是蛇部棍法----他如今所能仰仗的,也只有蛇部棍法!

阿迪和韩漠前后连续进攻,一上来都是施展出极其诡异的招术,这还真是让徐游有些意想不到。他虽然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的武技在同辈中那是佼佼者,却没有料到这两个家伙的身手竟然是如此诡异。

韩漠使出这一棍,那也是与阿迪一样,倾尽全力。

他的血铜棍眼见就要戳在徐游的胸口,却见到徐游身体后飘,右手抬起来,竟是生生地格住了铜棍,而后那手腕子竟是不可思议地反扭过来,韩漠甚至没看清,就感觉自己的血铜棍被对方抓住,而后感觉一股吸力带着自己往前,身体在这一瞬间,竟是不由自主地往前窜过去,而徐游那张看起来显得很是儒雅的脸庞带着诡异的笑,身形晃动间,已没有了他的人影,韩漠惊觉时,却见到自己的血铜棍被一股惯性带着往前戳出去,而阿迪正从对面过来,手中的青藤鞭本来是要袭击徐游,却因为徐游身形闪开,变成两人互相攻击。

徐游略施手段,便形成这样的局面,果然是厉害。

那边萧灵芷眼见着韩漠和阿迪不由自己地互相攻击,花容失色,险些叫出声音来,那举着火把的手儿颤抖了一下,火焰扭动,众人的影子也在地上扭曲,宛若鬼魅。

若是普通人,又或者二人中间有一人反应不及,这下子势必会导致自相伤害。

而韩漠和阿迪,自然不是一般人。

如果徐游这般小伎俩都能够成功,他二人也就算不得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了。

眼见血铜棍的一端要戳上阿迪,韩漠的手腕子也在这电光火石间,轻轻一摆,也就是这样的微微一摆动,血铜棍的方向偏了开去,从阿迪的肩头滑过去,而阿迪的手腕子也不可思议地向下弯曲,手中的青藤鞭也是转了方向,对着地面击下去,就听到“啪”的一声,之后石沫飞溅,青藤鞭竟是将坚石地面打裂,形成一条长形的小洼。

所有的事情,只是在一瞬间发生。

两人尚来不及震惊,却见到徐游那鬼魅般的身形突然出现在阿迪的身后,韩漠看到,阿迪却是浑然不觉。

韩漠要出生提醒,还没叫出声来,徐游一掌拍在阿迪的背后,阿迪就感觉背后就想被千斤巨石狠狠砸了一下,五脏六腑翻滚起来,身体更是被这一掌击的踉踉跄跄往前窜出几步,韩漠伸手抓住他的肩头,稳住他的身体,阿迪“哇”的一口吐出鲜血来,脸上显出痛苦之色,身体晃动,几近瘫倒下去,只是他毅力极为坚强,竟是硬生生挺住,并没有软倒。

徐游背负双手,带着笑容看着韩漠二人,摇了摇头,转头向庄渊那边望去,只见庄渊依然双目紧闭,神色淡定,波澜不惊。

“师兄,看来你的弟子坚持不了五十招!”徐游轻蔑地笑道:“我才出了两招而已,若是使出鬼谷手,你的这位弟子只怕已经死了……让他们撑住五十招,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庄渊淡然道:“五十招尚未到,而他们……并没有死!”

徐游冷然一笑,眼眸子显出杀机来。

韩漠扶着阿迪,心中却是震惊无比。他知道庄渊是一个武技奇高的家伙,但是此时才真正地感觉到对方的强大。

对方出手两招,一招差点导致自己和阿迪相残,第二招,却已经击伤了阿迪。

这样的功夫,怎能不让韩漠吃惊,他自小到大,也看过不少厉害的人物,现在想起来,那些厉害人物比起这个鬼谷叛徒,实在算不了什么。

他本以为能够撑到五十招,但是现在看到对方的身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撑住。

“你既然知道施展鬼谷手,他必死无疑,却为何没有施展出来?”庄渊嘶哑的声音平静地道:“你是不是已经明白,每一次施展鬼谷手,确实可以击杀对手,但是……你自身的五脏六腑也要受一次伤害?鬼谷手若是强行修炼,即使修炼成功,也只是既伤人又伤己的武技,而你……每一次施展鬼谷手,就等于是让自己本就伤痕累累的内脏经受更大的创伤……!”

“住口,你在胡说什么?”徐游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你从未练过鬼谷手,又知道些什么……一派胡言!”

“你从来都是心口不一的人。”庄渊依然淡定:“师弟,自小到大,你都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到了今天,你的性情依然如初。你明知我说的是事实,又何必否认?你若真是没有顾及,为何不敢施展鬼谷手?你告诉我,为何不施展鬼谷手?你是在害怕,在害怕……对不对,你在害怕,你怕死……你的性情,本就怕死……!”庄渊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番话一样,最后几句话,说得又快又急,如同迅雷一样。

而徐游脸上的肌肉抽搐的更加剧烈,他抬起手,成掌形,厉声道:“庄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死你?”

“求之不得!”庄渊发出森然的笑声:“用你的鬼谷手,再杀我一次……来,杀死我!”

徐游怒道:“你……莫逼我!”

“杀死我!”庄渊近乎咆哮,“杀死我,来,杀死我!”

徐游脚步移动,往庄渊那里走过去,走得很慢,就像腿上灌了铅一样。

韩漠看着这两个师兄弟诡异的对答,看着庄渊从极度平静变成极度癫狂,一时间不知道庄渊为何如此激动,但是他却敏锐地感觉到,庄渊这样做,似乎有着什么目的。

他看到,徐游抬起的那只手,似乎在微微颤抖。

韩漠皱起眉头,猛地意识到,徐游……他的心神开始乱了,庄渊几句话,已经让这位鬼谷叛逆的心神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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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徐游的弱点

韩漠凑近阿迪的耳朵,以极低的声音道:“你可有事?”

阿迪咬着牙,推开韩漠,站直身子,道:“死不了……!”他抬手将自己嘴角的血迹抹去,用一种冰冷的目光向徐游看去。

“他的心神乱了!”韩漠低声道。

先前还谈笑自若的徐游,此时脸上肌肉抽搐,眸子里带着极浓郁的杀意,他竟然真的乱了心神,庄渊的话语,就像能够扰乱他人心神的魔音一样,充满着不见血的杀招。

韩漠不知道庄渊的话语为何这般有威力,但是他知道,如果真要击败徐游,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徐游毕竟是鬼谷门人,有着极强的心理素质,这种不稳定的心态,或许很快就能调节过来,一旦徐游恢复正常,再想击杀他,那是难如上青天了。

徐游正一步一步地走向庄渊,猛地感觉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知道身后有人偷袭,立刻侧身闪躲,却不料这一击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虽然他闪躲的速度不慢,但是依旧被韩漠的血铜棍击中了肩头,幸亏他运力抵挡,否则肩胛骨必定被这一棍击得碎裂,饶是如此,他却依然感觉到肩头那股子极难受的疼痛感,知道韩漠必定还有连招,也不等身形站稳,另一只手反手探出去,正挡住韩漠击来的第二棍,翻手扣住棍子,身体也在瞬间转过来,手上用力往前猛力一推,韩漠这一次感觉到的不是吸力,而是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推力从血铜棍上传过来,身体禁不住往后蹭蹭直退。

徐游脸色已经没有了笑容,而庄渊兀自在那边道:“师弟,你自认是我鬼谷派第一高手,却是避不过我门下弟子的攻击……你要杀我,凭什么杀死我?凭你的鬼谷手?”

……

韩漠心中却也存了一个疑问,方才徐游既然掠到阿迪身后,机关大出,只要使出鬼谷手打在阿迪的身上,阿迪只怕是必死无疑,徐游却为何没有施展鬼谷手?难道真的如同庄渊所说,徐游的鬼谷手并不可轻易使用,是一种既伤人又伤己的邪门武技?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今天要击败徐游,倒也不是全无机会。

毕竟自己这一边,那已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以搏命的方法来保命,而徐游最大的杀招,便是鬼谷手,如果他有所顾忌,不敢施展出鬼谷手,那就等于自废其长,威力是要大大减弱的。

这边所担心的,也就是鬼谷手的恐怖威力,如果对方不会施展鬼谷手,那这边的攻击将更放得开,双方的心理,一松一紧,即使徐游武功高强,却也未必能够击杀自己这边。

而且庄渊方才用那种肯定的语气透漏出来,只要撑过五十招,徐游本就受伤的身体会出现异常反应,真要是那样,那么这边的生机就是大大的存在。

韩漠微一停顿,身边的阿迪可是不客气,他虽然体内气血翻滚,身体已然受伤,但是他依旧如同森林狼一样,以坚强的毅力,凶悍地往徐游扑过去。

这一次,阿迪并没有直接进攻,而是将手中的青藤鞭舞动的如同在云层里游动的长龙一样,在徐游身边掠动,那是要找准真正的机会再下手。

片刻的交手,已经让这个风国男人清楚了今日敌人的恐怖,遇到强大的感受,总是能够让这个男人升起一种强烈的战斗兴奋。

徐游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心态出现了起伏,双手都背负在身后,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想恢复平静。

只不过韩漠不会给人他平复心态的机会。

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身体如猎豹般前窜,再一次施展出蛇部棍法,口中甚至喝道:“叛贼,使出你的鬼谷手来!”

棍风激荡。

徐游霍地睁开眼,怒喝道:“我便成全你!”他身体不退反迎,往韩漠冲过来,右手探出,去抓韩漠的铜棍。

萧灵芷瞧见,惊叫道:“你小心!”她自然是看出徐游杀性已起,所以担心韩漠,这才情不自禁出口提醒。

却见到韩漠的铜棍轻轻一抖,如同神头三花,竟是显出三点来,这真是蛇部棍法的奥妙之处,真假招式,奇快无比,令人难以防备。

徐游冷哼一声,两手同处,如同菩萨合十,往中间家去,衣袂飘飘,那是将铜棍夹在中间,三点同收,无论哪个是假的,总有一真。

他这次是存心要夺下韩漠的铜棍。

以他的目光和心机,自然第一时间就看出来,韩漠的武技虽然算不得强悍,但是有这根铜棍子在手中,战斗力却是成数倍的增加,这个韩姓世家子弟,靠的就是铜棍施展武技,所以夺下他的铜棍,也就等于砍了他最大的依仗。

徐游的武技,自不必说,就算称不上高深莫测,却也是诡异多段,而他最大的仰仗,实际上就是鬼谷手,那是他对敌高手的最大杀招。

鬼谷派的主要学术,还是军伍行阵,星相八卦以及权谋辩才,武技并不是鬼谷派所长。

鬼谷派的创始人鬼谷子,那是不世出的奇才,在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的那个时代,他以自己天赋异禀的才智,集合百家之长,融会贯通,创立了鬼谷派的十项学术,其中九项学术,那都是同类学术中的精华,只有武技这项学术,在开始的时候,并不显得如何突出。

那个战火纷飞的时代,武技纷杂,沙场争杀,帮派火并,武士私斗,是中原武技逐渐形成系统的时代。

而百家争鸣的各大学派,明里暗里,也都是开始将武技列为本派的一门学术。

就好似墨家,以机关术为最主要的研究学目,但是他们也并没有懈怠于屋脊上的研究,其中“墨家剑”更是各家学派武技中的上等武技。

在那个时代,许多的学派互相排斥着,因为学术立场的不同,不但在口角上互相争辩,私下里,那也是想将对立学派铲除才心甘,这也就出现暗地里的互相争杀。

所以武技学目的发起,实际上对各派而言,也起到护派的作用。

强大的学派,例如法家,墨家,儒家,道家……,每一门派都是门徒众多,势力强大,其学术论点也是尽人皆知,但是鬼谷派却是不同。

鬼谷派从一开始,其宗旨就是洞察人性,建功立业,是一种学术极其现实的学派,而且颇有窃取各家学派学术之嫌,更是融合起来,形成世人所称的“诡道”,也就成为诸多学派打压的对象,其流派声明也是极其恶劣的。

正因如此,在那个时代,想投入鬼谷门派的人并不多,即使有些人感觉鬼谷派神秘莫测,想投身其下,可是那个时候鬼谷派择徒却又极其严格,所以想成为鬼谷门人困难无比。

正因如此,鬼谷派弟子向来人数稀少,更因受尽排挤,所以即使是鬼谷弟子,却也不会轻易显露身份。

鬼谷子眼见鬼谷派受各流派打压,也意识到鬼谷派必须要有相应的武技,来保护自己的流派,正因如此,他转而研习武技。

他性子本就与世人的道德观念不同,提倡的是“以杀止杀”,所以就连研习的武技,也是力求以最快速的手法杀敌,最终创出了“鬼谷手”。

鬼谷手威力极强,但是这种武技,既伤敌又伤己,鬼谷子知晓鬼谷手的弱处,所以苦心研究,最终研究出破解之法,那便是修炼鬼谷手,必须以平和之气来调养身体的五脏气血,这样才可压制鬼谷手对本体的伤害。

所以鬼谷子后来立了规矩,性情不稳,悟性不高者,决不可修习鬼谷手,以免伤害自身。

而鬼谷派历代宗主,也谨守这条规矩。

鬼谷派自创派至今,自然少不了背叛师门之辈,但大多只是违背鬼谷派匡扶社稷以杀止杀的宗旨,许多人为了荣华富贵,挑起动乱,为鬼谷派不容。

而徐游却是第一个弑师之后,挖坟掘墓,强修鬼谷手,屠戮同门的叛徒。

他也是鬼谷派至今,第一个没有经过宗主许可,自己修炼鬼谷手的鬼谷众,虽然得到了强大的武技,但是自从修炼鬼谷手之后,他却真的感受到鬼谷手给自己身体带来的一些伤害。

他的体内气血经常出现混乱的状态,有时候出现全身无力的状况。

特别是每一次施展出鬼谷手后,他便会感觉到五脏六腑冰冷无比,身体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凝霜,这样让他深刻地意识到,强修鬼谷手,给自己带来了极大地隐祸。

也正因如此,他才并没有对阿迪施展鬼谷手,在他看来,韩漠和阿迪是刀下鱼肉,不必使用鬼谷手,那也是可以轻易地将他二人除去。

虽然这会花费一些时间,但是一想到施展鬼谷手之后所出现的那种痛苦,他自然是愿意多花一些时间来除掉这两个人的。

但是庄渊突然说出那番话来,正中他心里要害,他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惊乱。

这是他最大的弱点,却偏偏被庄渊无情地说出来。

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位师兄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番话,是为了让自己的心神不宁,是对自己打起心理战,但是自己最大的弱点在这个时候突然被这个奄奄一息的家伙无情地说出来,这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阵寒意。

明知是鬼谷权谋之术中最简单的心理战,但是……他却偏偏无法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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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一章 清理门户

心神动摇的徐游,双手合取韩漠的铜棍,那是要速战速决。虽然他自信自己不可能败在这两个小辈的手上,但是庄渊对他的心理战,已经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压力,他自知这两个年轻人虽然是穷弩之末,但是他却不想因为庄渊在旁边的干扰,从而马失前蹄,被这两个小辈有机可趁。

只不过他却想不到,韩漠的棍法,并不是普通的棍法,那是培养出两大名将的绝世高人轩辕无名的八部棍法,看似能够抓住血铜棍,实际上就在他双手相合之际,韩漠已经缩回了血铜棍,斜而向下,往他的小腹处戳了过去。

韩漠自信,如果自己的血铜棍真的能够戳到徐游的小腹,徐游的小腹一定会被血铜棍生生戳穿!

这当然只是一种期望。

对敌其他人,韩漠或许能成功,但是面前这个敌人是徐游,他合十抓棍失手,却并没有停滞,身体腾地而起,韩漠这一棍,却只能从徐游两腿之中戳进去,戳了一个空,随即便感觉血铜棍一沉,却是徐游的身体已经跃起来,一只脚踩在了血铜棍上面。

庄渊终于睁开眼睛,厉声道:“徐游,你已深受鬼谷手的伤害,你……活不了多久,你的野心,你的报复,都只是一片云烟……不可能实现!”

徐游踩在血铜棍上,大笑道:“庄渊,你不是要我施展鬼谷手吗?好,我就如你所愿!”他右手呈鹰爪性,脸上布满杀鸡,死盯着韩漠,脚下一动,整个人如同一只苍鹰一般,往韩漠直扑过来。

他的速度又快又急,秋风扫落叶般。

韩漠知道,这家伙终于忍耐不住,要施展出鬼谷手了!

他想躲,可是徐游的速度实在是快得惊人,想躲已经是来不及,韩漠只能条件反射般,探出一只手,往前去挡。

他的心中冰凉,想不到今日真的要死在这个魔头的手里。

徐游的右手劲气激荡,带着浓郁的杀意,便要击在韩漠的身上,却感到身侧一阵劲风响起,一条长鞭如同灵蛇般窜出来,竟是在这千钧一刻,卷住他的手腕子,将他的右手扯了过去。

阿迪依然强有力的出手了。

韩漠趁着这个时机,使出全身的力气,将血铜棍往上一挑,徐游身体顿时从血铜棍上落下,整个身体被阿迪的青藤鞭扯了过去。

韩漠这才死里逃生,他豁然惊觉,自己身上已经是冒出了冷汗来。

阿迪扯过徐游,徐游反是借力掠过去,左腿踢出,阿迪身体急忙侧闪,谁知徐游这左腿不过是虚招,看出阿迪移动身形,另一条腿已经横里踢出,正中阿迪的肩膀,听到“喀嚓”声响起,阿迪的身体直飞出去,却依旧死死地握住青藤鞭,顿时却是将徐游的身体也扯了过去。

“砰”的一声,阿迪重重落在地上,神情痛苦,他右手依然紧握青藤鞭,想以左手支撑起身体来,却感觉整条左臂剧痛钻心,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

徐游一脚踢中他的左肩头,却是将他的肩胛骨踢碎。

徐游落在地上,冷冷一笑,一甩手,欲要将青藤鞭摆脱,只是这一摔竟然没能挣脱,他的脸色立刻阴沉起来,这才发现,那青藤鞭竟是形成了一个死结圈,将他的手腕子紧紧扣住。

这青藤鞭是风国特有的材料所制,水火不侵,刀枪也砍不断,此时死死卷在他的手上,一时间并不能挣脱。

“杀死他!”阿迪的身体连番受到重创,已经无力再战,他只是死死地握着青藤鞭,制住徐游的一只手,厉声向韩漠叫道:“杀死他,快,杀死他!”

庄渊也厉声道:“徐游,你撑不住五十招,韩漠十招之内,便要取你的性命……你今天必死无疑……!”

徐游握紧拳头,冷笑道:“有本事,便来取我性命!死……嘿嘿,我可不觉得我今日会死!”他看着韩漠,冷笑道:“你放心,等到你们韩家覆灭的那一天,我一定会踩着韩玄昌的头颅,告诉他,他唯一的儿子,是死在我的手里……!”

韩漠竟然也笑了起来:“你也放心,等我杀死你,一定会带着你的头颅,去让你的主子贺学之好好看一看,他一直器重的幕僚,竟是如此地不堪一击!”说完这句话,韩漠深吸一口气,再不多言,再一次向徐游冲了过去。

徐游暴喝一声,左手猛一用力,往前一带,阿迪的身体顿时跟着青藤鞭从地上飞起来,往前飘来,就像徐游手中的武器一样,直往韩漠撞过来。

此人的气力,当真是骇人听闻。

却见到阿迪的身体从徐游的身边飘过,他竟然忽然松手,将手探向了徐游,他脸上的神色异常的冷峻,也异常的坚定。

在这就要错开的一霎那,他的手,竟然抓住了徐游的肩头。

徐游万万想不到,已经深痕累累体力枯竭的阿迪,在这样的时候,竟然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突然做出这样一个反应。

他的脸色变了。

他挥起手臂,便要将阿迪击开,对于阿迪这个已经快要死的家伙,他依然没有施展鬼谷手!

庄渊的心理攻势,让他的心里已经出现了波动,也出现了施展鬼谷手的障碍。

数年前,他在武技上击败庄渊,将自己的师兄折磨至今。

但是今日庄渊抓住机会,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在心里攻击上取胜。

掌击在阿迪的胸口,阿迪嘴中再一次喷出鲜血,可是这个坚强的南风人,却并没有因此而松手,一脸血污,他却如同南风国丛林中的灵猴一样,翻到了徐游的背上,那一只手臂,已经像铁箍一样,箍住了徐游的脖子。

“杀死他……!”阿迪怒吼着:“某……与他同归于尽!”

这一刻,南风人骨子里的野性和无畏,在阿迪的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萧灵芷美丽的眼眸子里,充满了震惊,阿迪这一刻表现出来的无畏勇气,让她明白,自己一直颇为反感的这个南风人,骨子里却是极其的强悍。

庄渊也睁开了眼睛。

韩漠并没有犹豫,他的血铜棍,就像潜伏在草丛中,一直等候着猎物的眼镜蛇,“嗖”-----以身体里最后的力量,往徐游的胸口戳过去。

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徐游只感觉到阿迪的手臂在这一刻,竟是真的如同有千斤之力一般,死死地箍着自己的脖子,自己甚至都无法喘息过来。

他用自己的手肘往后撞击阿迪的身体,撞击在阿迪的胸口,一股股黏黏的热热的液体喷溅在自己的脖子上,浓郁的血腥味钻进自己的鼻子里。

可是身后的那个男人,就像是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无情地贴着自己。

他知道,如果不能摆脱这个男人,自己今天只怕真要马失前蹄了,他在这电光火石间,终于想到要以鬼谷手来解决身后的这个南风人。

只是他已经来不及。

“噗”!

徐游只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阵剧痛,整个身体升起一种自己从未有过的痛楚感,身体的每一处肌肤每一处毛细孔,在这同一时间,似乎都颤抖了一下。

韩漠的血铜棍,以最凌厉的气势,戳进了他的胸口。

徐游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无法理解,局势本来应该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中,但是却为何出现这样的结果?

两个黄毛孺子,怎么可能杀死自己?

整个身体,绵软无力,他的两条腿,充满着无力感,顿时软下去,跪在了地上,就像一个临刑前的罪犯,跪在了韩漠的面前。

而徐游跪下的一霎那,阿迪身体无力地从他的背上滚落下去,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已经是一动不动,就如同真的死过去一样。

萧灵芷看着韩漠的血铜棍戳进徐游的胸口,竟也升起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强悍恐怖的徐游,那个曾经屠杀鬼谷的鬼谷叛徒,真的就这样死在了韩漠的手里?

庄渊缓缓闭上眼睛,神色依然平静,但是他的额头,却也是冒出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汗珠。

整个时刻顿时静下来,死一般的可怕。

就是韩漠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血铜棍真的戳进了徐游的胸口,他喘着粗气,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徐游-----这个强悍的叛徒,真的被自己击中了吗?

徐游吃力地抬起头,瞳孔涣散,竟是转头向庄渊望去。

“你……你从未……从未练过鬼……鬼谷手,你如何……如何知道……我受……受害?”他胸口的衣襟已被溢出的鲜血染红,说话亦是吃力无比。

庄渊凝视着徐游,轻叹一声,道:“我不知道……只不过,我不想让你施展鬼谷手……!”

徐游脸上显出讥嘲的笑意,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庄渊,“这一次,你……你胜了……五十招……哈哈哈……!”他嘴中喷出一口鲜血来,整个身体往前倒,只不过被血铜棍撑住,并未倒下来。

庄渊摇头道:“他二人不会是你的对手……所以,他们必须要有斗志……只要撑到五十招,有我在这里,你……必死无疑……只不过,你太无用,连五十招也用不了!”

徐游两手无力地垂着,气息渐弱,但还是用余下的气息道:“你……不过是在骗……骗他们……我……我也上了你……你的当……师兄,你……你最后还是……还是胜过我……!”

庄渊口口声声对韩漠二人说,只要撑过五十招,徐游的身体便会出现异状,便会有取胜的机会,这一切,不过是庄渊给韩漠二人增加士气之用。

面对着徐游这样的对手,决不可未战先怯!

这短短一句话,却是让韩漠二人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但是若不是庄渊的心理战,韩漠二人即使真的撑住五十招,那也不可能击败徐游。

徐游之败,不是败在韩漠二人的武技之手,而是败在庄渊的心理之战。

对于徐游来说,韩漠二人的进攻,对他的威胁并不大,真正的威胁,却是来自于庄渊那看似不起眼的心理攻势。

庄渊将自己心中的猜测说出来,却是正中徐游的心理弱点,那是徐游最大的弱点,因为在徐游的内心深处,他最大的恐惧,就是来自于鬼谷手给他自己身体造成的伤害。

人性之中,有一个很特别的规律。

只要是人,内心深处总会有一个自我恐惧的区域,那是每一个人心中无法避免的情绪,那种感觉,有的时刻在人的心中浮现,有的却可能隐藏在潜意识中,但是一经提起,比能让恐怖的感觉临头而下。

一旦这样的心理恐惧被说出来,无论多强大的人,他的心神必定会受到影响。

这是人性不可或缺的一个成分。

身为鬼谷派的宗主,庄渊在武技上或许不是徐游的敌手,但是在其他方面却是强过徐游,当年耗时半年的入世一战,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权谋之术,洞察人性,经过这么多年非人的折磨,庄渊显然对于人性有了更深的了解,对于人性中的恐惧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今日,他终于一场不见刀光的心理战,抓住徐游的恐惧之心,再一次战胜了这名即是同门又是宿敌的鬼谷叛逆!

他最大的心愿,清理门户,也终于达成!

庄渊再一次闭上眼睛,嘴中轻轻地说着什么,那是谁也听不清的言语,很快,两行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滚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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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二章 身心俱废

徐游的眼眸子一片空洞,他似乎想用力将头抬起来,好好看一看这个杀死他的年轻人,只不过他身体的气力已经不允许他完成这个动作,所以他努力地尝试着抬了两下,终于将头垂下去,吐出最后一口气,就此死去。

韩漠伸手擦去额头的冷汗,将血铜棍从徐游的身体里抽出来,徐游的尸身顿时前载到地,趴在了地上。韩漠看见阿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急忙过去,伸手去探阿迪的鼻息,虽然还兀自有一些呼吸,但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他怎么样?”萧灵芷忍不住问道,脸上也显出担心之色。

毕竟都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同伴,虽然一开始对阿迪并无任何好感,但是阿迪的无畏勇气,也确实震撼了萧灵芷。

今日若不是阿迪英勇无畏地制住徐游,让本就心神惊乱的徐游更加慌乱,韩漠也不可能一击得手。

更何况,如今三人又有了一种全新的身份,那都是鬼谷派的门人,三人已是同门,按照鬼谷派的规矩,阿迪已经不可思议地成为了韩漠和萧灵芷的师弟。

韩漠放下血铜棍,抱起阿迪,见他牙关禁闭,脸色苍白,不由皱起眉头来。

庄渊终于道:“韩漠,你过来!”

韩漠轻轻放下阿迪,走到庄渊面前,恭敬道:“先生,叛逆枭首,你最大的心事,已经完成!”

“你先以我的法子,护住他的气脉!”庄渊平静道,“你过来,我教你护脉法门!”

韩漠知道庄渊口中的“他”,不是别人,正是阿迪,于是靠近过去,虽然庄渊身上那种腐臭味几乎让人作呕,但是韩漠还是保持着恭敬之色,强自忍住。

庄渊附耳说了几句,韩漠急忙抱拳称是,到得阿迪身边,在阿迪的身上几处推拿,最后将阿迪抱到一处石柱子边上,让他靠在石柱子上。

做完这些,庄渊才道:“这本是我鬼谷派养生之法,可调气血,只不过……他伤势太重,你们必须尽快出去,找人为他疗伤。”

韩漠问道:“先生,咱们该如何出去?”

“不是咱们,是你们!”庄渊看着韩漠,缓缓道:“韩漠,我现在就告诉你活眼在哪里,你按照我的法子破解之后,便带着你的师弟师妹离开这里……虽然我并没有传授你们鬼谷技艺,但是……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是鬼谷门人,虽然我不期望你能振兴鬼谷派,不过……鬼谷派的香火,绝不能就此断去!”

“先生,你说什么?”韩漠皱起眉头:“你……不走?”

庄渊平静道:“我最大的心事已了,再无任何牵挂……我这残废之躯,生不如死,就此死去,倒是我最好的归宿!”

“先生,这……!”

庄渊不等韩漠说完,已经道:“我死后,你可将我的尸身与徐游尸身一同焚烧,然后将我二人的骨灰带回鬼谷……将我们葬在鬼陵吧!”他望着徐游的尸身,叹道:“他终究是鬼谷门人,死后……也是要回去鬼谷的!”

“鬼谷在哪里?”韩漠皱眉道:“先生,你若相去鬼谷看一看,弟子自然是要送你去,可是……你不必轻生!我几人虽有鬼谷门人之名,但是鬼谷一脉的技艺,我们一无所知,先生一去,鬼谷派已是名存实亡……先生难道愿意看到鬼谷派就此覆灭?”

庄渊淡淡道:“鬼谷在哪里,我会告诉你……那里依旧留有鬼谷派的各种技艺密录,你们可以去研习,而且百里鬼谷之内,研习星相悟性,军阵行列,药物医理各门学术的器具都存在,若你们有悟性,鬼谷一门,并不会覆亡……!”

一直没有说话的萧灵芷终于道:“先生,你不出去,只是因为身体……?”

庄渊道:“无可牵挂,世道纷乱,又何必出去!”

萧灵芷眨了眨美丽的眼睛,道:“先生,你说过,鬼谷派的真谛,那是匡扶社稷,以杀止杀……如今天下四分,诸强争霸,就是燕国本身,那也是世家纷乱,你争我夺……这样的时代,不正是鬼谷派应该建功立业的时代吗?先生身为鬼谷派宗主,自是更加明白这个道理,为何到了现在,先生反而不顾鬼谷派的创派宗旨,以死亡求解脱,却不愿意入世止杀呢?”

庄渊沉吟着,终于道:“你们并不明白,鬼谷派的门人,自幼学艺,可以说,从入鬼谷派的那一天开始,心里始终承受着普通人难以承受的压力……因为我们心中都明白,鬼谷派自古至今,能人辈出,进入鬼谷派,就等若是已经成为了尘世中最杰出的天才……但是任何人,若没有勤奋之心,就算是天才,那也不可能有所成就。能够进入鬼谷派,只能说拥有者成为天才纵横家的条件,却不是懒惰懈怠便可成功。所以我们不能失败,不能为世人耻笑,我们只有日以继夜地苦学,普通人耗时十年学成的技艺,鬼谷门人却必须在一年之内学成……!”

韩漠禁不住转头和萧灵芷对视了一眼。

鬼谷门人才能出众,果然不是偶然,他们拥有者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和智慧,更是付出了比普通人多十倍的努力和勤劳。

“我学艺之时,倒也存了匡扶天下之念……只是经徐游之事,数年来,我身心俱废,只存清理门户之年,如今夙愿得偿,心力交瘁,再也无力参与天下之事,身废心废,还是歇了好!”庄渊脸上虽有解脱之色,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倦。

庄渊的状况,二人倒是能够理解。

遭受鬼谷那一夜的噩梦,那是庄渊挥之不去的阴影,再加上这几年来,徐游对他肉体的无休止折磨,无论是心里还是肉体,庄渊身心已经受到了普通人根本无法承受的创伤。

肉体和心理,已经是伤痕累累。

不管是在肉体上,还是在心理上,他都已经是一个废人。

他已经丧失了自信-----匡扶天下以杀止杀的自信!

对于一个鬼谷门人来说,这是最大的灾难。鬼谷门人素来以准确判断形势,正确做出决定闻名,但是一个心理出现障碍的人,他是否还能够依旧准确地判断出形势,是否依旧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人性中的轨迹,是否依然能够正确地作出决定?

这是连他自己都无法肯定不得问题。

既如此,他若真是入世,很有可能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决定,这对于一个鬼谷众来说,那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所以庄渊宁可就此死去,也不愿意因为日后的错误判断,让鬼谷声名遭受更耻辱的打击。

他存活至今,就是为了清理门户,在这最后一霎那,出现他等候已久的机会,他的灵光一显,以权谋术中的心理战击垮了徐游。

他无法确定,如果入世之后,自己是否还能拥有这样的灵光。

韩漠神情凝重,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先生,孙膑……你可记得?”

庄渊眼神闪烁,随即闭上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

……

……

这一天阴雨绵绵,自一大清早开始,就如同细丝儿一样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夕春县各条街道的行人也稀少起来,偶尔经过的行人,也都是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又或者打起油纸伞。

贺学之站在自己的书房窗边,凝视着院里的那棵大槐树。

他身边的得力助手,鬼谷门人徐游昨夜离城,那是要进入八卦困,看看那几个人是否已经死在八卦困的重重机关中。

但是直到现在,徐游却兀自没有回来,这让贺学之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极为怪异的感觉。

虽然他自信这一次韩漠三人必死无疑,但是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他却无法确定。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的计划,虽然极是精妙,但是必须要达到的目的,韩漠三人必须要死,否则……这次计划将是一场灾祸。

他处心积虑,利用八卦困去对付韩漠等人,就是为了将这次杀戮做的悄无声息,做的没有其他任何势力知道-----至少不能让其他任何势力抓到把柄。

韩漠和萧灵芷自不必说,那是燕国两大世家的重要人物,一旦他二人的死被外人知道与贺家有关,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还有那个阿迪,那个风国人……他的身份,注定了此事万万不能泄露!

贺学之这是在赌一场,是被韩漠逼出来的一场豪赌,他的赌注,就是贺家的前途。

是韩漠的狡诈,逼着他走上这一步,他不得不钦佩韩漠,设下了那么多圈套,却能被韩漠一一避过,到头来,却要自己冒着极大的危险,使出这最迫不得已的一招。

阴雨中夹杂着寒风,贺学之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发冷,他不由将自己的锦袍裹了裹。

门外忽然响起声音:“大老爷,郡守大人在外等候!”

“让他进来!”贺学之背负双手,头也不回地道。

司徒静进来后,转身关上门,这才上前拱了拱手,“大老爷,薛绍看似粗鲁,倒是长了脑子,并没有轻举妄动,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贺学之依旧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大槐树,背负双手,淡淡道:“司徒大人,昨天夜里……苏克庸已经死了,你可知道?”

司徒静闻言,神色骤变,左右看了看,快步上前来,低声道:“大老爷,你……杀死了他?”

贺学之终于转过身来,眼眸子里的光芒冰冷无比,瞥了司徒静一眼,这才走到旁边的楠木大椅子上坐下,端起旁边早就沏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平静道:“畏罪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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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三章 火坑上的监察使

司徒静眼神闪烁,但他很快就笑了起来,走到贺学之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苏克庸在夕春横行霸道,欺官辱民,更是抓了十多位地方官吏,致使赈灾不利,民心惶恐……这城里城外都骂他是暴吏,若不是先前有御林军守卫,只怕百姓们早就冲进县衙里,将他碎尸万段了……想来他是心存畏惧,害怕此事上奏到朝廷,连累他苏家,这才畏罪自尽……!”

贺学之眼眸子显出笑意,微微点头:“我就知道司徒兄一定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司徒静道:“此事……总是要让那位凌监察使知道的!”

“不错。”贺学之点头道:“请司徒兄一早过来,就是要让司徒兄与我一起,前去向凌大人禀报此事。我毕竟是白衣之身,有些事情……还是司徒大人来说的好!”

“在下明白!”司徒静忙道。

当下二人并不耽搁,从书院出去,径自往凌磊所住的园子行去,二人一路快行,到了这头,早有人进去通禀凌磊。

凌太监这阵子倒是活得滋润的很,在燕京无法享受到的,却在小小的县城享受了个痛快,这位仁兄心中最大的遗憾,可能就是每日里面对着风骚入骨的美貌佳人,极尽调情能事,却是不能行那人事。

此时他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床边散落着果食酒具,更有三名赤身裸体的丰美女子横在他身侧,他听到外面的通禀,睁开眼来,却发现自己的脑袋有些疼痛。

昨夜虽然没有行人事,但是与这几名女子一夜游戏,歌舞升平,更是饮酒无数,此时头痛欲裂,只怕是昨夜喝得太多了。

他用脚踹醒几个女子,三女还要撒娇,听闻外面说大老爷要来求见,顿时都急急起身穿衣裳,之后便开始服侍凌太监起身梳洗。

凌太监到得园子内的会客厅时,贺学之和司徒静正坐在那里饮茶等候,见凌太监进来,二人立刻起身迎上前来,拱手行礼。

凌太监官威十足的拱手还礼,这一阵子,他已经习惯这种被人尊敬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他在燕京无法得到的东西,所以他很珍惜,只要有机会,尽量显出他的官威来。

他代表的,可是朝廷!

他一步三摇地走到主座坐下,这才问道:“大老爷,司徒大人,这一大早要见本官,却不知有何贵干?”

贺学之欲言又止,忽地叹气摇头,向司徒静道:“司徒大人,这……这还是由你向凌大人禀明吧……!”他神色看起来很是凝重,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凌太监见贺学之的模样,愈发觉得疑惑,问道:“是否出了什么事情?”

司徒静看了贺学之一眼,终于道:“凌大人,苏克庸苏大人……他……他昨夜畏罪自尽,已经死了!”

凌太监一时没有听清,问道:“死了?谁死了?”

“苏克庸苏大人!”

凌太监神色大变,惊道:“苏克庸……死了?”

贺学之点头道:“正是苏大人。昨夜三更,有人来报,苏大人死在了县衙后院的屋子里,是饮毒酒而亡……!”

凌太监一脸的震惊,一时间显得很是慌乱:“他……他怎么会死?他为何要死?”

司徒静道:“凌大人,你或许不知,最近苏大人……苏大人大肆捕拿地方官员,致使各处衙门群龙无首,地方要务停滞,特别是赈灾事务,因为官员缺失,更是进展缓慢……本来我已经吩咐各处官员,做好灾后重建工作,如此也能安抚民心,让百姓心中都能踏实起来……各地方官员都是准备大批购置耕种器具,还有造房材料,耕种种子,而且还准备对孤寡百姓进行妥善的灾后安置,但是……但是苏大人一番抓捕,致使这些工作都停止下来,百姓们得闻灾后重建事务出了问题,自然是忧心前途,对于苏大人的所作所为,那是……那是大有怨言的……!”

凌太监对于这些地方事务,那是一窍不通,很是茫然,不过这最后一句话,他是听懂的,司徒静的意思,无非是说宜春的百姓对苏克庸很是不满。

司徒静见凌太监的神色怪异,咳嗽一声,继续道:“除此之外,苏大人抓捕地方官员后,竟然……竟然刑讯逼供,十几位堂堂的朝廷命官,被苏克庸当做最卑贱的罪犯一样施以酷刑……!”他神色顿时变得悲愤异常:“有几位官员如今更是连动也不能动弹,苏克庸自持是京官,横行霸道,地方官员的家属……那是敢怒不敢言,无处讨还公道……!”

凌太监闻言,欲言又止。

“下官与新义城指挥使诸葛民诸葛大人眼见百姓惶恐,官员悲愤,而且宜春.情势愈加混乱,若是再由苏克庸这般任意胡为下去,非但不能稳定民心,只怕……只怕还要生出民变了!”司徒静义愤填膺地道:“下官身为一方父母官,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这才以书信与诸葛大人商议,请出了狼符,诸葛大人派遣城守军前来,救出地方官员……御林军不明事情真相,在县衙反抗,城守军迫不得已出手,倒是没有死人,只是有几名御林军受伤。城守军也已将肖木为首的一干御林军抓了起来……!”

凌太监这次终于道:“韩……韩将军呢?你们伤了御林军,他……他说什么?”

凌太监知道,以韩漠的个性,御林军的人被伤,韩漠不可能置之不理。

司徒静说到这里,凌太监还以为这两个家伙是惧怕韩漠找上门发难,这才前来求见自己,让自己出去说情,免得韩漠发难。

可是司徒静一句话,差点让凌太监惊得从椅子上瘫下来。

“凌大人还有所不知,韩将军前夜便已失踪,至今查无音讯……!”司徒静看着凌太监:“下官派人四处搜找,并无韩将军一丝消息。”

韩漠是凌太监最大的仰仗,此时听韩漠失踪,凌太监慌乱起来:“韩……韩将军失踪?这……这怎么可能……御林军也不知道韩将军的消息吗?”

司徒静摇头道:“下官去过米仓,他们也不知道韩将军的下落!”

凌太监再也坐不住,站起来,搓着手,一脸的焦急:“这……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贺学之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担心的很。宜春水灾,其他各国的暗黑吏员必定也来到了夕春这边。那些奸细,本就是要挑起这边的动乱,若是韩将军有失,这边必定会乱作一团……我就担心韩将军是被那群人盯上,若真是如此……那……唉……!”

凌太监急道:“韩将军武功高强,身边又有御林军护卫,那帮奸细怎能轻易伤害韩将军?”

“暗黑吏员,手段阴辣,诡计多端!”贺学之立刻道:“韩将军智慧过人,武功高强,但是……但是终究太过年轻,我是担心他经验不足,会落入那帮人的圈套……否则以韩将军的性情,绝不可能丢下御林军置之不顾暗,这夕春县……可是少不了韩将军啊!”

“苏克庸死了,韩将军失踪……!”凌太监搓着手,一脸的惶恐,身为奴才的本性,终究还是显露出来,遇事不安,他不得不向贺学之问道:“大老爷,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贺学之眼眸子划过笑意,脸上却十分平静地道:“我与司徒大人前来,正是要向凌大人请示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大人是朝廷监察使,我们定当全力协助凌大人处置好一切事务,凌大人但有所命,我们必定全力去办,绝不敢怠慢!”

凌太监一愣,他虽然有着监察使之名,但终究只是一个太监,哪里知道应对这样的局势,贺学之这话,看似是请示,显得很是尊敬,但实际上却是让凌太监更加尴尬,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两下,终是硬着头皮道:“大老爷,本官来这里时日不多,对这边的情况并不了解,自然……自然不知如何应对,你们……你们看如何办才好?”

贺学之淡淡一笑,看着司徒静,问道:“司徒大人,你看……!”

司徒静对着凌太监拱了拱手,“既然如此,下官便说说自己的浅见!”

“你说你说!”凌太监急忙道:“有什么法子,你尽管说出来,大家商议一番!”

司徒静道:“苏克庸畏罪自杀,韩漠无故失踪,朝廷派来的两大要员出了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上奏朝廷的。下官以为,由我与凌大人各写一份折子,八百里加急,急送内阁,由内阁商议决定,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去做……只要朝廷的命令下来,我们一切按照朝廷的指示办事,也就不会出错了……!”

凌太监微皱眉头:“这……在折子上,该如何奏写?”

他从未上过折子,自然不知道如何去处理这件事情。

“事实就摆在这里,我等只要将事实呈上去就是。”司徒静道:“苏克庸在这边胡作非为横行霸道,激怒的官怨民愤,从而畏罪自杀,这件事情,自然是要写清楚的。至若韩漠,突然失踪,我们私下派人搜找,查无所获,自然也是要呈报上去。除此之外,向户部催问赈灾粮也是免不了的……!”

凌太监眉头皱得更深。

上折子陈述韩漠失踪,那倒没什么大事,但是要在折子上陈述苏克庸是因为在夕春横行霸道从而畏罪自杀,这却让他有些为难。

毕竟这样一写,那是要得罪另一个强大的世家----苏家,一个小小的太监,岂能得罪那样强大的世族!

他犹豫着,并没有立刻说话。

贺学之嘴角泛起淡淡的冷笑,已经道:“司徒大人,凌大人,我倒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徒静忙道:“大老爷,却不知有何担忧?”

“折子里,倒是要写清楚,抓捕地方官员,严讯逼供,那都是苏克庸自作主张,与凌大人并无干系!”贺学之缓缓道:“凌大人若是被扯上干系,那些别有居心之辈,只怕会对凌大人不利啊。”

凌太监闻言,不由身子一弹。

他一个太监,虽说在皇宫也算得上是一个角色,在太监中是有很高地位,但说破天,也不过是一个太监而已。

他比不得皇帝身边的那位太监总管易空霆,那位太监总管,是被皇帝所尊敬的,那些世家大佬,也是要给他几分颜面的,即使易总管弄出一些问题来,皇帝也一定会全力保护。

但是凌太监可不行,在皇帝的眼中,他仅仅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太监。

凌太监深知,这么多年来,自己或多或少,总是得罪过一些人,如果苏克庸抓捕地方官员严刑逼供真的扯上自己,很多人只怕要借此打击自己,而事实上,苏克庸抓人的命令,确实是经过凌太监的同意。

韩漠那个时候与苏克庸形成联手之势,凌太监也深知自己的靠山是韩漠,所以理所当然地帮了苏克庸一把,想不到却是被贺学之这家伙抓住了辫子。

凌太监不是傻子。

贺学之的话,看似是为他考虑,但是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凌太监可是听得出来。

虽说这根辫子让他很难受,但是苏家的威势,那也是得罪不起的,这个时候,这位监察使大人,终于有了一种坐在火坑上的感觉。

左右为难,难以抉择!

“凌大人,是我令人取来纸笔,在这里写,还是……同去我的书房!”贺学之站起身来,走到凌太监身边,背负双手,声音低沉地道。

凌太监转头去看贺学之,只见贺学之也正看着自己,那一双很小的眼睛里,此时却满是寒光。

司徒静也是冷然地看着凌太监。

这一刻,凌太监只感觉一阵寒意袭遍全身,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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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四章 一盏灯,一个人!

这一天的雨,一直没有大起来,一直如同发丝儿般飘落下来,时有时停,到黄昏时分,细雨倒是停了下来,空气中充满了雨后的新鲜气息,再加上雨后泥土的味儿,混杂在一起,比起花香檀香,另有一种别样的味儿,闻进鼻中,却也是让人浑身舒畅。

夕春城内,充斥着城守军兵士的存在,春园和夕春县衙,都是由城守军重兵护卫。

御林军守卫在两处粮仓,没有一丝轻举妄动。

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御林军不少兵士都已经知道,他们的最高指挥官韩漠韩将军已经失踪,而且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苗武和十多名御林兵士,这些人都是随着韩将军突然消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除此之外,他们也知道,本来由御林军驻防的县衙,已经被城守军接防,而且双方一开始还起了冲突,御林军中的另一位大将肖木,也因寡不敌众,被城守军抓捕,关押了起来。

虽然御林军的心理素质在燕国是首屈一指,但是这样连番的挫折,还是让每一位御林军将士的心中都很不是滋味。

他们堂堂的燕国贵族军,却要在小小的夕春县受此屈辱,这就宛若是抽打囚犯的鞭子抽击在他们的心头,每一个人心中都积满了愤怒。

但是薛绍如今是御林军中最高的指挥官,向来军规最为森严的御林军,自然是不可能违抗薛绍的命令,因为一时怒气而惹出乱子来。

薛绍的命令坚定而清晰,坚守两大粮仓,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一名御林军将士也不得轻举妄动。

铁一样的命令,铁一般的将士们要去遵守。

虽然传下这样的命令,但是薛绍心中的悲愤,并不会比任何一名御林军将士要弱,这两日来,他总是静坐在帐篷里,握着双拳,看着放在桌上的佩刀发呆。

此时又是黄昏,天色昏暗,帐篷内更是昏暗无比,刚刚将今日第二批赈灾粮发放出去,薛绍疲倦地坐在帐篷之中,将佩刀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又是发呆般地看着。

他的大胡须已经凌乱不堪,往日他总会以自己的大胡须为傲,总觉得男人就该留着这豪气干云的大胡须,那样才有霸气,才有男人味。

对于他的胡须,这个粗鲁的男人,却很是细心地保养着,几乎每日里都要用专门的小刀修理一番,所以往日看起来,他的大胡须也确实让他显得威风凛凛,很有霸气。

但是从前天韩漠失踪之后,他的大胡须便再也没有修理过,这让他的大胡须看起来很是凌乱,上面甚至粘着草灰之物,邋遢无比,配上他疲倦的面孔,若非还有一身御林甲胄撑门面,看起来就像一名乞丐。

这两日来,他更是连一分钟也没有睡过。

韩漠失踪,苗武失踪,肖木被抓,御林军正副四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明白自己肩头的重任,也明白另外三人的失踪,绝不是偶然,只可能是幕后有一张大网,这张大网,要捕捉的就是以韩漠为首的御林军。

愈是如此,他就愈知道自己如今的重要性,他一定要维持着御林军的正常秩序,也必须全力带领御林军履行着他们此番前来应尽的职责。

他心中更加清楚,对方既然能够设下那么大的圈套,将三名御林将领弄得失踪的失踪,被抓的被抓,那么对方也一定想着将自己这最后一名御林将领击垮,或许他们一直在设套子等机会,一旦自己落入对方的圈套,御林军也就是真正的群龙无首。

到了那个时候,充满愤怒的御林军,很轻易就会被别人激怒和利用,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来,那就坠入了别人设计好的圈套,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薛绍提醒自己,一定要挺住,而且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提防着敌人随时使出的手段。

他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又怎么可能睡得着,又怎么敢睡着?

他甚至觉得,当自己真的睡过去之后,或许便再也醒不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从韩漠失踪之后,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地发自内心钦佩那个年轻人。

无论遇到何样的危险,无论形势如何地险峻,那个年轻人都能够谈笑自若,云淡风轻般地解决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是需要惊人的睿智才可以办到的。

薛绍自认为在铁血沙场上,自己可以无所畏惧,可以一往无前,哪怕舍掉自己的性命,那也是毫无畏惧。

但是这种政治博弈,这种权术相争,自己实在玩不来。

别说进攻,在权谋争斗上,自己连防守都已经异常吃力。

而且,在这一种另类战场上,绝不是你拥有舍弃性命的无畏勇气就能够取胜,相反,有时候在这个战场的无畏死亡,非但不能取胜,反而会成为敌人利用的工具,让你的死变的毫无意义,甚至变得更糟。

毫无疑问,那一群人此时正期盼着自己死去,但是自己此时虽有牺牲的勇气,却不能够去牺牲,这就是权谋之争的无可奈何。

除了勇气,这种斗争,更需要慎密的智慧,洞察先机的睿智,以及果断的决策!

……

中午时分,薛绍甚至接到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堂堂的吏部侍郎,此番前来宜春彻查贪污税收一案的苏克庸,昨天晚上竟然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那是传出来的解释!

薛绍却觉得事情绝不可能像传出来的这样简单,这中间,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韩漠在时,与苏克庸形成联手之势,那是很多人都清楚的事情,身为韩漠身边的大将,薛绍自然也是明白其中的关窍。

韩漠失踪之后,薛绍除了暗中派出人手四处找寻,等待着韩漠归来,另一个期望,也是希望苏克庸真的能够顶住贺族的打击,至少在韩漠回来之前,不要出现更大的变故。

薛绍的内心处,从未想过韩漠会遇害。

在他的心中,那个年轻人机智聪明,而且武功高强,做事未行先思,是不会轻易被伤害的,或许一时间遇到了挫折,但是很快就会回来。

但是苏克庸的死,让薛绍顿时陷入了更加空前的压力中。

除了失去一位重大的盟友,另一方面,也就显示出贺族到了如今这个份上,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苏克庸既然能死,那么韩漠……!

薛绍尽最大的能力平复下来,他立刻想到了凌太监,这个时候,还能够起到一丝儿作用,用来掣肘贺族的,只有凌太监。

他当机立断,前往春园,要求见凌磊。

但是这一次,春园并没有给予这位御林军将领一丝颜面,大门紧闭,薛绍令人叫门,硬是没有一个人回应,生生地给薛绍吃了一个闭门羹。

贺族,已经是明目张胆地嚣张起来,又或者,他们的本意,就是要激怒薛绍,让薛绍因为愤怒而惹出事端来,那样一来,他们就有了对付薛绍的借口和理由。

薛绍确实很愤怒,但是这个男人并没有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被愤怒冲昏头脑,他压住怒火,带着部下离开春园。

他的做法,或许让贺族的人很失望。

……

帐篷内变得更加昏暗,薛绍终是叹息一声,摇摇头:“韩兄弟,你是去了哪里?你再不回来,老哥哥……老哥哥我可撑不住了!”

长时间的思想高度紧张,长时间的提防敌人设下的圈套,这个向来粗豪的汉子,实在有些撑不住。

薛绍感觉自己的眼皮子已经不受控制地要耷拉下去,他知道,自己实在是太累太困了。

帐篷忽然被掀开,本来昏暗的帐篷内,顿时明亮起来。

“可查到大人的消息?”薛绍头也不抬,直接问道。

这个时候敢来打扰他的,也只有前来禀报韩漠下落的兵士,因为他已经吩咐下去,只要有韩漠的消息,无论何时,都要第一时间向他禀报。

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人回答。

他听到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正向自己走过来。

身为军人的警觉性,让薛绍立刻警觉起来,他不动声色,左臂依旧撑着脑袋,下面的右手却缓缓移动,那脚步声渐近,薛绍猛地抬起右手,准确无比地抓住了桌上的佩刀刀柄,以迅捷无比的速度抽出来,刀锋向前,他的人已起身,胡须翘起,一双虎眼瞪视前方,充满杀气。

方才困倦不堪的他,在这一瞬间,就似乎变成了一头充满强悍战斗力的雄狮!

他瞪着来人,手忽然颤抖起来。

“薛大哥!”来人一身便装,手持一盏油灯,神情温和,脸上带着笑容,“辛苦你了!”

薛绍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一时间,他的眼圈竟是红了起来,缓缓收起刀,上前两步,猛地抱住来人,用力地拍着他的后背,“你……去了哪里?你……终于回来了!”

来人带着笑,平静道:“我不回来,如何带你们……杀敌!”

这人,当然就是韩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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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风雷般的反击,杀!

第四零五章 真正的风雷之势

西城县城西城区,就像所有的城镇一样,这里就是夕春县城内的富人区,在这里居住的人物,非富即贵。

哪怕是大灾之际,这里依旧是没有任何人敢轻易打扰,几十处府邸,虽然未必每一座府邸都占地极广,但是不可否认,每家每户都养着护院武师,而且这一片区域中,有几处府邸是贺族长老的居所,这也就让这里显得更为的重要,更是不为人敢侵犯。

这里是平民百姓的禁区。

靠西边有一处四合院子,虽然算不得很大,但是好在精致,而且旁边就是一片大竹林子,位置很好,总是能够闻着那竹林中散发出来的竹香味。

已是深夜,雨后的竹林更是散发出浓郁的竹香味,随风飘动,笼罩着整个四合院,在四合院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能闻到这股子竹香味。

四合院正房内,夕春知县贺知县正躺在床上,享受着两名艳女的服侍。

这四合院子和这两名艳女,那都是大鸿米店的洪悟修孝敬上来。

贺知县到今天为止,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被苏克庸派人拿下大狱后,他已经认为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完了,自己就算不死在大狱里,只怕日后也只能在监牢里度过自己的余生。

那个时候,他万念俱灰,为了免去皮肉之苦,吏部官员审讯时,他竟然连马虎眼都没打,有什么说什么,那叫一个痛快。

虽然免去了暂时的皮肉之苦,但是自己所招供的罪证,已经足够罢官免职另加砍头示众。

在监牢里等死的滋味并不好受,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变化竟然是那样的快。

城守军校尉贺勉带着城守军,围攻县衙,与御林军兵戎相见。

贺知县当时在大狱中,见到一群吏部官员和御林军拿着武器进来,当真是心如死灰,还以为死期已到,谁知那一帮家伙,是以大狱中的犯官为人质,想以此作为筹码,逼迫贺勉带着城守军撤退。

只是吏部官员的算盘太不顺利,当城守军带着苏克庸和肖木等人进入大狱中时,人质一途,也就没有任何作用。

贺知县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地救出了大狱,然后被稀里糊涂地送回府,在家里歇了整整一日,都是没有缓过神来。

当他明白自己是大难不死,立刻向菩萨叩了上百个头,今日更是听说苏克庸“畏罪自杀”,一时间终于明白过来,这块土地,是贺家的,在这块土地上,谁能够与贺家斗?

所以他开始恢复了往日的兴奋。

今夜,他以办理公差为名,偷偷摸摸地来到了这处属于自己的四合院,他必须要让这两个艳女为他压压惊。

他知道,只要与这两个艳女风流快活,自己很快就能忘记苏克庸给自己带来的恐惧。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身子丰满的清清正撅着大白屁股,跪在他的两.腿之.间,用那小巧的嘴巴和那灵活如同蛇一样的舌头为他灭灭火气。

另一名身形苗条皮肤雪白的小柳玉,却是用那一对丰满坚挺的小白兔,在他的肩膀上蹭来蹭去,一只手指头,更是在他的胸口画着圈儿。

清清的口技惊人,让贺知县欲仙欲死,浑身通泰,忍不住抬起屁股往上顶,想要更加深入。

这两个女人出自欢场,有的是勾引男人的妖媚,有的是伺候男人的技术,而且她们如今靠着县太爷活着,自然是屈意奉承,施展浑身解数,要让县太爷得到充分的满足。

“小婊子……!”贺知县激动地往前挺动:“你这……你这口儿让老爷……舍不得……!”他的速度渐快,很快,就停歇下来。

清清将那玩意吐出来,捂着嘴,将口中的异物吐进旁边的杯子里,这才以媚眼白了县太爷一眼,娇嗔道:“爷……小淫妇……都要被你弄死了……你也不知道怜惜小淫妇……!”

贺知县嘿嘿笑道:“你那本事,老爷我是知道的,要是这般容易就死了,那还是小淫妇……!”他探手往小柳玉的下面一抓,随即淫亵笑道:“小乖乖,你都湿成这样子,是不是要让爷给你擦一擦啊……!”

“爷,你真坏……!”小柳玉在他胸口拍了一下,吃吃直笑。

“转个身子!”贺知县吩咐清清:“爷从后面弄你……爷最爱的便是你这两片白白的大屁股……!”清清很是听话地转身如同母狗一样趴在床上,撅起雪白肥美的大屁股,回过头来,媚眼都能滴出水来,娇滴滴地道:“爷,你可轻一些……!”此时她那桃源洞处,芳草上满是露珠,湿润无比。

“婊子装处女!”贺知县在她雪白的大屁股上用力地打了一巴掌,便要挺枪而入,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即“砰”的一声,房门竟是被生生踢开。

贺知县本来挺起的龙首,却被这一惊吓弄的瞬间软下去,随即便看见一群身着甲胄的将士纷涌过来,一个个如狼似虎,都是大刀亮出片子,寒光闪闪,围了过来。

这床上为方便行事,便没有放被褥,两名艳女见到兵士过来,没有被褥掩盖,惊慌失措,只能跳下床,躲到屋角去,贺知县却是半跪在床上,赤身裸体,目瞪口呆,看起来极是猥琐丑陋。

他缓过神来时,四周已经被五六名兵士围住。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贺知县终于缓过神来,喝道:“知道本官是谁吗?真是好大的胆子!”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我们的盔甲,你就该知道我们是谁!”一名兵士道。

贺知县微一打量,吃惊道:“你们是……是御林军?”他有些不敢置信,不是说御林军这两日老实无比,像乌龟一样藏着头不敢动弹吗?怎么今天晚上却突然发难?

他还没多想,一名兵士已经上前扯着他的长发,将他生生拉到床下,大刀对着他的脖子,冷声道:“奉韩将军之命,抓拿逃窜要犯,速速写下主要罪行,签字画押,否则……杀无赦!”

“罪行?画押?”贺知县一时惊慌无比,脑子一片混乱,他却是听到一个关键的名字,“韩将军?你们……你们是说韩漠?他……他怎么会……!”

他脑子有些发懵。

据可靠消息,韩漠不是失踪了吗?这帮御林军却是说奉韩漠之命,难道……!

贺知县感觉自己的脑子上直往外冒冷汗。

而其他几名兵士亦是行动迅速,已经有一名兵士将纸笔摆在贺知县面前的地上,沉声道:“快写!”

贺知县赤身裸体,此时哪里还有半分知县模样,惨兮兮地道:“你们……你们要我写什么?我……我有什么罪?”

“你向苏侍郎交代了什么,现在重新写一遍!”兵士冷声道:“若是漏了一件,一旦查出,杀无赦!”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我……我是朝廷的命官,你们……你们怎敢如此对我……!”贺知县到了这般田地,兀自嘴硬一番。

他怀疑这是梦境。

没有这个道理啊,自己刚从监牢出来,不会这么快就又要进去吧?而且韩漠失踪,没有音讯,这些人自称是奉韩漠的命令前来,这有些不对劲啊?

该不会是自己这阵子太过紧张,所以是在睡梦中做了噩梦吧?

念及至此,贺知县感觉大有可能,忍不住向身边的一名兵士道:“你……你打我一下,我看疼不疼!”

众兵士都是一愣。

贺知县见众人不动手,于是自己将一根手指放进口中,用力一口咬下,“啊”第一声惨叫,他终于明白,这些并不是梦境,而是真的。

自己……再一次要倒霉了!

只不过他却不清楚,就在同一时间,他几日前的那些狱友们,此时也如同他一样,享受着同等的待遇。所以,在这个深夜,有几处青楼,有几处府邸,有几处别院,都出现了御林军强悍的身影。

他们所要做的,是同一件事情,重新将那些被城守军放出的犯官,因为画押的罪供落入城守军手中被销毁,所以在御林军寒光闪闪的刀下,他们又重新写下了供词,并且很识趣地签字画押。

御林军忍住的时候,谁都看不出他们的能量,等到他们真正放开手来,面对他们的人,才真正地感觉到,御林军的每一个兵士,都是一头老虎!

御林军,终究是燕国最强大的军队!

……

……

夕春县衙如今完全掌控在城守军的手中,软禁在县衙内的吏部官员以及关押进大狱中的肖木等二十多名御林军将士,都是被严密看守。

苏克庸的尸身还是摆放在那间别致的房屋内,数名城守军士兵在这里看守着。

夜色深沉,县衙内大多数的地方都是一片寂静-----除了一个地方!

县衙的西院,那是不久前苏克庸带人查账的地方,此时的内务中,却聚着二十多名官兵在这里掷筛子赌钱,而贺勉豁然在列,甚至做起了庄家。

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场子不小,桌上充斥着碎银子和银票,吆喝声一片。

对于当兵的来说,赌钱是他们最大的乐趣,而且几十个人聚众赌博,没有任何人敢过来打扰,吆喝声一片,何其洒脱,何其壮观!

也不知道是贺勉的手气好还是官威胜,他的面前堆满了银票和银子,一脸的笑容,高声道:“压大压小,快快快,赢了回头找个白白肉肉的骚娘们好好舒坦一下,输的也别丧气,回头老子带你们找银子去……快快快,多买多赢……!”

热闹纷呈之中,却听到紧闭的大门传来敲门声,很是急促。

这一帮子人正是热闹,熙熙攘攘,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就怕声音比别人小了,轰轰的声音,注意力也都放在赌局上,竟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敲门声。

又过了一阵子,这一次的敲门声极是响亮,“咚咚咚”,几乎都要将大门敲破,靠近大门最近的一名兵士终于听到声音,本想置之不理,但是那声音太过响亮,没法子,自己跑过去打开门栓,也来不及看外面,只是骂了一句:“赶着投胎啊?要他妈赌,也不知道早些过来!”气呼呼地跑回桌边,继续吆喝起来。

大门被轻轻推开,门外,一群甲胄鲜明的御林军手握大刀,一双双眸子满含杀机,就似一群四处猎食的猛虎,冷冷地看着屋内的赌局。

御林军最前面,一名年轻军官脸上带着笑,身着精致盔甲,头戴豹头盔,竟是一个人快步走进屋内,将手中的一件东西丢到里面,落在赌桌上,高声道:“我来赌,贺勉,这个赌注,你敢不敢收?”

这一群城守军兵士赌性正浓,热情高涨,吆喝声中,忽见一件东西落在桌子上,都是吃了一惊,随即有人惊叫道:“这……这是人头!”

桌子上,豁然多出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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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六章 点数

“这是谁他妈干的?”惊骇之中,已经有人大声喝道:“他妈的不想活了吗?”

“妈的,这是聂老二的人头……他不是在院外带人守着吗?”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了人头的身份,更是惊呼起来。

这一群兵士,自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也不是没有砍过人头,只是在这种时刻,突然出现同伴血淋淋的人头,饶是他们杀过人,却也是吃惊不小。

“呛呛呛”!

金戈之声响起,屋内带有兵器的士兵们都是纷纷拔出佩刀,将目光都投向从门外进来的年轻将军身上,每个人的眼眸子里都充满怨怒,怨怒之下,却隐藏着惊恐。

门外,御林军兵士也潮水般冲进来,刀光闪闪,一时间,本来热闹非凡的房子之中,一片寂静,只听到双方兵士粗重的呼吸声。

贺勉已经收起了笑容,神情冷峻,两只拳头紧紧握住,死死地盯着面前不远处的那位年轻将军。

他看着年轻将军的盔甲,眼神里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你要赌?”死一般的沉寂,终于被贺勉打破,他松开紧握拳头的手,脸上竟然显出笑容:“好的很,我这帮兄弟的赌本也输得差不多了,正愁无人陪我赌呢,你有此雅兴,我奉陪便是!”顿了顿,拱手道:“却不知如何称呼?”

年轻将军淡淡一笑,凝视着贺勉道:“我叫韩漠,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哦,原来是御林军的韩将军,幸会幸会。”贺勉竭力压制住内心的震惊,笑道:“韩将军的大名,如雷贯耳,我是早有耳闻,只恨无缘相见,想不到今天却能见到将军本人,真是得偿所愿啊!”

韩漠摸着下巴笑道:“只不过,你贺勉的名字我确实没有听见过……见到你,只不过是想和你赌一赌而已!”

贺勉笑得很勉强:“我是无名之辈,韩将军没有听到过,那也是正常之事……不过,我却没有想到韩将军竟然也酷爱此道,倒是同道中人了。”一摊手,“请!”

两边兵士都有些愕然,本来以为定然要刀兵相见,拼个你死我活,却想不到双方的将领却忽然有雅兴对赌起来。

韩漠悠然上前,城守军士兵看到这个笑呵呵的年轻将军过来,竟然感到毛骨悚然,韩漠笑得越和蔼,他们就感觉身上的寒意越浓,闪开了一条道,整个赌桌上,一时间只剩下贺勉。

韩漠在贺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赌桌,笑道:“原来是比大小,我正好这口,你们或许不知道,我在东海的时候,五岁便开始玩这游戏,颇有心得!”

贺勉看着桌上的人头,依旧笑道:“韩将军,这就是你带的赌注?”

“不错,却不知贺校尉愿不愿意接?”

“韩将军的赌注,谁敢不接?只不过,却不知韩将军想要我拿出什么样的赌注?”贺勉看着自己面前的银子,“韩将军应当是瞧不上这些铜臭之物吧?”

“人头赌人头,童叟无欺,公平公正,贺校尉觉得如何?”韩漠笑眯眯地看着贺勉,温言道:“贺校尉总不会舍不得一颗人头吧?”

“韩将军要我的人头?”

“别的人头,我看不上!”

“韩将军以我部下的人头,来赌我的人头,有意思,有意思!”贺勉并没有变色,凝视韩漠道:“却不知我这兄弟的人头为何不在他项上,却成了韩将军的赌注?”

韩漠叹道:“本来也无他的事情,我只是想进来拜访贺校尉,却不料他不容我入门,更是拔刀相向……你知道,我韩漠是贵族子弟,这样一个贱役在我面前猖狂无礼,那是不将我们世家子弟放在眼里,更是不将我御林军放在眼里,如此不知尊卑,顽固不化之徒,我想总要杀杀他的威风,让所有人明白何为尊卑才是吧?却不知……我杀的对不对?”

“该杀!”贺勉立刻道:“如此说来,聂老二该杀!韩将军不杀,我也要杀,好好教他做人的规矩,让他知道什么是尊卑……这个赌注,我是接的,只是……难得与韩将军豪赌一场,这点赌注未免太少,咱们不如再多赌一些东西!”

“贺校尉有几条命?”

“一条!”

“那贺校尉的赌注只怕不够。”韩漠摇摇头:“我只对人头感兴趣!”

贺勉笑道:“韩将军放心,我虽然只有一颗人头,但是我的赌注却有十几颗人头。我还有父母,还有一位正妻,一位平妻,四房小妾,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这些人头不知够不够?”

“贺校尉还真是豪气!”韩漠眯眼道。

贺勉道:“既然敢坐在这张桌子边上,也就有种拿出赌注来……既然要赌,就要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

“那你要的是什么?”韩漠盯着贺勉问道。

他现在倒是对这个贺勉感兴趣了,这个人看来还真是一个阴鸷无比的家伙,连自己家人的性命都要拿出来赌,当真是歹毒的很。

四周无论是城守军还是御林军,听贺勉笑容满面说出这番话,都有些惊骇。

此人心性,当真是狠毒无比。

“人头对人头,韩将军觉得我会要什么?”

韩漠笑道:“我明白了,贺校尉想必也是要我韩漠的人头!”

“却不知我家十三口的人头,能不能与韩将军的人头赌一赌?”贺勉盯着韩漠的眼睛,缓缓道。

韩漠摇摇头:“还差一点点……你该知道,即使再多出几个人头,与我的身份相比,那些人头还是不足的,不过……贺校尉如此真诚,是有心要与我赌一场,不如再添一点点东西,我便接了这赌注,你看如何?”

贺勉问道:“却不知还要添什么东西?”

“一句话而已!”韩漠笑道:“只要你添上一句话,这赌注我就接了……你赢了,我这人头就是你的!”

贺勉的瞳孔中闪着怪异的光芒,微一沉吟,才问道:“却不知是哪一句话?”

“实际上,是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韩漠摸着下巴笑道:“我赢了,除了那十三颗人头,你只要告诉我一个答案就好!”

“什么问题?”

韩漠脸上的笑容沉寂下来,盯着贺勉,淡淡道:“如果我赢了,我想让你告诉我,你是如何调动城守军的?”

他这话一说,四下里的城守军兵士都面面相觑。

贺勉眼眸子里划过怪异的光芒,眼角抽动,立刻道:“自然是狼符!调动城守军,那是要请出狼符,只要郡守大人和指挥使大人手中的令符身首合一,自然就可以调动城守军……这一点,韩将军应该清楚,又何必多问!”

韩漠摇摇头:“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如果你真想赌我这颗人头,我希望你以另一种答案作为赌注,贺校尉,你看如何?”

贺勉眼角抽搐,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贺勉终于道:“韩将军,贺某赌博,无论输赢,赌注是不能悔改,该付出的赌注,那是万万不能赖账的!”

韩漠哈哈笑道:“贺校尉放心,我韩漠无论做什么事情,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更何况今日这场赌局,在场几十位弟兄都可以作见证,输赢见分晓,赌注立刻付!”

“好!”贺勉大笑起来,“韩将军,规矩由你定,说吧,赌什么?”

“规矩我定?”

“不错,韩将军是客人,我这做主人的,总要尽点地主之谊!”贺勉道。

韩漠呵呵笑道:“好的很,既然如此,我们就赌大小……你们方才不就是玩这个吗?”

“好,就比大小!”贺勉将骰盅推过来,“韩将军,你先请!”

韩漠摇摇头,将骰盅推回去,“贺校尉是主人,这自然是先由贺校尉先掷……更何况,我还真想看看贺校尉掷骰子的本事!”

贺勉按住骰盅,道:“韩将军,谁先掷,谁就是庄家,同样的点数,庄家赢,这个规矩,你该明白的?”

韩漠点头道:“是这规矩,我明白!”

“既然明白,韩将军还让我先掷骰子吗?”

韩漠道:“我刚说过,我说一是一,我既然让你先掷,那便是你先,绝不悔改!”

贺勉嘿嘿笑道:“好,痛快!”抓住了骰盅,在他的笑脸之下,是眼眸子中闪过的那阴冷寒芒。

韩漠出现,甚至直接到了这赌屋之中,贺勉岂能不知大事不妙,更知道韩漠只怕早已经在县衙的外围布下了天罗地网。

本以为一场大战,却想不到韩漠进来之后,显得云淡风轻,笑容可掬,甚至提出赌局来。

贺勉顺藤而上,三两句之中,竟然以这赌局来赌人头。

这种赌局,对他来说,自然是能够接受的-----虽然赌注实在太过残酷了一些。

不过他也清楚,到了这个份上,韩漠敢堂而皇之地进来,真要打起来,自己恐怕是绝无生路,而且……某件事情一旦败露,自己的家人显然也是难逃一死的。

自己在现实中的豪赌,或许已经输了,在这赌桌上的豪赌,却又是否能赢回来?

如果韩漠真的守信,自己完全有可能在赌桌上击败韩漠,让几乎难以改变的形势重新扭转过来。

所以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

对于掷骰子,他一直很有信心,在军中,就靠着这个手段,赢了不少银子,也是他经济来源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将骰子握在手中,贺勉深吸一口气,掷进了骰盅。

骰子和骰盅摩擦发出的清脆响声,在充斥着几十人的屋子里,竟然是清晰无比,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骰子终于停下来,三颗骰子躺在骰盅里。

在场所有的人,都急切地想知道骰子的点数,旁边的几名城守军,更是探着脑袋,想看看点数究竟是多少!

贺勉看了看骰盅,长出一口气!

“三个六,豹子,庄家通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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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七章 我胜,你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贺勉竟然真的投出了豹子----那是最大的点数,作为庄家,在同等条件下,已经没有任何点数能超过他。

换句话说,所有人都确定,贺勉在这一场事关生死的赌局上-----赢了!

韩漠都不用掷骰子,就已经败了!

一片寂静,贺勉以饿狼一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韩漠,却见韩漠忽然拍起手来,面上没有半丝的慌乱,甚至竖起大拇指道:“贺校尉的手段,真是了得,今日见识了,佩服佩服!”

贺勉道:“韩将军,胜败已分,韩将军一言九鼎,应该不会赖账吧?”

“胜败已分?”韩漠故作惊讶之色:“这话从何说起,我可是连骰子都没有掷,怎能分胜败?”

贺勉皱起眉头,他掷出三个六,那是“豹子”点数,骰子比大小,再无比这个大的,韩漠无论掷出什么点数,那也是必败无疑的。

按照正常的规矩,庄家如果掷出豹子,那是通杀,可以直接收赌徒们的赌注了。

只不过韩漠既然这样说,贺勉只能笑道:“那就请韩将军掷骰子了!”将骰盅推了过来。

韩漠呵呵笑着,从骰盅里取出骰子来,“很多年没有玩这游戏了,手生的很,若是掷的不好,大伙儿也莫见笑!”

众人都是有些惊讶,韩漠明显已经败了,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还能如此淡定?韩将军的心理素质,果然非常人可比。

韩漠也不多说,随意地将手中的三颗骰子丢进了骰盅里,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很快,三颗骰子便静静躺在骰盅里,不再动弹。

贺勉冲着靠近韩漠的一名城守军兵士使了一个眼色,那兵士探过头,看了看骰盅,叫了起来:“八点,他……他只有八点!”

贺勉眼中显出喜色,他一开始还以为韩漠掷骰子会弄出其他的花样来,此时点数确定,八点对豹子,谁大谁小,那是一目了然的。

御林军中顿时有些兵士微微变色。

以御林军现在的战斗力,要想拿下包括贺勉在内的这批城守军,即使会略有损伤,但是绝对可以做到,他们确实有些不明白,韩漠为何多费时间,冒险与贺勉堵上这一场?

难道韩将军真的有这么重的赌瘾,见到骰子就忘了大事?

只不过,现在点数小于贺勉,那已经是赌输了,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的将人头交给贺勉?还是违背诺言,与城守军火并?

无论哪个选择,对于韩将军来说,都是很不利的。

交人头,那是把性命丢掉,自不必说,即使是违背诺言火并,韩将军出尔反尔的名声,只怕很快就要传出去。

作为一位世家子弟,一位御林军的将领,这样的人品,那可是要让声望遭受重挫的。

……

“八点吗?”韩漠摇了摇头,一脸的沮丧:“看来手儿真是生了,怎么只掷出一个八点来……让诸位见笑了!”

贺勉声音冰冷起来:“韩将军,我们不会笑……只是我想问韩将军,这八点和豹子比,谁大?”

韩漠竟然依旧笑着:“当然是豹子大……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会不知?”

贺勉冷笑着从腰间拔出佩刀,重重放在桌子上,“喀嚓”一声响,“韩将军,你的刀若是不够锋利,我的可以借给你用……我先前刚刚磨过!”

御林军里,顿时有数人上前,城守军中自然也有贺勉的死党,立刻握着兵器迎上来,双方身后的兵将一时间也都往前进,剑拔弩张,气氛森然,小小的房屋中,充满着肃杀之气。

刀光寒芒!

贺勉盯着韩漠,淡淡道:“韩将军,该不是你的部下不知道什么是规矩吧?”

“你放心,我们御林军,那是燕国最懂纪律的军队。”韩漠摸着下巴,笑呵呵地道:“我相信你们城守军也是明白规矩的。”他星辰般的眼眸子,此时却像温柔的刀锋,盯在贺勉的脸上,“贺校尉,你的家人,是你派人去将那十三颗人头取来,还是……我派人去取?”

贺勉眉头紧皱,“韩将军,你是不是弄错了……!”

“错了?”韩漠一副疑惑之色:“什么错了?”

“我胜了,你败了!”贺勉冷冷道。

韩漠缓缓站起身来,刀锋一般的目光盯着贺勉,淡淡道:“不错,我胜,你败!”

贺勉脸上肌肉抽搐,冷笑道:“韩将军,你这话……我不明白!”

韩漠淡淡道:“你的点数比我大,自然是我胜了……我们这场赌,是比大小,我的比你小,自然是我赢了!”

四周本来肃杀的将士们闻言,都有些愕然。

“韩将军似乎不懂这赌法的规矩!”贺勉道:“这比大小,是点数大的胜,一直是这个规矩!”

韩漠摇摇头,“贺校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之前说过,今天的规矩,由我这个客人来定,这话在场的诸位兄弟都是听得一清二楚,我应该没记错吧?”

“不错,我是说过这话,不过……我的意思,是要韩将军决定赌什么花样,而韩将军,选择了比大小……!”贺勉眼眸子深处已经显出不安来,他看见韩漠显得淡定无比,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落入了韩漠的圈套。

韩漠笑了起来,如春风,“贺校尉承认就好。既然由我决定赌大小,自然也有我决定比点数的规矩……我五岁开始便玩这个游戏,一直以来,在我的游戏中,点数小的是赢家……从前,我总能掷出三点来,今天却掷出个八点,手法已是大大的退步了!”

贺勉神色大变,“韩……韩漠,你使诈,这……这场上的规矩,向来是点数大的胜!”

韩漠冷然道:“可惜今天只有你我两个人赌,这规矩由我定,我的点数比你小,所以……我胜,你败……!”眼中寒芒乍现:“现在,你该付出你的赌注!”

贺勉伸手握住桌上的佩刀,冷笑道:“韩漠,你这是使诡计……想阴我?”

“无论是不是诡计,如今结果已分,胜败已定,也用不着多说。”韩漠身体挺直,配上一身的精致盔甲,英武非凡,“至于说我在阴你……实话说来,本将确实就是要阴你!”

“呛!”

贺勉已经拔出刀来,冷声喝道:“你要赌注?你尽管来取!”

韩漠淡然道:“贺校尉,你要耍赖不成?这里可是有几十位弟兄看着,欠债还钱,我找你讨要赌债,你躲也躲不了的……就是说到朝廷里,你也要欠债还钱!”

贺勉身上冒起一股子寒意。

他终于明白,韩漠为何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看似兴趣高涨地要与自己对赌一场。

贺勉终究是城守军的校尉,虽然官位算不得有多高,但是毕竟也是朝廷的命官,是挂上号的武将,韩漠虽然是御林军护军参领,又是此番前来宜春郡的御林军最高指挥官,可是真要出手击杀贺勉,终究在道理上还是有些麻烦的,事后总会有些不好处理的地方。

但是这一场赌局过后,韩漠已经有了杀人的理由,虽然这个理由看起来很荒谬,但却是一个很正当的理由。

无论何时何地,赌场就是战争,任何的赌注,输赢一分,就要付出去。

不管是利用什么手段取得胜利,胜者……就是胜者!

贺勉终于明白,韩漠从进门的一瞬间,已经给自己布下了一个大大的陷阱,坏就坏在,自己先入为主,自以为比大小必定是按照常规来决定胜负,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御林军将领,就是在这个规矩上给自己设下了杀招。

他败的不服,非常不服,骨子里不服!

“贺校尉,取那十三颗人头之前,你先告诉我答案!”韩漠冷冷道:“你是如何调动城守军的?”

贺勉冷然道:“我自然是奉命行事!”

他话声刚落,所有人就看到一个诡异的场景,一身盔甲的韩将军,身体竟然如同灵猿一般,身轻如燕,腾起于桌上,随即向一头凶恶的猎豹,直扑向贺勉。

城守军,御林军,甚至是贺勉,都是大吃一惊。

他们没有想到,这位韩将军竟然是说出手就出手,而且他的武功……令人惊骇!

贺勉吃惊之余,也知道大事不妙,身体急速后撤,后撤之时,已经在电光火石间,拔出了佩刀,寒光乍现,到了这个时候,已是你死我活之时,贺勉再不顾及,大刀已经横里往韩漠劈过来。

城守军中,校尉一职并不低,贺勉能够担任城守军校尉一职,虽然有贺族在背后帮忙,但是与他自身的实力也是有极大的关系。

数千贺族子弟,贺勉能被贺族看中,帮他进入城守军担任这个职位,那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他这一刀,速度极快,而且变招甚多,在刀法上,这位贺校尉还是很为自信的,虽然韩漠的功夫和威名他也听说过,但是对于这一刀,他依旧很有自信。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在屋中传开,在将士们惊讶的目光当中,一道身影飞了出去,尔后落在一张椅子上,“喀嚓”一声,椅子被压的四散分开,那身影已是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第四零八章 威慑

这一切来得太快,很多人都没有看清楚,等到反应过来时,所有人都已经看见,贺勉躺在地上,而身着盔甲的韩将军,正英武地站在贺勉旁边,一只脚踏在贺勉的胸口,气势惊人。

御林军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好”,于是,几十名御林军都举起手臂,高呼“将军威武,将军威武!”,那股子气势,将城守军将士惊得膛目结舌。

韩漠抬起手,御林军们顿时都静了下来,但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显出兴奋之色。

这两日韩漠失踪,贺族以最凌厉的手段,将他们的敌对势力进行了一番清洗,御林军也是大受屈辱,将士们的心中早就压抑着满腔的怒火。

当一个时辰前,薛绍将他们集中起来时,他们终于见到了风传失踪两天的韩将军,在那一刻,他们已经知道,御林军找回尊严的时刻到来了。

兵分几路,而四十多名跟着韩漠一起行动的御林军兵士,感到无比的振奋。

他们在夜深人静的时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县衙,因为韩将军已经得到了消息,目前县衙城守军最高将领贺勉正带着一干人聚众赌博,而他们的目的,自然是要擒贼擒王。

韩将军情报的准确性,自然没有人质疑,御林军中甚至有人心中明白,他们的韩将军,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西花厅厅长!

西花厅是什么部门?

那是燕国情报部门的老祖宗,是暗黑吏员门的老巢,暗黑吏员们要打探一些消息,实在是太过轻松容易了。

县衙西院的守卫,不过寥寥五六人而已,御林军的到来,让这五六人大感震惊,虽然有一人瞧见御林军的身影,感觉事情不妙,往院内报讯,只可惜屋内的兵士们赌性正酣,没有人听到第一次的敲门声。

而且,在他们的心中,如今夕春县城已经完全在他们的掌控中,御林军那帮家伙就像乌龟一样缩着头,所以他们从未想到会有人在这深更半夜来找他们的麻烦。

以御林军的实力,要解决那几名看门的城守军,就像用锋利的宝刀切豆腐那般容易,所以只是眨眼之间,几名守卫就被控制起来,丢在了墙角。

只不过,满腔愤怒的御林军,绝不是“切几块豆腐”就可以消除他们心中的怒火,也不是这般容易就能洗刷他们的屈辱。

所以,他们已经做好了用鲜血找回尊严的准备。

只不过,韩漠的赌局,并没有让他们展开厮杀,而这次韩漠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贺勉踩在脚下,终于让御林军的尊严重新回到了这帮勇士们的身上。

找回尊严最好的方法,就是将敌人踩在脚下!

如今,他们的将军,为他们做到了这一点。

无论贺勉幕后是谁,将贺勉踩在脚下,也就等于在他幕后的主子脸上重重地打了一个极为响亮的耳光。

……

“告诉我,你是如何得到狼符的?”韩漠冷冷地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贺勉,那冰冷的面庞配上冷漠无比的声音,可以让任何一个对手生寒。

风云变化,方才和蔼可亲的韩将军,此时就像一块冰冷的寒铁,浑身上下,每一处似乎都带着浓郁的杀气。

贺勉咬着牙,身体上的疼痛以及胸口被踩的那种窒息感,让他的脸上显出痛苦之色。

“我已经说过!”贺勉咬牙道:“何必多问!”

“咻!”

刀风忽起,韩漠已是将自己腰间的配刀拔出,毫不客气地在贺勉的脸上划过,那张痛苦的脸上,立刻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顿时溢出。

城守军中,贺勉的几名死党悄悄对了眼色,缓缓移动步子,慢慢向韩漠靠拢。

他们都是经过训练的军士,那是准备靠近韩漠,数人齐攻,拿下韩漠。

只不过御林军中,多得是精明之士,那几人刚移动脚步,数名御林军兵士就像猛虎一样,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去。

城守军们大吃一惊,正要动手,韩漠中气十足的冷喝声已经响起:“谁想死,动手试试?”他这一声喝,如同惊雷贯耳,众城守军兵士一时惊住,而御林军兵士已经趁着这个时候,扑上前去,大刀已经对上了那几名别有居心之徒的脖子。

其他的御林军兵士更是迅速闪开,围成圈子,将城守军兵士围在当中,城守军兵士挤成一团,手握兵器,不少人都显出慌乱的神色。

他们终究比不上御林军的训练有素,面对着强悍的御林军,其他任何军队都会不由然地生出畏惧感,这帮城守军自然也不例外。

韩漠并不理会那帮城守军,在御林军的威势下,他确信这帮人已经不敢动弹----更何况他们的校尉此时正被自己踩在脚下。

而且,就算这帮人真的悍不畏死敢反抗,御林军的刀子已经磨得够快!

贺勉此时是苦不堪言,他没有想到,韩漠一只脚上,竟然有那么大的力量,就像一块大石头,踩的他喘不过气,而且脸上的道口辛辣火热,感觉到黏黏的鲜血往外溢出,一股股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钻,这个时候,他很清楚,如果韩漠真的想要杀自己,刀锋一定敢割断自己的喉咙。

他心中对于县衙那边的兵士,充满了愤怒,在那边,有上百名城守军驻防,他就不明白,为何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过来?难道这边的动静,那边一定都听不到?

不过他却能想象到,即使那边的人真的过来,只怕也无济于事,自己被韩漠在电光火石间控制住,城守军中,没有几个人有胆子敢再出手。

……

……

短暂的混乱,屋内再次安静下来,韩漠一双闪着寒芒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在贺勉的身上,一字一句地道:“我今晚……还要杀很多人,所以……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是用什么法子……调动城守军?”

贺勉相信了!

他相信,自己这次的回答如果真的不能让韩漠满意,那么,那刀锋便会无情地划断自己的咽喉。

每个人都怕死。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去面对死亡,往日的强悍,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才能经受最大的考验。

贺勉显然是经受不住这样的考验。

“我说!”贺勉喘着粗气,“是……是我那次请指挥使大人赴宴,在……在酒中下了……下了迷药……!”他看着韩漠,见到韩漠那双阴冷的眸子正盯在自己脸上,身上寒意更浓:“我……我便盗了……盗了狼头兵符……!”

他这话一说出来,城守军中立刻有人豁然变色。

除了极为少数的贺勉死党,大部分的城守军兵士,那是看着狼符才出动的,此时贺勉的回答,无疑于是石破天惊,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这次出兵,竟然不是指挥使诸葛民的军令。

虽说责任不在当兵的身上,但是若朝廷真的追究起来,贺勉自然是罪责难逃,这帮追随而来的城守军将士,那也是很有可能被打成叛军的。

城守军将士顿时都是心惊胆战。

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小的,手一软,手中的大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呛当”声。

这一放不打紧,其他的城守军兵士,一时间都是将手里的兵器纷纷丢在地上,就是贺勉的死党,也知道大势已去,丢下了兵器。

贺勉见状,面如死灰。

韩漠冷笑道:“你这是以下犯上,又是一桩死罪了……诸葛指挥使现在只怕很不高兴……只是,只有狼头兵符可不够,你这狼身兵符又是谁给你的?你这样做,是受谁指使?”

“我……!”贺勉欲言又止,目光闪动,这个时候,他还强自玩着花样:“韩……韩将军,赌注……赌注只要回答一句话,你……你这是第二个问题!”

韩漠闻言,竟是笑起来:“贺校尉,你还真是幽默。只不过……我现在不是要你还赌注,而是以我护粮管的身份问你话。本将奉旨下宜春,除了护粮,还是要维持这里的秩序,你扰乱了秩序,本官现在是……秉公办事!”

对于贺勉以下犯上,从诸葛民身上盗取兵符,韩漠已经感觉到了此事中的阴谋。

他已经知道,贺勉带着城守军进入夕春城,正是自己出城前往阴阳谷的那天晚上,很显然,贺勉带人入城,那显然是以为韩漠出城之后,再也回不来。

而且这批城守军官兵都是从新义城那边抽调过来,自新义城赶到夕春城,最少也是有一日的路程,也就是说,自己尚未出城时,这批城守军便已经从新义城那边出发。

时间掌握的如此准确,只能说明所有的一切在事先已经计划好。

他们已经计划好用苗武将自己骗出城,带入阴阳谷,那里有阿迪等候,无论是借阿迪之手杀了自己,还是利用八卦困困住自己,在他们的计划中,自己是绝不能活着回来。

自己一旦失踪,计划中由贺勉带回的城守军立刻控制夕春城的局势,而且借机控制御林军的主要将领,整死苏克庸,恐吓凌太监,所有的一切,尽入贺学之的掌握之中。

如果不是韩漠死里逃生回来,他们的计划,应该很顺利吧!

“告诉我,谁指使你的?”韩漠说话间,又在贺勉的脸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刀口。

虽然他明白事情的真相,但是他需要贺勉在这些兵将们的面前将幕后指使人亲口说出来。

他要掌握每一个有用的证据,用他的快刀,进行一次最凌厉的扫荡!

第四零九章 慌!慌!慌!

四更天的时候,贺学之被急促的敲门声所惊醒。

昨日威胁着凌太监,与司徒静分别上了一份折子,内容虽然在措辞方面各有不同,但是大概意思却是一模一样的。

苏克庸畏罪自杀,韩漠离奇失踪,宜春赈灾粮紧缺!

三件事情,用着官方的特有语言,写在两份折子上,八百里加急快马上奏。

贺学之明白,这两份折子一旦呈进内阁之中,内阁一定会有好戏看,至少苏家和韩家一定会提议全力调查此事。

不过他也深信,萧太师和自己的弟弟刑部尚书贺庆之一定会知道如何去应付这件事情,他们也一定会利用这样的机会,对苏家发动一次犀利的进攻。

苏克庸是苏观涯亲自举荐而来,如今却闹出“畏罪自杀”的结果,这是要让苏家沾上火星,如果处理的不好,火星很可能就会变成烈火,好好地烧一烧苏家。

至少在贺家有计划的暗中宣传下,夕春这里的官民,都对苏克庸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情绪,甚至是痛恨情绪,这样的情绪,毫无疑问会延伸到苏家。

苏观涯派遣苏克庸前来,或许是他这次最大的败笔!

很显然,苏观涯小看了贺学之,又或者……错并不在苏观涯本身,而是……他并不知道,在贺学之的身后,有着一位鬼谷幕僚,而他的心思,早已被鬼谷幕僚徐游洞察的一清二楚。

贺学之起身披上衣裳,已是四更天,在这个时候敢有人来打扰自己,只可能是发生了极重要的事情,所以他的动作很快,打开门之后,立刻就见到了脸色泛白的司徒静。

堂堂郡守大人四更天来叫门,贺学之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到我书房!”贺学之并不多言,背负双手,快步往书房行去,司徒静一脸的惊恐,疾步跟在他的身后,如同一条跟着主人的狗。

书房就在旁边,贺学之进去之后,站在窗边,吹了一个口哨,一时间,就见到书房四周人影闪动,如同幽灵一样,隐藏在书房四周的各个角落。

那些当然是贺家的影子卫。

这也是贺学之如今最贴身的保镖们,也是他身边最锋利的杀器。

“出了什么事?”贺学之转过身,脸色阴沉地看着司徒静。

司徒静眼神惊恐,上前拱手,低声道:“大老爷,韩漠回来了!”

贺学之一时还没转过神来,又或者这句话在他的脑中一时间并没有办法理解,问道:“什么?谁回来了?”

“韩漠!”司徒静苦着脸道:“韩漠已经回来了!”

贺学之这一次是听明白了,他两眼发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徒静,忽然间,他的身体就像泥鳅一样,往下便要瘫倒,司徒静这一次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贺学之,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伸手在贺学之的胸口揉了揉,才听贺学之吐出一口气,那额头上,竟然已经冒出汗来。

韩漠活着?

怎么可能,韩漠怎么可能活着?

贺学之呆呆地坐着,一时间一语不发,就如同活僵尸一样,一动不动,司徒静则是呆呆地站在他的旁边,如同木头桩子一样。

……

悄无声息之中,司徒静终于上前来,低声道:“大老爷,你怎么样?没事吧?这个时候,咱们可不能乱了方寸!”

为了身家性命着想,完全依附于贺族的司徒静,绝不想看到贺学之就此萎靡,贺学之倒了,也就等于他司徒静倒了。

在这场争斗中,毫无疑问,败者的下场将是极为凄惨的。

贺学之无力地抬抬手,“你……你给我倒杯水!”

司徒静急忙过去倒水,贺学之接过来一口喝光,这才将杯子放在旁边,喘着粗气,闭上眼睛,脑中终于意识到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韩漠回来了,那么徐游却又是什么情况?

他难以相信,徐游会折在韩漠这个年轻人的手上,可是如果不是那样,韩漠是怎样回来的?徐游如今又在哪里?

巧夺天工的八卦困,即使再聪明的人,没有十天八天的,也不可能从里面找到出路,可是韩漠失踪不过短短两天,便从八卦困中脱身。

两天,韩漠是怎样做到的?

贺学之只感觉自己的头大如斗,满脑子混乱不堪,一时间竟然没有一条清晰的思路,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几年来,有徐游在他身后出谋划策,他对于徐游那是器重无比,几乎所有的幕后计划,都是由徐游策划,他来派人进行实施。

一直以来,一切都很顺利。

但是这样一来,也让这位大老爷对徐游形成了一种依赖性,事事都要徐游拿出主意来,他这个做主子的,反而没有任何的决策。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这个最关键的时候,自己最为依仗的徐游却没了踪迹,他就等于少了大脑,一时间根本无法想出如何应对韩漠的法子。

他心中很清楚,韩漠既然回来了,便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什么话什么事都隐晦而行。

自己既然将他逼进绝路,他死里逃生回来,必然是要进行毫不留情的反击,他手中有着近两千名御林军,暗中还有一群西花厅的暗黑吏员,自己……能应付得住?

如果徐游在身边,贺学之还会非常镇定,他会觉得这是自己贺家的地盘,区区一个年轻人,还是能对付的。

但是如今没有了徐游,他已经不知所措,更何况韩漠回来的消息,就如同晴天霹雳打在他的头上,他只感觉脑子发懵。

他握紧拳头,提醒着自己不要乱,这种时候,越是乱,也就越会陷入危险的境地,只是这种提醒,并没有让他的脑子活络起来。

司徒静看着贺学之的神情怪异,他那一对小眼眸子闪着极为怪异的光芒,光芒中,竟是显出沮丧之色,这让司徒静的心往下一沉。

他的靠山,就是这位大老爷,如果连自己的靠山都不稳,自己的前途也就尽毁。

“大老爷,咱们……咱们该怎么办?”司徒静小心翼翼地问道。

贺学之深吸一口气,终于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司徒静有些犹疑,“这……具体什么时候回来的,下官也不知道,应该……应该是前半夜回来的……!”

贺学之看着司徒静,骂道:“不知道?你连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你他妈干什么去了?”

司徒静一愣。

虽然他一直依附于贺学之门下,但是终究也是一方大员,那是堂堂的宜春郡郡守,所以贺学之平日里对他倒也是礼遇有加。

像这般出言斥责,那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司徒静心中顿时大不舒服,但是却也明白,这个时候,自己还是要依靠贺族,所以连声道:“是是是,下官无能,下官无能,大老爷骂的是!”

贺学之似乎也知道失态,摆了摆手,“司徒兄,坐下说话!”

司徒静在旁边坐下,贺学之才问:“他可有何行动?御林军那边……有没有动静?”

司徒静暗道:“你只听说韩漠回来,便惊成这样,若是知道他现在做些什么,那岂不要被活活吓死?”面上却是小心翼翼地道:“大老爷,韩漠和御林军……那是大有动作!”

贺学之皱眉道:“他们……他们做了什么?”

“我听人禀报,子时刚过,御林军便开始行动,自大鸿米仓和官仓抽调出三四百名御林军,分成许多路,行动迅捷,他们……他们已是将十多名刚刚从大狱中出来的官员全都重新抓拿回去,而且……而且我听说,每一名官员,竟是被大刀架着脖子,写下罪状,签字画押……!”司徒静胆战心惊,脸色泛白。

“他……他好大的胆子!”贺学之拳头捶在旁边的古木案几上,“咚”的一声,那案几上的茶杯从案几上震落下去,“呛”的一声,摔得粉碎。

司徒静一时间惊吓的不敢说话。

“贺勉!”贺学之终于想起了自己手中的另外一把刀:“贺勉手中还有人,他手中有狼符,自新义城带来八百城守军,连上夕春城原有驻军以及城外的兵将,那也有三千多人……有这支军队,韩漠不敢太过放肆……!”

一想到自己手中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贺学之终于清醒了一些,“韩漠就算要胡来,总要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他带着御林军胡来,那就是兵变,那是要造反……韩漠他没那个胆子……!”他站起身来,来回走动,思索着什么,“不错,韩漠手中没有证据,他不敢胡来。我还有城守军,三千城守军,只要狼符在手,随时可以调动他们……司徒兄,事不宜迟,你速去县衙那边通知贺勉,让他凭借狼符,集合城守军,我看看韩漠到底敢不敢动……是了,韩漠既然敢调动御林军,我看他能调出多少来,不到两千人,我看他怎么调……只要仓库空了,一把火烧起来,我看御林军怎么办?”他越说越兴奋,握着拳头道:“粮仓有失,立刻通知灾民,打开城门,十几万灾民,冲也冲死御林军……百姓骚乱,那便是御林军护粮不力引发起来的,韩漠到时候必死无疑!”

司徒静神情尴尬,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贺学之。

他没有想到徐游的重要性,他只是觉得,平日里看起来胸有城府淡定自若的大老爷,今日怎么变得如此慌张,和以往相比,怎地判若两人?

“大老爷……!”司徒静无奈地道:“贺勉……贺勉只怕已经出事了!”

贺学之细小的瞳孔扩张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听说……韩漠亲自带着三四十名御林军赶往县衙……!”司徒静眼角抽搐:“后来……后来贺勉就被捆了出来……而且……而且贺勉当众承认,他那狼符……诸葛民的狼头令符,是他偷来的……!”说到这里,司徒静也是满脸沮丧,眼中充满着惊恐。

第四一零章 撞门

贺学之这一次是真的惊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从他的脚底直冲上头顶,本来白白胖胖的脸庞,此时更加的煞白,没有了红润的血色。

“畜生!”贺学之憋了半日,终于怒吼出来。

贺勉是他一手安插进城守军,花了许多的精力,这才坐上城守军校尉一职。而且贺勉是他的外房侄子,也是看贺勉有几分才干,这才着力提拔。

往日里,这贺勉表现的勇悍无畏,而且忠心耿耿,贺勉看在眼里,那是对这位外房侄子很为其中,也将他作为了重点的培养对象。

这一次军事行动,也正是出于对贺勉的信任,贺学之将重大的军事行动交给了贺勉,而先前的一切计划,贺勉做的也确实很让贺学之满意。

所以贺学之觉得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人,这个贺勉,确实是一个能干事的族人,是一个可造之材。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最为信任的族人,自己一直视为贺族最有潜力的后辈,竟然成为第一个背叛自己的人。

他甚至无法想通,在县衙那边,贺勉手下有将近两百名城守军,为何却被韩漠领着三四十名御林军轻易摆平?

虽然城守军的单兵作战能力与御林军有着不小的差距,但是五对一的兵力对比,决不至于落败啊。

最为关键的是,贺勉一旦被韩漠控制,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和证据必将被韩漠所掌握,那样一来,韩漠就有着充分的证据对贺族施以武力。

“不能让他活着!”贺学之冷声道。

司徒静低声道:“大老爷是说韩漠?可是……可是我们现在如何杀他?”

“不是韩漠。”贺学之摇头道:“我们现在……杀不死韩漠。”连八卦坤和徐游都无法整死韩漠,贺学之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够杀死那个狡猾如同狐狸一样的年轻人,“我是说贺勉,不能让贺勉活下去,他知道的太多!”

司徒静忙道:“大老爷,下官……下官也是有这意思。这一次盗狼首令符,一旦贺勉承认事实,我们大家都将陷入危险的境地,所以……贺勉确实不能活下去了!”

贺学之眼眸子里闪出杀意:“贺勉若是不承认,诸葛民那边就算想说自己的令符是被盗取,我们也大可否认,可以说是诸葛民想推脱出兵的责任,所以才冒言令符被盗,诸葛民的性情,我们这般说,只怕很多人都会相信是诸葛民想推脱责任……但是贺勉一旦承认,事情就大大不妙了。那个畜生,竟是如此没有骨气,我真是看错人了!”

“大老爷,当务之急,咱们先要除掉贺勉才是。”司徒静见贺学之主动提出要除去贺勉,正中他心思,立刻催促道:“如今贺勉在韩漠的手中,咱们……咱们该如何办?”

贺学之走到窗边,思索了片刻,终于道:“你等一等!”

他快步走进书房旁边的小屋子内,很快,就从里面出来,手里竟然拿着一支很普通的竹筒子,通体翠绿,手臂般粗细。

“这是?”司徒静疑惑道。

贺学之冷笑道:“有了它,贺勉必死无疑!”

司徒静显然很想看看这个竹筒子有什么门道,只不过贺学之并没有递给他看,他只能问道:“大老爷,你是说,这个东西,能杀死贺勉?”

“这是当今世上,最厉害的武器……!”贺学之轻轻抚摸着竹筒子。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直接派人杀死韩漠?”司徒静眼睛亮起来:“杀死了韩漠,整个局势,就可以扭转过来!”

“司徒兄,我们已经杀不得韩漠了!”贺学之摇头苦笑道:“韩漠身边,如今簇拥着大批的御林军,暗中还有西花厅的人跟着,且不论能不能杀死他,即使能杀死他,那么谁都明白人是我们杀的,虽然如今已到了生死相搏之时,但是……为了整个贺族,我并不能光明正大的击杀韩漠,否则,且不论朝廷那边好不好处理,就说韩漠这帮属部下,愤怒之下,恐怕真要做出一些无法想象的事情来,到时候,你我必成他们的目标,我二人可就陷入绝境了……我倒也不至于糊涂到正大光明地杀死韩漠!”

或许是手中拿着风巧弩这样的致命武器,贺学之已经恢复了一些镇定。

“是是是,下官思虑不周,差点误了大事!”司徒静额头冒出一丝冷汗来。

他还真是急糊涂了,这个时候要杀韩漠,那真是说玩笑话,只怕用不着朝廷来对付他,韩漠那帮部下愤怒之下,就一刀砍了他脑袋。

“司徒兄,用不着惊慌!贺勉一死,就没了人证,我看韩漠还能拿出什么证据来。”贺学之恢复镇定之后,终是完全回过神来,“管他韩漠闹的多凶,没有证据,他还敢找上门不成?就算有证据,他还敢杀了我们不成?他韩漠要动刀子前,也该想想刀子收不收得回去!”

“大老爷说的是。”司徒静擦了擦额头的汗,“只是……贺勉被制,咱们……咱们手头上可就没有与御林军对抗的人马了……大老爷的世家军,一时半会可也集合不起来啊!”

“世家军?”贺学之冷笑道:“还要用世家军?司徒大人,谁说我们没有人马,三千城守军,难道不是人马?”

“城守军?”司徒静叹道:“贺勉既然当众招供狼首令符是盗取来的,那些城守军将士,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贺学之冷笑道:“不错,狼首令符是盗取不假,但是……那是贺勉所盗,与我们有何干系?贺勉一死,城守军没有将领,取而代之的又会是谁?”

“是谁?”司徒静忙问道。

贺学之凝视着司徒静,淡淡道:“当然是你。司徒大人,莫忘记,你是宜春郡守!”

司徒静一怔,随即终于明白了什么,一直显得十分慌乱的脸,终于恢复了几分平静,咬牙道:“不错,贺勉死了,本官可还在!”

就在此时,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外传来禀报:“大老爷,御林军……御林军在园外叫门,让我们速速开门!”

“什么?”贺学之一惊,与司徒静对视一眼,恨恨道:“那臭小子还真的找上门来了!”

“大老爷,我们……我们怎么办?”刚刚恢复镇定的司徒静,再次陷入惶恐之中。

贺学之脸上肌肉抽搐,握紧手中的风巧弩,“我倒要看看,他能使出什么花样!”

……

……

春园正门外,此时亮如白昼,大群的御林军手中都举着火把,上百支火把,将春园正门外照的如同白昼,黑压压的人群,甲胄在身,兵器林立,刀光寒芒,阴气森然,充满着肃杀之气。

火光照射在甲胄上,反射出冰冷的寒光,人群最前面,贺勉被困的结结实实,头上都套上了头套,露出两只眼睛来,眼睛里,充满着惊恐,他身后,便是数名手持大刀的御林军。

除了大批的御林军,在御林军后方,还有一群城守军,不过这帮城守军手中都没有兵器,一个个神色都有些惶恐。

身上几处伤痕的肖木,此时已经被包扎好伤口,就站在韩漠的身边,他一双眼眸子里,亦是寒光闪闪,在火光照耀下,如同狼眸。

“咚咚咚”!

几名强壮的御林军敲打着春园那后重的大门,半晌没有人开门。

春园后面,那几名看门的护卫从门孔里看到外面的动静,那已经是吓得魂飞魄散,两腿都在发软,哪里还敢开门。

韩漠冷冷一笑,缓缓上前去,捶门的御林军兵士这才散开,韩漠走到门前,沉声道:“韩漠求见监察使凌大人,速速开门!”

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火把燃烧的“噼里啪啦”之声。

“是……是韩将军吗?那个……那个凌大人身体不适,早已安歇,韩将军要见凌大人,明日再过来看看,现在……现在太晚,不……不好打扰凌大人!”屋内终于传来一个胆战心惊的声音。

韩漠冷声道:“本将令你现在立刻开门,否则……老子撞开这道门!”

里面顿时没有了声音。

韩漠再不犹豫,一挥手,“来人,给我撞开这道门!”

就见人群中闪开一条道,五六名御林军抬着一根大横木,竟是气势汹汹地从人群中出来,便要用大横木去撞门。

御林军要进春园,方法其实很多。

韩漠完全可以派人*过去,打开大门。

但是韩漠不愿意那样做,如果论及哪一种打开大门的方式最有震慑力,或许就是这种方法了,用大横木撞开厚实的大门,何其畅快!

而韩漠现在要做的,就是每一步都充满着攻击力和威慑力,从气势上,首先便要压住所有的对手。

那些手无寸铁的城守军,见到御林军竟然拿着大横木去撞门,都是面面相觑,他们这时候更加明白,贵族军就是贵族军,做事情就是透着那么一股子牛叉的味道。

这五六名抬着大横木的御林军,那都是肌肉男,力量十足,同时吆喝一声,便抬着大横木,毫不犹豫地冲着大门撞上去。

“咚!”

“咚!”

“咚!”

地震山摇般,虽然春园大门厚实无比,但是在大横木的撞击下,瑟瑟发抖。

春园之中,靠近正门的两处塔楼里,护院们拿着弓弩,对着大门前的御林军,却是谁也不敢射出一箭,他们十分清楚,这个时候,谁要是犯糊涂射出那么一箭,就当于是在干燥的稻草上点上一把火,这帮强悍无比的御林军,定然会猛冲进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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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一章 花圃后的刺客

春园那朱红色的厚实大门,发出“咚咚”的巨响,就像风中的树叶,大门摇晃着,颤抖着,似乎每一次的撞击,都有可能将大门撞开。

当再一次撞击就要撞在大门上时,里面传来大叫声:“不要撞了,我们开门,我们开门!”随即,就听到“嘎嘎嘎”的声音响起,那朱红色的大门,正在一点一点的打开。

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便有十多名御林军士率先冲了进去,第一时间将那帮看护大门的护卫们控制起来,这帮护卫们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人群,便是再威猛健壮,那心里也顿时便虚了,根本不敢做任何的抵抗。

韩漠淡淡一笑,抬步走进院子里,这春园的格局,他虽然不是能知全貌,但却也是知道个大概的,身后肖木等御林军士立刻跟上,剑气严霜,冷酷异常。

进得园子,韩漠就瞧见贺学之竟然是迎面过来,他的身边,跟着司徒静,这两人看起来倒也是镇定的很,只是那眼角的抽搐,曝露出他们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恐慌的。

“韩世侄?”贺学之脸上显出惊讶之色:“是……是韩世侄吗?”他伸出双手迎上来,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韩世侄,你可回来了,急死我了!”

韩漠神情淡漠,似笑非笑,盯着贺学之。

贺学之伸着两手过来,却见韩漠一动不动,不由颇是尴尬,只能将手去握韩漠的手,却见到韩漠身体如云,眼前一闪,韩漠竟是退后了两步,依旧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一下子,贺学之抓了个空,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两只手尴尬地伸着,他本想装模做热地表示亲热一番,谁知道韩漠连这个装模作样的机会也不给他,脸上的神色不由颇为难堪,收回手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勉强笑道:“韩世侄,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阵子,很多人想害我,很多人想杀我,我也差点死了,所以……我害怕了,任何人靠近我,我都忍不住躲闪,世伯可莫见怪!”韩漠笑吟吟地道。

贺学之眼角抽搐,看了看四周举着火把握着大刀的大批御林军,皱眉道:“世侄,这两日你没了踪迹,我是派人四处找寻,很是为你担心,你回来我便安心了。只不过,你现在唱的是哪一出?我……不明白!”

韩漠看着贺学之,缓缓道:“世伯莫怪,只不过是有几档子急事要向监察使大人禀明,请他示下,所以深夜前来求见……不过世伯门前这几条狗,拒不开门,韩漠是害怕担心误了大事,这才迫不得已令我的部下想办法开门,若是有失礼之处,世伯不要见怪!”

贺学之小眼睛眯着,几乎都看不到缝隙,很快,他就看到了在韩漠身后的几个人,肖木正以一种极冷峻的目光瞧着他,但是贺学之的目光并不在肖木的身上。

他看到的是那个被蒙着头套的家伙。

那个家伙双手被反绑着,黑色的头套取代了头盔,那一身城守军校尉的甲胄,不是贺勉又能是谁?瞧见贺勉的一霎那,贺学之的眼睛里划过了令人难以察觉的杀意,一闪而逝,他咳嗽着,看着韩漠道:“韩世侄,你这还真是有些失礼了。你或许还不知道,凌大人这两日身子不舒服,闭门拒客,我这做主人的,总不能拂了他的意思……而且这半夜三更,护院们为安全考虑,不开门也是情有可原的。罢了,韩世侄,你有何事,明日再来吧,这大晚上的,又是刀的又是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御林军要造反……!”

韩漠摸着下巴,悠然自得,“世伯言重了。世伯应该清楚,我韩漠是朝廷派来的护粮官,负有维持宜春秩序之责,而凌大人更是身为朝廷监察使,韩漠有紧急公务,自然是要与他相商的……这是朝廷公务,世伯莫非要阻拦?世伯莫忘记,你虽是世家中人,可是……并无官身,若是阻拦韩漠办差,那是阻扰公务,韩漠可是随时能够将世伯拘押起来的!”

贺学之脸色难看,死死盯着韩漠,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在此时,却从不远处的花圃后面,窜出一道身影来。

那处花圃是进园子门之后最大的一处装饰,入门之后的大理石道路,到得那花圃处,便一分为二,过了花圃便有合二为一,花圃中种满了鲜花,正中间立着两人多高的假山,修造很有气势。

从那花圃后窜出来的人,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狗,所有人警觉有人出现时,此人已经抬起一只手,手中拿着一支通体翠绿的竹筒子,正对着贺勉。

韩漠见到那竹筒子,瞳孔收缩。

他当然认识那是什么东西,在阴阳谷中,阿迪的同伴屈狄汗就是拿着着同样的竹筒子,要对自己发动攻击,如果不是苗武舍生取义,只怕自己已经死在了这竹筒子之下。

他随到现在还不清晰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但是他知道,这应该是一件极为厉害的远程攻击武器,类似于弩箭一样的武器。

御林军见到有人突然窜出来,戒备起来,便有几人想上前控制住来人,却听到韩漠沉声道:“都退下,散开……!”

就在此时,那手持竹筒子的家伙已经快步靠近了贺勉,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听到“咻咻咻”发出一轮箭风,数道箭影,划破空气,比闪电还要快,全数打在贺勉的身上。

贺勉从头套露出来的两只眼睛,充满着惊恐和茫然。

他的身体晃了晃,就往下倒去,当他倒在地上时,那人似乎还怕贺勉没有死透,又是一轮箭雨从竹筒子内射出,贺勉的全身上下,包括咽喉心口这些重要地方,全数都被弩箭射中,那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时间和空间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

所有的事情,只是发生在瞬间,没有几个人想到,在这春园之内,还隐藏着刺客,而刺客手里,竟然还有如此犀利的武器。

见血封喉!

贺勉几乎只是在瞬间便已死亡。

当御林军兵士冲上前去,要将那名刺客抓起来之时,就见到那刺客身体晃了一晃,嘴角冒出鲜血,然后整个人便一头往前栽倒,一动不动。

贺学之和司徒静似乎同时松了口气,虽然脸上也佯装出吃惊的神情,但是他们的眼眸子里,充满了得意的笑容,甚至互相对视一眼。

“大人……此刻已经死了!”肖木亲自上前检查刺客尸体,起身回禀:“他刺杀前,已经服了毒药……算好了时辰!”

韩漠神情镇定自若,走到贺勉的身边,伸脚踢了踢他的尸体,摇头叹道:“你只怕想不到有人会杀你,而且……你更想不到是谁要杀你吧?”

他转过身,凝视着贺学之,“世伯,刺客……你可认识?”

贺学之断然否认:“当然不认识!”

“但是,他可是藏在你的春园里?”韩漠淡淡道:“世伯要不好好看一看,难道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贺学之瞥了那刺客尸首一眼,淡然道:“不认识就是不认识。至于说隐匿在我的春园之中,不瞒世侄,如今这夕春县乱作一团,刺客如云,奸细更是多如牛毛,有本事隐藏到我春园之中的,那是大有人在。世侄可能还不知道,那位与世侄有数夕之欢的媚娘,便是一名奸细……是我失察而已,被那贱人逃掉了。那媚娘我没能看出来,这个刺客,我自然也是看不出来的……!”

“有道理,有道理!”韩漠拍拍手,满脸笑容地看着贺学之,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贺勉一死,最大的威胁消除,贺学之的腰杆子顿时硬起来,他没有忘记,这夕春县,依旧是他贺家的地盘,所以他摸着自己白白胖胖的下巴,得意道:“韩世侄,要想知道这刺客是谁,你大可以去查一查的,西花厅的人,应该很愿意做这种事情!”

他当然不怕韩漠去查。

影子卫,是一群无名无姓几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对外不可能有任何的资料,哪怕是暗黑吏员,也不可能查出他们的身份。

这就是影子卫的好处。

既可以刺杀,又可以不落证据。

韩漠摇头叹道:“不必查了,我只是很奇怪,他为何要行刺?”

“那就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了!”贺学之悠然道:“只怕是贺勉平日得罪了人……谁知道呢?韩世侄,你不是有公务要去见凌大人吗?我便不耽搁你了,只不过……带着这么一大批御林军去见凌大人,似乎……有些不妥吧?”

韩漠却像没有听到贺学之所言一样,只是疑惑地看着贺勉的尸首,若有所思地来回走了两遍,上千拿起刺客手中的竹筒子,看了看,才叹道:“你不过是一个个小小的粮署司司库,能在外面结下多大的仇?竟要刺客用这样厉害的武器来对付你……真是让我好生费解!”

贺学之本来得意的神情,因为“粮署司司库“五个字,顿时沉了下去。

贺勉怎么变成了“粮署司司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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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东方

辽阔的边疆

还有远古的破墙

前世的沧桑

后世的风光

万里千山牢牢接壤

围着老去的国度

围着事实的真相

围着浩瀚的岁月

围着欲望与理想

迷信的村庄

神秘的中央

还有昨天的战场

皇帝的新衣

热血的樱枪

谁都甘心流连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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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二章 兵在我手

韩漠摇头叹息着,转过身来,向贺学之道:“其实韩漠今日来春园,有数桩事情要向凌大人禀报,但是……现在看来,要少禀报一件事情了。”指着贺勉的尸体,道:“世伯可知道这个人是谁?”

贺学之瞳孔收缩:“难道……他不是贺勉?”

“贺勉?”韩漠摇摇头,淡然道:“他当然不会是贺勉……贺勉乃是重犯,已被严密关押,岂能轻易带出来。正如世伯所说,这夕春地面上,刺客奸细如云,我也是害怕贺勉被刺杀……幸亏我事先有所防备,否则还这要被这帮刺客得逞了!”

司徒静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来,将地上贺勉尸首上的头套扯下来,看到面孔,顿时脸色煞白,冷汗顿时便从他的额头冒了出来。

他转过头来,一脸绝望地看着贺学之,几乎都要哭出来。

贺学之上前两步,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躺在地上的尸首,哪里是贺勉,却是粮署司司库贺寅!

“怎么……怎么是他?”贺学之失声道。

他实在想不到,身着城守军校尉甲胄的贺勉,怎么突然变成了贺寅?

韩漠淡淡地看着他,转身向肖木道:“肖护军尉,这春园之中,只怕还藏着其他的刺客,为保护监察使大人的安全,速带人去保护凌大人,顺便搜索一下春园,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刺客隐藏!”

肖木一拱手,“是!”高声道:“弟兄们,都给我好好搜一搜,看看还有没有刺客,遇到可疑人物,杀无赦!”

御林军众将士齐声称是,声势极壮。

“住手!”贺学之立刻阻拦,“你们想干什么?”

韩漠冷然道:“世伯,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如你所说,这奸细刺客猖獗,他们匿藏在春园中,连你也分辨不出来,我若是不派人搜找一番,里面要是还藏着刺客,岂不威胁到世伯的安危?更何况监察使大人居住在此,他的安危,那是不能有半点马虎的。”他一挥手,御林军将士们立刻四散分开,只留下十余名御林军兵士跟在韩漠的身边,至于那一帮子城守军,在春园门外列成几队,面面相觑。

“世伯可知道我为何要带着着一群城守军将士前来?”韩漠凝视贺学之,缓缓问道。

贺学之摇头道:“不知道!”

韩漠淡淡一笑,道:“不过是想让这么多人做个见证而已!”

“作何见证?”

“世伯可知道贺勉盗取狼首令符一事?”韩漠盯着贺学之的眸子,淡淡问道。

贺学之眼眸子里显出慌乱之色,他强自镇定,“盗取狼首令符?这话从何说起?贺勉不是奉了军令而行吗?”

韩漠摆摆手,道:“不急不急!”向司徒静道:“司徒大人,这狼符是分为狼首令符和狼身令符,我却想问问司徒大人,你这狼身令符,是如何到了贺勉的手中?莫非贺勉入城,是司徒大人的军令?”

司徒静脸色泛白,神情看起来非常不自然,他堂堂一方大员,这般模样,无论谁看在眼中,都是很为瞧不起。

“这……!”司徒静见韩漠一双眼睛闪着寒光盯着自己,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

“司徒大人,如果不是你下的军令,难不成你的令符也是贺勉盗去的?”韩漠冷然道:“那贺勉的本事也未免太过厉害了吧。若是司徒大人下令调兵进城,我倒是想问问司徒大人,这城中本就有不少城守军驻守,更有我御林军协助驻防,却为何要从新义城那边调兵过来?”他的声音猛地抬高,阴冷无比:“司徒大人,你想干什么?”

司徒静身上寒意更浓,但是他毕竟混迹官场多年,那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心中十分清楚,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轻易妥协。

他清醒地意识到,只要被韩漠抓住机会,这个狡猾的年轻人,这个骨子里偷着冷酷气息的年轻人,一定不会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韩将军,这话问的还真是奇怪。调兵加防,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又能干什么?不过是为了这边更加稳定而已。”司徒静强自镇定,“至于狼身令符,那是本官交给贺勉的。本官最近这一阵子就宜春目前的形势,多次与诸葛指挥使书信磋商,亦觉得夕春这边被苏克庸搅得越发的混乱,所以我二人决定,增派驻军人手,维持这边的安定……本官身为宜春郡守,这样做,应该是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吧?这似乎也轮不到韩将军来过问吧?”

韩漠摸着下巴笑道:“司徒大人所言极是,有些事情,并不是韩漠能过问的,但是……调动城守军,那是需要两块令符合二为一,由郡守与城守军指挥使共同决定。司徒大人既然说与诸葛指挥使有书信往来,是你们共同的决定,那为何贺勉还要盗取令符?至于那些书信,如今又在何处?”

“贺勉……贺勉纯属胡说八道。”司徒静怒道:“那些书信是我们私人信函,外人不可过目!”

韩漠冷笑道:“贺勉胡说八道?这且不论,司徒大人说那些书信是私人信函,那到也是实情。不过如今那些书信事关调军大事,有了那些书信,方可证明贺勉是在胡说八道。司徒大人,你该明白,私自调动军队,那等于谋反之罪!如果不说清楚,只怕司徒大人洗不干净身上的污水吧?”

“韩漠,你……你逼人太甚!”司徒静急红了脸,额头的汗水如同雨下。

韩漠肃然道:“蒙圣上器重,得朝廷派遣,韩漠到这边来,要干的是什么事儿,司徒大人比我清楚。如此大事,我若是不查,如何向朝廷交代?”他眼眸子寒光如电:“司徒大人,城守军进入夕春城,强行驻防夕春县衙,更是对我驻防御林军动之武力……这倒罢了,若是城守军有防护的本事,我倒不多说什么,毕竟都是朝廷的军队,谁来护卫,都是一样。只不过,你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他握起拳头:“已招供画押的犯官,竟是从你们眼皮底下被放走,吏部官员更是被软禁起来,还有苏侍郎……!”他瞥了贺学之一眼,冷声道:“畏罪自杀,何以服天下?”

司徒静目光闪烁,禁不住直瞅贺学之。

“韩世侄,事情尚未明白,你这般说话,还是有些草率吧?”贺学之终于道:“那些画押招供的地方官员,是被刑讯逼供,迫不得已才会招认……至于苏克庸之死,谁都知道,他是饮毒酒自尽,虽然我等并不知道他死前是何想法,但是……恐怕也只有畏罪自杀能够解释吧?司徒大人终究是宜春郡守,是一方大员,你如此咄咄逼人,莫非堂堂宜春郡守,竟是由你如此喝问?”

韩漠神情冷漠,低下头,轻轻摸着自己右手的异金属手套,淡淡道:“如今,兵权在我手里,我想怎样……就怎样!”

贺学之一时为之气结,“你……你放肆!”

“你大胆!”韩漠冷笑道:“本官身为西花厅厅长,御林军护军参领,更是此番御林军护粮管,你尽敢口出狂言,斥责于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莫忘记,你是一介白衣而已……大燕国的规矩,你该明白吧?”

贺学之气得直发抖,“你什么意思?”

“一介草民,冒犯朝廷命官,掌嘴二十!”韩漠淡淡道:“我想这一点,司徒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贺学之气的冷笑道:“韩漠,难道你还要掌我的嘴?你莫忘记,你如今是在谁的地盘上?就是你老子来了,也不敢对我如此无礼!”

“我老子是我老子,我是我!”韩漠淡然道:“年轻人做事冲动,这……你该知道的!”

贺学之听他声音,似乎真要掌自己的嘴,顿时脸色铁青。

他虽然是白衣之身,但是在燕国的地位,那是连许多的高级官员也无法比拟的,就说这堂堂的宜春郡守,那也是他随意支使的一条狗而已。

但是话说回来,燕国的王律也是规定的极为清楚,他一介白衣之身,冒犯了朝廷官员,那便是要掌嘴的。

再尊贵的白衣之身,终究也只是一介百姓而已!

春园那些护卫们听说韩漠要掌贺学之的嘴,顿时都缓缓靠近贺学之,他们毕竟是贺族的护卫,这种时候,哪怕对手再强悍,那也是要保护主子的。

除此之外,那些隐匿于暗处的身影,也蠢蠢欲动。

“千万别动,你的下人们千万别动,你的那些影子卫更不要轻举妄动!”韩漠平静地道:“他们一动,那就是反叛,我便可以杀个一干二净!”

贺学之脸庞抽搐,那脸上的肥肉抖动着。

他终于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性情竟是如此的阴狠,往日两人虚与委蛇时的客客气气早已是烟消云散,取代的是冷漠无情。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差点害了韩漠的性命,韩漠不可能再与自己讲什么情分和客气了。

这个年轻人,一旦凶恶起来-----真是很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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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beyond,永远的回忆啊!!!!我们似乎失去了好多的记忆,该留住的还是要留住!

第四一三章 掌嘴

“韩世侄,这玩笑……开过头了吧?”贺学之尴尬笑道:“我终究是你的长辈,这般开玩笑,我这老头子可有些受不了的。罢了,你要见凌大人,速去见就是,我很倦了,还要歇息,就不奉陪了!”

韩漠摇摇头,“只怕世伯今夜无眠了。在王法面前,不分亲疏,即使世伯是韩漠的长辈,韩漠今夜为了燕国王律,也只能不敬了。世伯,是你自己来,还是……我让人来帮你?”

贺学之握着拳头,怒道:“你……你当真要这般做?”

韩漠冷然一笑,“看来世伯自己是不想动手了。来人,白衣贺学之侮辱本官,以下犯上,给我掌嘴二十,一下子也不能少了!”

韩漠身后,立刻窜出数名御林军士,便要上前去拿住贺学之掌嘴。

贺学之出生于世家,可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长大,虽然一路过来,少不得勾心斗角,但是他身为贺家大老爷,就算是当年被罢官免职,肉体上却也是从未受过任何的屈辱。

他实在想不到,韩漠这个年轻人,竟然是如此的不留情面,在大庭广众之下,便下令要掌自己的嘴,而且这掌嘴之名,却也是依照燕律而来,无可反驳。

几名御林军上前去,却见到贺学之背负双手,他的脸上在这一刻,显出贵族才有的威严,沉声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几名御林军兵士都皱起眉头。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作为燕国最有纪律性的军队,御林军向来是令行禁止的铁血军队。

韩漠作为目前夕春御林军最高指挥官,他的命令,御林军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但是他们看着脸色铁青的贺学之,却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的,无论如何,眼前这位大胖子虽然不是什么高官,但是终究是燕国为数极少的世家子弟,他们这一群人,实际上就是燕国塔顶的人物。

对这样一个人,真的要动手?

这是个讲究尊卑的时代,贺学之身为贵族,自然是尊贵无比的人物,要向这样的人物动手,而且是打嘴巴子,无论是谁都有些顾虑的。

韩漠似乎也看出几名御林军的为难。

他知道,这帮勇士,只要自己下令,刀山火海,他们也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但是现在不敢轻易对贺学之动手,那也是燕国长久以来的等级观念所造成。

贺学之见众御林军一时间没有动手,顿时得意起来,只是就在这一瞬间,他瞧见眼前人影一闪,就听“啪“的一声响,自己嘴上发出重重的响声,竟是被打了一个嘴巴子。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是连续的响声从他的嘴巴上响起,他只觉得嘴上一阵巨疼,身体不由往后退,但是来人显然速度比他快得多,紧紧贴著。

“啪啪啪啪啪啪!”

连续的响声,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

大家都看见,韩漠韩将军在那一瞬间,就像一头猎豹窜上前去,贴在贺学之的身边,带着异金属手套的右手,就像闪电一般,连续抽在贺学之的嘴巴上。

这是不可思议的画面,所有人都怔住。

韩漠那快如闪电的速度,自然是令人惊讶,但是最让人震惊的,却是韩将军如今掌掴的,可是真正的世家子弟,是贺氏家族堂堂的大老爷。

贺氏家族的家主,是由二老爷贺庆之担任,除去贺庆之,贺族中最有权势分量最重的,自然就是大老爷。

如今家主贺庆之身在燕京,实际上贺族本土的一切事务,都是由大老爷贺学之来处理,换句话说,宜春郡东部三县境内,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物,就是这位大老爷贺学之了。

可是如今这位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物,却是被年纪轻轻的韩将军当众掌掴,这是何等诡异的景象,又是何等让人不可思议的景象?

或许也只有韩将军这般的人物才能做出这种震撼四方的事情来。

韩漠要买不下手,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下手自然不是一般的重,更加上他手上戴的是异金属手套,比之血肉手掌,杀伤力更是强出许多。

只打了五六下,贺学之的嘴上已经冒出鲜血来,等到十多掌后,贺学之的嘴上血肉模糊,更是飞出几颗牙齿来。

韩漠这是有心要发泄自己积攒已久的怒火。

自打进入宜春,贺学之便一直存着害他的心思,面上表示着身为长辈的亲热,暗中却是诡计重重,到最后,更是将自己引至了阴阳谷。

想到苗武若非因为贺学之的逼迫,也不会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更不会死在阴阳谷,韩漠心中满是怒火。更想到如果不是金手指奇迹引着自己见到了鬼谷庄渊,自己只怕要死在那个秘密的地下石窟中,这更是让韩漠火冒三丈。

还有御林军受到的耻辱,还有苏克庸的死……!

他下手无情,堂堂的贺家大老爷,被韩漠闪电般的掌掴,打的直发懵,一时间竟然没有半丝的反抗----即使反抗,他也无从发力,谁都知道,这位贺大老爷从小就是好吃懒做,文不成武不就,大大的浪荡公子,也正因如此,家主之位才落到了贺庆之的身上,贺学之也不过是年纪大了,那些作风才稍稍收敛而已。

他的武功,自然不可能与自幼苦练的韩漠相提并论。

司徒静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韩漠抽打贺学之。

他只感觉这似乎是在做梦。

当韩漠收回手时,被掌掴二十下的贺学之,嘴巴已经血肉模糊,就是他自己,眼中也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浑然忘了嘴巴上的疼痛。

这是真的?我堂堂贺家大老爷,在我的地盘上,就在我的春园中,在无数双眼睛下,被一个年轻人掌掴了二十下嘴巴子?

一片寂静。

韩将军退开后,左手从身上取出一方丝帕,轻轻地擦拭着沾染鲜血的异金属手套,擦得很小心,擦干净之后,将手中的丝帕丢开,那丝帕就如同红白相间的蝴蝶,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真是好看。

“我说过,世伯不方便动手,我们可以帮你,咱们……总要维护燕国的王法不是?”韩漠心中积攒许久的怒火稍微得到一丝宣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脸上显出愉快的神情:“年轻人太冲动,世伯莫见怪才是!”

贺学之终于感觉到嘴上辛辣的疼痛,就像被烈火烧烤一样,这一次他是丢了天大的面子,他自以为尊贵的荣耀,被韩漠无情的践踏。

“呛!”

贺学之忍着嘴上的疼痛,拔出身旁护卫的佩刀,他的眼眸子都能喷出火来,无比的愤怒遍布他的全身,“小畜生,我……杀了你!”他嘶吼着,由于嘴上血肉模糊,这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并不是十分清晰,肥胖的身体冲向韩漠。

韩漠叹了口气,这家伙还真是不知道死活。

他再一次迎上前去,贺学之见他迎来,愤怒之下,手中的大刀临头往韩漠劈下来,只是他的刀功实在太差,差的韩漠毫不费力气便掠过,而后右手探出,成掌刀,对着贺学之的肩头狠狠地砍了下去,“喀嚓”一声,贺学之的肩胛骨顿时传出碎裂之声,随即贺学之的右手手臂软绵绵地垂下去,手中的大刀脱手落地。

韩漠并没有停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拳击在贺学之的胸口,贺学之“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鲜血喷溅在地板上,火光照耀下,很是血腥。

而贺学之身体腾腾后推,终是顶不住,那肥胖的身体一屁股坐了下去,他捂着胸口,一脸的痛苦之色,曾经看起来淡定威仪的贺大老爷,此时却是说不出的尴尬。

韩漠连续出手,将贺学之整治的惨不忍睹,御林将士们都是大大出了一口气,心中都是欢呼起来,而贺族的那帮护卫下人,则是目瞪口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去拼杀一番,不少人心中都是惊恐无比:“这位韩将军真是了不得,连大老爷也敢打……!”

司徒静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宜春郡最高的官方长官,他现在最担心的,却是韩漠也过来将自己打一顿。

韩漠走到贺学之身边,蹲下身子,冷冷道:“世伯,你方才是要杀我?那可是当众谋杀朝廷命官……是要砍脑袋的!”

贺学之捂着胸口,一双细小的眼眸子里投射着怨毒的光:“韩……韩漠,你……你好狠的手段……你要付出代价!”

韩漠摇摇头,低声道:“世伯,你想杀我的时候,可想过要付出代价?”

贺学之嘴中往外溢出鲜血,恨恨道:“只可惜……你没有死!”

“你知道我为何没有死吗?”韩漠叹道:“一开始,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我以为我必死无疑的,不过……我遇到了我的大恩人,是他救了我!”

“谁?”贺学之咳嗽着,鲜血直往外冒,韩漠那一拳显然打得不轻,只怕是伤了他的心脏,“谁救你出来的?”

贺学之他想不通,那八卦困是自己最为得意的隐秘机关,在那个隐秘的地方,谁会救出韩漠?

“一个你想不到的人!”韩漠神秘一笑,凑近贺学之的耳朵:“是徐游……你的那位幕僚,是他救了我们!”

贺学之瞳孔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韩漠。

第四一四章 试探

韩漠与贺学之对视着眼睛,眼眸子里显出冷酷的笑意,低声道:“怎么?世伯似乎不大相信……不过世伯想一想也就会相信的,除了他,还有谁能够从那里面将我们救出来……!”

“你……胡说!”贺学之抬起手,用衣袖擦拭嘴边的血迹,“他不可能……绝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韩漠抬起头,犀利冷峻的目光扫过靠近旁边的人,挥挥手,春园护卫们顿时互相看了看,都往后退去,韩漠方才的举动,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震慑,在他们的心中,这位年轻将军是一个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小魔王,真是不能得罪。

靠近的御林军将士知道韩将军与贺学之有话要说,又不方便被人听见,所以也四下退开,不过却形成环形护卫,那是以防又突然跑出来一个刺客袭击韩将军,就是司徒静,也是被拦在了防护圈外。

司徒静此时是心惊胆战,连自己的主子都被打成这样,自己就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激怒韩漠这个小阎王了。

他现在手中一无兵权,再加上贺勉落在韩漠的手中,那就等于自己的把柄也被韩漠攥在手里,前途一片惨淡,那心中的恐慌,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韩漠今夜的风雷行动,还真是让他领略了什么叫做雷厉风行,本来形势一片大好,就在这一个晚上,因为韩漠的归来,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改变。

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改变目前的形势,更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走出目前的困局。

正如韩漠方才所说,兵权如今在韩漠的手里,他想怎样就怎么样!

到了关键的时刻,还是枪杆子有用,韩漠有着将近两千名精锐的御林军,那就是他最大的王牌。

自己虽然是一方大员,但是燕国的法律为了控制地方大员掌握兵权,在这调兵规则上是极其严厉的,自己即使是一方郡守,如今却也是调不动宜春的城守军。

狼符现在只怕还是落在了韩漠的手中吧?

……

韩漠蹲在贺学之身边,轻声道:“世伯,你是不是觉得,那位鬼谷幕僚,一定不会背叛你?”

贺学之本就痛苦不堪的脸上,更是显出震惊之色。

韩漠一语将徐游的鬼谷身份说出来,贺学之内心实在是震惊到了极点。

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是一个绝不能为外人知道的秘密,贺学之自从收纳徐游之后,小心谨慎,将徐游的身份隐藏的死死的,在他看来,天地之下,最多只有三个人知道而已。

除了他和徐游,另一个,自然是他远在燕京城的兄弟贺庆之。

贺家一直将须有当做成就霸业的武器,所以这项保密工作,那是做的极为妥善周到。

至于徐游自己,更不可能将自己的身份透漏出去。

鬼谷众,虽然天才辈出,但是一直以来,从来不泄露自己的身份,道理很简单,一旦泄露自己的身份为其他人得知,必定会引来无数的麻烦。

对徐游个人,对贺氏整个家族,那都是非常不利的事情。

但是韩漠这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却透漏出一个极其恐怖的消息,这个小阎王,竟然知道徐游是鬼谷众!

看着贺学之脸上肌肉抖动,韩漠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世伯,是不是觉得很意外?这样天大的秘密,我是如何知道的?”

“你……!”贺学之肉体上的打击倒也罢了,这个时候,他的心理打击却是极其严重的。

他心中怀疑起来,难道……徐游真的背叛了自己?

“世伯别急,好多有趣的事情还在后面呢!”韩漠声音异常温柔,却也异常的残酷:“本来徐游是想去杀我们的……这个世伯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世伯只怕是猜不到的……!”

“什么?”贺学之本就极小的瞳孔,此时收缩成两个小小的黑点:“他……做了什么?”

韩漠叹道:“他碰到了一个人,我们也碰到了一个人……!”

“是他的师兄?”贺学之冷冷道:“那里面,就只有他的师兄!”

“你知道?”韩漠故作惊讶地道:“你可知道他师兄是谁?”这是韩漠最大的关心,也是最大的试探,他要试试看,贺学之究竟知不知道庄渊的身份。

从庄渊的口中知道,贺学之并没有与庄渊见过面,当初徐游就像将庄渊当做一件物品一样,藏的很深,并不希望为外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位师兄。

以庄渊的推测,徐游为了表示忠诚,又因为要将庄渊囚禁在八卦困之内,所以可能向贺学之透漏过有一位师兄,但是徐游绝不可能将鬼谷派发生的那件惨剧告诉贺学之知道。

那毕竟是欺师灭祖屠戮同门的事情,在道德上可说是丧尽天良,那是徐游一生也不可能抹去的灰色印记,所以他不可能将这样的事情告诉贺学之。

非但如此,徐游肯定还会编造出一些故事来应对贺学之,显得他的清高以及道德高尚。

庄渊的身份,绝不可泄露,不但包括他的曾经和他的故事,甚至于“庄渊”这个名字,都不能让外界任何人知道。

这是韩漠意识到的问题。

自出鬼谷,除徐游之外,唯一有可能知道庄渊信息的,就是这位贺大老爷,所以韩漠必须要确定,这位贺大老爷知道多少,他有没有向外界其他任何人泄露庄渊这个人的存在?

如果有……全数杀尽!

这就是韩漠的打算,无论谁知道庄渊的存在,他都会不择手段予以铲除,道理很简单,除了鬼谷新入门的三位弟子,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鬼谷庄渊”的存在,更不允许任何人知道鬼谷的背景。

贺学之眼中怨毒之色依旧,吐了一口痰,却是吐出鲜血来,并没有说话。

“不过……世伯猜对了,我们确实是碰到了徐游的师兄,那位叫做‘轩音子’的人物……!”说到这里,韩漠不动声色地看贺学之的反应。

贺学之听到“轩音子”的时候,神色并无异常,韩漠终于松了口气。

毫无疑问,贺学之知道的确实不多,至少他连庄渊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故意编造出一个名字来,如果贺学之知道庄渊的名字,表情一定会有异常反应,既然没有反应,那就只能证明贺学之连庄渊的名字也没有听过,既然连名字都不知道,那么贺学之知道的恐怕很少很少,或许只知道徐游有那么一位师兄而已。

“轩音子?”果然,贺学之对这个名字也显得很陌生,“原来他的师兄叫做轩音子……!”猛地,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感觉自己是不是进入了韩漠的圈套。

他倒不是察觉韩漠是要隐藏庄渊的信息,而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两句话,无疑是承认自己知道徐游是鬼谷众,贺家收纳鬼谷众,也就成了现实。

幸好这时候只有他和韩漠在防护圈内低声对话,并无其他人听见,也就不存在其他的证人证明贺家收纳过鬼谷众。

“徐游在哪里?”贺学之咬着牙:“他现在在哪里?”

“走了!”韩漠微笑道:“世伯放心,从今以后,你再也见不到他……!”

“走了?”贺学之有些茫然,这几年来,徐游就像是他的影子,就像是他的大脑,帮衬着他制定一切计划,从某种角度来说,贺学之对于徐游的依赖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此时猛听说徐游走了,他竟然产生一种不真实感,有些发懵,更多的是茫然,对接下来一切事情和命运的茫然。

“在那个地下迷宫里……我们,徐游,还有他的师兄……我们凑在了一起,他要杀我们……但是与他师兄一番长谈,他改变了注意……我们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结果是……徐游帮助我们从八卦困脱身,他带着他的师兄走了……好像是回去鬼谷……!”韩漠压低声音,缓缓道:“世伯,我说的,你可听的明白……!”

贺学之看着韩漠,有些失神道:“鬼谷……他回鬼谷了?”

鬼谷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对于世人来说,甚至有些虚无缥缈,既然回去鬼谷,也就是说,没有人可以找到徐游。

“是。他告诉了我一些你们的事情……那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事情,然后……他就走了!”韩漠淡淡笑道:“按他所说,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再看到他……!”他心中暗想:“这一句话倒是没有骗你,这个世界上,也确实不会有人再看到他!”

“我为何要相信你?”贺学之终究不是好糊弄的人,几十年的权谋之争,虽然他的才能不出众,但是一些该有的警觉还是存在的,嘴上虽然血肉模糊,兀自往下流血,说话发出的字符也不那么清晰,但是他还是用怪异的目光看着韩漠:“他……能有些什么说的?”

“说了很多……不过,最让我感动的是,他临走的时候,送给了我一件礼物……!”韩漠神秘兮兮地凑近过去:“一件世伯想破头脑也想不出来的礼物!”

贺学之捂着隐隐作疼的胸口,看着韩漠,他倒真是猜不出来,徐游能给韩漠留下什么样的礼物?

而四周众人瞧见贺学之带着一张血肉模糊的大嘴巴与韩漠低声说话,都是觉得不可思议,更是觉得这幕场景真是诡异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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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五章 太监之友

贺学之本以为韩漠会继续说下去,至少会告诉他徐游留下的是什么礼物,却见到韩漠神秘一笑,贴耳低声道:“我知道世伯很想知道那件礼物是什么,不过……现在可不成,时机未到,那件礼物也就不方便出现。等该来的人都来了,我一定会让世伯大开眼界,我保证世伯一定会非常的激动……!”他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微笑着,吩咐道:“来人,贺大老爷伤势不轻,咱们御林军中有那治伤良药,先扶贺大老爷下去疗伤……肖护军尉,你带人护着贺大老爷,一定要好生护着,若是被什么刺客奸细所伤,本将一定唯你是问!”

肖木自然是明白韩漠的意思,那是要自己带兵看住贺学之,以免这老家伙另起波澜来,如今春园完全掌控在御林军的手中,只要拿住贺学之和司徒静,夕春上下,再也无人敢轻举妄动。

当下肖木一挥手,便有两名御林军士上前揣起贺学之,韩漠淡淡一笑,“世伯先且歇息,稍后我便会向你呈上那件好东西!”

贺学之到了这个时候,也知道主动权完全在韩漠的手中,这个年轻人的做法看起来似乎冲动得很,但是却不可否认,这种冲动的做法,却是将主动权完完全全地搂在了手里。

韩漠从头至尾的行动,迅速而直接,完全不给对手留有任何耍花招的机会,可以说在这一点上,他的行动看似冲动,实则谨慎老成的很。

贺学之被御林军以治伤的名义,暂且带了下去,而韩漠却是吩咐部下,将春院内的护院家丁甚至是丫鬟集中在一起,暂且集中在一处院子里,由御林军先且看住。

春园中人看见这些阵势,心中隐隐觉得,韩将军的行动,似乎才刚刚开始,先前这些行动,似乎只是大餐前的点心,真正的暴风雨,恐怕即将来临。

完全控制住春园之后,就见数名御林军士护着一脸惊慌的监察使凌太监过来,那凌太监远远瞧见韩漠,立刻加快步子,脸上显出激动之色,挥手叫道:“韩将军,韩将军,你可回来了……!”

韩漠看着凌太监,虽然凌太监和贺学之见到自己所说的第一句话似乎很相同,但是韩漠心中清楚,两个人说这话的心情,那是大不相同的。

贺学之先前说这话时,充满着震惊、虚伪甚至是恐惧,而凌太监这样说,那却是发自肺腑,是真的很欢喜看到自己回来的。

这个凌太监虽然狐假虎威,在这边也没干什么正经事,但是不可否认,对于韩漠来说,这位监察使大人,还是对自己很够意思的。

韩漠也迎上前去,拱手笑道:“凌大人,护卫不周,让凌大人受惊,恕罪恕罪!”

凌太监上前来竟是握着韩漠的手,神情看起来激动,“韩将军,没事就好,咱家一直在想,韩将军聪明过人武功高强,一定不会有事,现在果然如此,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一时激动,也不自称“本官”,习以为常的“咱家”从口中蹦了出来。

韩漠的手被这太监握着,身上感觉很不自在,但却也只是笑着,至少对方表示出来的感情很真挚,并不虚伪,无论凌太监平日为人如何,这个时候至少表现出对自己的担心之情,这一点,韩漠还是颇为感动的。

“凌大人这两日可过的好?”韩漠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微笑问道。

凌太监脸上立刻显出委屈之色,左右看了看,低声恨恨道:“韩将军不在,有些人就无法无天,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韩漠不动声色,只是微笑道:“哦?凌大人,出了何事?”

凌太监看到御林军的阵仗,他又不是傻子,在皇宫多年,什么事情没有听过,知道韩漠今日是回来大动刀兵报复而来。

韩漠失踪,凌太监就感觉其中有问题,但是他实际上无兵无权,即使当时知道韩漠失踪有问题,却又能做些什么?

当韩漠失踪后,凌太监才意识到,没了韩漠这个靠山,自己这个监察使实在算不了什么。

听韩漠这般问,凌太监脸上立刻显出委屈之色,看见四下里的将士离得远,这才拉着韩漠的手臂,凑近低声道:“韩将军,咱家……咱家还有一件事儿要求你帮忙!”

韩漠不动声色微笑道:“凌大人,恕韩漠高攀,你我也算得上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韩漠若是能帮忙,自然是竭尽全力,说什么求不求这话……见外了!”

凌太监听韩漠称自己是朋友,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感慨道:“韩将军,你……你真是年轻有为。你将咱家视为朋友,咱家……咱家这一辈子,你是第一个将咱家当做朋友的人……!”他神情激动,看起来感情倒是极真挚。

这凌太监自幼进宫,净身做了公公,在那宫里因为会做人以及机遇好,一步步爬上来,这一路行来,自然是受尽苦楚,宫中太监,那也是互相斗心勾角,凌太监也不存在有什么朋友。

此时韩漠虽然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是听在凌太监的耳朵里,那是让凌太监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尊重,顿时对这位韩将军更是充满着大大的好感。

韩漠见自己一句话,竟然让凌太监如此激动,也是有些意外,他虽然贵为世家子弟,但是等级观念并不强烈,一直以来,也没有将凌太监当做阉人看待,更不会瞧不起他。

“凌大人,你且说来,有何事要吩咐韩漠去办?”韩漠微笑着拍了拍凌太监的手臂,温言道。

凌太监这才低声道:“韩将军,你失踪这两日,贺学之和司徒静胡作非为……就在昨日,他们硬是逼着我写了一份折子上奏朝廷……!”

韩漠皱起眉头:“什么折子?”

凌太监当即便将事情的始末悄声说了一遍,神情显得极是愤怒又是委屈。

韩漠紧皱眉头,他倒不是担心其他的事情,只是这折子到了朝廷,进入内阁,身为内阁成员之一的户部尚书韩玄道自然是要知道折子里的内容,韩玄道即知道,自然会将自己失踪的消息告诉韩玄昌知道。

韩漠就担心韩玄道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后,会伤心难过。

毕竟这失踪一说,在这种政治人物身上,往往就是死亡了。

韩玄昌到时候自然不会将自己失踪的消息告诉韩夫人和家中诸人,但是他自己却是要承受巨大的失子之痛。

八百里加急,韩漠现在就算立刻派人去送信报平安,只怕这两道消息中间空缺出来的时间,也是要让韩玄昌悲痛一番的。

想到这里,韩漠对于贺学之这伙人的怒意,更是加深。

“凌大人,那你要我……帮什么忙?”韩漠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

凌太监有些尴尬地道:“只是……只是回头要让韩将军为咱家做个见证……这上折子的事儿……唔,并非出自咱家本意,是被……是被贺学之和司徒静逼迫……!”

凌太监敏锐地感觉到,这一次,贺家只怕是要倒大霉了,自己上折子,只怕已经得罪了苏家,所以他要韩漠作见证,那是到时候好向苏家解释一番。

韩漠闻言,顿时微笑起来。

他还正想着凌太监回头做个人证,此时凌太监反过来要自己帮他证实受过贺学之和司徒静的胁迫,那是正中下怀的事情,于是微笑道:“原来是这样……凌大人放心,这件事情,那是教凌大人受委屈了,韩漠就算拼着得罪人,也会全力为凌大人作证的!”

凌太监闻言,更是欢喜,只觉得这位韩将军不但为人好相处,更是一个讲义气的好人,日后若有机会,那一定是要好好报答这位讲义气的韩将军。

“那可就多谢韩将军了!”凌太监松了口气,拱拱手,看起来轻松许多,只要有韩漠到时候作证,也就可以向苏家好好解释那份折子的误会。

“凌大人,也是巧了,韩漠倒也有一事想请凌大人帮忙!”韩漠笑吟吟地道。

凌太监一愣,这报答的机会倒是来得好快。

只不过他却想不出来,以韩漠现在的能耐和实力,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他还没多问,韩漠已经笑道:“凌大人,你且随我来!”径自往春园正门外走去,凌太监满腹疑惑,只有跟在韩漠的身后,也走到春园大门之外。

春园门外的场地极是空阔,此时却是有上百名手无寸铁的城守军将士,都在窃窃私语着,不少人脸上都显出忧虑之色,见到韩漠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韩漠的身上。

韩漠当门而立,忽地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来,右手握住,高高举起。

所有人都看见,那是一头黑色的狼形令符,正是用来调动城守军所用的狼符!

城守军将士面面相觑,贺勉当众招供,这狼符的狼首令符是从诸葛民身上盗出来的,也就是说,贺勉调动城守军,那并不是真正的调兵军令,是触犯了军法。

但是狼符本身,却是地方城守军的令符,代表的就是最高的军令权!

人群中,开始有人跪下!

很快,上百名城守军将士,都在狼符的威势下,跪满了正门前的场地。

“贺勉的话,你们都是听到的,他盗取令符,擅自调军,违反军法,已被拘押!”韩漠声音淡然,“但是……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都是被他所骗……你们还是朝廷最忠诚的士兵!”

这帮城守军,最害怕的,就是被贺勉牵连,此时韩漠这一句话说出来,不少人顿时松了口气,本来有些混乱的军心,顿时稳了下来。

“多谢韩将军!”中间立刻有人道,于是众将士都齐声道:“多谢韩将军!”

韩漠高声道:“除了贺勉,城守军中如今谁的职位最高?”

沉默一阵,从人群中出来两个人,一起上前来对着韩漠行了礼:“末将二人是城守军都尉!”

韩漠点点头,此时凌太监就在他身边,于是对他二人道:“这位是监察使凌大人!”

两位都尉立刻向凌太监拱手行礼。

凌太监见两名一身甲胄的勇猛武将对自己屈身行礼,那股子官威重新回到身上,颔了颔首,看起来倒也颇有几分威严,不过他到现在还是想不通韩漠要自己帮什么忙。

“二位,我已经派人快马去了新义城,向你们的指挥使大人报讯……如果快的话,用不了多久,你们的指挥使大人便会赶到!”韩漠高声道:“在这之前,我奉了凌大人的指示,有些事情还是要交代你们的。凌大人是朝廷钦派的监察使,夕春的大小事务,都是要由凌大人监察过问……所以,凌大人的吩咐,我是要奉令执行的!”

凌太监一愣,他这才明白,感情自己又是被拿出来做招牌。

他很烦恼,为什么宜春郡发生的诸多事情,每一个人都要将自己这面招牌拿出来招摇呢?

苏克庸自不必说,抓人都是打着监察使的旗号,贺学之和司徒静上折子,那也是胁迫他连同上折子,如今韩漠出手,也是用了这么一招!

自己可真是个香馍馍啊!

两名都尉看了看凌磊,又对视一眼,一起拱手道:“全凭监察使大人吩咐!”

监察使凌大人咳嗽两声,这个时候,他也只能顺着韩漠的话说:“这个……唔,你们指挥使大人到来之前,你们暂且就听韩将军的安排吧……!”看了韩漠一眼,加了一句:“韩将军的意思,那就是我的意思了!”

“是!”两名都尉齐声道。

韩漠倒是没有欺骗这帮城守军,他也确实派人前往新义城那边,向诸葛民陈述贺勉的这件事情。

他入城之前,已有人为他打探到城中的大致情况,他知道城守军在贺勉的率领下控制着夕春城,可是萧灵芷当时却是很为怀疑,因为根据她对诸葛民的了解和判断,诸葛民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轻易调动城守军做这种事情。

萧灵芷是萧太师身边的得力助手,她掌握的各地官员情报,自然不可小觑,更何况燕国地方的最高官员,就是郡守和指挥使,萧灵芷对于这帮高级地方官员,自然是非常清楚他们这些人的脾性和做事方法。

韩漠对于萧灵芷的判断,也是深为赞同,只觉得城守军忽然从新义城调过来,中间只怕是大有问题,所以立刻派了人快马加鞭赶往新义城,问询此事。

他知道,如果不出意外,诸葛民只怕正在前来夕春城的途中,那个家伙,一定会前来解释这件事情。

如果贺家这次计划成功,一切顺利,诸葛民或许装糊涂,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但是他只要掌握一点贺家有可能倒霉的风向,一定会全力撇清与这起事件的关系。

韩漠扫了城守军一眼,才缓缓道:“两位自然清楚,说到底,如今夕春这边还是要安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咱们作为朝廷的军队,必须要保证秩序的井然……在诸葛指挥使大人到来之前,监察使大人希望你们城守军立刻封锁夕春城的四门,任何进出人员,都要严密检查,若有异常,立刻抓捕……另外城中的警备也必须加强戒严,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在贺大老爷居住的春园之中,竟然有刺客众目睽睽之下刺杀了粮署司司库贺寅,这样的事件,绝不能再发生……!”

两位都尉闻言,都是有些惊讶。

他们本以为自己已经被列入叛军,事后有可能要接受严厉的处罚,为此都是心中惶惶,但是韩漠此时不但没有怪责,反而将维持秩序的任务交给他们,这让他们有些出乎意料。

韩将军的心胸,似乎很宽阔啊!

不过这却也让这两名都尉有些感动,毕竟这样继续任用“叛军“执行任务的心胸,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

“韩将军,凌大人放心,末将这便安排下去,绝不会出任何岔子,否则提头来见!“两人单膝跪下,齐声道。

韩漠肃然道:“只望你们……将功赎罪!”

那两人再不多言,起身来,高声道:“大伙儿听着,通知其他弟兄,立刻封锁城门,全城戒严……若有差池,杀无赦!”

所有的城守军将士都哗啦啦起来,齐声道:“是!”

看着城守军离去,凌太监颇有些疑惑,小声道:“韩将军,这帮家伙之前还跟着贺勉反叛……现在还让他们封城,会不会出麻烦?”

韩漠微笑道:“凌大人放心,这帮士兵,也都是有家有室,谁都不希望白白送死……对于他们来说,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他们会做得更好,更何况……!”韩漠凑近凌太监,低声道:“咱们还有两千战无不胜的御林军!”

凌太监叹道:“还是韩将军处事得当!”

“城守军处理好了,接下来……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韩漠摸着下巴,眼中现出犀利的寒光。

就在此时,却听到一阵车轮声响起,凌太监不由抬头望去,只见大道之上,自左边来了数辆马车,车行辚辚,马车四周,竟是有近百名御林军士兵护卫而来,当先一名将领,身材魁梧高大,满脸胡须,颔下的大胡须在风中飘动,却是薛绍。

“车里面……是谁?”凌太监看着马车缓缓驶来,不由很是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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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六章 分化

韩漠自然也是瞧见往这边驶来的马车,却也不多说,只是转头便往园子里走去,身边的凌太监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来了这一群人,韩将军怎么连话也不说,掉头就走呢?

韩漠进了园子,向凌太监笑道:“凌大人,你暂且歇息一番,待会儿还有好戏要看……真正的好戏!”也不多言,往园子里面去,径自来到一处小雅居之前,门前却是有数名御林军在护卫,见韩漠过来,都躬身行礼,韩漠摆摆手,推门而入,反手关上门,也不多看,直接走到雅居的正座上,一屁股坐下,端起旁边案几上已经沏好的热茶,美美地品了两口,这才放下茶盏,靠坐在椅子上,转头看着偏座的司徒静。

这雅居之内,除了他,就只有司徒静一人。

司徒静脸色泛白,神情极是难看,瞧见韩漠转头看向自己,这才恨恨道:“韩漠,你到底想干什么?本官是朝廷命官,你这是……你这是要囚禁本官吗?”

韩漠冷冷瞥了司徒静一眼,很惬意地靠坐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并不说话。

司徒静见韩漠不言语,更是恼怒,但是不知怎地,这个年轻人表现出来的极度冷漠,让这位郡守大人只感觉浑身上下很不自在,而且一股股寒意从心中直往外冒。

“韩……韩漠,贺勉的话,你……你不要相信!”司徒静压低声音道:“他是在胡说,一派胡言……!”

韩漠再次端起茶盏品了起来,虽然对方是堂堂郡守,但是看在韩漠的眼里,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根本让他生不出哪怕一丝的敬意。

“胡说?”韩漠放下茶盏,终于淡淡地道:“我倒是没有想到,一个人胡言乱语,能愚蠢到他那样的地步。司徒大人,你莫忘记,他的那番胡语,足以让他掉脑袋……如果不是事实,他敢这般胡言乱语?在我看来,他所说的话,没有一句假话,恰恰相反,每一个字都是真的……道理很简单,只有将这些事实说出来,才可能牵涉到更尊贵的人物,如此一来,他这条小虾米也就不重要,如果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逃得一条生路……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

司徒静想要争辩,可是他这一瞬间,却觉得说什么都有些无力,韩漠在这一夜发动的反击,让人意想不到,打得贺学之和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无法想象,韩漠手中如今究竟掌握了多少的证据和把柄。

他更无法想象,贺学之与他在宜春郡根深蒂固,盘踞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被一个年轻人在一夜之间反击的如此狼狈。

“你……你想怎么样?”片刻之后,司徒静才吐出一句没有丝毫底气的话来。

韩漠十指相扣,放在小腹处,凝视着司徒静,淡淡道:“贺家……要倒了,你还准备靠着这颗大树?”

司徒静眼角抽搐。

他已经四十多岁,而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不过十八岁。

但是他们现在的架势和谈吐,就像年纪颠倒了一样,韩漠年轻的躯体之下,那老成而阴冷的气息,让司徒静感觉的有些战栗。

这个年轻人,真他妈只有十八岁?

司徒静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但是瞧见韩漠那双锐利的目光正盯在自己身上,他强打精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一些:“韩漠,你这话……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好意!”韩漠不假思索:“我明白,司徒大人身在宜春这潭浑水,有时候总是免不了身不由己……许多的事情,或许也不是出自本意。”顿了顿,继续道:“以前靠着贺家这棵大树,在我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对,毕竟要在这边办好差,世家的力量……总是不能得罪的!”

司徒静狐疑地看着韩漠,不知道这个狡猾的年轻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现在是真的不敢小看这个年轻人了,在他一副年轻清俊的皮囊之下,有着可怕的智慧和心机,司徒静甚至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白活了,也是经过阴谋斗争出来的人物,怎么招招都敌不过眼前这个小煞星呢?

“大树烂了!”韩漠似乎在对司徒静教诲,又似乎在喃喃自语:“就该砍掉这棵大树,重新找一棵大树……至少找一颗更粗的树,那才靠得住,不是这样吗?”

司徒静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道:“韩漠,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有什么话,痛快地说出来,在我的面前,你没必要装神弄鬼。这一套训斥人的把戏,你还没生出来,我就会了!”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韩漠淡淡道:“站出来,将贺家的底给我抄掉……你知道很多事情,那是你活命的筹码!”

“抄底?”司徒静冷笑道:“看来你早就打算扳倒贺家了……!”

“司徒大人比我更明白,我们的游戏……本就是你死我活。”韩漠冷然道:“我是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你应该知道,我手中如今掌握的证据,即使没有你,要整垮贺家,那也是很容易的事情……除了萧家,我相信所有的世家都在等待着这些证据的出现!”

司徒静沉默了片刻,盯着韩漠道:“你是想分化我们?让我们自相残杀?”

韩漠冷笑道:“笑话,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我用得着使用这一招?我刚说过,没有你,我依然可以很自信地搞垮你身后的大树。”

“那你为何要这样?”司徒静眼眸子深处,显出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光芒:“为何要给我机会?”

韩漠耸耸肩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如果这次给了你机会,你以后或许会回报我……很现实的事情,我当然不会没有目的地给你机会。”

“回报你?”司徒静无奈地笑了笑,“韩漠,贺家倒了,你以为我还有能力回报你?我确实知道贺家不少事情……但是贺家也知道我许多的事情,我固然可以抄他们的底,但是……他们同样也可以回头咬住我……这件事情真要闹到最后,我就算能保住这条性命,但是这位置,却是不可能再坐得住,这一点,你比我更加清楚!”

韩漠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先保住命……其他的,后面再说……你该相信,我韩家有能力保住你的命!”

司徒静看着韩漠,又是一阵沉默,终于道:“韩漠,你……真想帮我?”

“是你自己帮助自己!”韩漠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只觉得这茶果然是醇的很,那股股浓郁的茶香味,让他的心情很舒畅。

司徒静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开始在并不宽阔但很精致的雅居之内来回走动着,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他忽然停住步子,转身盯着韩漠,低声问道:“萧家……我怎么办?”

这话若是不明白的人听见,会觉得前言不搭后语,但是韩漠明白他的意思。

萧家和贺家不管是否有分歧,但终归是同盟,如果司徒静真的帮着韩漠抄了贺家的底,到时候贺家倒台,那么萧家将是一个怎样的反应?对于出卖了贺家的司徒静,萧家将采取一个怎样的手段?

司徒静不得不担心这一点。

他说这句话,已经表示了他对韩漠的妥协,他可以出来反叛贺家,但是……韩漠必须给他一个承诺,必须承诺要在萧家的打压下,韩家必须保住他。

“你想得太多了。”韩漠淡淡道:“那是后面的事情。”

司徒静不甘道:“但是对我很重要……你必须给我一个承诺……!”

韩漠声音冷起来:“我从不给人任何承诺……你可以赌一赌,如果你继续抱着贺家这课烂树,会有什么结果……砍掉它,又是一种什么结果……我也不知道,但是你可以赌一赌的……!”他脸上显出轻蔑的笑意:“司徒大人如今好像也只能赌一赌了……我希望你不要押错注!”

他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缓步走到雅居的门前,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走回去将那一杯茶一饮而尽,舔了舔嘴唇,赞道:“好茶!”再不多言,丢下目瞪口呆的司徒静,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薛绍就在不远处等候,见到韩漠出来,薛绍快步上前来,恭敬道:“大人,城里的贺家长老……都被我们请来了,一个不少!”

韩漠很欣赏这个“请”字,笑眯眯道:“老人家这天还没亮就被你们叫起来,是不是……很不开心?”

薛绍自打韩漠回来,整个人看起来已经精神许多,恢复了往日的勇猛气魄,笑道:“总有些不愉快的……不过这些长老们很懂事,他们看到我们手里的刀子,就很规矩……!”

韩漠点点头,笑道:“吏部的官员们,是否都已经过来?”

“是!”薛绍回道:“吏部的官员和贺家的长老们,都在春园正堂等候!”

韩漠背负双手,抬头望天,黎明的曙光已经开始降临在这片古老的东方大地之上,晨曦的空气,清新无比。

“去请贺大老爷!”韩漠抬步往前走,“让他激动不已的礼物,总是要让他看看的!”

第四一七章 长老官吏一堂戏

春园是整个夕春城最奢华最大气的庄园,它的正堂自然也有着相称的气派,宽阔大气,摆设着各类奢华的装饰,正座之下,两排奢华的金丝楠木大椅子相对排开,古色古香,正堂之中甚至还漂浮着檀香的气味。

这处正堂,韩漠初来夕春的时候,还曾用来为他接风洗尘,也正是在那一天,就在这处正堂中,韩漠看到了艳雪姬身着金色紧身衣,在堂中如飞天妖姬般性感曼舞,那是让他很难遗忘的一个诱惑场面。

檀香飘动,可是这股子香味,并没有让正堂中的这些客人们平静下来。

贺族的六位长老,大灾一起,早就躲到了夕春城这边来,不过这阵子他们倒也是过得很安逸,并没有因为洪灾让他们过的不舒服。

但是今天,他们却很是不舒服了。

被人惊扰倒也罢了,关键是从热腾腾的被窝里被逼起来,更是被带到春园里来,让他们愤怒之余,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御林军是哪根神经搭错了,这大清早天还没有亮,他们是要干什么?

坐在他们对面的五六名吏部官员,虽然神色各异,但是在这些官员的心中,那都是对贺家大大不满,自打进入宜春以来,贺家处处与苏克庸为首的吏部官员打擂台,吏部官员的处境也一直不好,所以无论是不是隶属于苏家的官员,内心里都是极其不痛快的。

苏克庸的死,更是让这些官员们对贺家恨之入骨。

他们都不是白痴,虽然无法证明苏克庸真实的死亡原因究竟是什么,但是他们能够感觉到,在韩漠失踪贺家发动反击的这一时间内,一向刚直的苏克庸不明不白死去,那中间肯定是有猫腻的。

畏罪自杀?

正像韩漠所杀,这四个字,何以服天下?

而贺族的几位长老,对吏部官员,那也是没有任何的好感。吏部官员前来宜春郡,实际上的目的,就是为了搞到宜春的一些世家地方官员,目的清晰明了,这无疑是动摇贺族根本的事情,所以长老们一个个大腹便便地坐着,但是那一双双看起来有些昏花的眼睛,却都是不怀好意地往吏部官员们的身上打量着,偶尔双方的目光一接触,却都不移开,互相对视,火药味十足。

不过除了双方的敌意,在这些人的心中,更关心的却是接下来究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春园之内,处处都是御林军的身影,据得知,城守军刚刚封城,城内戒严,一片肃杀之气,这让并不了解今夜事态的众人都有些茫然。

……

“监察使大人到!”

“郡守大人到!”

“韩将军到!”

门外连续传来高喊声,从正门外,一身官服的监察使凌磊第一个进门,在他左右,一个是一身甲胄戴着豹头甲盔的韩漠,另一则是神情有些黯然的郡守司徒静。

“见过凌大人!”堂中的吏部官员们和贺族长老们立刻起身来,纷纷拱手相迎。

贺族长老对于韩漠,自然是存有敌意,而吏部官员对于司徒静那也是一腔怨怒,但是这位监察使大人,双方倒是没有什么不满。

凌磊也是拱了拱手,一边是吏部官员,另一边虽然只是普通百姓,但这一群百姓可是贺族长老,属于有着尊贵地位的白衣之身。

凌磊还想让韩漠坐主座,却被韩漠拉着手臂,让他在正座坐了,而正座左右的上首位,各有一处空座,韩漠在吏部官员这边的正上位坐了,司徒静在长老那边坐下,与韩漠相对。

“凌大人,不知大人召唤我等来此,有何吩咐?”坐在司徒静下首的一名贺族长老率先起身,拱手问道。

这位是贺族的大长老,在贺族是很有地位的人,威望极高,年过七旬,须发皆白,但是看起来身体还不错,一大早“请”过来,也看不出他身体有何不适。

凌磊神情有些尴尬,这哪是他召唤过来,不过是韩漠打着自己的旗号将这些人召唤过来罢了。

“韩将军,那个……那你来说!”凌磊看着韩漠,客气地道。

韩漠也不客气,起身向凌磊拱了拱手,瞥了对面的司徒静一眼,只见到司徒静正靠在椅子上,似乎在想着什么,神情看起来有些呆滞,淡然一笑,大声道:“首先,本将要向诸位长老和大人们说声抱歉,惊扰你们的睡梦,实在是对不住了……不过,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发生,在座诸位也是如今夕春县这边能够商议大事的人物,所以……为了百姓,诸位也只能辛苦一些了!”

大长老自以为很有身份,望着韩漠,苍老的嗓音很不客气地道:“十万火急?韩将军,自打你们这群人来到宜春,每一件事儿都成了急事……老朽倒想问问,你们御林军到这里来,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韩漠淡然道:“您是贺族的大长老吧?”

“老朽正是!”

“大长老,监察使大人和本将请你们过来,并不是让你们过来问问题……只是让你们过来商议一些事情,又或者说,让你们知道一些事情而已。监察使和本将在没有发问之前,你们……没有资格提出任何问题!”韩漠神情冷峻,在他的眼里,面前的所谓大长老,也不过是一介白衣而已。

大长老一怔,他还真没遇到过有人这样跟他说话。

他是贺族大长老,在这片土地上,谁见到他不是恭恭敬敬,就算是家主贺庆之还有大老爷贺学之,见到大长老,那也是客客气气,不敢有丝毫的亵渎。

谁知道这个黄毛孺子般的年轻将军上来一句话,就毫不客气地这样冷语相对,这让老人家就像吃了苍蝇一样,喉咙卡住。

旁边立刻有一名长老叫起来:“韩将军,你怎么说话的?这是我们的大长老,你……你真是毫无礼数。韩家的人,都是这般蛮不讲理吗?”

韩漠淡淡道:“要讲礼数,回头我再和你们讲,现在可不是讲礼数的时候。”

这帮长老那都是倚老卖老的范儿,并不清楚当下形势的这帮老家伙,岂容一个年轻晚辈放肆,立刻有人起来指着韩漠道:“好小子,你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你可要知道,就是你的父亲……甚至是你的爷爷到了这里,也得对我们客客气气。你是……是了,你是韩正坤的孙子吧?你爷爷我是见过的,当年我们和你爷爷还在一个桌子上喝过酒,你对我们这般无礼,若是被韩正坤知道,有你的好果子吃。你不懂礼数,你们家那老家伙总该懂吧?他就没教你如何尊老?”

韩漠面无表情,平静道:“我爷爷教我最多的,不是如何尊老,而是如何忠君!”对于韩漠来说,他对韩族那帮老古董都不怎么留情面,你们贺家的老古董,他更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还有其他长老要说,韩漠哪愿意和他们就“尊老”这个问题纠缠下去,抬起手,沉声道:“诸位长老,贺勉这个人,你们该知道吧?”

众长老面面相觑,然后将目光投向一人,那人亦是一名长老,六十多岁年纪,起身道:“贺勉是老夫的孙儿,韩将军认识他?”

“原来是你的孙儿?”韩漠冷笑道:“当然认识,你们家贺校尉做下那样大的事情,我怎能不认识!”

那长老眯着眼睛道:“韩将军的话……老夫不懂!”

“贺勉盗去狼首令符,私调城守军,带兵入城,更是擅自囚禁吏部众位大人,这事儿……诸位长老莫非不知道?”韩漠阴沉道。

那长老先是一怔,随即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其他长老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实际上这帮长老还真不知道这些事儿。

贺族的长老们,只是在本族事务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这一类涉及到严密计划的行动,这帮老家伙是很少知道的。

他们倒也知道贺勉带着城守军入城,但是这中间的事情,却是不清楚,此时韩漠所言,就如同五雷轰顶,轰击在他们的头上。

盗取令符,私调城守军?

这是什么样的大罪啊,弄不好,那是要诛连很多人的!

吏部官员们顿时来了精神,韩漠这句话,在他们看来,就像是在为他们做主,想到被城守军软禁在县衙后院的屋子里,这群官员又是愤怒又是委屈,立刻有人起身道:“韩将军,那贺勉罪大莫及,当真是……当真是十恶不赦,需要好好严惩才是!”

“不错,韩将军,小小的城守军校尉,就敢带兵将我们抓起来,更是动手殴打过苏侍郎,那是将朝廷置于何地?”

“我等受圣上委派,前来宜春郡公干,代表的是朝廷。”一名官员气呼呼地道:“不问青红皂白,更是巧立名目,将我们软禁起来,这宜春郡,还是燕国的土地吗?”

韩漠嘴角泛起笑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帮吏部官员,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贺族大长老终于道:“韩……韩漠,你这话,是真是假?”

“郡守大人在这里,你们问他就知道!”韩漠坐了下去,漫不经心地瞥了司徒静一眼:“郡守大人对于这件事情,那是十分清楚的!”

司徒静听到提起他,顿时抬起头来,脸色有些难看,而众位长老,也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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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是妇女节,祝女性同胞们节日快乐。作为半边天的你们,男人的成功,永远离不开你们的帮助与鼓励,自古至今,男性的光辉之后,是女性默默的伟大。在此表示崇高的敬意!!

第四一八章 堂上争

司徒静忍不住看了韩漠一眼,却见到韩漠眼睛盯着旁边的一面屏风,似乎是在欣赏着屏风上的山水风光图,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道:“贺勉的事情……正如韩将军所言,他确实是用了卑劣手段,从诸葛指挥使那边盗取……盗取了狼首令符……私下调兵……!”

大长老可没有老糊涂,立刻道:“郡守大人,这我就有些不懂了,贺勉就算盗取到狼首令符,没有郡守大人的狼身令符,便不能合二为一……没有完整的狼符,他如何能从新义城那边调兵过来?”

司徒静一愣,而吏部官员们,则是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看着司徒静,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怀疑。

凌大人对于这样的事务,一窍不通,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关窍,靠在椅子上,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只有韩漠,嘴角带着笑意。

韩漠知道,只要司徒静一开口,贺族的长老们必定有所察觉,他们这些老家伙毕竟也是曾经玩弄过权谋的过来人,定会怀疑司徒静是否有什么猫腻,甚至于可能感觉到司徒静有可能要背叛贺家,如此一来,这一群老家伙势必会与司徒静针锋相对,这双方一对上,许多的漏洞和毛病就会显露出来,正好让旁边的吏部官员们看个清楚。

韩漠记得很清楚,曾经自己很小的时候,韩正坤抱着幼小的韩漠坐在花园子里,看着两条小狗儿在撕咬,韩正坤温柔地摸着自己孙儿的小脑袋,柔声道:“孙儿啊,真正的聪明人,要懂得看狗咬狗的精妙之处……要知道如何去让狗咬狗……等你长大了,这对你会很有帮助!”

韩漠对爷爷这句话,记忆深刻。

他也知道,有时候让狗咬狗,那是一门艺术,一门高深的权谋艺术。

而眼前,这一幕狗咬狗的闹剧让他觉得很过瘾。

司徒静也感觉到所有人都目光都不坏好意地看着他,而这个时候,那个无良的韩漠竟然置若罔闻,看起来似乎对屏风上的绣画很感兴趣一样,一点也没有要过来帮自己解围的意思,无奈之下,只是咳嗽一声,故作镇定地道:“谁说没有完整的狼符?在这之前,贺勉是拿着诸葛指挥使手迹的书信暗中来过夕春城,将书信交给过本官……里面写着要调兵过来维持这边的秩序……本官这才将手中的狼身令符交给了贺勉……后来才知道,就连那封书信,也是贺勉令人模仿诸葛指挥使的手迹,伪造出来的……贺勉是罪大恶极,绝不可恕的!”

大长老冷笑道:“郡守大人,你的意思是说,贺勉拿来一份伪造的书信,你便将狼身令符交给了他?这……未免有些太过草率吧?”

司徒静脸憋得有些泛红,恼怒道:“大长老,你这话什么意思?夕春形势紧张,多调派兵力前来驻防,那也是好事……诸葛指挥使是城守军最高指挥官,他想加强夕春的兵力,并且送来书信,本官自然是同意的。只不过本官没看出那书信是假的,更没有看出贺勉竟然有胆子伪造书信……这倒是本官的失误!”

贺勉的爷爷一直瘫软在椅子上,此时也禁不住问道:“郡守大人,那书信何在?”

“已经毁掉!”

“为何要毁掉?”大长老冷视司徒静:“若要证明贺勉伪造书信,那便是罪证,郡守大人为何要毁掉?莫非想要隐瞒什么?”

司徒静在宜春郡,一直依附于贺家,在外面看起来是位一方大员,但是在这些贺族人的眼里,不过是贺族的一条狗而已,并没有任何的威信,所以大长老根本不敬畏这位郡守大人。

他现在是要极力推掉贺勉的罪责,因为贺勉一旦确定有罪,损失最大的,那只能是贺家,在这个时候,那是宁可废掉司徒静,也要保住贺勉。

司徒静眼角抽搐,眼眸子深处闪现出怪异的光芒,又或者说,那是一种充满着悲哀的神色。

他这一瞬间,心已经凉到了极点。

大长老的意思,他已经察觉到,这个老家伙,是要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推,以此去保住贺勉。

他深深地感觉到一种悲哀。

在贺族人的心中,自己果然是一件用来利用的工具而已。

在这些长老并没有清晰事情的真相之前,仅仅因为察觉到司徒静的话语似乎有针对贺族的迹象,便立刻调转枪头,将矛头对准了司徒静。

司徒静心中即使悲哀又是愤怒,原来自己在贺族人的心中,竟然是如此一个分量,仅仅因为一句话,他们就可以抛弃自己,将自己当成垃圾一样抛弃。

他猛然醒悟,自己这么多年,究竟得到了什么?

在这关键的时刻,自己只能成为世家斗争中一个可笑的工具而已,韩漠要利用自己对付贺家,而贺家也毫不留情地抛弃自己,自己所处的地位,是何等的可悲。

他记得一句话。

看一个人的心术,看他的眼睛!看一个人的身价,看他的对手!看一个人的底牌,看他的朋友!

司徒静自诩为一方大员,堂堂的宜春郡郡守,但是这个时候,用这句话来考察自己,自己实在是渺小到了极点。

且不说心术,在心术上,那是连韩漠这样的年轻人都斗不过的。而看自己的身价,自己却没有对手……自己觉得是对手的人,却根本不将自己当做对手,而只是当做利用的工具而已。至于底牌……很可悲,在这个时候,他没有任何能够帮他的朋友,也就没有任何的底牌!

他因为心凉,产生了一种极难压抑的愤怒,霍地起身,指着大长老怒喝道:“本官毁掉什么,难不成还要向你解释?你是什么东西?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过是一介布衣,如此质问本官,究竟意欲何为?至于贺勉,其罪当诛,也用不着多说什么……至于这背后是否有你们贺族的其他人参与,本官是一定要细细调查的,查处一个惩办一个,本官就不相信,你们贺族在这宜春郡,还真的能够一手遮天……这天下,还是姓曹!”

他因为愤怒,脸上的肌肉扭曲,神情看起来极为可怖,这一番言语极是严厉,不但是这些长老,就是吏部官员以及正座的凌太监,也都有些惊讶。

长老们一怔之后,立刻有一名长老起身来,便要反唇相讥,却被大长老伸手拦住,示意几名起身的长老坐下,他自己也是缓缓坐下,苍老的声音缓缓道:“郡守大人,你也不必动怒……韩将军,既然要议事,只怕还缺了一个人吧?”

韩漠这才将眼神从那绣画上收回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了司徒静一眼,才淡淡道:“大长老是说贺大老爷吧?我已经派人去请了,这会子也该到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薛绍那粗犷的声音:“贺大老爷到!”

韩漠呵呵一笑:“果然是来了!”

贺学之进来时,堂中大部分又是吃了一惊,虽然经过了处理,但是贺学之的嘴巴依旧是破裂不堪,看起来极是吓人。

贺学之身后紧跟着薛绍,进了堂来,贺学之扫了堂中众人一眼,细小的眼眸子显出吃惊之色,随即怨毒地望向韩漠,冷哼一声,走了过去,便有一名长老起身来,为贺学之让了座,长老自己拿了一把椅子在下首坐了。

大长老沉声问道:“学之,这是……谁动的手?”

虽然贺学之在贺族权势极重,但是在族中而言,那还是大长老的晚辈,论及族中内部威望,是不及大长老的。

“是本将!”不等贺学之说话,韩漠已经淡定自若地道:“大老爷口出不逊之言,本将为了维护朝廷尊严,所以……掌了他的嘴!”

又是一番震惊。

吏部官员们和诸位长老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韩漠。

这小子,还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啊!

大长老老脸沉下来,打贺学之的嘴,就等于是打整个贺族的脸,他身为大长老,就不得不发话了,咳嗽一声,冷冷道:“韩将军,你到我宜春,是来显官威的吗?学之有什么不是,那也用不着动手吧?”

韩漠站起身来,也不理会大长老的言语,向监察使凌磊拱了拱手平静道:“其实今天将诸位请过来,不过是要让大家做个见证,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贺大老爷……!”顿了顿,继续道:“苏侍郎的死,贺勉的调军之罪……这些回头自然会有吏部的大人们细细调查,想必朝廷很快也会派人下来彻查……不过比起我送给贺大老爷的礼物,那些,实在算不得什么!”

贺学之转头看着韩漠,他就一直在疑惑,韩漠三番几次提到徐游留下的神秘礼物,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其他人也都有些茫然,不明白韩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名御林军兵士进了正门,单膝跪下,禀道:“回禀大人,诸葛指挥使到!”

韩漠这一次是真正的笑了,他最希望看到的人,终于到了。

贺学之脸上肌肉抽搐,就是上首的司徒静,也是皱起眉头,眼中显出惶恐之色。

回禀兵士刚刚退下,就听门外响起一阵阵脚步声,随即一名身着黑色盔甲的中年将领出现在大门处,这人四十多岁年纪,身材中等,长长的脸,用最常听到的话来说,那是长着一副驴脸,不过一双眼睛倒是亮得很,颔下长着一绺胡须,进了门来,先是停了步子看了看堂内的状况,随即快步上前来,对着凌太监拱手行礼:“末将诸葛民,见过监察使大人!”

谁都知道,这次的监察使是一位太监,这凌磊白面无须,坐在主位,一看就是一副太监相,诸葛民虽然没有见过凌磊,但是只一眼就瞧出他是谁。

凌磊忙道:“是诸葛指挥使吧?免礼免礼!”

诸葛民转头看了看司徒静,微微皱眉,随即又看到韩漠,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韩将军吧?”

韩漠上前来,深深一礼:“晚辈韩漠,见过指挥使大人!”

他自称晚辈,那是给足了诸葛民面子。

诸葛民微微点头,皱眉问道:“韩将军,贺勉在哪里?他盗取令符,私调城守军,本将倒想问问他,他是要造反吗?”

诸葛民一上来的这句话,顿时让贺族众人齐齐失色。

诸葛民这句话,也就等于证明贺勉是真的盗取了令符。

贺学之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死死地盯着一脸微笑的韩漠,更是体会到,这个年轻人真是阴险的可怕,这一夜的行动,步步为营,层层渐进,已经将贺族逼到了绝境。

只是他没有想到,真正的绝境,才刚刚开始。

……

“诸葛将军莫急,贺勉已经被我拘押,随时可以转交给将军。”韩漠此时脸上没有阴沉之色,看起来就像一个循规蹈矩知书达理的好后生,微笑道:“诸葛将军昼夜兼程,辛苦了,先且歇息一番!”

诸葛民道:“本将昨日黄昏时得到消息,便渡船上岸,快马赶来……前方的水潮已经退去不少,本将正要布置灾后的防务事务,却料不到竟然发生这般大事。本将也是糊涂了,被那贺勉在酒中下了迷药,更是被他趁机盗取令符调走数百人,醒来之后竟然因为事务繁忙,并无立刻察觉,若非韩将军派人报讯,我还真不知道竟然出现此等大事。本将疏忽了,已经上折子去了兵部,这贺勉的事儿,总是要好好彻查一番的!”

诸葛民这番话,看似是对贺勉大家谴责,但是其中自然也隐含了对自己的解释。

韩漠浅浅笑道:“害群之马,总是有的。诸葛将军军务繁忙,被刁徒钻了空子,那也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

他二人当众对语,贺族众人一个个脸色难看,吏部官员们则是显出几分“原来如此”的表情,不少人更是直往贺学之身上打量着。

傻子都能想到,如果没有幕后之人,贺勉小小一个校尉,怎会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韩将军,你那礼物是什么?”凌太监对那件礼物显然很好奇:“你要送什么礼物给贺大老爷?”

凌太监一问,所有人都又回到这个问题上。

是啊,究竟是什么礼物,要这么多人来做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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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九章 致命礼物

“我知道,从我踏上宜春郡土地上的那一刻开始,就有很多人想着让我死,不想让我活着回到燕京去!”韩漠扫视着堂中的诸人,淡淡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不会死,而且会毫发无伤地回到燕京去……只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我从宜春郡离开的。”

堂中寂然无声,韩漠这话虽然说的很平和,但是隐藏在话里的杀机,那是谁都能够听得出来的。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心思,每个人对于这句话的理解,也自然有着各自的不同。

韩漠缓缓地走到贺学之的身边,盯着贺学之那肥胖的脸,淡淡道:“大老爷,其实……你应该想到,我韩漠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他说话间,从身上取出一卷画轴来,递给贺学之,“这便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我想你应该会很激动!”

贺学之伸出手,顿了一下,终是接过画轴。

众人都是将目光集中在那画轴之上,而后面面相觑,眼中都显出狐疑之色。

贺学之缓缓打开画卷,只看了两眼,那张本就极为难看的脸庞,一时间就像看到鬼一样,瞬间苍白,张着已经破裂不堪的嘴,竟是发不出声音,手一软,手中的画卷竟是落在地上,他整个人一时间僵住,就像见到了魔鬼一样,一动不动,额头也在一瞬间冒出冷汗来。

贺学之的这个反应,更是让堂中诸人一片茫然。

诸葛民皱起眉头,上前去从地上捡起那幅画轴,打开来,仔细看了看,只见这上面既不是人物画,也不是山水画,而是极为奇特的线条。

就像蜘蛛网,纵横交错,有些地方的线条粗,有些地方的线条细,有些地方画着圈,有些地方点着黑点,怎么看都没有半分的美感,而且越看越让人觉得糊涂。

诸葛民一脸疑惑,忍不住看向韩漠,目光中充满询问之色。

贺学之喘着粗气,身体忽然像痉挛般,抽搐起来,竟是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口吐白沫,样子极是恐怖吓人。

长老们立刻都围拢上来,大长老已经沉声道:“快派人去请大夫!”

便有一名长老想出去,早有薛绍横刀挡住,高声道:“没有韩将军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出大门一步,违令者……杀无赦!”

大长老怒视韩漠,嘶哑着声音道:“韩漠,你究竟要做什么?学之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请大夫也有错?你也未免太过狂妄了吧?”

韩漠淡淡道:“你放心,贺大老爷不过是太激动而已……死不了人的,诸位先都回去坐好,我很快就会让他好过来!”

他身前去,在贺学之身边蹲下,右手成拳,猛地一拳捶在贺学之的胸口,就听“哇”的一声,从贺学之口中喷出一大口污物来,全都喷在贺学之的胸口,酸臭不堪,而贺学之的眼珠子这才缓过来,口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神情看起来呆滞的很。

旁边众人不少都捂起鼻子,诸葛民更是后退几步,皱着眉头。

大长老毕竟不是一般的老没用,他愈发感觉今日事情的古怪,贺学之看到一幅画,便神色大变抽搐痉挛,而韩漠更是不许人出门,这情势已经表明,今日的事态对于贺族来说,不容乐观。

他心中隐隐觉得,韩漠将贺族的众位长老都请过来,未必是要来商议什么事情,那也许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只怕是将贺族的众位长老全都控制起来。

大长老虽然这一辈子经过许许多多的风雨,但是他此时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再去看韩漠嘴角挂的冷笑,心中陡然一寒。

控制贺族长老,那目的是为了什么?

贺族长老最大的能力,就是有足够的威望集中起贺族以及附属的族人……!

似乎明白了什么,大长老眼眸子深处,蓦然间,显出一股子惊惧之色,这个小阎王果然是手段厉害,不经意间,竟是将宜春这边的主要人物全都控制起来,也将宜春大致的形势,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大长老一挥手,有两名长老上前来,扶起贺学之,让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韩将军,能不能将那幅画,给老朽看看?”大长老声音平和下来,他也猜到那副画轴不同寻常,否则贺学之也不可能惊吓成这个样子。

此时堂中上下,都是对那副画轴极感兴趣。

监察使凌大人更是从上面下来,靠近到诸葛民的边上,诸葛民自然明白凌大人的心思,急忙将手中的画轴奉了上去。

凌太监结果画轴,看了看,越看越迷糊,忍不住道:“这……这画的是什么?”

韩漠微笑道:“凌大人不急,很快就知道的。”从凌太监手中接过画来,递给大长老,“大长老,你老见多识广,只怕是明白上面的意思吧?”

大长老接过话,双手摊开来看,旁边的长老们也纷纷上前来,围在旁边看着,最终都是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交头接耳,讨论这上面画的究竟是什么。

大长老盯着画轴看了良久,将画轴递还给韩漠,此时的他,却保持了冷静:“韩将军,这上面的东西,恕老朽见识的少,并不明白是什么玩意……韩将军可否为大家解释一番?”

韩漠将卷轴递给上前来的吏部官员,也让这帮官员看看是什么东西,随即向大长老淡淡笑道:“不瞒大长老,在你们看来,这上面画的只是杂乱的线条,但是对于本将来说,那……是一场噩梦,本将差点就死在那里面!”

吏部官员此时也是议论纷纷,忽听其中一人道:“依下官看,这上面的笔画看似杂乱,但却是有些规律……!”

其他官员立刻道:“闵大人此话怎讲?”

那闵大人是吏部的一名员外郎,是吏部次于尚书、侍郎、以及吏部郎中的第四等级官员,指着上面的图画道:“诸位且看,这上面的线条,就如同纵横交错的道路,其中这……这……还有那里……对了,再加上中间这个位置,总共有九个圈儿……!”

“这圈儿又何解?”立刻有人问道。

闵大人脸上不无得色,毕竟别人没看出来的门道,他看出了一丝端倪,摸着颔下胡须道:“下官入吏部之前,曾在工部办过一阵子差,负责的就是施工地图,这上面的图画,倒像是……!”禁不住看了韩漠一眼,只见韩漠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于是大声道:“这图画,倒像是一副工程图!”

“工程图?”立刻有人反驳道:“不对不对,这怎么可能是工程图?”

这倒也不是反驳之人有什么精妙的见解,不过在他看来,能将贺学之吓得倒地抽搐,区区一幅工程图怎么可能做到。

只不过韩漠已经拍起手来,笑道:“这位大人果然是慧眼如炬,不错,这幅图,就是一副工程图了!”

诸葛民上前来,疑惑道:“韩将军,这是一幅什么工程图?看着上面的线条极其复杂,倒不像建造房屋楼阁的图纸……!”

“八-卦-困!”韩漠一字一句道。

他说出这三个字,堂中众人的表情顿时都精彩起来,有的茫然不解,有的豁然顿悟,有的惊讶万分,而贺学之贺大老爷听到这三个字,身体再一次颤抖起来。

大长老显然是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他的神情在这一刻间,也像看到了鬼魅一样,变的极是难看。他呆呆地看着吏部官员们手中的画轴,身子晃了晃,旁边立刻有人上前来扶住,将他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韩漠缓步走到大长老旁边,凑近过去,一双眼眸子异常寒冷:“大长老,你似乎……知道这玩意!”他心中也断定,阴阳谷内的八卦困工程,这位大长老肯定是知道的。

贺家在阴阳谷修建庞大无比的地下迷宫八卦困,耗费时间极长,而且其间也肯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虽然贺家极尽隐秘,这地下工程修建的悄无声息,但是仅仅贺家两个兄弟知道,那是绝对不现实的事情。

这件事情,至少在长老中肯定有人知道,毕竟这样好大的工程,那是贺族整个家族冒着巨大风险暗中建造。

外人自不必说,那是定然要全力隐瞒,就算是族中人,那也是要尽量瞒住,但是这位大长老,却是必须告知的。

贺族大长老,未必是贺族内部最有权势的人,但一定是最有威望的人,在贺族最危急的时候,这样的人物一定会扮演重要的角色。

八卦困的工程,知者甚少,大长老即使知道,也不过是知道有这么档子事,其中的详细情况,他却未必知道,否则他也不可能见到八卦困的图纸却没有辨认出来。

这幅图纸,这天下间能够认出来是八卦困工程图的,肯定是极少数。

当初的总设计师,那位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墨家机关师自然是知道的,而另一个对图纸比较熟悉的,自然就是这位贺大老爷,所以他一看之下,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韩漠此时倒也是更加敬佩庄渊,自己的那位师傅,以嘴巴咬住毛笔,不过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将这一副八卦困的工程图完整地绘画出来。

鬼谷宗师,果然博学多才之辈,更是不世出的奇才!

也正是庄渊画出的这幅图,让韩漠手中掌握着整垮贺家的最大杀器,因为在这八卦困之中,并不单单只是囚禁了一个庄渊。

就在其他人还在讨论什么是八卦困时,大长老无力地抬起手,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靠近韩漠的耳边,压低声音道:“韩将军,能否借一步单独说话,老朽……老朽有事相商!”

韩漠盯着大长老的眼眸子,在那一双看似昏暗的眼眸子里,韩漠看到了一种乞求的神色。

“我是个尊老的人!”韩漠慢悠悠地道:“大长老的要求,虽然难以避嫌,但是……我愿意听听大长老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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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似乎无人猜到,呵呵..........

第四二零章 拒放

正堂侧门那一道长廊的尽头,有一处小雅室,里面布置的虽然很奢华,但却也充满了书香气,墙壁上挂上了数副字画,其中有一副更是庆国第一才子唐淑虎的《金莲图》。唐淑虎书画双绝,是庆国乃至是四国中首屈一指的大才子,不过他作书多而出画少,所以他的真迹,倒极是名贵。

除了唐淑虎的《金莲图》,雅室里其他的字画也都是不俗。

“韩漠,这件事……知道的人有多少?”大长老坐下之后,看着背负双手站在《金莲图》前赏画的韩漠,低声问道。声音亦是极其严肃。

韩漠背负双手转过身来,在大长老对面坐下,“大长老,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就算杀死我……知道这件事情的,还有人在!”

大长老眼中异光闪动,忽地长叹一口气:“你想怎么样?”

“大长老想怎么样?”韩漠反问道。

大长老凝视着韩漠,并没有立刻说话,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放我们贺家一条生路……你们韩家会得到很多!”

韩漠淡然道:“你觉得有这个可能?”

大长老苍老松弛的脸庞抽搐着,“这个韩将军可以选择。你应该相信,我们贺家可以拿出足够的酬金来报答你!”

韩漠叹了口气:“曾经风光一时的贺族世家,怎么会沦落到让一位大长老来求我一个小辈……!”

大长老神色难看,但是他知道,如今贺家的命脉,完全掌握在了韩漠的手中,他此时已经不能再倚老卖老。

他搞不清楚韩漠怎么会知道八卦困的存在,更搞不懂韩漠怎么可能拥有这么详细的八卦空工程图。

他可是清楚,在那八卦困之中,拥有着一些什么东西,只要曝光,贺家的一切即将完蛋,其他世家甚至皇族,都会痛打落水狗,至于萧家,在八卦困曝光之后,绝不敢挺身出来维护贺家。

大长老心中其实也很是震惊,他无法想象,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怎么会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像打蛇打七寸,一下子抓住了贺家真正的死穴?

如果他知道这是贺学之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定会吐血而亡。

贺学之想利用八卦困悄无声息地将韩漠等人解决掉,永绝后患,但是算来算去,非但没能成功,反而让韩漠出其不意地回来打了一个风雷反击。

贺学之现在,只怕也是肠子也悔青了。

……

“韩将军……!”大长老沉吟着:“你也知道,此事事关你我两大世家的前程,老朽可以保证,你们韩家……用得上我们贺家。不如……韩将军与令尊沟通一下,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

韩漠道:“与家中商量?”

大长老往门窗外看了看,站起身来,走到韩漠身边来,压低声音道:“韩将军,你年轻有为,睿智过人,老朽佩服。说一句不是恭维的话,韩将军如此年少有为的年轻后辈,老朽这一生,所见寥寥,亦可见你们韩家育子有方。”顿了顿,更是低声道:“你们韩家,总不会想永远屈尊在别人之下,这燕国风云暗涌,今天是他曹家的天下,这明日……可就说不准了!”

韩漠淡淡笑道:“大长老,你这话若是传扬出去,那可是要诛灭九族的!”

大长老也是淡淡一笑:“事到如今,老朽是与韩将军敞开了说心里话,那些虚言假语在这个时候,也是没有用的。如今萧苏势大,你们韩家近年虽然在实力上颇有壮大,但是要想灭掉他们独霸燕国……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吧?”

韩漠笑而不语,等着大长老的后话。

“但是……如果我们贺家帮着你们韩家,你们韩家的机会是不是大了许多?”大长老脸上显出怪异的笑容:“我们贺家……有足够的实力帮助你们韩家称霸燕国!”

韩漠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笑很突然,到时将年迈的大长老惊了一下。

“窃钩者为贼,窃国者为诸侯!”韩漠缓缓道:“大长老的意思,那倒是没错……只不过,贺家有那个实力帮着我们韩家,自然也有那个实力,在韩家背后捅上一刀……经此一事,你们贺家对我韩家只有怨恨,不可能有臣服之心的。”他带着不屑之色看了大长老一眼,继续道:“你们投靠我韩家,不过是因为我现在手里有了足以致你贺家于死地的把柄……留下你们,就像农夫留下蛇,一旦找到反噬的机会,我想你们贺家绝对不会留情,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韩家也会为今日的手下留情而懊悔不及……!”

大长老脸色沉下来。

韩漠嘿嘿一笑,道:“大长老比我想的更为精明,时光的流逝,岁月的摧残,并没有让您老的心机减弱啊!”

“老朽不明白韩将军的意思!”

韩漠叹道:“大长老动之以利,让我与家中商议此事,说到底,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想找机会反击而已!”

大长老冷然一笑,颤巍巍地在一旁坐下,也不看韩漠,只问道:“拖延时间?反击?韩将军,如今我贺族的前程握在你的手里,我们也在你的掌控之中,这拖延时间又有何意义?这拖延出来的时间,又能做些什么?”

“时间,可以让本来很牢固的罪证磨灭!”韩漠悠然道。

“你抓住的可是八卦困,那样的证据,我们如何磨灭?”大长老目光闪烁:“你应该明白,里面的东西,就算是动用千人之力,没有三两个月的时间,也不可能清除掉!”

“八卦困既然可以建造起来,自然也可以毁灭!”韩漠冷然道,眼眸子刀锋般盯着大长老:“我与家族商议收纳贺族而腾出来的时间,足以让你们悄无声息地发出某种信号,让人毁掉八卦困……大长老也该明白,建造一件东西或许很困难,但是要毁掉一件东西,却很是容易……八卦困一旦被毁,所有的罪证都将埋葬在地下……那个时候,你们贺族自然也就活过来了……只是很可惜,我绝不可能给你们那样的机会,从小到大,我要是想做一件事情,就一定做到最好……!”

大长老叹了口气,问道:“韩漠,就算你猜对了,我们毁掉八卦困,但是……你手中不还是有其他的证据吗?司徒静和诸葛民不是已经倒向你那边,要证实贺勉盗取兵符,私调城守军……这样的罪证,也足够我们贺家面临危机!”

“我要的是大杀器!”韩漠毫不犹豫地道:“那些玩意儿,不过是小东西,你们贺族死上几个替死鬼,就能解决,而且那种事情,有萧家帮你们,你们贺家就算有些损伤,甚至会元气大伤,却不会覆灭。而我要看到的……是一个世家在燕国舞台上的消亡!”

大长老叹道:“老朽现在是明白了,你今夜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以贺勉事件为由,大张旗鼓地动用武力,师出有名,目的不过是要控制住我们贺族的人,让我们腾不出时间去筹备对策……你最终的目的,还是曝光八卦困,让我们贺族死无葬身之地!”

韩漠笑起来:“老人家终于明白了。其实我这些招数很简单,你们只要有时间,很容易就看出来,所以……在你们洞察之前,我先利用此事将你们请过来……这样会避免很多的麻烦!”

大长老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后生可畏!韩漠,你……不能给我们贺家一条路走?”

“这种时候,我想你们该知道如何做,才有可能保住贺家的一点血脉!”韩漠站起身来:“大长老,活这一辈子,不容易……如果是我……自缚请罪,看看是否还能有活下去的希望……当然,想都活下去,那是很困难的!”

大长老凝视着韩漠,摇头道:“韩漠,老朽想做最后一赌!”

“赌?”

“事到如今,贺家陷入绝境……!”大长老神色阴鸷起来:“我想赌一次,这件事情,只有你一人知道!”

韩漠叹了口气,“只有我一人知道,意思就是说,我死了……就没有人外人知道八卦困的真正秘密……所以……大长老准备杀我灭口?”

“其实……早就该杀死你!”大长老叹道:“学之太过谨慎,担心太过直接杀死你,会给我们贺家带来麻烦,但是……如今的麻烦反而更大……!”

韩漠重新坐下,两只手打在椅把上,他敏锐的听觉,已经听到屋顶的瓦砾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心中明白,在这房屋四周,只怕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聚集了贺家最大的杀招----影子卫!

影子卫,那是世家的暗黑杀手!

真正的刺客!

他们的效率,讲究的就是一击致命,不留余地!

韩漠知道,在这雅室周遭,至少有三名影子卫做好了刺杀准备,他们显然是在等着大长老发出刺杀的命令。

御林军控制住春园,或许有不少化装成普通下人的影子卫也都被控制住,但是像影子卫这一类的暗黑杀手,总会有漏网之鱼。

这几条鱼,恐怕也一直在等待着机会。

贺族面临危难,作为家族的暗黑刺客团,这群影子卫有着赴死救族的觉悟-----这是每一个世家的影子卫都有的觉悟,因为他们自幼就是被灌输这样的思想。

最高的指挥者贺学之被制住,如今大长老却与韩漠共处一室,这几名影子卫在这个危难时刻,很自然地将大长老当做指挥者。

他们现在,等得就是一个信号!

一个一击致命,杀死韩漠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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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发烧蛮严重,头痛,晚更了,对不住!

第四二一章 最后刺杀

雅室中一时很是寂静,韩漠和大长老都没有说话。

大长老既然敢在这个地方动手杀韩漠,那么他显然是断定御林军即使想过来救援,那也是来不及,他自然是很相信这几名影子卫杀人的效率。

影子卫中,自然也有高低之分,能够逃过御林军先前的搜索,毫无疑问,这剩下的几名影子卫,自然有着不同寻常影子卫的本事。

“你……真是大胆!”韩漠叹了口气,打破沉寂:“就在这里杀我,你们也不想想后果?”

“迫不得已而已!”大长老缓缓道:“我们贺家宁可犯上杀死你的罪过,也不能让八卦困暴露出来……你的死,我们会想办法化解,或许也会死很多人,但是……贺家至少不会就此覆亡!”

韩漠眯着眼睛道:“你就这么肯定能够杀死我?”

大长老点点头,用一种很肯定的语气道:“是的,我……肯定!”

韩漠耸了耸肩:“你……能不能给我一条活路?”

大长老点头:“我是个老人。时光让人更加地明白生命的珍贵……!”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只紫色的瓷瓶子:“你看到这个没有?”

“看到了!”韩漠凝视着瓷瓶子:“那是……什么?”

“忘忧水!”大长老解释道:“很古老的一种毒药,或许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了。你知道,老朽身为贺族大长老,身上总会有些别人不会拥有的东西,这忘忧水,跟在老朽身上十年,老朽一直以为用不上,今天……如果韩将军愿意,老朽愿意让你试一试!”

韩漠皱眉道:“大长老,你这话……让韩漠听不懂!”

“韩漠,老朽让你活下去……只要你服下忘忧水!”大长老凝视着韩漠:“忘忧忘忧,服下它,你就会忘记很多的烦恼,忘记八卦困,忘记很多……过去!”

他声音平和,就像真的是在给韩漠一条活路一样。

韩漠眯着眼笑道:“大长老,我手中掌握着足以让你们贺族覆灭的证据……春园之内,有我数百名御林军勇士……这个时候,你反而口口声声说能够杀死我,而且……还要威胁我喝下这忘忧水,这……似乎是在开玩笑!”

大长老脸上泛起阴鸷的笑意:“韩将军以为老朽是在开玩笑?”

韩漠抚摸着下巴,点头道:“是的,我觉得……你是在开玩笑。而且我觉得,你这样做,不但不能让我妥协,反而是在逼着我……残忍地整垮你们贺族!”

“韩将军的意思,是宁死也不服下忘忧水?”大长老收起了忘忧水:“此药得来不易,若非为了我贺族的前程,老朽……还真是舍不得!”

韩漠笑呵呵地道:“我只是想知道,大长老……怎样杀死我!”

“以韩将军的本事,应该听得出来,在这雅居周遭,有三名影子卫!”大长老缓缓道:“他们三人,是我贺家暗黑刺客团最强的三人组,被称为鬼三葬!”

“鬼三葬?”韩漠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名字倒是蛮威风的!”

“厉鬼三葬,若是他们同时出手,即使是十方名将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在此,只怕也难以抵挡!”大长老抚须道:“韩将军,你自以为比十方名将要强吗?”

韩漠依然是笑着,一字一句道:“我……想试试!”

“不后悔?”

“韩漠做事,从不知道有后悔!”

“那……走好!”

……

“轰隆!”

一声巨响,雅居的屋顶就在大长老的话声落后,被生生砸出一个大窟窿,从那窟窿之中,跃下一名体型粗壮的大汉,手中竟是握着大斧子,如泰山般直压下来,手中的大斧头,率先往下落,直往韩漠的头上砸下来。

这个家伙看起来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化妆,是一副柴房砍柴夫的模样。

那砍柴夫的大斧子眼见就要劈在韩漠的头上,却见到眼一花,韩漠的人影已经不见。

在这一刻,韩漠竟是施展出了太极步,如同鬼魅般从椅子上起身掠开,速度快得惊人,这屋顶上的这一位,韩漠是早就判断了他的方位,所以这砍柴夫的速度虽然快,但是韩漠的速度比他更快。

砍柴夫吼一声,他能感觉到韩漠掠过的劲风就在自己的左侧,所以在他眼前的目标失踪的一霎那,他的大斧子已经尾追韩漠的劲风砍过去。

“砰!”

最靠近的一处窗户,一道身影破窗而入,这道身影的速度,比起砍柴夫,那更是快出不少,而他手里的剑,也更犀利。

这名剑手是在韩漠的后方,而他手里的剑,剑光匹练,也是往韩漠的背心刺出。

只是瞬间的事情,两名影子卫便进入了雅居,刺杀韩漠。

韩漠并不慌乱,他心中明白,这或许是贺家最后一次对自己的刺杀,这也是关系到贺家前途的一次刺杀,所以这被称为“鬼三葬”的三名影子卫,一定会倾尽全力。

韩漠已经感觉到身后的剑锋刺至,他自知这一剑若是自己不能闪躲,必定要被刺个对穿,而且前面的大斧子往后横劈过来,也是异常的凶猛。

这是这一瞬间,对方两名影子卫,已经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韩漠做出了一个极为奇怪的动作!

他的身体竟然往下缩了起来。

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受到大人的呵斥,突然往地上一顿撒起娇来一样,而且这一顿的速度,那时快得惊人。

这奇怪诡异的一蹲,避过了大斧子的一砍,也避过了剑手致命的一剑!

但是韩漠蹲下去,当然不是小孩子般哭鼻子,他的右手,就像毒蛇一样,往前探出,掌刀狠狠地砍在了砍柴夫的膝弯处。

“喀嚓!”

很清晰的响声,就像竹子断裂的声音,声音美妙!

只是砍柴夫那魁梧的身体,就像被抽了地基的房屋,往后栽倒,虽然他没有发出痛苦的声音,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显示着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但是他的勇气,无法支撑住他已经碎裂的左腿,身体的无奈,只能让他往下栽倒。

剑手并没有犹豫,一击失败,他的第二剑已经再次刺过来。

鬼三葬,出现了两名影子卫,还有最后一名影子卫,并没有立刻出现!

韩漠不用多想,当他再一次躲过剑手的第二剑时,他终于知道,那最后一名影子卫躲藏在什么地方。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从挂在墙壁上的《金莲图》之后,竟是射出数支弩箭。

数支弩箭,自上而下,径往韩漠的身体上打过来!

那显然不是一般的弩箭,如今正规的军用弓弩,不可能一下子射出这么多的箭矢来,而且这些箭矢的速度,比之普通的弓弩要快上许多。

最后一名影子卫,竟然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躲进了墙壁之后。

原来《金莲图》背后的墙壁,竟然是空心的,那里面,藏着更为致命的杀招!

韩漠似乎避无可避!

但是韩漠终究是韩漠,他的手已经搭上了跪倒地上的砍柴夫肩头,发出一声低吼,竟是将砍柴夫魁梧的身体拖了过来。

庞大的身躯,在韩漠的手中,就像一片云,一张纸。

这一片云般的身躯,在电光火石间,竟然被韩漠拉到身前,成为了挡箭牌。

“噗噗噗!”

数支弩箭,尽数打在砍柴夫的身上,眉心处,咽喉处,心脏处,小腹处没有一处遗漏,而砍柴夫这一次竟是连哼的机会都没有,就此气绝。

那剑手已经趁机上前来往韩漠刺出最犀利的一剑。

韩漠这一次身体没动,而是将瞬间死亡的砍柴夫尸体,横甩出去,就是往那剑手身上打过去。

这砍柴夫的体重,少说也是有一百七八十斤重,就像一块大石头砸向那名剑手,那名剑手急忙收剑,身体往后退,想要躲过砍柴夫尸体的这一击。

“砰!”

又是一声响,《金莲图》后面,一道身影直飞出来,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这道身影重重地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另一道身影却是从里面跳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匕首上还滴着血,黑衣黑裤,却露出一张看起来极为憨实的脸庞。

李固!

西花厅三处主事李固,却不知何时也在那墙壁后面,更是出手击杀了躲在墙后的第三名影子卫。

韩漠还没来得及歇气,最致命的一击在这一刻出现。

李固瞳孔收缩,他却是看到,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大长老,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老态龙钟的大长老,此时就像一道闪电,刺出手中的匕首,目标正是背对着他的韩漠。

李固想救,已经来不及。

但是韩漠的身后,却像长了眼睛一样,他的右手往后贴,大长老手中的匕首,却刺在韩漠的掌心中,戴着异金属手套的掌心,却是无法穿透。

而韩漠并没有犹豫,格斗术中最常用的反腿在这一刻画出优美的弧线,一转身,反踢过去,正踢在大长老的胸口处,大长老整个人顿时直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口中喷出鲜血来。已是奄奄一息。

韩漠这一腿的力量,那是何其的强大,大长老的身体终究是老迈,哪里抵受的住这一腿,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挣扎了两下,终究是无力地躺着。

而李固见韩漠无恙,这才放心,一双眼眸子,已经望向了最后那一名剑手。

……

“你不该自作聪明的!”韩漠走到大长老身边,缓缓蹲下,看着奄奄一息的老人:“你……赌输了!”

大长老气若游丝,但还是撑着问道:“你……你怎知我会出手?”

“大长老年纪虽迈,但是身体看起来却不错,而且……你走路的姿态和身法,显然是练过武功的,你单独请我来这里,我自然是要防备的。”韩漠轻轻道:“你故意夸大鬼三葬的能力,将他们说的厉害无比,不过是要将我的注意力引在他们的身上……你如果不说那些话,我只怕还真要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而忽略防备你!因为像这种隐秘的力量,如果真要凭借他们杀我,你是不可能将他们的信息透露的太多。但是……你说了,也就证明你有所图,那个时候,我就开始防备你,而你……也确实是最后的杀招,如果不是我一直在心里注意着你,你这一刺,或许能成功的!”他叹了口气,摇头道:“大长老,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次,贺家是……真的完蛋了!”

大长老闭上眼睛,呼吸很是微弱,看起来已是活不长了。

韩漠凑近大长老的耳朵,低声道:“很多人总是忘记,我还是西花厅的厅长……厅长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暗黑吏员呢?你以为我是孤身一人随你来此,可是你却不知道,在我的眼里,你……才是孤身一人啊!”摇摇头:“想杀西花厅厅长,真的好难!”

他不客气地伸手将大长老身上的那只紫色瓷瓶子摸出来,看了看,温柔地抚摸着,就像抚摸情人的肌肤【有古龙的味道吧?:)】,轻声道:“大长老,你放心,这种好东西,我会省着用!”

大长老身体抽动两下,吐出最后一口气,就此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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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二章 祸心

当薛绍那边听闻到这边的异动,以最快的速度带领着十几名御林军士兵赶过来的时候,雅室内的战斗已经结束。

最后一名剑手也已经死亡,不过却不是被人杀死,而是在看到大势已去,自己却要面对韩漠和李固两大高手时,这名剑手不甘被俘,自尽而死。

大门敞开,韩漠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李固已经不知去向,地上躺着四具尸体。

薛绍进了来,手中握着出鞘的大刀,看到里面的状况,皱起眉头,缓缓地收起刀,到得韩漠面前,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韩漠神色阴鸷,冷冷地道:“贺家……要杀我!”

薛绍脸上显出震惊之色,随即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大长老尸体,上前去探了探鼻息,道:“大人,大长老……也死了!”

韩漠指着大长老手中的匕首,又摊开手,将自己的异金属手套张开,在掌心处,有一处明显的刀痕:“若不是我的手套刀枪不入……已经被这老家伙杀死了。他带我过来,在这里,埋伏了影子卫!”

“真是好大的胆子!”薛绍赫然变色,胡须翘起:“末将看到他带着大人出来,就知道不怀好意!”

这个时候,指挥使诸葛民也进了来,后面跟着监察使凌磊以及随同前来看看状况的两名吏部官员,见到屋内的情景,也都是大吃一惊。

薛绍将情况又说了一遍,便有一名吏部官员惊道:“贺家……贺家这是要造反吗?刺杀朝廷命官,这……这真是了不得了!”

凌太监也是吃惊道:“疯了,贺家真是疯了!”

诸葛民上前来,问道:“韩将军,可受伤了?”

“倒无大碍,有劳诸葛大人担心!”韩漠起身来,扫了几具尸体几眼,冷冷道:“其心可诛,其行可灭!”沉声道:“薛护军尉!”

薛绍一拱手:“末将在!”

“将春园的奴才们,都给我关进大狱……都给我绑结实了,稍有异动,杀无赦!”韩漠森然道:“至于那些长老们……!”他顿了顿,才道:“我现在就带他们去开开眼界!”

韩漠走出雅室,天边已经出现黎明的曙光,一股子清鲜的空气迎面扑来。

就在此时,却见肖木从长廊过来,身后带着一名将领,瞧那装扮,却是城守军的一名都尉,韩漠看了一眼,倒也认得,那是先前在春园大门前受令的两名城守军之一。

那都尉过来,一眼就看到韩漠身边的诸葛民,脸色变了变,脚步慢了些,但终是硬着头皮,上来单膝跪下,“卑职见过指挥使大人,见过韩将军!”

“杨尧,你好大的胆子!”诸葛民冷哼一声:“跟着贺勉……你想造反吗?”

都尉杨尧惶恐道:“回禀大人,卑职……卑职确实不知这是贺勉捣鬼。他拿出狼符,前往军营调兵,卑职……卑职不敢不服从命令!”

韩漠看了诸葛民一眼,道:“诸葛大人,此事也确实是贺勉的罪责,与这些弟兄并无关系。狼符在手,他们也是不能违抗命令的……!”

杨尧听韩漠为他说话,心中感激,道:“大人,卑职已将贺勉平日死党看押起来,等候大人处置……!”

诸葛民摆了摆手,道:“此时暂不追究,回头再议。你来此做甚?”

杨尧立刻道:“回大人,卑职奉韩将军之令,封锁城门,也派人全城戒严……就在刚才,卑职抓了几个可以之人……!”

“可疑之人?”诸葛民皱眉道:“什么可疑之人?”

杨尧看了韩漠一眼,才道:“那几人行色匆匆,眉眼子间看起来极是慌张……卑职正好看见,上前盘问,他们竟是前言不搭后语,卑职心下起了疑窦,便将那几人抓起来拷问……!”

韩漠皱起眉头,问道:“可问出什么结果?”

“是。”杨尧道:“那几人都是贺家族人,他们出城,是……要送信!”

“送信?”

“是。据他们交待,他们见到御林军控制春园,城守军封城戒严,事情大事不对头,而且贺族长老大清早都被带到春园,不通消息,所以起了疑心。一帮贺族人私下里商议,便要派几个人出城,去通知几个村落,就尽召集世家军的人马,做好防备……!”杨尧解释道。

四周众人都是面色怪异。

韩漠和诸葛民对视一眼,也看到了诸葛民眼中的怪异之色。

“诸葛大人,我想起一句话!”韩漠淡淡道。

“什么话?”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韩漠叹道:“招招失手,招招寻死,又能让我们这群忠君爱国的臣子们怎么办?”

……

……

阴阳谷。

时当正午,在阴阳谷的谷里谷外,分布着大量的兵力,有御林军,也有不少城守军。

此时在谷内的山壁前,聚集着十多名官员以及贺族的一些长老们,韩漠则是站在最前面,回头看了众人一眼,才道:“虽说有些风险,但是……本将觉得,里面值得你们一游!”

众人忐忑不安,面面相觑。

司徒静不安地道:“韩……韩将军,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山壁,当真可以打开?”

“是啊,韩将军,这究竟是什么处所?”凌太监也是有些奇怪:“你要带我们看的东西,就在这里面吗?”

后面的几名长老,此时一个个都是失魂落魄。

贺族最上层的两个人,贺学之已被严密拘押起来,而大长老更是因为行刺韩漠,反被杀死,这已经是吓坏了这帮老人们。

后来听说本族有人想出城集合世家军,却被城守军抓捕,这帮长老最后的希望也是彻底落空。

绝望的阴影笼罩在这些老人们的身上,他们不知道贺族将要面临一个怎样的命运,更不知道他们自己又是一个怎样的命运。

如此强大的一个世家大族,在自己的地盘上,生生被一个年轻的后生抓住把柄,将这个强大的世家大族逼入了绝境。

如果不是事实就在眼前,谁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们无法想象,这个看起来还显得稚嫩的年轻将军,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存活绵延近百年的大世家,仅仅因为这个年轻人出现在这里一个月左右,就面临如此绝境,这几乎有些荒谬,但是……荒谬的事情,却未必不能发生。

有时候,一些主观因素和客观因素阴差阳错地组合在一起,就能出现一些荒谬却又真实的事情,就像这一次夕春发生的事情。

有智慧,也有运气!

韩漠已经承认,那一根金手指的威力,实在是强大无比,贺族的灭亡,或许就是灭亡在那一根金手指的威力之上。

早知道是如今这样的结局,或许贺族人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会除掉韩漠吧!

……

韩漠抚摸着手套掩盖下的金手指,对于凌太监的问题,他只是点了点头。

虽然这处八卦困是个巧夺天工的地下奇迹,韩漠也很想将这处地方隐瞒下来,或许日后自己有可能也用的上。

但是要整垮贺族,只有将这处大杀器曝光,让越多人知道越好。

忍疼割爱,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拥有着八卦困的地下工程图,其他人看不懂,韩漠对于上面勾画出来的机关却是了解的,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鬼谷宗师庄渊。

那个身体残废,脑袋里却有着无数学识的鬼谷宗师!

在所有人的惊叹声中,韩漠吩咐部下打开了机关,山壁显露出了狭窄的通道,包括薛绍在内的几名御林军兵士举着火把率先进入地道之内,其后韩漠跟进指挥行走道路,而官员长老们则是长蛇般跟在后面,一个接一个地往地道里面走。

这是浩大的工程,里面的道路纵横交错。

若非有工程地形图在手,没有几个人能在这样巧妙的地宫里行进。行走间,时不时地听到官员们发出阵阵赞叹声,而那些长老们,虽然也惊叹于地下迷宫的庞大,但更多的却是绝望,每行进一步,他们那种绝望之情就加深一分。

他们知道今日才知道,在他们贺族的土地上,竟然有着这样一处隐秘的庞大地下迷宫。

越到深处,里面的空气便开始稀薄,许多人的气息便粗重起来。

但是这是韩漠的意思,他既然要让大家进来看一看,在如今韩漠手握重兵掌控局势的情况下,又有谁敢说“不”字?

这一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只觉得转来转去,而且下了许多层的石梯,就这样像一队幽灵一样,在地下迷宫中前行。

许久过后,才听韩漠沉声道:“诸位,到了!”

众人这才歇了下来,大口喘着气,更有人捶腰抖腿,苦不堪言。

“这是什么地方?”诸葛民在后面问道:“韩将军,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大家应该知道,这就是八卦困!”韩漠缓缓道:“正如之前闵大人所说,在这里面,共有九处地下大石窟,是为八卦大石窟以及中央大石窟。”他指着前面一条环形的门洞,“这里面进去,就是‘震’字卦大石窟……来前本将是单独问过贺大老爷这里面的一些情况,贺大老爷倒也实诚,告诉了一些他该告诉我的东西……大家都进来吧!”

薛绍已经举着火把走进了石洞之中,几名御林军进去后,韩漠这才进了大石窟之中。

就如同他前日夜里到过的那两处石窟一样,这也是一处容量极大的石窟,可说是容量惊人,但是却又与其他两处石窟却有着很大的不同。

官员长老们一个个进来,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是膛目结舌,一副不敢置信却又震惊无比的样子。

韩漠之前进入过两处石窟,一处空荡荡的,一处则是中央石窟,里面林立着十几根大石柱。

但是这处“震”字卦大石窟,却又有着别样的不同。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在这处石窟之中,大半个石窟都摆满了东西,那些东西在火光下,闪闪发着寒光。

那是成千上万的甲胄!

一堆堆甲胄堆积在一起,冰凉而厚重,陡然间看到这么多的甲胄,大部分人都屏住了呼吸,就像在做梦一样。

没有人敢想象,这么多的甲胄,积攒起来需要多少的时间和精力,还需要大量的金钱。

这显然是贺学之为首的贺族人苦心积累起来,不动声色地积攒起如此众多的甲胄,其耗费的心力,难以想象。

这些甲胄,有铁质甲胄,也有部分皮质甲胄,分类堆放起来。

甲胄,那是将士们的防护性装备,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是极其重要的作战装备,贺族暗中积攒如此众多的甲胄,其用心不言而喻!

世家军没有常备武器,一旦战事,是由互补筹备,兵部颁发分配下来,所以世家是绝对不允许私自积存武器的。

如今眼前的一切,摆明了贺族有着犯上作乱之心!

这是铁一般不可改变的证据,也是贺族完蛋的致命证据!

“祸心,这……都是祸心!”韩漠摸着下巴,淡淡道:“诸位,还有几处石窟,我可以带领大家去看看,有兵器,还有……大量的粮食!”顿了顿,看了司徒静一眼,看了诸葛民一眼,又看了凌太监一眼,随即更是扫了众位吏部官员一眼,才缓缓道:“诸位大人,往京里的折子……咱们都知道怎么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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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三章 红头急折

燕历平光九年四月二十三,这是一个阴雨蒙蒙的日子,燕京城已经是连续两日阴雨绵绵,整个燕京城都笼罩在昏暗的阴雨之中,让这座燕国最庞大的都城透着一股子阴霾的气息。

东道十三所居中有一处古朴肃穆的衙门,门前蹲着两尊张牙舞爪的大石狮子,很有气势,此时石狮子在阴雨之中,看起来更为狰狞。

雨珠儿顺着琉璃瓦滑落下来,细丝儿般,淅淅沥沥,落入墙角跟修建的水沟渠中,流淌下去。

这里是内阁。

东道十三所,西道八所最核心的部门所在,可以说,是整个燕国庞大国家机器的大脑所在。

燕国各地的上呈过来的折子,都会汇集到这个地方,每日里从各方来的信使,都会将折子送呈到内阁的进呈处,那里有几十名吏员接受呈上来的折子,尔后按照折子的轻重缓急以及事务项目,进行分类处理,转入到纳折司。

纳折司在内各衙门的腹部中央,也是浩大的内各衙门中最宽阔的办事处,占了整个内阁的三分之一地盘。

这里时刻保持着四十人以上的吏员,将所来的折子内容审核汇集,按照分类,另立最简洁的奏折,简明扼要地将折子的内容和上折子的官员开列出来。

关于钱粮民生的,关于刑案牢狱的,关于军队装备以及调防的,关于各地相关土木工程的,关于边军卫戍的,关于外使洽谈,关于商贸交流,关于地方学子应试……!

庞大的国家,有着庞大的事务,而各类繁杂的事务折子,便是汇总到这边,由这些勤勉的官吏将它们一一分裂出来,呈交给每日里的轮值官过目,尔后在转交给六部进行进一步的细致处理。

所以,内阁虽然是最整个燕国最有权威的地方,却又是最为繁忙的地方,而每日里的轮值官,即是最有权势的,也是最辛苦的。

轮值官自然是由内阁成员当值,每日里两名内阁成员当值,共同处理当日的事务,当然,其下自然也有内阁司员辅助处理。

轮值官办公的地方,是在内各衙门最里面的国事院,很雅致却又彰显肃穆的四合小院,正中是轮值官办公处所,两边则是内阁司员们辅助处理折子的地方。

这处小院,整个燕国,并没有多少人有资格进来,而中间那黑砖黑瓦的正屋,更是无人敢轻易接近。

内阁是燕国的政治要害,是燕国的脑袋所在,而这黑砖黑瓦的处所,就是内阁的脑袋所在,除了内阁成员,任你是再大的官员,那也是不得轻易踏入。

当然,虽然轮值官当值日事务繁忙,却也并不代表着他们要过目所有的折子,每日里折子数以千计,即便是神仙,那也未必过目的完。

内阁进呈处的官员将折子分类后,呈入纳折司,纳折司的官员便会迅速处理,将折子按照级别分类出来,再转入国事院。

通常而言,上来的折子,分为五个等级。

黄头折,白头折,黑头折,灰头折,而最紧急最不能耽搁的,便是红头折。

一般说来,包括黑头折以下的折子,那都是由纳折司进行封头处理,也就是按照级别在折子封面做上相等级的标记。

至于灰头折和红头折,那便是上呈之人自己用火印子封号,划入最紧急类别。

当然,并不是说什么样的事物都能贴上灰头折和红头折,对于等级的设定,燕国上下有一整套的规矩,有资格上呈折子的官员,对于那一套规矩也都是一清二楚的。

如果仅仅是些普通事务,没有达到既定的等级设定,轻易封上灰头折或者红头折,弄不好就会便会被内阁打上一个虚张声势欺诈朝廷的大罪。

所以非万急,红头折是很少出现的。

这是燕国一道很有效率的流水线,从某种角度来说,内阁制度的存在,虽然让世家的权利过大,导致了皇权的衰弱,但是不可否认,这种制度,却是让燕国诸多大事都能得到最迅速的处理解决,从整体来说,对于燕国的发展和稳定是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每日里,国事院那件正屋,都会在第一时间将当天的红头折和灰头折直接呈进去----在浩瀚如海的奏折中,这两类折子自然是很少的。相对来说,灰头折一天还能有几十份,而红头折子,或许一个月也碰不上几道的。

轮值官首先要处理的就是这两类紧急折子,随后便会过目纳折司呈上来的清晰折子条成目录,从中挑选一些比较重要的,从国事院两边的办事房中抽调出来处理。

按照内阁的规矩,灰头折子的内容,那是要抄录数份,迅速送达其他不值班的内阁成员处,各成员汇总意见,若无太大争执,多舒服从少数通过某一项决策。

红头折子却不同,一旦出现红头折子,内阁成员,必须全数到场,当堂议论,作出裁定。

……

……

贺庆之坐在马车里,一路上,他脑子里始终在想着心事。

前日两份八百里加急的灰头折子抵达到内阁,是司徒静和监察使凌磊的两份奏折,虽然措辞不一样,但是内容却一摸一样。

贺庆之得知到里面的内容,心中还是有几分得意的,毫无疑问,自己那位哥哥在那边干得还不错,想来能够这么快就传来捷讯,那位隐藏在幕后不为人知的鬼谷幕僚居功至伟吧?

想到那日韩玄道和苏观涯那日的神情,贺庆之心中就想笑。

虽然迅速派出了又一批官员前往夕春去调查此事,但是贺庆之却很相信,有徐游的策划,就算派去十批官员,也不会查出什么线索来。

那里终究是贺家的土地。

贺庆之靠坐在马车里,想着韩玄昌现在的心情,中年丧子,这一次对于韩家的打击,应该是很重吧?这一次,也该让韩家明白贺家的厉害了吧?

他掀开车窗帘,外面依旧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阴雨绵绵的天气,总是让人心情沉闷些,不过贺庆之心情倒是轻松的很。

马车在内阁衙门前停了下来,早有侍卫掀开车帘子,打着油纸伞在外面服侍着。

贺庆之整理了一下官服,这才下了马车,油纸伞为他遮挡着绵绵细雨,几名带刀侍卫则在他身后护着,一等贺庆之下了车,马车立刻掉转头,往旁边的马房去停歇。

正要进衙门,却听到又一阵马蹄声响,对面也行来一辆马车,七八名护卫护在两侧,正迅速过来。

贺庆之冷冷一笑,他自然知道,马车里面的,是大理寺卿胡雪辛,是今日与自己一同轮值的轮值官。

“外甥死了,只怕也不好过吧?”贺庆之心中暗暗想着,瞧见胡雪辛已经下了车来,拱手笑道:“胡大人,来得倒是够早啊!”

胡雪辛自己打着油纸伞,看了贺庆之一眼,道:“贺大人不是更早?”

“这两日天气不好,大半夜就醒了来,所以来得早。”贺庆之笑道。

“看来贺大人的心事太多啊。”胡雪辛打着伞走过来,淡然道:“可要注意身体啊!”

“有劳挂念。”贺庆之笑呵呵地道,随即凑近过去,低声道:“胡大人,韩玄昌韩大人这两日可好?也莫让他担心,不过是失踪而已,吉人天相,我看韩漠是不会有事的。我本想去他府上看望,不过……嘿嘿,你也知道,只怕韩家如今对我很有意见,在心中怪责我们贺家没有照顾好韩漠,所以……胡大人若是去他府上,有劳帮我转达一下问候,对此……我也很是遗憾!”

胡雪辛脸色沉下来,冷笑道:“贺大人,你要知道,在你们贺家的地面上,死了一位吏部侍郎,失踪了一名御林军护军参领……这事当真就那么简单?本官身为大理寺卿,最喜好的就是刑事案件,若是这一次派去的官员无法查出事情的真相,本官到时候亲自带着棺材,倒要好好地去查一查……!”

贺庆之表情有些僵硬,只是道:“那是胡大人职责之内的事情,本官倒真希望胡大人亲自去查一查,免得某些人在后面疑神疑鬼,觉得这些事情与我贺家有关联!”

内各衙门门前的八名守卫都是躬着身子行礼,见到两位轮值官一时不进门,在雨中打着油纸伞争论,只能一直躬着身子迎候。

就在此时,却从里面匆匆出来一人,也顾不得外面的小雨,直接出来,拱手恭敬道:“两位大人,你们可来了……!”

贺庆之自然认识这名官员,那是国事院司员中的一名主事,问道:“急匆匆的,出了什么事情?”

那主事神情肃然,恭敬道:“回大人话,今日一大早,有十三道红头折送呈上来……!”

“什么?”胡雪辛吃了一惊,贺庆之也是豁然变色。

红头折本就不多见,那是非大急事不可火印红头,往日里一个月也是不多见几份这样的红头折,此时却一下子来了十三道,这怎能不让人震惊。

胡雪辛再不多言,快步进门,贺庆之也迅速跟上,边走边问:“是哪里来的折子?是边关吗?”

通常而言,这般大动干戈的呈上红头折,数量众多,十有八九是边关出现了变故。

“不是边关。”主事回道:“十三道折子,都是从宜春郡那边八百里加急上呈过来,是同一时间抵达!”

贺庆之闻言,停了一下步子,没有瞬间皱起。

宜春?十三道红头折?

他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那边……到底出了何等样的大事啊?

……

十三道红头折,被火印封住,就摆在正室的案桌上,一字排开,每一道折子的上面,都用火印封了红色的纸头。

殷红的纸头,就像鲜血一样。

贺庆之眉头一直没有松开,看到那十三道红头折摆在面前,他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伸出手,便要去拿红头折,他实在太想知道,宜春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大人!”胡雪辛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咱们似乎该……通知其他人吧?”

贺庆之伸出的手,不由收了回来。

这是红头折,不可私自拆阅,否则便是违法,轻一点,罚俸去职,重一点,若是有人借此打击,甚至有性命之忧。

内阁,本就是威严而又复杂的地方,有着绝对权力的同时,也有着绝对的禁忌。

第四二四章 帝怒

燕国皇宫。

乾心宫御书房内,燕国平光皇帝坐在案前,手里依然是捧着《史记》,细细地品读着,时而皱眉,时而发出轻轻的笑声,在这个时候,这位燕国的九五之尊,就像一个孜孜不倦的学子一样,贪婪地吸吮着书中的知识与智慧。

有时候,这位皇帝甚至放下书,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上一些东西。

旁边磨墨的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小宫女,看起来有些忐忑不安,时不时地偷偷看看皇帝,一脸的紧张,当皇帝再一次提起笔要蘸墨的时候,这位小宫女更是因为紧张,差点弄翻砚台。

皇帝皱起眉头,转头看了小宫女一眼,灰色平静之色,蘸了蘸墨,提笔又在纸上写了一些读书心得,这才轻轻放下毛笔。

“可认识这个字?”皇帝拿起手里的纸,指着其中的一个字,忽然问道。

那小宫女一怔,随即明白,皇帝是在问她的话,一时间白白的小脸儿憋得通红,紧张无比,“奴婢……奴婢不敢!”

“朕问你识不识这个字……有何不敢?”皇帝的声音很柔和。

小宫女听皇帝声音柔和,紧张感顿时消了不少,看了一眼,终于道:“是……是‘废’字!”

皇帝放下手里的纸,淡淡笑道:“看来朕猜得不错,你果然识字……前日磨墨的似乎不是你?”

小宫女急忙跪下,解释道:“奴婢……奴婢是昨日刚派过来伺候万岁……!”

皇帝靠坐在豹皮大椅子上,闭上眼睛,看起来很疲惫,又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双手扣在胸前,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小宫女惶恐不安,跪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进宫多久了?”半晌过后,皇帝终于问道。

小宫女垂着头:“奴婢……奴婢进宫两年了!”

“进宫前……可识字?”皇帝的声音依旧很柔和,但是小宫女并没有发现,在那柔和的声音之中,却是隐藏着异样的寒意。

小宫女颤声道:“奴婢进宫前……识字不多……!”

皇帝眼睛依旧没有睁开,看起来就像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声音柔和:“进宫分在哪里的?”

“回万岁,奴婢先进了教乐坊,后来又被派到尚宫司……!”小宫女诚惶诚恐。

朝中的世家重臣或许不会太过在意皇帝的威严,但是对于皇宫内院的太监宫女们来说,皇宫中的主人们那都是尊贵无比的人,而皇帝,那就是他们心中神圣不可亵渎的天之子,皇帝的威严在这些人的心中,那还是根深蒂固的。

“教乐坊……尚宫司……!”皇帝喃喃道:“跟了谁?”

尚宫司是后宫的一处部司,进入这一处的宫女们,都是从各部中挑选出来的精明能干善解人意之宫女,其作用,便是从这里分派宫女去伺候宫里的妃嫔娘娘们。

燕国虽然算不得超级大国,但是三宫六院也还是有的,六妃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分布在皇宫内廷的各处宫殿中。

从某种角度来说,燕国皇室也算是节俭的,比起庆国皇宫中的四五千名太监宫女,燕国的数量只有其一半而已。

这位小宫女既然说被分进了尚宫司,那自然是要被派出去伺候妃嫔贵人的。

小宫女犹豫了一下,很快就回道:“回万岁,奴婢是被派去……永春.宫!”

皇帝眼角抽动了一下,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却见他的手缓缓地抬起,坐正身子,将手放在了龙案之上。

砚台是和田玉制成,精致贵重,皇帝的左手轻轻地抚摸着砚台,忽然间,他的手闪电般地扣住砚台,一甩手,对着宫女的额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啊!”

宫女一声惨叫,滚倒在地,额头被砸开,鲜血冒出,殷红的鲜血和漆黑的墨汁混合在一起,从宫女白皙的皮肤流下,异常的恐怖。

那宫女在地上滚了两下,忍着剧痛,跪伏在地:“万岁……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万岁饶命……!”

这个可怜的小丫头,根本不知道方才还和蔼的皇帝陛下,为何在这一瞬间像一头兽性大发的野兽,突然出手用砚台砸自己,她忍着痛,瘦弱的身躯颤抖着,虽然额头已经破裂,她还是不停地用已经破裂的额头往地上叩头,乞求皇帝的宽恕。

“朕就知道你是她派过来的。”皇帝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着:“那个贱人,竟真是明目张胆地派人来监视朕了……识字……将朕写的字都记住吗?”他又是一脚将那宫女踹翻在地上,冷笑道:“天下人都以为朕是一个傀儡,以为朕是无能之君……你这蚂蚁一般的贱人,也赶来奚落朕吗?”

小宫女痛苦地卷伏在地上,她想重新跪下,但是被皇帝一脚踹的呼吸急促,竟是不能爬起来,而她额头的鲜血,兀自流淌,本来一张清秀俏丽的脸儿,此时沾满了鲜血和墨汁,不成人形。

皇帝喘着粗气,坐了下去,两只手握成拳头。

一直以来,他的心中都充满着愤怒与委屈,但是为了一些东西,他一直在忍耐着……但是今天,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忍受。

太累!

忍耐的太艰辛,他需要发泄一下。

“贱人!”皇帝眼眸子望着前方还在冒着飘渺云烟的铜鹤,嘴中如同诅咒般,恨恨地低语着。

他可以忍受很多的事情,但是这般明目张胆地在自己身边安置一双眼睛,这是皇帝无法忍受的,对于永春.宫那位主人的怒火,已经在皇帝的胸中燃烧的太久,到了如今,已经是越烧越旺。

御书房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能够不经召唤就敢推开这扇房门的,放眼天下,也只有易空霆这位大总管了。

佝偻的身子进了来,似乎没有看到卷缩在地上的小宫女,上前去,恭敬道:“圣上,是宜春那边过来的折子,总共十三道红头折!”

皇帝恢复了平静,刚才那扭曲的脸庞平复下来,又变得如同平日般慈和。

“内阁的人都进去了?”

“是!”易总管回道:“都进去了……!”

皇帝从桌上拿起一份书信,已经拆过封,“秀儿做事,朕总是很放心……她呈上来的消息,比内阁得到消息可是快了好几个时辰!”

“秀公主聪明过人,手底下也都是精兵强将,自然是非同一般的。”易总管微笑着:“贺家……这次只怕是劫数难逃了!”

秀公主掌管东花厅,虽然与韩漠一样,是燕国两大暗黑头子之一,但是凭心而论,秀公主本人以及东花厅的实力,那是完全压倒韩漠以及由韩漠领导的西花厅。

宜春八卦困的事情,虽然只是一些官员以及贺族的几名长老知晓,但是善于谍报工作的东花厅,潜伏在夕春的探子自然是知道了那些该知道的情报,迅速地传到秀公主的手上,又从秀公主的手上到了皇帝的龙案上。

皇帝将书信丢在桌子上,冷笑道:“朕倒要看看,内阁那帮人今次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不过,这一次让朕最满意的,还是韩漠!”

“圣上的借势之道,看来已是初见成效了!”

皇帝微笑着,看起来很开心,方才的怒火也似乎已经烟消云散:“老易,你说是韩漠太聪明,还是……贺学之太愚蠢?怎么这么快就败了,而且……败的如此彻底?”

易空庭沉吟着,片刻之后,才道:“韩漠很聪明,贺学之也太蠢!”

皇帝从豹皮大椅子上起身,背负双手,从龙案后走出来,轻叹道:“韩漠没有让朕失望,朕没有看错人!”顿了顿,脸色微显阴沉之色:“只是……贺家的本事也实在太大,竟然修建起那样而隐秘的地下迷宫……这样浩大的工程,修建时悄无声息,更是能将无数的兵器甲胄甚至是粮食藏在里面……朕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啊!”

“好在被韩漠揪出来……!”易总管缓缓道:“这是贺家的死穴,贺家……在劫难逃。不过……韩漠很有本事,老奴倒是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查出这样的证据来……贺学之虽然蠢,但是能将八卦困的存在隐藏至今不被发现,应该也是个谨慎的人……怎么就斗不过韩漠?”

皇帝拍了拍易总管的肩膀,微笑道:“我们要看到的,就是结果……如今出现的,是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好的结果……至于过程,朕并不是很在意。”顿了顿,才道:“老易,派人随时打听结果,朕今天就坐在这御书房中,等着内阁那帮人拿出一个结果来……!”

“是!”易总管恭敬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皇帝微微点头,回到了坐上,继续拿起《史记》,饶有兴趣地继续研读。

易总管看了看兀自在地上挣扎的小宫女,摇了摇头,更是轻叹一口气,上前去,出手如电,左手的一根手指戳在小宫女的咽喉,就那么轻轻一碰,喉骨碎裂的声音响起,那小宫女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那一双无辜的眼睛一片茫然,瞳孔转了两转,便即凝固不动,人也没了气息。

“老奴告退!”易总管向皇帝一躬身,这才用一只手提起小宫女的尸首,佝偻着身子,却毫不吃力,打开门,拎着尸首出去之后,又关上了门。

皇帝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拿起先前丢在桌上的那张纸,眼睛死死地盯着纸上的那个“废”字,眼眸子中,怨念极深。

……

内阁中,六名内阁成员已经聚集起来,在正室内屋中,坐成一圈,十三道红头折就摆放在中间的大桌子上。

萧太师,韩玄道,胡雪辛,苏观涯,贺庆之,范云傲!

燕国世家六大首脑人物,燕国政坛最强势的六大巨头,围坐在圆形大桌子四周,虽然每个人的神色不一,但是眼睛,却都是看着桌上的十三道红头折。

“开印吧!”内阁首辅大臣萧太师终于道,“胡大人,今日你是轮值官,你将折子分发一下吧!”

虽然各大世家明争暗斗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当这些燕国的政治巨头在处理紧急事务时,却表现的都很冷静。

萧太师是首辅大臣,在内阁中的地位最高,同样在这里面也得到了与他地位相称的尊重。

出了衙门,大家可以继续斗下去,但是在这里,那就是为燕国处理事务,维护的是整个燕国的利益,燕国的利益,也就等于是各大世家的利益。

胡雪辛起身来,仔细看了看折子上的署名,当他看到中间有一份折子署名“韩漠”时,竟是一阵激动。

能上折子来,至少证明韩漠没有死!

所以他立刻看向韩玄道,将韩漠的那一份折子,交给了韩玄道,韩玄道看到署名,眼眸子里光芒闪动,看起来似乎也有些激动。

六位巨头,每个人都分到一份红头折,尚有七份留在桌子上。

韩漠,司徒静,诸葛民,凌磊,吏部数名官员,甚至有两份还是宜春当地官员的折子,这种大集体上呈红头折,还真是开创了内阁的新历史,在内阁的历史中,还从未出现过这样诡异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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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五章 内阁风云

萧太师手中的折子,是宜春郡守司徒静上奏的,撕开火印子,打开了奏折,他细细地看了一遍,难以掩饰脸上的震惊。

等他抬起头来时,只见其他众人也都是神色各异,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显出震惊之色-----虽然在心中,各人的喜忧心态不一,但是在面对这样的事件时,无论是喜是忧,第一时间的反应都会是震惊。

十三道红头折全部来自宜春,如果不出意外,折子里面所陈述出来的事情,那应该都是一样。

“啪!”

贺庆之的手已经重重拍在桌子上,脸色难看的吓人:“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内阁其他成员,都将手中的折子轻轻房子桌子上,随即互相交换着扫了几眼,确定这些折子的内容大致一样,甚至上折子的官员们连态度都是一样,这才正襟而坐。

十多名官员呈上来的折子,不约而同地陈述了八卦困的存在,更证明那是贺氏家族用来藏匿兵器装备以及粮食的秘密.处所。

萧太师将手中的折子丢在桌子上,瞥了贺庆之一眼,沉吟了片刻,终于道:“贺大人……你可以解释!”

老狐狸敏锐地察觉到,这十三道红头折,就是贺家的催命符,贺家的前途,因为这十三道红头折,恐怕是已经走到了尽头。

萧家背后这多年的盟友世家,即将凋谢!

萧太师现在要保证的,则是这一次的政治风暴,决不能因为贺家的覆灭而让萧家有丝毫的受拖累。

而且他的内心,也是极其震惊的。

想不到一直依附于萧家的贺氏家族,平日里看起来恭恭敬敬,对萧家的决策言听计从,但是在这暗地里,却是早就筹谋了如此庞大的计划。

数以万计的装备,堆积如山的粮食,这一切都是贺家在暗中积攒起来,身为盟友的萧家,那是不知道一丝一毫的风声。

背着萧家做下这样的准备,萧太师心中已经明白,或许某一天,贺家这头白眼狼感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甚至会在萧家的背后咬上一口吧?

贺庆之转头看了看萧太师,从这个老狐狸的眼中,贺庆之看到了阴寒之意。

这股寒意,瞬间就感染到贺庆之的身上,他从头到脚,也在这一瞬间生寒,他已经意识到,萧家这一次……或许要抛弃贺家了。

……

“太师,这……这都是污蔑!”贺庆之咬牙切齿:“没有这种事……!”

“污蔑?”胡雪辛已经冷笑道:“十三名官员一同污蔑?没有这种事……十三名官员冒着欺君之罪,上奏不存在的事情?”

贺庆之身子发软,靠坐在椅子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他脑子中有些空白。

仅仅两天,为何形势就会发生如此重大的改变,前日的奏折,显示贺族在夕春的争斗取得了绝对的胜利,但是今日出现的十三道红头折,非但显示这贺族不但没有胜利,甚至有灭族的危难。

他无法想象,这种变化是如何造成的,他更想不通,有鬼谷徐游的帮衬,贺族怎么可能出现如此巨大的危机。

八卦困……是怎么暴漏的?

这一切的一切,贺庆之都是一腔疑窦,但是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他思考的余地,因为内室中的其他五大巨头,无一不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查……!”半晌,贺庆之才无力地道:“派人去查……!”

韩玄道终于道:“自然是要查的……贺大人,折子上奏明八卦困之中藏有大量的武器装备以及粮食……这事贺大人难道一点也不清楚?”

贺庆之立刻道:“本官……本官说了,查……派人查去……!”

大理寺卿胡雪辛冷冷道:“查自然是要查的,不过……派人去查,是要查查那些兵器装备和粮食是从何而来,却不是查此事与贺族是否有关联……十三道折子上说的清楚,贺学之已经承认此事乃是他一手操办,这些装备粮食,也是你们贺族几年来暗中筹集……有些东西,也就不必查了!”

贺学之能够承认这些事情,势必是受到了各种的审讯,其中某些审讯,只怕是惨无人道的。

吏部尚书苏观涯忽然道:“太师,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萧太师看了苏观涯一眼,微眯着眼睛,稍一沉吟,才道:“我等自是要奏明圣上,此事……总是要圣上来裁决!”

通常而言,内阁会将各处呈上来的折子进行最后的处理,尔后才会将处理结果交到皇帝那边去批阅盖玺。

皇帝虽然会过目事务处理的结果,偶尔会提出一些建议,但是实际上国务的最终裁决权,还是在内阁的手中,皇帝的任务,就是在上面盖上玉玺,表明这是皇帝同意过的。

但是今日这件事情,不同寻常,那是燕国开国百年来,少有的政治难题,虽然贺族的前途已经是危在旦夕,但是最终的处置权,这帮巨头却是不会轻易作出结论的。

毫无疑问,贺族的谋叛之心摆在台面上来,被人抓住证据确凿的把柄,这件事情对于其他各大世家来说,利益纠葛极为复杂。

各家有各家的心思,究竟如何进一步细致处理,真要是在内阁来决定,只怕很难达到一个统一的意见。

这种事情,当然还是让皇帝来过问一番。

内室中,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其间,内阁六大成员除了贺庆之面如死灰,其他几人的目光都是闪着异色。

寂静无比,各人在心中,显然也是在思考着这一场事件对本族带来的利与弊。

毫无疑问,叶吴两大世家的覆灭,西门家族的灭亡,已经让燕国的政坛两次洗牌,这一次,贺族大厦将倾,短短一年之中,这将是燕国的第三次政治洗牌。

在走出这道门之前,每名内阁成员都在心里谨慎地思考着洗牌之后本族应该立于什么样的一个位置,要达到那样的位置,应该在这一次事件中该扮演怎样一个角色?

这种算计,必须极度精确和严谨。

贺庆之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发抖,看着其他几人一个个神色怪异的面孔,他油然地生出一种难以压制的绝望感。

人为刀蛆,我为鱼肉!

时间流逝,内阁中诡异无声的情景竟然持续了许久,许久之后,萧太师才深深叹了口气,瞥了贺庆之一眼,“贺大人……糊涂!”

贺庆之平日里也算是个颇有心机城府的人物,但是此时此刻,他只感觉到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应对。

十三道红头折呈进内阁中,这就等于是让其他五大世家扼住了贺家的咽喉,他们只要微微发力,贺家就会死无全尸。

这种状况下,又能让贺庆之怎么办?

“来人!”萧太师中气十足的声音沉声道。

在院子里,那是有十多名铁甲森严的哨卫,萧太师那苍老却又响亮的声音传出去,立刻有四名铁甲哨卫进入了内室之中。

贺庆之看着萧太师,老狐狸脸上一片肃然,那张苍老的面孔,此时显得极是冷漠。

“先请贺大人到偏厅去歇息!”萧太师挥挥手:“没有内阁手令,你等四人时刻保护贺大人,不许踏出内阁国事院偏厅一步,否则……杀无赦!”

四人立刻领命。

贺庆之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下,起身来,看了看内阁众人,终是长叹一声,随着四名铁甲哨卫出了门去。

……

“诸位,京中其他的贺族官员……我们是否该有个准备?”坐在椅子上,范云傲也终于说话了。

胡雪辛立刻道:“范大人……是要调兵去控制住他们?”

范云傲摇头道:“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在圣上作出裁决之前,我们……还是谨慎的好。贺族在京中的大小官员,那也是为数不少,分布各处衙门,这个时候调兵,大张旗鼓,只怕会让事态更乱……!”

韩玄道脸色平静,瞥了萧太师一眼,才缓缓道:“暂时倒不宜打草惊蛇……!”

“知道此事的,目前没有多少人。”苏观涯靠在椅子上,轻声道:“红头折八百里加急入京,消息目前应该还没有传到贺族众官的耳朵里……但是时间一长,他们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定然生变!”

萧太师眯着眼,并没有说话。

“诸位,范某倒有一个主意,大家看看如何?”范云傲坐正身子,扫了众人一眼,才道:“不至于打草惊蛇,却又要防备贺族的官员们狗急跳墙生出动乱……是不是该让花厅的人出来做些什么?”

一阵沉寂之后,韩玄道才道:“花厅……我们内阁并不能插手!”

“如今情势,似乎只有花厅的人出手才是最后的主意。”范云傲道:“倒也不急着出手,让暗黑吏员先监视他们,一有异动,立刻拿下……而且花厅的人,行动向来讲究效率,一旦圣上下了裁决,他们可以同时行动,将贺族官员一举拿下,这样一来,定然能防止动乱的出现……!”

胡雪辛微皱眉道:“要那帮子人出手?这……合适吗?”

苏观涯沉声道:“诸位,花厅吏员,那也是我燕国的吏员……为了尽量避免动乱的发生,动用花厅的人去监视,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韩玄道点点头:“范大人和苏大人所言不错,此时该当以控制局势为首要目的,调动兵马,太过招眼,而且贺族官员身处各处衙门,总不能每个衙门都派兵前往吧……调兵自是不妥,但是要控制那帮人,也只有动用暗黑吏员了!”说到这里,看了萧太师一眼,“太师的意思……如何?”

萧太师神情淡定,道:“只不过……花厅的人,总是要秀公主的命令才会出动……我们内阁是不便去与花厅接触的!”

范云傲立刻道:“若是诸位都觉得此议可行,我们立刻进宫面圣,除了贺族图谋造反之事,也恳请圣上下旨秀公主调动花厅的人员监视贺族官员!”

内阁诸人先都是沉吟一番,互相看了看,俱都微微点头。

第四二六章 御书房定策

御书房内,五名内阁大臣跪在龙案前,皇帝威严地坐在豹皮大椅子上,他倒是没有想到,内阁的人竟然这么快就到来。

淡淡地扫了几份红头折,虽然措辞不尽相同,但是内容都是一样的,他放下了奏折,淡淡道:“都起来吧!”

五名内阁大臣谢恩起身,站在前面。

“可议出如何处理?”皇帝扫了几名臣子一眼,淡淡问道。

萧太师躬身道:“回圣上,此事事关重大,臣等不敢擅自决断,特来面见圣上,恳请圣上裁决!”

“请圣上裁决!”其他四人也一同躬身道。

皇帝嘴角划过冷冷的笑意,随即道:“这事儿很难决断吗?往日的事情,不都是由爱卿们辛苦决断吗?今日……却为何要来让朕处理?”

萧太师道:“回圣上,贺族毕竟是燕国的百年世家,先祖亦是我燕国的功臣,所以事关重大,臣等不敢擅自决断!”

皇帝微一沉吟,才道:“贺家祖上有功,这自然不假,但是他们贺族享受了近百年的荣耀,也是对得住他们贺家了。如今他们不知忠君报国,却暗怀不轨,意欲谋反……诸位爱卿,你们觉得,此事还有另外的处置方法吗?”

苏观涯闻言,小心翼翼道:“圣上的意思是……诛族?”

萧太师闻言,眼角抽搐了两下。

萧家与贺家是儿女亲家,贺学之的妻子,便是萧太师的女儿,换句话说,诛族,自己的女儿那是必死无疑了。

但是这种时候,他又能说什么?

总不能因为一个女儿,便要将萧家牵扯进去吧。

皇帝淡淡一笑,转视胡雪辛,“胡爱卿,你是大理寺卿,大理寺内,有着我燕国的律法,你对于我大燕的律法,想来应该是十分清楚的?”

胡雪辛忙道:“是!”

“那么谋反之罪,该当以何论处?”

胡雪辛立刻道:“诛族!”

“是了,燕律上都写得一清二楚,此事也没什么为难之处,诸位爱卿却为何不能决议呢?”皇帝淡淡道:“莫非因为贺族祖上有功,便可以谋反?他们祖上的功绩,已经给予了他们回报,百年的荣华富贵,若非他们祖上的丰功伟绩,何能得到?有功当赏,有罪当罚,既然是谋反大罪,便是祖上有着丰功伟绩,那也是要遵循燕律来处置……!”

内阁大臣们都是没有言语。

皇帝这些话,不但是对贺族谋反的处理,也是在给这些世家巨头们提个醒。

众人也知道,如果是一年前,皇帝未必会说出这番话来,但是如今皇帝手中有了渤州郡,而且西门世家覆亡后的吴郡也被皇族控制着一部分,一年的时间,皇族在几次的动乱中,得到了巨大的利益,而且皇族本身的实力,也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皇帝……已经有了说硬话的底气。

……

“圣上,贺族在京中,颇有势力。”范云傲禀道:“微臣担心他们一旦得知宜春那边的消息,便会鱼死网破,做最后的挣扎……他们的各处府邸,也是有着大批的护院门客,一旦真要鱼死网破反扑,京中只怕会出现动乱……!”

胡雪辛也忙道:“范大人所言极是。当初叶吴两家反叛,京中也是大动干戈,若非御林军反应迅速,这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啊!”

皇帝皱眉道:“两位爱卿有何良策?”

范云傲上前一步,恭敬道:“圣上,微臣恳请圣上下旨秀公主,派遣东花厅吏员暂且监视贺族官员,一旦其中有任何人出现异动,立刻秘密逮捕……等到夜里,京城九门封锁,调动御林军,连夜逮捕贺族官员……!”

燕京城有四大门,五偏门,合称“九门”!

皇帝眼中闪过异色,并没有立刻说话。

其实在皇帝的心中,对于范云傲提到东花厅,多少还是很为不满的。

燕国的机构之中,完全听命于皇帝的,被皇帝抓的最紧的,恐怕也只有花厅了,就连皇家禁卫军的御林军,其中也是鱼龙混杂,渗透了世家的势力。

在皇帝的心中,内阁可以插手所有的事情,但是绝对不能触及到花厅。

此时范云傲提出由花厅来执行任务,就等于是内阁插手到花厅的运作,这让皇帝心中很不痛快,但是他同时也知道,既然范云傲此时提出来,那肯定是经过了内阁的共同商议。

虽然皇族的实力在这一年大增,但是要抗衡内阁为主的世家势力,那还是远远不够。

最为紧要的事,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悄无声息地将贺族官员一网打尽,不能让贺族的官员在京中发起动乱。

虽然贺族官员即使发起动乱,最终也会被扑灭,但是一场动乱,总会让京中出现很多的麻烦,更是会让京中出现一阵子混乱,那样一来,很有可能会被敌国的暗探们抓住时机,做出一些更不利于燕国的事情。

京中流血,自然是没有几个人愿意看到的。

动用花厅吏员,总要比贺族有可能发动大规模的动乱要好得多。

靠坐在豹皮大椅上,皇帝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来人!”

御书房外伺候的太监立刻进来,跪下道:“奴才在!”

“去请秀公主!”皇帝淡淡道:“传旨让她速来见朕!”

太监领命而去,内阁大臣们互相看了看,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皇帝沉吟了一下,才道:“范爱卿,兵部可发出调兵令,今夜……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微臣领旨!”范云傲恭敬道。

皇帝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然后看着萧太师,问道:“宜春那边,你们准备如何处置?”

萧太师道:“韩漠在那边有两千御林军,而且诸葛民也在那边布置城守军控制了局势,贺族的首脑都被拘押……宜春那边,应该不会出现大问题。可让韩漠和诸葛民立刻逮捕贺族的主要人物,派人押解进京来……!”

皇帝摆摆手,“倒也不用押解进京了吧……人太多,这路上只怕也要生变的……!”

萧太师眯着眼,随即道:“圣上的意思,是要就地处置?”

“大理寺和刑部都派出官员,到那边查一查……贺族相关人等……!”皇帝顿了顿,沉吟了小片刻,才淡淡道:“就地处置吧!”

萧太师躬身道:“老臣领旨!”

韩玄道奏道:“启奏圣上,宜春那边的水势,已有好转,不过那边尚有十多万灾民不能即刻返乡……那边几次催要赈灾粮,臣虽竭尽全力,但是……粮食难筹……!”

皇帝眼中划过不满之色,只是一闪而过,道:“折子上奏报,那八卦困之中,藏有大批粮食……先用上吧。至于兵器甲胄,下旨韩漠暂且派人存储起来,回头运送进京,纳入户部便是……!”

韩玄道立刻领旨。

“圣上,灾情未过,宜春东部三县,大部分都是贺族官员……!”苏观涯忽然道:“一旦处置,地方衙门空缺甚多,对于灾情不利……此事还请圣上定夺!”

内阁巨头们顿时都提起神来。

他们在这一瞬间便意识到,宜春东部三县的势力划分,已经开始,前番两次政治洗牌,皇族得利最是巨大,这让世家巨头们也开始戒备起来。

在世家的心中,皇族的实力增长,就是对世家的最大威胁,所以同一时间,世家巨头们立刻在内心形成统一,这一次,绝不能让皇族继续渔翁得利。

皇帝的眼中闪出怪异之色,这帮世家巨头的心思,他又如何不知。

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一旦世家联合起来,皇族是对抗不了的,前两次政治风暴,皇家趁机得到了许多的利益,这一次……只怕很难。

御书房内,好一阵子寂静。

这是个敏感话题,此时摆在君臣之间,让御书房内的气氛很是诡异。

“诸位爱卿有何提议?”最终,还是皇帝打破了这股子诡异的宁静。

内阁五大巨头,一时间却无一人上前说话。

御书房中包括皇帝在内的六个人,各存心机,又都思量着其他人这个时候心里会想些什么。这些人都是燕国政治上的风云人物,每一个人那都是满肚子心机,谁都知道,这个时候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至关重要。

所以在没有想到严密精辟的言论之前,谁也不敢轻易妄言。

御书房中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种状况,也只有燕国这种怪异政治形态的国度才能发生。

“砰!”

许久之后,皇帝一拍龙案,脸上的愤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堂堂大燕国,尔等又是燕国重臣,这样的事情,都无法想出对策?”

萧太师咳嗽了几声,才拱手道:“启禀圣上,以老臣之见,此时即使派出官员赴任,那也是不熟悉宜春事务,未必能起多大作用。”

韩玄道接道:“圣上,太师之言,言之有理。依臣之见,虽说贺族官员被诛之后,地方衙门会有官员缺失,但是……那些衙门中总有一些办差的,可暂时将公务办下去,办好了重赏,办不好严加惩处。而且那头还有司徒静,诸葛民,韩漠,萧怀金萧大人,更有不少京中官员……由他们通力合作,应该可以顺利处理好灾情事务……!”

“司徒静?”萧太师看了韩玄道一眼:“据老臣所知,司徒静在宜春之时,为虎作伥……红头折中提到贺勉擅自调兵,这中间,只怕也与司徒静脱不了干系吧?”

他此话一出,便有几人心中想道:“司徒静与贺家走得近,那是为虎作伥,你们萧家与贺家关系亲密,那又是如何?”

萧太师这般说,那是见到红头折之后,心知司徒静已经背叛了贺家,所以总是要将司徒静置于死地的。

韩玄道却也是看到司徒静的折子,知道此番韩漠是十有八九控制住司徒静,能够让司徒静一同上折子来,只怕司徒静有投靠韩族之心。

虽是小人,但是总有些用处的。

所以韩玄道立刻道:“圣上,司徒静是否有罪,自是要细细彻查。但是此番上折子,司徒静据实奏明,也算是颇有功劳。而且司徒静在宜春多年,对于宜春的状况,十分了解,有他在,赈灾事务应当可以更好地处理。是功是罪,可在灾后再行议处!”

胡雪辛也奏道:“启奏圣上,如今是用人之时,司徒静即使有罪,也可以戴罪之身暂且为朝廷办事……正如韩大人所说,其罪可等灾后再行处置!”

皇帝淡淡道:“就这么办吧……朕倦了,诸位爱卿若无他事,先退下吧……!”

众臣这才躬身告退。

看着内阁大臣们都退出御书房,皇帝脸上才显出阴沉之色,紧握拳头,但是很快,他的拳头又慢慢松开。

又一个世家消失在燕国的政治版图上,对于皇族来说,这毕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一年来,叶、吴、西门、贺四大世家先后陨落,速度之快真是让人震惊万分,而这四家的陨落,虽然主要因素都是各自家族自身的原因,但是却不可否认,或多或少,都与韩漠有着一定的关系。

可以说,如果不是韩漠,这四大世家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另一番局面。

如果韩漠没有翻越黎谷山脉打开黎谷关,叶吴两家未必会溃败,黎谷关不破,那一场战争谁胜谁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如果不是韩漠混入西门家的七巧阁,西门雷藏与魏国黑旗的刺杀行动又是一番什么结果?

如果不是韩漠机缘巧合揭开了神秘的八卦困,贺家也不可能这么快覆亡!

那位横空出世的年轻人,似乎就是世家的梦魇,一个又一个世家,因为他的横空出世,迅速地消亡。

皇帝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片刻之后,才喃喃自语:“韩漠,你没让朕失望,朕……还要你为朕做更多的事情!”

借势之刀,锋芒犀利!

犀利之刀,往往能够毫不留情地斩杀敌人,却也能够……伤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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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七章 无名寺

宜春郡夕春县城往南几十里处的一处荒郊,渺无人烟,杂草丛生,一条涓涓小溪流淌着干净的溪水,自北向南蜿蜒流过。

小溪岸边的蓬蒿有一人多高,其中满是杂草荆棘,布满了方圆好几里地,这一代荒芜的紧,甚至找不到一条正规的道路,有从这里经过的路人,必定会被这里的阴森冷清气息吓到。

两株老树,枯藤缠绕,暮色苍苍之下,这两株十多年的古木老树,就如同荒郊的妖魔一样,几只老鸦立在老树枝头,发出古怪的叫声。

枯藤老树昏鸦,却无小桥流水人家。

苍凉,萧瑟,阴森,冷清!

世居夕春县的老人们也都知道,当年这里倒是热闹得紧,更有一座古庙,虽然不大,但是对于笃信佛法的燕国人来说,这处小庙也是他们精神依附所在,香客不绝,都是田间地头的普通百姓居多,也有些买卖人和旅人往这处古庙中捐献香火。

只是不知道哪一年,古庙中的七八名和尚,一夜之间被人杀的干干净净,尸首更是被挂在门头屋檐下,官府追查,也没出个结果,只传说是有盗贼窥伺古庙里的香火银子,所以杀人劫财,但是事情究竟如何,早已经尘封在历史之中。

但是自那以后,古庙便破落,没了和尚,自然也就没了香客,更加上当年数条人命丢在这里,这里也就无形中有一种诡异阴森的气氛。

本来古庙边上一开始还有三五户人家,那次事情后,早就迁走,方圆几里之内,罕有人至,也渐渐成了荒芜之地,人烟难寻。

似乎是在几年前,又有一群和尚来到了这里,将残破不堪的古庙重新收拾了一番,就在这边落下脚来,只是没有供佛,也没有香客过来烧香。

就像居于世外一样,虽然当地人隐隐知道有这么一回子事,但是很快地,大家都忘记这边还有一座破败的古庙,忘记这里还有一群和尚。

……

简简单单的古庙,一栋灰暗颜色的正殿,后面有两间小砖房,其中一间是平日里用来煮食的厨房,另一间则是用来摆放木柴的柴房。

正殿有几处居室,和尚们都是在正殿内居住。

虽然是经过重新收拾,但是远远望去,灰暗的小古庙还是显得阴气沉沉,那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昏暗,而那两株站立着老鸦的古树,就在古庙正门前。

韩漠是在黄昏时分,才到了这里,跟随他一同前来的,只有李固一人。

将马缰绳交给了李固,韩漠想了想,才道:“你莫进去了,找个地方自己歇歇!”说完,径自进去了古庙之中。

李固将马拴好,便靠着古树坐下,只是枝头的老鸦叫的让人心烦,他手一扬,一道光打向了枝头的其中一只老鸦,那老鸦“哇”地发出最后一声怪异的叫声,从枝头上像石头一样坠落下来,而其它几只老鸦则是被惊吓的展翅离开,一时间这里变得更是冷清寂静。

李固神情漠然,这才从怀中拿出一支木头,死气沉沉的木头,很快就会被他的刀子变成灵气十足的仕女----那一段不可磨灭的故事,不能遗忘的人!

……

古庙的门头,竟然还挂着一块匾,这块匾虽然不显新,却也不如何的成旧,上面刻着“无名寺”三字,字如流水,看上去便有一股祥和的意思。

韩漠进门时,早有一名和尚迎上前来,合十道:“韩施主!”

韩漠笑着双手合十,温言道:“这几日,有劳几位师傅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本就是济世度人而已。”和尚道:“韩施主放心,寄居此处的几位施主,伤势都已无大碍,只是恢复还要几日……!”

韩漠真挚道:“有劳师傅了!”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往和尚手中塞过去:“师傅,这是韩漠捐献的香火钱,还请收纳!”

和尚急忙后退一步:“韩施主,普救世人,乃是佛门之任,你这……!”

韩漠诚挚道:“师傅莫急,韩漠捐献的这香火银,绝不是因为几位师傅收纳我的朋友。只是韩漠知道,贵庙的师傅每日里都是四下里为灾民免费诊治,更是免费赠药,此等菩萨心肠,韩漠是深为钦佩的。韩漠这香火银,只是助诸位师傅一臂之力,能救更多的百姓……还请师傅明白韩漠的用心!”

“阿弥陀佛,韩施主宅心仁厚,贫僧就受领了!”和尚接过银票,收了起来,才道:“韩施主,几位施主都在后面,你可自去,贫僧这边还要备药!”

韩漠深深一礼,这才穿过正殿,出了后门,到了后院中。

两间破败的居舍左右相对,虽然简陋,但却很是干净,这院落里的地面上,更是扫得极为干净。左边居舍的大门微敞着,右边的厨房却是虚掩着。

院落里很是冷清。

韩漠上前推开左边的大门,进去之后,回手轻轻掩上,这小房舍内,被隔成了三段,中间进门这一处,整整齐齐摆放着劈好的木柴,左右两边,又各有一处小门,那里面是两处房间。

韩漠显示往左边轻轻推开门,只见里面放着一张简陋的小木床,一名少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褥,呼吸匀称,睡得极沉。

韩漠也没进去,轻轻带上门,这才到了右边,轻轻推门而入。

这间屋内,却是摆放了两张小木床,里面的一张床,一名男子躺在上面,一动不动,身上盖着薄薄的被褥。

靠外面的木床上,却是坐着一名瘦弱的中年人,见到韩漠进来,这中年人脸上显出一丝笑意。

“先生!”韩漠上前去,恭敬试了一礼。

这名中年人,当然就是暂时安置在这里的鬼谷宗师庄渊,比起地下迷宫时候的样子,此时的庄渊已经大大的变了样子。

那个奄奄一息惨不忍睹的庄渊,此时自是早就洗过澡,身上换了一身轻便的锦衣,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刷洗扎了起来,虽然依旧是瘦弱无比,但是此时展现出来的形貌,却是一位淡定儒雅的中年儒士。

庄渊看起来精神似乎不错,微笑道:“坐下吧!”

韩漠这才拉过旁边的一张成旧椅子,坐了下来。

“我猜你这两日也该来了。”庄渊平静道:“宜春的事情,是不是处理得差不多了?”

韩漠点头道:“京里已经派了大理寺和吏部的官员,昨天夜里抵达,这边的烂摊子,他们正在收拾。八卦困里的粮食,也正往外运,用来赈灾之用!”

庄渊微微点头:“该你做的,已经做了,这剩下的事儿,你还是让他们去做的好。你先前太过显眼,接下来……该低调一些才是!”

“是。”韩漠点头道:“如今的事情,主要是由司徒静和诸葛民去布置……司徒静知道这是将功赎罪的机会,倒也很是用心。此人当初能成为宜春郡守,才干还是有一些的,只是骨子太软,沦为了贺家的走狗……!”

“真正的用人者,那是君子兼小人都要用。”庄渊平静道:“善用人者,非看用什么人,而是如何去用!”

韩漠恭敬道:“弟子受教!”顿了顿,皱眉道:“只是还有一事,弟子到现在也不能想通。”

庄渊凝视着韩漠,用眼神提出疑问。

“诸葛民!”韩漠说出了一个名字:“先生,诸葛民这个人,按照一般说法,那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从不轻易插手任何的纷争事务,但是这一次……在诛灭贺家的问题上,诸葛民表现的很积极,从头至尾,也是站在我这一边,虽然看起来似乎是好事情,但是……弟子以为,这中间恐怕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吧?”

庄渊微一沉吟,忽然道:“我一直很少看佛经,但是这几日在此处,却是看了不少,记住了一段话,你可愿意听一听?”

韩漠立刻起身,恭敬一礼:“弟子领教!”

庄渊缓缓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韩漠想了想,才道:“先生的意思……!”

庄渊凝视韩漠道:“诸葛民如此积极,自然是因为他也想贺家覆灭。他一反常态,很显然,他背后的靠山也是迫切希望贺族覆灭。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心中是想猜出他背靠的究竟是谁……其实正如方才那句话所说,你如今不需要动心去猜,等到该浮现的时候,你自然知道他是谁的人。你现在即使动心,却也是难以猜测出来……!”

韩漠点头道:“不错。想贺族覆灭的,除了萧家,其他几大家族都会存有这个心思……包括我们韩家!”

“所以说不准韩家就是诸葛民幕后的靠山!”庄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你能否定这一可能吗?”

韩漠微皱起眉头,虽然他不可能相信诸葛民是韩家潜藏的人,但是自己难道真的能够否定?毕竟家族上层的许多事情,自己还是不知道的。

“他可能是你们韩家的,也可能是苏家的,胡家的,范家的……甚至本来就是皇族的人!”庄渊平静道:“所以不必去猜,这个时候,他毕竟与你暂时在同一阵线,若是起了猜疑,正如佛经所说,那是妄动,伤及自己……!”

韩漠深吸一口气,笑道:“明白了,多谢先生教诲!”瞥了旁边床上一动不动的男子一眼,那自然是阿迪,轻声问道:“他……还没醒过来?”

庄渊道:“虽未醒,不过已无性命之虞……!”

韩漠起身走到阿迪的床边,只见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已经有了几许血色,呼吸也匀称的很,看起来倒也无甚大事。

毕竟这古庙中的几位和尚,都是精通医术,在他们几人的诊治下,阿迪等人的伤势已经迅速恢复过来。

就自此时,听得窗外传来脚步声,韩漠转过身,透过窗户,看到一道曼妙的身影从后院门进来,手里提着菜篮子,里面放着刚刚洗好的青菜,显然是刚刚洗菜回来。

曼妙的身影与菜篮子搭配在一起,竟是异乎寻常地不协调,韩漠却是没有想到,萧灵芷这样冷傲的佳人,竟然也有提着菜篮子的时候。

萧灵芷的冷傲,给人的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冷秀之美,而菜篮子,恰恰是最直接的人间烟火。

这种景象看在韩漠眼里,虽然让他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地让他感觉到,这个时候的萧灵芷,却是美得惊人,美得让人窒息。

峨眉清扫,冷秀面庞,皎如秋月,行走间,柳腰款腰,香.臀扭动,摇曳生姿,在这一副简陋的画册中,萧灵芷这一笔,便是让人惊艳的绝美景色。

看着萧灵芷进了对面的厨房中,韩漠兀自呆呆出神。

“她是个好姑娘!”庄渊在身后轻轻道:“这些日子,可亏了她!”

韩漠闻言,回过神来。

这几日来,他在夕春城处理贺族事务,不敢丢以轻心,一刻也不敢离开那边,所以这边那是有好几日不曾过来。

这几个人出了八卦困,被韩漠安排到这里来,自然是隐秘无比,韩漠自然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即使是今日,也只是带着自己十分信任的李固一同前来。

因此情况,自然是不便安排其他人来照顾的。

萧灵芷四人,阿迪和小君尚未醒转,庄渊更是手脚不能动弹,所以只能是萧灵芷来伺候这几个人。不过瞧她行走的姿势,腿上的伤势只怕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韩漠喃喃道:“是,她……是一个好姑娘!”轻轻走出门,经过院子,轻步到了厨房门边,站在门边,看着里面,只见萧灵芷正在灶边引火,那是要准备煮饭了。

祥和宁静!

韩漠忽然觉得,自己这一阵子紧张的心情,在这一刻竟是化的无比的轻松,眼前这个画面,让他充满着亲切之感。

那个美丽的女子,让他感觉到一股难以描叙的温暖感。

这个冷清萧条的地方,因为这个女子的存在,却有着一股乡野的宁静祥和意境,韩漠呆呆地看着那个女子,不油然间,忽然吟道:“田家衣食无厚薄,不见县门身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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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四千字大章节,这一章我写的很有感觉,我想说,我忽然爱上军师了..............

第四二八章 冷香

韩漠一开口,萧灵芷这才惊觉,转过头来,看到韩漠就在门前,她那一双漂亮的美眸闪出一丝惊喜,但是只一瞬间,那惊喜之色便消失,冷秀的俏脸上,依然是冰山一般毫无表情,只是淡淡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韩漠走到厨房内,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带着一股子青菜的香味,凝视着萧灵芷,柔声道:“来了有一会子了……怎么不让庙里的师傅们帮忙?”

萧灵芷轻声道:“他们每日里都要采药配药,还要出去诊治灾民……我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总不能一直耽搁他们……!”

韩漠走到萧灵芷身边,看了看她引火的手,只见那一双白白嫩嫩的葱指儿,此时却出现了好几处血口子,心中顿时升起怜爱,道:“我来引火!”

萧灵芷摇头道:“不用你,没有男人下厨房的,你快些出去!”

韩漠一怔,这才醒悟过来,这终究是古代,男人是不下厨房的,女人才是厨房的主宰。

不过瞧见萧灵芷引火有些吃力,他坐在萧灵芷身边,“没那事。我这人也不讲究那些,你让我来……!”

萧灵芷看了韩漠一眼,轻推韩漠的肩膀:“你过去,你若真要做事,将那药材熬上,小君和红蛇都要服药的!”

她推韩漠时,俏脸娇俏无比,带着一股子女人的唯美嗔态,韩漠竟是看的呆了呆。

萧灵芷身上那一股子幽香,只往韩漠的鼻孔中钻,这让放松下心情的韩漠,如同身在天堂一般,凝视着萧灵芷桃眼杏腮,冰肌雪肤,此时靠的甚近,见得萧灵芷的肌肤嫩的真是如同水儿做的,只要轻轻一碰,便能滴出水儿来。

韩漠这般如同欣赏绝美艺术品般看着萧灵芷,萧灵芷终有察觉,转头来,见韩漠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一时间俏脸飞红,撇过头去,“你……你看什么?还不去熬药!”她虽想做出冷漠之态,但是不知怎地,此时一颗心儿不停地跳动着,如同一只飞奔的小兔子般,非但没有冷下来,反而似娇似嗔般,雪白面庞白里透红,更是诱人。

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韩漠竟是伸手去握住萧灵芷的柔荑,柔声道:“疼不疼?”

萧灵芷的手儿又嫩又滑,握在手中,就如同白玉般光滑,又如瓷器般细腻。

“韩漠,你……!”萧灵芷猛地挣开手,闪到一旁,瞪着韩漠:“你……你想做什么?”

韩漠一怔,随即苦笑道:“我只是想问问你……疼不疼?”他颇有些尴尬,本以为这种唯美的场景,摸摸手也是正常之事。

毕竟在那八卦困之中,连萧灵芷的屁股也是摸过的。

他想不到萧灵芷竟然这般激动反应,弄得自己还真是大为尴尬。

萧灵芷咬着香唇,恨恨地看着韩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韩漠却也能够理解萧灵芷,虽然在八卦困中有肌肤相接,但那个时候也是形势使然,迫不得已。萧灵芷本身是一个洁身自好极有原则的女人,此刻已经脱离险境,再去触碰她的身子,她自然是反应激烈的。

这反而更加证明萧灵芷是个贞烈女子。

韩漠虽然尴尬,但是内心来说,反而更为敬重萧灵芷。

他起身来,问道:“药材在哪里?我去煎药!”

萧灵芷似乎也感觉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失常,神色恢复平静,摸摸地走到灶台后面,取了药材出来,交给了韩漠。

韩漠也不多说,在厨房中找到瓦罐,将药材清理干净放进瓦罐中,然后添了水,灶台后面还有一个小炉子,将炉子放到厨房门前,将瓦罐放上去,烧上木柴,就在炉子边站住。

天色渐黑,他先回去那边,将含香和庄渊的屋子里点上油灯,这才回来在厨房中也点了油灯,之后依然出去,就站在门前。

自始至终,二人在没有说一句话,气氛十分诡异,四周也更是异常的冷清。

……

韩漠在门前看着萧灵芷默默地煮饭做菜,虽然身为富家小姐,但是很意外的,他却看到萧灵芷做起来竟是很为熟练。

韩漠当然不会相信,仅仅几日的时间,萧灵芷就能够做得如此熟练。

他依稀觉得,如果自己判断没有错的话,萧灵芷曾经或许经常下厨房,否则如今她不可能这般熟练地在厨房煮饭烧菜。

世家小姐,这样的粗俗活计,是不可能做的,就算想做,但是身份使然,那是没有脸面的事情,府中定然是阻止的。

如此一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萧灵芷的身世,韩漠知道的不多,但是却知道,当初是萧太师收养下来的,是萧太师的干孙女,是萧怀金的义女。

也就是说,萧灵芷在进入萧府之前,很有可能经常性地下厨房。

那么萧灵芷进入萧府之前的背景,又是如何呢?至少在韩漠所知的信息中,那是一片空白。

暮色降临,药也已经煎好,饭菜也已经做好。

两人将饭菜和汤药都拿到对面房中,在庄渊那边的房间摆好饭菜,不过是一盘青菜,一碟干豆腐,一碟竹笋子,还有一碗清汤。

菜虽然简单,但是色样极佳,而且漂浮着香气。

萧灵芷端了一碗汤药去了小君那边,韩漠则是拿起另一碗,去喂阿迪,他用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半勺,随后吹凉,再放在阿迪的唇边,慢慢流进去。

庄渊终于叹了口气,喃喃道:“糊涂事儿……糊涂事儿……最大的糊涂事儿……!”

韩漠知道庄渊这奇怪话语的意思,转头看着庄渊,苦着脸道:“先生,是不是想帮弟子把这糊涂事儿理顺了?我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你!”

庄渊立刻闭上眼睛:“不闻如是,不闻如是!”那自是不想插手这种小儿女感情的事儿。

韩漠喂了大半碗,这才回到桌边,此时萧灵芷也过了来,看见韩漠坐在桌边,桌上饭菜没用动,她终于轻声道:“你……先用饭,我来喂先生!”拿了小半碗米饭,添了些菜,这才过去,小心翼翼地给庄渊喂食。

一切都很自然,没有半丝忸怩,韩漠心中暗暗感叹,说到底,萧灵芷的骨子里还是贤惠的。

萧灵芷瞥见韩漠坐在桌边,并没有吃饭的意思,淡淡道:“韩大人吃不惯这种清淡的饭食吗?”

韩漠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这才是他熟悉的萧灵芷,一副冷秀的模样,说着一些看似很冷漠的话语。

“有没有酒?”韩漠笑道:“菜香袭人,没有酒……就缺了味儿!”

萧灵芷冷哼一声:“酒包子!”喂着庄渊吃了一口,才道:“这是寺庙,和尚能喝酒?”

韩漠哈哈一笑,从怀里摸出酒瓶子来:“幸亏我带了来!”

“你那是酒?”庄渊忽然问道,他的眼睛在这一瞬间,似乎亮了起来:“那是什么酒?”

韩漠一愣,瞧庄渊灯下那灼灼生辉的眼眸子,难不成这位鬼谷宗师也是酒中妙客?

“是宜春本地产的雕花子酒!”韩漠道:“先生……要不要来一点?”起身走到床边,萧灵芷微微蹙眉,往后缩了缩,韩漠就当没看见,将就塞子拉开,将瓶口对着庄渊的嘴巴,庄渊立刻凑上来,贪婪地吸吮着瓶里的美酒,喉咙起伏,如同喝水一样,竟是没有歇下来的意思。

韩漠看着有些吃惊,这酒瓶虽然不大,但是却也盛了不少酒,庄渊这般喝酒,那不是品酒,而是牛饮了,就是一旁的萧灵芷,也是有些吃惊。

等到庄渊歇下来时,那张瘦弱干枯的脸,竟然出现了红晕,啧了啧嘴巴,叹道:“好多年没有尝过味儿了……!”

韩漠禁不住看向萧灵芷,萧灵芷也正看着韩漠,二人四目相对,随即眼眸子中都流露出一丝笑意来,之前那种僵硬的气氛,顿时消散不少。

“回头少不了先生的酒喝!”韩漠笑道,这一瓶美酒已经被喝了个精光,韩漠只能回到桌边,就菜用饭。

自打来到宜春,韩漠还真没有舒舒坦坦地吃过一顿好饭,此时就着几样清淡的素菜用饭,虽然不是山珍海味,却觉得这些菜肴有着别样的口味,极是可口。

萧灵芷又喂了几勺,庄渊便不再吃,她便将饭碗放回桌上,见韩漠吃的有滋有味,只是道:“待会我来收拾!”

“你不用饭?”

“我不饿!”萧灵芷说完,曼妙的身影便袅袅出了屋子。

韩漠透过窗户,看到萧灵芷经过院子,出了后门去,此时一轮明月高悬天幕上,四下里倒也不昏暗。

他匆匆扒了几口饭,看了看庄渊,只见那位鬼谷宗师正闭目养神,也不知是不是还在回味美酒的醇美芬香。

韩漠起身出了门,经过院子,也出了后院门。

后院有一条小径,弯弯曲曲往前蔓延,月光下,倒是清晰的很,小径两边则是一人多高的杂草蓬蒿,遍布方圆几里,四下里一片幽静,杂草蓬蒿之中,隐隐传出草虫的低低叫声。

若是没有月光的晚上,这里必定阴森森的怕人,但是今夜还好,虽然月光不是非常明亮,但却也足够的清晰。

韩漠顺着小径前行,很快就看到前面竟然有一处不大的池塘,水面上漂浮着荷叶,荷塘不大,但是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如同点睛之笔,如同入画。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大地的之上,草叶被月光温柔地抚摸,轻轻摇晃着,如同撒娇般。

幽静而祥和!

月光也洒射在荷塘边的一处身影上,白衣飘飘,身形婉约,曼妙修长,如同从天上下凡来的仙子一般,这本来显得冷清阴森之地,却因为女子的存在,异常的唯美,异常的和谐,异常的……不可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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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晚去火车站接人,耽搁了更新,对不住了!!!呜呜呜....

第四二九章 荷塘风,儿女情!

朦胧仙子,幽静荷塘,如梦似幻。

韩漠缓步漫步上前去,萧灵芷自然也听到了韩漠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头,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

“看月?还是看池塘?”韩漠在萧灵芷身边站定,荷塘中漂浮起来的清香气息,沁人心脾,让人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惬意轻松。

萧灵芷身形窈窕,站在荷塘边,亭亭玉立,如同一朵盛开在荷塘畔的天山雪莲,出尘脱俗,与她先前煮饭时的烟火气息大不相同。

“看心!”萧灵芷轻轻道。

“心?”韩漠微笑道:“心也能看?”

“看不透别人的心,看自己的心就是。”萧灵芷一双美眸依然是望着天上的明月,幽幽道:“又何必去管他人的心思,那岂不是太累……!”

韩漠沉吟着,终是转头凝视着萧灵芷,柔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能不能告诉我,我……或许能帮你!”

“一个大男人家,就喜欢知道女儿家的心思吗?”萧灵芷白了韩漠一眼,这一眼,竟是顾盼生辉,灿若春华,当真是充满着女儿家特有的娇恼风韵。

韩漠呵呵一笑,轻轻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来,四四方方,似乎还包着东西,递给萧灵芷道:“尝一尝吧!”

“什么?”

“松花糕儿!”韩漠柔声道:“我带来的……很有味道,你尝尝!”

“你……带这个做什么?”萧灵芷美眸闪烁,凝视着韩漠,轻轻问道。

韩漠只是眨眨眼睛,温柔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吃,所以……带来你尝尝……你要是不接,我……很没面子的!”

萧灵芷看着韩漠那一双星辰般的黑色眼眸子,此时才发觉,虽然这个男人平日里颇为狡诈,而且出手狠辣,但是温柔的时候,却也是异常的可爱。

她叹了口气,沉吟了一下,终是接过了韩漠递过来的方帕。

荷塘边有几块石头,萧灵芷走过去,用一块手帕垫在石头平整的一处,这才坐了下去,小心翼翼打开方帕,里面便是包好的点心。

一阵风拂过,拂起她几缕乌黑秀发,飘逸唯美。

“是不是……很快就要回京了!”萧灵芷轻轻抿了一口点心,也不看韩漠,只是轻轻问道。

韩漠背负双手,看着月光下泛着粼光的荷塘,沉吟了一下,才道:“洪水开始退了……工部的人这次做的不错,用不了多久,百姓便可陆续返乡,朝廷也会在不久之后派来新任官员填补空缺,我们御林军也就该撤防回京了……!”

萧灵芷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幽幽道:“终是还要回去的!”

韩漠听她声音很是黯然,也知道这女子心中的烦乱。

不管如何,两人的生命轨迹,总是不经意地贴合在一起,这一次从鬼门关里回来,二人内心那种共历患难后的情感,自然是极其深厚的。

地底下的世界,与这地面上的世界,那是不同的。

在地下,两人同生共死,一同坚毅地面对着艰难险阻,心在一起,但是出来之后,两人又是成为了两大世家的重要人物。

贺族覆灭之后,燕国的政治形势只能是愈加的险恶,韩萧两家为了各自的对立,许多曾经隐藏在台面下的矛盾,也将慢慢浮出水面来。

萧灵芷显然是想到,等到回京之后,两人这般单独相处享受宁静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韩漠缓缓走到萧灵芷身边,就在她身边坐下,这一次,萧灵芷并没有闪躲,只是看了他一眼,神色虽然平静,但是那美丽的眼眸子却显出极其复杂的神色。

“你在害怕什么吗?”韩漠凝视着被月光沐浴的朦胧秀美的脸庞,轻声道:“你不必怕的……我们都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萧灵芷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什么。

月光如水,洒落在两个各怀心事的小儿女身上。

不知为何,看着萧灵芷晶莹如玉的脸庞,韩漠心中竟然升起一股子冲动,而且他心竟然开始加速跳起来。

相比起艳雪姬,萧灵芷在肉体上给予韩漠的诱惑,显然是相去甚远,但是那股子冷秀不可触摸的气质,却是让韩漠愈发地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荷塘边,月色下,清风吹,四下无人!

这是一个好时间,一个好地方!

似乎是忘记之前的尴尬,韩漠再一次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往萧灵芷光滑的脸庞上过去,顿了顿,最终还是碰上了那如玉般光滑的面颊。

萧灵芷娇躯轻轻颤抖了一下,这一次却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应,闭上眼睛,任由韩漠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用两根手指轻轻抚摸着。

温润如玉,滑腻弹手。

忽然间,韩漠竟是看到,从萧灵芷的眼角边,竟有珍珠般的泪珠儿顺着雪白的面颊滑落下来。

韩漠的手停住,随即滑到萧灵芷粉润的下巴,托着转过来,凝视着她绝美的面孔,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冒犯你了?”

“你为何这般对我?”萧灵芷睁开眼睛,美眸中积满泪水,这个往日里冰山般的大美人,此时却是楚楚可怜:“你明知我们不会有结果,为何……为何还要让我越陷越深?”

韩漠轻声道:“结果是靠你我两个人的努力,只要我们不离不弃,谁也不能阻止我们!”

萧灵芷抬起手,轻轻推开韩漠的手,“不离不弃?回京你便要迎娶范家的大小姐……你让我不离不弃,将我置于何样的位置?做你的……情人吗?”

她俏脸带着七分伤感,两分不屑,还有一分的无奈。

韩漠微皱起眉头,他虽然知道,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得紧,但是以萧灵芷心高气傲的性情,绝不可能甘心做个妾室。

这不是主要的,最紧要的事,两人身处两个阵营,想要走在一起的难度,那是何等的巨大。

“我知道那都是镜中花,水中月!”萧灵芷的泪珠儿依旧难以阻止地滑落,“我本不该陷进来,可是……可是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你知道,你越这样,便越让我难以自拔……我们不可能有结果,你比我更清楚的……萧家不可能同意,你们韩家更不可能同意,你我终究……只是敌人!”

韩漠握住萧灵芷的手,眼眸子显出镇定之色,“军师,你放心,无论是萧家,还是我们韩家,他们都阻止不了我们的……我们要过的,是我们自己的生活!”

萧灵芷咬着红唇,梨花带雨,更是娇美可人,轻摇着螓首:“你莫骗我了。我心里明白的,谁也改变不了这一点!”她抬起头,盯着韩漠的眼睛:“你敢不敢带我走?”

韩漠一怔,猛然间明白,萧灵芷这句话的意思,那是要自己与她私奔。

两个人抛去一切,就此离开。

他没有想到,萧灵芷骨子里的坚毅,却是到了这般地步,同时却也很是感动,至少这个女子,可以为了喜欢的男人,丢下所有的一切,毫不犹豫。

看着萧灵芷,韩漠甚至涌起一股冲动,就此相携而去,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

那是多么大的诱惑啊,与萧灵芷这般的神仙美眷,闲云野鹤般,美满地生活在一起,不问天下之事,只过逍遥生活。

这一股冲动,差点让韩漠点头。

但是一瞬间,他冷静下来,他知道,即使真的相携萧灵芷远遁,当真可以过上清净的生活吗?这四国天下,还有哪里是宁静的地方?

更为重要的是,自己真的能放下一切吗?

家人,朋友,责任,义务……!

他的性子,本就不是那般冲动不顾一切的人,虽然他也期盼着那种逍遥的生活,但是……至少现在不行!

萧灵芷看到韩漠脸上的表情,冷冷一笑,挣开韩漠的手,起身来,“我知道,你放不下……我在你心中,并没有达到那个位置……!”

韩漠叹了口气,道:“军师,我们……冷静一些。我保证,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将你接进家门!”

“哪一天?”萧灵芷不屑道:“一天,一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她那张漂亮的脸上显出决然之色:“韩漠……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韩漠只觉得心中有一种酸楚感,“军师,你为何总要将一些立场分得如此泾渭分明?”

萧灵芷闭上眼睛,娇躯在风中颤抖着,终于一甩衣袖,便要离开,韩漠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顺势将她抱在怀中。

萧灵芷挣扎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韩漠紧紧抱住,坚定道:“那么多的磨难都过来了,我们连死亡都不畏惧,还怕什么?你的身子都被我碰过,注定此生是我的人了,你要往哪里跑?再无瓜葛?你我之间……这一生是连在一起了!”

萧灵芷挣扎着,许久之后,挣扎越来越小,最后却是抽泣着,捶打着韩漠的肩头:“韩漠,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

“我既然害了你,你就不要放过我!”韩漠将脸贴着萧灵芷的螓首,感受着她身上的芬香:“用你这一辈子,来报复我吧……!”

月光如水,依旧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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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军师和韩漠的感情路途,注定比较复杂的,后面的波折还很多...........收藏终于占据分类收藏排行第二位,在这里谢谢支持权臣的每一位朋友,是你们的支持,让权臣健康地成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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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零章 残古庙,故人叙!

月色下,荷塘边,韩漠怀抱着萧灵芷柔软的身子,感觉着萧灵芷的娇躯轻轻颤抖着,温柔地抚摸着萧灵芷窈窕的玉背,萧灵芷似乎在韩漠的怀中,也感觉到了一种安全感,繁杂的心绪,此时竟也平静下来不少,任由韩漠抱着自己,却觉得在韩漠的怀中,自己竟然很踏实,似乎任何事情也伤害不了自己。

她知道,以后的路还很艰苦,世事无情,总是会让二人的路走起来异常的艰难,但是此时能够享受到片刻的宁静,却让她心中很有些满足。

不求朝朝暮暮,但求曾拥有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传来的马嘶声,让一对沉浸在温馨中的小儿女惊觉起来,萧灵芷急忙推开韩漠,俏脸显出戒备之色,“有人来了!”

韩漠也是皱起眉头,看着萧灵芷脸颊上的泪痕未干,从怀里掏出锦帕,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干眼泪,这才皱眉道:“这里极为隐秘,会是谁来了?”

他毫不犹豫地牵起萧灵芷的小手,拉着便往庙里回去。

萧灵芷想挣脱,但是韩漠的力气那是大得很,那是根本挣脱不开,俏脸上飞起红霞,终是作罢,随着韩漠往回赶。

庄渊几人都在那边,而且此时他们都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若是来了敌人,那可有些不妙了。

二人快步回到院子里,萧灵芷终是怕被人看见,低声道:“你……你放开我!”

韩漠知晓萧灵芷今夜能让自己拥抱甚至是牵手,那已经是对自己很给面子了,她终究是个极为含蓄的女子,自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两人牵着手。

韩漠松开手,轻声笑道:“军师的手……真是滑的很!”

萧灵芷脸一沉,瞪了韩漠一眼,低声道:“日后再说这些无耻言语,莫怪我无情!”

韩漠吐了吐舌头,随即肃然起来,瞧见屋子里的灯火还亮着,轻声道:“军师,你先护住这边,我去前面看看,若有动静,立刻喊我!”

萧灵芷也知道事情有些异常,微点螓首,轻声道:“你……你小心些!”

韩漠听她此言,心生一阵暖意,知道这女子对自己那是实实在在的关心,呵呵一笑,道:“放心吧,我的本事……没有几个人能伤我!”

就在此时,却见正殿那边匆匆过来一人,却是一名和尚,对着二人合十,“两位施主,打搅了!”

二人都合十还礼,韩漠有些奇怪道:“师傅,刚才听到马嘶声……似乎是有人来到无名寺,不知师傅可知是谁?”

和尚道:“正要过来请韩施主,是我们大师兄回来,令我前来请韩施主过去一叙!”

韩漠和萧灵芷对视一眼,都露出疑惑之色。

韩漠知道,这古庙里,那都是玄机大师的弟子,似乎有十来人,但是最近都分散都灾民聚集区免费为灾民诊治,有几个则是出去寻药采药,这庙里也不过剩下两三名僧众而已。

至于玄机和尚,那是去了燕京,接受韩漠的请求,为碧姨娘治病。

不过这位大师兄,韩漠还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

“正要拜会!”韩漠微笑道。

人家毕竟是主人,在别人这里住着,主人请客相见,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韩漠自然不会拒绝,但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疑惑的。

他看了看萧灵芷,眼中的意思倒也清晰,那是要萧灵芷小心谨慎。

萧灵芷何等聪慧,微微点头,转身进了屋去。

韩漠咳嗽一声,笑道:“有劳师傅带路了!”

其实这座小庙,就算不用领路,韩漠也是能够找到的。正殿算不得宽阔,也很简陋,隔出了五六间房间,靠最东边,则是有一间比较宽敞的禅房,那里平日都是玄机大师的居处。

当年这处无名寺遭了劫难,就是庙里的菩萨像,也都被弄走,如今寺里也没有朔像,只有一张佛祖的画像挂在正殿,受着庙里这些僧众的香火。

和尚指着那间禅房,恭敬道:“韩施主,大师兄就在里面等候!”

韩漠微微点头,浅浅一笑,这才背负双手往那禅房过去,到了门前,却发现禅房的门虚掩着,从里面透出灯火来。

韩漠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便传出一个声音:“请进!”

韩漠这才推门而入,只见这禅房内摆设极其简陋,角落里一张木床,薄薄的被褥,室中放着一张颇为成旧的小案,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本经书,另有木鱼和念珠,更有一盏小油灯,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案边,却是坐着一名极其古怪的人。

那人身着灰袍僧衣,头上却戴着一顶斗笠,低着头,看不清他的样容。

韩漠咳嗽一声,上前两步,对着那人合十道:“师傅便是玄机大师的大弟子吗?”

那人缓缓抬头,韩漠眯着眼,等看到他的脸,竟是大吃一惊,“是……你!”

只见这人斗笠下的脸庞,竟是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那是如同厉鬼一样的狰狞面具,獠牙突起,只显出一对眸子来。

在这荒郊野外的残庙之中,本就气氛有些阴森,若是胆小之人再看到这张厉鬼面孔,只怕要活活被吓死。

韩漠握起拳头,一惊过后,瞬间就恢复了镇定。

这张面具,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

从燕京前来宜春,途径蜈蚣岭,在那处,竟然遇到了一群骑士的袭击,来如风,去如电,每一个人都是身着蓑衣头戴斗笠,领头的,便是戴着这张厉鬼面具!

韩漠清晰地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墨十二郎”!

银面人摘下头上的斗笠,哈哈笑道:“我就知道,韩大人一定不会忘记我……我这个人,总是让人很难忘记的!”

韩漠脸上忽地现出淡淡的微笑,走上前去,在案边的蒲团上盘膝坐下,看着银面人,平静道:“墨十二郎,有趣的装束,有趣的名字,确实很难让人忘记!”

银面人哈哈笑着,大声道:“拿酒来!”

韩漠一怔,就听禅房的门被推开,外面进来一名僧众,手中竟然抱了一坛子酒进来,那酒坛极是庞大,里面只怕装了十多斤酒水。

僧众将酒坛子放在案子上,这才推了下去。

韩漠叹道:“先前我还准备在这边寻酒,不过……后来我忽然想到,这里是寺庙,和尚……应该是不喝酒的!”

银面人墨十二郎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哈哈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头!”

他将酒坛子推向韩漠,道:“韩大人,这坛酒,你先喝,算是我墨十二郎敬你的!”

“敬酒总该有个缘由”韩漠摸着下巴道:“无功不受禄,阁下不说出个缘由来,这酒我还真不敢喝!”

“敬你整垮了贺家!”墨十二郎说的很直接:“一敬你的本事,在这短短时日内,你便能将贺家整治的全族覆灭,我佩服你,也自愧不如。二敬你帮着我们除掉了贺家!”

韩漠神情淡然:“其实……我不懂你的意思。你一个出家人,为何要贺家覆灭?佛家不是讲究普度众生吗?”

“不错,普度众生乃是佛门要职。”墨十二郎道:“但是除魔卫道,却也是我佛家的手段!”

韩漠淡淡笑道:“你的意思是说,贺家在你们的眼里,是魔?”

墨十二郎摇摇头:“不是在我们眼里,而是在百姓眼里。我们来到宜春,也有数年,这几年来,我们也是看到了宜春百姓在贺家的残暴下,过得很是艰苦……贺族利用各种手段盘剥百姓,卖儿卖女的事情也是常有发生……这样的世家,自是该早早灭亡才好!”

“看来佛门子弟所谓的出家,也并不是不问世事啊!”韩漠轻叹道。

墨十二郎哈哈笑道:“我虽是佛门子弟,但是最敬畏的,乃是昆沙门天,那是佛中战神,除魔卫道,我是昆沙门天之信徒!”

韩漠皱眉道:“阁下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手底下有一群弟兄,来如风去如电,以你们的本事,要想杀谁,应该并不困难吧?杀死那个贺学之,再杀死几个主事的长老,贺家岂不就老实得多?”

墨十二郎摇着头,油灯下的厉鬼面具极是恐怖诡异:“我们要看到的,不是死几个人,而是整个贺族的覆灭。即使杀死贺学之,还会有其他贺族人起来。贺族在宜春根基深厚,族人成千上万,难不成我们一个一个地都杀掉?杀十人百人,我们可以,但是要整垮一个百年世家,那却要韩大人的力量了。幸好这一次韩大人出手,倒是借此机会除掉了贺家……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有可能整垮贺家的,也恐怕只有你了!”

韩漠一怔,笑道:“阁下对我似乎很有信心!”

“黎谷关大捷,西门族七巧阁之变……那都是韩大人的妙笔,所以我对韩大人的能力,深信不疑!”墨十二郎面具下的眼眸子闪动着,他的面具遮住脸庞,却是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样一副表情。

韩漠淡淡道:“看来阁下对我还是很了解的。你在蜈蚣岭的所为,又是做什么?警告我?怕我与贺家串通一气,趁着这个时候欺压百姓?”

墨十二郎哈哈笑起来,“或许吧……毕竟此前我知道的消息,都是传言而已,我想看看韩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而且我也确实想知道韩大人的武功如何,因为我听说渤州第一勇将叶天猛是死在韩大人的手里,所以……!”

“有没有让你失望?”韩漠凝视着墨十二郎面具后的眼眸子,淡淡问道。

墨十二郎凑近过来,那双眼眸子闪着光,轻声道:“非但没有失望,更是让我有些吃惊……韩大人的太极步,确实是让我吃惊不小!”

韩漠看着那诡异狰狞的面具,神情淡定,悠然道:“阁下的太极步,也让我很吃惊的。”

“你……真不是白夜郎的弟子?”墨十二郎再一次问起这个问题,这是他在蜈蚣岭就问过的问题,直到今天,似乎也不相信韩漠与白夜郎没有关系。

韩漠不动声色,拉过酒坛子,拍碎封泥,捧起酒坛,仰首喝了一大口,却觉得这酒辛辣无比,竟是烈酒。

一大口烈酒饮下肚子,放下酒坛子,韩漠依旧是脸不红心不跳,看起来相当的从容,就连墨十二郎的眼中,也显出几分赞赏。

“阁下与白夜郎有仇?”韩漠凝视墨十二郎问道:“你每次提到他,似乎都带着怨意,你……与他有什么恩怨?”

墨十二郎握起拳头,忽地也单手提起酒坛子,背过身去,摘下脸上的面具,仰首喝了一大口,随即戴上面具,这才转身将手中的酒坛子放在了桌上。

第四三一章 昨日荣华

油灯的灯火闪动着,银质面具背后的那一双眼睛,看起来也是异常的古怪。

墨十二郎放下酒坛,“白夜郎……哼哼,不过是卑鄙无耻的骗子而已。韩大人,你既然说与他毫无瓜葛,那我劝你,以后若真有机会看到他,千万不要和他生出瓜葛来……!”

韩漠平静道:“墨十二郎,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白夜郎……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庆国人!”墨十二郎这一次到很是直接:“庆国人多狡诈,他乃是庆国中一等一的骗子。”

韩漠一愣,到今日他才知道,自己的那位神经师兄,竟然是庆国人,只是一个庆国人,为何要在燕国四处转悠?

以白夜郎的武技修为,在庆国,荣华富贵那应该是唾手可得的。

庆国是一个文治国家,却也并非重文轻武,因为圣将商钟离的存在,庆国人对于武将也是很为敬崇的。

“他是庆国人,那阁下……是否是庆国人?”韩漠凝视墨十二郎问道。

其实韩漠对于这一群和尚的来历也很是疑惑,玄机大师固然菩萨心肠,深通佛法,但是他们的出现,却颇有些诡异。

几年前突然来到这处破败阴森的古庙,在此扎根,那么他们从何而来?

墨十二郎呵呵笑起来:“佛门子弟,四海为家,庙即为家,我们现在就是这庙中僧,也算是燕国人了吧!”

韩漠知道他不愿意说,淡淡一笑。

“韩大人,太极步,共为八卦,你是知道的!”墨十二郎凝视韩漠道:“你是不是只学会了其中的三卦?”

韩漠皱起眉头。

白夜郎当初传他太极步,说是只参透了其中三卦步法,上次在蜈蚣岭见到墨十二郎,听墨十二郎当时的一番话,他便觉得白夜郎的话只怕是有些问题。

白夜郎也许不是只参透三卦,而是只会三卦而已。

“阁下也曾说过,太极步,我不会的,你都会!”韩漠淡定自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参透了太极步其他的五卦步法?”

墨十二郎眼中闪着光,忽然道:“韩大人,做个交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将我所知的三卦太极步传授给你。”韩漠呵呵笑道:“只是这交易,你注定要吃亏的!”

“哦?”墨十二郎道:“何以见得?”

“要学我的三卦太极步,你总要拿出我不会的五卦来换。”韩漠笑眯眯地道:“三卦换五卦,我是占便宜的,而你……自然是要吃亏的!”

墨十二郎摇头道:“不会不会,只要你加上一个答案,咱们就两相扯平的!”

“什么问题?”

墨十二郎盯着韩漠,轻声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三卦太极步,是从何而来?”

韩漠笑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那五卦太极步,又是从何而来?”

二人四目相对,都是目光犀利,俱没有退让之色,半晌,二人忽地都笑起来,似乎觉得这是个极有趣的事情。

“那我告诉你!”墨十二郎凝视韩漠,“太极步是庆国大通天寺的秘技,是大通天寺五大绝技之一!”

韩漠皱起眉头,有些错愕,他此时才知道,原来这太极步竟然是庆国的武技。

“大通天寺……是什么东西?”韩漠忍不住问道。

墨十二郎眼眸子显出怒意:“那不是东西,是庆国皇家第一寺,是庆国的镇国古刹!”顿了顿,缓缓道:“曾经是庆国皇族祭天所在,每一年,庆帝都要前往大通天寺拜佛祭天,祈愿庆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韩漠皱眉道:“为何要加上一个曾经?莫非……庆帝现在不在大通天寺祭天?”

墨十二郎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个你不必知道。你知道这太极步从何而来便是。”

韩漠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你的太极步,是从大通天寺学来?”

墨十二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该你告诉我,你的太极步,是从何学来?你若想学其他五卦太极步,便该告诉我!”

韩漠耸耸肩:“其实我告诉你,你也未必会信的!”

“说说看,信不信,就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墨十二郎沉声道。

韩漠叹道:“其实……说起来有些古怪的。我碰到一个古里古怪的人,他说与我有缘,便莫名其妙地教了我这一套古里古怪的步法,事情……就是这么古里古怪,我都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墨十二郎一双眸子闪着奇怪的光,盯着韩漠,片刻之后,才道:“你……觉得我会相信?”

“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韩漠叹气摇头:“看来咱们这笔买卖是做不成的。”

墨十二郎缓缓道:“大通天寺五大绝技,那都是极高深的武技,这太极步是天下间难得的玄妙步法,八卦合一,定然是威力惊人,习练纯熟,只怕是十方名将也未必碰得着你的身体……等你想学,你可以找我,买卖……一直有效!”

韩漠呵呵一笑,起身来:“天也黑了,韩漠公务繁忙,不能在此久留。”

墨十二郎道:“你放心,那几位在这里,决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多谢!”韩漠拱拱手,也不多言,转身便要出门,走到门边,忽然停住步子,转过头来:“佛门子弟,难道还要掩饰本相吗?”

墨十二郎知道他是说面具的事情,淡淡道:“你想看我的脸?”

韩漠笑道:“只是感觉奇怪而已!”

“那你就带着好奇心离开吧。”墨十二郎淡淡道:“我只怕你看到我的脸,会后悔!”

韩漠想了想,欲言又止,推门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等墨十二郎听着韩漠脚步声远去,这才拿起桌上的念珠,单手竖起,开始数珠念佛,只是片刻又睁开眼眸子,喃喃自语:“韩漠,你不告诉我白夜郎在哪里,我终有一天,会自己找到他!”

……

……

燕历平光九年四月二十八,宜春地区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士隐隐地知道,就在几天前,燕京城发生了一次激烈的变故。

据说在一天夜里,兵部突然传下了调令,调动燕京御林军狼甲营和鹰翔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当夜发动了一次雷霆般的军事行动。

贺族在燕京城中的上百名官员,一夜之间,几乎都被抓捕起来,几十处府邸被抄的一干二净,那一夜燕京城九门封闭,全京城戒严。

京里的百姓们都知道有大事发生,隐藏在家中,他们看到一队队铁甲森严的御林军举着火把,拿着阴寒的兵器穿梭在燕京城的大街小巷。

还有那些如同鬼魅一样的朝廷吏员,也不清楚他们属于哪个部门,时不时地像鬼一样从门前掠过,这让京城的百姓们都是有些惶恐。

他们此时不怕鬼,就怕这场突如其来的乱夜,会殃及池鱼。

只是一切似乎很顺利,这一夜,最终没有变成流血夜------虽然这一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局部的对峙厮杀,甚至也死了数百人,但是到得天亮之时,一切都已经平静下来。

于是,许多的京城百姓都清晰地看见,一队队五花大绑的囚犯,在御林军的长枪大刀之下经过各处街道,往京中最大的刑部大狱汇集。

囚犯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他们的装束,有达官贵妇,有小姐少爷,有仆役奴才,身份不一,呜呜咽咽,每条街道似乎都能听到,看起来很是凄惨。

哀嚎声弥漫在肃穆的燕京城内。

百姓们很快也就知道,这些囚犯,那都是贺氏家族在京官员以及家属,内阁发出了终极命令,经过精密布局,一夜之间,便将京中贺族官员一网打尽。

虽然不可否认必有几条漏网之鱼,但是毫无疑问,几条小虾小鱼的逃脱,影响不了大局,贺族的主要官员及其家属,要么是在反抗时被就地诛杀,要么就成为了御林军的俘虏。

已是清晨,燕京城一条不算太宽阔的街道上,逶迤地行走着长长的一条队伍,上百名御林军分居两侧,铁甲寒霜,手中持着锋利的长枪,中间则是被上了铁镣的贺族人,这一群囚犯也有近百人,那是刑部尚书府的主人和奴仆们。

刑部尚书府,那便是贺庆之的府邸,妻妾家小连上丫鬟仆役,将近百人。

在京的官员,特别是这一类世家高级官员,府邸的丫鬟和仆役通常都是本族人,就像韩玄昌的礼部尚书府,里面的下人,那都是从东海带过来的,也是为了安全起见,相对来说,本族的人总是会忠诚一些的。而贺庆之府上的这批下人,那也是从宜春郡过来,所以整个府邸的大小人物,都是抓捕起来。

沉重的铁镣,让贺族的囚犯们行走的极是缓慢。

这一队囚犯中,中间却有一名锦衣公子,此时也是重枷在身,看起来极是狼狈,他的脸上更是一片的茫然。

一夜之间,从世家贵公子变成阶下囚,到现在贺俊逸都没有回过神来。

纸醉金迷的生活,逍遥快活的日子就这样失去了吗?

接下来会怎样?会死吗?

贺俊逸双目呆滞,拖着沉重的铁镣,走在人群中,往日贵公子的威风,早就是烟消云散,往日身为贵族的荣耀,也只是一片浮云!

转过一条街,只见街口旁边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见到囚犯队伍过来,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远远地瞧着失魂落魄的贺俊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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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说到底,权臣是一本为了大家看的开心的书,追求的就是可看性。至于追求历史细节那一类的,对我来说,都是浮云。

充斥着大片资料的历史类书,可以在很多网站找到,喜欢看的甚至可以百度,呵呵。对于沙漠来说,追求的就是写精彩的故事,写一些人,写一些事。

所以我是尽量将朝堂政.治斗.争写得更直白化,更直观化,很多人都知道,真正的朝堂,是很沉闷的,我写出来,只怕没人看。

我就是一个写故事的小虾米,追求的就是让每一个喜欢权臣的人和我一起走过一段精彩的故事......仅此而已!

要我写真实历史,当然可以,我自信对于中国历史还是蛮了解的,但是我的架空,就是为了挣脱束缚,让自己的故事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有着自己独立的思考逻辑,所以,我的书是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语言而改变的,权臣就是沙漠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敲打,一句话一句话思索出来的东西,用时髦的话说,要保持绝对的“原创”,哈哈哈!

不用把本书和其他书比,至如说我书里的智谋比某些书弱,我是不承认的,那就等于说我的智商比别人弱,这个我能接受吗?所以我经常私下认为,很多书红了,它们的优点就被夸大,似乎其他人的智商就弱了,呵呵。

沙漠的智商,一直很风骚的,哈哈。

好了,今天话极多,也是表明我写书会一直按照自己的逻辑下去。

感谢每一个支持权臣的朋友,深鞠一躬,然后让我们一起手牵手,踏足往前走,开创我们自己的一片天地!

第四三二章 杀不完的敌人头

贺俊逸一眼就看到了马车下来的人,却是自己平时的死党萧明堂,那是萧太师之孙,萧怀金的公子,此时萧明堂神情怪异,正远远地看着自己。

马车车厢的窗帘掀开,露出一张脸来,那张脸颇为俏丽,但是此刻却苍白得紧,一双眼睛,通红无比,正是萧明堂的妹妹萧明玫。

萧明玫望着落魄已成阶下囚的贺俊逸,贝齿咬着银牙,眼泪又流下来。

不管怎样,贺俊逸自幼便随着她一起戏耍,十几年来,感情也很是深厚,虽然有时候感觉这个表哥太过缠人,但是如今却获死刑,随时都要被砍去脑袋,她又怎能不悲伤。

贺俊逸停下步子,呆呆地看着车中的萧明玫,忽地叹了口气,垂下头。

旁边一名御林军用长枪顶了顶他的背梁,喝道:“还不快走!”

萧明堂终是快步上来,向那御林军骂道:“狗东西,你催什么催?赶着去投胎吗?”

那御林军转头来,正要发怒,但是见到萧明堂一身华贵锦衣,细皮嫩肉,虽然一时间并不知道这就是萧家的大公子,但也知道是官宦人家,并没有骂出口,只是皱眉道:“这位少爷,这都是朝廷侵犯,大逆不道,要押解到刑部大狱去……少爷还是别招惹事端的好!”

贺俊逸转头过来,哭丧着脸:“大表哥,你……你帮我向外公求情,让他保我性命!”

贺俊逸外公,自然就是萧太师。

就在此时,从后面上来一名御林军都统,见到萧明堂,却是认识,抱了抱拳:“萧少爷!”

萧明堂道:“我要与他说几句话!”

那都统皱起眉头来,上前来,低声道:“萧少爷,这些都是朝廷侵犯,那是犯下了谋逆大罪……萧少爷还是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的好,到时候太师只怕会不高兴的!”

这人显然也是与萧家有些关联,所以这才低声劝阻。

萧明堂看了可怜兮兮一脸绝望的贺俊逸一样,犹豫着,回头又看了看车中的妹妹,只见自家妹妹泪眼涟涟,只能向都统低声道:“我就与他说几句话!”

他自然也是担心这事被萧太师知道,这个时候,自然是最好不要与贺家牵扯上关系。

但是他自认为自己是萧家的大少爷,萧家有权有势,就算被人知道自己来这里,只要不被萧太师知道,那也是不怕的。

都统见萧明堂态度颇为坚决,终是点点头,道:“萧少爷要快些,被外人看到,那就不好!”将贺俊逸从人群中叫了出来。

贺俊逸失魂落魄,站在萧明堂面前,可怜兮兮地道:“大表哥,外公知不知道我要被杀死?”

萧明堂点点头:“知道,可是……我和妹妹求过爷爷,但是……但是被爷爷骂了出来!”

他们这些纨绔子弟,自然是不了解政治局势,这个时候的贺家,罪证确凿,那是老天爷也救不了,除了萧家,其他世家还有皇族那是定然要将贺家置于死地的。

萧太师当然明白,到了这个份上,贺家已经玩完,萧家就算付出极大的代价,那也是不可能挽回的,所以这个时候,非但不会出手相助,更会竭力撇清一些关系,以免连累上萧家。

毕竟其他几大世家,对于此事那是虎视眈眈的,一旦真被其他世家抓住什么把柄,必定会给萧家带来不少的麻烦。

这个时候,萧太师也只能坐视不理,甚至还要参与对贺家的清剿。

他明知这一次清剿,自己的女儿和外孙都要受牵连,但是为了这个萧氏家族的前程,他只能牺牲这几个亲人。

以萧太师的性情,不可能因为几个人的生死而妨碍萧家的前途。

贺俊逸闻言,神情更是绝望,“外公……真的不管我们了?”

“姑姑呢?”萧明堂扫过囚犯人群:“为何不见姑姑?”

姑姑自然就是萧太师的女儿,贺俊逸的母亲,在这人群中,萧明堂自然是没有见到,所以才有此一问。

贺俊逸失神地道:“母亲……自尽了……她不甘受辱……!”

萧明堂一怔,眼中渐渐显出愤怒之色,低声道:“你可知道,你们贺家有今日,是谁害的吗?”

贺俊逸抬起头,茫然的眼眸子里添加了几分疑惑之色。

“你该记得韩漠吧?”萧明堂恶恨恨地道:“是他在宜春那边整治你们贺家,找到了证据,这才将你们贺家逼到这般田地……是他将你们贺家害成这样的!”

贺俊逸眼中显出仇怨之色,咬牙切齿:“是他……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他!”他看着萧明堂,“大表哥,我快要死了,你若还念着咱们从小玩到大,这个仇,你便帮我报了……帮我杀死韩漠,让我死的也能闭上眼!”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响起,从远处飞驰来几匹骏马,领头一人,身着天蓝色锦衣,身后几人,看起来也是官宦子弟。

看到来人,萧明堂和贺俊逸更是怒容满面。

他们当然认识,那领头一人,不是别个,正是韩家老三,韩滨!

韩滨看起来意气风发,飞马如电,飞驰到近处,这才勒住马,手握马鞭,一脸笑容地看着萧明堂和贺俊逸,笑呵呵地道:“咦,这不是萧大少爷和贺大少爷吗?奇怪了,贺大少爷,今日个又玩什么游戏呢?怎么扮起死囚来……哟,今天玩得可够大的,让整家人都陪你玩啊?”

萧明堂指着韩滨道:“姓韩的,你他妈不要太过分!”

韩滨冷冷笑道:“过分?怎不想想这几年京里被你们欺负的人,你们欺负别人的时候,就怎么没有想到过分?”

贺俊逸咬牙切齿,怒道:“姓韩的,老子在下面等你韩家人过来……一个一个地都过来陪我作伴!”

韩滨摸着马鞭,悠然道:“在那之前,我会看着你们贺家一个一个被砍掉脑袋……贺大少爷,你放心,等你上刑场,老子会去给你送行!”看了萧明堂一眼,淡淡道:“萧大少爷,与死囚在一起,难不成还有什么猫腻不成?幸亏我不是当官的,要不然,定要向朝廷参上一本,说你萧大少爷与谋反逆贼有所勾结,哈哈哈……!”催马吆喝着,一群人又飞马而去,片刻间便没有踪迹。

“萧少爷,队伍可得走了!”都统上来低声道:“耽搁不得,刑部还在等着呢!”

萧明堂握着拳头,恨恨道:“俊逸,你放心,我一定会杀死韩漠,为你们贺家报仇!”

“萧少爷,这话……不可四处说!”都统小声提醒:“若是被其他人听到,只怕会惹出不小的麻烦……韩漠……如今四处传扬,那是燕国的大功臣……!”

贺俊逸被带回队伍中,队伍又开始逶迤前行。

萧明堂回到车边,萧明玫已是红肿着眼睛,“大哥……表哥真要死了吗?”

“都是韩漠害的。”萧明堂恨声道:“妹妹,若有机会,我们一定要杀死韩漠,为骏逸和姑姑报仇,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可是……可是爷爷不会让我们那样做的。”萧明玫泪眼婆娑,她心中那也是恨透了韩漠,但是萧太师可是严厉地嘱咐过,绝不可私下胡乱生事。

萧明堂想了想,终于道:“妹妹,你不总是去宫里见大姑姑吗?下一次去,你就多说些韩漠的坏话,让大姑姑来整治韩漠!”

萧太师共育有四个儿女,两男两女,长子萧怀金,次子萧怀玉,长女便是宫里的萧贵妃,而次女则是贺庆之的妻子。

萧明堂口中的大姑姑,便是宫里的萧贵妃。

燕国平光帝在位九年,他登基不到半年,皇后突患怪疾,两日便香消玉殒,自那时起,皇帝就下了旨意,十年内不立后。

这自然是古今来极为稀罕的一件事儿。

不过后宫总是要有人统领的,皇帝的后宫中,除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另有仅次于皇后的六妃之位,而这六妃,依次是贵妃,贤妃,惠妃,淑妃,德妃,丽妃。

这中间,以贵妃的身份地位最高,而萧妃便是借助家族的实力,被封为贵妃,也由此成为后宫最有地位的妃子。

后宫无皇后,她这位贵妃自然而然地成为后宫之首,统领着后宫妃嫔,处理后宫事务。

萧明堂自觉得萧贵妃是堂堂后宫之首,要是让萧妃来对付韩漠,恐怕便能置韩漠于死地,所以这才出谋让萧明玫去劝说萧妃。

萧明玫看着贺俊逸远去的身影,心中知道,这一别,只怕再也见不到,心中对韩漠的恨意愈发地浓重,咬着红唇,恨恨道:“我一定要让大姑姑杀死韩漠!”

……

这一天是燕历平光九年八月二十八,韩漠已经得到来自燕京的消息,以贺庆之为首的贺族京官,两日前,连上京官家属,大约有八百多人,全都在刑场被砍了脑袋。

据说,脑袋被砍,满地滚动,放眼望去,都是大好头颅。

成者为王败者寇,世家在享受着普通人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之时,却也担着普通人无法想象的风险,一旦有失,全族被诛,当真是惊心动魄。

京中的贺族被清洗,而夕春这边,诸葛民大肆调动城守军,配合上御林军,大肆逮捕贺族的族人,数千之众,沦为阶下之囚,哀号之声,十里可闻。

城外十里处,空旷无比,但是此时这片空旷的土地上,却是人潮涌动。

上千名手持刀枪的城守军以及御林军,还有上百名衙差,在这黄昏时分,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而贺族几千人,被捆住手脚,就聚集在圈子之中。

京中派过来的大理寺官员,还煞有其事地拿出圣旨来,阴阳顿挫地痛斥一番贺家的罪过,逐条逐条地说明着。

而数千名贺氏族人,知道大限将至,嚎哭声一片,弥漫在天空之中。

这已是韩漠第二次参与这种大规模的处决,第一次,那是在翰叶城外,看着上千叶氏族人被杀个一干二净。

这是熟悉的场面。

站在远处的土坡上,望着嘶声嚎哭的人群,韩漠再一次想到了在翰叶城外那个血淋淋的夜晚,那一幕即将再次上演。

想着当时那血淋淋惨绝人寰的场面,韩漠只感觉自己的胃部很不舒服,他无法确定,等一会儿行刑时,自己是不是要呕吐出来。

这当然不是结束,燕国的世家之争一日不结束,这种情景还会再一次发生,而下一次,将是哪一个家族沦落到如此悲惨境地呢?

韩家……会不会也有这种可能?

“饮不尽的杯中酒……杀不完的敌人头!”韩漠心中长叹着。

第四三三章 起来了

土坡上,除了韩漠,尚有凌太监等十多名官员,其中身份最高的,正是昨日从前方赶到夕春的工部尚书萧怀金。

望着数千名贺氏族人,萧怀金神情怪异,眼中的神色,也是极其复杂。

韩漠就在他身边,看着萧怀金古怪的表情,心中只是冷笑,他自然也是大致能够猜到萧怀金目前的心思。

贺族暗中储存足以发动一次大规模叛乱的物资装备,这是连萧家都不知道的,若说萧家心中不恼恨,那也绝对是不可能的。毕竟在萧家人的眼中,贺家就是他们屁股后面的一条狗,自己的狗在后面偷偷藏骨头,做主人的却一丝信儿都不知道,这对于萧家来说,那是无法接受的。

虽然恼恨,但是对于萧家来说,贺家的覆灭,就等于砍去了他们一只手臂,这让他们心中更是无法接受的。

有贺家在后面的跟随,萧家一直以来,在燕国有着绝对强势的地位,即使是老对手苏家,从整体实力来说,那也是难以企及萧贺联盟。

但是贺家的覆灭,导致萧贺联盟的瓦解,萧家的实力大幅度下滑,虽然他们的底子厚,在朝中影响极大,但是面对苏家,已经不能保持绝对的优势。

除了苏家外,更为重要的是,不知不觉中,韩家的地位已经在这一年中,急剧地飞越。

其他几大世家的覆灭,让韩家在朝中有了更多的势力,而且韩家即将与范家联姻结盟,身后更有世代交好的胡家,这样一来,朝中已经形成了三大集团。

萧氏集团,苏氏集团以及以韩家为首的联盟,韩范胡三家一旦正式联手,那么就有了足以抗衡其他两大家族的实力。

这种局面,在渤州郡大战之前,那是无法想象的。

彼消此长,对于萧家来说,贺家的覆灭,除了贺家本身,受害最深的就是萧家了。

“韩大人,你这次是立了大功!”萧怀金目光闪动,转头看了韩漠一眼:“回京之后,定然是加官进爵,前途不可限量啊!”

韩漠呵呵笑道:“尚书大人过奖了,论起功劳,尚书大人此次的功劳,那是无人可比。若不是尚书大人率领,宜春的灾情,也不可能这么快便控制住,百姓们也不可能这么快便要返回乡里,重新灾后生活了!”

萧怀金闻言,本来阴沉的脸上,竟然显出几丝得意。

这一次,他率领着工部的人,在前方倒也是真的做了一些实事。

萧家能够一步一步地在燕国这个世家为权的国度积攒出雄厚的实力,除了善于玩弄权谋之术,另一个原因,也是萧家素来知道做实事的重要性。

萧太师这一次那是严厉叮嘱萧怀金,无论如何,必须身先士卒,全力进行抗洪事务,也正是如此,萧怀金才身处前线,虽然整个抗洪事务他未必做了多少事情,但是身在前方,那许许多多的功劳,自然也就是要算在他的身上了。

这一次抗洪赈灾的成功,毫无疑问,萧怀金居功至伟,传扬出去,人们也都会说是萧怀金亲临前线,不惧危险,终是成功抗洪。

这样一来,萧家在民间的威信和声望,自然是急剧提升,至少宜春郡会有很多老百姓感念萧怀金的功劳。

默默为抗洪付出无数的血汗艰辛甚至是生命的那些人,自然是不会上台面来,有功劳的,当然是那些叉腰喊号子的领导者。

除了民间获得极大的声望之外,另一个根本的利益,则是萧家有了在朝廷请功的筹码,拥有如此大的功劳,再加上萧太师的手段,要想在朝廷中占得一些利益,那自然是很轻松的事情。

所以萧怀金脸上的得意之色,那是掩饰不住的。

身后的司徒静也想上前来歌功颂德几句,但是看到韩漠在旁边,却又不敢。

八卦困被揭发,贺族面临覆灭之时,司徒静当时的心,那是如死灰般一样绝望的,在他看来,自己一直与贺族纠缠在一起,狼狈为奸,自己更是帮着贺族搜刮民脂民膏,做下了无数卑鄙无耻的事情,而且自己有许许多多的把柄掌握在贺族……特别是贺学之的手上,自己只怕这一次也要与贺族一起覆灭,难逃一死。

当大理寺和刑部的数名官员从京里到达宜春,宣布贺族谋叛的罪状时,司徒静当时也是浑身颤抖,心里冰凉,只觉得大限将至。

但是来的旨意里,从头到尾并没有宣布司徒静有罪,甚至连斥责也没有一句,只是要司徒静率领宜春官员忠心办事,好生处理灾后事宜。

司徒静就如同从鬼门关中跑出来一样,旨意宣过之后,才发现自己竟是一身的冷汗。

当日,却又出现一件极其古怪的事情,贺学之的书房,那个储存着大量犯罪证据的书房,竟然突然失火,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当时在场的御林军,不知为何,却没有及时扑灭大火,等到京中前来的官员到达时,书房已成灰烬,里面的许多东西,也灰飞烟灭。

司徒静最担心的,就是京官们从书房中找出不利于自己的证据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跟着贺学之这么多年,办了无数的缺德事,贺学之为了控制住自己,定然是储存了大量的把柄,而那些把柄,十有八九就在书房中。

书房被烧,司徒静的罪证也就差不多消失,至于一些空口无凭的罪证,司徒静自信是能够对付的。

他只是很奇怪,为何这间书房无巧不巧地在这个时候被烧成灰烬。

当他看到韩漠站在残砖沥瓦前那古怪的笑容,顿时候便明白,这把火,十有八九是韩漠按照派人放的,至于书房中的某些证据把柄,只怕早就到了韩漠的手中。

司徒静只得承认,自己的前途,又被韩漠抓在了手中,韩漠随时有能力和证据将自己打得万劫不复。

至于事后,韩漠对于书房失火的解释很简单,那是敌国奸细暗中纵火,想要扰乱夕春的秩序----俗套且堂而皇之的解释,却没有谁能够反驳。

司徒静很快又知道,京中没有将自己拉入贺族同党,没有对自己动手,据说是因为户部尚书韩玄道在皇帝面前力保自己。

他开始明白,自己不知不觉中,或许已经成为了韩家日后的一枚棋子,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摆脱这个命运。

他畏惧萧家的报复,想趁这个时候讨好萧怀金,让自己日后真的能够安全,但是看着韩漠那张英俊清秀的面孔,不知怎地,那张漂亮的面孔,竟让他每一次见到都生起深入骨髓的寒意。

如果为讨好萧怀金,而让韩漠生出一丝怒意,那就是得不偿失了,所以他只能忍住,心中叹息:“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这么着吧!”

既然被韩家抓住了前途,那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好队吧。

诸葛民抬头看了看天,暮色降临,空气中竟是弥漫着一股寒意,他沉声道:“诸位,时辰到了……!”

萧怀金眉头皱得更紧,沉吟了一下,终于道:“下令吧!”

诸葛民上前两步,对着前面不远的士兵挥了挥手,那士兵顿时领命,翻身上马,摇起了手中的旗子,那是下令行刑。

若是正常处决,是要吹起号子来,不过这一次的处决,众官员是觉得越低调越好,毕竟一次性屠杀数千人,其中绝大部分只是受牵连的无辜者,终究是极其残忍的。

四周上千名兵士,都是弯弓搭箭,一次性处决数千囚犯,弓箭自然是最好的兵器。

看着箭矢对准自己,贺氏族人嚎哭着,咆哮着,辱骂着,更是有人想挣脱绳索,做最后的挣扎,更有人已经往前冲,对于生的渴望,让他们想逃出铁甲森严冷若寒霜的包围圈。

令旗一挥,箭矢齐发,如同雨点一样,划破长空,穿透嚎哭人们的胸膛和咽喉,成片成片的人倒下去,就像被收割的麦子。

冲到包围圈近处的,自有兵士用冰冷的长枪刺穿他们的胸膛,更有大刀砍去他们的脑袋。

嚎哭声越来越小,尸体堆积也越来越多,人间惨剧,在燕国的土地上一次又一次上演着。

土坡上的官员,不少都转过头去,凌太监更是浑身发软,若不是有旁边一名官员扶住,只怕都要瘫软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漂浮在空中,随风四处飘荡。

韩漠看到那血腥的场面,闻到那鲜血的腥味,终是觉得自己的忍耐力还是不够,他已经有呕吐的感觉,但是强自忍住。

他当然知道,在这数千人中间,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无辜的贺族族人,他们中间甚至有许许多多的好人,有许许多多有才识有道德的人,但是斩草除根,那是燕国的传统。

一个家族的灭亡,是用鲜血来证明的!

韩漠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的手有些抖,虽然他要看到贺族的覆灭,虽然他有着坚强的意志和冷酷的手段,但是他终究是血肉之躯,看着惨绝人寰的场面,听着撕心裂肺的哀嚎,他的心情又何尝不沉重。

“让这一切,尽早从燕国的土地上消失吧!”韩漠心中暗暗祈祷。

……

……

已是五月,宜春郡的洪水已经退却,大常江的堤坝也暂时封堵住,但是这条堤坝明显还不够坚固,要想以后大常江洪水的泛滥不威胁百姓,这条堤坝自然还是要重新修筑的。

不过那不是韩漠所要关心的问题,他现在要关心的问题,便是维持着地方的安全秩序。

因为八卦困的储粮,灾民们的赈灾粮倒也不是很缺乏,被淹没的两个县,洪水退却后,有些地方已经可以灾后重建,灾民们在官府的布置下,开始有序地返乡。

最近几天韩漠的事务倒也算不得繁忙,不过时不时出现一些事情,所以也并没有时间往无名寺那边去。

御林军也都知道,洪灾已经接近尾声,御林军的职责也快履行完毕,很快城守军就足以维持地方上的秩序。

盘踞宜春郡近百年的贺氏家族,令人难以置信地从宜春的土地上消失,民间自然也是议论纷纷,是非曲折,自是由他们在私下里猜测着,议论着。

这一日夜晚,韩漠与几名部下交待了一些事情后,多日来的疲倦累积起来,让他生出一股子倦意,按照计划,最迟三五日,御林军便可撤回燕京,折子已经上去,只等着兵部的调令。

这最后几日,还是要坚守下去的。

虽然司徒静殷勤地为韩漠安排了居处,但是韩漠还是喜欢军营中的气氛,依旧是住在官仓的军营中,这大帐内倒也是舒服得很。

靠在椅子上,韩漠眯着眼,似乎已经睡着。

只是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让他微微睁开眼睛,自己的大帐,没有自己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这又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赶在三更半夜进到自己营帐来。

他一动不动,不过微启一条缝隙的眼睛,却是看到,一道身影如同灵猫一样进入帐中,身上竟然穿着御林军的甲胄,不过却没有佩刀。

那身影形如鬼魅,只眨眼间,便到了韩漠的旁边,探出一只手,便要摸向韩漠,就在这一瞬间,却见到韩漠的身形一闪,竟是从椅子上消失,闪身掠到一旁。

韩漠本以为自己这一闪,定能让对方大吃一惊,正准备趁势制住对方,谁知道对方的身形更为鬼魅,那人身影也是一闪,韩漠惊讶间,就感觉自己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娇腻之声:“小混蛋,你往哪里躲?”

那声音酥腻柔媚,韩漠听到声音,轻叹了口气:“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半夜三更,一个女人钻进一个男人的帐篷里……你想干嘛?”

他当然听出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艳雪姬!

艳雪姬已经从后面贴上来,吹气如兰,香唇凑近韩漠的耳朵,吹着香风,腻声道:“这样不好看吗?”她身上那股子幽香味道,钻进韩漠的鼻子中,让人心乱。

虽然穿着沉重的甲胄,但是艳雪姬的身子依旧如同蛇一般,在后面扭动着,两只手从后面已经环到前面来,抚摸着韩漠的胸膛:“小混蛋,人家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艳雪姬扭动间,上身的甲胄渐渐松开,胸口的甲胄滑下,那一对丰满的奶.子贴在韩漠的背上,轻轻摩擦着,韩漠很快就感觉到,奶.子上的两颗红豆,已经挺立起来。

韩漠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你是要害我吗?”

“我害你什么了?”艳雪姬吃吃笑着,贴着韩漠的耳朵,低声道:“你有没有想我,快说!”

“你说呢?”

“我不知道,我要你告诉我!”艳雪姬的声音妖媚入骨,她丰满的胸坚挺无比,磨蹭着韩漠的背部,让韩漠感觉说不出的舒服。

韩漠微微转头,艳雪姬那一张妩媚入骨的脸庞就在眼前,笑颜如花,勾魂摄魄,那一双都要滴出水来的美眸风情万种。

真是狐狸般的绝世尤物啊!

韩漠轻声道:“想,我想你!”

艳雪姬咯咯一笑,“哪里想我?”

“你说呢?”

“是心里……!”艳雪姬抚摸着韩漠的胸膛,随即玉手往下滑落,竟是猛地抓到韩漠的那话.儿,因为她的勾引,韩漠那里已经起了反应,艳雪姬抬起一只玉腿,环到前面,手儿抓着那处,玉腿更是往腿根子处蹭着,她声音甜媚的让人酥软:“还是这里……呀,小混蛋,你看它……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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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五卷“风林惊”开始,为何是这个名字,暂时不解释。这一卷的第一章,字数上总是要給力些。

嗯,一起踏上第五卷的辉煌-----毫无疑问,会是一个很曲折很有趣的章卷!

第四三四章 制服诱惑

韩漠被她抓住下面,浑身就如同触电一般,酥软无比,艳雪姬那一条浑圆修长的玉腿,更是轻轻摩擦着韩漠的下面,极尽挑逗。

艳雪姬外着甲胄,内穿罗裳,一刚一柔的两种衣饰组合在一起,却有着一种让人难以抑制的诱惑,这条狐狸,天生媚骨,似乎生来就有这方面的诱惑手段。

韩漠吸吮着她身上的芳香,闭上眼睛,轻叹道:“你这样子害我,我若还不起来,那……还是男人吗?”

艳雪姬凑近韩漠的耳边,伸出香舌,轻轻舔了舔韩漠的耳朵,咯咯娇笑着:“小混蛋,你可知道,为了让你舒服,这阵子老娘可看了不少房中术,待会定能让你欲仙欲死!”

听着这动人的话语,风骚中带着妩媚,韩漠这样血气方刚的身体,血脉喷张,但是还是保持冷静道:“雪姬,这里……这里是军营!”

“军营才好玩呢!”艳雪姬吃吃笑道:“越是这样,越是刺激。外面有上千的御林军,咱们在这里面快活,那岂不是很有趣?”

韩漠额头冒冷汗,心中感叹艳雪姬的胆识和爱好。

这种刺激,他当然也想体验,试想这帐外人来人往,时不时地经过巡逻的队伍,而在这大帐之中,却发生着香艳的事情,想想都是很刺激的。

只是若真有紧急军务前来禀报,那可如何是好?若是被部下知道将军在大帐中便肆意寻欢,这传扬出去,当真有辱名声的。

他犹豫着,艳雪姬的妙手儿却已经在下面轻轻揉动,似乎真的在这几日内学习过房中术,艳雪姬的手儿极其灵活,力度适中,更是掌握住要点,韩漠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爆裂了。

自从在春园与艳雪姬有过肌肤之亲后,对于艳雪姬那美好的肉体,凭心而论,韩漠还是很为迷恋的,这是一个知道配合自己满意的美人,那股子成熟妩媚的气息,让人欲罢不能。

“你知道,别人越不敢做的事情,我偏要做。”艳雪姬轻声道:“小坏蛋,老娘都不怕,你害怕吗?我的男人……可不许这样胆小!”

韩漠被她那一对丰满的奶.子摩擦着背部,终是有些忍受不住,一用力,转过身子,绕到了艳雪姬的身后,从后面抱住艳雪姬,两手已经探入她的衣襟中,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佳人如玉,两只手各抓住一边丰硕的酥胸,用力地揉捏着,感受着滚烫酥胸的弹性,喘着气,咬着艳雪姬的耳朵:“是你勾引我的……怪不得我……不要求饶……!”

艳雪姬咯咯轻声娇笑着,扭动着腰肢,可惜下身有甲胄的下摆,一时间韩漠却是感觉不到她屁股的弹性。

“你说想我……又是想我哪里?”艳雪姬俏脸潮红,发出低低的轻吟,被韩漠抚弄的娇嫩红豆,很快就坚挺如石头。

韩漠搓揉着她的胸部,把玩着上面的嫣红,喘息道:“想你的一切!”

艳雪姬扭动着,手儿绕到后面,握着那处轻轻套.弄着,娇.吟着腻声道:“是……是不是想着我……想着我在床上的时候?”

韩漠亲着她那如雪的脖子,肌肤中透出一股子诱人的芳香,只是她头上戴着头盔,韩漠伸手摘去,放在旁边,那一头乌黑散发着芳香的秀发顿时披散下来。

感受着她胸部的弹性与坚挺,那丰硕的肉感和完美的形状,让韩漠只能赞叹造物主对艳雪姬的宠爱,也更感谢上苍对自己的宠爱。

如此尤物,有着绝世的武技,却是自己的女人,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韩漠甚至在这个时候有个古怪的念头,穿越给自己这一次生命的机会,即使做不成其他的事情,但是能够得到如此尤物的垂青,也算是没有白穿越一遭。

“宝贝儿……看来你真学过房中术!”韩漠轻声道:“你变得……愈发的风骚了……!”

“见到你,老娘就要骚……!”艳雪姬转过身,不等韩漠反应,丁香舌已经像一条小细蛇探进了韩漠的口中。

一阵热吻中,艳雪姬的身子愈发地柔软,嘴中发出低低的轻吟,婉转莺啼,韩漠的一只手已经探到她身下,她两条结实浑圆的玉腿紧夹着,韩漠挤进去,入手芳草锦簇,温热无比,那羞人处湿淋淋的一片,却早是春潮泛滥,情.欲正浓。

……

“你是我的士兵!”韩漠喘息粗重,看着艳雪姬红扑扑嫩的都能滴出水儿来的脸庞,抱着她的腰肢:“我是将军,要征服自己的士兵!”

他将艳雪姬倒转身子,让她趴在桌子上,撅起了臀部,大手掀开甲胄的下摆,便显出雪色的单裤来,那完美浑圆的美.臀,顿时显露出来。

艳雪姬轻轻扭动着腰肢,丰满浑圆的臀部也像风中的花儿,轻轻摆动着,增添无限的诱惑。

韩漠轻轻褪下单裤,那白玉般晶莹的浑圆臀部,便呈现在眼前,肉感十足,手儿摸上去,更是弹性惊人,她低腰翘臀的身姿愈发地曲伏有致,撩人无穷。

冰冷的甲胄与雪白肉感的屁股互相映衬,青白对映,甲胄之僵硬,更是显出肌肤的细嫩,那平日里遮掩最严密的地方,此即幡然袒露,雪白耀目,白云成堆。

艳雪姬转过头来,星眸朦胧,脸上绯红一片,舌头轻轻舔着红唇,“你……你还不过来!”

韩漠血脉喷张,上前去,扶住她雪白的屁股,不令它摇晃,轻声道:“是你勾引我的……不许讨饶……我……进去了……!”挺身而入,进到一处温热的沼泽地,却又是紧凑无比,浑身一阵哆嗦,知道已是进入了这性感尤物的体内。

艳雪姬娇躯一阵颤抖,两腿挺直,美丽的脖子上扬起来,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鼻中更是轻轻发出一声满足的娇.吟,那声音魅惑无比,让韩漠浑身更是炽热,抱着雪姬柳腰,迎着那雪白肉感的大屁股,撞击过去,深入进去!

韩漠在后边望着雪姬的身子,又瞧出一处美妙来,平日只觉她身材苗条,原来都叫她那刀削的香肩与细细的蜂腰给诳了,如今脱光了衣裳,才发觉到了那胯下,便突然宽大起来,下边的两只玉股竟是异样的肥美圆硕,与那苗条的上边形成无比诱人的对比效果,而且两瓣玉股雪溜溜软弹弹的,随着自己的撞击,晃起了一波波眩目迷人的白浪。

肉体的撞击声和勾魂摄魄的低声娇.吟,很快便在大帐中响起,从大帐经过的巡逻队,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韩将军的大帐中,此时正是一片春光。

时间如电般飞梭,大帐之中,艳雪姬如同剥了壳的鸡蛋儿,雪白娇嫩的身子压在韩漠的身上,喉间发出让人失魂的呻吟,主动地寻求着欢乐。

她俯下身子,咬着韩漠的耳朵,“老娘不会求饶……小混蛋,老娘要你求饶……!”

“我不求饶……!”韩漠咬着牙,“我要……征服你……!”

艳雪姬坐在韩漠的身上,拼命地扭动的身子,粉面潮红,柳腰儿水蛇般扭动着,带着那肥白的香.臀上下飞快地挺动着,左右环绕,秀发飞扬,更有那一对丰硕肉球上下晃动着却不改变形状,樱口中发出低低的欢快的叫喊声,那声音仿佛是从灵魂发出,轻盈而婉转,雪白的身子上,香汗如同经营的珍珠般,一颗一颗地往下滴落,落在韩漠的身上,与韩漠的汗水混杂在一起,帐中弥漫着欢爱特有的味道。

响亮的肉体碰撞声,再配上娇腻入骨的轻吟,那是自鼻尖发出的诱人呻吟,奏起绝美的曲调。

艳雪姬本就艳绝天下的俏脸上,满是迷醉表情,更显得妖艳风骚,原本就妩媚动人的风姿,此时情到浓处,愈加的妖娆入骨。

她的身体战栗着,雪白的身子溢出香汗,那雪白的肌肤上泛起一阵阵红潮,白里透红,活色生香,瑶鼻轻喘,红润的樱口半张着,动人的呻吟在韩漠的耳边回荡着。

她一次一次地被韩漠压倒,变换着各种姿势,承受着韩漠猛烈的冲击,却又一次一次地变被动为主动,跨上韩漠的身体,痉挛着,痴狂着。

“你求不求饶?”艳雪姬香汗淋漓,雪白的身子扭动,乌黑的秀发凌乱,咬着红唇,媚眼闪着炽热的光芒:“求不求绕?”

韩漠咬着牙,伸手抓住她腾跳的大白兔:“不可能,我是你的将军,我要征服你!”

“征服我!征服我!”艳雪姬春.情大盛之下,却尽量压着声音,痴狂如梦。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次深入骨髓的快感袭遍全身,两人都感觉魂儿要飞到云霄上,诱人的玫瑰红弥漫在艳雪姬整个雪嫩的身子上,她一阵战栗,连续的疯狂,让她的体力耗损巨大,整个人如同烂泥一样,趴在了韩漠的胸口,终于完全地结合在一起,就在帐中那张简陋的床榻上,紧紧相拥,几乎要连为一体。

韩漠轻吻着她的额头,看着那张娇艳欲滴却又成熟娇媚的脸蛋儿,身体和心灵上一阵满足。

艳雪姬压在韩漠的身上,双乳贴着韩漠的胸口,两乳之间,被挤成一道深不见底的丘壑,凑近耳畔,轻声道:“小混蛋,我……真的很想你……!”

韩漠抱着她的身子,一只手在她丝绸般光滑的背上和臀部轻轻抚摸着,轻声道:“上次你不辞而别,害我为你担心……你说你该不该打?”说完,在她挺翘的香.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艳雪姬吃吃笑道:“人家刚刚不是谢过罪了吗……你还忍心打人家……!”

韩漠又轻轻打了几下,然后轻轻揉捏着肉感的香.臀,轻声道:“以后会不会不辞而别了?”

“人家是有大事……否则才不走呢!”艳雪姬手儿轻轻在韩漠的胸口画着圈儿,随即似乎又想到什么,脸上的潮红更浓,咬着香唇,想了一下,才贴近韩漠的耳朵,低声问道:“小坏蛋……你舒服吗?”

韩漠亲了亲她额头,“你呢……你舒服吗?”

艳雪姬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更低声问道:“我……我问你一个事情,你不许笑……!”

“好,你问!”

“你……你说……你说我的水儿多吗……!”问到这里,饶是艳雪姬平日强悍的很,此时也忍不住将头贴在韩漠的胸口,不敢看韩漠的眼睛。

韩漠一怔,但很快明白过来,想不到艳雪姬竟然开放至此,低声道:“为何这样问……你……多情似水……多得很……!”

艳雪姬在韩漠胸口咬了一口,抬起头,竖眉道:“你……你在笑?”

“没有!”

“有!”

“真没有!”韩漠抱紧她:“闺房之乐,这是咱们两个人的悄悄话,怎会笑话你……!”

艳雪姬螓首贴在韩漠的胸口,轻声道:“房中术上说……多水……多水男人才会……才会喜欢的……!”

韩漠哑然失笑,不过心中却也有些感动,至少艳雪姬是很在乎自己的。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是艳雪姬的第一个男人,自己在艳雪姬心中的分量,那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我穿甲胄你喜欢看吗?”艳雪姬忽然又问道。

韩漠立刻道:“喜欢!”

想着刚才艳雪姬身着甲胄,甲胄下撅起那浑圆没有瑕疵的大白屁股,自己那时候满是兴奋,抱着雪白肉感的屁股,冲刺的也极为猛烈,现在想起来,只怕那便是许多男人梦想着的“制服诱惑”了。

“那也是房中术教的!”艳雪姬咯咯笑道。

能够灵活运用房中术,艳雪姬显然是很高兴的,至少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利用房中术的某些手段,却是让这个男人对自己更为爱恋了。

帐外又有一队兵士走过,韩漠这才意识到,这还是在军营中,柔声道:“雪姬,咱们……穿上衣裳……这里是军营……!”

艳雪姬扭了扭身子,显然是不愿意起身,但是她也知道,万一真要有人匆匆来汇报军情,被人看见,自己只怕是要杀人灭口的,到时候只怕要惹韩漠不高兴。

二人起身收拾,自是有一番缠绵。

穿上衣裳,韩漠才拉过艳雪姬,坐在自己腿上,轻声问道:“你去了哪里?”

“燕京!”艳雪姬道。

韩漠皱眉道:“去燕京做什么?”他的手本来在艳雪姬光滑如玉的纤细腰肢上轻轻抚摸着,闻听她去了燕京,顿时停了下来。

“我潜入春园,是为了取一件东西!”艳雪姬贴着韩漠的耳朵,吹气如兰:“东西到手了……总要将东西交给别人的!”

韩漠看着艳雪姬艳若桃李的妩媚脸孔,轻声问道:“那天夜里……真的是你?”

那夜春园一夜惊雷,韩漠派出李固,是要到贺学之的书房寻找账本,那天夜里,除了西花厅吏员,更有另一批人夜潜入春园中,那是庆国的紫衣卫。

紫衣卫是全军覆没,而李固为首的西花厅,却是盗回来一本假账册。

恰好那日艳雪姬突然离开,韩漠当时就反应过来,艳雪姬莫不是渔翁得利,最后出手,以西花厅和紫衣卫为掩护,盗走了真的账本。

这一直只是一个怀疑,今日艳雪姬突然这样说,韩漠顿时便有八分肯定,那天晚上,艳雪姬只怕也是潜入到书房,趁机盗走了真的账本。

艳雪姬吃吃笑着,斜身坐在韩漠的腿上,一只手依旧轻轻抚摸着韩漠的胸膛,美眸流转:“看来你早就猜到了……咯咯咯……不错,那天夜里,真正的账本,被我拿到了手里!”

韩漠皱眉道:“这么说来,你忍辱负重,潜伏在春园,就是为了一本账册?”

艳雪姬微点螓首,叹了口气:“要不是输给了他,老娘才不会为了一本账册费那么大工夫,就因为那,还……!”她媚态横生,扯了扯韩漠的鼻子,吃吃笑道:“还被你这小混蛋骗了身子……!”

韩漠立刻委屈道:“好姐姐,你可莫忘记,是你……强暴我……!”

艳雪姬吃吃笑道:“好好好,是老娘占你便宜……!”

“那本账册……究竟是谁要?”韩漠眼中闪过寒芒:“雪姬,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和你赌那一场,让你冒险去盗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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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五章 触目惊心的账本

艳雪姬美眸流转,似乎在想着什么,终是吃吃笑着,从她的甲胄中,取出一件东西来,亮在韩漠的眼前,低声道:“小混蛋,你看看,这是什么?”

韩漠仔细一看,却是一本账册,一时间,他却有些糊涂了,艳雪姬不是说将账册送到了燕京去,怎地又被拿了回来?

“这……就是贺学之的那本账册?”韩漠兀自有些不相信。

艳雪姬摇晃手中的账册,嘻嘻笑道:“莫非你还不相信?这可是宝物,里面可有好多好多的东西!”凑近韩漠,舔着他的耳垂,腻声道:“小坏蛋,你要不要?”

韩漠疑惑道:“你不是送到燕京去了吗?怎么带了回来?”

“是啊,我将这账本交到了那人的手上……!”艳雪姬神秘兮兮地道:“小坏蛋,你猜猜,账本又怎地回到我的手上?”

韩漠抱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则在她平坦光滑的小腹处滑动,笑道:“该不是你又从他手里盗回来的吧?”

艳雪姬瞪了他一眼,随后狠狠地在他的耳垂咬了一口,“小混蛋,你将老娘想成什么样的人了?还真当老娘是小偷吗?我既然与他有约,东西交给他,自然不会再偷回来……而且东西在他身上,天下间只怕也没有人能偷得出来……!”她轻轻咬着韩漠的耳垂:“老娘要偷,也只偷你这个人……!”

韩漠听着她妖腻的声音,春眸荡漾,风韵万千,更加上艳雪姬的香.臀在他腿根子处轻轻摇动,顿时又有了兴奋之意,禁不住伸手探到她胸前,握住一直丰硕的白乳,轻声道:“那我可猜不出来……总不成是他又送给你吧?”

艳雪姬低低呻吟几声,随即咯咯笑道:“他自然没那般大方的,只不过……我又与他赌了一场,这一场我却是赢了,所以……这账本自然又回到我的手中。”

韩漠一怔,看着艳雪姬娇媚的脸庞,只觉得这个尤物真是什么奇思妙想都能想得出来。

与人打醋输了,费劲心力得到账本交给别人,回头又赌赢回来,这逻辑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贺家已经垮了。”韩漠轻声道:“这份账册也就没什么用了。你也知道,之前我要找这本账册,只是因为没有发现八卦困,如果我早知道八卦困的存在,也就用不着费尽心思去寻找这账册了……如今这本账册形同废纸,也没什么用处了!”

艳雪姬眨了眨眼睛,道:“小混蛋,你的意思,就是说你用不着这账本了?”

韩漠瞧她话中有话,那春眸中闪着一种怪异的光芒,忍不住问道:“雪姬,这账本……还能有什么用?”

艳雪姬幽幽叹道:“你这没良心的,你可知道,我与那家伙重新赌一场,就是想将这本账册赢回来,然后送给你……要是没用,老娘又何必冒险和他再次打赌?”

韩漠揉.搓嫣红的手儿停住,奇道:“为了将它送我?”

艳雪姬扭动身体,道:“你能不能拿到手,就看你本事……但是我可告诉你,这本账册,价值连城,绝不只是罪证那么简单的……!”

她这样一说,韩漠更是无比的好奇:“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你拿到手,一看就知道的。”艳雪姬娇笑道:“不过你若想拿到手,便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是答对了,这本账册便是你的!”

“什么问题?”

艳雪姬脸上潮红,凑近过去,轻声问道:“那你猜……我今天来了几次……!”

韩漠先是一愣,还没明白过来,旋即感觉到艳雪姬正轻轻咬着自己的耳朵,一时间明白过来,这尤物却是问及方才那场欢爱的问题。

他心中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只觉得极是刺激,艳雪姬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是每一句话,都是那样的让人兴奋刺激,带着一股子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那是一种骚.媚到骨子里的诱惑。

这个尤物……真是好流氓!

不过这样的女人,确实是让男人好喜欢,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总是充满着诱惑,不经意间,兴奋刺激的感觉便会流遍全身。

不过这个问题太过深奥,方才两人胡天胡地,互有攻守,韩漠倒是记得自己出去几次,却是哪里知道艳雪姬来了几次。

艳雪姬咬着红唇,一只手钻到韩漠的胸膛,拧着他胸口的肌肤,却不说话,只是那美眸中似乎都要滴出水儿来。

“八次!”韩漠想了想,终于很肯定地道。

艳雪姬吃吃笑道:“你胡说……猜错了!”

“那是几次?”

艳雪姬凑近他耳朵,低声道:“你多说了两次!”

“没有!”

“有!”艳雪姬手中用力,拧的韩漠胸口有些刺痛:“老娘今天……今天只有六次……!”

韩漠转过头,轻轻咬着她的瑶鼻:“今天还没过完,那两次……很快就来!”

艳雪姬闻言,顿时吃吃笑起来,“小坏蛋,你果真狡猾的很……!”她将手中的账册放在韩漠的胸口:“小坏蛋,这个是你的,你可要好好看看,这可是宝贝!”

韩漠松开手,拿起账册,打开看了看,只翻了十多页,饶是他遇事冷静,此时脸上也显出震惊之色。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为何艳雪姬说这账本是一件宝物,从这上面记载的内容来看,称它为宝物,还真是实至名归。

这本账册,并不是通常意义的账册,上面并没有银钱流通这些记载,如果非要说这是账册的话,倒可以说是一本政治账册。

在这上面,竟然记载了不少朝廷官员的名字,这些官员都是非世家官员,遍布朝野的许多部门,未必都是达官显贵,但是确实有些官员的职责极是重要。

就比如其中有一名城门校尉看似官级很低,但却是值勤于燕京城的其中一处城门,换句话说,到了非常之时,这名校尉拥有着随时打开城门的能力。

而这名校尉不显山不显水,平日里谁也看不出他的重要性,但是一到关键时刻,就能发挥出作用来,在这本政治账册里,清晰地记载着此人的生平履历,包括老家所在,家中人口,何时投靠贺家,得到过什么好处,那都是言简意深地记载在上面。

至于燕国的其他衙门,都有着投靠贺家的非世家官员,韩漠大致算了一下,少说有五六十名官员,其中有二三十名官员都是属于那种平时不显山不显水,到了危急时刻便显出作用的人物。

除此之外,在这本政治账册的后半部分,却是记载着一些商家店铺,包括药行,酒楼,青楼,兵器谱,古董店……,上面详细地记载着这些商铺所在的地址,遍布于整个燕国各地,甚至有些商铺设置在其他的国家,庆国和魏国加起来,也有不下于二十多处店铺。

其中有一处店铺就设在东海城之中,韩漠甚至见过那家店铺,很小的铺面,也很不起眼,却想不到那是贺家为后台的铺子,也就是说,东海的许多事情,便很可能从那家不起眼的铺子传到贺家的耳中。

册子上,依然是将这些店铺的掌柜履历记载的清晰明了,包括真实姓名以及出现在人前的假名,包括老家住处等等情况。

上面总计起来的店铺,将近百家,有大有小,分散极广。

而且整本账册,甚至标明了如何与那帮人联络,联络的方式和暗号也都写的很是详细。

韩漠看的震惊无比,他这个时候才明白,贺家绝不是想象中的这么简单,在这个古老的世家背后,有着庞大的势力网络。

毫无疑问,那些官员是朝堂脉络,而这些商铺,除了承担起为贺家赚取大量的金银,另一个目的,显然是也是散于各处的情报网。

现在想起来,朝廷这一次如果不是动手迅速,根本没有给予贺族反应的时间,这才以最短的时间铲除了贺家。若是其间有所耽搁,后果只怕将是极其严重的,即使能够铲除贺族,但是要付出的代价,想必也会非常沉重,绝不像这般轻松就除掉了一个庞大的家族。

每一个世家,绝对不只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些实力,隐藏的实力,那也是极其恐怖的。

这一次贺家被闪电般的诛除,账册上的这些隐藏实力,只能沉浮下去,或许就此隐匿,寻找新的靠山,近期内更是不敢有任何的异动。

韩漠知道,自己手中的账册一旦交到朝廷,那便又是一片人头落地。

先前各方势力盗取这本账册,恐怕没有谁能够想到这中间竟然是记载了这些东西,包括韩漠在内,只以为这上面仅仅是记载着贺家一些不可见人的勾当,他当初也只是想通过这本账册查找一些对付贺家的罪证,万万想不到,其中的信息,竟然是如此的让人触目惊心。

他若有所思,将账本缓缓塞进自己的怀中,他自然是不可能将这大好的隐藏资源交给朝廷,若真是那般做了,他自己都要扇自己的脸。

想着这大片的隐藏资源有可能以手段收管过来,韩漠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子兴奋,而这股子兴奋,很快就带动他身体的反应。

艳雪姬显然是感觉到香.臀下有个坚硬的物事起来,螓首无力地搭在韩漠的肩头,低语道:“小坏蛋……它又起来了……!”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韩漠将手伸到下面,拉开艳雪姬单裤,艳雪姬扭动蛇腰配合着,微微提起香.臀,便感觉裤子被褪下,一处火热已经挤进自己的股间,耳边听韩漠低声道:“还有两次……否则我便是说话不算话的……!”

艳雪姬抱着韩漠的脖子,酥胸起伏,很快就感觉到火热进入自己的体内,一时仰起脖子,樱口轻吟一声,竟是主动地开始坐在韩漠的身上,柳腰摆动,丰硕的香.臀开始上下起伏。

她螓首靠在韩漠的肩头,银牙轻咬着韩漠的脖子,一阵阵冲击很快就让她欲仙欲死。

“小混蛋……我见着你……就想到这事……!”艳雪姬身体痉挛着,声音有些发颤:“你喜不喜欢……!”

韩漠双手绕到她股间,托着她雪白肉感的香.臀,帮助她起伏着,轻声道:“现在不就是……不就是在证明这一点吗……好紧……!”

大帐之中,又是一番香艳美景,不知多久,隐隐听艳雪姬颤抖的声音:“坏蛋……三次了……你骗人……今天多了一次……!”

……

夜色幽静,到黎明时,韩漠才醒转过来,昨夜风流,疲乏之下,当时也顾不得其他,房事之后,昨夜竟是坐在大椅子上抱着艳雪姬沉沉睡去。

睁开眼,早已不见了艳雪姬的踪迹。

桌上放着一张便条,韩漠拿起来看了看,苦笑着摇摇头。

“小混蛋,老娘又不辞而别,下次见到,你再打老娘屁股,打的舒服了,老娘告诉是谁与我对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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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自我感觉,在艺术段落描写找到了一些自己小小的风格,以后的艺术段落,追求的就是这样风格---极尽诱惑之能事!另说一下,我写的时候,心无杂念,一切为了艺术,我的心灵,如同那雪花一般纯洁!

第四三六章 庄渊之道

夕春的灾民返乡事务,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从某种角度来说,司徒静倒也不是一无是处,由他主持这些灾后事务,倒也是处理的井井有条。

许多的事务衙门,因为贺族官员的落马,没有了主脑,只能按照朝廷颁下的旨意,由下级官员暂且顶上。

这种举措,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朝廷权力斗争的一种无奈方案,毕竟皇族和世家在宜春势力重新划分的问题上,暗流涌动,没有真正达成互利原则之前,朝廷方面是不可能轻易往这边派遣官员的。

内阁提出名单,皇帝不盖玉玺,自然无法生效,而皇帝提出人选,内阁议定否决,那也是难以就任,所以这一场宜春东部地区势力重新划分的问题,燕京正在进行着一场角逐。

朝廷下旨,令非贺氏家族的低级官员暂时顶替上去,这却让这帮子低级官吏感觉到机会的来临,他们希望这一次在灾后重建工作中,做出成绩来,如果运气好的话,指不定那“暂替”二字便会拿掉,虽然这种可能性不会太高,但是却也不是没有,所以这些暂替职务的地方官员们,顿时都打起精神来,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着工作的热情,更有不少地方官员走到灾民区,与灾民们交谈着,安慰着,做出了让人感动的亲民之举。

而这一帮官员,实干能力也绝不会弱。

毕竟当初占据各衙门老大位置的,都是贺族官员,而那帮官员平日里在衙门属于指挥角色,真正办起事来的,正是这群底层官员,所以他们深知事务中的利弊,此刻各衙门事务由他们担当起来拿主意,那自然知道如何做得更好。

于是乎,朝廷的一个无可奈何的手段,却让宜春东部地区的灾后工作异乎寻常的顺利,各项工作井井有条,一批批灾民在司徒静为首的地方官员布置下,逐渐返乡,而前线的抗洪工作,也趋于尾声。

那一次大处决之后,京官倒有一大半回了去,不过却也留下了一部分人,继续追查是否有漏网之鱼。

在这个问题上,司徒静倒是表现的很为积极,毕竟这家伙也害怕贺族留下了祸患,到时候他这位贺族最大的叛徒,定然是成为贺族余党的诛杀对像。

至于韩漠的御林军,已将两处粮仓移交给城守军,仓中的粮食已经是所剩无几,而大部分御林军,则是调往了阴阳谷那边驻扎。

兵部已是发下了命令,除韩漠的御林军外,诸葛民抽调出两千城守军,合兵一处,由韩漠为主将,监察使凌太监为副将,从宜春郡征集车辆雇佣民夫,自阴阳谷中将甲胄兵器等装备拿出来,装车押运回燕京,交纳户部差点,纳入国库。

上万件甲胄,更有数万件各类兵器,要想尽数从八卦困中拿出来,却也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

需要征用的车辆,那自不是少数,雇佣的民夫,更不是少数。

好在这道命令是兵部发出,兵部尚书范云傲已是往宜春西部地区发出了命令,自那边征集车辆,那是范云傲的老家,命令一下,范氏家族便行动起来,大肆征调车辆,更是雇佣大批民夫,自西部四县往夕春这边汇集过来。

范家在这一次灾情中,虽然派出了不少人前往前线主动帮助工部的人抗洪,但是功劳总是不明显,最大的功劳,那还是被萧家所占去。

作为一个迫切想提升自家实力的家族,要想在朝堂上争取到利益,自然是需要拿出筹码来,而筹码,自然就是功劳。

这一次事件中,韩家和萧家无疑是得到了筹码,即使是苏家,因为苏克庸的被害,也有了一定的筹码,范家自然是不甘落后,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一些筹码在手中。

不可否认,这一次运送武器装备回京,也算是一次很重大的事件,需知这批物资是贺家储存了很多年才积攒起来,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它的价值,不言而喻。

这样一批物资充进户部仓库,对于燕国来说,在军事后勤上是极大的补充。

范家积极筹集车辆,更是组建民夫帮助运送,虽然算不得什么天大功劳,但是至少可以成为范家在朝堂上的一个筹码。

为了这次的运送,内阁商议后,立刻从户部调拨出了一批银子,用作运送兵器装备的费用,而每一位参与运送的民夫,都能得到一定的补偿。

因为八卦困中涉及到一些机关,有些地方绝不可轻易触碰,所以工部专门派来了善于机关之术的官员。

燕国的工部,自然也是不缺乏人才的,机关方面的高手,却也少不了,不过八卦困是墨家所建,虽然有八卦困的大致线路图纸在手中,工部官员却也不可能参透整个八卦困的机关设计,这个地下机关实在是太过复杂,也太过玄妙,即使是工部的高手,要想参透整个八卦困的机关布局,那也是难于上青天。

不过终归是机关方面的专家,虽然不能洞悉全貌,但是排查出几条安全的道路,让人安全搬运物资倒是可以的。

这个时候,韩漠倒是忽然想起西花厅二处的主事公输全,公输全是公输族的后人,最擅长的也是机关术,凭心而论,工部几名官员的机关术本事瞧在韩漠的眼力,那是远远不及公输全,却也不知道如果是公输全在此,能不能够完全破解八卦困的所有机关?

韩漠心中知道,如果连公输全都无法破解八卦困,那么这世上只怕很少有人能解开了-----除了鬼谷众!

当然,没有人知道,八卦困中的物资,有一批特殊的东西被韩漠早就取出,用一种隐秘的途径,送到了某个地方去。

那是一批看起来不起眼的竹筒子,但是韩漠清楚那竹筒子的厉害。

一百五十支非比寻常的箭孥,外形与屈狄汗射杀苗武的那种箭孥一模一样,只不过屈狄汗那时手中的箭孥是碧绿色,而这一百五十支弩箭外壳,却是黑色的。

韩漠一时并不清楚那两者有什么区别,但是却非常清楚,那是一种极其恐怖的远程武器,所以这点油水,他还是要占的。

肖木的伤经过这阵子的调养,已是康复如常。

御林军都已经知道苗武已死,不过事实真相,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韩漠只说是贺学之布下陷阱,苗武为了保护自己而力战身亡。

至于苗武的家人,韩漠已是找到,妥善安置,毕竟苗武在最后一刻,确实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被屈狄汗的风巧弩所杀。

不过屈狄汗死在了八卦困之中,苗武倒也是能够死得瞑目了。

……

找了一个空闲,韩漠不被任何人发觉地来到了荒郊野外的无名寺,又是几日没有过来,等他到达无名寺之后,这才知道,阿迪已经离开。

“他醒过来后,恢复了两日,便独自离开。”萧灵芷轻轻道:“咱们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韩漠皱起眉头,虽然和阿迪共患难,一起从八卦困中拼杀出来,甚至成为了师兄弟,但是对于阿迪的身份,韩漠还是很为怀疑的。

他甚至动过某些念头,想除掉阿迪,至少那样一来,庄渊的身份会更加的隐秘。

他无法确定阿迪是否会将庄渊的事情说出去,以当时阿迪身受重伤的情况,要除掉阿迪,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向来处事果断的韩漠,对于这件事情,却是颇为犹豫。

杀阿迪,那自然是容易,但是毕竟是一起同经生死,对他下手,那还真是有些手软,更为重要的是,两人都已经是鬼谷子弟,至少在名义上,两人已经是同门师兄弟,自己若真的对他下手,那岂不是同门相残?身为师傅的鬼谷宗主庄渊会怎么看这件事情?

如今阿迪远去,韩漠只能是心中感慨。

黄昏时分的荷塘,夕阳西下,余光洒射下来,荷塘另有一番别致的景色,配上四周摇晃的蓬蒿芦苇,荒凉中却带着幽静。

萧灵芷看出韩漠眼中的担忧,她何等聪慧,岂能不知韩漠所想,幽幽道:“你是担心阿迪会泄露先生的身份?”

韩漠背负双手,站在荷塘边,沉默了片刻,才道:“他算得上是一个男人……!”

虽然无法确知阿迪究竟是什么身份,虽然阿迪的性情傲慢的很,但是韩漠却觉得,这个人做起事情来,还像个男人,骨头还是硬的。

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将这样的事情泄露出去。

一阵沉寂之后,萧灵芷才轻声问道:“是不是……这几日便要回京了?”

“嗯!”韩漠点点头:“那些武器装备,还有两三日便可装车完毕。宜春这边,暂时已是稳定下来,后面的事儿,也用不上我们御林军。等装车完毕,我们便要返京……这两日我便安排你们先回京……!”他转头看了萧灵芷一眼,自打八卦困遇险之后,萧灵芷的冷傲消弭了一些,更增添几分清丽:“小君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萧灵芷望着荷塘中的莲叶,几只蜻蜓在荷塘上面漂浮着,“差不多了……!”转头看了韩漠一眼,正与韩漠的目光对上,便转过头去,问道:“你准备如何安排先生?带回京……成为你们韩家的幕僚……又或者,成为你韩漠的幕僚?”

韩漠神情严峻起来,淡淡道:“我是鬼谷大弟子,先生如今行动不便,我自然要照顾他……这有什么问题?”

萧灵芷立刻冷笑道:“用这个名义来利用先生吗?你可知道,一旦成为你的幕僚,非但他很危险,而且你也很危险,一旦暴漏,你可想过后果?”

韩漠叹了口气,知道在许多的问题上,两人的立场依旧是尖锐的对立,柔声道:“军师,这件事情,咱们不谈……!”

“为何不谈?”萧灵芷转过头来,那张清丽的脸上,也是一片肃然之色:“韩漠,你既然是鬼谷弟子,很多事情,就该为先生想想!”

韩漠皱起眉头,淡淡道:“莫非将先生带回京中安顿,便不是为先生着想?先生如今这个样子,你难道有更好的安置办法?”

“总要听先生自己的意思!”萧灵芷那股子倔强的脾性又起来。

韩漠盯着萧灵芷:“那你告诉我,先生是什么意思?”

“先生这阵子日日看佛经,那显然是想宁静下来。跟在你身边,他会宁静吗?”萧灵芷咬着红唇,盯着韩漠的眼睛:“你注定身边是处处杀机……!”

韩漠淡然道:“先生这几年受了无数的折磨,如他所说,他的心力耗尽,如今诵读佛经,只是让耗尽的心力恢复过来,以佛经抚平他心中的伤痕而已……你莫忘记,先生能跟我们从地下出来,只是因为一个人……他是因为孙膑才从地下出来,继续活下去……孙膑是什么样的命运,你我都清楚。他也是被自己的师弟庞涓害的四肢残废,但是孙膑身残志坚,靠着残废之躯,依旧做出一番大事业……先生出来,难道不正是想成为第二个孙膑?先生在鬼谷学艺几十年,一身才华,如果就此销声匿迹,一生所学无处施展,你觉得对他很公平吗?”

萧灵芷咬着嘴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韩漠缓步走到萧灵芷面前,又闻到了萧灵芷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沁人心脾的熟悉幽香,轻叹一声道:“军师,有些人这一生注定不是为了安宁而存在……例如我……例如你……例如先生……!”

萧灵芷脸色有些泛白,看着韩漠,终是撇过头去。

韩漠轻轻抱住她,柔声道:“你放心……我永远是军师的保护神……永远……!”

第四三七章 返京路,殇信惊!

燕历平光九年五月初八,最后一车装备装车完毕,此日下午,按照兵部下令的路线图,数千辆车子载着武器装备开始往燕京前进,除了韩漠手下的将近两千御林军,另有地方调拨的一千多名城守军负责这一次运送,更有数千名民夫,队伍极为浩大,绵延十几里长,比起韩漠当日率领的护粮队,这一次的队伍明显壮观庞大的多。

送行的人员,也极是庞大,以司徒静为首的大批官员,一路送出十多里地,充分地表达着对韩漠韩将军的敬意。

“你的官位,未必很稳当!”韩漠与司徒静单独私语,声音很是淡漠:“不过经此一事,司徒大人该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司徒静知道自己的命运前途如今已经掌握在韩漠手中,说白一点,自己日后便是韩氏家族的一枚棋子,只能对韩漠表示出了足够的尊敬:“韩将军放心,司徒静明白将军的心意……只不过……!”他压低声音:“韩将军,下官要做多少事,还是要看手中有多少的权……!”

韩漠冷冷笑道:“怎么?你和贺家鬼混这么多年,这一次没死,就该烧香拜佛,还想着保住自己的高官厚禄吗?”

“下官不敢!”司徒静一看到韩漠那张清秀却冷峻的脸,心中就有点毛骨悚然的味道:“只是……只是为了更好的效忠将军而已……!”

韩漠淡淡道:“是为了效忠朝廷……司徒大人,你有时候说话,还是要谨慎些,可莫因为说错话,到时候被人摘了脑袋去!”

“是是是!”司徒静感觉如今跟这小阎王说话,心中总有些突突,冷汗时不时地冒出来。

到了如今,司徒静对于韩漠是发自内心的恐惧,翻云覆雨间,一个庞大的世家大族就被他玩的灰飞烟灭,这份功力,让人难以置信。

“其实……司徒大人活着,就等于有机会!”韩漠看到司徒静显出一番惶恐的模样,知道对付这种人,还是要恩威并重。

司徒静如果真的能够老老实实地成为韩家的一枚棋子,那么保住司徒静,也就等于在宜春的实力分配中已经占得了先手。

司徒静此人能够出卖贺家,自然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对于这样的人,即要用也要防,防此人的先决条件,自然是要让这个人对韩家生出敬畏之心来。

“请韩将军指教!”听说有机会,司徒静立刻微微屈着身子。

韩漠沉吟了一下,才道:“说起来,宜春东部地区已经形成真空,贺家被铲除,其他各方势力还没有过来……如今在这宜春郡,你还是最高长官,这个时候……要做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司徒静微微皱眉,韩漠的话说的不白,他细细揣摩了片刻,终于明白韩漠的意思。

毫无疑问,如今他依然是宜春的最高长官,虽然很多的官位他无权做主,但是一些底层却很为重要的职位,他这个郡守大人却是能够调配的。

贺家存在的时候,宜春东部地区的行政治理,几乎完全是由贺家控制,如今贺族被铲除,许多的官位空缺,即使有些底层官位依旧有人,但是身为郡守的司徒静,在这种权力真空的时期,完全有能力进行一番行政上的重新布置。

悄无声息地安插一些心腹官员,不显山不显水,那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皇族和世家所争的,只是地方上的高端权力,太过底层的势力,一时半会儿他们是不会有心思计较的。司徒静如果在这边植好了根,对于他个人的前途,自然是很有利的。

“有了根,才能开枝散叶!”韩漠看出司徒静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而且……你在这边做的好了,官位也未尝不能保住……我回京之后,会尽力劝说家族,在朝堂上争取为你保留最大的权力……!”

司徒静闻言大喜,深深一礼:“下官定当鞠躬尽瘁,报答将军之恩!”

“一切还是要司徒大人自己多珍重。”韩漠露出一丝笑容:“你放心,贺学之书房中那些对司徒大人不利的东西,我已经全部销毁,你放心做事就是……我相信,就算真的有人来查你,也不会查到多少东西,虽说你与贺家先前走得近,但是……那也是公务使然,怪不得你……!”

司徒静脸上堆起更谄媚的笑脸,这心里却是苦涩难当。

韩漠这话他哪有听不出来之理,韩漠口口声声说那些证据已经被销毁,这是打死司徒静也是不相信的,那些证据都是杀手锏,是控制司徒静的得力武器,韩漠是不可能销毁的。

韩漠的话正是提醒他,要他老实一点,不要生出其他的心思。

“司徒大人,韩漠是一个很讲究的人。”韩漠看了司徒静一眼,望着长龙般的车队缓缓前行,“我不喜欢威胁别人,我最喜欢的做事方式,是与朋友一起做一些为国谋福的事情……所以,我想司徒大人也不会让我失望的!”

司徒静目光闪烁,终是拱手道:“韩将军说的是。下官定是韩将军的一位好朋友!”

韩漠嘴角泛起笑意,再不多说,上前去翻身上马,提起血铜棍,看起来英姿飒爽,好一位少年将军,一抖马缰,催马如箭,很快就飞驰到车队的前方。

司徒静看着韩漠远去的背影,忽然间发现额头有些冰凉,伸手摸了摸,才发现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是一头的冷汗。

“阴险狡诈的小阎王!”司徒静心中暗暗想着。

……

……

车队在数千官兵的护卫下,一路上很是顺畅,几日下来,走走停停,车队倒也不显太深的疲态,离燕京城也是越来越近。

运送的是武器装备,倒也不必担心上次那样会有人纵火烧粮,这几日放晴,道路却也是很好走,更有薛绍和肖木负责车队的护卫以及休息事务,韩漠倒是轻松的很。

监察使凌磊此时却又是一番矛盾的心态,在宜春一个多月,他是有喜有惊,先期受过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礼遇和奉承,更是享受了在燕京无法享受的奢华时光,后期却被贺学之威胁软禁起来,苦不堪言。

如今重返燕京,又恢复成宫里的执事舍人,再也无在宜春的风光,想想这心中倒是失落的很,所以一路上的精神也不是很好。

权力这东西,让人痴迷,即使他在宜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权利,但是那种官威,却已经让他说不出的兴奋。

韩漠心中此时却也是有着一种异常的感受。

在宜春死里逃生,更是摧毁了贺家,从内心来说,隐隐还是有些得意的,如果不出问题,这一次回京,加官进爵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他想念家人,更是挂念碧姨娘的病情,玄机和尚也不知道是否将碧姨娘医治好,一直都是没有消息传来。

除此之外,他还记挂着朱小言和韩青的安危,这已经是几个月过去,那两个人竟是没有传来半丝消息,这让他心中生起巨大的不安。

对于朱小言的能力,甚至是对韩青的能力,韩漠是很为相信的,这两个人,可说是韩漠手中最强的王牌,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派出这两个家伙去做那件很凶险的事情。

在他看来,以那两人的本事和手段,从风国盗取两种珍稀药材,也不算太困难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事情如今竟然是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就算出了问题,两人也会放出消息来,毕竟韩青自幼随同自己训练,知道如何飞鸽传信,但是直到今天,杳无音讯,这也隐隐说明二人凶多吉少。

这是韩漠无法接受的,如果手下最强的两个家伙就这样断送性命,他或许会愤怒很久,也会伤心很久,更会内疚很久!

当然,最让他头疼的,便是这次返京,如果没有意外,自己便要面临大婚的麻烦。

与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大婚,而且是一场让他内心有些反感的整治联姻,这让他的心情也变得不好起来。

离京越近,他的心情倒是越迫切,却又越是烦闷,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这让几次掀开窗帘想与他说话的凌太监欲言又止,缩了回去。

韩漠终是瞥到身边马车中凌磊的动静,虽然回京之后,这个太监便要乖乖地回宫去,但是韩漠却知道,别小瞧这个太监,毕竟是宫里人,许多外人不知道的消息,这个小小的太监却是能够知道的,所以暂时不管心中那些繁琐的事情,笑道:“凌大人,这一次你可是辛苦了……回京之后,圣上定然有赏的!”

凌磊赶忙将窗帘拉起来,探出头来,陪笑道:“韩将军,骑马颠簸的厉害,要不进来坐上一坐,好好歇一歇……!”

韩漠本想拒绝,可是见凌磊眼神闪烁,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微笑道:“正想歇歇,那就要与凌大人挤一挤了!”

凌磊立刻显出兴奋之色。

下马来,将血铜棍和马匹交给部下,这才上了马车,与凌磊对面坐下,凌磊便笑眯眯地道:“韩将军,这一次事情顺利完成,本官……唔,咱家可是要多谢韩将军的护持啊!”

韩漠摆手笑道:“凌大人客气,说起来,这一回还是凌大人帮着韩漠,否则可没这么顺利……!”他伸手将马车的窗帘关上,车厢内微暗一些,但依然清晰明亮,自怀中取出几张银票,往凌磊的手中塞去,低声道:“凌大人,这点银子,你拿着喝喝茶……!”

凌磊急忙退去:“不敢不敢,韩将军,咱家可不能要……!”

韩漠皱眉道:“凌大人,我是将你当成朋友的,你若不收,便是看不起我韩漠了……!”

凌磊听到“朋友”这让人激动的字眼,感动起来,这才接过来,看了一眼,吓了一大跳,却是一千两银子,这别说喝茶,买下几家茶楼都不成问题,压低声音惊道:“韩将军……!”

“在宫里也要打点花银子的。”韩漠微笑道:“以凌大人之才,区区一个通事舍人,那是大材小用……打通一些关节,让内廷总管或是娘娘们背后为你说几句话,总要往上挪一挪!”

凌太监一时间眼圈便红了,他深刻地感觉到,这位世家少年将军,是真的将自己当做朋友看,从没有感觉到的温暖,此时流遍全身,不由收起银子,竟是握着韩漠的手,轻叹道:“韩将军,你大仁大义,对咱家如此厚爱,咱家便是赴汤蹈火,那也要报答韩将军的大恩!”

韩漠被他握着手,虽然很郁闷,但是也不好推开,轻声道:“凌大人,朋友这二字,寓意深刻,便是要互相帮助……日后若有用得着韩漠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凌太监立刻道:“韩将军,你若有吩咐,只要开口,咱家别无二话……!”他的脸憋得通红,显然是异常的激动。

他在宫中,何曾体会过韩漠给他的这种“友谊”,愈发地觉得珍贵,此时对于韩漠的感激,那真是达到了巅峰,打定主意,定要交好韩漠这个朋友,竭尽所能,日后也要为韩漠办些事情。

似乎是为了表达对韩漠的感激,凌太监压低声音道:“韩将军,有件事儿,本不该咱家来说,但是韩将军既然当我是朋友,咱家还是对韩将军坦诚相见……!”

韩漠不动声色,笑道:“凌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太监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韩将军,咱家有一次不巧听到一句话……!”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下,眼珠子左右看了看,才以更低的声音道:“是那萧贵妃说,要找机会害死韩淑妃……!”

韩漠闻言,立刻皱起眉头来。

韩淑妃,就是韩淑,韩漠的那位堂姐。

韩漠知道,后宫是世家的另一处战场,斗争之激烈,并不亚于朝堂之争,各世家的娘娘们,自然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在后宫斗法。

他自然更清楚,那萧妃如今是后宫主持,蛮横的很,心中想着除掉其他世家娘娘,那也是很多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但是凌太监既然能听到萧妃亲口说出那种话,那就说明萧妃对于韩淑妃的怨恨已经是达到极点,这才口不择言被一个太监听到,从某种角度来说,萧妃如今只怕是真要在后宫谋害韩淑妃了。

看来自己这次回京,还要进攻看看淑妃,提醒她要小心萧妃的毒计。

“凌大人,你这是将我真的当成朋友了……!”韩漠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凌磊的肩头,毫无疑问,有这名太监在宫中,自己就等于在宫里有了眼睛和耳朵。

他希望凌太监真的能够用这笔银子往上爬一爬,如此一来,日后这位太监对自己的用处将更大。

……

自夕春城出发,到第五日黄昏时分,已经远远望见了燕京城的轮廓,一路上顺利的很,此时瞧见燕京城,车队更是加快了速度。

韩漠骑在马上,遥望前方,远远却瞧见前方正有一群人,黑白相间,知道是从京里出城来迎接的官员,顿时催马上前,身后薛绍和肖木以及数名御林骑兵飞速跟上。

渐近人群,只见有十多名官员,多是文官,其中有一名武将很是显眼,正是豹突营弓兵队护军参领窦善。

这一群官员看起来很是奇怪,文官的腰间都系了一条白色的粗麻布,而身为武将的窦善,豹头盔上,竟然系着白色的飘带。

韩漠飞马驰近,翻身下马,众官员便纷纷迎上来,都是拱手行礼,一时间却并没有说话,而窦善上前来,也是拱了拱手,他那张成日里保持着笑容的脸,此时却显得黯然无比。

韩漠皱起眉头,拱手还礼,随即轻声问道:“大人,这……出了何事?”

窦善看着韩漠,眼圈竟然有些泛红:“指挥使大人……过世了!”

第四三八章 一张纸,一句话!

韩漠先是一愣,但是瞬间便明白过来,失声道:“什么……指挥使大人……!”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韩漠的第一感觉却是觉得心里一沉,随即泛起一阵感伤。

他身后上前来的薛绍和肖木,也是一脸震惊,随即脸上就显出黯然之色,看起来也很是伤痛。

指挥使大人,自然是说豹突营的指挥使鄂青仑。

韩漠自小到大,能让他钦佩的人,实在不多,但是鄂青仑却绝对是其中一位,因为鄂青仑的品德,也因为鄂青仑的人生经历。

鄂青仑年少从军,进入西北大营,身经百战,战功赫赫,一步一步地爬到了豹突营指挥使的位置,可以说,他是用忠诚与鲜血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他治军甚严,爱兵如子,即使因为身体时常发作的伤势在家中休养,却也时常往军营里去管束部下,教导兵士。

对于燕国,他亦是一腔忠诚,誓死效忠皇族,也正因如此,他深得皇帝的宠信,身任御林军要职。

韩漠钦佩这个人成长的历程,更钦佩这个人忠诚的秉性以及正派的人品,此时闻听他去世,吃惊之下,自然是颇为伤感。

“什么时候的事情?”韩漠轻声问道。

窦善叹道:“指挥使大人似乎知道自己不行,十天前便从府中搬到了营里住着,他是想在临死前,多看看军营,多看看将士们……!”

韩漠皱眉道:“这样说来,指挥使大人是在军营中……去世?”

窦善摇头道:“不是,昨天夜里,指挥使大人巡营时,突然晕倒,今日凌晨时分,醒转过来,却已经……已经是气若游丝……!”顿了顿,叹道:“指挥使大人倒是想在军营中离去,但是他却担心这样会影响军中秩序,也会影响将士们的训练,所以令人将他送回府中,可是一到府里,指挥使大人便去世……!”说到这里,一脸的伤感。

旁边上来一名官员,小心翼翼地道:“韩将军,下官奉尚书大人之命,前来迎候大人!”

韩漠转头一看,见是一名身着户部官服的官员正恭敬地对着自己施礼,他瞧着这人的面孔很是熟悉,脑子一转,立刻想起来,这人不是别人,却是户部下属的仓部主事,叫做常罗。

韩漠几个月前与霜儿一同前往槐树村看望燕儿母女,却是发现了这个常罗与那槐树村村长杨焦之妻杨田氏的奸情,更是瞒过户部往京城附近的村落增加两成税收。

韩漠略施手段,收服了此人,更是以毒药控制住,却想不到今日却是在这里见面。

那常罗屈着身子,看起来小心谨慎,也是对韩漠恭敬无比。

韩漠认出这人是常罗,可是常罗却不知道韩漠便是那夜出现在槐树村控制住自己的黑衣蒙面人,当夜韩漠一身夜行衣,更是蒙了面,从头至尾也是没有被常罗看到面孔。

常罗现在的恭敬,那只是因为他知道韩漠是世家子弟,更明白韩漠这一次是大大的功臣,更加上韩漠一身铠甲,威风霸气,那股子气势让他情不自禁地感到一种压力。

韩漠拱手还礼,道:“有劳!”

窦善道:“本来圣上是安排礼部组织诸多官员前来迎候你们,只不过指挥使大人突然去世,不少官员都是前往祭拜指挥使大人,这边则是安排了常大人等户部官员前来负责交接车队事务!”

常罗已经笑着道:“奉尚书大人之命,户部仓库已经腾出库位来,度支部的官员们也在户部仓库等候,由他们清点查验,登记在册,这批物资便可纳入仓库了……此番可是辛苦韩将军和诸位了!”

韩漠回过头,吩咐道:“薛护军尉,肖护军尉,你二人安排一些人手先送凌大人回宫……你二人亲自带领车队,跟随常大人他们去户部仓库,将车队的物资交接一番……本将这便去指挥使大人的府上……!”

薛绍和肖木心情都异常沉重,都是躬身道:“末将领命!”

韩漠这才冲常罗抱抱拳,随即向窦善道:“窦大人,你我且往指挥使大人府上,祭拜一番!”

……

……

鄂青仑的官位是豹突营指挥使,却又有着镇军将的将军封号,属于将军级别,达到镇军将的级别,便可以设将军府,将军府的大小随着封号等级的高低,那自然也是不同的。

燕国武将的封号,自神武大将军开始,下面依次是骠骑将、车骑将、武卫将、镇军将、云麾使、征军使以及最低一等的慰军使。

这八个等级的封号,就如同文官的爵位封号一般。

就好比神武大将军,那是最高级别的武将封号,相当于文官中的公爵封号,骠骑将就相当于文官中的侯爵封号。

燕国唯一的神武大将军,那便是镇守西北边陲的军神萧怀玉!

那是一种荣耀的象征,只要被封了武将封号,也就等于是正规的燕国武将。

但是只有最低被封为镇军将,才有资格建造将军府,而鄂青仑恰恰拥有这个资格,所以他拥有自己的将军府。

在这个容纳了几十万人的大都城中,鄂青仑的将军府在城中的某一处,只是庞大都城的其中一点而已。

这一条不长的街道,此时却是人来人往,而将军府中,白幔遮天,悲伤的气氛笼罩于整个将军府的上空,祭拜的灵堂摆在正厅中,白幡飘摇,纸钱纷飞。

天色昏暗,府中各处也点了灯,京中的不少官员都前来祭拜,主要集中前来的,那是军方的人,各大营都有人前来吊唁。

鄂青仑也是军方大佬级的人物,在军方是有着极高威望的,所以军方来人,那也是情理之中。

从将军封号上来说,鄂青仑的封号算不得太高,只是第四等的将军封号,但是鄂青仑的人品是得到很多人的钦佩,而且他的军职毕竟也是御林军指挥使,属于高等武将,所以达官显要都是纷纷前来祭拜一番。

实际上燕国的将军封号,本就不泛滥,当初身为世家武将的西门雷藏,那也不过是武卫将封号,已是属于极高的封号。

神威大将军萧怀玉,那是燕国的奇迹!

一批官员前来,又一批官员离去,络绎不绝。

韩漠与窦善飞骑而来,翻身下马,取下头盔交给部下,这才快步进了将军府,不少官员瞧见,都有些吃惊。

韩漠这一次因为搞垮贺家,声名大振,此时一身戎装进来,威风凛凛,都是让众人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早有鄂青仑家人上前来,韩漠安慰一番,这才进了正厅内。

正厅内,却是见到了好几名熟人,其中便有御林军鹰翔营指挥使苏雨亭,狼甲营指挥使昌德候曹殷也赫然在其中。

见到韩漠进来,众人的目光都投过来,苏雨亭微微点头,昌德候脸上也显出温和的笑容。

韩漠对着那边拱了拱手,这才上前在灵前上了香烧了黄纸,而后恭恭敬敬地祭拜了一番,等家属谢礼后,韩漠才转到灵后,看到鄂青仑一身甲胄戎装,神态安详,静静地躺在那里。

韩漠凝视片刻,看着眼前这个戎马一生的老将军,一股子敬意又是油然而生。

“韩将军,请随我来!”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很轻的声音,韩漠正在沉思间,顿时被打断,转头去看,却是鄂青仑的家人,应该是鄂青仑的儿子。

韩漠见他说完话,转身便往后面的一处侧门行去,有些疑惑,左右看了看,大长白幔遮挡着灵堂,这灵堂后却是无人,稍一犹疑,也便跟了上去。

出了侧门,就见到那人径自往前行,尔后转了一个弯,经过一条青石道,走到一处房前才停步转身过来,对着韩漠拱拱手:“韩将军,家父生前,交待我将一件东西交给你!”

韩漠心中疑惑,拱手道:“有劳鄂公子!”

鄂公子推门进了房中,韩漠跟进,原来是一处书房,摆设的很简陋,放了两只书架,上面摆了一些书籍,韩漠心知那些大都是兵书。

鄂公子从案中取出一封信来,交给韩漠,韩漠接过,微皱眉头,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信来。

他将信封放在岸上,打开信纸,只看一眼,却更是疑惑,只见这封信上,正反两面,竟然一个字也没有写。

“鄂公子……这是?”韩漠看着鄂公子,很是不解。

鄂公子轻轻道:“家父除了这封信,还让我转给韩将军一句话!”

韩漠拱手道:“鄂公子请讲!”

鄂公子道:“家父说,这张纸就是人的心,上面写什么,就凭人是怎么去想,但这张纸是方方正正毫无瑕疵的,那也是心的根本……无论写上什么,到最后,这张纸上的字,终究会留给后人评价!”

韩漠静静品味着这句话。

鄂青仑临死前留下一张纸一句话,那显然是用心良苦,是要教导韩漠一些东西。

韩漠很快也就猜到鄂青仑想说什么,归根到底,鄂青仑的心思,是希望韩漠在这张纸上写下一个“忠”字,那或许是鄂青仑临死前最牵绊的事情。

韩漠沉吟着,许久没有说话,而鄂公子微微拱手,便静静离开。

韩漠背负双手,缓步走出门,抬头望天,天上一轮明月,异常皎洁,许久之后,他才轻叹一声,喃喃自语:“古今多少事,留给后人说……我便是那后人啊!”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才是后人评定的标准!

他回到灵堂时,窦善正与几名官员低声说着什么,苏雨亭已经离开,倒是昌德候曹殷还在,见韩漠出来,立刻上前来,柔声道:“韩将军,此次宜春之行,劳苦功高啊,本候还日夜为你担心呢!”

韩漠看到他脸上那种极为亲昵的表亲,身上微微起了鸡皮疙瘩,硬着头皮道:“有劳侯爷牵挂,小臣实不敢当!”

曹殷轻轻笑道:“一年前本候见你,你还是个可爱的孩子,如今已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男人了……!”

“人……总是要长大!”韩漠背上冒出冷汗。

“鄂将军去了,这豹突营日后的前程,只怕就要由韩将军来承担了!”曹殷靠近过来,低声道:“韩将军,本候定会在圣上面前进言,举荐你为豹突营指挥使!”

他靠得极近,韩漠甚至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幽香味,想退两步,但却又怕双方尴尬,听曹殷之言,立刻轻声道:“侯爷,这……这个小臣倒是从未想过,小臣资历尚浅,难当大任……!”

“本候就觉得你能担此重任!”曹殷微微笑着,女人般秀气的脸上,皮肤细嫩,更是有一种病态的白皙,一绺发丝飘荡在脸颊边,却是有着一种极为怪异的吸引力。

韩漠正在心中突突,就听门外响起亮堂的声音:“礼部尚书韩大人前来祭拜!”

曹殷微微皱眉,但还是轻轻一笑,低声道:“韩将军,过两日本候设宴,专门为你庆功,你可要前去赴宴!”一只手轻轻在韩漠的手上拍了拍,这才转身出门去。

很快,韩玄昌便在专人的引领下,进到正厅来,一眼便见到了韩漠,脸上顿时显出欣喜之色,韩漠亦是激动无比,上前去轻声叫道:“父亲!”

韩玄昌仔细打量韩漠一番,脸上显出欣慰之色,问道:“是否祭拜过鄂将军?”

“已经祭拜过!”韩漠恭敬道,一个月不见,父亲似乎苍老了不少,一脸的疲态,看在眼里,韩漠心中有些发酸。

他知道,自打自己离京之后,韩玄昌定然是日日牵挂,自己失踪的消息传到京中,韩玄昌肯定是瞒着家人,独自承受着那份痛苦。

这是一位充满着慈爱的好父亲!

韩玄昌含笑轻轻拍了拍韩漠肩头,温言道:“快回去看看,你母亲和家人都很想念你……她们在等你!”

第四三九章 归家

韩漠回到礼部尚书府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不过尚书府的正厅内却是灯火通明,韩夫人坐在厅中焦急地等待着儿子的回来。

从宜春回来的车队已经进城,这个消息自然是有人已经禀告了韩夫人,而韩夫人自然也知道车队的主将便是自己的儿子,所以听到消息之后,便一直在厅中等候着,一脸的期盼之色。

厅内的丫鬟和几名仆役也都时不时地往外张望着,更有人笑道:“夫人,少爷这次立了大功,一定会升做大官的!”

立刻有人接道:“是啊,咱们少爷那是平步青云,这才进京没多久,就立了许多功劳……!”

下人们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毕竟都是韩族的人,少爷的发迹,也就等于是整个家族的发迹,家族的发迹,也就等于整族人的面上有光。

韩夫人虽然欢喜儿子回来,但是内心深处对于韩漠立不立功,并不是如何的关心。作为一个母亲来说,她更愿意韩漠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安安全全快快乐乐地活着。

但是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奢望,韩漠身为世家弟子,注定就是要参与这一类的权力之争,这是一个生来注定的命运,你不吃人,人便食你!

当初身在东海,她心里还踏实一些,但是如今入京为官,她却要时刻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担心。

她的丈夫,她的儿子,他们是韩夫人的一切!

听着下人们喜气的言语,韩夫人脸上微微带笑,她一直都是一个很大度的女性,对于下人向来也是和颜悦色。

下人们笑谈韩漠会加官进爵,这虽然并不是韩夫人喜欢听的话,但她也能理解这些丫环仆役们的心情,只是含笑摇头道:“你们那个少爷,只要不惹出事端来,我便阿弥陀佛烧高香了……是了,后厨是否已经将饭菜准备妥当?那头大.奶奶派人送来的鹿肉,可莫忘记蒸上,那臭小子这阵子在宜春那边只怕是苦死了……也不知瘦了没有,是了,热水赶紧备着,这一路上赶回来,身上只怕是臭死了,可要好好洗一洗……!”

下人们都笑道:“夫人放心吧,这都已经交待好几次了,都备着呢!”

韩夫人笑道:“我都糊涂了。”

此时韩沁从门外进来,看到韩夫人,过来走到韩夫人身后,轻轻为韩夫人捶着背,问道:“大娘,哥哥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车队都到了京里吗?”

韩夫人道:“说是往鄂将军府上去祭拜了,这会子也该回来了……!”神色随即显出一丝黯然:“沁儿,你娘怎么样了?”

韩沁垂着头,眼圈儿有些泛红:“进食越来越少……气力也越来越小了,都不能坐起来……!”说到这里,眼角已经溢出泪珠来。

韩夫人将手搭到背上,轻轻拍了拍韩沁的手,也有些沉重:“莫担心,那老和尚还有些本事……总能治好你娘的……!”

“大娘,你……你说我娘真的能挺过去吗?”韩沁用手指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我问那老和尚,他总不说话……!”

韩夫人并没有说话,只是轻声道:“你哥哥既然从宜春将那和尚请到咱们家来,总是有些门道的。看那和尚沉默寡言,我倒是觉得很有本事……别担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就在此时,却听大门处传来叫声:“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夫人,少爷回来了……!”

韩夫人精神一振,立马站起,骂道:“臭小子,终于晓得回家了。”脚下如飞,将丫环仆役们远远甩在后面,出了门,远远就瞧见一身戎装的韩漠从正门快步进来。

韩夫人站住身子,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韩漠将头盔摘给旁边的仆役,上前来,呵呵笑着,甜甜叫道:“娘!”

韩夫人上下打量韩漠一番,感觉自己的儿子愈发地成熟,虽然依旧有着父母眼中的孩子气,但是那股子成熟的气息也是遮掩不住的。

“给老娘过来些!”韩夫人道:“让我看清楚些!”

韩漠走上前,笑呵呵地看着母亲。

“倒也没瘦。”韩夫人笑道:“是了,你父亲也去了鄂将军府,你可碰见?”

“见到了。”韩漠点头,牵着母亲的手臂往厅中走:“娘,我可想死你了……是了,有没有准备好吃的,我肚子饿了……!”

“有鹿肉。”韩夫人笑呵呵道:“你大伯母那边送过来的,给你蒸上了……!”看到自己儿子精神地在自己身边,韩夫人的心终于定下来。

“哥……!”韩沁上前来,轻声叫道。

若是以往,她必定逼问是否给她带了礼物回来,但是这一次却是心中牵挂着碧姨娘的病情,所以心情很不好,也没闲心思理会礼物不礼物的。

韩漠自然看到韩沁有些泛红的眼圈,心中微微生出不安的感觉,他现在对于碧姨娘的病情,那也极是牵挂。

伸手抹去韩沁眼角边的一滴泪水,柔声道:“小妹,不必担心……姨娘会没事的!”

韩夫人在旁道:“赶紧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吃饭,其他事情,回头再说!”

下人们早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韩漠这一阵子在宜春,还真是没有洗过澡,只觉得身上黏黏的,当下便收拾一番,去洗了澡,尔后换上一身宽软的锦衣,整个人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轻松了下来。

鹿肉蒸的很好,再配上其他可口的菜肴,韩漠连吃了好几碗米饭,这才放下饭碗,拍拍肚皮,当真是酒足饭饱。

“儿子啊,那个范家的小姐,我已经打听过,是个好姑娘。”韩夫人笑咪咪凑过来:“你那未来的岳母,年轻时是众人皆知的美人,你那岳父也算是一表人才,他们的女儿,相貌自然不会差的……我还听说范家小姐的脾气很好,是个贤惠的女子……!”

韩漠额头冒汗,哭笑不得:“娘,怎么一回来,就与我说这事……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办完……!”

韩夫人竖起眉头,凶巴巴地道:“怎么,出了一趟远门,回来连娘说几句话也不乐意听了?你这臭小子,难道还要老娘动手不成?”

韩漠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见韩漠老实下来,韩夫人才恢复笑容:“傻小子,我这是为你好,你可不知道,为了打听范家小姐的消息,我和你大伯母煞费苦心……!”

“大伯母也凑这热闹?”韩漠双目发直。

大伯母自然就是户部尚书韩玄道的妻子,韩漠听说连她也凑合着打听范家小姐的消息,顿时更是哭笑不得,看来这帮子女性长辈,对于此事还真是十分看重的。

韩夫人道:“是啊,你大伯母可是热心的很。”顿了顿,道:“你的婚事本来是定在四月底,不过被宜春的事儿耽搁下来,前两日我听你父亲说,你大伯与范尚书重新定了日子,也就这个月的事情……儿子啊,你要争气,早点让老娘我抱上孙子啊!”

一说到“抱孙子”,韩夫人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更盛。

韩漠叹了口气,他知道,这门亲事,那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避无可避,虽然很郁闷,但是目前确实没有任何法子摆脱。

他只能转变话题:“姨娘的病情如何?”

韩夫人神情立刻黯然下来:“和尚虽然没说什么,不过……看样子是很难恢复了……!”摇摇头:“怎么就会病成这样呢?”

“玄机大师现在被安置在哪里?”

“就在后面的院子里,他自己要一个静一点的厢房。”韩夫人道:“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个老骗子……不过你父亲却觉得他有本事,现在看来,还真是有些本事……若不是他,碧妹妹只怕是撑不到今天了……!”

“我去看看姨娘!”韩漠起身来,神情有些凝重,如果连玄机和尚都无法医治,那么碧姨娘的病情就真是不容乐观了。

“去看看吧!”韩夫人轻叹道:“莫打扰太久,她精力很弱……!”

“嗯!”韩漠点点头,起身出门,还没走几步,就听后面传来叫声:“小五,你在这里呢?”

韩漠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三哥韩滨,只觉得这小子来的真不是时候,转身来,只见韩滨正笑容满面地上来,一拍韩漠肩膀,笑道:“小五,你可真行,贺家就这样被你整垮了……你可不知道,贺俊逸被砍脑袋前,那是吓得都尿了裤子,最后还是被……‘喀嚓’一刀给砍了……!”

韩漠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韩滨,韩滨被那眼神看的身上有些发毛,一时间竟是笑得有些僵硬,尴尬问道:“小五,你……你怎么了?”

韩漠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位三哥实在是没有政治才能,甚至是一个政治白痴。

“三哥……以后这些话,莫在外面说。”韩漠轻轻拍了拍韩滨的肩膀:“祸从口出……贺家不是我们整垮的,他们是亡在自己的手里……!”

韩滨摸了摸脑勺,一片茫然。

“小五,你这次辛苦了,明天我请客,给你接风洗尘。”韩滨呵呵笑道:“天大的事情你都给三哥推掉,这一次三哥的面子你一定要给!”

韩漠想了想,才问道:“三哥,你还在与金钱坊走在一起?”

韩滨一愣,微微点头:“小五,你莫担心,三哥心中有数,他们坑不了我……!”

“你自己小心些就是。”韩漠也不多说:“我去看看姨娘,她病得很重……!”并不多言,只是伸手拍了拍韩滨的肩膀,转身离去。

韩滨摸着脑袋,脸上有些迷茫,他隐隐觉得,自己的五弟虽然比自己幼小,但是行动语言,却总是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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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零章 好奇害死郎

碧姨娘的院子里一如平常的幽静,韩漠进到屋中时,这外屋却有两名小丫鬟正在打着瞌睡,韩漠脚步很轻,其中倒是有一名丫鬟机警的很,感觉有人进屋,立刻警惊觉,抬头一看,却是少爷,急忙拍了拍另一名丫鬟,将她叫醒,二人都躬身向韩漠行礼,尚未说话,韩漠已经轻轻摆手,示意她们继续休息。

他走到内屋前,轻轻掀开门前的珠帘,屋内有幽香,也有一股子淡淡的药香。

缓步走到床边,看到碧姨娘正在沉睡中,脸庞已经消瘦不少,但是看起来依然很干净,并没有因为患病而显出丝毫的邋遢。

屋内寂静无比,旁边的油灯灯火轻轻跳动着。

看着碧姨娘苍白的脸色,韩漠十分清楚,这种样子,碧姨娘的病情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诚如韩夫人方才所言,如果不是玄机和尚前来燕京,这个美丽的女人只怕早便香消玉殒了。

对于碧姨娘,韩漠的内心是充满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感情。

他钦佩这个女人,敬重这个女人,甚至有些怜惜这个女人,从某种角度来说,那颗穿越而来的灵魂,对这样的美妇人,还有着一种别样的情愫。

那是一种很纠葛的情感。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不希望这个女人就此香消玉殒,可是除了那两位风国的稀世药材,却又没有其他方法解救。

他心中一片黯然。

……

韩漠在后院中一间很僻静的厢房中,见到了玄机大师,老和尚一如平常的淡定,从他的脸上,你似乎看不到人世间的各种感情。

欢喜,忧愁,悲伤……!

诸生不定,佛自定!

两人面对面地盘膝坐下,老和尚神态祥和,看了韩漠一眼,才道:“你去看过她?”

韩漠点头,问道:“大师,你告诉我,此病……可不可救?”

“可救……亦不可救!”玄机缓缓道:“此并非禅机,只不过如今的情势,便是如此!”

“还请大师解释!”韩漠恭敬道:“小子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韩施主,你该知道,患者之疾,非比寻常,实乃难得一见的奇症……!”玄机大师平静道:“她的五脏气血难通,一直以来也有失调理,换句话说,五脏之功效,一日日衰竭,那是人之根本,根部出了问题,人的血肉枝干,也就会逐渐枯萎……!”

韩漠微微点头,虽然他前世主钻药剂学,但是对于人体机能等方面的医学常识也是很为了解的,更何况他属于军医,不但苦修过军中格斗士,对于人体器官的各项功能,那也是进行过极专业的学习。

人体五脏,按照古代的说法,那就是人体五行,五行为根,一旦有伤,也就等于破化了人体的正常生活技能。

如同碧姨娘这般五脏皆伤,气血难通,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现在我是每天都会强行以金针疏通她的五脏气血……!”玄机大师平静道:“可是人体如万物,归结到底,乃是遵循自然之道,如今强行疏通,虽然延续了她的生命,但是她五脏却遭受了极大的损伤……!”

韩漠神色极度黯然,他知道,金针插入穴道强行疏通气血,那也是万不得已的法子,否则碧姨娘只怕早便香消玉殒,但是这样一来,她五脏伤的更为厉害。

“大师,依你之见……还能撑多久?”韩漠轻声问道。

玄机大师想了想,才缓缓道:“贫僧刚刚说过,此症……可救亦不可救!”

韩漠点头。

“不可救者,是因为这样的重疾,已非寻常手段可以医治,便是再请来妙手杏林,只怕也是回天无术……!”玄机凝视韩漠道:“所谓可救者,便是这重疾,能得两味奇药,倒是可以死里逃生……!”

韩漠轻轻道:“八角芝……黑蝮蛇王胆!”

玄机眼中划过诧异之色:“你知道?”

“我这边有几本绝版医书……其中一本却是粗粗地提起此症,姨娘的病症与书上所叙病症特征一模一样,而且上面标出了医治之法,便是八角芝和黑蝮蛇王胆……!”韩漠缓缓道:“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介绍!”

玄机显出一丝意外:“韩施主也懂医术?”

“不敢!”韩漠摇头道:“略窥门径而已!”相比起玄机的医术,韩漠即使有前世药剂学方面的知识,也只能是略窥门径。

医道是极为深奥的学问,韩漠是绝不敢说自己懂医术的。

“不错,所需正是那两种药材……只不过,你可知那两种药材生于何处?”玄机平静问道。

韩漠道:“不瞒大师,三个月之前,我便派人前往南风去寻找这两味药材……只不过,到如今他们也没有回来!”

玄机那本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此时却是微微皱起眉头,沉吟片刻,才道:“你既知是生于风国……那便该知道,要想得到那两味药材,实在比登天还难!”

“晚辈只是在书中看到,那两味药材生于产自风国南郡玉泉寨附近,但是……却并没有记载详细处所,所以晚辈是派人去寻找……!”韩漠见玄机皱眉,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谨慎道:“晚辈是想,既然那书中都有记载,想必风国人应该有不少人知道,他二人前往打听,或买或寻,总是能够带回来的!”

“两个人?”玄机叹了口气:“阿弥陀佛,韩施主,南郡乃是风国三郡中最大一郡……那玉泉寨,又是南郡四寨之一,方圆少说也有百里之地,处于密林之中,处处惊险,能够到达玉泉寨,那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韩漠点头道:“晚辈倒也听过风国的一些地理情况,但是……!”

玄机道:“贫僧知道,韩施主此次派去的两个人,定然是你深信之人,而且也是很有手段……只是韩施主或许不知道,玉泉寨是风国三郡八大寨最为险恶的地方,那也是风国人的圣地处所……风国的酋长,便是居住于玉泉寨。至于韩施主所说的两味药材,那可不是普通的风国奇花异草……!”

韩漠皱眉道:“还请大师指教!”

“黑蝮蛇王胆,自是出自黑蝮蛇王的体内……!”玄机凝视韩漠:“韩施主可知道,那黑蝮蛇王,被风国人视为神灵,便是养在玉泉寨之中……据传说那黑蝮蛇王胆有延年益寿之妙用,多少人曾经想偷盗蛇王胆,却都是死在了那里……!”

韩漠心一沉,他忽然觉得自己当时担心碧姨娘的病情,却是有些大意了。

“至于八角芝,那更是风国酋长上位之时,由风国祭司奉上,酋长当众食下,确定为酋长之身的圣物!”玄机叹道:“这两样东西,要想得到,岂不是难于上青天?”

韩漠脸上显出震惊之色,书中的记载,只是说那两味药材产于风国南郡,在韩漠看来,风国奇花异草多入牛毛,那两位药材便是再名贵,有朱小言和韩青两人同时出马,应该是可以弄回来的。

也正是因为韩漠当时考虑这两味药材可能比较难以寻到,所以他才会派出两员得力助手,否则随便派几个人去风国寻找就是。

但是他没有想到,那两味药材,比他意想中的还要珍贵百倍,那已经不是普通的药材,而是风国的镇国之宝了。

韩漠闭上眼睛,他的心情在这一瞬间,变的极度不好,如果事情真如玄机大师所说,那么朱小言二人……!

一直以来,韩漠都将这二人列定为自己最重要的部下,可是这一次若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让这两名干将折在风国,自己那时后悔也来不及的。

玄机大师似乎也看出韩漠的心情,合十道:“阿弥陀佛,韩施主,这天下事,许多都是注定,你也不用多想。”

“那姨娘还能支撑多少天?”韩漠问道。

玄机大师道:“如果没有那两味药材,仅凭贫僧微末伎俩,最多也只能撑住十五天!”

韩漠叹了口气,他知道,玄机大师自言“微末伎俩”,那实在是太过谦虚,能够将碧姨娘的生命延续到现在,玄机大师的手段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

……

从玄机大师的厢房出来,韩漠的情绪很为低落,月朗星稀,幽幽的月光洒射到院落之中,已是到了深夜。

回放的路上,他的脑子竟然有些混乱,如今别说碧姨娘,就连朱小言和韩青都有可能保不住,这让他烦闷中又有几分自责。

回到自己房前,轻轻推开门,就听一个声音道:“你可终于回来了……!”

这声音突如其来,让韩漠吃了一惊,但是一瞬间,从声音中,他就判断出说话的是谁,半夜三更如同鬼魅一般在房中等着自己的,也只有自己那位神经师兄白夜郎。

这家伙倒是来得及时,今日自己刚回来,他便来到了这里。

韩漠顺手关上门,也不点灯,借着从窗外进来的淡淡月光,走到桌边的椅子旁,一屁股坐下,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一道黑影不动如钟,自然就是白夜郎。

“一直在等我?”韩漠淡淡问道。

白夜郎道:“车队进城,自然是知道你回来了……你看起来精神似乎很不好?”

“你这是在关心我?”

白夜郎不屑一笑:“我只是关心今夜你能不能传授我最后一套格斗术!”韩漠去宜春之前,他已经从韩漠身上学会了“开天辟地阴阳大格斗术”的前十一套格斗术,总共是有十二套,如今就差最后一套没有学会。

韩漠淡淡道:“今夜不行,我很累……!”

“那我明晚再来!”白夜郎二话不说,起身便要走,却听韩漠轻声道:“你等一下!”

白夜郎重新坐下,问道:“又能教了?”

韩漠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我之间,就只能谈论武技吗?好歹也是师兄弟,沟通交流一下感情,那岂不是很好?”

白夜郎声音硬邦邦,“我不喜欢谈什么感情……!”顿了一下,问道:“你似乎有什么心事?”

韩漠微瞥了白夜郎一眼,昏暗中,倒是看清楚白夜郎脸上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他知道,这位神经师兄只怕是起了好奇心。

韩漠故意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掩饰的很好,就似乎是从心里发出来。

“你有什么事?”白夜郎又问了一声。

果然,白夜郎已经起了好奇之心,这让韩漠本来郁闷的心情稍稍松解了一些,眼中划过一道光,道:“事情是……罢了,说给你听,你也帮不上忙……太难……太难……!”

白夜郎冷哼一声,起身来,也不多说,身形如鬼魅,轻飘飘地便到了房门边上,似乎便要离开,韩漠也不动声色,只是又轻轻叹了一声。

如同韩漠心中所想,白夜郎转身又如鬼魅般回到座位上,声音听起来很不愉快:“你在小瞧我?在我白夜郎眼中,天下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韩漠心中暗暗接了一句,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第四四一章 飘渺权力

韩漠靠在椅子上,轻轻道:“师兄才能出众,武技高深,我是从不敢小瞧的。只不过……哎,我便实说了吧。这几日,我却是听闻一件事情,说南风国有两味珍奇药材,神秘无比,收藏在风国南郡的玉泉寨之中……!”

白夜郎淡淡道:“那又如何?”

韩漠叹道:“可是有人说,那两味药材护卫森严,是风国的镇国之宝,这天下间,没有任何人可以到南郡取到这两味药……就是神仙下凡,那也是做不到的。”

“胡说!”白夜郎冷哼道:“区区两味药材,何难取之?”

韩漠忙道:“师兄,这种大话,咱们心里想想就成,可莫四处张扬……要是被人笑话,那就不大好了!”

白夜郎不屑地道:“不就是小小风国南郡吗?实话告诉你,那两位药材就是藏在魏国皇宫,庆国皇宫,老子也照样可以取出来……!”

“当真?”

白夜郎淡淡道:“那是自然……!”似乎想到什么,冷笑道:“臭小子,你是不是在给我下套子?你是不是想让我去风国给你找这两样药材?”

韩漠摇头道:“也不瞒你,开头我还真是有这想法,想请师兄跑一趟……!”

“哼,幸亏你没开口。”白夜郎冷然道:“否则你一定会很失望。”

韩漠叹道:“不瞒你说,我这个想法,并不是害怕你会拒绝,而是担心你会失手……师兄或许不知道,据我所知,这几年来,不下数十名高手前往那边去盗取这两味药材,但是……却都死在了那边……!”他摇摇头,苦笑道:“罢了,不提此事了。师兄,我倦了,明夜如果空闲,我教你最后一套格斗术……!”

白夜郎坐在椅子上,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过后,才淡淡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否已经派人去过?他们是不是已经失败?”

白夜郎毕竟不是真的白痴,他的性情反复无常,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但这并不表明他思考问题就很简单。

没有聪慧的头脑,他也不可能学成这一身骇人的武技。

说到底,白夜郎的性情古怪,而且认死理,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比较固执,办一件事情,那便是不惜代价去完成。

就像当初一路上要为萧灵芷奏一首曲子,或许是突发奇想,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总之是一根筋直到底,一路跟随着萧灵芷等人,如果不是艳雪姬后来出现,最终是个什么结果,那也是难以预料的。

韩漠认为他有一点神经质,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怪人总是做出一些让人不可理喻的事情来,违反正常人的思维逻辑。

为了修炼《梦中殇》那首迷人心智的曲子,白夜郎在大街上故意冲撞衙差,让人将他关到燕京府那阴暗潮湿的大狱中去修炼。

为了习得韩漠的“开天辟地阴阳大格斗术”,他更是拿出《气经》和太极步这两样高深莫测的玄妙武技来交换,甚至还与韩漠结成了师兄弟。

那两门武技,在白夜郎眼中或许很一般,但是在一般人的眼里,那确实可遇而不可求的绝世武技,由此也可见白夜郎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会不惜代价去完成。

这都是违反着正常人思维的事情,他却偏偏很有兴趣去做,若说此人没有神经质,那是连鬼也不信的。

正如后世一句名言,这一类不遵循正常思维逻辑行事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天才!

在韩漠心中,他却觉得白夜郎是两者兼而有之-----即是天才,也是疯子!

……

韩漠沉吟片刻,才轻声道:“是,我派了两个人前往……但是,到今天,他们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

白夜郎道:“是在燕京遇到我之前就派出去的?那岂不有三个多月?”

韩漠有些诧异:“师兄,你怎么知道?”

“莫把我当傻子。”白夜郎冷哼一声:“若是那时便认识我,你只怕早就想着花招让我去替你跑这趟腿了……哼哼,你还真是将我当做跑腿的来使唤了!”

韩漠一时间摸不透这神经质师兄的心思,只是微微笑了笑,“不敢,师兄莫误会!”

白夜郎道:“对我来说,你的请求,我是不放在心上的……你也没那个资格来使唤我……只不过,你将那风国南郡说的那般厉害,哼哼,我是不相信的!”

韩漠隐隐猜到了白夜郎的心思,小心翼翼道:“师兄说的是,只怕也是我道听途说,被人故意夸大而已!”

“你也不必多说了。”白夜郎淡淡道:“我今夜便起程,倒是让你看看我的本事……不就是两味药材吗?你什么时候要?”

韩漠想了想,才道:“就算是有千里快马,这一路上来回,日夜兼程,只怕也要个四五日……!”

“十日!”白夜郎起身道:“给我十日,我将那两味药材拿回来给你瞧瞧……!”

韩漠心中大喜,他倒想不到白夜郎今夜竟然如此痛快地便答应前往南风国,这家伙的思维,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他也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定时激起了白夜郎的挑战欲望,对与白夜郎这类绝顶高手来说,他的心中,无非是想着两样事情。

第一样便是追寻更高的武道巅峰,突破自身,达到人之武道极限,而另一样,便是寻找那一种世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前去挑战。

“师兄一切都要小心,毕竟……!”韩漠虽然佩服白夜郎的武技,但却不能说明白夜郎真的能够手到擒来。

那边毕竟是风国人的地盘,那两样药材,也毕竟是风国人的镇国之宝,风国人有着天时地利人和,而且在那个诡异的民族之中,绝对不发高手。

至少韩漠知道有十方名将之一的“南蛇”布苏甘,那便是风国神话一般存在的人物,而且韩漠更加清楚,风国还有那一种先进的恐怖箭孥。

或许一只两只箭孥绝对上不了武技超强的白夜郎,但是十只……二十只……那种恐怖的武器一旦达到量化,便是绝世高手,只怕也是难以抵挡住。

白夜郎淡淡道:“你在小瞧我?”

韩漠哑然,只能苦笑道:“师兄,我派去的那两个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白夜郎已经硬邦邦地道:“与我无关……我此去不是为了你,更不是为你去救人……!”

韩漠知道多说无益,轻叹一声。

就在此时,却听到门外走廊响起脚步声来,又听到韩玄昌的声音道:“你先回去歇息吧!”似乎是在对下人吩咐什么。

白夜郎再不犹豫,也不从大门出去,飘到后窗,手轻轻一扣,窗户打开,他的人就如同鬼魅般飘了出去,整个过程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异乎寻常的流畅,韩漠心中不由大是惊叹,幸亏这神经质师兄不是采花贼,否则就算是跑到皇宫去采花,只怕也难以被人抓到。

而这个时候,房门已经响起敲门声,听到韩玄昌声音问道:“漠儿,可睡下了?”

韩漠忙应道:“没!”上前去,打开了房门,只见韩玄昌一身官服,也没换衣裳,正站在房门前,见韩漠打开门,微皱眉头道:“怎么也不点灯?”

韩漠笑道:“进屋子太倦,糊里糊涂睡着,忘了点灯!”转身进屋,将油灯点上,屋内顿时间便明亮起来。

韩玄昌背负双手进了屋内,四下里看了看,才坐下道:“本想明日再找你说话,只是今年的京试八月份便要来临,为父这是第一次要主持这样的大京试,自是不能误了差事,多处都要亲自过问,做好京试准备……所以也说不准何时有时间,今夜恰好有些空闲,所以过来找你说会子话!”

韩漠为父亲沏了一杯茶,轻声道:“父亲该当保重身体才是……!”

韩玄昌微微点头,仔细打量韩漠一番,脸上显出欣慰之色,笑道:“漠儿,你如今是越发的成熟,为父心中甚慰!”招手道:“你过来坐下,与我说说宜春那边的事情!”

韩漠搬过一张椅子,靠近韩玄昌坐下,随即便开始将宜春发生的一些事情大致说来。当然,艳雪姬,庄渊,徐先生那些该隐去的人都是要隐去的。

目前为止,他并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与鬼谷派有关联,等到时机成熟,再说也来得及。

韩玄昌听韩漠娓娓说来,时而惊讶,时而欢喜,时而震惊,时而皱眉,时而露出淡淡的笑意,有时候甚至伸出手,在儿子的肩膀上拍一拍,以示安慰和鼓励。

“真是想不到,贺家竟然暗中做了那么大的准备。”韩玄昌轻叹道,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狼子野心,若不是你发现了那八卦困,迟早是一番大动乱!”

韩漠道:“这一次萧家倒也聪明,没有陷进去!”

韩玄昌道:“萧太师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为了他们萧家的前途,他是不可能让萧家卷进来。”微微一笑,道:“漠儿,为父倒是想不到,你做事却是这般谨慎沉稳……嗯,咱们韩家的男人,就该是这个样子!”

韩漠笑呵呵道:“还不都是父亲和爷爷教得好!”

韩玄昌哈哈笑道:“有些事情,那可不是教出来的,要真说是谁教的,我看那都是你娘教给你的……!”神色随即严峻下来,道:“贺家覆灭,日后的局势反而更加凶险。贺家被灭,与你是大有关联,萧家折损一臂,将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而且贺族的余党绝没有消除干净,这两方势力定会想着报仇雪恨,你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韩漠知道韩玄昌所言不假,自己锋芒大露,那是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肯定会有很多人想着除掉自己。

或明或暗,自己日后都是要小心提防的。

韩玄昌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才轻声道:“漠儿,切莫因为立了些许功劳,便沾沾自喜……你要知道,你如今虽然看似手握不少权力,但是……那都是皇帝赐给你的,这些权利,并不是我韩家根基,换句话说,你的西花厅,还有豹突营,那都是皇族的势力……皇帝将这些权利放在你的手中,只不过是想以你为刀,为他清除其他势力而已……!”

韩漠点头道:“这个我是知道的。皇帝无非是想借势,借我韩家势!他将西花厅交给我,甚至让我在豹突营握有重权,不过是想让我这把刀更加锋利,好为他办更多的事情而已!”

韩玄昌欣慰道:“你能看出这一点,为父就放心了。你是聪明的孩子,有些话,为父也不必说太多……!”他冷冷一笑,道:“皇族想让我们韩家成为他们的工具,他们却也不想想,我韩家就是那般任人利用的工具吗?”

韩漠清楚,现在父子在这里说话,那是十分安全的。

从东海而来,带来的下人中,自然也是有着韩家的暗黑军团影子卫,这些韩家的影子卫,那也是在韩府日夜戒备,如今父子二人在此谈话,影子卫自然会不必吩咐地在外面守卫。

韩玄道的户部尚书府与韩玄昌这边的礼部尚书府,那都是拥有着这一类暗夜军团,人数或许不会太多,但是却绝对精锐。

白夜郎那种进出自如的高手,能够避开影子卫的眼目,在这个世界上,总是不多见的。

“皇族想要用我们韩家去抗衡萧苏两家……!”韩漠靠坐在椅子上,眼眸子闪起森然之色:“可是他们也该清楚,萧苏两家,那本就是我们韩家的对手……我们正愁实力不足,皇帝却将权力送到我们的手上来,这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好事情……!”

韩玄昌点头道:“这一点,皇帝是肯定知道的,他也肯定知道,利用借势这一招,本就是极为冒险的招数,所以他对我们韩家,定然是即用也防。如今萧苏势大,皇族会捧着我们韩家,让我们具备对抗萧苏两家的实力,但是……一旦我们韩家的实力太过强势,皇族定然会回过头来打压我们,那个时候,他们为了达到某种平衡,便很有可能在削弱我们韩家实力的同时,又去捧其他的家族……利用这一招,让我们世家内斗,一点一点消耗我们世家的实力,他们皇族,则在我们世家的争斗中,一天一天地强大起来,直到最后将我们世家全部诛灭……!”

韩漠对父亲这番分析,深以为然。

韩玄昌从前是不会对他说这种话的,但是经过宜春之事后,韩玄昌显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具备了政治才干,也无可避免地卷入了政治之争,所以有些话,他自当要责无旁贷地告诉自己的儿子,让自己的儿子更加清晰燕国的政治局势,只有这样,才能让韩漠更加小心地纠缠在燕国政坛这潭浑水中。

“到时候真要削弱我们韩家,首当其中的对象,便是你!”韩玄昌凝视韩漠:“因为你手中现在的权力,都是皇帝给予的,所以……只要他一张纸,这些东西他都可以收回去……西花厅,御林军……便都不会是你能掌控的!”

韩漠闻言,眉头紧皱起来,眼眸子显出犀利冰冷的光芒。

他猛然间发现,正如父亲所说,如果皇帝真要将这些权力收回去,自己便会从云层突然跌下……那些权力,变得虚无飘渺!

他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更不允许飘渺的权力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给我的权力……我就会抓紧!”韩漠眼眸子透出一股子坚定:“谁也不能从我手中夺走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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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二章 莲香惹人醉

韩玄昌看着韩漠那张清俊的脸上显出的那股子坚毅之色,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这股子坚韧的态度,那是韩家男人绝不能缺少的,身为韩族嫡系子弟,承担的是一个庞大家族兴衰的重则,要承担起这种责任,就必须要有坚毅的意志和不屈的斗志。

“目前还不会有事!”韩玄昌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毕竟我们韩家的实力,相较于他们两家,还差了不少,这几年内,如果不出大乱子,朝堂应该处于僵持阶段。”

韩漠微微点头,萧苏两家不同于其他几个被诛灭的家族,根深蒂固,也要想搞垮他们,按照目前的政局来看,几乎是不可能的。

至于实力偏弱的胡家以及范家,胡家本就是韩家的死党,而这一次整治联姻,韩范两家也将形成同盟,韩范胡三家联手之势一成,朝堂上的世家势力,也就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这是最难破解的政治局势,只能在僵持中互相消耗着对方的实力,等到时机成熟,在做最后的攻击,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有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冒着家族覆亡的危险轻举妄动。

接下来的燕国政坛,应该处于一种平静中的对峙,皇族也定然会在其中加大力度挑拨离间,让世家在这种无声息的对峙状况中,大肆消耗实力。

韩漠现在倒是开始钦佩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

毫无疑问,当今燕国的皇帝,是一个很能忍的角色,在他的忍耐中,皇族的刀子也是渐渐磨得锋利起来。

韩漠有时候经常在想,如果自己不是世家的一份子,还真希望这位皇帝将世家一个个剪除,最终完成燕国政治的统一性,如果是那样,对于燕国来说,将是大幸之事,而且燕国的权力一旦形成统一,那么燕国的内耗将会随之而去,整体国力将会急剧上升,于国于民,都是很有利的事情。

但是这也只是他心中想想而已。

燕国皇族的成功,也就代表着世家的灭亡,作为世家势力之一的韩家,也会成为覆灭的世家之一,这一点,韩漠是不可能接受的。

韩氏家族灭亡,首当其中的便是韩漠的至亲之人,那些韩漠愿意为之付出性命保护的亲人!

……

“过几日上朝叙职,你心里有个数才是。”韩玄昌轻轻道:“鄂青仑去世,这豹突营指挥使的位置也就空缺下来了……至于是谁去坐,到现如今,各方都有猜测,不过……你总也是有些机会的。”

所谓的叙职,那是指从京中派出官员前往地方办差,回京之后,在朝堂将办差结果汇报一番,也就等于是向朝廷交差。

韩漠这一类武职将官,自然是更要上朝叙职的。

燕国的上朝制度,就是常言所说“三日一朝”,也就是说,每个月中,皇帝会有十日在朝堂上进行朝议,与臣子们处理一些国事。

皇帝也是血肉之躯,若是天天上朝,一朝数个时辰,那也是累得够呛,所以燕国立朝以来,便是三日一朝。

不过这一次鄂青仑突然去世,皇帝下了旨意,罢了一朝,所以这一次的朝议间隔,那是有六天。

韩漠想了想,才道:“他会将这个位置交给我?”

韩玄昌平静道:“那就要看你上朝叙职的时候,皇帝如何处理了。他要真想用以韩家为刀,以你为刀锋,这位置他便不会轻易交给别人……毕竟一旦交给别人,指挥使的位置辖制了你,这把刀使起来就不如何方便的……不过若真是交到你手上,他却也要担心你的权力过重,所以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难题……!”

韩漠笑道:“做皇帝,也够难的!”

韩玄昌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想了想,才继续道:“真要是坐上豹突营指挥使的位置……皇帝用起你来,自然更为方便,但是……你自己也会方便的多!”

韩漠明白其中的意思。

真要成为豹突营指挥使,那便是成为豹突营的最高指挥官,要控制起豹突营来,那就容易的多。

皇帝考虑的,也就是担心韩漠成为豹突营指挥使,会变成双刃剑,所以他究竟敢不敢冒这个险,那是谁也不能确定的。

韩漠心中要想将皇帝词语的这些“飘渺权力”变成真正的实控权力,坐上豹突营指挥使的位置,那就会方便的多。

御林军和西花厅,都是隶属于皇族的势力,效忠于皇族,韩漠控制住着两个家族的契机,是因为皇帝的赠予,也就是说,这两支势力,是因为效忠皇帝才服从韩漠的命令。

要想将这两支势力化成自己的势力,无非两种途径。

第一种途径,那便是换血,在其中关键位置都安插上自己的人,逐渐将自己的势力完全渗透进去,如此一来,指挥系统一旦被自己掌控,那么这两支势力也就成为了实控势力。

这种途径,自然是极其困难的,毕竟在御林军中,皇帝的眼睛处处存在,虽然护军尉以下的校尉都统等职可以由指挥使亲自委任,但是想要轻易安插自己的人手渗透进去,绝非易事。

这终究是皇帝的势力,对于其中的情况,他自然是极其关注的。

而西花厅要安插人手,那比之御林军更为困难,西花厅是暗黑军团,有着自己的一套系统,任何一名新吏员的进入,那都是经过裴英候负责的一处进行详细的调查,一些背景复杂或者模糊不清的人手,没有任何可能进入燕国的这处暗黑机构。

另一种途径,则是要手头上率领的势力,从心中更改效忠的对像-----效忠皇帝换成效忠韩漠!

这当然更是有些异想天开的途径。

比之第一种途径,让这两支势力改变效忠对像的难度已经不是难于上青天来形容了。

西花厅目前还在自己的支配之下,暗黑吏员还是忠心耿耿,最为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韩漠一直以来的行动,都没有针对皇帝。

韩漠相信,仅凭自己现在在西花厅的威望,一旦某一日想要利用西花厅对付皇帝,只怕西花厅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自己。

西花厅吏员最尊崇的,那是薛公颜,而薛公颜,便是皇帝的头号忠臣!

路漫漫远兮,想要真正形成自己的绝对权力,道路还很长!

……

似乎是看出韩漠的心思,韩玄昌轻轻拍了拍韩漠的肩头,温言道:“有些事情,急不来……慢慢来……只要知道如何去做,那便是了。”

“是!”韩漠点头道:“父亲的话,孩儿记下了。”

韩玄昌含笑道:“比起小时候,你已经懂事很多了。不知不觉,已是个堂堂男子汉了……!”似乎想到什么,嘴角泛起笑意:“那件事情,你母亲可与你说了?”

“父亲指的是?”韩漠心知是何事,但还是明知顾问一番。

韩玄昌敛住笑,神情严肃起来:“到了如今,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瞥了韩漠一眼,道:“你与范家的婚事,本来上个月便该办了……宜春的事儿耽搁下来,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大伯已与范大人议定,这个月二十八,那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便要迎娶范家小姐过门来……虽然仓促了些,不过你母亲已是吩咐上下早有准备,所以……你可莫给我生出乱子来,否则可别为父不客气!”

韩漠苦笑道:“事到如今,孩儿还能如何!”迅即算了一下,五月初八从宜春离开,一路上顺利回京,今日是五月十三,到五月二十八,那刚好是十五天,顿时有些吃惊:“也是十五天?”

他这话听在韩玄昌的耳中,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什么也是十五天?还有其他事?”

韩漠神情黯然下来,摇摇头。

玄机大师今夜刚刚说过,碧姨娘的病情,如果两味药材不能及时得到,那么最多也就能撑十五天。

“很晚了,你先歇着吧!”韩玄昌也看出韩漠脸上的倦意,起身来,似乎想到什么,道:“你或许还不知道,西北那边……出了一些事情!”

韩漠疑惑道:“西北?”

韩玄昌微微点头:“萧怀玉已经到了西线一带!”

“出了何事?”韩漠皱眉问道。

韩玄昌想了想,道:“西花厅应该知道这事儿,回头他们总会向你禀报的。夜深了,早些歇息……!”轻轻拍了拍韩漠的肩头,这才背负双手往门外走去。

韩漠急忙上前,为父亲打开门,韩玄昌正要出门,忽然问道:“韩青那小子去了哪里?我怎么一直不见他踪迹?”

韩漠忙道:“派他去做一些事儿,父亲不用担心!”

韩玄昌微微皱眉,终是点点头,出了门去。

……

……

接下来两日里,京中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是集中在了鄂青仑的丧事上,除了鄂青仑丧事本身,很多人已经开始在心里猜测着下一任豹突营的指挥使是谁。

慕容鹤没有离奇死亡之前,很多人都会第一个想到是慕容鹤。

那个时候,慕容鹤身后有秀公主撑腰,还与萧家有着瓜葛,鄂青仑在家养伤期间,豹突营一直都是由慕容鹤来处理军务。

所以慕容鹤不死,常理来论,豹突营指挥使的位置,十有八九便是他的了。

但是风云变幻,慕容鹤一次离奇的死亡,让最有可能接替这个职位的人选被剔除,所以大家不得不重新猜测另外的人选。

韩漠当然会是进入所有人头脑中的第一个人选。

皇帝对韩漠很器重-----这是不知底细的大多数官员的想法,能够将一名初入燕京的世家子弟连续提拔为御林军护军尉,又至御林军护军参领,那当然只能用隆恩浩荡来解释。

韩漠这一次在宜春立下大功,一举摧毁贺氏家族,此番功劳对于皇族来说,那绝不是一般的大功劳,皇帝总会对这位功臣予以表彰的。

恰此时,豹突营指挥使鄂青仑去世,那么空缺出来的指挥使之位,自然是极好的表彰方法。

只不过在想到韩漠的同时,大家也都清晰地想到,韩漠终究是世家子弟,虽然韩漠功劳不小,虽然皇帝似乎对韩漠很为器重,但是,皇帝会让一位世家子弟成为御林军的指挥使吗?

当初苏雨亭成为鹰翔营指挥使,已经让许许多多的人赶到震惊无比,只觉得那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今日这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会出现在韩漠的身上?

所以谁都没有底,谁也猜不出来那个位置最终会是谁坐上去。

而皇帝这两日心情似乎很不好,因为鄂青仑的去世,下旨罢一朝,这是很罕见的事情。但是很多人也都明白,皇帝对于鄂青仑的去世,一定是很难过伤心的。

鄂青仑对于皇族的忠诚,无可置疑,皇帝失去这样一位得力臣子,心中必定会很失落,所以当皇帝几次下旨到将军府,一次一次地以旨意对鄂青仑进行悼念,甚至赐予鄂公子以子爵的封号,大家也都能够理解了。

鄂青仑的死,祭拜者如云,更是得到了皇帝的眷顾,而贺家却没有因为被处决,就此了事。

很多人都知道,自从京中那次对贺家的大处决之后,大理寺和刑部的吏员,甚至是花厅的暗黑吏员们,依然在京中搜罗着贺族的漏网之鱼以及贺族的余党。

贺家是燕国的老世族,除了明面上的这些势力,自然还有一部分隐藏势力,这是朝廷官员们心知肚明的事情。

皇帝自然更清楚,所以他是不可能允许贺族的余孽继续留在京中。

所以在那之后,依然抓了不少漏网之鱼,甚至抓了一些在朝中隐藏比较深的贺族余党,结果也是干脆利落,杀无赦!

当然,要想完全打掉那些隐藏势力,那几乎是难以做到的事情,所以渐渐的,线索越来越少,抓到的人,也已经是屈指可数了。

至于从宜春运回来的武器装备,经过清点之后,已经纳入了户部仓库,这一批武器装备,增加了燕国军事后勤储备,有人私下里笑称,不管贺族犯了多少大罪,也不管他们最终的结果如何,单就扩充武器装备的储存来说,贺族对于燕国,那还是有着蛮大的功劳。

韩漠在府中歇息了一日,回京的第三日一大早,先往豹突营去了一趟,辕门束白,营中亦是一片悲伤气氛,将士们也都是头缠白带,表达着对鄂青仑的敬意与留恋。

韩漠向肖木和薛绍询问了一番装备入库的事情,便离开豹突营,径自骑马到了雾水湖西花厅。

上午的阳光明媚灿烂,燕京也因为阳光的照耀,前阵子那股阴霾肃然的气氛也稍稍缓解了不少,离雾水湖还很远,就能从空气中闻到一阵阵莲香味道,那股子味道钻进鼻中,顺着呼吸进入体内,让人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之感。

极目望去,雾水湖上一片碧绿,间或有着粉红的荷花,宁静的雾水湖,就如同点缀在燕京城中最美丽的一处图画,只可惜这幅图画,并不是人人都能欣赏到。

蜻蜓儿就像一道道小小的精灵,亦点缀着可以入画的雾水湖,绿意盎然,韩漠远远望见,便觉得心中一片开阔,更是生出一阵好心情来。

点缀着湖心的小四合院,青砖白瓦,宁静雅致,已被一片翠绿围裹在湖中心,一条木制小桥,从岸边直通到四合院的正门。

已经有不少日子没有进去,韩漠倒是升起一股子新奇感。

下了马,踏上小桥,韩漠径自往四合院行去,他自然知道,这四周有不少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如果自己不是西花厅的人,那么是绝不可能踏上这条小桥的。

门前的花厅守卫吏员瞧见韩漠,立刻上前来,恭敬道:“厅长大人!”

韩漠点点头,笑道:“有阵子不在,这里倒是漂亮了不少!”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是要将漂浮在空气中的莲香都吸进肚子里去。

这是西花厅的基地,西花厅的编制是三百人,韩漠担任厅长之后,厅内召唤旧部,更是新纳了一批吏员,编制大致已经填充完毕。

不过身在这处总部的吏员并不多,西花厅的吏员,大部分已经分派到各处,秘密潜扶起来,也正是那帮潜伏吏员,源源不断的信息都汇总到这处四合院之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韩漠今日会过来,西花厅四处主事居然全部都在,韩漠一进正厅,四人便一同上来行礼。

韩漠扫了一眼,一处主事裴英候一如既往地内敛稳重,二处主事公输全面上带着恭敬的神色,三处主事李固憨厚的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而四处主事薛红袖那张俏脸上,也是一往既往的冷淡。

韩漠眼睛在红袖脸上多停留了几下,忽然觉得,这个小妮子还真是长的清秀的很,水灵灵的,西花厅特有的蜻蜓服穿在身上,将她那曼妙的曲线勾勒的颇为吸引人,韩漠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妮子的身材,那是很好很好的。

只看这美丽的面孔和曼妙的身材,恐怕没有人相信这个女孩子杀人眼也不眨,更是一个用毒的行家。

韩漠眼睛似有若无地从红袖那高耸的酥胸扫过,咳嗽一声,笑道:“这阵子,辛苦诸位了!”从衣袖中取出一件东西来,递给公输全,笑道:“公输主事,给你带来一个小玩意,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公输全上前来,恭敬接过,打开一看,微皱眉头,很快就道:“这是……墨家的八卦困!”

这件东西,正是八卦困的图纸。

韩漠笑道:“心里想着你对这东西可能有些兴趣,所以带回来让你看看!”

公输全显出激动之色,“多谢大人!”

韩漠也不多说,向众人微微点头,这才背负双手,进了那间一个多月都没有进入的办公室,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窗户打开,莲香弥漫在屋子内,韩漠靠坐在椅子上,悠闲自得。

裴英候很快就抱着一堆卷宗进来,放在韩漠的桌子上:“大人,这是最近厅中汇总的情报!”从中取出一份单册,解释道:“中间情报太多,我已经将重要的情报简洁地记录在这上面!”

韩漠接过来,翻看片刻,上面汇总的情报很多,内容也极其丰富,不过却并没有韩漠特别感兴趣的情报。

他看到最后一页,已是过去了很长时间,眼角微微上斜,看见裴英候正恭敬地站在一旁,于是淡淡问道:“听说萧大将军去了西线……西北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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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三章 西北事

裴英候听韩漠询问,神色立刻肃然起来,道:“大人,花厅有一条规矩,便是军方事务不记档案,所以在这些情报之中,并没有记上西北的事务!”

韩漠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西北那边军情有变?”

裴英候点头道:“正是。据可靠情报,一个多月之前,西魏便开始往绥定郡新城集结军队,而且是以骑兵为主,至五月初十,新城那边已经集结了四万大军,其中有一半便是骑兵,而魏国名将司马擎天据说也已经到了新城!”

“地图!”韩漠立刻道。

裴英候似乎早有准备,从衣袖中取出一幅地图,打开了平铺在韩漠的大桌子上。

这是一幅中原四国的疆域图,四国二十六郡尽皆划分,其上更是将各郡的城池所在标明的清清楚楚。

绥定郡是魏国最靠近东边的一郡,与庆国的南阳郡紧密接壤,南阳郡便是阻隔着魏燕两国接壤的庆国大郡。

南阳郡西部接壤魏国绥定郡,东部接壤燕国临阳郡,也就是胡家所在的州郡,这南阳郡就像庆国疆域的一支匕首,前突出来,将魏燕两国生生切开。

绥定郡内设两城,靠近南阳郡的,便是新城。

韩漠皱眉看着,喃喃道:“魏国的动作,是不是表明他们要进攻南阳郡?很多年也没有战事,怎么魏国这次突然又动作起来?”

裴英候想了想,才轻声道:“这几年无战事,魏国大雪山下的马场极其兴旺,膘肥腿长,而且这几年也是大肆冶铁炼铜,暗中贸易,也储备了大量的战争物资……最为紧要的是,魏国一直担心他们对庆国发兵时,世仇风国可能会在他们背后咬上一口,一直没有轻举妄动。但是最近得到消息,风国内部似乎出了乱子,据说风国八大寨内部打了几场,自顾不暇,自然不可能有精力去动魏国,所以魏国这才有了大动刀戈的迹象!”

韩漠托着下巴,沉默了片刻,才道:“庆国有何反应?”

“庆国也开始往南阳郡调军,严防西部一线……!”裴英候缓缓道:“双方剑拨弩张,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顿了顿,才继续道:“萧大将军身临西线,恐怕也是担心他们一旦开战,会影响临阳郡的动态,这才亲自前往坐镇!”

燕国西北大营,东起吴郡一线,绵延近千里至临阳郡西部一线,主要防备的就是庆国。

韩漠凝视地图,看了许久,才道:“那个上京圣将商钟离又是一个什么情况?他可赶到南阳郡?”

“并无他的消息!”裴英候立刻道:“如今两国军队都在边疆一带集结,看起来似乎战争一触即发,可是暂时却并未传来大战的消息……如今南阳郡西线的庆军主将,是商钟离麾下三兽将之一的虎霹雳林诚飞!”

说到这里,裴英候已经奉上一本小小的册子,韩漠接过,仔细看了看。

这上面便是西花厅调查的林诚飞的大致情况。

林诚飞,时年三十二岁,善刀功,出生贫寒,猎户家出身,十九岁从军,不知是什么原因,二十四岁成为了商钟离身边的一名亲兵护卫。

之后深得商钟离的器重,传授了行军布阵之法,步步高升,与魏国几次边境小摩擦,林诚飞建功不少,渐渐在庆国军界有着自己的地位。

到二十九岁的时候,入将军之职,被人称为“虎霹雳”,位列商钟离麾下“三兽将”之一!

对于林诚飞的情报,简洁明了,上面最后总结的性格分析,那是勇猛豪爽,认死理,但是在战场上,却有着极为灵活的军事头脑。

“庆国也是多名将啊!”韩漠轻叹道,能够被商钟离器重的人物,那也绝不是简单的货色。

裴英候道:“魏国想攻下南阳郡,并不容易!”

韩漠微微点头,对于军事方面,他算不上好手,只是隐隐觉得,如果魏庆两国打起来,燕国似乎能够从中渔利一番。

而且他很快就意识到,魏庆两国应该不会这么快便动手,在那之前,这两国一定会摸清燕国的意向。虽然这一年来燕国政治风雨连连,连续有四大世家灰飞烟灭,整个燕国似乎也处于不稳定之中,但是那两国是绝对不敢小瞧燕国的实力。

特别是庆国,身处两国包夹之中,若是与魏国大战一起,燕国便成了庆国后面的刀子,这把刀子若是上去刺那么一刺,对于庆国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魏国窥伺庆国的南阳郡不是一日两日!”裴英候轻声道:“南阳郡是一个大郡,又是鱼米之地,物产丰富,对于魏国来说,最缺乏的便是粮食,而南阳郡则是庆国最大的产粮郡。如果能拿下南阳郡并且控制住,魏国的国力定然大大上升,对于他们的武力扩张,将有极大的帮助……庆国一旦失掉南阳郡,将受巨大打击,说不定南阳郡一失,庆军士气衰弱之下,魏国会一举攻入庆国内地,到那时候,庆国便要遭受更大的损失……所以属下以为,庆国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南阳郡,而魏国为了战略扩张,也一定会死攻南阳郡,真要打起来,那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了!”

韩漠点头道:“魏国人素来喜好征战,他们的国民自小便开始接受军事训练,国策便是以攻为主,这么多年忍耐下来,那是一直在养精蓄锐……这一次既然出战,那便会打出一记重拳,却也不知道庆国能不能抵挡的住!”

魏国有司马擎天,庆国有商钟离,魏国虽然尚武之风最盛,有着强大的军队,但是国力上与庆国还是有着极大的差距。

战争的胜负,那是谁也不能预料的,任何一场战争的开始,都是一次大冒险。

魏国欲想胜利,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攻下南阳郡,迅速地完成对南阳郡的控制,决不能打持久战,一旦战争僵持下来,庆国国力的强大就会显露出来,魏国必定会被活活拖死。

而且双方放还要提防燕国这一变幻莫测能够随时改变战局的因素。

这一场战争,看似风云大变,但是真要开战,只怕也不会如想象中的那般迅速。

韩漠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湖上的美景,沉默了片刻,终是道:“让人随时注意那边的动静吧,一时半会……应该打不起来!”

……

韩漠到得西花厅那处地下刑讯室的时候,李固和红袖正在里面等候,他们知道厅长大人会来询问一些事情,也是做好了准备。

地下刑讯室内,一名神情呆滞的囚犯被捆绑在一根铁柱子上,面色呆滞,但是那双眼眸子里,却依然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韩漠运粮前往宜春的途中,歇息在古水镇,那天夜里,竟然有一群人隐藏在兵士和民夫中,想趁机烧粮,幸亏韩漠利用军营的口号以及一对一的辨认,这才将隐藏在里面的钉子全都拔了出来。

这名囚犯,是那一批奸细中最后的一名活口,也就是曾经告诉过韩漠一些事情的陈仓。

陈仓在宜春的时候,一直是被韩漠派人秘密囚禁,回京前夕,则是将他交给了李固等西花厅吏员暗中带回了燕京。

一张椅子摆在陈仓的面前,擦得很干净,韩漠坐在上面,凝视着陈仓。

陈仓那张呆滞的脸看到韩漠,依然是呆呆发愣,那眼珠子似乎都已经停止了转动。

“可有什么有用的线索?”韩漠靠坐在椅子上,微微皱眉问道。

他自己也曾经审讯过陈仓,不过从陈仓口中得到的线索并不多,只知道陈仓是一个死囚,被人救出,然后在优胜劣汰的训练中被残酷地训练了三年,之后便接受了潜伏烧粮的任务。

除此之外,韩漠所获得的信息很少。

虽然他感觉陈仓似乎并没有说假话,但是将一个活口.交给西花厅,那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也才能最大限度地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信息。

李固回道:“我们已经用了各种方法,口供方面,如同大人所知,没有发掘出更多的信息。看来他知道的,也只有那么多!”

韩漠有些失望,皱着眉头。

他现在很关心一件问题,究竟是谁策划了那起阴谋,在陈仓的背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势力?那股势力显得神秘诡异,而且就是在庆国的国内,那一股势力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想要烧毁赈灾粮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红袖忽然道:“不过……从他的身体里,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

韩漠闻言,眼睛亮起来,嘴角泛起笑意,他就知道,哪怕是一具尸体交给西花厅,也会发现一些有用的东西。

如果毫无发现,韩漠是会很失望很失望的!

“毒药方面的东西?”韩漠凝视着红袖那种冷淡却又十分清秀的脸蛋儿问道。

红袖眼中划过一丝惊讶,显然她没有想到韩漠竟然能一下子就猜出这一点。

韩漠自然看到红袖眼中划过的那一抹惊讶,微笑道:“不要吃惊……你们的厅长一向不是笨人。红袖啊,你是用毒高手,能从他身体发现的东西,想必是和毒药有关……我也只是瞎猜的!”

红袖微微点头:“大人猜的不错,从他的身体里,我发现了毒药!”

第四四四章 狼冰

韩漠打量了一番白痴般的陈仓,皱眉问道:“身体里有毒药?为何他到现在都没有死?那是什么样的毒药?”

红袖伸出左手,她的左手戴着很薄的皮手套,对于这一类毒药高手来说,非但善于配毒解毒,还有一个厉害的本事,那便是防毒。

这世间上,有着无数种毒药,即使是毒中高手,也未必能知道天下间所有毒药的药性。

但是作为用毒高手,首要的一点,就是确保自己不被毒药所伤,所以任何一名用毒者在成为顶尖的用毒高手之前,也必定拥有着各种防毒的本事。

红袖这皮手套看起来很普通,比之韩漠手上戴着的异金属手套显得寒酸许多,但是这皮手套却是以奇异材质制成,能够防止大多数的毒药浸入,这是一件普通人绝不知晓的顶级防毒工具。

在她的手上,此时却有一只很小的瓷瓶子,“就是这种毒药!”

韩漠伸手去接,触碰到瓷瓶子一霎那,手停住,眼睛看着红袖那一双冷漠却水灵灵的眼睛,红袖立刻明白韩漠的意思,道:“只要不进入身体之内,便不会有危险……!”

韩漠点头,接过瓷瓶子,打开瓶子闻了闻,里面却是有一种淡淡的香味,那是一种很奇特的香味,与花香以及女人身上的体香很不相同。

“这是什么毒药?”

红袖平静地道:“狼冰!”

韩漠一怔,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看了一眼陈仓,问道:“狼冰?也就是说,陈仓身体内有这种狼冰之毒?”

“是!”红袖点头道:“而且我抽血检测过,他体内的狼冰.毒素分量很多!”

韩漠靠在椅子上,继续问道:“这狼冰是起什么作用的?”

红袖想了想,才道:“狼冰之毒进入体内,会让人保持极为旺盛的精力,时刻处于兴奋之中,而且具有极强的攻击意识……!”

“兴奋剂!”韩漠脱口而出,红袖所说的这些症状,就如同后世所称的兴奋剂一样,而且韩漠对于这一类兴奋药剂,那也是很为了解的。

在后世,兴奋剂属于违禁药品,许多的运动员为了提高兴奋度取得好的名次,便是服用兴奋剂。

这个词显然在这个时代还不流行,红袖微微皱眉,才道:“大人说他是兴奋剂,却也不错!”

韩漠摸着下巴,奇道:“陈仓身体里怎么会有兴奋剂……唔,怎么会有这种狼冰.毒素?他服用这种毒素做什么?”

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李固忽然开口道:“为了训练!”

“训练?”

“是!”李固表情一如往常的僵硬,缓缓道:“大人也知道,陈仓曾经被关在一处庄园里,秘密接受训练……那时他们没日没夜,进行着高强度的训练,包括力量,反应,速度,准确度等各方面的训练……训练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要让他们在最快的时间内成为高效的刺客……!”

韩漠叹了口气,摇头道:“只可惜这些家伙学会了杀人的本事,却没有学会用大脑,否则那天晚上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李固道:“从某种角度来说……那一夜是个意外,如果不是大人的计策,利用军中指令突然发难,真要交起手来,这帮人绝不会那么容易被处决。而且当夜他们接受的任务,主要是去烧粮,并不是为了杀人……如果那夜他们接受的任务是杀人,我想御林军一定会损失很惨重!”

韩漠微微点头,这一点倒是不假,那夜若不是自己灵机一动,想出那样的法子,在辨出刺客后立刻射杀,否则要想杀死这群人,只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他们短短三年的训练,训练出来的结果却很是惊人。”李固缓缓道:“我试过陈仓的武功,即使是训练过三年的御林军,单兵作战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韩漠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拥有这样强悍的战斗力,就是这狼冰.毒素所致?”

“狼冰本身虽然能够让肉体兴奋,让人产生攻击欲望,但是它本身却不能提高战斗力。”李固解释道:“他身体内积存着大量的狼冰.毒素,那就说明他是经常服用这种药物……我想他们的主子让他们服用这种药物,就是让他们保持兴奋状态进行训练……一天十二个时辰,普通人需要睡眠三四个时辰才能保持正常的精力,但是一旦服下这种毒药,只需要休息一个时辰依然能够保持旺盛精力……也就是说,他们三年的训练时间,实际上远远超过正常的训练尺度,计算下来的话,他们已经达到了五年的训练强度!”

韩漠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种药物,让他们的身体超强度地透支?”

“是!”李固肯定道:“其实他们的身体已经遭受毁灭性的破坏,他们的主子肯定是计算过时间,在他们身体要崩溃之前,派他们执行任务。即使任务成功,他们的身体也将因为之前几年的严重透支而完全崩溃……就像现在这个样子!”说到这里,李固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白痴一般的陈仓。

韩漠皱眉道:“他变成这个样子,不是因为你们的刑讯所致?”

“不是!”李固回答道:“是因为狼冰所造成的危害已经出现……他的身体已经毁灭,没有任何意志,没有任何知觉,是……活死人!”

韩漠眼中微显震惊之色。

如此残酷的训练手段,那就是完完全全将这一干人当成了杀人机器,以狼冰透支他们的身体机能,进行残酷的杀人训练,等到药性完全发作,刺客们身体即将崩溃之前,派出去执行任务,这种手段当真是残忍无比。

换句话说,幕后那股势力,必定是训练着大批这样的人手,当做手中最普通的武器一样,用完便可扔掉。

那是一股什么样的势力,那股势力的主子又是何等残忍的一个人啊?

韩漠眼中显出阴冷之色,他虽然对于敌人向来下手无情,但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去对待生命,这让他非常的反感和厌恶。

韩漠将手放在自己眼前,看着手中的瓷瓶子,也不抬头,只是淡淡问道:“这种狼病毒药,你是从何得来?”

红袖并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了片刻,才道:“这……本就是西花厅独有的药剂!”

……

红袖这一句回答,让本来还保持着淡定的韩漠终于是吃了一惊,他豁然抬起头,神色阴沉,那一双如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此时却是冷峻无比,盯在红袖的脸上,“你重复一遍!”

“这狼冰……是我西花厅独有的药剂!”红袖一字一句道。

韩漠猛地站起身来,冷笑道:“西花厅的药剂?薛红袖,你这句话,让本官很不明白……西花厅的毒药,怎么会进入他的体内?”

他当真是无比的震惊。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兴奋剂一般的狼冰,竟然是西花厅独有的药物,他一时有些发懵,他无法明白,西花厅的毒药,怎么会成为那股势力用来训练杀人武器的工具。

红袖神情没有丝毫波动,轻轻道:“虽然狼冰是西花厅独有的药物,但是……这种毒药,西花厅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废止……!”

韩漠知道这件事情一定大有蹊跷,冷静下来,重新坐下,闭上眼睛沉默片刻,才睁开眼睛道:“我想知道狼冰的来龙去脉!”

他如今是堂堂西花厅厅长,当然是有这个权力的。

红袖微微点头,才道:“这种药剂,是三十五年前,花厅创立初期,由一处药剂司秘密研制出来。这种药剂花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最初的目的,只是希望研制出一种帮助吏员们提高训练效率的药剂……厅长大人或许不知道,西花厅初期的实力,远远无法与魏国的黑旗相抗衡,而且单兵作战能力,魏国黑旗也远胜我西花厅,公颜老想早日训练出一批能够对抗黑旗的吏员,所以就有了这种药物的研制……!”

韩漠微微点头,这一点,他是能够体会到的,薛公颜当年的心情,或许就像自己如今的心情一样,将西花厅变成整个四国最强大的暗黑机构。

“这种药物刚刚研制出来,实验一番,吏员们的精力大大提升,而且能够长时间保持兴奋状态,训练的时间也大大的提高,确实起到了一些效果……!”红袖声音如水,没有一丝波动:“但是……过了两年,一些奇怪的症状就开始发生,有些吏员就变成了这般模样!”说到这里,红袖看了看状若白痴的陈仓。

韩漠神色严峻,前世专研药剂学方面的知识,他异常清楚,药物这种东西是极其恐怖的一门学问,医人治人也是一线之间。

所谓“是药三分毒”,这天下间任何一种药物的本身,都是带有毒性的。

只不过有些药物的效应能在瞬间发生,而有一些药物的副作用,需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慢慢反应出来,这种狼冰,显然就是后者。

“公颜老察觉到狼冰的破坏性,立刻废止了这种药物的研制和使用,三十二年前,这种狼冰就再也没有在这世上出现过……!”红袖平静道:“这种药物也只是永久地封存在西花厅的地下室内,这一瓶药剂,是当年留存下来的样药……!”

韩漠皱眉道:“既然知道破坏性,为何不完全处理掉,还要留下样药做什么?”

一阵沉默之后,红袖才淡淡道:“西花厅本就是暗黑机构,拥有很多种毒性更加强烈的药剂……这种狼冰毕竟是药剂司的先辈们呕心沥血研制出来,自然不能轻易毁去。厅里只是下令吏员们不得再制作再使用……西花厅研制出的每一份药剂,都是严格保密,绝不会轻易泄露出去!”

韩漠凝视红袖,冷声道:“既然是这样,那么这种药剂是如何流传出去的?”指了指陈仓:“他的身体里,怎么出现了我西花厅的毒药?”

第四四五章 云山雾罩难见底

西花厅严密封存的特有毒药,却流到外面去,这当然是一起很严重的事件,李固和红袖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但是韩漠可以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来,对于此事,他们也是很为疑惑的。

韩漠看了他二人一眼,神色渐渐和缓下来,这种毒药既然在三十多年就封存,那个时候这两个人还没出生,对于这种狼冰的了解,想必不会太多。

“研制狼冰药剂的先辈大都离世。”红袖缓缓道:“狼冰如今严密封存,留下来的样药,也只此一瓶……!”

韩漠想了想,问道:“红袖,你确定他的体内真的是狼病毒药,有没有是其他兴奋剂药剂的可能性?”

红袖摇摇头,很肯定地道:“不会,这一定是狼冰。”

韩漠靠在椅子上,皱眉眉头,这事情当真是蹊跷无比。

红袖既然这般说,那么陈仓身体里肯定是狼冰,但是西花厅留存下来的唯一一瓶狼冰药剂就在自己眼前,那么陈仓所中的狼冰又是从何而来?

“狼冰的研制方法,是否留存下来?”韩漠又问。

红袖点点头:“密存在地下室,有专门的存放地方,我已经看过,存放地方密封的非常严实,绝没有泄露出去。”

李固在旁终于道:“东花厅组建之时,收纳了大批的西花厅老吏员……!”

韩漠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狼冰的研制方法,被那批老吏员带到了东花厅?”

“可能性不大!”红袖摇头道:“狼冰的档案,三十多年就已经封存,而且相较于西花厅的上百种药剂来说,狼冰的利用途径并不出众……或者说,这种药剂并不起眼……药剂的管理,花厅一直以来也有着严格的一套规矩,虽然公颜老去世后,药剂司名存实亡,但是所有的药剂也都是妥善封存,流露出去的可能性实在很小!”

韩漠问道:“如今那些药物的制作方法和样药,都存在我办公下面的那间地下室?”

“是!”红袖点头道:“我曾在药剂司呆过,看到陈仓的药性特征,与狼冰极为相符,所以与裴主事商议,到地下室打开了封条,抽调出狼冰的样药,经过核对,这才确定了陈仓身体的毒素是狼冰!”

……

韩漠双手扣在一起,这个事情还真是越来越让人感觉到迷糊。

“狼冰是我们西花厅特制,又没有可能泄露出去!”韩漠叹了口气:“如今这陈仓体内又偏偏带有狼冰的毒素……你们说,这是不是很糊涂的账,你们的厅长大人-----我是被你们弄得非常糊涂。”

在韩漠的心中,倒是愿意相信狼冰的研制方法是被投靠到秀公主手下的西花厅旧部所带走。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秀公主除了东花厅的吏员外,另外又训练了一批更为隐秘的杀手,那么为何要派这批人去烧赈灾粮?

更何况东花厅吏员本就是极为暗黑的力量,秀公主也根本没有必要再强制训练出另外一批杀手,而且秀公主真要派人烧粮,东花厅那群暗黑吏员的手段,显然要比陈仓这一批刺客高明得多。

狼冰的出现,似乎是找到了线索,但是这个线索,反而让事情进入了死道。

这是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

李固和红袖显然也是对此事满腹疑云,毕竟这种诡异的事情,实在很难解释清楚,总不能说是西花厅自己在幕后利用狼冰培养着刺客杀手吧?

“天下制毒的高手很多。”沉默许久,韩漠才缓缓道:“红袖,你能否想出还有什么样的人物能制出这样的毒素?”

红袖道:“回大人,能够制造出这一类毒素的,应该还是有这样的高手存在,但是……要想制造出与狼冰一般无二的毒药,几乎没有这个可能。狼冰是三十多年前,花厅集结了四名药剂司高手一起研制出来,实验了不下百种的原料配方,经过一年多的研制,这才出炉。狼冰药方是绝密……没有这种药方,肯定是无人能够制造出狼冰。就如大人所说,这天下间,肯定也有能够制出同一类型毒药的高手,但是要想二者药性完全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韩漠微微点头,其实这也只是他的一种想法,研习过药剂学的他,知道任何两种药物之间,哪怕效用一模一样,但是药物本身却是绝对有不同处。

他感觉自己的头有点疼,心中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圈套之中。

似乎头一只黑手,很高明地编织出一张网,将自己都网了进去,明知陈仓幕后必定有着一股强大的黑暗恐怖势力,但是以自己的头脑甚至是西花厅的能力,却是摸不到丝毫的头绪。

李固终于道:“大人,属下会去地下黑市查询一番……如果真有狼冰流在外面,我想地下黑市或许能找出一些线索来!”

所谓的地下黑市,自然不是一般的地方,那是一股子势力。

躲藏在暗处,从事着各类非法的买卖的地下交易,阳光下的人们,自然是很难了解这一股势力的存在。

他们的交易物品,都是一些让人感到震惊的货物,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有自己的一套进货出货通道,这一类的地下黑市,自古至今都存在着,那是一种普通人难以察觉的无形商场。

他们的成员你是看不出来的,或许是贩夫走卒,或许是街头乞丐,或许是帮派子弟,或许是书生艺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黑市中的一份子,也有可能负责着进货或者出货的某一环节。

这一类地方,自然也很危险,也很复杂。

韩漠当然也知道这一类市场的存在,微微皱起眉头,他心中却也知道,黑市中总是能打探出许多的消息来,但是黑市中的人却又谨慎无比,从不轻易泄露任何信息。

他们的信息源泉,甚至比黑暗吏员都广,但是他们却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绝不轻易参与明方各派系的争斗,绝不向外透漏他们所知道的信息。

他们要做的,只是进奇怪的货,买奇怪的货,从中牟取巨大的利润。

当他们察觉你是有心要进入地下黑市打探某种消息时,他们就会变的很狰狞,并且不在乎将你杀死,因为他们会觉得打探消息的人是在挑战黑市的底线,是要将地下黑市带入危险的环境中。

因为地下黑市不参与明面上的势力斗争,而且有时候他们拿出来的货物,确实是很多人需要的,包括达官贵人,包括王侯将相,甚至包括……皇家的人!

所以官方从来没有将他们当做敌人来看待,只是任由他们的存在。

地下黑市的成员们很清楚,一旦他们参与到任何的势力争斗中,一旦他们破坏了某种不成文的约定,官方真要打击下来,他们将会遭受可怕的重创。

所以他们守规矩,所以他们对于破坏他们规矩的人,从来不留情!

李固说要到黑市去打探消息,那就等于是冒险,就算他真的打探出某种消息,一旦被地下黑市察觉,即使是西花厅的人,他们也会暗中除掉李固。

地下黑市的奇怪,就在于他们惧怕任何一个没有破坏他们地下规矩的衙门,却又毫不畏惧任何破坏了他们规矩的衙门。

李固只要破坏他们的规矩,哪怕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西花厅吏员,地下黑市的人们也会毫不客气。

韩漠皱起眉头,想了想,还没有说话,李固似乎已经猜出韩漠的担心,道:“大人放心,那只不过是一群不敢见天日的地下老鼠……从陈仓身上得不到线索,从狼冰上面也无法查下去,只能去那种地方……我只要去看看在他们那里能否购买到狼冰,就能知道狼冰是否流失在外面!”顿了顿,才缓缓道:“如果真的是流失在外面,那就很有可能是西花厅旧部们带到了东花厅那边去……!”

韩漠想了想,终于道:“你自己小心,只要查一下那里能否买到狼冰就可以……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万不可轻举妄动!”

“是!”李固拱手道。

韩漠沉吟了一下,淡淡问道:“陈仓的来历,厅里是否有其他人知道?他身体里有狼冰的存在,你们是否告诉过厅里其他人?”

红袖立刻道:“陈仓的来历,只有大人和我二人清楚……他体内含有狼冰,也只有……我三人知道!”

韩漠眯着眼睛,瞥了红袖一眼:“你从地下室打开封印,取出狼冰样药,裴主事不是知道吗?”

“取药,裴主事是知道的。”红袖眼中划过一道异样的眼神,“不过裴主事告诫我不可在人体上使用,他只以为我要以它研究其他的药性……!”

韩漠摸着下巴道:“既如此,此事传播的范围,就在我三人中间……不要扩散了。狼冰流失在外,若是被裴主事知道,只怕会生出一些麻烦……嗯,有任何进展,迅速报我!”

“是!”李固和红袖齐声恭敬道。

韩漠背负双手,便要离开地下室,经过李固身边停了一下,低声道:“老鼠虽然并不可怕,但是老鼠多了,那也是很恐怖的事……小心一些!”

李固神情淡然,微微点头。

这一整日,韩漠并未离开西花厅,独自一人关在办公室里,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甚至连午饭都没有用。

来过两次的裴英候,进去过一次,韩漠只是坐在椅子上,桌上摆着厚厚的档案,而韩漠则是思索着什么,想着什么,品味着什么。

到黄昏时分,韩漠才从雾水湖离开,他的脸上兀自是一片平静,只不过那双眼睛里时不时地闪出一道光,眼皮子偶尔跳动两下。

回到礼部尚书府,还没到正院大门,早就瞧见三哥韩滨站在门前的大石狮子边上,东张西望,瞧见韩漠骑马回来,就像兔子般屁颠屁颠跑过来,急匆匆地道:“小五,快跟三哥去赴宴……今天你要是再不去,三哥便在石狮子上一头撞死!”

第四四六章 再临金钱坊

韩漠看着韩滨一脸不容商量的表情,哭笑不得,昨天晚上韩滨就过来非要拉着去赴宴,韩漠找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谢绝,今天这家伙又找上门,看那样子,今天再是拒绝,他还真要弄出一点血来给韩漠瞧瞧。

韩漠知道是金钱坊那边通过韩滨邀请自己过去,只是他不明白,以韩滨的个性,他怎地这般愿意为金钱坊出面?难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韩滨得了金钱坊大量的好处,所以才出面来邀请自己?

只是他却知道,韩滨这人虽然用钱如流水,但却不是一个受金钱支使的人,让他拉下面子三番几次地邀请自己去赴宴,只怕是另有原因。

毕竟是自家兄弟,韩滨拎着面子过来,韩漠总不能总是拒绝,而且他自己对于金钱坊也一直存着好奇之心,只是一直以来没有时间去调查那处高等娱乐场所的底细而已。

无奈地摇了摇头,韩漠道:“我也正好肚子饿了,三哥既然请客,恭敬不如从命!”

韩滨闻言,眉开眼笑,拉着韩漠的胳膊,道:“别骑马了,三哥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你随我来……你放心,虽然今夜说不上是琼浆玉液,但却也都是山珍海味,管让你吃饱喝足!”

韩漠无奈道:“三哥,我这身上脏兮兮的,既然去赴宴,也不能给你丢了面子,总要换身衣裳,体体面面地过去吧?”

韩滨见韩漠为自己颜面着想,更是高兴,拍着韩漠的肩膀道:“快去快去,三哥就在这里等你!”

韩漠这才回府,换了一身白色锦衣,稍微整理一下,那股武将的凶悍皆去,好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佳公子。

检查了一下身上必须携带的那些东西,并无遗漏,这才出了门,却见到韩夫人迎面而来,笑眯眯地道:“儿子啊,今天娘刚打听到,范家小姐闺房大门的形状是桃形,娘和你商量着,你们新房的大门,娘也让木匠改一改,换成桃形的,到时候范家小姐看了定然很高兴,你说娘这主意好不好?”

韩漠哭笑不得,这韩族血缘直系之中,最让韩漠无可奈何的,就是今日这两位,以为是自己母亲,一位是自家三哥韩滨。

但是凭心而论,韩漠也钦佩他们那种乐观向上的精神,每次看到他们,韩漠就觉得精神上很为放松。

“娘,你看着办吧!”韩漠尽量让自己显得对此事还是有些在意:“桃形的应该很漂亮,你让人好生改造一下……!”

韩夫人点头笑道:“好,那就这么办!”喜滋滋地离去。

这阵子对于韩夫人来说,最大最欢喜的事情,就是为自己儿子即将到来的大婚做好充足的准备,韩家是世家大族,韩漠更是韩族直系子弟,在这京中办婚事,自然要办的热热闹闹体体面面。

为此,远在东海的大宗主韩正乾专门派人发下指令,不惜任何代价,这一次的婚事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即是给韩族自己脸上争光,也是给范家颜面。

而且韩正乾更是批示,不在乎花多少银子!

有了大宗主的批示,韩夫人更是干劲十足,大大放开手脚,大婚需要的各类物资,也是尽检最好的准备。

……

坐在前往金钱坊的马车中,韩漠看着坐在对面的韩滨,只见他的脸上笑意盎然,显得很是开心,眼神闪烁,偶尔脸上会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笑容,这让韩漠感觉颇有些奇怪,叫了一声,韩滨竟然都没有听到,似乎沉醉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韩漠打量着韩滨,韩滨脸上的表情,让他想起了前世见过的那些处在初恋期的小男生的神态,不由颇为讶然。

这个时代的男人,特别是贵族子弟,挥一挥手,女人便是一大群,很少听说什么贵族子弟讲究什么爱情。

对于大部分的贵族子弟来说,女人仅仅是消遣的工具,他们可以迷恋一个女人的肉体,但是决不会产生那种虚无缥缈的爱情。

韩滨自不必说,家中已是有了两房妾室,至于服侍他的那些丫头,那也早是被他尝过鲜,在这外面,更是寻花问柳,也算是欢场上的好手,这样一个花花公子,脸上却显露出那种小男生初恋时的奇怪表情,这本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韩漠盯着韩滨的脸看了许久,韩滨终于对上韩漠的眼睛,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呵呵笑道:“小五,看什么?”

“我看什么不重要……!”韩漠淡淡道:“三哥,你却又在想什么呢?我喊你好几声,你可都没有听见!”

韩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走神了,小五莫怪三哥!”

“我还真是好奇,有什么事情能让三哥走神走成这个样子?”韩漠凑近过去,轻轻笑道:“三哥,你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姑娘?”

韩滨脸上竟然一红,道:“莫胡说!”

“三哥,你若真是瞧上哪家姑娘,自己又没有办法拿下……你告诉我,我来帮你出主意!”韩漠凝视韩滨,似笑非笑说道。

“真的?”韩滨几乎下意识地道,随即摇头道:“胡说,谁说我看中别的姑娘了……你莫瞎猜,我要真是有看中的姑娘,那是手到擒来,何用你来教我!”

韩漠眯着眼睛,他此时更加确定,韩滨肯定是有了心仪的对象。

只是他却不知道,韩滨为何对此事要如此遮遮掩掩,难不成韩滨口味变了,开始玩起地下恋情来?却不知道那位陪他玩地下恋情的姑娘究竟是哪一位?

马车一路平稳,终于在流檐飞阁华光异彩的金钱坊大门前停下,马车停下的一瞬间,本来微闭的朱红色大门立刻打开,早有门前的魁梧打手上前来掀开车帘子,躬着身子,毕恭毕敬道:“三爷,你老可来了,金掌柜正在等着您哩!”

韩漠听到这称呼,微微皱起眉头。

他清晰地记得,第一次随着韩滨来这金钱坊的时候,这里的人要么称呼“韩少爷”,要么称呼“三少爷”,今日却改称“三爷”。

虽然仅仅是少了一个字,但是这却表明韩滨与这里的关系已经非比寻常,而且那打手的脸上满是恭敬之色,比起当初那种很随意的表情,相去甚远。

下了马车,韩滨也不多做搭理,带着韩漠进门,迎面就见到身着青色锦衣的杨老六谄媚地笑着迎上来,“三爷,五爷,你们可终于到了,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韩漠记得,自己第一次来金钱坊的时候,迎候的也是这位杨老六,这杨老六倒是金笑佛手底下的得力干将。

韩漠淡淡笑道:“你这不是蓬荜,我来了,也不会生辉~!”

杨老六一愣,韩漠突然蹦出这句话,让他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就笑道:“五爷说笑了,来,快请进,快请进!”

韩滨扯了扯韩漠的衣角,低声道:“小五,金笑佛已经向我们认错,这阵子也老实得很,该给他脸面的时候,也不要扇他的脸!”

韩漠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两人这才随着杨老六一路往里面去,说也奇怪,往日里这里热热闹闹,今天却显得有些冷清,也听不到那些莺歌燕舞的动静。

“金老板知道五爷今日要来,所以今夜不接其他的客人!”杨老六走在前面解释道:“金老板说了,五爷能来,那是给了我们金钱坊大大的颜面,金老板要好好敬五爷几杯酒,不要其他人打扰!”

韩漠“哦”了一声,淡淡道:“这一晚上不做生意不接待客人,只怕要损失不少银子吧!”

“五爷说笑话了。”杨老六陪笑道:“今夜最紧要的客人便是三爷和五爷,其他的便算不得什么了!”

穿过两道院子,这一次所到之处,却与上次不同,而是更为后面的一处小院子,远远就见到金笑佛笑眯眯地迎上来,拱手道:“五爷,许久不见,想念得紧,今日略杯水酒,五爷赏光,感激不尽!”

韩漠摆摆手,道:“三哥的意思,不给你金笑佛面子,总要给我三哥面子的!”

金笑佛笑容不变,“是是是,三爷五爷兄弟情深,也只有三爷才能请得动五爷前来,我金笑佛是没有那个面子的……三爷五爷,里面请!”

韩漠微微点头,背负双手,进了院子内,这里面倒也是雅致的很,虽然不大,但却装饰的很是奢华,院里的小厅内,早就备上了酒菜果品,更有数名美姬在门前迎候,见到韩漠进来,都是盈盈一礼:“见过三爷,见过五爷!”

韩漠转头看了韩滨一眼,只见韩滨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四处张望着,更是往厅内打听,很快脸上就显出失望之色来。

金笑佛请着二人进了厅,伺候二人坐下,这才率先举杯,“五爷,上一次金笑佛瞎了眼,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万望不要与我一般见识。这杯酒,就是金笑佛给你赔罪了!”仰首将杯中酒一干二净。

韩漠神色平静,静静地看着金笑佛。

金钱坊大献殷勤,韩漠可不会觉得他们是真的承认他们有错,只是一时半会他还是弄不清金钱坊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他又看了看韩滨,见他依旧时不时地四周张望着,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韩漠也还是头一次见到韩滨这般神不守舍的样子,这种情景看在韩漠严眼里,总觉得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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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七章 百鸟朝雀

桌上满是佳肴,至少这一点上,韩滨并没有说错,整个桌面上,充斥着山珍海味,阵阵香气弥漫在厅中的每一个角落,就是那菜色菜样,也是极有讲究,看在眼里,便是让人食欲大振,韩漠隐隐觉得,这一桌子菜,未必便比宫里御膳房出来的御菜要差。

糟鹅掌鸭信、风腌果子狸、笼蒸螃蟹、鸡髓笋、胭脂鹅脯、烤鹿肉、牛乳蒸羊羔、牛奶茯苓霜、奶油松瓤卷酥、野鸡崽子汤、鸡皮虾丸汤……一样样都是独具匠心,就是连装盛菜肴的器皿,那也是极其讲究,没有丝毫的马虎。

由此可见,为了准备今夜的食物,金钱坊也是用足了心思。

越是这样,韩漠就越觉得金钱坊不简单,须知这桌上的许多菜肴,那是连燕国许多达官贵人也未必能够品尝到的。

原因无他,燕国不缺少这些菜肴的原料,但是其中几样菜肴的做法,燕国却是不知如何下手的。

就是那一份牛奶茯苓霜,燕国便是很少见到,这一种菜肴的风格,本就不属于燕国所有,许多府邸都无法掌握的菜肴,民间一个金钱坊便能拥有,进一步证明这个金钱坊不简单。

韩漠也绝不相信金钱坊花这么大的心思,仅仅是为了向自己赔罪,仅仅是为了讨好自己。

金笑佛一杯酒饮干,却看见韩漠瞅也不瞅他,眼中顿时显出一丝怒意,但是这丝怒意一闪而过,脸上的笑容依旧,恭敬道:“五爷,这杯酒我干了,您老往后还请多关照!”

韩漠表情淡定,抬起头,道:“有没有米饭?”

金笑佛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连连点头:“有有有!”大声吩咐道:“上米饭!”

很快,一名美姬端着玉盘,玉盘上面放置着白色的玉碗,里面盛着一颗颗白米粒饭,韩漠也不啰嗦,伸手拿过米饭,提起筷子,便开始用饭。

他吃的很慢,边吃饭,边品菜,每一样菜肴他都很有兴趣地品尝一番。

这一刻,韩漠看起来就像一个很有品位的美食家,从头至尾,只是将心思放在饭菜上,并没有说一句话。

金笑佛面色尴尬,与韩滨面面相觑。

韩滨咳嗽一声,正要说话,韩漠已经道:“三哥,要说话,等我吃完饭,我肚子饿着呢!”淡淡道:“给我再来一碗!”

于是乎,韩漠从头至尾吃着饭品着菜,偶尔喝喝酒润润嗓子,看起来很是悠闲,吃的也很认真,而座上的金笑佛和韩滨只是怔怔地看着。

三碗饭下肚,酒足饭饱,韩漠从旁边侍姬的手中接过洁白的丝绢擦了擦嘴,动作优雅而高贵。

“三哥,酒足饭饱!”韩漠拍了拍肚子:“咱们走吧!”

金笑佛脸色僵硬起来。

韩滨皱起眉头,“咱们……咱们这就走?”

“你不是说请我赴宴吗?”韩漠显出奇怪之色:“我现在是酒足饭饱,吃的很开心……谢谢三哥了,改天我回请你!”

韩滨无奈道:“小五,今儿个不是我请你,是……是金老板请你!”

金笑佛这才恢复笑容,起身拱手道:“五爷吃的开心就好,就怕五爷吃的不开心……!”

韩漠这才瞥了金笑佛一眼,表情淡然,“金老板,你既然有心谢罪,这次又是这般有诚意,看在三哥的面子上,上次的事情咱们就此揭过……这顿宴席我已经领了,事情到此为止!”说完,这才向韩滨道:“三哥,咱们该走了吧?”

韩滨面色也尴尬起来,看了金笑佛一眼,压低声音道:“小五,你……你总要给金老板一些面子……!”

韩漠皱眉道:“三哥,你这话我就不懂了。金老板这顿谢罪宴,我已经领了,已经是给他颜面了……你还要我做什么?”

金笑佛立刻上来,拱手道:“五爷,除了这桌子酒菜,为了表示在下的诚意,专门为五爷编排了舞蹈,还请五爷赏脸,欣赏一番舞蹈……!”

韩漠似笑非笑道:“原来还有舞蹈……三哥,有这安排?”

“有有有!”韩滨急忙道,向金笑佛道:“金老板,还不让她们上来……我这五弟最近公务繁忙,辛苦的紧,赶紧让舞姬们上来秀舞一番,给我五弟解解乏!”拉着韩漠的胳膊,笑道:“小五,天还早着,你先坐下来歇歇,到了这里,总要好好玩一玩的。三哥可告诉你,为了编排这舞蹈,金老板可没少花心思,这些舞姬,那也都是千里挑一的美女,保不准就有你喜欢的,三哥给你安排安排……春风一度,那也是大大的美事啊,哈哈……!”

金老板忙道:“三爷五爷稍等,我这便下去安排……!”竟是亲自下去安排。

韩漠瞪了他一眼,笑骂道:“三哥,你好那口,可不代表所有人都如你那般!”

“人不风流枉少年!”韩滨叹了口气,拉着韩漠重新坐下,摇头道:“小五,你可知道,三哥心里最近有些害怕了!”

韩漠皱眉道:“怕什么?”

韩滨苦苦一笑,低声道:“贺俊逸被砍脑袋,三哥去了刑场,远远瞧见,当时却很兴奋……!”沉默了一下,才道:“可是这几日来,三哥总是被噩梦惊醒……三哥梦见被砍头的是我自己……!”

韩漠眉头皱得更紧,低声道:“三哥,你胡说些什么……!”

韩滨凝视着韩漠,轻声道:“小五,咱们韩家四兄弟,我心中很清楚,最差劲的就是我。不说你和大哥,就是远在东海的二哥,我也是比不上的……我这一辈子,注定没有什么出息,也只能在这酒色之中度过……你们若是争气,我们韩家兴旺,我倒是能快活下去,但是……罢了,不说了……!”说到这里,韩滨一脸惆怅,端起桌上的一杯酒盏,仰首一干二净。

韩漠看着韩滨,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位三哥了解的还是很少,伸手轻轻拍了拍韩滨的肩膀,柔声道:“三哥,你有许多东西,是我们及不上的,不要妄自菲薄……!”

“知道母亲为何最担心我吗?”韩滨端着酒盏,轻轻晃动着:“那只因我最没出息,家人都觉得我应付不来事情,所以才担心我。就是我的亲兄弟,我那位大哥……嘿嘿,自小到大,那也是没有正眼瞧过我……我的父亲大人,那也是从未觉得我有出息……小五,只有你不嫌弃三哥,三哥求你的事情,你也从不推脱,三哥心里承你的情……!”

韩漠叹了口气,道:“三哥,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你我血脉相连……总是要捆在一起的……!”

韩滨将酒盏放在桌子上,挥挥手,笑道:“真是的,今儿怎说这些败兴的话……哈哈,小五,不说这些了,该乐的的时候,咱们好好乐乐就是。”

就在此时,金笑佛已经快步回来,一脸笑容道:“三爷五爷,已经安排妥当,这就可以出来为二位表演了!”

“可有个名字?”韩滨忽然问道。

金笑佛立刻道:“百鸟朝……雀!”

“雀”当然不是一般的雀,自然是孔雀,最美丽的孔雀!

百鸟朝凤自然是不能说的,凤凰这个词,在燕国是一个禁忌般的存在,燕国有帝无后,有龙无凤,所以“凤凰”更是忌言。

民间都会将“凤凰”换成孔雀。

很快,就见从两边莺莺燕燕出来一群舞姬,汇在厅前院子不算太宽阔的场子处,十二名舞姬清一色白色的羽衣,身姿优美,窈窕清丽。

而六七名粉衣乐妓则是分列在左右,手中拿着各般乐器,琴箫鼓瑟,很快就奏起美妙的音乐来,而舞姬们随着乐声的响起,也开始在院中轻盈曼舞。

厅门敞开,坐在桌上,就能从门中看到门外的舞姬们翩翩起舞。

韩漠微眯着眼睛,看着一群柔美的身姿翩然起舞,长长的水袖幻化多彩,就如同十二只美丽的燕雀在天空中遨游。

金笑佛在旁瞥了韩漠一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倒是韩滨看了几眼,了无兴趣,自己端着酒盏,偶尔品上一口,看起来似乎满腹的思绪。

本来很平和的曲子,忽然调子一提,变的更为悠扬,这让本来闭着眼睛听曲子的韩漠微微睁开眼睛,却忽然发现,场中的舞姬,豁然多出一个人来。

本来是十二名白色羽衣的舞姬,此时中间却多了一名身着彩衣水袖的美妙身姿来,那舞姬自眼睛以下,照着金光闪闪的罩琏,一条条金色的细细珠链,将她眼睛以下的面庞都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她身上的衣裳磷光闪闪,配着各类的彩色条纹,远远望去,真的如同一只身在百鸟之中的绝美孔雀,她的出现,顿时让四周本来颇为美艳的其他舞姬黯然失色。

光芒,只因为她一人的出现而霞光万丈!

而在这一刻,有一双眼睛的光芒也炽热起来,这双眼睛的主人,自然就是一直魂不守舍的韩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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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八章 幕后东家

韩漠很快就注意到韩滨的表情,就如同一个痴情的男子看到了仰慕已久的女子,那脸上的光彩异乎寻常的灿烂,而那一双眼睛透射出的光芒,也异乎寻常的炽热。

韩漠皱起眉头,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韩滨在前来的路上遮遮掩掩满腹心事,进了金钱坊更是魂不守舍,更是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人一样,现在看来,韩滨喜欢上的,正是眼前这名化作孔雀的舞姬。

韩漠禁不住仔细地打量起那名舞姬,却见到水袖飘动,其他的舞姬都是簇拥在此女的四周,一条条水袖漫天飘动,而孔雀舞姬的彩色水袖最是显眼。

那女子的身形微显丰瞍,但是体态却极动人,彩衣之下,酥胸饱满,那一抹腰肢却极是纤细,微微显露出的点点肌肤,却是凝脂般,白得耀眼,体态风流诱人,只可惜面容被金色的珠琏子遮挡,一时间却是看不清她的样貌。

韩漠瞧了一阵子,眉头忽地皱起来,他隐隐觉得,这女子竟然似曾相识,虽然掩住了面孔,但是她的丰瞍体态,却是颇有印象。

他在脑子中搜索着有关记忆,但是一时半会,却没有想出究竟在哪里见过!

韩滨却是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缓缓走出门去,站在大门前,痴痴地望着那孔雀舞姬,脸上带着兴奋之色。

韩漠瞥了韩滨一眼,却觉得此事当真有些诡异。

按理来说,韩滨既然迷恋这名女子,先前必定是见过的,区区一名舞姬,韩滨若真是喜欢,出言索要,想必金笑佛也是愿意献上的。

但是瞧韩滨的样子,那种痴迷之色,似乎并没有与那舞姬有过亲热,否则也不会这般魂不守舍。

虽说在韩漠看来,那女子身形颇为诱人,有让人迷恋的本钱,但是韩滨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御女无数,其中身形妖娆体态风流的那也是不在少数,却为何独独被这样一名舞姬迷的神魂颠倒?

韩漠摸着下巴,微眯着眼睛,只觉得这中间的事情实在有些古怪。

那孔雀舞姬身段风流,几个长步,靠近大门,随后抛起水袖,水袖飞舞之间,她的人又往回退去,那两条彩色的水袖,就如同两道彩虹,真是好看。

金笑佛嘴角带着笑意,是不是瞥眼看韩漠,见到韩漠也是盯着孔雀舞姬看,脸上微显得意之色,至若韩滨,金笑佛此时却并不关注。

韩漠凝视那孔雀舞姬良久,忽然闭上眼睛,脸上显出极为奇怪的神色,片刻之后,他才豁然睁开眼睛,眼中显出极其犀利的光芒,微微转头,看向金笑佛。

金笑佛此时却也正看向韩漠,四道目光相对,金笑佛看到韩漠眼中那骇人的冷峻目光,先是一惊,随即陪起笑脸,而韩漠冷冷一笑,低声道:“金老板……今夜可真是好戏!”

金笑佛一时没听明白,笑容有些发僵。

随着乐妓们走出的曲子越来越低,舞姬们那优美的舞蹈也渐渐到了尾声,孔雀舞姬率先退下,而那群白羽舞姬也如流水般袅袅退去。

舞姬和乐妓全都退下后,韩滨还痴痴地站在大门前,看着孔雀舞姬离去的方向发呆。

……

韩漠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韩滨的身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韩滨这才回过神来,神情有些尴尬,那脸上甚至有些发红,轻叹一口气,却是没有说话。

金笑佛此时却走过来,对着韩漠拱拱手,恭敬道:“五爷,金笑佛冒昧,请您随我来一下!”

韩漠淡淡道:“我正等着你请我去!”冷冷一笑:“金老板,拐弯抹角半日,现在才请我去见她,做事也太不爽快了!”

韩滨微微皱眉,韩漠和金笑佛的对话,他却听的有些迷糊。

金笑佛恭敬道:“不敢,是这般安排,金笑佛不敢擅自做主!”

“带路!”韩漠淡淡道,随即看了韩滨一眼,微笑道:“三哥,这边美貌舞姬如云,你且选上一位聊聊天,我很快就回来!”

“你去哪里?”韩滨有些发愣。

韩漠瞥了金笑佛一眼,平静道:“金老板……总是有些事情要对我说的!”

金笑佛已经叫道:“来人!”就见旁边转过来两名美姬,白白净净,身材窈窕,相貌也是极为美艳,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两名女子的相貌竟然是一模一样。

看起来,这竟然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你们好生伺候三爷!”金笑佛吩咐道:“若是三爷有一丝儿不高兴,可别怪我不客气!”

“是!”两名美姬盈盈一礼,一已是一左一右上前,各抱着韩滨的一只手臂,那丰满的胸在韩滨的手臂上蹭着,咯咯笑道:“三爷,我们姐妹来伺候你……!”拉着韩滨进了厅内,而韩滨神色却是黯然的很,并没有因为这一对姐妹花的出现而兴奋。

金笑佛这才对着韩漠拱拱手,道:“五爷,请!”

韩漠微微点头,金笑佛这才在前面亲自领路,从园子旁边的一处侧门穿过,便是到了一处花园子,里面芳草萋萋,鲜花满园,又是别有洞天。

沿着小青石板道路弯弯曲曲前行,经过一处小拱门,金笑佛才停下步子,指着前面点着灯火的雅居道:“五爷,东家就在里面等你!”

韩漠淡淡笑道:“我也正要看看你们东家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金笑佛只是笑笑,弯着身子,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韩漠再不犹豫快步前行,到得那雅居门前,轻轻敲门,淡淡道:“客人光临,做主人的却不出来迎接,这也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屋内先是一阵寂静,随后就听到脚步声响,步子极其轻盈,随即房门缓缓打开,一名妇人已经在门后盈盈施礼:“五公子大驾光临,妾身失迎,还请五公子莫怪……!”

韩漠站在门前,并没有进去,只是打量着眼前的这名妇人。

这妇人身着雪色绣花儿陵边长裙,套了一件水色的柔坎肩,腰缠水带,让她丰瞍的身体显出纤细的腰肢来,那眉目如画,三十左右年纪,肌肤却比普通的少女还要水嫩白皙,但是整个人透漏出的那股子妇人的成熟风情和妩媚诱惑,却又是少女远远及不上的,正是女人最具有魅力的时候,而这样的绝色妇人,更是比之美艳的少女有吸引力和诱惑力的多。

她的脸庞轮廓极美,五官更美,五官的比例就像是经过设计好的一般,岁月本是女人最大的敌人,但是女人最大的天敌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却没有丝毫的伤害,反而让这妇人更有风韵,更有吸引力。

她梳着妇人应有的宫髻,两只手儿轻扣在丰满的胸前,玉面儿微垂,却又能让韩漠大致看清她的脸庞,那一对水汪汪的眼儿,甚至微微往上瞟聊瞟,偷偷看了韩漠一眼,这般似看非看的模样,那当真是千分风流万分妩媚,换成是其他的男人,只怕早就被迷的神魂颠倒,不知身在何处了。

幸好韩漠见过秀公主的迷人风姿,也尝过艳雪姬的万种风情,否则只怕也会被这妇人引得心神悸动。

“这……似乎是我与夫人第三次见面了!”韩漠声音淡定,缓缓道:“夫人一向可好?”

妇人声音婉转,异常动听:“那日多谢五公子出手相救,这份恩情,一直无以为报,今夜五公子能够前来赴宴,让妾身能微报厚恩,妾身感激不尽!”

两人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韩漠似乎并没有进去的意思,只是看了夫人几眼,终于恭恭敬敬施礼:“韩漠参见王妃!”

……

这个充满诱惑力的绝美妇人,自然就是燕国宣德王的遗孀花庆夫人,韩漠当初在一家茶楼,碰到几名风国药商调戏花庆夫人,出手相救,那个时候,便是二人第一次相见。

韩漠方才在厅中看那“百鸟朝雀”之舞,心中当时就觉得那孔雀舞姬好生熟悉,虽然一时间没能想起来,但是随着孔雀舞姬曼妙的身姿在眼前曼舞,终是记起,这化装成孔雀舞姬的人,竟然就是当初救过的花庆夫人,那边是第二次见面了。

现在则是第三次相见,也是真正的见到花庆夫人的面容-----那一张充满成熟风情的妩媚绝美面孔,几乎能让所有男人都能心神悸动的美貌!

韩漠知道,这位花庆夫人,那是庆国崇仁帝的亲妹妹,当初魏国进攻庆国,庆国为了防止燕国从背后夹攻,送来花庆夫人嫁给当今燕国平光帝的亲弟弟宣德王。

花庆夫人在庆国,那是有着庆国第一美人的称呼,只可惜宣德王家有美妻却不知道珍惜,又或者贵族的秉性本就是放.荡不羁,整日里迷恋酒色,最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在平光六年去世,而花庆夫人也就成了寡妇。

据说宣德王去世后,花庆夫人深居寡出,名声极佳,是人们心目中的贞洁烈妇,韩漠在今日之前,从没有想到花庆夫人竟然是金钱坊幕后的东家。

这让韩漠很意外。

他更想不到,这般隐秘的事情,花庆夫人今日却泄露给自己知道,他实在不知道这个美艳动人的贵妇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花庆夫人站在门内,看起来端庄的很,只是那一双水汪汪的妩媚眼睛,总是让人感觉有一股子风骚从她的骨头里溢出来。

成熟风情,如同毒药般,令人难以抵挡!

韩漠心中只能感叹,花庆夫人当年号称是庆国第一美人,此言绝非虚言,即使是现在已有少女变成贵妇人,又有多少人能比得上她的风姿?

花庆夫人柔声道:“五公子无须多礼,在这里……就没有王妃之称了,你只是妾身的恩人而已!”

“不知王妃召韩漠前来,有何吩咐?”韩漠依然很恭敬地抱拳道。

花庆夫人幽幽叹道:“五公子,你便这般要折杀妾身吗?王爷早已辞世,我这王妃……又算得上什么真正的王妃……!”

韩漠不动声色,脸上依然保持着恭敬之色。

跟随金笑佛前来时,韩漠心中是存了七八分的念想,只觉得大有可能是花庆夫人,但却又不敢确定,毕竟这天下间身姿相同的也未必没有,但是到了这院子,花庆夫人打开这房门的一霎那,韩漠才清楚,自己的猜测那是准确无误。

“五公子,你为何不进来?”花庆夫人柔声道:“里面略备了水酒,妾身要敬五公子几杯,亲自向五公子道谢!”

韩漠回道:“韩漠不敢擅进王妃居室!”

花庆夫人眼波流动,道:“这里并无他人……!”

“正是因为没有其他人,韩漠不敢有损夫人的清誉!”韩漠语气很坚定:“夫人有吩咐,但说无妨,韩漠若是能办,必定会全力以赴!”

花庆夫人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之色,她对自己的风情那是十分自信的,别说这些年轻人,便是那些老奸巨猾的老家伙也未必能抵挡得住自己的风情,为何这年纪轻轻的韩漠却视而不见?

她幽幽叹了口气,莲步轻移,出了门来,道:“五公子既然坚持,这院里倒有小亭,你随妾身到亭子里坐一坐可好?”

韩漠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院子一角有一处八角小亭,里面有石桌石椅,四周更是栽植了花草,更有几根青竹挺立在旁,如同画卷。

韩漠恭敬道:“王妃吩咐,韩漠自当遵从!”

花庆夫人这才如同一朵飘渺的云彩,轻盈的步子移动,到了亭中,在一张石凳上坐下,韩漠则是站在亭子里,显得很恭敬。

“你……能不能陪妾身坐一坐?”花庆夫人看着韩漠,亭角挂着灯笼,那灯火照在她的脸上,妩媚风情中又带着一丝幽怨。

韩漠沉默了一下,终于在她对面坐下,只是眼睛一时不知道该瞧哪里,瞧她那张美丽的脸庞自然不好,瞧她那丰满的胸部就更不好,只能将目光放在亭角的灯笼上。

“王爷在世的时候……进项就少,而且他花银子如流水,去世的时候,王府里也就没有什么东西留下……!”花庆夫人幽幽道:“宫里给王府的花销又不多,王府里还有一大家子要吃饭……所以妾身才在幕后经营了这处金钱坊……也不过是想挣些吃饭的银子,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没有法子的……我又不能抛头露面,只能让金笑佛在前面照应着,这里的许多事情,我都是不知道的!”

韩漠听着,却没有说话。

他可不相信花庆夫人经营这家金钱坊是为了挣些吃饭的银子!

第四四九章 要命的意外

花庆夫人水汪汪的眼儿瞄了韩漠一样,幽幽叹道:“王爷在世的时候,在朝中的知交本就不多,他去后,我们宣德王府便更是门庭冷落鞍马稀了……妾身这王妃,也只是挂了一个名号而已,算不得真的……!”

韩漠立刻道:“王妃是皇族,身份高贵,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谁也不敢冒犯亵渎!”心中暗想:“宣德王去世,一般人自然不敢正大光明去你们宣德王府……你一个妇道人家主持王府,又不能理会朝事,那些官员真要敢上府,那还真是见鬼了。”

花庆夫人眼眸流转,她脸上是一种伤感之色,但是他的美眸子里却又是一种别样的风流,眼神和表情组合在一起,却更是有着一种极具风情的诱惑。

“五公子……!”花庆夫人轻启红唇,正要说什么,韩漠已经起身拱手道:“王妃,你唤我韩漠就是,若是再叫我五公子,那实在是愧不敢当的!”

花庆夫人沉默了一下,终于道:“韩漠,妾身知道你曾与金笑佛有些嫌隙……!”

韩漠立刻道:“王妃不必担忧,那早已是过去的事情,以后绝不会再提起……!”

“那就好!”花庆夫人含笑道:“妾身是妇道人家,不便出面,日后这金钱坊,还需你多多照顾……妾身在此先谢过你!”

韩漠声音平静:“王妃,燕京的治安,是由燕京府负责,韩漠是插不上手的。金钱坊好好做生意,那是不会有人敢闹事,即使有人闹事,燕京府的衙差们也一定会过来管束,王妃不必担忧!”

花庆夫人轻叹道:“韩漠,你……是怕与金钱坊扯上关系吗?”

韩漠摇头道:“并非王妃所想,只不过……各司其职,这实在不是韩漠能够插手的事情!”

一阵沉默。

就在此时,却从门外进来一名美姬,端着瓜果进来,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花庆夫人吩咐道:“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过来打扰!”

美姬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韩漠,坐下说话!”花庆夫人柔声道,温柔似水。

韩漠看了看天色,道:“王妃……天色已晚,我还是先告退……!”

花庆夫人幽怨道:“妾身刚刚说过,我这王妃……算不得什么,你若是要离开,我也留不住你的……!”凄凄惨惨戚戚,美貌妇人的脸上又洋溢起伤感之色:“到如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韩漠微一沉默,终是重新坐下,这一次他直盯着花庆夫人那成熟妩媚的俏脸,想了想,终于道:“王妃,说起来,韩漠还真有一事相求王妃!”

花庆夫人似乎有些意外,美眸凝视韩漠,问道:“何事?”

韩漠缓缓道:“收回我三哥的干股……让他离开金钱坊!”

花庆夫人柳眉蹙起来,沉吟了一下,才幽幽道:“干股……是金笑佛送给三公子……!”

“王妃是东家,没有王妃的应允,干股便到不得我三哥的身上。”韩漠平静道:“王妃,如今就你我二人在此,明人也不说暗话……你经营金钱坊是为了什么,我虽然很有兴趣,但是我可以答应你,不会派人去追查……但是无论王妃想做什么,莫将我三哥也带进去……他是我兄弟,我不希望他出任何事情……!”

花庆夫人娇美的脸儿微微一变,她看着韩漠,却见韩漠的表情异乎寻常的淡定,苦笑摇头:“韩漠,你难道以为妾身要害三公子?”

韩漠摇摇头:“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我只希望我三哥……平安无事!”

花庆夫人并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为了缓和一下有些压抑的气氛,她从果盘中拿起一根香蕉,葱指如玉,很优雅地剥开香蕉皮,“这是庆国的云蕉,你要不要尝一尝?”

韩漠摇摇头,这个时候,他并无品尝果品的心思。

花庆夫人如雨般的四根手指轻轻捏住香蕉,一根尾指微微翘起来,那姿势,那风韵,真是优雅到极致,美到极致。

她红唇湿润,香蕉进入她口中,轻轻一抿,滑腻无比。

韩漠觉得这种气氛还是有些怪异,看着花庆夫人品尝香蕉的媚态和姿势,他感觉自己的心儿跳的有些厉害。

“三公子会怪我们!”花庆夫人吃完半只香蕉,将另一截子放在果盘中,轻轻道:“三公子帮了我们很多,金笑佛对我说起三公子的好处,所以给了三公子一成干股……如今要是抽取他的干股,三公子一定很不高兴……而且金钱坊开门做生意,三公子喜欢这里,我们总不能拿着棍子赶他走……!”

韩漠眯着眼睛,淡淡笑道:“王妃如果想想法子,总会有办法的……!”顿了顿,轻声道:“王妃今夜请我来这里,更是将你这极为隐秘的身份让我知道,我想应该不只是向我道谢……是不是还有其他吩咐?”

这确实是韩漠心中的一个大问号,花庆夫人身为金钱坊幕后东家,这件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极为隐秘,今夜花庆夫人却是露出真面,韩漠实在不清楚这美妇人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他隐隐觉得这中间有很大的问题,但是究竟是何问题,他却是难以猜透。

贵为王妃,花庆夫人甘于化为孔雀舞姬给自己表演舞蹈,更是单独约见自己,这让韩漠十分清楚,花庆夫人对自己一定是有所求的。

她求的是什么?真如她方才所说,只是求自己保护金钱坊?这当然是鬼也不信的话。

韩漠总觉得花庆夫人是通过韩滨将自己扯进金钱坊来,至少让自己产生一种与金钱坊的亲密关系,但是……这样做的终极目的又是什么?

一个在燕国贵族阶层有着贞洁烈妇之称的王妃,为何亲自出马,要来迎合自己?

……

花庆夫人那张充满成熟风情的脸蛋儿忽然泛起一阵绯红,咬着嘴唇,瞟了韩漠一眼,这一瞟,风情万种,轻声道:“只是……只是说说话儿,并无……并无其他吩咐!”说到这里,那眼波儿似水,又看了韩漠一样,竟是微微低下头去。

她的两只手而放在小腹处,一根手指头绞着衣裙,看起来却是充满着一种羞涩的味道。

韩漠叹了口气,他这时候只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不可思议,如果是其他女人这般样子,韩漠一定以为是在勾引自己。

可是对方可是堂堂王妃。

堂堂王妃,难道会莫名其妙地来勾引自己?

难道是为了茶楼的那份恩情,这个充满着成熟风韵的美妇人想要以某种方式来报答一下?韩漠当然是不相信的。

今晚的见面,从头至尾都有一些诡异。

只是这美妇人这股子羞涩的韵味,又是在她本就诱惑力十足的风情上增添了几丝暧昧,所以韩漠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在这边呆太久。

他不知道这美妇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他才要小心谨慎。

“看来……你是坐不住了。”花庆夫人幽幽轻叹,“罢了,你且回去吧,日后若有机会,想请你过来说说话,还望你不要推辞……!”

“若无公务,自是不敢推辞的!”韩漠恭敬道。

花庆夫人妩媚一笑,她站起身来,莲步轻移,却不知为何,那丰瞍美妙的身体竟然往下瘫软,韩漠眼疾手快,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花庆夫人那皓玉般的玉臂,轻声道:“王妃……小心……!”

花庆夫人另一只手已经搭住韩漠的手,脸色有些苍白,一时间竟是站立不稳。

“王妃……你怎么了?”韩漠皱起眉头,他抓着花庆夫人的手臂,温润滑腻,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不该松手。

“妾身……妾身头晕……!”花庆夫人脸上微显痛苦之色:“你……你扶我回房……!”

韩漠一怔,他万万想不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你……罢了……!”似乎感觉到韩漠的不情愿,花庆夫人微微松开手,但是整个娇躯绵软无力,竟是再次往下瘫软。

韩漠无可奈何,这一下子拉着手臂也是不成了,另一只手探出,迫不得已环住了花庆夫人那纤细的腰肢。

花庆夫人气息急促,软弱无力,螓首靠在韩漠的身上,成熟夫人身上那股子让人欲罢不能的幽香,顿时直往韩漠的鼻子里钻。

韩漠能够看出来,花庆夫人并不是故意装成这样,她的脸色和气息,表明她的身体确实很不舒服。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这种情况,韩漠实在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若说是好事,与一个王妃这般亲密接触,一旦被人知道,后果实在不堪设想,若说是坏事,却能够与这样美艳的夫妇人近身接触,那也是三生有幸了。

韩漠的心理年纪,本就是对熟美妇人有一丝偏爱的。

“扶我……回房……!”花庆夫人声音柔弱,水汪汪的眼睛往上看,楚楚可怜地看着韩漠,韩漠只看一眼,心中一动,急忙撇开眼睛。

娘的,迷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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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真是要命............

第四五零章 如梦亦如幻

此时花庆夫人与韩漠身体相依,那丰瞍柔软的娇躯倚在韩漠的身上,最要命的是,成熟妇人那峰峦起伏的丰满胸部,正挤在韩漠的手臂上,软软的,却又有着结实的弹性,随着花庆夫人的呼吸,那一对丰满的胸上下起伏着,在挑动着韩漠手臂的敏感度。

终归是王室中人,又是当年庆国的公主,花庆夫人自然知道如何保养自己的身体,她肌肤的水嫩白皙以及弹性,那都是精心保养出来的。

气息急促,樱唇里香气飘动,韩漠环抱花庆夫人的腰肢,左右看了看,心中实在有些突突,这要是被外人看见,实在有些解释不清楚啊。

他知道此时自己一松手,花庆夫人身体无力,必定要软倒下去,所以这手是不能松的,就算这个时候喊人帮忙,那也是不能的,被下人们看到这幅场景,且不说自己名声如何,花庆夫人的清名那必定是要受损的。

花庆夫人绵软无力,呼吸急促却又很轻,韩漠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这一下子更是吃惊,只见这美妇人的脸庞已不是苍白之色,那白嫩的都要滴出水来的俏脸上,竟然布满红潮,美眸似闭微闭,从眼睑透出的目光,似水般柔,却又似火般媚。

韩漠万般无奈,也就当做是助人为乐,小心翼翼扶着花庆夫人的腰肢,平复那颗扑通扑通跳得有些急促的小心肝,轻声道:“王妃……我扶你进屋,你……你小心些……!”一只手扶着花庆夫人的胳膊,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肢,便要出亭子回屋。

花庆夫人脸上的绯红越来越浓,韩漠不经意间,甚至觉得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真要溢出水来,不敢多看,轻移步子。

花庆夫人走了两步,看起来真的是全身没有一点儿力气,走出亭子这几步,似乎便已经费劲了她身上的体力,软软地倚在韩漠的身上,带着几分羞意,轻轻道:“妾身……妾身走不动了……!”

韩漠皱起眉头,他能感觉的出来,花庆夫人此时这般景象,绝不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勾引自己,似乎她的身体真的出现了某种不正常。

看她绯红的脸蛋儿,还有那春水欲滴的美眸,韩漠甚至觉得花庆夫人不是什么病,倒像是中了毒一样。

他冷静下来,四下里看了看,这处小院子极为偏僻,四周没有半点声息,刚才花庆夫人更是吩咐没她命令下人不可过来打扰,所以四下里更是没有其他人影。

他想不通花庆夫人先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中毒?

难道在见到她之前,这个美妇人便已经被人下了毒?是谁下的毒,为何要下毒?

韩漠心如电转,眼眸子光芒一闪,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放在石桌上的水果,那是方才谈话中间一名美姬送过来,花庆夫人品尝了一根香蕉,总不会是那香蕉里面含有毒药吧?

花庆夫人身上的魅香直往韩漠鼻中钻,韩漠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绪,这样一位美人贴身而靠,若说没有一丝动心,那是糊弄人的鬼话。

但是韩漠知道这个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那是宣德王的王妃,绝不可冒犯。

“王妃……这……这可怎么办?”韩漠低声道,出亭子仅仅走了几步,花庆夫人便支撑不住,此处离房间还有蛮长一段路,那可如何过去?

“你……你是男人……你想不出法子吗?”花庆夫人声音柔弱起来,酥胸起伏的也愈加剧烈,她穿的衣裳那是上等丝绸,薄的很,酥胸挤在韩漠的手臂上,韩漠竟然隐隐感觉到她那胸前的凸点已经坚硬起来,心中更是吃惊。

毫无疑问,花庆夫人的身体正在起着某种异样的变化----要命的变化啊!

……

韩漠扶着花庆夫人,就站在亭子边,脸上无奈得很,这种情形,饶是他平日里颇为精明,此番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总不能将花庆夫人丢在这里不管吧?

“五……五公子……!”花庆夫人微微咬着红润的香唇,羞意更盛,呓语般低声道:“事急从权……你能不能……能不能抱我回屋……!”

韩漠一怔,低声道:“王妃,这……这可万万不敢,韩漠不敢亵渎王妃……!”

花庆夫人轻叹道:“难道……难道你我就一直这样站着……时间久了,三公子见五公子……迟迟不出去,只怕担心……他要是寻到这里来,那便……那便更不好了……!”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二人此时相依在亭外,姿势暧昧,任谁看见,都会觉得二人之间有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花庆夫人素以贞洁烈妇著称,韩漠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是一位贞洁烈妇,但是这般样子被外人瞧见,对于花庆夫人的声誉来说,那是极大的重创。

他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王妃……韩漠……韩漠若有得罪,你……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花庆夫人声音柔美,轻轻“嗯”了一声,这一声是鼻音发出,犹如轻轻呻吟一般,勾魂摄魄,韩漠急忙收住心神,想将花庆夫人横抱起来,可是却实在有些犹豫。

他倒不是做事拖拖拉拉,更不是不敢碰女人。

他不敢轻易下手,原因有二,第一自然是顾及花庆夫人的身份,抱着一名王妃进屋子,虽然是很多男人心中意淫的美事,但是真要放在台面上,那却又是顾及颇多的事儿了。第二则是韩漠心中从头至尾都存了谨慎的小心,他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花庆夫人布下的一个套子,因为他无法洞悉花庆夫人笼络自己的真正目的,所以每走一步,他都必须小心谨慎,以免被这美妇人抓到什么把柄。

花庆夫人那水汪汪的眼眸子深处,竟是划过一丝凄楚之色,轻轻叹道:“五公子……你……你是不是嫌弃……嫌弃妾身……!”

韩漠无奈道:“王妃言重了,韩漠这就奉命!”一咬牙,再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花庆夫人横抱起来,一手托双腿,一手则是托着花庆夫人那光滑如玉的玉背,低声道:“冒犯了!”

他力气巨大,花庆夫人虽然身体丰瞍,但是她那点体重,在韩漠的手中实在算不得什么,韩漠怕被人突然进来看见,快步抱着花庆夫人往屋内去。

花庆夫人的身体丰润异常,抱在怀中,甚至有些发烫,那红扑扑的俏脸上,含着三分春意,更有三分的羞涩。

她微闭着眼睛,透过那一条小小的眼缝看韩漠清俊的脸,只见韩漠神情淡定,不知为何,花庆夫人心内竟有一丝失落之感。

她自然不知道,韩漠的内心此时可不像他的表情这般波澜不惊。

一个身份高贵的美妇人,那丰满的身体就在怀中,曲线起伏,酥胸荡漾,横抱在怀中的美态实非语言能形容,这样的熟美尤物,任何男人都要心动,更何况韩漠血气方刚,岂能不心动?只不过他掩饰的极好,不让自己心里的那种情绪在面上表现出来而已。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与这妇人,绝不可在此时发生那些勾人心魂的故事。

若因美色而让自己陷入危险之境,那可是大大不妙了。

他的手抱着花庆夫人的大腿,这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熟美尤物腿上的滑腻程度以及那结实的弹性,对此,他心中还是颇为诧异的。

不管如何,人的肉体总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有所变化,特别是女人,更是会在岁月的摧残下,肉体变的松弛,没有光泽,更不会存在弹性。

艳雪姬年近三十,身体结实光滑,那是因为艳雪姬是习武之人,拥有那般光滑的肌肤和结实的肌肉自然是很正常。但是花庆夫人看起来并不像习武之人,三十多岁年纪,身上的肌肤依然如同少女般光滑而富有弹性,那却极是难得的。

他自然不知道,花庆夫人为了保持身体肌肤的年轻,一直以来,都是洗冷水浴,这也让她的肌肤延缓衰老,如同少女一般。

韩漠进了屋内,看到旁边有一处珠帘小门,心知那里面可能就是花庆夫人的房间,本还犹豫是否要进她的房间,但一想连人都抱在怀里,又何必顾忌小小的房间,也不犹豫,抱着花庆夫人进了去,只一进屋内,便闻到一种奇怪的香味,那香味异常的特别,如同花香,又如同女人身上的体香,难以辨别。

屋内点着油灯,却不是很明亮,正中放着一张软榻,四周以粉红色的真丝罗帐遮挡,耳听到花庆夫人轻声道:“你……抱妾身到床上去……!”

这是多么具有诱惑性的一句话啊!

韩漠却很冷静地走到床边,愈靠近床边,房间那股子香味也就愈加的浓重,而且粉红色的真丝罗帐在灯光下泛着粉红的光芒,这屋内的气氛,异常的暧昧。

韩漠将花庆夫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看着那丰满的美妙身体躺在罗帐之中,更是看着那张红润美艳散发着成熟韵味的美丽脸庞,鼻中闻到那股子浓郁的怪香,心中一荡,竟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

他赶紧收起那种念头,正要辞别离开这里,却听花庆夫人轻声道:“五公子……帮我倒杯水……!”

韩漠皱了一下眉头,左右看了看,见到旁边的一张小桌子上摆放着茶壶,上前去倒了一杯清水,走到床边,喂了花庆夫人喝下。

他将杯子放回去,回到床边,拱手道:“王妃,韩漠……先告辞了……!”

花庆夫人闭着眼睛,气息急促,两条浑圆的腿儿似乎很难受地蹭着床上的锦被,衣裙滑下,里面白色的亵裤已经显露出来,幸好穿了这条亵裤,否则两条腿儿的雪肉便要显露出来。

她脸上的肌肤已是绯红无比,就像火烧一样,贝齿咬着红唇,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妩媚含春,却又带着一丝难受,两只手竟是搭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揉捏起来,似乎已经感知不到韩漠就在身边。

韩漠口中发干,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急忙道:“王妃,我这就叫人过来……!”便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花庆夫人呓语般道:“水……给我水……我还要水……!”此时此刻,她的额头上,竟然渗出香汗来,那香汗珠子,顺顺着光滑的肌肤往下滑落。

韩漠急忙又去倒了杯水,回转过来,这一下子看到,却更是大吃一惊,却又*焚身。

只见花庆夫人的一只手依旧在胸口揉.搓,胸口的衣襟被她自己扯开,显露出大半边雪白肥腻的丰满乳.房来,而另一只手却已经滑到裙底,在那处抚摸着。

她的纤腰扭动着,带着肥美的香.臀往上挺动,划着魅惑人心的弧度,让人喷血!

这简直就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图。

花庆夫人咬着唇,眼睛微微张开,星眸迷醉,呓语般,声音异常的诱惑:“喂我喝水……我口渴……!”

韩漠也不知该不该上去,心惊胆战,这时候要是有人闯进来,那真是了不得的事情。

看着花庆夫人春意撩人,他的心中猛地一惊,终于想到什么,喃喃自语:“难道她中了……春药……!”此时灵光忽至,闻到屋内那股子浓郁的香味,大感熟悉,终是想起来,这种香味,他曾经竟是真的闻到过。

那还是在东海时候,昌德候曹殷曾经送给他一份礼物,那是很诡异的礼物,韩漠清晰地记得,那是一种催情的胭脂,叫做丝萝胭脂,只需一点,就可以激起人的情.欲来。

如今这房间内充斥的浓郁香味,似乎就是那一种丝萝胭脂。

怪不得自己方才看到花庆夫人躺在床上的美态,便有一种极冲动的想法,现在想来,是这催情胭脂的香味让自己心神悸动。

如此一想,他心中稍微好受些,自己终究不是一个浪荡无行的男人。

花庆夫人只怕是一开始就中了春药,如今又加上这丝萝胭脂的催情,火上加火,才会心神迷离,出现如今这幅春色撩人的场面。

难道这都是花庆夫人预先布置好的?

她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所谓的“贞洁烈妇”,只不过是她故作正派,私底下的生活却是如此放.荡不堪?难道她今天晚上请自己前来,就是为了勾引自己,要与自己上演一出春宵好戏?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反而不可怕了,就怕在这后面还存着其他的阴谋。

韩漠满腹疑问,耳边却传来花庆夫人媚死人的声音:“给我水……水……!”

韩漠眉头紧皱,凑近过去,大片的丰满雪乳就在眼前,她两条腿紧夹着,咬着红唇,成熟风骚,魅惑如妖。

“王妃,水……!”韩漠撇过头来,将茶盏凑过去,却觉得一道香风扑鼻,自己的手臂却被花庆夫人拉住,他一时没有防备,花庆夫人的力气却又不知道何时恢复许多,这一拉,竟是生生地将他拉到床上,伏在了花庆夫人的身上,而手中的茶杯,已经打翻在床上,将床上弄湿了一片。

韩漠大吃一惊,便要翻身起来,抬起头,却是发现,花庆夫人那一堆雪峰,就在眼前,那挺立起来的红樱桃,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年过三十,花庆夫人的酥胸依然饱满结实,如同白雪堆积的山峰,雪嫩无比,上面的青筋甚至都能因为肌肤的娇嫩而看得清晰。

樱桃没有因为人到中年而变色,依然是粉红无比,依然是充满着魅惑,在红罗帐的映衬下,更是殷红如花,娇艳地绽放着,异常妖艳绚丽,让人痴迷让人醉,如梦亦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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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会为写这一类章节而写,有作用!

第四五一章 男子

韩漠闭上眼睛,如果换一个环境,他倒有可能忍不住冲动做些不该做的事情,但是明知这处有可能是陷阱,那是绝不敢胡来的,即刻从花庆夫人的身上爬起来,喘了几口粗气,然后又深吸一口气,耳听着花庆夫人发出诱人的轻吟,不敢多呆,快步走出了粉红色的房间,到了厅中,才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人过来,毕竟花庆夫人这般模样,若是被那些下人们看见,清誉也是大大受损的。

今夜赴宴,却变成这般一副光景,让韩漠暗暗后悔此行。

就是在厅中,也能听到从房间中发出的一阵勾魂的低吟,而且房中的那股丝萝胭脂的香味还往外面飘过来,韩漠知道这种胭脂若是吸得多了,身体就会产生情.欲上的亢奋,不敢留在屋内,急忙出门,顺手将大门带上。

他站在门前,微一沉吟,目光猛地投到院子里的那座八角亭,快步过去,从怀中取出一根金针来。

这是西花厅的试毒工具,只要沾染任何一丝药物,颜色就会发生变化,他将金针插进花庆夫人未曾吃完的半根香蕉里,随即拿起来,走到亭角的灯笼旁边,将金针放在眼前。

果然,一瞬间,那根金针已经泛起一阵淡淡的赤红色。

韩漠皱起眉头,他清楚,通常而言,能够取人性命的毒药,那都会显出黑色来,此时金针泛红,表明这香蕉之中确实带了毒性,却又不是伤人的毒药。

他握紧拳头,眼睛眯起来。

之前那名美姬送来瓜果,韩漠只当是普通的待客之道,却没有想到那美姬却是别有用心。

现在想起来,如果自己也吃下瓜果,后果将会如何?会不会真的与花庆夫人发生某种关系,然后落入别人的圈套?

这圈套究竟是谁设下来?是不是花庆夫人自导自演?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韩漠又望向那灯火闪烁的屋子,终是一咬牙,快步离开了院子。

这里绝不能待,今夜的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他相信这中间必定有阴谋,在自己没有摸清这些底细之前,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

……

韩漠离开院子的一瞬间,从院子的角落里,缓缓走出一名锦衣男子来,望着韩漠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很快,这名男子便走到大门前,轻轻推开大门,然后顺手将大门关上,插上门闩,这才背负双手,走进花庆夫人的房中。

花庆夫人身上的衣裙已经被她自己撕得极为残破,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出来,春光大泄,而花庆夫人浑身上下香汗淋漓,就像是从水池子里爬出来一样,鼻息粗重,不知是快乐还是痛苦,发着异样的呻吟,眼神涣散,先前梳的整整齐齐的宫髻,此时却已是蓬乱一片,乌黑的秀发散落开来,那是一种极为怪异的美艳。

她的身体看起来虚弱得很,身体已经不再扭动,那涣散的眼神看到背负双手站在床边的男子,立刻呓语般地道:“救我……救我……!”

男子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只白色的瓷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这才收起瓷瓶,上前扶起花庆夫人,将药丸放进花庆夫人的嘴中,淡淡道:“吞下!”

花庆夫人将药丸吞下,螓首靠在男人的怀中,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花庆夫人那急促的喘息终于缓和下来,她脸上那动人的潮红也渐渐消退,很快,又恢复了白皙的面孔。

男子环抱着花庆夫人,并没有说话,脸上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许久之后,花庆夫人才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男人一眼,又重新闭上,轻声问道:“你……在水果中下了春药?”

男子平静道:“我只是壮你的胆子!”

“如果……如果他真的要了我……你就眼睁睁看着?”花庆夫人神情凄楚,身体竟然有些颤抖。

男子在花庆夫人的额头亲了一下,温柔地道:“我们都说好的……你后悔了吗?”

“没有!”花庆夫人立刻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男子微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的花儿为了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们做这些,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没有付出,便不会有收获……!”

花庆夫人娇躯依然颤抖着,伸手从床上拉过锦被,遮挡住自己赤裸的身体,轻声问道:“你在水果中,下了……什么药?”

“这很重要?”男子反问道。

“我吃了香蕉,浑身燥热,而且……而且没有任何力气……!”花庆夫人道:“难道你就不怕韩漠也吃下水果,变成我一样……两个人都没有气力,又如何达到你的要求?”

男子平静道:“因为我猜到,他肯定不会食用。而你食用之后,就该明白我的意思……你做的很好,让他送你到了房中!”他挺起鼻子闻了闻,声音如水:“你闻这胭脂香味,多么的让人兴奋……!”

“那为何……为何我进来之后有了气力?”花庆夫人问道。

男子微笑道:“水。你喝了一杯水,那杯水会让你的气力恢复,但是会让香蕉里含的药物更加有效地发挥,结合这美妙的丝萝胭脂……你的诱惑力便无人可以抵挡!”

“可是……韩漠抵挡住了!”花庆夫人闭着眼睛道。

男子叹了口气:“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想不到,还有男人抵挡得住你的诱惑……!”他轻轻一笑:“韩漠……果然不简单!”

花庆夫人沉默着,片刻之后,才低声道:“我是不是……不用再这样了?”

“你不愿意?”男子的声音变得冷漠起来。

花庆夫人凄楚一笑,道:“可是……我已经失败,我吸引不了韩漠……!”

男子松开保住花庆夫人的手,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沉默片刻,才道:“这一次没有成功……确实令我很意外,但是……我们还要准备下次机会!”

“你为何非要这样?”花庆夫人声音很轻,双眸中已经滴出泪水来:“就算成功,对你又有何好处?”

男子淡淡道:“我似乎已经对你说过……韩漠只有拜在你的石榴裙下,我们才能够控制住他……而且,只要抓住这个把柄,我们随时可以让韩家和范家决裂……我不想看到这两大世家结盟在一起,我只想看到他们死斗下去!”

花庆夫人娇躯颤抖着,垂下头,却没有说话,眼眶中的泪水却情不自禁地往下滴落,如同珍珠,落在香丝锦被上。

“今夜没有成功,并不代表韩漠不喜欢你。”男子声音平静如水:“或许他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机会……!”他转过身来,又重新回到床边坐下,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轻轻地为花庆夫人拭去泪水,柔声道:“我们如今付出的代价,今后会得到百倍千倍的回报……!”

花庆夫人将螓首靠在男子怀中,哽咽道:“我不想这样……这样我觉得我很脏……我们罢手好不好,我受不了……!”

男子的声音冷下来:“莫非你要让我曾经的努力付诸东流?难道你想看着你爱的男人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不,这是我无法接受的……除非我死!”他声音异常的坚定:“无论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到了如今,我都会走下去,即使你不帮我……即使粉身碎骨,我也要走下去!”

花庆夫人闭上美眸,不再言语,她脸上的凄楚之色,让她看起来有着一种别样的凄美。

“韩滨是迷上你了。”男子缓缓道:“你不必献身于他,但是……却要勾住他,让他为你神魂颠倒!”

花庆夫人身躯一颤,问道:“为何?他……并不是你想要的猎物,为何还要对他假以辞色?”

“因为他姓韩!”男子冷冷笑道:“韩家自诩团结一心,韩漠与韩滨的感情也是极好,只要控制住韩滨,韩家就脱不了与金钱坊的关系……韩漠也摆脱不了与金钱坊的关系,只要有牵连,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花庆夫人沉默着,凄美的脸上终是苦苦一笑:“我知道了!”

男子这才显出微笑,上前握住花庆夫人白如玉般的小手,柔声道:“花儿,我知道,你绝不会抛弃我,你一定会帮助我的!”

他的笑,看似温柔,却异常的诡异。

……

回程的马车中,韩滨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韩漠,这眼神让韩漠浑身有些不舒服,淡淡道:“三哥,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别那这种眼神看着我!”

韩滨叹了口气,问道:“小五,你去见的……是金钱坊的那位东家?”

韩漠皱起眉头,道:“你知道金钱坊不是金笑佛的?你知道它背后还有一位大东家?你……可从未告诉我这些!”

韩滨有些尴尬,低下头,轻声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瞒你,只是……只是没来得及对你说!”

“你认识金钱坊的东家?”

“认识!”韩滨点头道。

“见过面?”

“见过两次!”

“说过话?”

韩滨脸上显出幸福的神色:“是,我们说过十三句话!”

韩漠闻言,心一沉,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韩滨能够如此清晰地记住与花庆夫人说过多少句话,这种迷恋已经不是一般意义的喜欢了,毫无疑问,韩滨已经坠入了情网之中,深深地迷恋着花庆夫人。

韩漠沉吟着,终于缓缓问道:“你……很喜欢她?”

韩滨毫不犹豫地道:“是,我喜欢她。他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真正喜欢的女人……!”

“那你知不知道她是谁?”韩漠皱眉问道。

韩滨奇怪道:“小五,你犯傻了吗?她是金钱坊的东家,我称她为花夫人!”

韩漠叹了口气,如此看来,韩滨竟然不知道金钱坊幕后这位女东家乃是宣德王的遗孀花庆夫人,靠在车厢中,凝视着韩滨,一字一句道:“三哥,小五有一件事情相求,你能不能帮我……不,而是你一定要帮我!”

“你说!”韩滨立刻道:“只要三哥能做到,一定会帮你!”

“离开金钱坊!”韩漠一字一句道:“忘记那个女人!”

“不可能!”韩滨斩钉截铁,回答的很干脆:“所有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这件事……绝不可能!”

韩漠冷然道:“你必须做到,为了你自己,为了我,为了……韩家!”

韩滨倔强地摇头:“小五,便是族中将我赶出去,我也不可能忘记她!”他的神色坚定无比,韩漠看他的表情,心中就知道,要让韩滨断绝与金钱坊的来往,忘记花庆夫人,那是比登天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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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人生潮起潮落,譬如朝露..........

第四五二章 手段

燕历平光九年五月二十,这一日燕京的天气并不好,昏暗的很,天上乌云密布,只不过这场雨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鄂青仑昨日出殡,无数官员相送,皇帝更是下了一道旨意,允许鄂青仑的寿材进入豹突营转一圈,让这位尽忠几十年,为燕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将在死后依然能够看一看他的部下。

全军戴孝,韩漠与豹突营的众多将领一路相送,身着白甲,送着鄂青仑入土为安。

鄂青仑丧事一了,旨意立刻下来,今日朝会,文武百官上朝议政,所以一大清早,东宫门一开,群臣入了燕安殿整理妥当,听到执事太监那尖利的嗓音喊起“群臣入殿”,两条长龙齐头并进,过东阳门,踏上汉白玉拱桥,一路前行,终是两条长龙般进入了议政的太平殿。

萧太师一如既往地位列文臣之首,坐在楠木雕花大椅上,看起来又显得苍老几分。

朝臣们心中都清楚,萧太师在处理贺家一事上虽然算得上积极,但是贺家毕竟有他的亲人在其中,女人上吊自杀,外孙被砍了脑袋,对于一个垂暮老人来说,这终究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而且大家也都清楚,韩家这一次,那是与萧家真正地结成了死仇,这两大家族在未来的日子里,必定会剧烈的撞击,直到有一方灰飞烟灭为止。

若是从前,大家都相信韩家会是最终的失败者,但是如今韩家在朝堂混的风生水起,实力大增,而且与范胡两大世家结盟,势力已经今非昔比,萧家要搞垮韩家,实在是困难重重,而韩家要想搞倒有着神武将军萧怀玉的萧家,几乎也是没有可能的。

韩漠是要回京叙职的,所以也进了早朝。

片刻之后,传来执礼太监的叫声:“皇上驾到,众臣早朝!”

平光帝从侧殿缓缓出来,坐上龙座,臣子们立刻跪下参拜,高呼万岁,而皇帝挥挥手,“众爱卿平身!”

众臣起身来,却都看见,皇帝似乎憔悴了很多,精神很不好。

执礼太监上前来,高声道:“有本上奏,无事退朝!”

于是便有官员出列,奏了事务,朝臣们又是一番争论,一个多时辰过去,皇帝更是显得疲惫,等又一项事务议定,才淡淡道:“说说宜春那边的事儿吧……太师,那边如今情况如何?”

萧太师颤巍巍地起身,似乎有些站不住,拱手道:“回禀圣上,宜春灾情已经大体稳定。工部尚书萧怀金尚驻守在大常江之畔,率众加固堤坝。灾民们也都络绎返乡,地方上安排的也极顺利!”

皇帝微点龙首,道:“司徒静倒也是有本事的!”

话声刚落,出来一名御史奏道:“启奏圣上,司徒静身为宜春郡守,却不知洁身自好,贪赃枉法,更是与地方乡绅勾结,贻害百姓,臣请圣上严厉处置司徒静!”说完,他从袖中取出几份册子:“这是宜春百姓写的状纸,随处可得,微臣得了几分,有商户,有农民,更有读书士子……!”

执事太监急忙跑过来接过状纸,上呈皇帝。

皇帝接过状纸,随便翻看了一番,才道:“这上面的罪状,吏部此番派人前往,可查实清楚?”

吏部尚书苏观涯已经出列道:“启奏圣上,司徒静在宜春的口碑极为恶劣,确是与地方士绅多有勾结。前番被诛除的贺家,那是与司徒静交情非浅,这亦是宜春百姓都知道的事情,贺家图谋造反,这司徒静身在其职,却毫不知晓,罪不可恕!”

当下便有数人出列弹劾司徒静,更有人说司徒静与贺家一党,是贺家余党,必须处死。

出列的,大都是萧家和苏家的官员,双方这一次倒颇为默契,那都是要将司徒静往死里整。

萧家自不必说,司徒静背叛贺家,更是在十三道红头折中有他一份,大肆揭露贺家的罪责,作为贺家的同盟,萧家那是定然要将这扎眼的叛徒清理掉的。

在苏家的眼中,司徒静与贺家有勾结那是不容置疑的,如今贺家灭亡,司徒静若还在那个位置上,要么是被萧家收复,要么就是被韩家收纳,无论这两家哪一家收拢司徒静,对苏家来说那都是有害无益,所以苏家要整死司徒静,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萧苏两家出马,司徒静几乎已经必死无疑。

朝臣们都是小声议论,韩玄道则是淡定自若,脸上神情无丝毫的波动,反倒是范云傲那边向韩玄道瞟了一眼。

韩漠此时却已经不是站在尾列,他有御林军护军参领之职,居武将行中间。

皇帝坐在龙椅上,神情淡定,平静道:“如此说来,这司徒静是辜负了朕对他的信任?”他眼睛终是瞟向在朝堂中站立良久的韩漠,叫道:“韩漠可在?”

韩漠急忙出列,屈身恭敬道:“微臣在!”

皇帝看着韩漠,问道:“这次赈灾,你从头至尾都是在宜春郡……那司徒静有罪无罪,你可知晓?”

韩漠脑子飞转,他不知道皇帝面对满朝文武,却偏偏要找自己出来回答这个问题,实际上他心里对于能不能保住司徒静也是不敢确定,毕竟司徒静所处的位置极其敏感,想杀他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

各大世家都有其各自的打算,萧苏两家要整死司徒静,那是意料中事,至于韩胡范三家,那却是各人心思各自知了。

“臣……略有所闻,也略有所见!”韩漠尽量让自己的语言谨慎一些,在这朝堂上,一句话说错,搞不好就被其他人抓住把柄进行攻击。

皇帝“哦”了一声,道:“那你觉得司徒静有没有罪?”

“有罪!”韩漠立刻道,随即话锋一转:“只不过……罪不至死,甚至可以说,此番司徒静的功大于罪!”

苏观涯不动声色,倒是有一名御史已经大声道:“韩漠,你是要为司徒静开脱吗?司徒静罪责难逃,你存心包庇,有何居心?”

韩漠淡淡一笑,朝堂上这种菜市场般的指责,他已经见识过,只是冷冷道:“这位大人,圣上在询问我宜春事宜,我也是在向圣上叙职,你这突然插言进来,是要斥责我,还是要阻挡圣上询问国事?”

那御史一愣,本来朝堂相争是燕国朝堂的一大特色,一直以来也就这般过来,他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但是韩漠此时反过来指责于他,轻描淡写,但是罪名却很重。

皇帝毕竟是皇帝!

抢皇帝的话头,朝中虽然经常出现,只不过一直没有人这般指责出来,这事儿若真论起来,那便是大不敬,事情可就变的可大可小了。

皇帝嘴角滑过一丝笑意,只是神情依然淡漠的很。

那御史终是语塞,不敢再说,他是害怕若是再多说两句,其他势力便会借机发难,搞不好真要在朝堂上获得一个大大的罪名。

皇帝问道:“你口中的功大于过……又是个什么说法?”

韩漠恭敬道:“回圣上,正如吏部诸位大人所查,司徒静在宜春任职期间,确实与地方乡绅走的很近……例如说刚刚因为谋反被平定的贺家,司徒静与他们确实是有交情的。”顿了顿,又道:“不过微臣倒是觉得,身为一方官吏,总要与地方上的乡绅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否则要想造福一方百姓,只怕是很困难的。真要做起事来,有地方乡绅的阻扰……总是不好办的!”

皇帝捋须微微点头,瞥了萧太师一眼,只见老太师的神情看起来异常的疲倦,因为方才起身奏事,站在朝堂上的身躯也微微晃动。

“太师身子不好,还是先坐下吧!”皇帝淡淡道。

萧太师拱拱手:“谢圣上!”缓步退回椅边坐下,瞥了韩漠一眼,却问道:“韩漠,你说地方官员应与当地士绅百姓连成一片,这话老夫觉得不无道理,若是能为民谋福,多与百姓交流,那自然是好事。只是据老夫所知,司徒静与贺家交往甚密,似乎暗中还帮贺家做过不少事情,这堂堂朝廷命官,却要听从地方士绅的差使,只怕是说不过去吧?”

韩漠立刻道:“回太师,这些事情,我是听说过的,就是此次前往宜春的大理寺和刑部官员,我想诸位大人也都是听说过的……只不过据下官所知,司徒静为贺家暗中做事,这些也都是流于市面上的传说。苏克庸苏侍郎在世的时候,亦曾率领吏部诸位大人彻查过司徒静的罪证……只不过……!”他瞥眼往苏观涯看了一眼,道:“只不过吏部诸位大人似乎也没能找到司徒静的罪证……!”

顿时有几名吏部官员低下头,在宜春时候,韩漠对他们也是颇多照应,最为重要的是,韩漠所说是事实,他们确实没能找到司徒静的罪证,想要拿出证据也是拿不出来。

司徒静自己的罪证,自然早便销毁,贺学之的书房也是一把火被烧光,所以要想找到弹劾司徒静的铁证,实在是困难的很。

朝堂上争论司徒静的罪责,实际上就是要对宜春郡进行势力上的重新划分,牵扯巨大,只有除掉司徒静,一些家族才有可能让本方势力人物去代替。

皇帝望向苏观涯,问道:“苏爱卿,吏部可查有实据?”

苏观涯神色依然淡定,道:“回圣上,并无实据!”

“嗯!”皇帝微微点头:“为官一方,有些谣言攻击也属正常……毕竟是为朝廷办事,得罪了一些人,从中滋事也是难免的。若是因为一些谣言,便要惩处一方大员,这总是要让臣子们心寒的……京官不知地方官员的难处,都是要互相体谅些!”显出淡淡的笑意:“司徒静这个人曾经是朕钦派到宜春去的,也是有些才干的。这一次他检举贺族谋反,在灾后的事务中也是处理的井井有条……说起来,也是个人才!”

众文武百官一时都没有做声,这是个极其敏感的话题,要说话,总是要谨慎而言的,只不过大家却都听出来,皇帝的意思,似乎并不想司徒静倒台。

韩玄道终于出列道:“圣上英明,若因一些流言蜚语便要治罪一方要吏,传扬出去,只怕对我朝廷的声明大有影响,更是让各处地方官员心生惶恐,于社稷不利!”

萧太师咳嗽两声,才缓缓道:“贺族暗中聚敛装备兵器,身为一方之首,司徒静却毫无察觉,那也是有失察之责,这……却是免不了的!”

皇帝皱起眉头,随即颔首道:“失察之责,下旨罚俸两年,这郡守之位……!”皇帝并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在考虑中。

众官都将目光投向皇帝,等他裁决。

皇帝想了想,终于道:“郡守之位,暂且罢免……不过这宜春如今局势未稳,先由司徒静暂代郡守之职,若是一年内治理清平,功绩卓著,便恢复原职,否则……那个位置便换换人吧!”

群臣都互相看了看,表情不一。

皇帝不等其他人说话,已经道:“韩漠,这一次你在宜春立下了大功,你要什么奖赏,尽管告诉朕!”说完,带着一丝笑意望着韩漠。

群臣精神立刻从司徒静的问题上转到韩漠的身上来。

这一阵子,无数官员在私下里议论,就是猜测豹突营指挥使的职位所属,毫无疑问,按照常理推测,韩漠如今深受皇帝器重,在豹突营一路平步青云,此番鄂青仑辞世,韩漠却又揭露贺族谋反一案,不出意外,豹突营指挥使的位置自然是归属韩漠。

但是大家却又不得不想,韩家如今的实力大增,如果再让韩漠成为豹突营指挥使,那么韩家岂不如虎添翼?皇帝难道愿意看到韩家就此壮大起来?

所以每个人都凝神聚气,想看看皇帝究竟是怎样处理这件问题。

萧太师坐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眼眸子却划过一道冷酷的光芒,臣子们这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到韩漠的身上,司徒静的问题却在皇帝的三言两语中尘埃落定,他心中冷笑,这位皇帝还真是越来越有手段了。

看来皇帝借由鄂青仑丧事罢朝一次,这几日也是绞尽脑汁想着今日朝堂上的对策吧。

萧太师不是傻子,他知道皇帝的心思。

皇帝保住司徒静,看似是对臣子的信任,实际上却是堵死了其他世家争夺宜春势力的机会,至少其他世家的势力已经沾不上宜春郡守这个位置了。

本来是一场激烈的权力之争,却让皇帝轻描淡写间,化为无形。

第四五三章 升职

韩漠已经单膝跪倒,恭敬道:“回圣上,小臣所作,都是份内之事,不负圣恩已是心满意足,不敢居功!”

朝臣中立刻投出鄙视之色,只觉得这韩漠还真是善于做戏,不过更多的却是赞许,倒也不是赞许韩漠不居功不自傲,只是觉得这年轻的世家子弟果然是不同凡响,在这朝堂上不卑不亢,应对自如,看来韩家这位五少爷还是天生在朝堂上混的料。

皇帝捋须淡淡道:“有功当奖,有罪当罚,无规矩不成方圆。我堂堂大燕,臣子立了大功,却没有赏赐,传扬出去,那是要让别国笑话的。”凝视韩漠道:“韩漠,你要何赏赐,尽管说来,只要朕能够拿得出手,绝不会拒绝!”

群臣听到皇帝慷慨的话,脑子差的就觉得皇帝对韩漠实在很器重,任由韩漠索取奖赏,但是大多数人却感觉皇帝这句话真是有些诡异。

皇帝这样问,韩漠总不能直白地说自己要豹突营指挥使的位置吧!

皇帝是否还在犹豫……他是否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将豹突营指挥使的位置交给韩漠?这一句话,是不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看似慷慨,实则留有大大的保留。

朝堂内一时显得很寂静,虽然臣子如云般,但是庞大的太平殿内一旦没有了声音,就显得很空旷------空旷的意境!

臣子们各怀心思,而皇帝则是静静地望着朝堂上跪着的韩漠,他的眼角微微抽搐着,但是表情看起来还是异常的平静。

“圣上所赐,俱都是无上的恩典!”韩漠没有抬头,声音中充满恭敬:“臣愿领圣上任何赏赐!”

一直在看着韩漠的礼部尚书韩玄昌终于松了口气,韩漠的回答让他很满意,这是他最希望听到的最正确回答。

韩家不能在朝堂上直接要封赏,但是这一次机会,韩家也不能没有任何收获。

皇帝沉吟着,终于道:“鄂老将军不幸去世……如今豹突营指挥使一职空缺,真需要找一个有才干的将军来统帅豹突营……!”他说得很慢,但是声音很低沉,群臣听在耳中,面色各异,已经隐隐猜到,这一次皇帝只怕是真的要将豹突营指挥使的位置交给韩漠了。

“韩漠!”皇帝忽然提高声音,威严地看着韩漠。

“臣在!”韩漠高声应道。

“传朕旨意!”皇帝声音威严而低沉:“令韩漠担任豹突营指挥使一职,尽忠报国,莫负朕之厚望!”

韩漠高声道:“微臣谢圣上隆恩,必定尽忠报国,不负圣上重望,更不敢辜负圣上隆恩!”

萧太师神情本来一直淡定,即使皇帝册封的前一霎那,他依然是一脸的平静,但是当皇帝真的将豹突营指挥使的位置封给韩漠之时,这位老人的脸上肌肉顿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闭上眼睛。

苏观涯也是眯着眼睛,眼中划过难得一见的冷峻光芒。

御林军是皇家禁卫军,指挥使的册封,向来都是由皇帝下旨,便是连内阁也无法插手,所以皇帝这道旨意一下,韩漠也就正式成为了御林军豹突营的指挥使。

几家欢喜几家忧。

……

“韩漠,平身吧!”皇帝说完旨意,微沉默了一下,才挥手令韩漠起身,韩漠谢恩退回朝列中,前后的官员不管如何,那也是客套地拱拱手,表示庆贺。

韩漠神情淡定,拱手还礼。

虽然心中之前就预感自己很有可能坐上指挥使的位置,但是这旨意真的下来,韩漠还是颇为激动,他也十分清楚,自己或许是燕国立国以来,最年轻的一位指挥使了。

能有今天,倒也不是自己战功赫赫,而是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促使自己坐上这个位置,说到底,还是皇帝用将自己这把刀子磨得更锋利一些,好用来对付其他人。

诚如韩玄昌那夜所说,如今身兼两职,即是西花厅厅长,又是豹突营指挥使,可算得上是权势鼎盛,但是自己却绝不能忘记,自己如果不能牢牢抓住自己这两处机构,那么只要龙座上的那个男人一句话,自己的这一切都将变成浮云。

韩漠现在的心情,并不是激动于自己得到的这个令人羡慕的官职,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将这两大机构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中,他不希望真的有一日因为那个男人的一句话,自己便从云端上重重地摔下来。

一切……还任重而道远!

似乎并不想太多谈乱关于豹突营指挥使的事情,皇帝却是将目光投向范云傲那边,问道:“范爱卿,朕听说庆国和魏国要互相咬起来了?”

这对于燕国来说,是个轻松的话题。

一时间,许多神色凝重的臣子,脸上的颜色也稍稍和缓了一些。

范云傲是兵部尚书,边关军报,他自然是极其清楚的,所以立刻出列回道:“启奏圣上,魏国集结数万大军于绥定郡新城,魏国兵马大都督司马擎天也已经到了新城,如今已经集结了五万兵力,随时便要开赴亭水关!”

亭水关,那是绥定郡最东边的第一道关卡,属于魏国控制范围,出了亭水关,便要面对南阳郡的南阳关,那也是南阳郡的第一道屏障。

“庆国有何动作?”皇帝问道。

范云傲回道:“庆国南阳郡宛城两万守军已经开赴南阳关,布防在南阳关一带,而且其他各路军马也正往南阳关集结,如今坐镇在南阳关的,是商钟离手下‘三兽将’之一的虎霹雳林诚飞!”

“三兽将?”皇帝冷漠一笑:“虎霹雳林诚飞,狼旋风袁慕,鹰无情王延平……商钟离手下倒是猛将如云啊!”

立刻有人出列道:“回圣上,那几员武将,在萧大将军的眼里,不过是小丑而已。幸亏他们是去对付魏国人,要是与我萧大将军对战,萧大将军定能在顷刻间让他们灰飞烟灭!”

话说落后,群臣都笑了起来。

但是大家也都知道,萧怀玉神武不假,但是若说商钟离手下的三兽将只是小丑,那也是太过夸张,三兽将虽然及不得十方名将,但是却也是庆国年青一代中了不起的勇武之将。

不过燕国的任何一人,无论是萧家的敌人还是朋友,对于萧怀玉,那都是打心眼里敬畏的。

那是燕国的神话!

因为那个男人的存在,燕国的边关一直稳如泰山,即使庆国国力强盛,拥有着商钟离这样的绝世名将,但是却依然不敢踏足燕国的疆土一步。

那个男人,十年如一日,坐镇在西北,捍卫着燕国军事上的尊严,保卫着燕国的国土和人民不被任何人侵犯。

他就如同燕国上空的朝阳,光彩夺目!

就连神色阴沉的萧太师,听到萧怀玉的名字,那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他的脸上也终于现出淡淡的笑容。

萧家能有今日之荣光,能够位居各大世家之首,正是由于萧怀玉的存在。

皇帝也泛起笑容。

但是他的心里,却是极其复杂,毫无疑问,燕国需要萧怀玉,他也需要萧怀玉,燕国人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萧怀玉的存在,这个国家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个人英雄主义是受到高度的歌颂的,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往往因为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一个国家的局面就能够得到改变。

皇帝需要萧怀玉来为他守护边疆,但是……因为萧怀玉的存在,萧家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又让皇帝不知道如何去拔除。

他希望看到萧家势力从燕国的版图上一点一点的消失,却又不能失去萧怀玉,这种矛盾,总是让皇帝心烦意乱。

随意他很快就问道:“商钟离……没有到南阳郡?”

“边关军报,并没有查到商钟离的下落。”范云傲回道:“或许早已经秘密抵达南阳郡,只不过行踪隐秘,我们没有探查到而已……只不过,昨日兵部倒是接到一份情报,据说庆国那边似乎正要派遣使团来我燕国……!”

臣子们脸上顿时显出愉快的神情。

毫无疑问,庆国人前来,那显然是来讨好燕国,他们当然害怕在与魏国交战之时,燕国人从背后狠狠捅他们一刀子。

很多年前,曾经也是面临如此情况,庆国人为了保住后方无忧,带着大笔的礼物还有一位美艳动人的公主前来燕国,与燕国达成了协议,那才抵挡住了魏国人强大的攻击。

那一战,庆国损失惨重,战争初期,被魏国人攻下山北、武都、武关三郡,更是损失数万将士,举国惶恐。

幸亏他们与燕国事先达成了协议,而那个时候燕国也正处于国内革新时期,先帝正在进行各种举措削减世家的势力,国内极不稳定,否则若是挥军北上,与魏国夹攻庆国,庆国即使不灭亡,今日的版图也不会如此辽阔。

那一战双方打了两年之久,幸亏庆国有商钟离,也幸亏庆国有着辽阔的疆土和强大的国力,得到一丝喘息,撑到反击时刻,又收复了武关和武都两郡,更是将魏国十万大军打的支离破碎,仅剩两万人退守。

虽然魏国凭借勇猛的将士最终保住了山北郡这块果实,但是国力骤减,已无力反击,庆国内部生乱,也无心再战,双方自那以后,各自修养生息,十多年过去,庆国贵族沉醉在歌舞升平之中,更陷入权力内耗之中,根本没有精力去攻打魏国,但是魏国人卧薪尝胆,穷十余年精力,终于积攒出战力来,如今又要发动当年一样的侵略战争。

庆国这一次派使团来,自然是要签订新的协定,而燕国人期待的,就是他们带来的大批礼物----那可不是小数目,那是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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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尽量再赶一章,今日三更吧!这是第二更!

第四五四章 冤家路窄

皇帝疲倦的脸上显出淡淡的笑容,缓缓道:“庆国人向来慷慨,这一次……却不知要带多少东西来了。只不过……魏国人恐怕也不甘寂寞吧!”

范云傲回道:“回圣上,魏国方面,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

“会有动静的。”皇帝淡淡道:“魏国积蓄十几年的力量,韬光养晦,这一次既然要战,便不想再蹈前次的覆辙。”

臣子们顿时窃窃私语。

很多人都明白皇帝话中的意思,这一次庆国要来缔结协议,魏国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理。想当年,就是因为燕国按兵不动,庆国后方无忧,才让庆国人缓过气来,反将魏国打得落花流水,损失惨重,十多年才恢复了元气。

魏国肯定不愿意当年那样的情况再次发生,这一次既然要战,也就会做好一切有利的准备,庆国人来缔结协议,魏国人只怕也不甘庆国之后。

这三国的关系,本就有些复杂,诡异的很,若说亲密关系,燕国与庆国的关系显然要比魏国好,但是政治这玩意,本就不是按照情理出牌,那完全是依照本国利益去打牌的。

朝臣们又议了几桩事儿,皇帝终是疲倦,宣旨退朝,临走前,莫测高深地远远看了韩漠一眼,却见到韩漠平静似水,波澜不惊。

退朝过后,臣子们返回燕安殿,稍作整理,便各自回衙门办差。

韩漠这一次又是被一名执事太监叫住,宣旨说淑妃娘娘要召见,韩漠也正想着去见淑妃,所以随同执事太监进了宫,转到淑妃娘娘所在的长春.宫。

韩漠心中猜测,这一次淑妃娘娘召见,只怕又是皇帝想单独密见自己,毕竟授予指挥使一职,皇帝总会有些嘱咐的。

他倒也没有猜错,进了长春.宫暖阁内,果然见到皇帝坐在案前,看着书,身边正是淑妃娘娘在伺候着,韩漠上前拜见,皇帝已经放下书,抬手笑道:“平身吧!”

淑妃娘娘见韩漠比初来燕京时显得成熟许多,脸上显出欣慰之色,知道皇帝要与韩漠说话,便要请退,皇帝不等她说话,已经道:“爱妃,你不必退下,一起在这里说说话!”随即向韩漠笑道:“平日里有空,多进宫来看看淑妃……你们是姐弟,她在宫里闷得慌,多来陪她说说话!”

韩漠急忙道:“臣遵旨!”

“召你来见,也不为它事!”皇帝声音温和:“你年纪轻,朕器重你,让你成为豹突营指挥使,朕只怕有很多人心中不服……所以你日后办差,要多用心,莫让人小看,免得有人在背后说朕识人不明!”

韩漠立刻道:“微臣定当不负圣恩!”

皇帝微笑道:“朕知道,你虽年轻,但是做事倒也老成,否则朕也不会将此重任交到你的手里。”顿了顿,才缓缓道:“御林军那是皇家禁卫军,燕国立国以来,御林军始终是我皇家的护身符……韩漠,朕将豹突营交你统帅,那时将皇家的安危交到你的手里,你可明白?”

韩漠显出激动之色,回道:“圣上如此信任微臣,臣便是赴汤蹈火,也定当护卫皇家安危,任何意图不轨者,臣必定舍却性命也要将他击碎!”

皇帝淡淡笑着,目光闪烁,意味深长道:“朕……相信你!”

微一沉吟,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淑妃,笑问道:“爱妃,韩漠的婚事,是不是这几日?”

“本月二十八!”淑妃笑道:“还有七八天!”

皇帝微微点头,向韩漠笑道:“韩漠,这大婚之后,就是真正的男子汉,可要好好待你夫人……若是日后我听闻你欺负老婆,可别怪朕对你不客气!”

韩漠硬着头皮道:“微臣不敢!”

皇帝想了想,才道:“朕这几日可要想一想,到时候该送你一份什么大礼……!”

韩漠急忙道:“皇上隆恩,微臣愧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皇帝哈哈笑着,虽然看起来有些疲倦,但是神色倒显得很开心:“韩漠,你可莫忘记,朕是你的皇帝,也是你的姐夫……姐夫送自己小舅子一份大婚之礼,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韩漠恭敬道:“那微臣便先谢过圣上隆恩!”

“谢谁?”

“圣上啊……!”

“谁?”皇帝似笑非笑,拉过淑妃的手,轻声道:“你姐姐可在这里,想一想,你要谢的究竟是谁?”

韩漠想了想,终于道:“韩漠谢姐夫和姐姐!”

皇帝顿时大笑起来,笑得很开心,拉着淑妃的销小手,“爱妃,朕早就说过,你这弟弟,聪慧过人,果然不负朕的期望。不错,不错。韩漠,这以后只有我三人时,就不要再称呼朕为皇帝,朕……只是你姐夫,你可听明白了?”

韩漠忙道:“臣……不敢!”

皇帝故意沉下脸:“你非要朕下旨不成?”

韩漠无奈道:“臣遵旨!”他心中十分清楚,皇帝这是打着感情牌,想以此种方式来加深与自己的感情,以便自己能更为忠诚地为他办事。

韩漠心中只能感慨,这位皇帝,并不是昏君,甚至说是一位有着大志的君王,也颇有手段,只可惜……生不逢时,又或者说……生错了国家。

……

韩漠在长春.宫并没有待很久,皇帝清楚,韩漠的心理年纪并不如他外表般年轻,有些话,点到即止也就是了。

有些话若说的太白太深,那效果反而会差许多,这样蜻蜓点水地拨一拨,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皇帝要用韩漠,双方都是一清二楚,韩漠手中的权利都是皇帝赐予的,两人更是一清二楚,我给了你权利……你就当好好为我办事----这是皇帝希望韩漠明白的最重要问题。

送韩漠出宫的,是淑妃身边最贴身的宫女灵燕儿,小丫头脸上带着笑,走在韩漠身边,时不时地抿着嘴笑。

韩漠转头瞪了他一眼,道:“偷偷摸摸笑什么?快些说来,否则别怪我……痒你!”

灵燕儿是淑妃入宫时,从东海一起过来的丫鬟,自幼便认识韩漠的,在东海时,那更是偶尔被这五少爷小小地欺负一下,所以知道这五少爷并不是恶人,也不惧怕他,只是笑嘻嘻道:“五少爷,你今天升官,过几天又要大婚,双喜临门,我是为你高兴哩!”

韩漠微微一笑,这说起来,还真是算得上双喜临门啊。

“灵燕儿,你也不小了……!”韩漠背负双手,笑眯眯地道:“是不是回头我和姐姐说一声,将你嫁出去……!”

灵燕儿一撅嘴,道:“我才不离开娘娘哩……!”

“总要嫁人的吧!”韩漠轻叹道:“难不成你要在宫里做一个老姑娘,再过几年,可就真没人要了!”

“我可没想过嫁人。”灵燕儿道:“打从东海出来时,我就发誓要跟着娘娘一辈子的。”左右看了看,才轻声道:“娘娘在宫里没有熟人,只有我能陪着她说话,我要是走了,娘娘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是不会让娘娘一个人在宫里的!”

韩漠皱起眉头,停住了步子,沉默片刻,才凝视着灵燕儿,真诚道:“灵燕儿,谢谢你!”

灵燕儿嫣然一笑,道:“你如今是大将军了,怎能向一个奴婢说谢谢,可莫被人瞧见,否则你这大将军可就颜面扫地了。”

韩漠面色温和,柔声道:“一入宫门深四海……若不是你,姐姐一定会过得很辛苦……!”凑近过去,低声道:“灵燕儿,你还记得韩春吗?”

韩春是韩源的随身仆从,就如同韩青与韩漠的关系一样,那是名为主仆实际上却像兄弟一般的关系。

灵燕儿小的时候,常与他们在一起,那个时候,韩春便对灵燕儿颇有爱意,而灵燕儿对韩春也是颇有好感,平时也颇多照应。

只不过后来灵燕儿随着韩淑进宫,二人便再无往来,幼时的感情,也都只是当做一场美好的回忆而已。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灵燕儿神情黯然下去,微微咬着嘴唇,脸上甚至泛起红晕,低下头,片刻之后,才轻声道:“他……现在还好吗?”

韩漠点头道:“前阵子也进了镇抚军,跟着四哥一起……听说如今也成了一名海管……!”

灵燕儿幽幽叹道:“过得好就好。五少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韩漠凝视着灵燕儿,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他一直还在想着你,几次要为他结亲,他都没有同意。”

灵燕儿苦笑道:“他太傻了……五少爷,你劝一劝他,你知道……我是再也回不去东海的!”

韩漠没有回答,只是柔声道:“保留一份希望吧,世事无常,我总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保护好姐姐,保护好自己……!”

“嗯!”灵燕儿似乎从韩漠的话中品味到一些什么,显出感激之色,点了点头。

长春.宫自然不小,灵燕儿领着韩漠转了几处院子,忽听到前面一阵脚步声响起,迎面忽然哗啦啦走来一群人。

韩漠皱起眉头,只见来者有十多人,七八名宫女和五六名太监簇拥着一名贵妇人,正从长廊处转过来。

韩漠瞧那妇人,年近四十,不过保养的极好,皮肤白净,相貌倒也端正,明眸皓齿,姿容华贵,穿着大金黄色的宫装,珠光宝气,看上去贵气无比。

只不过那贵妇人脸上的神情有些难看,柳眉竖着,眼中显出怨毒之色来。

韩漠背负双手,正站在大理石道中间,阻挡住了那一行人的去路,早有一名太监上前来指着韩漠尖声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退下!”

灵燕儿急忙拉过韩漠的手,将他拉到边上,低声道:“这是贵妃娘娘!”已经在旁跪下行礼。

韩漠闻言,顿时知道,原来这名贵妇人,就是如今统管后宫的萧贵妃,也就是萧太师的大女儿,这还真是冤家路窄,今儿个在这里碰到了。

第四五五章 我非戏子

韩漠被灵燕儿拉到一旁,并没有跪下去,而是冷淡地望着萧贵妃。他是听凌太监暗中说过,就是眼前这个女人,正筹划着谋害自己的堂姐淑妃娘娘,今日这个女人忽然领着一大帮子人来到长春.宫,目的是为了什么?

这个女人,看起来是异常的高贵,但是据韩漠所知,在她高贵美丽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极其狠毒的心肠,在这后宫之中,也不知道多少女人死在了她的手里。

萧贵妃并没有注意韩漠,她只是快步前行,没有注意韩漠的存在,直到走到韩漠的身边,才发现有一个人还在站着,显得很刺眼,不由停下了脚步,转头瞥了韩漠一眼,早有一名太监喝道:“贵妃娘娘在此,还不跪下……!”

韩漠是退朝后直接过来,穿着豹突营护军参领的戎装,倒还真不方便下跪,更何况他心里可从不想向这个意图谋害淑妃娘娘的女人跪下,但对方终究是如今的后宫娘娘,礼节不可废,所以抱拳躬身道:“参见贵妃娘娘!”

萧贵妃今日来此,那是有大事情,所以并不想与这些奴婢下人们计较,但是韩漠太过显眼,一身御林军的威武盔甲,衬托的英姿飒爽威风凛凛,而且还出现在淑妃娘娘所在的长春.宫之中,这让萧贵妃顿时注意起来。

她本来已经走过去,却是停住步子,转过身,凝视韩漠,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双本就带着怨毒之色的眼眸子里更是显出冷意来,淡淡问道:“你是哪家的奴才?可知后宫禁地,不可擅入?”

韩漠神色平静,拱手回道:“回贵妃娘娘,臣下并非奴才,臣下乃御林军豹突营指挥使,燕国大将。臣更不是擅自入宫,而是听旨宣召!”

萧贵妃的神色立刻阴沉下来,她本来端庄高贵的面孔,一时间显得极是难看,甚至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你就是韩家的那小子?”

“正是臣下!”韩漠虽然拱着手,但是腰却挺得笔直,没有一丝弯曲。

萧贵妃那张本就白皙的脸,此时愈发地苍白,不经意间,她甚至握起了小拳头,那双眼眸子里,布满着无比的怨恨。

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斯文的年轻人,将贺家逼到绝路,更是将自己的亲妹妹逼的上吊自尽,更是让自己的外甥被拉到刑场砍了脑袋。

她很想上前将这个神色平静的俊朗年轻人撕扯成粉碎,但是……她终究不是蛮野的泼妇,所以她微微平复了一下心中那难以压制的怨恨,冷笑道:“原来建立大功的,便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韩漠淡淡回道:“尽忠报国,乃是做臣子的本分!”

“好好好!”萧贵妃气得浑身颤抖,她微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睁开眼左右看了看。

这处院子,颇为空旷,不过种植了一些花花草草,另有一颗粗大的金丝菩提树而已,萧贵妃缓缓走到那金丝菩提树之前,看了一下,才道:“早看这棵树种在这里碍眼,不是说过让砍掉吗?怎么还留在这里?”

后面上来一名太监,毕恭毕敬道:“回娘娘话,上次倒是让人过来砍掉,只是淑妃娘娘说这棵树生到如今,也不容易,所以奴才们也就不敢砍!”

“生到如今不容易?”萧贵妃冷笑道:“有些东西,碍眼便要砍掉,还能顾及它是否生的艰难?”说到这里,她冷冷地瞥了站如青松的韩漠一眼。

话中有话,韩漠怎能听不出来,只是不动声色,当做没听见一般。

“贵妃娘娘息怒!”太监急忙道:“奴才回头就让人过来砍掉!”

“本宫现在看着就不顺眼。”萧贵妃冷冷道:“本宫现在就要这棵树从眼前消失!”

太监急忙道:“是是是。”回头向那群太监宫女道:“还不快去找斧子来,将这棵树给砍了去……!”

萧贵妃冷声道:“不必了。”望向韩漠,道:“韩漠,你是御林军的指挥使,有的是本市,本宫现在看这棵树不顺眼,你……给本宫将这棵树拔出来!”冷笑道:“你们韩家的人,不都是力大如牛吗?想必这一棵树,也不会让你太吃力!”

韩漠看了看那棵树,倒也不如何粗壮,自己若是出手,凭借自己的力气,倒也是能够轻松地拔出来,但是他却站着动也没动,只是道:“回贵妃娘娘,臣下做不到!”

“你……!”萧贵妃怒指韩漠:“你好大的胆子,本宫的命令,难道你敢违抗?”

韩漠淡淡道:“韩漠身为御林军指挥使之职,是保护皇家安危,是要尽忠报国……若是让韩漠上阵杀敌,韩漠义无反顾,但是若要韩漠拔这棵树,韩漠万万做不到。韩漠自身的颜面不打紧,但是豹突营指挥使却在宫里儿戏般地去拔树,传扬出去,有辱御林军的威严,更有辱皇家威严,所以……臣下无法奉命!”

萧贵妃缓步走过来,站在韩漠的身前,冷冷盯着韩漠俊朗的面孔,道:“若是本宫非要令你拔出这棵树呢?”

韩漠微微抬头,看了萧贵妃一眼,毫无畏惧,脸上甚至显出轻蔑之色,淡然道:“臣下……不是戏子,无法为娘娘表演这样的好戏!”

两人顿时四目相对,韩漠神色平静,而萧贵妃恼怒不堪,花容变色。

气氛一时显得极其诡异。

萧贵妃身后的太监和宫女们都是面面相觑,他们跟随萧贵妃这么多年,倒是从未见过有人敢对萧贵妃如此冷淡,更没见过有人敢在后宫之中违抗萧贵妃的命令。

若是一般人,这帮太监早就上前揪打起来,可是如今在众人眼前的,那可是御林军豹突营指挥使,而且一身戎装,英气过人,就算萧贵妃下令让他们上千去打,他们也未必有那胆子,更别谈此时主动上前为自己的主子解气了。

灵燕儿在旁见韩漠与萧贵妃僵持住,担心韩漠要被萧贵妃治罪,急忙道:“回贵妃娘娘,奴婢这就让人找斧子来砍树,这……这不必韩将军动手!”

萧贵妃正是满腔的怒气无处可出,此时听到灵燕儿声音,这才发现韩漠身边竟然跪着一名宫女,柳眉倒竖,走上前去,“啪”的一巴掌打在了灵燕儿的脸上,极是响亮,灵燕儿的脸上顿时出现鲜红的掌印,萧贵妃已经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本宫在这里说话,何时轮到你来插嘴?没规矩的贱婢,来人,给我教训教训这个贱婢,让她长长记性!”

那帮太监宫女虽然不敢冒犯韩漠,但是灵燕儿一名区区的小宫女,他们却是毫不畏惧,萧贵妃一声令下,早有两名太监上前去,其中那名方才回话的太监看样子是名太监小总管,这次动作敏捷,为了在萧贵妃面前立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脚便踹在灵燕儿的胸口,灵燕儿痛苦地叫了一声,翻身倒地,捂着胸口蜷缩起来,一时间表情痛苦,竟是不能动弹。

旁边一名太监也是上前去,又是一脚踢在了灵燕儿的背上,灵燕儿较弱的身体又是一阵颤抖。

萧贵妃突然出手,韩漠倒是没有想到,他难以想象萧贵妃如此身份高贵的人,竟然真的亲自动手去打一名小小的宫女。

等两名太监将灵燕儿打倒在地,他顿时火冒三丈,沉声喝道:“住手!”

他这一声喝,劲气十足,如同虎吼,顿时便将那一拥而上的太监宫女们镇住,就连萧贵妃也被这一声吼惊得退后两步,面容失色。

太监宫女们见到韩漠脸上满是杀气,顿时都有些恐惧,虽然围在灵燕儿身边,一时间却不敢动手。

韩漠缓步上前,从怀中掏出西花厅给他配的上等养气丸,这种药丸可以调养人体气血,更能减轻疼痛,极为难得,普通人是绝对不可能拥有的。

他蹲下身子,抱起灵燕儿,将药丸放进灵燕儿嘴中,轻声道:“吞下去!”

灵燕儿表情极是痛苦,那名太监小总管的一脚,正中她的心窝,她毫无防备,更是柔弱之躯,如何能抵挡得住。

萧贵妃恢复平静,立刻冷声道:“韩漠,你这是做什么?本宫身为后宫贵妃,要调教一名宫女,你还敢阻拦吗?你与这宫女如此亲昵,有何瓜葛?”

就在此时,院外进来数名铁甲护卫,那都是护卫后宫的御林军士兵,显然是听到这里的动静,所以速速赶来,领头护卫已经向萧贵妃拱手道:“末将见过贵妃娘娘!”

宫里的护卫们,大都是出自内御林军的龙骧营和火山营,虽然同属御林军,却不属于韩漠管辖,韩漠的豹突营,那是外御林军的一支。

萧贵妃指着韩漠道:“贱婢冒犯本宫,本宫要教训贱婢,这位韩将军却阻挠本宫,而且与这宫女亲密无比,淫.秽后宫……你们将韩漠给我拿下了!”

那护卫首领是龙骧营的一名都统,官职比起韩漠来,那是差了四五个等级,此时萧贵妃下令,却让他很是为难。

“怎么,本宫连你们也使唤不动了?”见御林护卫没有动作,萧贵妃加重语气,声音更冷。

那御林都统没有法子,上前去,对着蹲在地上的韩漠拱拱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敬意:“韩……韩将军,你这是?”

韩漠理也不理,抱着灵燕儿到了旁边,将她靠在走廊的栏杆边坐下,柔声道:“很快就好……没事……!”

灵燕儿忍着痛,轻声道:“少爷……你……你先走……!”

韩漠微笑道:“灵燕儿,你可记得,小时候我曾对你说过,谁要是欺负你,你告诉五少爷,五少爷为你出头……!”

他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脸来,脸上那种柔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寒意骤升的杀气,握着拳头,缓缓向前走过来。

很早很早之前,韩漠就对自己说过,如果有人冒犯自己,自己心情好,倒可以放过,但是如果有人欺负到自己的亲人头上,欺负到自己身边的人头上,那么只有一种方法解决,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不管对方是什么人!

真正的男儿,就要有无上的勇气来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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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日承诺三更,因为意外,所以没能做到。刚才那一章是补昨天的,这一章才是今天第一章,今天肯定还有一章,对不住兄弟姐妹们了,呵呵!

第四五六章 打狗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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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显得很寂静,看着韩漠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萧贵妃脸上竟是不由自主露出几分慌张,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但是忽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怎能畏惧区区一名下臣,于是往前踏出一步,冷视韩漠,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韩漠冷然看了萧贵妃一眼,眼中带着嘲弄之色,似乎是在嘲笑萧贵妃的故作姿态,更像是在嘲笑萧贵妃掩饰恐惧的失败。

他转过头,看向那一群宫女和太监,眸子里射出的,却是如鹰鹫一样犀利的光芒,前头的几名太监,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去。

“打了人的,到我面前来!”韩漠淡淡道。

那两名太监脸色大变,他们将目光望向萧贵妃,却听萧贵妃冷笑道:“你二人就到他面前去,看他能怎么样?在这后宫之中,他还敢打你们不成!”

那两名太监忽视一眼,虽然忐忑不安,但是自持是萧贵妃身边的人,这韩漠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宫里打人吧?

二人畏畏缩缩走到韩漠身前,本想表现的有勇气些,但是看到韩漠那冷峻的面庞,却是不敢对视,垂下了头去。

韩漠背负双手,静静地看着身前的两名太监,缓缓道:“你们方才打的那个女子,小的时候,我喊过她姐姐……!”

听到这句话,两名太监心里更加发毛,韩漠这声音愈平静,他们就愈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

“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和她们说的一句话,就是告诉她们,如果有人欺负了她们,都可以来告诉我,我为她们出头!”韩漠声音平静:“今天,你们在我的面前动手欺负了我曾喊过姐姐的女人,而且我曾向她承诺,如果有人欺负她,我会为她出头……现在,你们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说到这里,压抑着的怒火终于从韩漠体内爆发出来,他左手成掌刀,出手如电,直插太监小总管的胸口,指尖插入,顿时便在太监小总管的胸口处击出一处凹槽,深深陷了进去,那太监小总管在这一瞬间,瞳孔收缩,脸色一下子变的苍白可怖,当韩漠收回手的时候,太监小总管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韩漠亦在这一瞬间侧身闪过,那一口鲜血顿时溅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殷红一片。

韩漠不再理会这名太监小总管,而是转到了另一名太监的身后,掌刀切在那太监的背骨处,听到“喀嚓”一声响,那太监惨叫一声,背骨已经被韩漠的掌刀切得碎裂,上半身向后扭曲,整个人已经向后翻倒在地,呈后弯的弧度,整个身体已经变形,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名太监都已经躺在地上挣扎,脸上痛苦的神色异常的扭曲诡异,这种摧心碎骨的手段,那是比打上几十板子厉害得多,最直接的后果是,这两名太监已经残废,后半生如果还想活下去,就只能靠人照顾着。

不过在这皇家禁宫之内,伺候人的人如果已经伺候不了人,还必须有其他人去伺候,那么他们的命运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宫女们震惊之后,终于是惊呼出声,一群人往后缩过去,挤成一团,萧贵妃更是一脸震惊,指着韩漠,一时间竟然没有说出话来。

韩漠淡淡一笑,道:“你们一个踹了她心口,一个踢了她背部,我是一分不欠地还给你们……公平公道!”

他说得云淡风情,就好像真的是友谊式的礼尚往来。

只不过躺在地上脸上肌肉扭曲的两名太监证明一个事实,韩漠韩将军的回礼,实在是太恐怖,也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

萧贵妃终于反应过来,“你……你敢在后宫行凶?你赶在本宫眼前打本宫的人?”

韩漠淡然道:“韩漠身为御林军指挥使,保护的是皇家的安全……淑妃娘娘和她宫里的宫女们,也都是臣下保护范围之内。这两名太监在长春.宫率先行凶,臣下自然要出手惩治!”

“你难道没有听到,教训那贱婢,是本宫的命令?”萧贵妃气得脸色发白,如果她手上有一把刀,真想上前将韩漠一刀砍死。

韩漠竟是显出一丝歉意的模样,摇头道:“回贵妃娘娘,人多口杂,臣下……没听见!”

萧贵妃再也忍受不住,向那几名御林军护卫喝道:“你们……还不拿下韩漠?”

那御林军都统万般无奈,拔出佩刀,沉声道:“拿下韩漠!”他身后的几名御林军护卫都是面面相觑,一时间却都是有些发愣。

这种场面,也太他妈诡异了吧!

贵妃娘娘自然是不能得罪的,但是这位豹突营指挥使难道就能够得罪?且不说他是世家子弟,也不说他指挥使的身份,如今满朝皆知,这位韩将军如今可是皇帝陛下最为器重的人物,年纪轻轻便打破燕国历史成为御林军历史上最年轻的指挥使,这样的人物,那也是得罪不起的。

这几名御林军卫士甚至都想抽自己的大嘴巴子,方才听到动静,立刻进来,想看看什么情况,虽然是本职工作,但是如果知道是这番场景,那就是拿刀逼着他们过来,他们也未必会过来的。

不过……萧贵妃终究是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而且是堂堂燕国贵妃,护卫们在犹犹豫豫之间,终是拔出佩刀,六名护卫缓缓将韩漠围在了中间。

萧贵妃指着韩漠冷笑道:“身为燕国大将,不敬本宫,在后宫殴打本宫奴仆,更是与这贱婢淫.秽后宫,韩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将他给我拿下,本宫倒是要禀明圣上,看圣上如何处置这样的逆臣!”

……

“朕看的很清楚……!”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院落的长廊中响起:“你不必向朕禀明了!”话声中,燕国的皇帝陛下已经从旁缓缓出来,身边跟着清雅脱俗的淑妃娘娘。

护卫们见到皇帝出现,顿时都跪倒下去,太监宫女们也都急急跪下,口称万岁。

韩漠也单膝跪下行礼,萧贵妃怨毒地看了皇帝身边的淑妃娘娘一眼,也屈身行礼,却没有跪下去,一时间院子里只有那两名在地上挣扎的太监兀自发出痛苦的叫声。

皇帝皱着眉头,淡淡看了两名太监一眼,沉声道:“还不将他们带下去!”

那御林都统倒也机敏,急忙称是,领着几名御林护卫将两名太监抬了下去,趁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皇帝这才看向萧贵妃,眼眸子里划过厌恶之色,终是淡淡道:“爱妃来长春.宫做什么?”

萧贵妃站直身子,看了皇帝一眼,才回道:“回皇上,臣妾有事想要奏明皇上,只是一直不见皇上,听闻皇上在长春.宫这边,所以特来见驾!”

皇帝冷哼一声,道:“爱妃对朕的行踪倒也是了如指掌!”

萧贵妃神色倒也平静,道:“皇上日理万机,臣妾时刻想着照顾皇上,若不知道皇上身在何处,又如何皇上?”看了旁边的淑妃一眼,淡淡道:“淑妃妹妹,皇上在你这儿,你就多费心,好生照顾龙体,不可怠慢!”

淑妃神色温和,恭敬道:“臣妾明白!”

萧贵妃又指着韩漠道:“淑妃妹妹,这是你的弟弟吧?可也太不成体统了,非但冒犯本宫,而且……而且与宫女在禁宫之中亲密无间,本宫倒想问你,你这弟弟与那宫女到底是什么瓜葛?”

淑妃此刻终于瞧见在长廊栏杆旁的灵燕儿,也顾不得其他,快步过去,早有两名宫女也跟了过去,看到灵燕儿脸色苍白,淑妃一脸的爱怜,立刻命宫女先将灵燕儿扶下去。

她很快便走回来,向萧贵妃道:“贵妃娘娘,灵燕儿进宫前,是府里的小丫头,照顾过韩漠,所以并非有什么其他关系……!”

萧贵妃冷笑道:“难道你不知道,进了宫,就不是什么丫头,那是宫中婢女,是皇家的宫女,如何还能与外面的男人纠缠在一起?”

皇帝皱着眉头,淡淡问道:“爱妃,你方才说有事要向朕奏来,究竟是何事?”

萧贵妃立刻道:“皇上,且不说它事,韩漠对本宫无礼,在禁宫中殴打仆从,此事……此事便这般算了吗?这将臣妾置于何地,就是这样一个逆臣,便也可以如此欺辱臣妾吗?”说到这里,萧贵妃竟是眼圈一红,从袖中取出香帕拭起眼角来。

她这般说话,已经颇是无礼,想来平日里这般说话说惯了,所以说起来也是极其自然,由此也可见她自持身后的家族势力,往日对皇帝的威仪并不如何敬重。

皇帝神色淡然,看了旁边站如标枪的韩漠一眼,说了句“瞎胡闹”,随即才道:“韩漠,贵妃娘娘身份高贵,你怎可冒犯?罚你薪俸两个月,还不给朕速速退下!”

韩漠恭敬道:“微臣谢恩!”两个月的薪俸虽然不算少数,但是对于韩漠来说,朝廷那点小小的俸禄,他是根本不放在眼中的。

不过他知道皇帝这是在不动声色中袒护了自己,所以谢恩之后,也不多言,瞥了萧贵妃一眼,便即退下。

萧贵妃看着韩漠的背影,不满道:“皇上,就……就罚俸两个月?”

皇帝皱眉道:“爱妃还想怎样?将他打入天牢,还是砍了他脑袋?不过是打了两个奴才,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可是……!”萧贵妃显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还欲再争。

皇帝已经打断道:“爱妃不必再言,朕今日刚刚策封他为御林军指挥使,如今便要惩处他,回头臣子们不会说韩漠有罪,只会说朕识人不明……莫非你想天下人这般说朕?”

萧贵妃看到皇帝眼中的阴鸷之色,不知为何,竟是升起了从未有过的寒意,她最近总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已经不同曾经,每一天,这个男人的威势似乎都在增加。

皇帝背负双手,转身往前漫步,淡淡道:“爱妃不是说有事要奏吗?究竟是何事?”

萧贵妃回头向跟在身后的太监宫女们道:“你们不必跟来。”看了旁边的淑妃娘娘一眼,道:“淑妃妹妹,你也不必跟来,本宫有话要奏皇上!”

淑妃恭敬称是,皇帝回头看了淑妃一眼,微微皱眉,终是没有说什么。

第四五七章 皇家亲事

长春.宫西侧有一处小花园,并不大,但是却很雅致,这也是淑妃平日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园中的花花草草,几乎都是淑妃和灵燕儿两人打理出来,而且格局极其美观,在园子中间,还建了一处竹凉棚,平日里就算是出了大太阳或者下起大雨,都能够躲在这竹凉棚里观看院子内的风景。

天高气爽,园子里花香袭人,皇帝坐在竹凉棚的椅子上,虽然他每一次见到眼前这个女人,就想起很多年前那件事情,那件让他产生无比恨意的惨剧,但他还是每每压制住自己心头的愤怒和厌恶,因为皇帝很清楚,如今他还不具备与萧族翻脸的实力。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忍耐,一直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为的就是能够有一天真正地成为帝王,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

在这之前,他绝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自己的道路。

所以虽然他的心中充满怨恨,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显得很平静,品着呈上来的龙泉茶,淡淡问道:“坐吧!”

萧贵妃行礼谢恩,这才在旁边坐了下来。

对于这一点,她一直很得意,放眼六宫粉黛,能够与皇帝一起坐着说话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这份荣耀,总是让她沾沾自喜。

“朕最近朝事繁重,没有过去看你,你……自己多保重!”皇帝看了萧贵妃一眼,这才将目光投向院子里的一株水仙花上。

萧贵妃听到皇帝这般说,心中却颇有些高兴,脸上的颜色也好看了许多。无论如何,皇帝都是她的男人,虽然是一个很特殊的男人,但……终究是她的丈夫。

做丈夫的对自己的妻子说几句温柔话,总是能让妻子心情愉快一些。

“皇上,你自己也要保重。”萧贵妃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张并不显老的脸上却很是憔悴。皇帝不过四十多岁,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不过每一次看到他,却总觉得他的精力在快速的消耗着,虽然保养得法,让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但是……他偶尔流出的憔悴无力感,却如同一个年迈的老者。

皇帝并没有转头去看萧贵妃,似乎也不愿意进行这种互相关怀的对话,微一沉吟,才问道:“说吧,找朕有何事?”

萧贵妃见皇帝神色平静,这才轻声道:“皇上……臣妾找皇上,是为了……小公主的事儿!”

皇帝立刻皱起眉头,回头看了萧贵妃一眼,淡淡道:“她怎么了?”

“臣妾最近去看了小公主几次……小公主看起来闷闷不乐,好像有不少心事!”萧贵妃一边看着皇帝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道。

皇帝眼中划过一丝不屑之色,瞬间即逝,淡淡道:“爱妃……也有空闲去看她吗?”

萧贵妃脸上危险尴尬之色,道:“臣妾以前做的不周到,如今……如今也是明白如何去照顾他们了!”

“这一点,爱妃倒也不必担心。”皇帝靠在椅子上,平静道:“他们兄妹俩,秀儿一直照顾得很好……从小到大都这么过来了,若是无事,爱妃也不必去打扰他们……!”

萧贵妃微微色变,脸上神色有些难看。

“你……今日前来,就是要与朕说去看过他们?”皇帝瞥了萧贵妃一眼。

萧贵妃忙道:“臣妾……臣妾还有重要的事情请求皇上恩准!”

“朕很倦了。”皇帝淡淡道:“有些什么话,你尽管说来,不必拐弯抹角,这里并无其他人,就算拒绝你,你也不会没有颜面!”

萧贵妃闻言,脸色更加难堪,咬着红唇,四十岁年纪,这般咬着嘴唇,倒也有几分美态。

“小公主已经十五了……!”萧贵妃终于道:“臣妾想给她许门亲事,不知皇上圣意如何?”

皇帝皱起眉头,将目光终于从水仙花那边收回来,凝视着萧贵妃,神情怪异:“你……要为她许亲?”

“是!”萧贵妃点头道:“臣妾看小公主整日里闷闷不乐,所以……臣妾觉得,如果能够为她许下一门亲事,下嫁出去,只怕就能开心一些!”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皇帝淡淡道:“你怎知她心里不开心,你又怎知她嫁出去会开心?难道她对你说过?”

“这……这倒没有。”萧贵妃有些尴尬:“只是臣妾也是女人家,知道她的心思而已。”

皇帝拿起古色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才道:“你要给她许亲事,准备许给谁?”

萧贵妃听皇帝的语气似乎有和缓之意,忙道:“是工部尚书萧怀金的儿子,我的侄儿萧明堂。明堂如今尚没大婚,公主下嫁,那是萧家无上的荣光!”

“萧明堂?”皇帝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半晌过后,才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太师的意思?”

“是……是臣妾的意思。”萧贵妃看到皇帝神色平静,一时间猜不透皇帝心中究竟想些什么,小心翼翼道:“只是……只是太师也是知道此事的!”

皇帝看着桌上的茶具,沉默许久,才缓缓道:“朕视她为掌上明珠,朕……欠她很多,在朕没有补偿她之前,朕不会让她离开我的身边。”

萧贵妃有些急了:“皇上,小公主……终归是要下嫁的!”

“那就等!”皇帝声音森然起来:“她才十五岁,你入宫的时候,已经二十岁……她可以等五年,五年,足够朕弥补她一些东西!”

“可是……嫁到萧家,皇上依然可以看到她。”萧贵妃道:“皇上一道旨意,随时都可以让她入宫的!”

皇帝冷笑道:“她现在是朕的女儿,出了宫……便是别人的媳妇,很多事情,朕……不方便!”萧贵妃似乎还要说,皇帝已经冷然道:“此事无需再议,朕说过,等到了时候,朕不会留她,但是没到那个时候之前,朕绝不会让她离开朕!”

萧贵妃见皇帝如此坚决,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只能罢了这个念头。

“还有其他事情没有?”皇帝问道:“朕……倦了!”

萧贵妃想了想,才道:“臣妾……臣妾却是还有一桩事情要请皇上示下!”

“讲!”

“也是一门亲事!”萧贵妃有些不自然地道。

皇帝皱起眉头,靠在椅子上,淡淡道:“朕倒不知道,爱妃原来还喜欢做红娘牵姻缘……只是有些姻缘牵起来,要靠谱才成,乱扯红线,害人害己!”

这话已经说得有些重,萧贵妃愣了一下,才道:“臣妾……臣妾明白!”

“又是哪门亲?”皇帝平静地问道。

萧贵妃有些不自然地道:“也是……也是萧家的亲事!”

“朕知道。”皇帝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朕想爱妃也不会有闲情为别人说媒拉亲!”顿了顿,才道:“爱妃还有一个外甥女吧?”

“是!”萧贵妃急忙道:“今年十七岁,皇上没有见过,那是一个大大的美人,而且知书达理,极其贤惠!”

“看到爱妃,自然就知道你那外甥女不同寻常了。”皇帝意味深长地道:“你要为她说亲,又是准备将她许配给谁啊?”

萧贵妃并没有立刻说出来,看着皇帝,片刻之后,才道:“臣妾……臣妾想请圣上做主,让玫儿入宫!”

皇帝皱起眉头来,看着萧贵妃,脸上的神情极是古怪。

萧贵妃显然察觉自己说的话有问题,这要是按照正常的意思,那是要皇帝纳妃,到时候就是姑姑和侄女同侍一夫了,她正要解释,皇帝已经缓缓道:“你是想让她进宫服侍……太子?”

萧贵妃急忙起身,跪下道:“臣妾望圣上恩准!”

皇帝这一次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起身来,缓缓走到他先前一直注视的水仙花旁,背负双手,神情淡定地凝视着那几株水仙花。

水仙花绿裙青带,超尘脱俗,高雅清香,在那一潭小水池中,如同凌波仙子踏水而来。

皇帝知道,这又是一次政治手段,他必须要全面地评估这一门亲事给皇族带来的利与弊,给萧家带来的利与弊。

这门亲事,关系重大,自然不可轻易答应,却又不可断然拒绝。

他沉思着,许久之后,抬头望天,天高云淡,在燕京城的上空,在皇城的上空,白云飘渺,碧空万里。

这门亲事是一张王牌,可以成为皇家的王牌,更会成为萧家的王牌!

萧贵妃跪在地上,没有皇帝的命令,她也不敢起身,她自然也知道,这是事关重大的一门亲事,她希望能从皇帝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许久之后,皇帝才缓步转回竹凉棚之内,淡淡道:“起来吧!”

萧贵妃起身来,忐忑不安地问道:“圣上……这门亲事……!”

“太子的身体,你该是知道的。”皇帝缓缓道:“他受过惊吓,身体很不好……而且性情……也不是很好,你那外甥女,你自问能伺候好太子?”

萧贵妃立刻道:“皇上放心,玫儿自幼严加教导,知道如何伺候太子!”

皇帝微眯着眼睛,眼中带着奇怪的神色,凝视着萧贵妃,许久之后,才轻声道:“爱妃,朕……倦了,此事……再议!”说完这句话,皇帝便坐在椅子上,紧闭着眼睛,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第四五八章 护猎

韩漠的大婚之期渐近,礼部尚书府的喜庆氛围也越来越浓,每日里都会有登门拜访的官员提前送上大婚之礼,整个礼部尚书府每日里都是热闹非凡。

韩家的实力日重,这也是朝臣们看在眼里的事实,所以不管是否交好,官场上的那一套面子工夫总要做,备上厚礼,那也是面子上最正常的事儿。不可否认,其中自然也有一些非世家官员,看到韩家的权势日重,也就真的存了讨好的心思。

燕京上下,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也知道韩家的少爷要娶范家的小姐,这也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喜欢议论的话题之一。

虽然大婚在即,但是韩漠的心情却是越来越沉重。

毫无疑问,身在府中的碧姨娘和身在风国的白夜郎三人,成了他每日里都要挂念的人,白夜郎大侠客号称十日之内取回两件药材,如今倒好,药材没回来,那位大佬竟然也没了踪影。

那风国就像无底黑洞,去一个吞一个。

他初登指挥使之位,自然也成了朝中一个比较夺目的人物,豹突营的大部分将领,至少在表面上表现出对韩漠的敬服。

豹突营三队,弓兵队护军参领的位子依然是窦善,并无更换,倒是骑兵队和步兵队的护军参领重新做了调整。

骑兵队原来的护军参领是慕容鹤,慕容鹤死后,韩漠登上了骑兵队护军参领的职位,如今他升职为指挥使,骑兵队护军参领的位置也就空缺下来。

骑兵队之前两大护军参领,一名是肖木,一名就是被慕容鹤差点害死的施连云,不过兵部后来.经过调查,得知施连云下落不明,无故失踪,也就在兵部的军册中登记为失踪人员,所以骑兵队的护军尉也就只剩下了肖木。

肖木和韩漠在宜春,也算是患难与共,结下了一份交情,而且以他的资历,如今骑兵队护军参领空缺,他完全够格填补,所以韩漠上了折子,向皇帝提起此事,举荐肖木为骑兵队的护军参领,皇帝欣然应允,这自然也让肖木对韩漠有了感激之心。

至于步兵队,苗武已死,韩漠倒想让弓兵队的护军尉薛绍来补上,但是知道这样一来,看在外人眼里,有用人维私之嫌,毕竟薛绍与自己的关系,整个豹突营都知道是极好的,所以也不举荐,只是上折子征询皇帝的意思。

皇帝倒也没有做其他的安排,只是让韩漠从步兵队的两名护军尉中提拔一员上来,韩漠随即召开了一次豹突营内部的军事会议,召集三队的校尉级以上官员,进行了一次极为民主化的匿名投票选举,这让众将领都很是惊奇,最终步兵左护军尉杨永辉以多数票当选,成为新任的步兵队护军参领。

韩漠见这效果极好,二话不说,当场又以这种很公平的方式选出了其他几个空缺的位置,这让众人奇怪之余,倒也有几分佩服。

武人眼里,最厌恶的就是任人唯亲,他们只佩服有本事的将领,所以韩漠给予他们这个选举式的权利,一来确实让真正的干将得到重用,二来也让他们感觉到新任的指挥使还真算得上是一个比较公平的大将。

豹突营的各职,经过一次高级军事将领会议得到圆满的解决,韩漠倒也很是满意,自己初登指挥使之位,要的就是让部下服气,而要让这帮武人服气的最重要一个手段,就是公平,奖罚分明,不偏不倚,这才会让他们对自己这位指挥使大人产生真正的敬意。

豹突营平日最重要的事务,其实还是进行训练,军中的各种制度,韩漠并没有一丝改动,依旧是按照鄂青仑时期的制度进行。

指挥使除了统管军队,另有向户部催饷已经按期更换装备等等,却也不是轻松的活儿,幸好这训练有各队的护军参领负责,否则韩漠这个指挥使所有的时间只怕都要丢在军营之中了。

窦善,肖木,杨永辉,这三人也都是老御林军,训练手段自不必说,韩漠倒是很为放心地将这些事务交给他们,自己只是偶尔转一转,检查一番。

至于每月的军演,韩漠倒也没有废去,下了军令,依然可以按照从前的规矩办,做的好的,累计功劳,有空缺便予以提升,在职将领若渎职不求上进,那也是要进行重新考核,该罢免的就罢免,那是要做到奖罚分明,毫不手软。

西花厅方面,李固深入地下黑市,查询狼冰的下落,他行动小心谨慎,一时却也没有被地下黑市的人看出破绽。

只不过地下黑市也没能查找到狼冰的踪迹。

这让韩漠愈加的费解,西花厅的特制毒药明显已经流传到外面,那究竟是不是真的属于西花厅研制的狼冰?

持有这种狼冰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知道对方既然能够做到如此无形无迹,毫无疑问,敌人的势力未必在花厅之下,西花厅想在短期内查出那股势力的真实情况,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且对方既然使用西花厅的毒药,显然对西花厅很为了解,只怕西花厅在查探他们背景之时,那帮家伙却一直在后面盯着西花厅。

韩漠明白,这一次,西花厅只怕是遇到了真正的对手,能够将西花厅玩弄于鼓掌之中,韩漠即是愤怒,却也有几分佩服。

他无法确知,这是不是秀公主在后面做的事情,那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妩媚,其实却是一个厉害无比的角色。

但是他很快就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大,因为秀公主手握一大帮子暗黑吏员,又何必在背后训练陈仓这一类的刺客杀手呢?东花厅吏员的专业性,比陈仓这帮人可要强多了。更为紧要的是,韩漠向不出秀公主要放火烧毁救灾粮的理由。

所以他吩咐李固和红袖,暂时停止追查此事。

如果这股势力并不是秀公主的部下,那么秀公主一定也会对这股暗中的强大势力很有兴趣,韩漠甚至可以肯定,秀公主感兴趣的东西,她一定会不惜代价去调查清楚。

只有先确定那股势力与秀公主并无瓜葛,韩漠才会继续调查下去,在这之前,他必须找到机会从秀公主那边得到某种信息。

上天显然对韩漠是极为垂青的,因为往往韩漠需要机会的时候,老天爷便会将机会送到他的面前。

这一日是平光九年五月二十六的清晨,距离韩漠大婚,只有两日,距离碧姨娘生命最后的时限,也只有两日。

执事太监传旨,秀公主出城围猎,皇帝下了旨意,由豹突营指挥使韩漠率领三百铁骑护卫秀公主,前往西城五十里外的皇家林场围猎。

韩漠接旨之后,立刻调集三百骑兵,离开豹突营,出西城门,就在西城门处等候。

秀公主出猎,偏偏皇帝下旨让自己领兵保护,韩漠心中十分清楚,这只怕是秀公主让皇帝下的旨意,却不想秀公主竟然还有打猎的爱好。

今天算不得一个好天气,天空有些昏暗,初升的朝阳也显得很无力,时不时地被卷过的乌云遮挡住,韩漠倒是担心今天会下一场雨来。

三百铁骑衣甲鲜明,在西城外五里处等候着,等候多时,才见到十余骑飞驰而来,除了先头一人,身后的十余骑清一色都是身着蓑衣头戴斗笠,身后竟然都披着黑色的披风,奔马如雷,这一群人的气势,倒显得比三百铁骑更为壮观。

当先一人也是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只不过身后却是披着粉红色的披风,与身后十多名黑披风大不相同,极是显眼。

斗笠遮挡容颜,蓑衣掩饰身段,只看外形,一时还难辨别那红披风是不是秀公主。

除了红披风,这一群人的骏马上都携带着长弓箭盒,背负长刀,看起来异常的威猛霸气,却也不知道是不是东花厅的暗黑吏员。

十余骑眨眼间便飞驰到三百铁骑中间,却也不停歇,只是其中有一名黑披风沉声道:“公主殿下在此,御林军跟上护卫!”

虽然马蹄声声,但是那人的中气十足,声音倒是清晰地传到了韩漠的耳朵里。

韩漠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快,这也太他妈牛叉了吧,真是不将我这个指挥使当干部,眼前那十余骑如同闪电般从三百御林铁骑中间穿过,往西北飞驰过去,那红色的披风如同火焰般燃烧着,异常的绚丽。

韩漠一抖马缰,挥手道:“跟上!”催动骏马,胯下的骏马如同脱弦之箭,也往西边飞驰过去,跟着那十余骑,而身后三百御林铁骑都是御林军中优秀的骑士,韩漠一声令下,已经分成数队,就如同几条长龙,极有秩序地跟在韩漠的身后,马蹄轰隆,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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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九章 插在树干中的匕首

皇家林场位于燕京城西郊五十里处,是先帝在位时便特意划出的一处皇家森林,民间的说法,那是称呼这方圆几十里地的森林为皇家林场,但是高雅一点的名字,则是称作皇林苑。

皇林苑是皇族专门用来狩猎的地方,皇帝每年冬夏两季,都会带领着许多的官员前来皇林苑狩猎两次,这是燕国开国之君燕武王在世的时候就立下的规矩。

通常情况下,每一次狩猎,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会侍驾在侧。

只不过去年冬季,皇帝冬猎,却险些被叶吴两家布下的刺客所伤,那一次燕京出现了一场大骚乱,皇帝躲过皇林苑的刺杀,回到东直门时,又发生了一场兵变,幸亏御林军救驾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皇林苑的那一场刺杀事件,也成为满朝震惊的大事,所以皇林苑附近,更是特别驻守了一营人马,百来人,专门用于防卫皇林苑,不许任何人入内。

这皇林苑是古木参天,远远望去,绿荫成群,枝繁叶茂,因为有专人看护,这里的树木长得都非常茁壮,远远就能听到皇林苑中的鸟鸣兽叫之声。

在这方圆几十里的皇林苑中,不乏狼虫虎豹这样的猛兽,也不乏麋鹿白兔这样的温顺动物,更有着各种在此栖息的飞禽,算得上是一处狩猎的极好处所。

只不过此中猛兽不少,存在着一定的风险,皇族如果进入狩猎,也都是身边有护卫陪同,如果因为狩猎而伤了皇族本就不多的成员,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韩漠座下的骏马,是御林军营中比较上等的战马,但是比起秀公主等人的快马,却又有些不如,秀公主十几骑如同风一样卷过大地,韩漠与三百铁骑只能远远望着他们。

这让韩漠很不爽,他甚至觉得,回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教育教育秀公主,大家都这么熟了,也没必要这般不给面子。

五十里路途,在骏马的蹄下,实在算不得什么。

没过多久,就瞧见秀公主的队伍在一片大森林前停下,她身后的骑士呈扇形分开,黑披风飘摇,映衬着红色披风的绚丽,虽然只是穿着蓑衣,但秀公主给人的感觉却异常的英武。

韩漠之前只是见过她性感妩媚的一面,见过她春光乍泄的时候,此时遥望到那般英姿飒爽之态,却异常的惊艳。

驻守此地的守护早已上前来迎候,韩漠率领的铁骑也很快赶到,到得近处,他高抬右臂,示意骑兵停下,这才催马上前,到得秀公主的身边,翻身下马来,上前参见道:“豹突营指挥使韩漠参见公主殿下!”

秀公主左手执马缰,右手握着马鞭,此时将马鞭放到左手,右手掀起斗笠,露出了那张倾国倾城的绝美容貌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韩漠抬头看了秀公主一眼,见她冰肌雪肤,那秀美的脸上一抹微笑极是动人,心中感叹:“美人便是美人,无论是何种装扮,都无法掩盖她的美丽!”

“韩漠!”秀公主抬头望着那片翠绿的森林:“本宫要进皇林苑狩猎,你……单独随本宫来,保护本宫!”

韩漠一愣,有些不解。

他倒也知道,这皇林苑名字好听,里面可是凶险的很,狼虫虎豹可是不在少数,往日皇族狩猎,随同保护的,那最少也是不下二十人,秀公主今日却只让自己陪她进去,韩漠是在搞不清秀公主是为了出来打猎,还是为了换一个环境与自己约会。

虽然后者听起来很诱人,但是往这险地幽会,秀公主胆子真是大得很。

秀公主话声刚落,韩漠还没说话,她身后立刻有一人谏言道:“公主,皇林苑内极是险峻,公主不可涉足冒险,属下等必须贴身护卫!”

秀公主淡淡道:“你们不必担心,在此等候,本宫不会有事!”

“可是……!”那人还欲再劝,秀公主已经微蹙柳眉,打断道:“本宫已经说过,不必再言!”伸出手,“本宫的弓!”

立刻上来一人,奉上长弓,那是一张大弓,至少有二石之力,一般的军士都未必能拉得开。

只不过这把长弓看起来似乎有些陈旧,倒像珍藏多年的良弓。

秀公主接过大弓,又将递过来的箭盒插在马腹边,这才看了韩漠一眼,妩媚一笑,“韩漠,本宫进入狩猎,若是被猎物所伤,你可是逃不了大罪!”娇叱一声,座下的神驹已经撒蹄往林中驰去。

韩漠吃了一惊,不敢怠慢,翻身上马,拍马跟了上去。

他知道秀公主今日狩猎,所以已经备好了长弓箭盒,腰间佩刀,马腹边插着箭盒,长弓从马背上取在手中,一身装备齐全地往林中追了过去。

作为皇家狩猎场,皇林苑保护的极好,韩漠进入其中,就好像真的进入了原始森林一样,今日的天气本就昏暗,并无阳光投射到森林之中,所以放眼看去,整个皇林苑内很是阴暗。

韩漠微微皱起眉头,凭心而论,今天并不是一个好天气,因为森林内昏暗,目视距离并不远,幸好韩漠习练过《长生经》,目视距离倒比普通人远不少,但是条件使然,要想远距离察觉猎物,却也颇有些困难。

不过既然你主要的目的,那是陪同秀公主,能不能射到猎物,那并不是此行的目的。

火红的披风在林中也很是显眼,这倒让韩漠心中舒服不少,至少有了那显眼的红披风,到不至于跟丢秀公主。

韩漠甚至觉得,秀公主今日披着大红披风,是不是早就想好要以此来为自己做一个路引子,若真是如此,秀公主的头脑当真是聪明无比。

林中狩猎,马速自然减慢许多,韩漠很快就追上了秀公主,离她仅几米远,耳闻着林中深处隐隐传出来的猛兽叫声,忍不住高声道:“公主,林深处太危险,咱们还是在这皇林苑边缘一带射些猎物吧?”

秀公主放慢马速,回过头来,笑颜如花:“怎么,韩将军害怕了?”

韩漠立刻道:“公主说笑了,韩漠并不是害怕猛兽,只是担心公主被猛兽伤到……公主金枝玉叶,伤在禽兽之手,好说不好听!”

秀公主咯咯笑道:“偏你有这么多理由。韩漠,本宫问你,本宫今日若是不召你来狩猎,你是不是便不会去宫里见本宫了?”

韩漠立刻道:“天大的冤枉啊,公主,我倒是想见你,只是……只是就怕公主不想见我!”

“胡说!”秀公主柳眉竖起:“你走的时候,轻薄本宫,本宫一直未找你算账……你就像这般糊弄过去?你可知道,本宫可是一直等着你回来,好好教训你一番!”

韩漠闻言,想到前往宜春前,在宫中将秀公主好一番轻薄,脑中顿时响起秀公主胸前那白白的两团肉来,禁不住瞟向了秀公主的胸部,只可惜秀公主穿着蓑衣,将美好.性感的身段完全遮挡住,却是没有那个眼福了。

“公主,这……当时是我一时激动,你……你就原谅我吧!”韩漠笑呵呵地看着秀公主那张漂亮的脸蛋。

“一时激动?”秀公主似笑非笑:“一时激动却是欺负到本宫的头上,韩漠,你这胆子可与这皇林苑中的虎豹相媲美了!”

韩漠呵呵一笑,心中却想:“当时可不能全怪我,你不也很兴奋地迎合我吗?大家只能算是干柴烈火,谁也不能怨谁!”只是这心中所想,自然不能说出来的,否则秀公主羞恼起来,自己今日未必有好果子吃。对于秀公主的武技,他虽然不明底细,但是却十分清楚,秀公主的功夫,那是远远胜过自己的。

秀公主转过头去,手握长弓,望着林子深处,若有所思,一时间却没有说话。

韩漠催马上前,与秀公主的骏马齐头,转头去看秀公主的脸,却见到那张美丽的脸上没了笑意,望着林子深处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

片刻之后,秀公主忽地一抖马缰,催马往林子深处驰去,韩漠向要劝阻,那也是来不及,只能拍马跟上。

古木参天,枝繁叶茂,越往林中深处去,那树木也就越高大,四周的环境也就越阴暗,秀公主的马技却也非同小可,密密麻麻的树林中,她的骏马飞驰如电,幸亏韩漠的马术那也不是盖的,倒也能紧随其后。

只是他却有些奇怪,这四周明明有猎物闪过,有的甚至近在咫尺,秀公主却是一箭不放,只是一个劲地往林子的深处驰去。

许久之后,秀公主的马速才放慢下来,在一棵大树前停了下来。

韩漠跟上前去,只见秀公主正呆呆地看着那棵大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在这颗大树中间,大概离树根一米多高的地方,竟然插着一把匕首。

那匕首早已生锈,却深深插在树干之中,显然这般匕首插入树中已经有很多很多年。

韩漠满腹疑惑,对于这把匕首,当真是好奇无比,他更好奇的,却是为何秀公主竟用那种痴迷的眼神看着这把匕首。

如果秀公主进入林子深处,就是为了看这把匕首,那么能够在这千万根古木中找到这棵大树,那记忆里也实在是太过惊人,几乎达到恐怖的地步。

这只是一个巧合……还是秀公主真的是专程来看这把匕首?

第四六十章 往事重现

秀公主出神地瞧着那把匕首,韩漠一时间也不敢打扰,他能够感觉到,秀公主此时似乎沉浸于自我的世界之中,脸上那种神情,似乎在回忆某些往事,那漂亮的香唇,泛起一道小小的弧线,似乎是在微笑一般。

毫无疑问,是这把匕首将秀公主带入了回忆之中,所以韩漠对于眼前这把匕首更为好奇,他很想知道,这把匕首寄托了秀公主怎样的一个回忆。

但是他更明白,这样的事儿,秀公主如果不想对自己说,自己还是不要问得好,虽然两人之间颇有些暧昧,但毕竟是公主与臣子的身份,一个做臣子的,总不能去打听公主内心的秘密。

林中昏暗,带着寒意,几片落叶从空中漂浮下来,落在韩漠的手臂上。

韩漠伸手轻轻抚开落叶,微微抬头,这一抬头顿时吃了一惊,只见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之上,竟然俯卧着一头黑色的猎豹。

那头猎豹悄无声息,如果不是韩漠这么一抬头,甚至都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人都说猎豹是最高明的猎手,此言诚不欺人,那头黑色的猎豹俯卧在树杈之间,整个身体似乎是大树的一部分,幸亏韩漠视力奇佳,也幸亏他一眼就对上了猎豹那绿幽幽的一双眼睛。

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盯在韩漠的身上,张开嘴,显出满嘴的獠牙来,它的身体也缓缓地立起来,身上那黑色的刚毛似乎都立起来。

韩漠缓缓地拔出腰间的佩刀,他眼角的余光发现,秀公主依然痴痴地看着匕首,竟然毫无发觉险情。

“公主!”韩漠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轻唤道,他想提醒秀公主有险情出现,只不过陷入回忆的秀公主对韩漠低声的轻唤毫无感觉。

一声低吼,那头猎豹已经看准目标,毫不犹豫地从树上扑下来,它的速度如电,那是猎豹最大的优势,韩漠只瞧见眼前一黑,猎豹的两只前爪已经直往他的喉咙抓过来。

这要是被猎豹的爪子划过,脖子必定要被划的稀巴烂,韩漠毫不犹豫,口中叫道:“公主小心!”手中的大刀已经往前斜劈过去。

他的佩刀那是上等好刀,精钢所制,锋利无比。

一声嗷叫,猎豹竟是被这一刀劈中,前胯部被大刀劈开一条伤口,身体顿时甩到一边去。还不等韩漠缓过神来,他便听到身后忽起劲风,眼角余光竟是瞥见,不知什么时候,后面竟然有另一头猎豹摸了上来,此时已经如闪电般从后面扑向了秀公主。

韩漠大吃一惊,此时回头要去应对后面上来的猎豹,那已经是万万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没有丝毫犹豫,整个人已经从马上扑出,竟是往秀公主身上扑过去,一手将秀公主从马上推了下去,自己到得秀公主的马上,微斜身子,就感觉身边劲风划过,又感觉到肩头一阵刺痛,那猎豹竟是挠中了自己的肩头,拉开肩甲,划伤了肩头的皮肉。

幸好他已经闪过身子,只伤了肩头,若是再慢一些,身体没有闪过来,只怕自己的脖子已经被猎豹抓烂。

秀公主从马上被推下去,落地的一瞬间,终是回过神来,右手轻轻一按地面,整个身体诡异地翻转过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她这个时候才反应,自己就在瞬间之前,逃过一场死劫。她便是武功再高,但是沉溺于往事的回忆中,心无旁骛,就算是一头猎豹,那也是完全能够置她于死地。

韩漠已经翻下马来,手握大刀,此时倒忘记秀公主的武功远在他之上,护在秀公主身前,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秀公主站在韩漠的身后,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韩漠,更是看着韩漠肩头的伤口,脸上显出极其怪异的神色。

两匹骏马见到猎豹,那已经是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主人,撒蹄便跑,那两头猎豹一个受伤一个扑空,那是恼怒不已,竟是各自往一匹骏马上扑过去。

这一下子,它们表现出了猎豹应有的攻击力,都是瞬间咬喉,将骏马生生咬死,韩漠则是神情严峻,紧握佩刀,将秀公主胡在身后,更是四周观察。

他无法确定,这四周是否还有其他的攻击性猛兽,所以必须小心谨慎。

两匹骏马很快就成为豹口亡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两头猎豹已是一左一右,绿幽幽的眼睛重新盯在韩漠的身上。

韩漠低声道:“公主,这种黑豹很是厉害,你要小心……!”握紧大刀,神情异常的冷峻。

方才挺身而出,护住了秀公主的周全,此时缓过神来,他也知道,秀公主亦是武道高手,两人联手,要击毙两头猎豹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有一点却让他很没底,他一直认为秀公主的武技很厉害,那是从秀公主偶尔显露的身法看出来,但却无法确知秀公主是不是真的武道高手,因为自从认识秀公主之后,他从未见过秀公主施展武技,更为紧要的事,外面各种情报也无法证明秀公主确实是一位武技高手。

虽然秀公主的身法诡异,但是那却也不能证明秀公主真的武技超强。

秀公主深居皇宫,对外人来说是极其神秘的一位皇族成员,而且她管着内库,又是东花厅厅长,种种迹象表明着她的深不可测。

神秘的事物,会让人产生敬畏!

或许秀公主只是神秘的身份,才会让人对她产生敬畏,又或许她本身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所谓的超强武技,也只是外人的一种猜测而已。

在没真正见识到秀公主出手前,韩漠是无法确定秀公主是否真的拥有超强的武技,更是无法肯定她真的是一位武道高手。

所以他只能尽力地保护这个女人的周全。

秀公主的目光终于从韩漠的肩头移开,移到两头猎豹的身上,随即,那极其好看的嘴角便泛起一丝不屑之色。

她从韩漠身后走开,闲庭信步,竟是往那棵插着匕首的大树走过去。

秀公主一动,猎豹立刻动作起来,右边的那头猎豹两个起落,便往秀公主扑到,韩漠却是握紧大刀,飞身上前,大吼一声,手中的大刀往那猎豹劈过去。

猎豹被韩漠挡住去路,那是兽性大发,发出低沉的吼叫,见到韩漠的大刀劈过来,那也是颇有些忌惮,往旁边躲过,顺势那铁鞭一样的尾巴已经扫了过来。

韩漠并无畏惧,身体微一后撤,手中的大刀反而往那猎豹铁鞭一样的尾巴迎了过去,刀光划过,猎豹的长尾竟然被韩漠那锋利的快刀切成两截,半截尾巴已经飞了出去。

那猎豹显然是疼痛无比,嘶吼一声,剧痛之下,身体依然极其敏捷,一个回身,已是扭身再次向韩漠正面扑过来。

韩漠正要迎击,却听到背后又是一声低沉的嘶吼,另一头猎豹已经从后面扑上来,瞬间就演变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韩漠心中叫苦,他对于这种黑豹的能力是极其了解的,那是正宗的捕猎高手,当初在东海黑森林,韩漠最要小心的,就是黑森林中的黑豹。

黑豹悍不畏死,而且攻击力极强,豹子本身就是野兽中的战神,而黑豹更是战神中的战神,就算经验老到的猎人,那也是宁可碰上狮虎,不愿意碰上黑豹。

因为黑豹的反应力,速度以及它们的凶残,比之一般的凶猛野兽都要强出几分,也正以如此,韩漠才将自己那支自幼一同训练的特种小部队称之为“黑豹”!

如果单独面对一头黑豹,韩漠还自信能够取胜,但是此时却要面对两头黑豹的前后夹击,这种情势便是极其险峻了。

此时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而且也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否则后果只会更糟,所以他只能往前冲,那是要用刀劈开前面的黑豹,躲过后面的攻击。

这一次必须要全力以赴,而且必须要有足够的运气,否则后果谁也预料不到。

“对付前面的!”秀公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后边的交给我!”声音传到耳中的一霎那,韩漠就感觉身边人影一闪,心知是秀公主去迎击后面的黑豹,顿时士气大振,大吼一声,毫不畏惧扑上来的黑豹,手中的大刀如同秋风扫落叶般狂劈过去。

黑豹来势极猛,韩漠这一刀出手也极坚决,瞬间便对上,只不过黑豹的爪子再犀利,也终究不是钢刀的对手,所以刀光过处,又是砍下了黑豹的一条前腿。

虽然被砍了一条腿,但是黑豹冲势不断,另一只爪子已经往韩漠的脸孔上抓来,韩漠在这一瞬间,身体往后倒,呈倒弧形,那只肩头受伤的左臂,瞬间聚力,左手铁拳已经是重重地击在黑豹的腹部,他这一拳力气奇大无比,那是有心要以这一拳解决战斗,黑豹挨了这一拳,整个身躯飞了起来,然后又像石头一样重重往下落,“噗通”一声,整个身体完全砸在地面上,身体抽搐着,想要重新爬起来,却已经是万万不能。

韩漠并不犹豫,快步上前,左手抓着黑豹的一只耳朵,用力提起来,右手拿刀,往黑豹的脖子上狠狠砍下去,刀子快,力气足,这一下连皮带骨将黑豹的脑袋砍了下来,那鲜血顿时喷洒出来,腥味浓郁。

等他起身回头看时,只见秀公主已经摘下了斗笠,秀发堆成宫髻盘在头上,几绺乌发在鬓角和额前轻轻飘动,配上那张绝美的脸庞,当真是秀美无比。

另一头猎豹,就匍匐在她的脚边,一动不动,却是已经没了气息,而秀公主左手握着一把匕首,正是先前插在大树中已经生满铁锈的那把匕首,此时那把匕首上,兀自带着血迹,正往下滴血。

韩漠震惊不已,他实在没有想到,秀公主仅凭区区一把生锈的匕首,竟能在瞬间悄无声息地解决一头凶悍无比的黑豹。

这个女人的武技,果然是猜测中的那般恐怖。

身着蓑衣,梳着贵妇人才有资格梳起的宫髻,青丝飘动,玉面娇美,手中却又拿着一把滴血的匕首,身边匍匐着一头野兽的尸体,更是身处在阴暗的森林之中,这幅画面瞧在韩漠的眼里,诡异之中,却又有着一种异样的美丽。

那是一种震撼人心的另类之美。

秀公主擦干匕首上的血迹,手儿挥动,那把匕首化成一道光芒,重新插入了先前的树干之中。

她脸上一片柔情,莲步轻移,缓缓走到韩漠的身前,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韩漠,片刻之后,她才伸出两只玉一样的手儿,轻轻捧着韩漠的脸,呓语般,说了一句让韩漠莫名其妙的话。

“二十年前,就是这样子!”

第四六一章 人生二十年!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一句让韩漠实在听不明白的话,感觉着秀公主那双滑.嫩的小手儿抚摸着自己的脸庞,看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放.荡之色,有的只是满面柔情,就像一个美丽的妻子在看着让她爱恋的相公,柔情似水。

韩漠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秀公主那张绝美的脸孔就在他的眼前,肤白如雪,星眸皓齿,空气中散发的血腥味和秀公主身上散发的幽香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很诡异的味道钻进韩漠的鼻子中。

秀公主就这样看着韩漠,韩漠也凝视着秀公主,时间如流水,悄悄流逝,二人就这般对望着,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秀公主才回过神来,她收回手,看到韩漠肩头鲜血溢出,肩头的衣衫破烂一块,更是被鲜血殷红,轻声道:“你坐下,我给你瞧瞧伤!”

韩漠发觉到四下里本就不是充足的亮光愈加昏暗起来,听到天空中又是泛起阵阵惊雷,道:“公主,只怕是要下雨了……咱们快些离开这里,我这伤势不打紧,回头敷点伤药就无碍了!”

秀公主轻轻摇头,只是道:“你坐下,我给你瞧伤!”

韩漠见秀公主的神色很是坚决,不好再说,到旁边坐在地上,道:“有劳公主了!”

秀公主走到韩漠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撕开那处衣襟,露出了里面的肌肤来,上面三道爪痕,皮肉翻开,那黑豹的利爪,果然是厉害得很,现在想来,如果不是韩漠挺身而出将秀公主推下马,秀公主这娇滴滴的一朵花儿,只怕要丧命在一头黑豹爪下。

秀公主掏出香罗帕,轻轻地擦拭着韩漠肩头的血迹,擦得很轻,很小心,更是轻声问道:“疼吗?”

韩漠笑道:“公主尽管下手,我小的时候在东海,那总是往林子里打猎,被野兽伤过很多次,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秀公主显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轻声道:“男人身上有伤疤才会好看,伤疤是男人的象征……!”

就在此时,一道光幕划过,照亮着整个森林,这是天上打下的闪电,随即又是一阵惊雷,瞬间,漫天的雨点便开始撒落下来。

韩漠抬头看了看,林荫繁茂,一时却看不见天上的景象,“出城的时候,就觉得要下雨,本想劝公主改日再来……!”

“我知道要下雨!”秀公主此时自称“我”,不称“本宫”,显得很是亲近:“若是今日不下于,我便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这是为何?”韩漠好奇问道。

秀公主为韩漠擦拭肩头血迹的手儿停了一下,微一沉吟,才道:“二十年前……也是下着雨!”说完,她又轻轻擦拭起来,脸上的神色却显得很平静。

她再一次说出这样让韩漠莫名其妙的话,韩漠终于忍不住问道:“二十年前……公主也来过这里?”

秀公主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韩漠肩头的血迹擦干净,随后从身上取下金疮药,为韩漠敷在伤口处,她是东花厅厅长,身上自然也是不缺这种药性极佳的上等疗伤药物。

雨水终究是从树林的缝隙中落下来,如同水珠子般,韩漠急忙道:“公主,找个地方先避避雨!”他肩上的伤势已经被秀公主处理好,起身来,过去捡起秀公主先前摘下的斗笠,拿回来为秀公主戴在头上,笑道:“公主若是被这大雨淋湿了,我这个护卫可就是罪该万死了!”左右看了看,皱起眉头,自语道:“马都死了,这要走出林子,只怕咱俩都要成为落汤鸡了……唔,公主,我看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躲雨,等雨势小一些咱们再出去,你意下如何?”

秀公主忽地牵起韩漠的手,道:“你跟我来!”拉着韩漠的手,往林子更深处去,这下子韩漠有些急了:“公主,咱们还要往里面去吗?那里面的猛兽更多,咱们还是别去了……公主啊,别走这么快,咦,你真是身轻如燕啊……!”秀公主虽然穿着所以戴着斗笠,但是步伐却极是轻盈,拉着韩漠的手,穿过一处处荆棘藤蔓,终于到了一处地方,道:“你瞧这地方避雨如何?”

韩漠往前看去,只见前面是密密麻麻的几株大树,极为巧妙的是,繁茂的藤蔓缠绕着几棵大树,左右延伸着,中间出现一个凹槽,竟是形成了一出极大的古藤屋,那古藤屋里面容纳三五人还真是不在话下,只是高度有些矮,只有韩漠胸口那般高,要进去还必须弯着腰才成。

古藤堆积的极厚,密密麻麻,雨水还真是进入不到里面去,而且这些古藤大都比韩漠的手臂还要粗,那是正宗的老树藤了,也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年。

韩漠笑道:“公主,还是你有办法,这样的地方也能被你找到!”又道:“我先去看看,你等一下,可别这里面已经变成了虎豹们栖息的地方了!”也不等秀公主说话,拔出腰间的佩刀进了去,,很快就出来道:“公主,里面倒是有两位朋友,不过……它们愿意和我们和睦相处,咱们就暂且打扰它们片刻吧!”

秀公主这才进了古藤屋,里面比之本就昏暗的树林更是昏暗了不少,不过至少能够依稀辨别一些东西,朦胧之中,倒也看见古藤屋的角落处,竟是有两头麋鹿偎依在一起,一动不动,竟也不害怕有人来,又或者它们故意装作一动不动,免得被人发现。

韩漠早就在地上手势一块地方,更是从自己衣服下摆撕下一条布襟,铺在地上,道:“公主,先坐在这里歇息吧,这雨势……一时半会只怕停不了!”

他却也不知道秀公主愿不愿意坐在这里,毕竟是出身高贵的皇族,锦衣玉食,金枝玉叶般的存在,就这样坐在地上,似乎也太寒酸了。

只不过秀公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适应这种环境,坐了下去,轻声道:“你也坐下吧!”

韩漠摇头道:“不了,公主坐吧!”

“你既然不想做,为何要铺上两个人坐的地方?”秀公主摘下斗笠,放在旁边,双手往后拢了拢自己的乌发,这个动作十足的女人味,当真是美不可言。

“这……本是铺给公主一人的!”韩漠忙道,他方才扯下一大片衣襟,那本就是存着两人坐在一起的打算,此时被秀公主揭穿,有些尴尬。

“一个人坐?”秀公主似笑非笑:“你以为我的屁股有那般大,坐下这么大一块地方?”忽地想到自己这话当真是有些暧昧,自己便禁不住咯咯娇笑起来,目如春水,轻声道:“你不是摸过我的屁股吗?不知道有多大?”

这话顿时让韩漠的心儿一跳,正在揣摩秀公主这话是不是要勾引自己,却听到秀公主已经道:“还不给我滚过来好好坐下!”

韩漠呵呵一笑,这才屁颠屁颠地弯腰上前,挨着秀公主坐了下去,看到秀公主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于是接着那话茬低声道:“摸倒是摸了,只是……只是记得很滑很挺,忘记有多大了!”

秀公主似笑非笑道:“那你还想不想再摸摸?”

韩漠一愣,随即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道:“这……这不好吧?这是……这是公主殿下的命令吗?”想到有可能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中再次摸一摸秀公主那丰润肉感的香.臀,韩指挥使还是多少有些激动与期待的。

秀公主虽然不是老虎,可是这天下间能摸到她屁股的,恐怕比摸过老虎屁股的还要少。

只是让韩漠很失望,这一次秀公主并没有就“摸屁股”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而是两手抱着自己的膝盖,下颚搭在膝盖上,倦着身子,堂堂的燕国秀公主,内库总管,东花厅厅长,此时却像一个小女孩一般,如果是其他人看到,一定是惊讶的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韩漠看到秀公主这样,邻家小妹般的姿势,顿时再一次体会到秀公主的另一种风情。

他见过秀公主性感妩媚的一面,见过秀公主英姿飒爽的一面,如今更是见到秀公主秀气自然的一面,一时间韩漠实在分不清楚,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秀公主。

她就如同一个百变魔女,随时能够显出不同的风情。

每一种风情从她的身上散发出,都表现的那般自然那般真实,每一种风情的出现,似乎证明她本来就是这般样子。

到现在,韩漠也糊涂了,或许……复杂多变就是真正的秀公主,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秀公主!

“二十年前,我也在这里避过雨……只是那个时候,这里的藤蔓还很小……!”秀公主小姑娘们抱着自己的双腿,美丽的下颚顶在膝盖上,那双美丽的眼眸子望着古藤屋外面,轻轻道:“人间二十年,一岁一枯荣,二十年过去了,这里的藤蔓……枯荣二十次!”

她转过脸来,脸颊贴在膝盖上,那张成熟妩媚的脸,却有着可爱之态,嘻嘻一笑,问道:“臭小子,想知道二十年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她看起来有些顽皮,有些娇俏,更有些……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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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二章 那日,那人,那事!

雷声轰隆,大雨倾盆,森林再茂密,雨水也能透过树木之间的缝隙落下来,虽然古藤屋内并无雨水进入,但是古藤屋那洞口处的藤蔓上,却往下滴着雨丝儿,很快就汇成一条条水丝儿,就像是水幕织成的珠帘子一样,很是漂亮。

秀公主俏脸贴在膝盖上,侧着螓首,凝视着韩漠,那脸上亦是极其温柔,韩漠被秀公主看的有些渗得慌,也摘下了豹头头盔,放在一旁,挠了挠脑袋,呵呵笑道:“公主,二十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秀公主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韩漠,片刻之后,终于道:“那一年,我十五岁……!”

韩漠“哦”了一声,心中这才知道,秀公主今年已经是三十五岁了,那是一个熟透了的妇人,只是秀公主的养颜本事实在太过厉害,如果不是她处处显露出成熟妇人才有的妩媚风情,韩漠真怀疑她连二十五岁都没有。

她的肌肤水嫩***,她的容颜娇美无比。

“那一年,皇帝哥哥还只是一位皇子,父皇正值鼎盛之年。”秀公主轻轻道:“皇帝哥哥从小就疼着我,什么事情也都由着我。”

韩漠脸上不自禁地显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想到了自己的小妹韩沁,自己又何尝不是从小到大也疼爱着自己的妹妹,从不让她受委屈,什么事情也都由着她。

皇族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家族,但是他们的感情也与世人一般,并无什么特别。

“皇帝哥哥喜欢狩猎,那个时候,他总是自己带着一帮人到皇林苑来狩猎。”秀公主声音柔和:“二十年前的那一天,我非要皇帝哥哥领我一起来,皇帝哥哥执拗不过,只得带着我来到了皇林苑与他一起狩猎。只是……我可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我只喜欢自己一个人骑着马拿着一张弓,在这林子里到处转……!”

韩漠有些吃惊道:“公主,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个小姑娘家,也敢在这虎豹出没的大森林里单独行动吗?”

秀公主嘻嘻一笑,道:“你今日才知道我胆子大吗?韩漠,我的胆子,可不比你小。”

韩漠忙笑道:“那是那是,公主皇族中人,王气冲天,那是什么也不畏惧的。”

秀公主白了他一眼,苦笑道:“你可知道,走路说话的动作,还有性情,与他几乎一模一样……!”

“他?”韩漠一愣:“公主,你说什么?和谁一样?他是谁?”

秀公主幽幽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望着屋口的水帘子,并没有立刻回答韩漠的话,而是缓缓道:“皇帝哥哥带着我,还有十多名护卫一起,一起进了皇林苑……一开始皇帝哥哥还死死地看着我,不过后来猎物多了,他猎的高兴,一时疏忽,我就骑着马偷偷离开队伍,自己开始单独狩猎。那时候,我就想着射两头凶猛的猎物,然后让皇帝哥哥看看我的厉害……!”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显出一丝顽皮的神态,似乎沉浸在当年的时光之中。

韩漠此时却也不得不佩服秀公主的胆子,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单人独马,敢在这阴气沉沉环境险恶的皇林苑肚子行动,没有超人的胆识,那是绝对不敢的。

秀公主就是秀公主,那个时候就表现出了与众不同。

“我开始还以为躲开了他们,但是很快我就知道,还是有一人跟了上来……!”秀公主脸上显出微笑来:“那个家伙自以为很隐蔽,他远远跟在我后面,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其实我早便看到了他的行踪。那个大笨蛋,还自以为高明哩……!”她转过脸,看了韩漠一眼,嘻嘻一笑,道:“就像你一样,在我面前总是自以为很聪明,其实你的那些小手段,又怎能瞒得了我……!”

韩漠闻言,心中顿时警觉起来,他不敢肯定秀公主今日是不是借这个机会,要想自己套取一些什么东西,所以立刻道:“公主,你可冤枉我了,在你面前,我可不敢使小手段……!”

秀公主淡淡一笑,道:“你说这句话,便是在使小手段了……!”她凝视着韩漠,轻轻道:“今日,你不必对本宫有防备,本宫只是想说一些故事,你若是愿意听,本宫说过你听,你若是不愿意,本宫也不会强人所难!”

韩漠心中有些吃惊,想不到秀公主如此轻易便看出自己的防备之心,顿时对这个女人的钦佩又增加了一分。

他只能笑道:“公主所言,每一个字我都愿意听的!”小心翼翼问道:“公主,你刚才说我很像一个人,你说的,是不是就是那个跟踪你的人?”

秀公主微微点头:“不错,就是他了!”

韩漠忍不住又问道:“难道那家伙也是御林军的指挥使?又或者……是一名很厉害的护卫?”

秀公主摇摇头,轻轻笑道:“他只是皇帝哥哥的陪侍!”

“陪侍?”韩漠皱起眉头。这个名词他是不陌生的,燕国的皇子自然是要习文练武,在皇子身边,自然少不了陪练,无论是习文还是练武,都有陪侍跟在身边伺候着。

通常而言,一名皇子身边,都是有两三名陪侍,这些陪侍跟随着皇帝一起读书练武,从某种角度来说,那是属于皇子的死党人物,一旦皇子当上皇帝,这一类本无实权的陪侍也就鸡犬升天,成为皇帝的心腹,从而委以重任。

当然,如果皇子运气不好,在争夺宝座的过程中落马,那么这些陪侍也就是必定会被铲除的人物。

除了正常的习文练武,陪侍还会跟着皇子一起玩耍,也都能与皇子形成极为亲密的关系。

一名皇子在八岁开始,便会由内庭安排陪侍,但是燕国历来形成的规矩,陪侍不能是世家子弟,他们的来源,通常都是国内颇有名气的神童,内庭有专门的陪侍司负责搜罗这一类神童,而后进宫进过筛选,从中选取优秀的少年分到皇子们的身边。

韩漠倒是想不到,秀公主说那人的性情与自己很是相像,那人却是一名陪侍。

“那后来如何?”韩漠问道:“公主是否将他甩脱了?”

秀公主微笑道:“我偷偷摸摸离开队伍,他却跟上来,那显然是一直在注意着我,所以我便故意要整整他,骑马在林子里四处转悠,他既怕我发现他,又怕跟丢我,一路上显得很是狼狈,那衣裳还被树杈子刮破,我偷偷看了他几次,那家伙当时可真是狼狈的紧。”

韩漠叹道:“被公主整治,自然不会太舒服的!”脑中浮现一个画面,在密林深处,一个秀美的小姑娘骑马在前故意东奔西跑,后面跟着一个狼狈的年轻人,像无头苍蝇一样跟在后面乱窜,想一想那场面,确实很是滑稽。

“可是没过多久,天却下起雨来!”秀公主叹了口气:“我害怕皇帝哥哥担心,便想快些回他身边去,所以便叫出那个家伙来,告诉他不必躲藏,我早就看到了他的踪迹。他出来时,衣裳破得很,脸上还被树枝刮了几道伤痕,不过笑起来……!”顿了顿,转头看着韩漠的脸庞,柔声道:“他笑起来,如你一般好看!”

韩漠却没有笑,听到这里,他反而有一种极为失落的感觉。

他一直有些想不通,秀公主为何对自己很好,就是那第一次进秀春.宫,秀公主从未让人进入的浴池,为何偏偏能让自己进去?

堂堂燕国公主,为何愿意与自己偶尔玩一玩暧昧?

他一直以为或许真的是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吸引住了秀公主,又或者秀公主另有所图,所以才会和自己如此亲密。

此时却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在秀公主眼中,却是另一个人的替代品,这让韩漠很不爽,他的不爽,也是情不自禁地从脸上表现出来,沮丧且失落。

秀公主显然也是注意到了韩漠神情的变化,伸出手来,抓住韩漠的手,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韩漠,轻声道:“你莫生气,听我说完好不好?”

韩漠忍住心中的失落,淡淡一笑,道:“公主请讲,韩漠……洗耳恭听!”

秀公主嘴角泛过一丝笑意,轻轻咬了咬嘴唇,才继续道:“我当时见他那狼狈样子,便笑了起来,他看着我,脸红红的,当时他一定很尴尬。我就问他为何要跟着我,他便说是要保护我……可是我瞧他那样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说保护我了!”

韩漠不由问道:“那人叫什么?”

秀公主沉吟了一下,才一字一句道:“他叫……古-朝-星!”

“古朝星?”韩漠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个名字,却发现并没有此人的记录,看来在这之前,还真是没有听过这人的名字。

秀公主幽幽道:“我当时便这般笑话他,说他根本不配做我的护卫……但是,很快他就证明我是错误的。”

“他的武功很高吗?”韩漠问道。

秀公主握着韩漠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摇头道:“不高,不及你一半……那一年他十九岁,和你现在一般大,但是他的武技,却远远差于你!”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光,轻轻道:“但是那一日,他却真的成了我的保护神……!”

韩漠皱眉问道:“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心里也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拿一把插在树干中的匕首,或许就是那一日留下来的印迹。

秀公主凝视韩漠,微笑道:“那一日的事情,刚刚发生过……如同你保护我一样,那一日,他也保护了我……二十年前的情景,就如刚才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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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二章 再抱我一次

韩漠心中虽然有些不痛快,毕竟任何一个男人被女人当做另一个人的替代品,心中总是会很不舒服的,但是他却也能够理解,不管怎样,如果不是因为古朝星,秀公主也不可能对自己如此垂青,自己也不可能有机会亲近这位高贵的大美人。

实际上他也明白,自己和秀公主,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都有着各自的生活,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双方还要成为刀兵相向的对手,要想走到一起,照目前的情况看,几乎是没有可能。

不知为何,现在和秀公主在这古藤屋中躲雨,就感觉秀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有着自己的爱,有着自己的往事,感觉到秀公主对古朝星的留恋,韩漠甚至升起一丝同情,内心甚至更有钦佩之心。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却能够二十年来想着一个人,无可否认,秀公主对于感情,还是有着一份真挚,那是贵族阶层难得的东西。

那种奢靡的贵族生活之中,还有这样一个女人保留着对感情的真挚态度,实在是难能可贵。

他现在才知道,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都在议论秀公主的私生活放荡不堪,那只怕都是大家私下里的一种恶意猜测,

就像是天上的仙子跌落凡尘,此时的秀公主,看起来很真,没有公主的高贵,没有权势者的阴沉。有的只是一个真挚女人对往事的追忆。

他情不自禁地反握着秀公主的小手,光滑腻手,心中寻思着,如果自己真的能够为秀公主减轻心中的愁思,那又有何不可?

秀公主显然也感觉到韩漠握住自己的手,脸上显出柔情似水般的微笑,轻声道:“那一天,也下着雨,我也差点被一头黑豹偷袭……那个武功很差劲的家伙,竟然冲上来护着我,在他的眼中,我只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小姑娘……!”她凝视着韩漠的脸,柔声道:“就如你一般,不畏死亡,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护在了我的身前。”

韩漠轻叹道:“无论是谁在公主身边,都会挺身而出去保护公主的……童话里,公主遇难,总会有英雄挺身而出……!”

秀公主嫣然一笑,问道:“童话?那是什么东西?”

“故事!”韩漠笑道:“小孩子的故事……故事中,有美丽的公主,有英勇的勇士,公主遇难,勇士就会挺身而出救下公主,然后……他们就会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结婚生子……!”

秀公主风情万种地一笑,道:“你的脑子还真是与众不同,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提醒我什么啊?我是公主,你是不是就是那英勇的勇士,你救了我,是不是便要我与你结婚生子?”

韩漠额头冒汗,他一时投入,说话有些无边无际,忙道:“公主,我……我说的都是童话里的故事,没有……没有亵渎公主的意思!”

秀公主吃吃笑着,道:“你自己也说了,那是小孩子的故事,我们是大人了,自然明白,那都是骗人的东西……而且你再过两日便要迎娶新娘子了,你要真想娶我,也得问问你家那口子答不答应!”说到这里,妩媚一笑,光彩夺目。

韩漠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但是这般的秀公主,反而让韩漠适应一些,这才是风情万种的秀公主,言语中,不知不觉就带着诱惑。

韩漠不敢就这问题继续讨论下去,只能引开话题问道:“公主,那棵大树上的匕首……就是那一次留下的?”

秀公主点点头:“那天只出现了一头黑豹,那家伙挺身护我周全,他的本事,远不是那头黑豹的对手,身上被抓伤了……有一处,也是肩头,与你一样,被撕扯的血肉模糊……只是那个时候,那个不要命的家伙还喊着让我快些跑,他却又哪里知道,那个时候,我的武功就足以对付那头黑豹的!”

韩漠眼中划过一道光,这一点他却一直有些奇怪,秀公主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一身诡异的武功,十五岁便能对付黑豹,当真是有些耸人听闻了。

记得自己在黑森林猎杀第一头猎豹时,那是十三岁,而且还是与韩青等黑豹成员一起围杀,如此比较,可见秀公主武功的强大。

但是只看秀公主的表面,只是一个透着成熟风情的美人儿而已,哪里又像是一个武道高手。

韩漠很清楚,就因为自己与古朝星的相似,才有机会见识到秀公主柔情似水的一面,才有机会见识到秀公主妩媚风骚的一面,也才有机会见到秀公主今日纯真清美的一面。

内库总管,东花厅厅长,这些名头绝不是白来的。

燕国的世家巨头们,哪一个不畏惧这位美艳熟妇,自从薛公颜去世后,敌国的暗黑吏员们,又有哪一个不畏惧东花厅这位神秘的女性厅长。

韩漠甚至从西花厅的档案中知道,敌国的暗黑吏员们,私下里都是称呼秀公主为“皇家罂粟”!

外表妖艳美丽,内里剧毒无比。

到目前为止,韩漠并没有见识过秀公主狠辣的一面,他心中也期望着自己不要见到那一刻的来临,但是他知道,只要皇权与世家权力的争斗没有终结,那一日迟早要来临。

“你知不知道,那是第一个为我挺身而出的男人……不顾性命,没有犹豫……!”秀公主轻叹道:“没有亲历过,很难明白那种感觉的。”

秀公主再高贵,那也是一个女人,任何一个女人见到一个男人不顾生死挺身而出保护自己,那都会感动,都会记在心上。

“后来……公主出手了?”韩漠小心翼翼问道。

秀公主笑道:“那个大傻瓜,如果我再不出手,他只怕要被那头黑豹撕扯成粉碎。”

韩漠叹道:“就像今日,公主出手,也救了我,如果不是公主,我只怕也要被那头从后面扑上来的黑豹撕成粉碎!”

秀公主幽幽道:“插在树上的匕首,就是那次我杀死黑豹的武器……想不到二十年之后,今日又用它杀了另一头黑豹。世事无常,乾坤轮回……有些事情,真是很难说清楚!”

“那后来……怎么样了?”韩漠很关心后来的事情。

秀公主道:“后来,他就成了我的驸马……再后来,他做了很多事……最后,他死了!”说到这里,秀公主神色黯然下来,轻声道:“我就成了燕国最高贵的寡妇!”

韩漠握着秀公主的手,感觉到秀公主的手儿似乎有些发颤,不由用力抓紧,轻声问道:“那……他是怎么死的?”

秀公主脸上立刻浮现出怪异之色,瞥了韩漠一眼,眼中划过一丝犀利的光芒,但是一闪而过,那张俏脸上立刻显出无奈的苦笑:“人死了,一切也就结束了,如何死的,也就不重要了。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二十年前的开始,而不是十一年前的结束!”幽幽叹了口气,道:“十一年了……我都已经成了老太婆!”

韩漠忍不住道:“公主,你千万别这样说,你一点都不老,而且……而且依然美丽!”

秀公主轻轻一笑,道:“臭小子,你说话总是这么甜,和我这个老太婆在一起,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不会!”韩漠摇头道:“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和公主在一起……很舒服!”

他心中却有些奇怪,秀公主刚才那个反应,让他觉得古朝星死的似乎有些诡异,否则秀公主也不会突然闪过那种表情。

但是他知道,秀公主既然不说,那么古朝星的死一定是一个不能透漏的秘密,就如同秀公主所说,当初的已经过去,她所留恋的,只是二十年前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秀公主忽然坐正身子,抬起手来,轻轻解开蓑衣的带子,身上的蓑衣随即滑落下去,显露出里面穿的一身黑色紧身衣来。

那是专门用来狩猎的紧身衣,将秀公主曲线起伏的身体勾勒的极其美丽,也极其诱人。

韩漠有些错愕,不知道秀公主为何要脱下蓑衣,心中顿时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总不会是秀公主情动,要在这里和自己发生一些事情吧。

凭心而论,这里的环境极其特别,森林深处,古藤屋内,若真是发生一些故事,那想必也是很美妙的事情。

秀公主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韩漠,微启红唇,“韩漠,你……能不能再抱我一次?”

韩漠一愣,看着秀公主那美丽的俏脸,没有一丝放荡之色,也无**兴奋之态,显得很是平静,却又带着一丝丝期待。

韩漠转过身子,张开双臂,轻轻将秀公主抱在怀中,她的身体又香又软,而且带着温热,软玉温香,不知为何,将这尤物抱在怀中,韩漠的脑中却也没有那种**的念头。

秀公主螓首靠在韩漠的肩头,幽幽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抱我……多抱我一会儿……!”

韩漠轻声道:“公主,以后……我还抱你!”

“你快要大婚了!”秀公主轻声道:“大婚之后,我便不会再辛苦你了。今日带你来这里,就是要在你大婚之前了了这件事……韩漠,今日之前,我一直将你当成是他的替身……我一直将你当成是他,你大婚的消息,才让我明白,你终究不是他……你是韩漠……他不可替代,你亦不可替代!所以,我来前已经拿定主意,今日事情一了,你我便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韩漠听到这里,不知为何,心中竟是一种深深的失落,就像从云端重重跌下来一样,他不知为何秀公主这般说话,自己就会生出这样的感觉来。

难道自己竟是对她有了感觉,突听不再有瓜葛,所以竟是有着深深的不舍?

可是自己为何不舍?因为她性感的**?因为她美艳的容貌?还是因为她的风情万种?又或者是因为她高高在上的身份让自己有了一种征服欲?

韩漠说不清楚,他自己也不明白。

“可是……直到方才,你为我挺身而出,不顾性命……!”秀公主那娇媚的声音在耳边再次轻柔响起:“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有他愿意为我付出性命,还有你……你就是拯救公主的勇士!”说到这里,秀公主竟是红唇凑上前去,在韩漠的脸上温柔地亲了一口。

这一句话,还有这一下吻,又让韩漠跌倒谷底的心瞬间飞上云端!

公主,玩的就是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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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4章 客人

韩漠看秀公主的脸,这个往日里风情无限的女人,此时脸上竟然泛起一丝红润,眼眸子里,竟是带着一丝丝羞涩的韵味。

不知为何,秀公主的羞态,却让她显得更是美丽,更是迷人。

韩漠忍不住道:“公主,你……你亲了我?这可不成,你不能占我便宜!”

秀公主美眸流转,吃吃笑道:“我占你便宜,你又能如何?”

韩漠看着她笑颜如花,俏媚的脸上风情万种,一时勇气上来,竟是凑上前去,在秀公主的香唇上亲了一口,那香唇当真是又香又甜,韩漠蜻蜓点水般亲过,脸上这才显出得意的笑容,道:“这下子咱们扯平了!”

秀公主被他亲了一口,柳眉竖起,娇嗔道:“好啊,你敢轻薄本宫。本宫欺负你,你还敢还回来?不成,本宫不能与你这个臣子扯平!”说到这里,她也凑了过去,在韩漠的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这才咯咯娇笑着,那性感的身子在韩漠怀中笑的花枝招展,好不美艳,丰挺的酥胸更是在韩漠的胸口摩擦着,坚挺无比。

韩漠抱着她的腰,摇头道:“不对。现在你我都只是避雨人,处境相同,也就分不得臣子和公主了,所以咱们还是要扯平的!”说完,又凑上前去,亲了一下,这一下子亲的比第一次却是长了几秒钟。

秀公主脸上的绯红更浓,咬着嘴唇,狠狠瞪了韩漠一眼,道:“处境相同就不分公主臣子?韩漠,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上下有别,我便偏不让你扯平!”又凑过去亲了一下。

二人找着稀奇古怪的理由,抱着,浅尝辄止地亲着,这份感觉,暧昧无比,却又让二人心中只觉得很是有趣,内心深处,也隐隐蠢动起来。

大人玩起孩子般的游戏,童趣中,却又带着骚动的内心。

当韩漠再一次亲在秀公主的香唇上时,秀公主美眸闭上,竟是情不自禁地迎合着,伸手摸住韩漠的脸庞,性感的娇躯微微颤抖着。

韩漠抱得很紧,秀公主高耸的酥胸,紧贴在他的胸口。

就在此时,却听到外面隐隐传来叫喊声,更是夹杂着马嘶声,二人惊觉过来,双双松开手,互相看着,韩漠呵呵一笑,秀公主白了他一眼,低声道:“回头找你算账!”她这股子恼中含媚的娇态,又是让韩漠心中一荡。

秀公主重新披上了蓑衣,戴上斗笠,此时已经听到外面传来声音道:“这里有处藤屋,是不是在这里?”又有人道:“小心里面有野兽!”更有人已经喊道:“公主,公主!”

这自然是先前留在外面的部下,向来是见到下大雨,秀公主和韩漠还没有出去,这才寻到里面来。

这皇林苑虽然方圆几十里,但是秀公主部下本就不缺乏善于跟踪术的高手,所以一群人寻到这里来,那也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秀公主已经起身来,便往外走去,走了两步,转过头来,看到韩漠还坐在地上,问道:“你便想一直坐在这里吗?”

韩漠叹了口气,道:“若是与公主在这里一直坐下去,我倒是乐意的!”

秀公主吃吃一笑,道:“你三番四次调戏本宫,还真当本宫是任人轻薄的女人?”

“不是!”韩漠肃然道:“公主在我心中……如同天上山的雪莲,高贵而真挚!”他这倒是一句心里话,秀公主记着一个人二十年,思念十几年,这份对感情的真挚,普通人是无法比拟的。

秀公主轻轻一笑,没有说什么,已经从古藤屋中出了去,韩漠也起身来,紧跟着弯腰出了古藤屋,外面有着十多骑,早有人送上油纸伞来为秀公主遮挡着雨水。

韩漠出来,也立刻有人将油纸伞送上来,见到秀公主和韩漠都安然无恙,这一群部下才放下心来。

秀公主回头看了看古藤屋,又瞥了韩漠一眼,脸上泛起笑容,翻身上了一匹骏马,一抖马缰,马如飞箭,顿时便撒蹄而去。

部下也为韩漠腾出马来,韩漠翻身上马,领着一群人离开了这块让他定然存在记忆的地方。

从皇林苑回到京城中,韩漠自是带着三百铁骑入营,各归其位,自不必言。

这一场雨,自然也是波及到京城的,只是一开始的倾盆大雨渐渐地小了许多,到了后来,也就是绵绵的小细雨儿,御林军的训练却是风雨无阻,训练时辰没有结束,校场也就不会解散。

韩漠回营之后,少不得往校场去巡视一番,初登指挥使之位,总是要在各方面积极勤快一些。

韩漠也很清楚,豹突营中,少不了世家的钉子,就像自己当初将黑豹韩利安插在豹突营,在除掉慕容鹤的计划中,韩利那也是功劳不小。

韩利化名韦离,已经被韩漠悄无声息地提拔为骑兵队校尉。

韩漠知道,自己能在豹突营安插韩利,那么其他世家也必定在这中间安插了不显形的人手,无论萧家苏家,甚至是胡家范家,在这豹突营中必定有着钉子。

这一点,那是韩漠意料中事,他并不忌惮豹突营有世家的钉子,在他而言,最为重要的,就是那些钉子在豹突营绝对不能形成任何影响力,也就是说,不允许豹突营的将领之中,存在着世家的人物----除了韩家的人。

显而易见,要想拽住豹突营,基层的将领之中必然要有自己的心腹,而且还要做的无声无息,就像韩利这般,没有人知道韩利是韩家的人。

要想在豹突营高层将领中安上自己的心腹,那自然是很困难的事情,毕竟是皇家的军队,韩漠甚至隐隐猜测,秀公主的东花厅除了应对国外的暗黑势力,调查世家幕后的情报之外,恐怕也一直在关注着御林军高级将领的信息,这些信息,自然是时刻暗禀于皇帝。

御林军士皇家禁卫军,皇帝手中的硬实力,所以皇族对于御林军的关注,一定是非常严密的。

所以韩漠只能从底层将领慢慢安插自己的人手,还要尽最大能力做到不着形迹,其实他明白一个道理,高级将领是军队的梁柱,而那些底层将领才是根基,要想抓紧豹突营,根基一定要打好。

除了打好自己的根基,另一个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暗中调查豹突营都统以上的将领,必须掌握这些人的绝对信息,一旦其中有世家背景的,那自然是要不择手段地清除出去。

韩利不显山不露水,倒是可以通过他暗中摸清一些人的底细,更可以让他在御林军中暗中培养一些可造之材,尔后再将这些人慢慢提拔上来。

在御林军内部发展自己的势力,倒是比从外面安插人手进来更加的稳妥。

当然,这些事情,一定要做到不动声色,一定要做到隐蔽。皇帝在朝堂上册封韩漠为指挥使的时候,到了最后的时刻,都有一丝犹豫,韩漠心中十分清楚,皇帝担心的,就是韩漠真的将御林军控制住,所以皇帝一定会在暗中很留意韩漠的动作。

韩漠做事,自然要更加小心。

皇帝既然有这个担心,也就表明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被韩漠控制住御林军,所以他的态度,也就表明拥有着机会,而韩漠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抓住机会,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当然,他也很清楚,控制豹突营,任重而道远,绝非一朝一夕便能够完成,甚至到最后自己也未必能成功,但是……机不容失,有些事情,总要去做的。

……

燕京同源道礼部尚书府,那也是在细雨之中,因为重新翻修过,所以礼部尚书府一切看起来都很崭新,没有成旧之感,新府迎新人,总是有着一股子吉祥的韵味,所以礼部尚书府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总是显着笑容。

韩玄道的妇人韩曹氏那总是与韩夫人一起,张罗着韩漠的婚事,后日便即大婚,府中的喜字贴也早已经帖了上去。

韩夫人要与韩玄昌时常接待来客,所以这后面的许多事儿,倒是韩曹氏一手指挥。

府中忙忙碌碌,韩漠却是总在军营和西花厅度过,只是每到黄昏时分,他总是要回到府中的,望着朱红色的尚书府正门上已经贴上喜字,韩漠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高兴吗?兴奋吗?激动吗?似乎都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有一点他却无法否认,自己穿越过来的第二次人生,终于要面临着人生的一项重大事情。

在府前下马来,将马交给门前的小厮,刚一进门,却见到三哥韩滨迎面笑嘻嘻地走过来,他满脸春风,看起来是极为的欢畅。

“小五,等你半天了,你可回来了!”韩滨笑嘻嘻地道:“有几个你的熟人来了,你想不想见见?”

韩漠看到韩滨那满面春风的笑脸,心中却并不十分愉快,这一阵子,见到韩滨很少,但是每次见到他,他的精神似乎都很好,而且脸上都挂着春风般的喜气。

韩漠知道他脸上的喜色绝不是因为自己大婚之事,只怕是在金钱坊那头有了一些进展,或者说,他与花庆夫人的关系有了某种发展才会如此愉悦。

他那张脸,整个就是一陷入热恋之中的招牌。

韩滨说有熟人来见,韩漠也不觉得如何好奇,只是淡淡一笑,却已被韩滨拉着手臂道:“走走走,他们都等你半天了,你再不去见他们,我都有些急了!”

韩滨拉这韩漠,一直到了侧厅,远远瞧见侧厅坐着几个人,一时间也看不清楚是谁,就听到韩滨大声叫道:“回来了,小五回来了……!”

到得厅前,却见到里面迎出几个人,前面一人皮肤古铜色,国字脸,穿着紫色的锦衣,冲上前来,对着韩漠的肩头就是一拳,笑骂道:“好你个死小五,现在才回来,我差点都要跑到军营去揪你回来!”

第四六五章 故人聚

韩漠看到来人,顿时也露出笑容,那一拳打过来,急忙躲闪,他这肩头在皇林苑被黑豹所伤,虽然被秀公主敷上了药,那可也经不起对方的一拳。

韩家子弟哪怕就是随便的一拳,天赋使然,却也是充满着力量。

在他面前的,正是韩家老四韩源,性情颇有些敦厚的韩玄龄之子,如今是在东海镇抚军之中当差。

韩漠与韩源的感情,那是韩族子弟中最亲昵的,二人自小便是绑在一起,分别半年,韩源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韩漠还真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四哥,我可受不了你一拳!”韩漠闪身过后,嘻嘻笑道:“咱们兄弟见面该当好好聊一聊,怎能一见面就动手,大家都是大人了,庄重一些!”

韩源哈哈笑道:“小五,怎么进京没几日,说话就是老气横秋的,在东海,你和我打的还少了?”瞥见韩漠肩头有肩甲破损,皱起眉头,道:“你……受伤了?”

韩漠摆手道:“无妨,不碍事!”

韩源忍不住转头去看韩滨,道:“三哥,你这做哥哥的,怎能让小五在京里受欺负?小五在东海可是无人敢惹,到了京里,怎地反而被人欺负?”撩起袖子,道:“小五,是哪个王八蛋欺负你,咱们抄家伙去闹他一闹!”

韩滨苦笑道:“老四,你可别这样说,小五如今在京里混的风生水起,手底下五千豹突营御林军,我都要靠他护着,谁还敢惹他!”

韩漠见韩源气势汹汹,只觉得这位四哥的性子似乎变了不少,当初有些优柔寡断,甚至说有一些懦弱,如今却变得大是不同。

他自然不知道,韩源在镇抚军中,每日里训练,在军营中对战训练更是家常便饭,早就习惯了打打杀杀,军营中的生活,不但让韩源的身体愈加的魁梧健壮,就连那性子也被锻炼的斗志昂扬。此刻见韩漠被人欺负,那在军营中被磨砺的不服输的性子顿时上来,那是定然要找回场子的。

韩漠倒是喜欢韩源这性格上的改变,男儿有斗志,那才是真正的男人,只不过这找回场子的事儿却是干不了,总不能带着韩源去皇林苑将那黑豹的尸首再狂屠一遍吧。

就在此时,旁边已经上来一人,白色锦衣,气质优雅,向韩漠抱拳一礼,笑道:“五少爷,别来无恙啊!”

韩漠转头去看,瞧得清楚,却是东海关氏贸易行的东家关少河,依然是彬彬有礼,依然是满面笑容。

韩漠立刻拱手还礼,笑道:“关兄!”

旁边又上前一人,粗壮高大,一脸的胡须,拱手粗声道:“五少爷,恭喜你大婚,我灰胡子是来给你贺喜的!”

韩漠也拱手还礼,笑道:“胡子大叔,海上贸易,可一直辛苦你了!”

灰胡子哈哈笑道:“五少爷,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说白了,是五少爷送给我们一口饭吃,大家如今都念着五少爷的好,如果没有五少爷,咱们这帮人还得在海上过那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五少爷是咱们海上人的大恩人,大婚之喜,灰胡子不得不来!”

韩漠笑道:“那都是你们自己打出来的路,韩漠也没什么功劳。就像大叔所说,只要咱们过得好,都能吃上饭,那就好了。”又道:“都别站在这里说话了,都进去坐着!”

韩滨忙道:“老四,小五,今晚三哥我做东,都去酒楼吃酒,为老四他们接风洗尘!”

韩漠转头看了韩滨一眼,笑道:“三哥最近手头松的很,他要请客,咱们总不要客气。是了,三哥准备在哪家酒楼请我们?四哥我管不着,我可告诉你,关兄,胡子大叔都是我的贵客,寒酸的地方,那还不如不去!”

韩滨脱口道:“金钱坊不就是个好处所?”见到韩漠要变色,知道韩漠对金钱坊没有什么好感,急忙道:“不过还有另外的处所……唔,这样吧,我现在就去张罗,回头我派人接你们几个过去……!”

韩漠想了想,才问道:“大哥一直没有回来吗?我进京都快半年了,可还没有见到他。如今四哥来了,他也不能回来陪陪?”

韩滨立刻道:“管他呢。他若是回来,我倒不乐意和他在一起。就咱们喝喝酒听听曲子,那是乐的很……我想起来了,昨儿个出了家新楼子,我去瞧瞧那儿怎么样,若是好的话,我就派人回来接你们……!”也不多说,转身一溜烟地去了。

韩漠伸手拍拍韩源肩膀,又向关少河和灰胡子笑道:“关兄,胡子大叔,进去说话!”一抬头,却见到在那后面竟然还站着一个人,也是穿着蓝色的锦衣,带着蓝帽,眉目清秀,微皱起眉头,这一眼看去,还真是有些不认识。

那人脸儿泛红,微微咬着嘴唇,看了韩漠一眼,便垂下头去。

韩漠一皱眉,很快就舒展开来,上前去,柔声道:“月儿,你穿这身衣裳,正如一位翩翩佳公子,连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这年轻的公子,不是杜冰月又是谁,只不过男扮女装,外形大变样,韩漠一时间才没有认出来。

只不过杜冰月的脸庞依然秀美,皮肤的颜色却不是如普通的女子般水嫩,那是一种微带古铜色泽的健康之美,肌肤之中,似乎蕴含着力量,肌肤的弹性,自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以比拟,清新阳光,这是一个让你看上一眼,就能想到大海的海上美女。

往日里颇有些洒脱的杜冰月见韩漠靠近过来,脸儿更是有些泛红,健康肤色中含着绯红,更是明艳秀美,轻声道:“爹爹本要自己来,可是最近海上跑了一趟,身子有些不好,所以……所以才派我跟着胡子大叔一起来……!”

韩漠皱眉问道:“岛主的身体……可是又犯病了?实在不行,我派人接他来京城诊治一番,京中的大夫,倒真是有些高明的医术。”他倒是想让自己府里那位玄机和尚出手诊治,玄机和尚的医术,那可不是吹出来的。

杜冰月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就是身子有些乏,没事的。”说到这里,脸上更红,韩漠身后的关少河和灰胡子对视一眼,脸上都显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韩漠闻言,这才松口气,见到杜冰月俏脸儿有些涨红,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只怕不是岛主不来,而是这丫头自己要抢着过来而已,心中顿时对杜冰月的那份心意满是感动,其实这女霸王的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是柔情千缕。

他神色柔和,道:“都进屋坐吧!”想要牵着杜冰月的小手进屋,想来杜冰月江湖儿女的性子,那也是不会拒绝,只不过杜冰月一身男装,若是牵了手,旁边那些丫鬟小厮们瞧见,可就大大的不雅观了。

进了厅中,分宾主坐下,让下人重新上茶来,韩漠才笑道:“关兄,你们是如何知道我要大婚的,难不成是四哥告诉你们的?”

关少河摇头笑道:“倒不是四少爷告知。五少爷只怕忘了,在京中,也有我关氏贸易行的分行,五少爷的婚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京城关氏贸易行的分行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送了信儿去东海。我接到信儿,才知道大婚之事,恰好杜姑娘和胡子兄的船队从南阳回来,我便将这消息也告诉了他们,咱们几个也就商量着赶来喝五少爷的喜酒。”看了韩源一眼,笑道:“说来也是巧了,我们来日,在路上正好碰到四少爷,这才一同前来!”

韩源道:“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几位也要过来,否则定是要与你们一道出发的!”

灰胡子那粗犷的声音立刻道:“别人的婚事我是管不了的,五少爷的婚事,我便是爬也要爬来讨杯喜酒喝的。”

韩漠呵呵一笑,瞥了杜冰月一眼,见她正看着自己,见韩漠看过来,杜冰月脸上又是一热,低下头去,韩漠微微一笑,这才向韩源问道:“家里……还有其人来吗?”

韩源点头道:“族中来了三位长老,还有一些族中子弟,大概有三四十人吧……毕竟离得远,都是选了一些代表过来。几位长老如今和三叔在那边说话!”

韩漠微微点头,韩源口中的三叔,自然是父亲韩玄昌了。

“那……大爷爷他们没有来?还有二伯?”韩漠凝视韩源问道。

韩源摇摇头:“父亲离不开镇抚军,这一来一回,总要花上十天的工夫,所以……父亲让我替他前来。不过父亲专门为你们准备了礼物……!”顿了顿,才道:“爷爷是来不了的。一来族中事务众多,他无法抽身,另一个,则是要主持东海那边的酒宴。爷爷说了,你这婚事,是全族的大事,所以后日这边办酒宴的时候,东海那边也要宴请宾朋……!”

韩漠“哦”了一声,他倒是能够立刻明白大宗主韩正乾的用意,摆酒宴,一来是让族人更有凝聚力,二来是为了给本族脸上争光,三来也是表达对这件婚事的看重,那是在东海那边给范家颜面,一举三得,可谓是大利之事。

“那……我爷爷呢?”韩漠现在还真是想念自己那位身心淡定的爷爷,那老头看起来随性洒脱,但却是一个很睿智的老人。

韩源道:“二爷爷倒是准备过来的,只是……最近身子有些不好,长途跋涉,只怕是受不了,所以……所以并没有过来!”

韩漠皱起眉头。

二宗主对于韩漠的爱护,韩漠是深有体会的,从小到大,那个老人总是带着笑容,告诉自己一些东西,教导着自己一些东西,尽心地呵护着。

此次大婚,如此重大事情,二宗主如果不是身体实在不行,肯定会过来,换句话说,二宗主身体不适,只怕是病的有些严重了。

说到二宗主,他又想起东海韩家西府后花园中的柳如梦,那个寂寞的女子,如今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就在这一瞬间,韩漠竟是生出一股子冲动,真想即刻赶回东海,去看看二宗主,去看看柳如梦。

“你不必太担心!”韩源道:“二爷爷身边有人照顾着!”

韩漠微微点头,心情微微有些低迷,但是关少河等人大老远前来恭贺自己的婚事,自然不能因为自己的心情而影响到他们,所以向关少河笑问道:“关兄,海上的生意如今怎样?我在京中这边事务多,倒是对那边的事务怠慢了些!”

关少河笑道:“五少爷不必担心,海上有杜岛主,有胡子兄,还有杜姑娘,总的来说,倒是颇为顺利。如今在南洋各国设立了十几处贸易行,在那边收购货物倒是很为轻松。这头我们关氏贸易行的据点遍布四国,收购中原货物也不困难……海路通畅的话,利润颇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笑道:“这一次航运,回来的货物颇多,比上次的利润,只怕要增加两到三成!”

韩漠哈哈笑道:“有诸位帮衬着,咱们的腰包总是要越来越鼓的!”心中却是大大的舒畅起来,毕竟海路是自己手中最大的资源,有了海路,就等于有了银子,在这个世界上,银子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是手握重金,往后许多一般人无法做到的事情,自己总是能够用银子铺路做到。

忽然想到什么,韩漠才问道:“关兄,你的贸易行遍布四国,风国可有设立?”

关少河点头道:“风国三郡,每个郡都设立了一处贸易行……在那边,主要是收购草药和香料……!”

韩漠不等他说完,便道:“回头再与关兄详谈此事!”随即问道:“关兄方才之言,是说颇为顺利……难道还有什么阻碍不成?”

关少河看了看杜冰月,才道:“前一阵子,还真是出了一些小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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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是愚人节,被某女人骗了,说想我.....呜呜呜,恨你!

第四六六章 倭之丸

海上的贸易,那是韩漠如今掌握在手中的最坚实工具,也可以说是自己日后用来进行各种行动的坚实后盾,所以一听到海路上出现麻烦,他的眉头立刻皱起眉,问道:“什么麻烦?难道又有人惹事?”

他脑中不由想到东海韩族的那些长老们,总该不会是他们又出来捣乱吧?可是自己已经许下了那些长老丰厚的利益,自己出手一向不小气,难不成他们还是不知足?

关少河忙道:“五少爷莫担心,并非是咱们这头有问题,是南洋那边出了一些问题!”

“和他们做生意,就得好好和他们相处。”韩漠道:“海路畅通,对双方来说,是互利互惠的事情,我想他们虽然是蛮夷,但总还是明白这些道理的。是了,哪个菊桑国的王后不就很是明事理吗?”

灰胡子立刻笑道:“五少爷真是记性惊人,你还记着菊桑国?不错,那菊桑国如今和我们商队极是友好,咱们一到,那藤原王和王后就会专门宴请咱们。南洋岛国,加起来将近二十个国家……哈哈,说起来,也算不上国,有些国家的土地,都及不上我们中原一个郡县大,小的很。那菊桑国在南洋那边,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大国了,如今那些国家与我们商队相处的很是融洽,那些国王贵族们,每次都盼着我们前去,知道我们一到,总要送他们一些新奇的礼物哩!”说到南洋那边,灰胡子显然很兴奋,口沫横飞,毕竟他们这些海匪曾经为了吃喝都要愁烦,如今不得有吃有喝,到了南洋,还要被当做上宾款待,心中自然是有些得意的。

韩漠奇道:“既既然如此交好,那还有什么麻烦?”

灰胡子脸色立刻沉下来,握着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桌子上,砸过之后,猛地醒悟,这里可是礼部尚书府,若不是因为和韩漠的关系,凭他海上人的身份,那是连大门也靠不近,此时却砸起桌子来,那当真是荒唐的紧,脸上顿时显出尴尬之色,摸摸光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韩漠笑道:“胡子大叔,你我都是性情中人,该怒便怒,该喜便喜,这才是大丈夫的性情,到了这里,一切都不必拘束!”

杜冰月终于笑起来,道:“小五哥,胡子大叔平时腰中总是挂着酒皮袋,今日进府来,那是连酒皮袋都没带上,他说免得被人笑话,给你丢人!”

灰胡子瞪了杜冰月一眼,随即摸着大胡子,哈哈大笑起来。

韩漠和他们说上几句话,只觉得心情开朗起来,也哈哈笑起来,一时间,厅中笑声四起,极是欢快,在门外伺候着的小厮忍不住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到了京中之后,他可是头一回看到五少爷笑得如此开怀。

大家笑过一阵,韩漠才道:“关兄,胡子大叔,月儿,不瞒你们,你们今日到我这里,我是真的很开心。如果不是职责所在,我倒真愿意和你们一起出海,到那南洋诸国去见识见识,和你们在一起,想必一定会非常的愉快!”

杜冰月忙嘻嘻笑道:“小五哥,南洋那边可是有很多好东西,也有好多美女,你去了那边,只怕就舍不得回来了!”

她刚才有些拘束,但是几句话一说,那洒脱爽朗的性格便显出来,也就没了拘束。

韩漠呵呵一笑,道:“好东西,我也是见识过,至于美女,呵呵,有我月儿在那里,只怕没有比你更漂亮得!”

杜冰月见韩漠当众赞她美貌,还是有些羞涩,不过更多的是高兴,撇嘴道:“等你到了南洋,见到那些大美女,便不会这般说了。”

韩漠温柔一笑,道:“就是到了那边,我也是这般说。”

杜冰月闻言,嘻嘻笑着,俏美无比,她不像一般女子那般忸怩作态,韩漠这样夸她,她确是很高兴,笑的很灿烂。

关少河笑而不语,心中只觉得韩漠果然是个风流性儿,至如灰胡子,那本就是洒脱的海上人,韩漠与杜冰月说这番话,看在他眼里,那是纯洁到骨子里,心中却是觉得五少爷是个腼腆的人,要是换了自己,喜欢上一个女人,找个时候抱上床就得了。

这大粗人,自然是不懂得男女之中那些情调的。

韩漠随即敛起笑容,肃然道:“胡子大叔,你方才颇有怒气,在南洋那边,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

“还不是倭之丸那帮海盗!”本是海盗出身的灰胡子此时义愤填膺:“那帮杂碎,竟敢偷袭我们的船队,更是威胁南洋诸国不许与我们做生意,否则便要攻打人家,妈的,真是气死我了!”

“倭之丸?”韩漠皱起眉头:“那是什么东西?”

杜冰月解释道:“倭之丸也是海上的一个国家,靠近东边,在岛国中,那属于真正的大国,据说有八九个菊桑国那么大!”

韩漠“哦”了一声,奇道:“他们袭击商队了?”

灰胡子点头道:“不错,上一次我们在菊桑国海域内,眼见便要登陆,却突然杀出三艘战船来,那战船可不小,而且坚固的很,速度也比我们的船快不少。他们有三四百人,拿着大弯刀,竟然要我们交出货物来,我们不答应,他们便攻击我们,差点将我们的一艘商船撞沉,幸好咱们也是砍过人的,可不怕那帮矮子,和他们打了一场,我们这边死了五六个弟兄,伤了几十个,不过咱们也杀了他们好几十人,将他们击退了……!”

韩漠冷笑道:“敢动我的商队,那帮家伙还真是吃了豹子胆!”

韩源已经道:“小五,这事儿我知道,父亲也知道。不过父亲说了,咱们镇抚军毕竟是朝廷的军队,没有朝廷的调令,不可轻举妄动,更何况南洋那边路途遥远,若真派战船前往,人力物力耗资巨大……就算我们真想派军队过去,没有得到南洋诸国的同意,那也是不可轻易出动,以免被人说我们中原人好战,穷兵黩武,到时候只怕影响双方的关系。”顿了顿,继续道:“不过父亲倒是可以给商船上配备弩箭台,还可以提供一些精良的铠甲兵器……!”

韩漠点头道:“这个我明白,镇抚军要跑到南洋去打仗,总是有些不现实的!”转头问灰胡子:“胡子大叔,如今商队有多少艘船?”

“上一次出海,有九艘船,不过那一次大战,损毁一艘,经不起长途跋涉,如今还留在菊桑国的海港修复,这一次只能去八艘船了!”灰胡子回答道:“这几艘船,也都或多或少有些破损,如今杜岛主正在海港那头修复,这一趟,个把月后才能出海!”

韩漠想了想,若有所思,却听灰胡子接着道:“五少爷,那事儿可没完。后面的事儿,可更加精彩了……!”看了看杜冰月,粗声笑道:“冰月头一次去南洋,带人抓了菊桑国那个外贸大臣道野星,这一回去,那可是又干了一桩漂亮事!”

杜冰月已经道:“胡子叔,都过去了,不用说了!”

“怎能不说?”灰胡子眼睛一翻,摸着光头:“那是大老爷们儿都干不了的事儿,你一个姑娘家干得出来,胡子叔佩服你,这事儿就得说道说道!”

韩漠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月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胡子叔都佩服,这可不容易!”

杜冰月嘻嘻一笑,向灰胡子道:“胡子叔,小五哥要听,你就说给他听,可说好了,不许添油加醋,不许吹牛,要是故意为我说假话,我可不依你!”

灰胡子拿过桌上的茶盏,一口牛饮,将一杯茶喝的干干净净,随即舔舔舌头,道:“这玩意倒是香的很,怪不得当官的都喜欢喝这玩意。”这才道:“将那帮矮子打跑后,咱们登陆菊桑国,一问才知道,那帮海盗是从倭之丸国跑来的,凶残霸道,总是时不时地侵袭南洋诸国的海域,抢夺渔民,甚至偶尔登陆抢夺,他们的船速又快,南洋诸国没有一个国家的战船有那帮矮子的强,所以最后他们达成协定,每年各国都交上一批钱财货物,还要献上一些女人,那帮矮子才不来侵扰……!”

韩漠皱着眉头,静静聆听着,不过眼眸子里,却已经泛起杀机。

不管那倭之丸是个什么狗屁国家,阻挡自己的海上贸易发展,这就是可恨的敌人,对于敌人,韩漠向来是不手软的。

“藤原王后告诉我们,那帮海盗为首的两个,一个叫九鬼兴隆,一个叫岛津犬九郎……都是凶残无比的人物,杀了不少南洋人,更是糟蹋了不少南洋姑娘……!”灰胡子眼露凶光:“他们有三艘战船,手底下加起来有五六百人,不居住在倭之丸本岛,而是在南洋靠东边的月亮岛上,靠勒索威胁南洋诸国为生,就是压在南洋诸国头上的一块大石头!”

韩漠越听越稀奇,方才国家的名字就让他有一种熟悉感,此时听到这种怪异的名字,更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心中猛地想到前世记忆中的某个国家,不由有些惊讶,原来某个国家在这个时代也是存在的,只不过名字有些变了而已。

“五少爷,后来的事儿,你便猜不到的!”灰胡子摸着胡须道:“当天晚上,冰月便不见了踪迹,而且还少了三四个人,我和杜岛主没瞧见她,可是急得够呛,四处找人。一天过后,这丫头才回来……!”说到这里,灰胡子看了看杜冰月,脸上满是钦佩之色。

杜冰月嘻嘻一笑,也不说话。

“这丫头回来时,领着一个袋子!”灰胡子道:“到了菊桑国的皇宫,冰月将袋子交给了藤原王,五少爷,你知道袋子里是什么?”

韩漠隐隐猜到什么,情不自禁问道:“是……什么?”

第四六七章 酒楼议事

“人头!”灰胡子笑道:“那九鬼兴隆和岛津犬九郎的人头,竟是被这丫头带了回来,当时看到的人,那都是惊得呆了……那藤原王后更是与冰月结成了姐妹,如今冰月可是菊桑国王后的王妹了!”

韩漠看着杜冰月,一脸惊讶,半晌过后,才叹道:“月儿,早知道你会成为海上的女霸王,想不到竟是这般快!”问道:“你是怎么取来他们的人头?”

杜冰月嘻嘻笑道:“我找了一张海上地图,确定了月亮岛的位置,便领着四个弟兄划了一艘小船,连夜去月亮岛。到了月亮岛,我们在一处隐蔽的海礁石群登上了岛,扮作海上的海匪,摸清了那两个家伙的位置,然后找个机会,砍了他们的头……就是这样了!”

韩漠听她说的简单,但心中却也知道,当时的情景,那定然是十分危险的,杜冰月领着四个人,竟然敢摸上海匪云集的月亮岛,更是取匪首首级,这份胆量,那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韩漠早看出杜冰月骨子里的野性,想不到这丫头真做起事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野。

“匪首虽除,但是那帮海盗只怕不甘心,日后还要找麻烦!”关少河微微皱眉道:“倭之丸那帮海匪,怎生想个法子防备才是!”

韩漠摸着下巴,想了想,道:“都已经知道海匪的所在,南洋诸国为何不联兵一起,派些船队去剿灭?海匪再是凶狠,十多国联手起来剿灭他们,那应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

杜冰月摇头道:“小五哥,南洋人倒是想派兵剿灭,曾经为此诸国也在一起商议,虽然有几个国家同意出兵,但是……大多数国家还是反对出兵的!”

那边韩源奇道:“这是为何?难道那些南洋国还真愿意让人骑在自己的头上,愿意受人胁迫勒索?”

“他们是怕会引来更大的灾祸!”杜冰月道:“凭南洋诸国的实力,联起手来,要消灭区区几百名海盗,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许多人唯恐真要灭了那帮海盗,会惹怒倭之丸本国,到时候如果倭之丸再派来战队,以倭之丸矮人的凶残暴戾,南洋诸岛只怕会受到更大的伤害。所以许多国家宁可被勒索,也不愿意招取更大的灾祸!”

韩源冷笑道:“那帮南洋人还真是迂腐不堪,他们难道不知道,那帮恶人,你若是害怕他们,他们便会更加变本加厉……!”

韩漠靠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沉思片刻,才道:“这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此事我会想办法……!”顿了顿,笑道:“你看我,见到你们,就只顾说话。你们一路辛苦,还没好好歇歇呢!”起身来,笑道:“既然来了,我领你们在府里四下走走!”

当即领着几人,便在府中四下里看了看。

天色完全黑下来,那边韩滨却已经派了人来,让几人去酒楼。

韩漠知道府中的菜肴未必便差过了外面,只是在府中用餐,到时候总有些不自在,领着几人去酒楼,那反而会放松的多。

韩滨选的酒楼,还真是刚刚开业,唤作“青荷斋”,倒也是一处极雅致的地方,几人趁了马车来,韩滨早是在门前等候,领着几人上了楼,楼上却是被韩滨包了下来,并无一个客人。

进了厢内,伙计们上酒菜,今夜韩滨出手倒是阔气的很,冷热几十样菜式,那是流水般上上来,灰胡子也不客气,大吃起来。

众人说些笑话,猜拳行令,倒也是过得极为快活,酒足饭饱,韩漠更是让韩滨领着灰胡子和杜冰月去街市上转一转,看看京城的夜景。

韩滨自然是很乐意做这个地主之谊,领着二人趁马车往街上去逛一逛。

等他们离开,关少河才道:“五少爷,关某有一事倒想与您商量一番!”

韩漠笑道:“关兄,有话但说无妨……是关于海路的事情?”

“是!”关少河点头道:“五少爷也知道,海路畅通,对于我们来说,利益巨大,所以这条路万万不能断,有任何麻烦,咱们也要想法子解决掉!”

韩漠点点头,单就海上贸易而论,关少河的利益是与自己捆绑在一起的,因为二人利益相同,所以关系上那自然是铁打一般的牢固,问道:“关兄是否有什么法子?”

关少河起身为韩漠斟上酒,又为韩源也斟上酒,此时厢房内也就三个人,这才轻声道:“想要剿灭那帮海匪,目今的情况来看,并不容易,但是……要想海路畅通,咱们的船队,就必须拥有足以对抗那帮矮子海匪的能力,如果不能震慑住那帮海匪,只怕日后的麻烦会更大。这一次我们损失了一条船,还损失了好几位弟兄,下一次,咱们是不是还要承受这样的打击?杜姑娘杀了两名匪首,涨了我们的士气,但却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他们对我们的威胁……死了匪首,还会有新的匪首出现,他们一日不除,对咱们的威胁也就一日不消!”

韩漠点头道:“关兄所言不错!”

关少河微笑道:“所以关某与杜岛主在东海那边有过商议,有一事,那是想要五少爷来决定的!”

“你说!”

“五少爷,这一批利润倒是不少。”关少河轻声道:“所以我们想,能不能从中抽取一部分出来,再增添几艘新船……而且新造的船,要大力装备起来,换句话说,能否请镇抚军帮忙,我们出银子,他们帮我们打造出两到三艘战船,不战时可以运输货物,战时可以立刻投入战斗,装备上弩台,投石机等装备?”

韩源在旁道:“要镇抚军帮忙?”

关少河点头道:“镇抚军的战船,性能优良,而且速度很快,这种技术,普通的船只是无法比拟的,只要拥有了两到三艘那样的战船,要应付矮子海匪,那是毫不费力气的!”顿了顿,又道:“总督大人亦是说过,愿意为我们提供兵器和盔甲,也就是说,总督大人也不想我们商船队被海匪威胁……!”

韩源微微皱眉道:“镇抚军的战船,那都是工部派人建造出来,那种造船技术,如今尚在工部……!”看了韩漠一眼,道:“工部尚书如今那是萧怀金……而且,镇抚军不可私下造战船,若是被人察觉,只怕又要惹出不小的麻烦!”

韩漠冷笑道:“我们自然不会私下造战船,只不过是造几艘商船而已……至如工部的造船技术,我们也用不上。东海又不是没有人才,而且善造船只的人才多得很,将他们聚在一起,仔细观察镇抚军战船的样式,然后再造出几艘商船也就是了。至若兵器装备,暗中存放在商船内,弩箭台且不说,那种投石车,自然也可以拆卸,到了海上再重新装起来……出了海,到了南洋海域,就算用上兵器,也没有人知道,就算知道,那也不是在本国动武,谁也找不出岔子来!”

关少河笑道:“五少爷所说极是,少河也正是这般所想!”

海上贸易对韩漠重要无比,但是对关少河又何尝不是极其重要,通过海上贸易,两人都是迅速积累财富,这条道路,二人那都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保证畅通的。

韩源想了想,笑道:“这事儿倒也好办,回头我和父亲说说……造几艘商船,问题不大……!”

关少河看着韩漠,问道:“五少爷,那你的意思是……同意从此番利润中抽出银子来造船?”

韩漠点头道:“这些便由关兄安排就是。银子花出去,那是为了挣更多的银子,这个道理,你我都懂,我自然不会拒绝的!”

关少河大喜,端盏起身,向韩漠敬道:“五少爷目光远大,少河佩服!”又向韩源道:“回头还要多多麻烦四少爷了!”

三人都是一杯饮尽,韩漠心中却想:“只是可惜,没有火药,否则在战船上配备几门大炮,只怕商队便无人能敌了!”

放下酒盏,韩漠才问道:“关兄,先前听你说过,在风国那边,你还有贸易行?”

关少河点头道:“不错。五少爷,你对风国那边怎地如此有兴趣……在那边,有我们三家贸易行!”顿了顿,笑道:“说起来,关氏贸易行在风国名气也不小,当地人对我们贸易行也很是友好。风国人很少与外人来往,所以也很少见到它国的新奇货物,我们在那边的贸易行,也就不是只经营珠宝古玩,那是经营着各样的杂物,所以在那边的生意倒是极好的!”

韩漠淡淡一笑,他知道关少河的背景必定非同一般,否则也不可能拥有呼风唤雨的手段搜罗到四国的货物进行海上贸易。

但是关少河既然不透露,那么自己也就不必动问。

他倒不担心关氏贸易行在海上贸易上抽手,说起来,海上贸易的主动权始终是掌握在韩漠的手中。贸易行有不少,虽然关氏贸易行实力雄厚,但是这天下间,却也不是只有关氏贸易行一家能够搜罗采购到四国的货物,可是海上的道路,却是只有韩漠这一条。

韩漠离开关少河,虽然可能在利益上有所损失,但是他的根基在手,找到新的贸易行就能恢复过来,但是关少河却不同,只要离开韩漠,海上贸易也就与关氏贸易行彻底绝缘。

所以韩漠很自信,关少河为了利益,必定会紧密地和自己连在一起。

“关兄!”韩漠举起酒盏,笑道:“说不定,我还要借你在风国的贸易行一用!”

关少河有些疑惑,但却毫不犹豫地道:“五少爷,有什么事儿,你一句话下来,少河必定全力以赴!”

就在这时,却听到楼梯响起轰隆隆脚步声,房门“喀嚓”被推开,身着男装的杜冰月气呼呼地冲进来,看了韩漠一眼,又低下头去。

在他身后,灰胡子和韩滨也先后进来,韩滨笑着摇头,往桌边一坐,笑道:“小五,我今儿个是真的见识了杜姑娘的厉害……哈哈,巾帼英豪,名不虚传!”

杜冰月柳眉竖起,道:“是他们先欺负人!”转头见韩漠看着自己,有些尴尬,咬着嘴唇,颇有愧色,轻声道:“小五哥,方才……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韩漠奇道:“又怎么了?”

灰胡子抓起酒壶,仰首大口牛饮起来,放下酒壶,才道:“方才街上有几个公子哥儿见着我们,就说冰月不男不女,长得像个骚娘们,冰月气不过,上去打了那几个家伙一顿,其中有一个还被打折了腿……!”他是粗人,说话也不顾及,想怎么说,也就说出来了。

韩滨笑道:“京中官家子弟……杜姑娘这怒气上来,打人还真是不看人的!”

杜冰月虽然余怒未消,但听到韩滨这般说,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偷偷瞥了韩漠两眼,看他是否生气。

韩漠和关少河对视一眼,为之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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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七章 凋零之香

燕京城内,不论别处如何,至少礼部尚书府和兵部尚书府都是充满了喜庆,这股子喜庆的氛围,或多或少让京里的上上下下也都明白,明日里,一场盛大的婚礼将在京中举办,一对新人将喜结连理。

时当深夜,韩漠自父母的院子里出来,脸上一片的无奈,明儿个就是大婚之日,今日里韩玄昌夫妇少不得嘱咐一些事情。

两大世家联姻,非比一般的婚事,整个过程自然是慎重再慎重,小心再小心,万万不可出现任何的岔子,毕竟这是涉及到两大世家脸面的事情。

韩漠自然是说什么听什么,到了这个份上,说多了也是无用。

出了父母的园子,韩漠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往西边院里去,脸上神色凝重起来,在那边,有一位美丽的人儿即将凋谢。

他到了碧姨娘的院子里,院子内很是安静,死一般的安静,正门敞开着,两个丫头坐在正厅,神情看起来也有些黯然,见到韩漠过来,都起身行礼。

韩漠站在门前,不知为何,想到碧姨娘大限将至,那个美丽温柔的妇人便要离开人世,一时间心情沉到谷底,甚至有些泛酸。

他轻轻摆手,往那旁边的屋子看去,有名丫头已经上前来,低声道:“少爷,大师刚刚离去!”

韩漠知道他是说的玄机,微微点头,轻声问道:“姨娘还好吗?”

两名丫鬟对视一眼,都垂下头,并没有说话。

屋子内传来韩沁的声音:“是哥哥吗?你……你快些进来!”带着颤音,显然是极其的悲伤,韩漠心中一沉,急忙进去,只见韩沁站在床边,一双眼儿早是肿起来,泪珠儿顺着脸颊往下直流。

韩漠心情沉重,上前去,只见碧姨娘又是消瘦不少,脸色苍白,不过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她依然美丽,依然绽放着最后的芬香。

韩漠轻轻将韩沁抱在怀中,感觉到韩沁的身子不停地发抖,知道韩沁此时的心情已经是悲伤到几点,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小妹,不要伤心……不会有事的……你都倦成这个样子,先回去歇歇……!”

韩沁带着哭腔道:“我不走……哥哥,我娘……我娘快不行了!”

韩漠此时的心情,并不比韩沁好受,他只是温柔地抱着妹妹,减轻她的悲伤,减轻她的恐惧,也减轻她的无助。

“是……漠儿?”耳边忽然传来碧姨娘轻柔的声音,虽然无力,却依然柔和。

韩漠轻轻松开手,转过头,却见到碧姨娘已经微微睁开眼睛,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于是到得床边,看着这个美丽的妇人,轻声道:“是我吵醒你了吗?”

碧姨娘摇摇头,温柔笑道:“睡太久……总是要醒的……!”

这是韩漠回京之后,第一次看到碧姨娘醒转过来,但是听到碧姨娘那温柔的声音,他的心中却是愈加的难过。

心中酸楚,韩漠脸上却勉强笑道:“是啊,睡得多了,也就会醒……姨娘,肚子饿不饿,我去弄些东西来吃!”

“我不饿!”碧姨娘柔声道:“你……回来了,只可惜……我不能起来为你熬粥……!”

韩漠去往宜春前,碧姨娘答应等他回来为他熬粥,只可惜人虽回来,这粥却是熬不成了。

韩漠摇头勉强笑道:“等你好转过来,漠儿再吃你熬的粥……天天吃!”

“傻孩子!”碧姨娘笑如春风:“再好吃的东西……吃得多了,总会腻的!”

“不会!”韩漠摇头道:“漠儿不会腻……吃一辈子也不会腻……!”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强制自己不要流出眼泪来。

伊人即逝,天地不芳

“漠儿已经是……是真正的大人了!”碧姨娘凝视着韩漠,轻声道:“明日……你便要大婚了吗?”

韩漠点点头,他却不知道,不知不觉中,他的眼圈儿已经微微泛红,他的手紧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明日自己大婚,按照玄机的说法,碧姨娘明日大限将至,世间的事情,真的如此残酷?

他心中只骂自己无用,自己口口声声要救这个女人,到头来,自己却还是没有法子就她,难道真的要在明天眼睁睁地看着伊人消逝。

心中抽搐着,这是他十九年,从未体会过的悲伤!

……

碧姨娘只是柔和地看着韩漠,似乎想将韩漠的面孔牢记在心中,许久之后,才轻声道:“娶了媳妇,就好好待她……多陪她说话……她进门后,这一生……就都是依靠你的……!”

韩漠用力点头,道:“我知道!”

碧姨娘嫣然一笑,笑得真好看,就如同那朝阳下的曼陀罗花,绚丽多姿!

韩沁上前跪在床边,伸手拉着碧姨娘的手,抽泣道:“娘,你少说话,你身体不好……别说话……!”碧姨娘吃力地转过身来,伸出另一只手,轻轻为韩沁拭着眼泪,柔声道:“傻孩子,掉眼泪做什么?娘没事的,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对漠儿说……!”

韩沁咬着嘴唇,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韩漠知道碧姨娘肯定是有些后事要对自己交代,强忍心中悲伤,上前抱起韩沁,道:“小妹,出去歇息一下,听话!”

韩沁抽泣着,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房间。

碧姨娘咳嗽起来,韩漠急忙过去倒了杯热水,坐到床边,也顾不得忌讳,轻轻扶起碧姨娘,喂她喝了几口水。

“漠儿……我知道你想救我……!”碧姨娘微微抬头,凝视着韩漠:“可是你我都知道……我这病,回天无术,连大师都无法医治……那是好不了的!”

韩漠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到了这个时候,再说那些无用的安慰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而碧姨娘这样的人儿,想必也不愿意太多听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安慰之语。

“生、老、病、死,人之轮回,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碧姨娘神色很祥和,也异常的平静,没有任何面对死亡的恐慌:“你不必为我伤心……或许那边的世界比这边更热闹……那边有我的爹娘,我可以去陪着他们……!”

韩漠神情黯然,轻轻扶着碧姨娘重新躺下去,这才笔直地站在床边,凝视着碧姨娘虽苍白却依然美丽干净的脸庞。

“只是……沁儿还小,我还放不下!”碧姨娘看着韩漠:“不过也没法子了……漠儿,沁儿以后,便要靠你好好照顾……让她嫁个好人家……!”说到这里,碧姨娘轻轻闭上眼睛,直到此时,她的脸上才显出一丝丝伤感。

她显然是在为韩沁的未来担心。

身为世家子女,日后的婚姻,毫无疑问地要被列入政治婚姻之中,政治婚姻得到幸福的却又偏偏少的可怜。

碧姨娘不知韩沁未来会是何命运,身为母亲,看不到韩沁日后嫁到哪里,总会很遗憾,总会很伤心。

韩漠微一沉吟,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上前去,轻声道:“姨娘,我答应你,我以后会好好照顾沁儿,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我不会让她成为政治工具……绝对不会,我要让她嫁给她真心喜欢的男人,我发誓!”

碧姨娘睁开眼睛,显出欣慰之色,轻轻笑道:“姨娘知道……我的漠儿从不会胡乱发誓的!”

韩漠轻轻伸出两只手,将碧姨娘的一只手握到床边,缓缓蹲在床边,将碧姨娘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前,低下头,感受着碧姨娘手中的热度。

碧姨娘温柔地看着韩漠,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什么。

许久,韩漠才抬起头,向来坚强的他,此时的眼角却有眼泪,那张俊秀的脸,满是悲伤之色,他终究是控制不住,终究是在这一刻流下眼泪来。

非是男儿无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碧姨娘看着一脸悲伤的韩漠,似乎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幽幽叹了口气,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韩漠忽地将碧姨娘的手轻轻放回去,盖上被子,站起身来,转身便要离开,碧姨娘轻轻叫道:“漠儿……!”韩漠听到声音,停下了步子。

碧姨娘微一沉吟,终于道:“你……让我再看一眼!”

韩漠拭去眼角的眼泪,转过身,站得如同标枪般笔直,又如青松般挺拔。

碧姨娘凝视韩漠片刻,终于露出满足的笑容,道:“好,你去吧……要好好疼自己的媳妇!”说完,又是一笑,春风般!

韩漠再不犹豫,转身出门,径自往后院找到玄机和尚,直接问道:“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有没有救治之法?”

玄机神色祥和,轻轻摇头,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已尽力!”

“能不能再延些时日……我今夜便可动身去往风国!”韩漠神色坚定地道:“给我十天,要么我带着药材回来,要么……我回不来!”

玄机和尚轻叹道:“韩施主之心,贫僧明白,可是……贫僧已尽力,回天无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韩漠瞳孔收缩,呆呆地看着玄机和尚,许久之后,闭上眼睛,神情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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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九章 迎亲

燕历平光九年五月二十八,虽然不是阳光明媚,却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天气,被人们茶余饭后议论很久的婚事,终于在这一天如期而至。

燕国连续倒下四大世家,在这样的时刻,韩家与范家的联盟,牵动着无数人的关注。

范家的小姐,人们知道的很少,但是却都隐隐知道,范家小姐那是自幼跟着范家老太君长大。范老太君是什么人物?那可是如今燕国唯一一位一品诰命夫人,那是有着向皇帝直奏权的燕国第一夫人,德高望重,非同小可。

由这位老太太调教出来的孙女儿,那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至若新郎官韩漠,那自不必说,如今燕京城内不知道这个名字的,那已经很少很少。且不说人们知不知道他在东海开辟的海上贸易,单说他率军背后袭击黎谷关,在西门家的七巧阁大破西门奸党,更是揭穿贺家谋反的阴谋,如今更是手握重兵,成为御林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指挥使,这一桩桩的事儿,无一不是为“韩漠”这个名字镀上最璀璨的光芒。

这两位的婚事,比之一般的世家联姻,由于新郎官和新娘本身的光环,更显得与众不同。

礼部尚书府的客人们络绎不绝,毕竟是范家和韩家的婚事,今日没有当差的官员们,无论是否与两家交好,面子上的问题,都是早早便往这边过来。

京中的每条街道上,戒备也开始森严起来,燕京府的衙差们自不必说,就是花厅吏员们,也都是悄无声息地不知在京中的一些主要地带,特别是这门婚事的两处重要地点,礼部尚书府和兵部尚书府四周都是有着花厅中人的布置。

这些人,目的自然不是为了监视两大世家的人物,而是为了以防敌国暗黑吏员趁这次大婚在燕京做出一些煞风景的事儿来。

……

韩漠虽然因为碧姨娘而心情很沉重,但是大局为重,尽可能地放松心神来,整个府里热闹喧天,户部尚书府那头的丫鬟小厮们,也被韩玄道调拨过来,帮着一起打理婚事。

韩漠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但是这个时候才发现,除了碧姨娘的西院,整个府中处处是人,热闹非凡。

他还没找到地儿,却被韩曹氏派人找到,那是要拉着去化妆打扮,燕国的规矩,一过午时,新郎官便要领着迎亲的队伍去迎娶新娘,所以在午时之前,新郎官必须要打扮好。

韩漠前世是见过婚礼的,男方而言,穿上一套笔直的西服,打个领带,来个油亮的发型,胸口配上新郎的红花,也就大致完工,很是简单。

但是等他被带到礼房时,差点吓了一跳,屋中竟然等了四名风韵犹存的婆子,一个个笑眯眯的,也都是三十五六岁左右年纪,那是要一起为韩漠打扮起来。

只是颇为奇怪的是,这四名婆子都是清一色大胸大屁股,竟无一个瘦弱的。

“五少爷,您先请沐浴!”一名婆子笑咪咪地道:“沐浴之后,咱们再为您收拾!”

韩漠这才发现,礼房之内,竟然已经备下了浴桶,里面更是添了热水,一套从里到外崭新的新郎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旁边。

韩漠见她们并无出去的意思,有些吃惊,小心翼翼问道:“你们……是在外面等候?”

众婆子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显出奇怪之色,显然她们都在奇怪,难道五少爷竟是不懂这婚礼前的一些规矩?

民俗说法,大屁股的女人生男孩,大胸的女人容易将孩子养活,所以燕国贵族成亲之前,男方都会挑选几个大胸大屁股的妇人为新郎官收拾一番,讨个吉利的兆头,预示着早早生子,孩子能够健健康康地生长起来。

所以这帮妇人不单要为韩漠收拾打扮,另一项任务,便是要为韩漠洗抹身子。

只是几名妇人听韩漠这般言语,所以都有些奇怪,一时不知道韩漠是何心思,毕竟这样的吉利兆头,那是谁都喜欢的。

旁边立刻有一名小厮上前,对韩漠耳语一番,韩漠这才明白过来,但是让自己赤身裸体让四个妇人洗澡,当真是无法接受,摆手道:“我自己洗就成,你们先在外面等候!”

恰好韩夫人正过来看这边状况,听韩漠这般说,立马竖起眉头,道:“不成,就得她们帮你……这是好兆头,都是这般!”

韩漠万般无奈,虽然很是不情愿,但是终是同意让这四名妇人为自己洗澡,不管如何,这是燕国大婚的一个重要程序,少不得。

四名妇人随后小心翼翼地为满脸通红的五少爷解开衣裳,互相看了看,心中惊艳于韩漠结实匀称的男性身体之时,对于五少爷这般的羞涩,也都有些惊讶。

毕竟她们是专门做这行,有个专门的名称,叫做“洗娘”,京中大小的婚事,她们总是出现在礼房中,为新郎官洗澡收拾。

只是她们想不到,身为世家贵公子的韩漠,竟然对此显得如此羞涩,就像一个纯情的小男生,这是她们头一次碰见这样的贵族公子,以往为新郎官收拾的时候,哪一个新郎官不趁机揩油,在她们的身上轻薄一番,虽然不会真枪实弹地对她们如何,但是摸摸屁股捏捏大胸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说白了,那种轻薄也属于彩头的一部分,也是为了吉庆。

不过韩家五少爷还真是老实得很,从头到尾都是闭上眼睛,任她们手势,并没有出手对她们轻薄,有名胆子稍大的妇人甚至故意去挑逗,五少爷却依然八风不动,显得很是淡定,这帮妇人心中这才明白,五少爷果然是与众不同,不是轻浮子弟。

只是五少爷心中却悲哀无比,自己圣洁的身体,一下子竟然被四名婆子看见,真是凄凄惨惨!

洗过澡,唰过口,韩漠在四名妇人的服侍下,穿上了里面的衣裳,这才做到椅子上,四名妇人开始为他梳头打扮。

为韩漠打扮,自然是不能有一丝马虎,四名妇人手法娴熟,梳发,净面,打粉,挽髻,修脸……,流畅无比,这也让韩漠真正体会到古代世家大族婚礼中的繁琐。

忙了大半日,韩漠铜镜中照了照,当真是玉树临风,好一个美少年,几个婆子也都露出赞赏之色,纷纷夸赞韩漠是她们伺候过的最英俊的新郎官。

随后婆子们又为韩漠穿上了大红色的新郎外装。

这新郎装穿着起来,那也是大有讲究,婆子们小心翼翼,着上之后,便又是在新郎装上配上了玉佩,彩条,花穗,光彩夺目,鲜艳无比。

穿上喜长靴,系上玉带,戴上玉冠,随即理顺冠穗,这才算是大功告成,韩漠这才回过神来,就是这一场打扮,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大门一打开,老三韩滨和老四韩源已经挤进来,围着韩漠上下打量着,哈哈直笑,这让韩漠很不自在,瞪了韩滨一样,道:“三哥,我身上没带银子,替我打赏!”

韩滨倒也不犹豫,从袖中抽出几张银票,递给韩漠,道:“这是二百两,算是三哥送你的贺礼!”

韩漠白了他一眼,笑骂道:“二百两就想做贺礼,三哥,你还当我三岁啊?那可不成,你要记着,你总也是要大婚的,你出手寒酸,到时候别怪小五.不讲究!”也不点数,将银票递给了婆子们做赏钱,那些婆子自然是感激不尽,千恩万谢,说起来,她们还是头一次得到这么多赏钱,少不得又说了一阵子吉利话。

韩滨和韩源今日倒也是穿的极为讲究,这两个兄弟,那是得到安排,要陪着韩漠一同去迎亲,所以打扮的自然不差。

午时过后,韩府门前敲起大鼓来,韩漠被一群人簇拥着出了府门,身上花里胡哨的,倒是让韩漠颇有些尴尬。

锣鼓声中,韩漠骑着已经被精心装饰过的高头大马,领着大队人马,敲锣打鼓,抬着迎亲的轿子,往兵部尚书府去迎娶新娘子。

兵部尚书府并不远,却也算不得很近,长龙般的队伍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在两边无数人的注视下,经过一条又一条大街。

人们叫着,笑着,韩滨则是领着十几个人,向两边散发着各类的点心,逢人便送上一份,这都是早就准备好的“点心包”,里面包含着五六样上等的点心,无论身份高低,无论贫贱尊卑,见见者有份。

要的就是气势,要的就是声望!

富贵人家得到这点心,自然无所谓,讨的是喜庆,但是一般的百姓得到这点心包,却是异常的开心,毕竟这样上等的点心,不是谁都能吃得上的,借着这次韩家五少爷大婚,大家都能尝尝鲜,所以不少人更是欢呼起来,气氛极其热闹,害的负责维持秩序的燕京府衙差们都是高度紧张,那隐匿在人群中的花厅吏员们,更是睁大了眼睛,全神戒备。

不过人群的一些姑娘们,目光则是被韩漠吸引过去,见到韩家五少爷玉树临风,而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如春风般,吹动着姑娘们的心,让姑娘们的心泛起涟漪,都在心中嫉妒着范家的小姐,能够嫁给这样俊秀的贵公子,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好不容易看到兵部尚书府的门面,尚未到,却见到尚书门前人潮涌动,十几名捏着花手绢的婆子一字排开,一个个叉着腰,看起来气势十足。

韩漠正不明白这些婆子是干什么的,却听到自己的迎亲队伍中几声大锣响起,跟着一起前来迎亲主事的韩隐叫了一嗓子,呼啦啦地,就从迎亲队伍中也冲上前十多名捏着花手绢的婆子,气势十足,看上去就像是要打架一般。

韩隐是韩玄道户部尚书府的总管,这一次迎亲,韩玄道和韩玄昌自是不能出来,长老们虽都是家里人,但年纪也都大了,所以这迎亲的主事人,就落在了韩隐的身上。

韩漠瞧见自己迎亲队伍冲出十多名婆子,更是好奇,只是他出门之后,没有注意迎亲队伍的组成,只知道熙熙攘攘有一两百号人,却不知道其中却也带来一群婆子。

第四七零章 皇帝赐剑

今日的婚庆喜事,那是双头喜事,韩府那边固然热闹无比,范家这头可也不会丢了面子,府前装点的奢华无比,彩带纷飞,更有着几头狮子在舞着,锣鼓队敲打的比韩家带来的锣鼓队还要热闹,更有旁边的箫笙之音,混合在一起,喜气洋洋。

兵部的官员大都是集中到了范府这边,而礼部和户部的官员,那则是往韩府那边聚,其他的衙门,两边自然是各派代表。

这两大世家,可是一家也不能得罪的。

眼瞧着韩家这边的婆子上前去,那边的婆子也都迎上来,于是乎,双方的婆子顿时挤在一起,嘈杂声一片,韩漠倒是隐隐听出其中一些意思,那是双方的婆子各自夸赞着自家主子的好处,时不时地贬低对方来抬高自家,这些婆子那个个都是嘴皮子利索的人物,她们与“洗娘”又是不同,是专门主持这一项程序的“吵娘”。

这也是燕国婚事中的特殊景象,一来是为了给自家的主子脸上贴金,而二来是为了更加增添热闹气氛,最重要的,则是民间那句俗话,迎亲的时候大吵一架,等到过了门,夫妻之间和和美美,便不会再吵架了,也是吉利彩头儿的事情。

这种光景,直到双方拿出喜钱打发对方的婆子,才能停住,所以等这帮婆子们热闹了一阵子,双方便上前分发了喜钱,吵娘们这才退了下去。

一时间,双方的锣鼓声更加的响亮,十里之外可闻,欢声笑语声一片。

韩漠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范府之前,按照规矩,那是要站在府外等候,里面的新娘子那是要与家中的大小一番话别,才会踏着红毯出来。

……

韩漠已经下了马,府前多的是朝中的官员,都是上前来纷纷道喜,韩漠一时间被四周轰隆隆的声音吵得是头昏脑胀,也来不及分清都有哪些人上前来道喜,只是带着笑脸,连连拱着手,那脸上的肌肉因为一直笑着,都有些发酸,但如此时刻,却只能撑下去,心中这才明白,这大婚实在是一件大大苦差事儿。

那边韩滨和韩源见韩漠的样子,都是哈哈大笑,这让韩漠又是一阵尴尬,心中只想着:“菩萨保佑,快快迎了回家……!”

虽然不知道究竟有哪些人向自己庆贺,不过隐隐倒是记得,燕京府府尹刘清源、鹰翔营指挥使苏雨亭、龙骧营指挥使白异这几个人也是身在其中的,白异是第一次见,浓眉大眼,气气宇轩昂,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彪形大汉。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韩漠这才松了口气,听到府内传来一阵极其悠扬的笛声,韩隐急忙上前来为韩漠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裳,低声道:“五少爷,新娘子要出来了!”

笛声过后,箫声,笙音,琴音等礼乐之声合奏起来,悠扬无比。

客人们都是分居两侧,韩隐引着韩漠走到正门前的一个地方,附耳交代几句,便见到从范府的深处,缓缓走出一群人来,鲜艳夺目,前面是十多名手提花篮子的童女,分居左右,其后是三名喜娘齐头并进,中间一名喜娘手里牵着红绸,红绸往后延伸,中间是一朵大红花,另一头则是牵在新娘子的手中,又是两名喜娘扶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缓缓前行,紧密的珍珠帘子将新娘子的面孔掩在里面,难以看清。

礼乐声中,新娘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靠近府门,十余名童女出门分列两边,等喜娘过来,韩漠按照韩隐的吩咐,上前从喜娘手中接过了红绸,韩隐自是又吩咐人上前给喜娘们分发赏钱。

如同众星环月,新娘子终于从人群中显出身影来,韩漠此时却是看得清楚,虽然有着宽大的霞帔遮掩,但是新娘子的身段却是极美的,莲步轻移,戴着凤冠的螓首微微垂着,广袖下的两只手,紧紧握着红绸的另一端。

又是一番复杂的礼仪程序,韩漠机械式地完成,终是听到鼓声再次响起,韩漠牵引着新娘子到了花轿边,那是要请新娘子上轿。

新娘子轻移脚步,走到花轿边,却是停住步子,转过身望了一眼兵部尚书府,终是上了花轿之中,几名喜娘立刻分在花轿的两边,提着花篮子的童女们,早已经将篮子里的彩花洒向空中,一时间五彩缤纷,煞是好看,锣鼓喧天,重新又大大热闹起来。

自始至终,韩漠却是没有看清范小姐长的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过他早已是知道,范小姐的闺名叫做范筱倩,很清雅的一个名字,透着一股清灵的味儿,瞧她身段也是极美的,想必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

迎亲的队伍终是回了礼部尚书府,一路上的热闹自不必细说,只是韩漠听到韩滨上来说了一句:“小五,一切刚开始,等回了府,有你受的!”当时那心里便暗暗叫苦,女方这边的礼仪套路本就复杂得很,只是相比起男方那边的讲究,这边却是要轻松不少。

回到府中,宾客已至,礼乐齐鸣,又是一番热闹。

新娘子是被迎到内室暂且歇息,韩漠则是要在韩玄昌的带领下,去见过一些主要来宾。韩漠昨夜因为碧姨娘的事情,本就一夜没睡,今日又是一番折腾,那已显疲态,只是这样的日子,哪怕再累,有些该做的事情却也是无法免俗的。

昌德候曹殷,萧太师,苏观涯等等王公贵族都是在场,韩漠一一见过,这些人无论心中是怎样的想法,但是脸上却都是带着笑,说着恭贺的话儿。

看到萧太师,韩漠顿时便想到萧灵芷,也不知道那个女子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拜堂的时辰总是要来临的,早就摆好了礼堂,等到韩玄昌夫妇在主座上坐下,喜娘们已经牵着红绸引着新娘子出来。

韩漠急忙上前接过红绸,这一次凑得很紧,那珠帘虽然很密,但终究是有空隙的,所以韩漠隐隐看到了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更是看到了新娘子白皙胜雪的肌肤。

新娘子似乎也看了韩漠一眼,但是很快就垂下螓首,看起来很是不自然。

牵着红绸,引着新娘子走到堂中,四周宾客汇聚,杜冰月亦是穿着男装在人群中,看着韩漠引着新娘子拜堂,脸上颇有些不自然。

拜天地的过程又费去了不少时间,礼毕,却听到门外传来尖利的嗓音:“圣旨到,韩族接旨!”这一次没有点名某人,以韩玄道为首,领着一大帮子族人迎旨。

其实韩府中的客人们都是清楚,皇帝这个时候来旨意,无非是对韩漠进行一番恭贺赏赐,如今皇帝对这个年轻人颇有些器重,大婚之时派下赏赐,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不过等到旨意过后,前来贺喜的朝中官员却都是大吃了一惊。

且不说那些珠宝金帛,让朝臣们吃惊的,乃是皇帝赐下的一把剑,这把剑倒也算不上天下无双,但是却有着不一般的作用。

这把剑是先帝在时便存在,称为“清平剑”,求的乃是清平天下的意思。这种剑,先帝在时,共有三把,赐给了三名心腹大臣,除了内阁大臣、六部侍郎级别以上的臣子外,其他的臣子都可以先斩后奏。

那个时候,先帝正是力图革新时期,目的就是削弱世家权力,稳固皇权,那三把剑,就是措施中的一部分。

三名手持清平剑的心腹臣子,无所畏惧,跟着先帝一同实施各种革新措施,遇到阻力,便取出清平剑予以斩除,开始阶段,倒是真的震慑住不少人,让许多的革新措施能够施行下去。

但是很快,世家的不满开始喷发出来,最终几大世家几经撮合,终于凝结在一起,向朝廷弹劾三名臣子,实际上就是以弹劾三名臣子的方式,来对抗先帝施行的行政。

几经交锋,世家利用各种手段,抓实了先帝三名心腹臣子的罪证,于是那一年的朝议上,风雷大起,最后的结果是,三名持有清平剑的臣子,被收回了清平剑,斩一人,废黜两人,但是被废黜的两人,仅在三日内便横尸街头,这也让先帝清楚地明白,要想革新成功,完全消除世家的权势,任重而道远,自此以后,便再也没有赐出清平剑,后来虽然通过各种手段,确实让世家的权势渐渐消失,但是随着先帝驾崩,当今皇帝要稳固燕国国内的政治情况,只能倚重世家的支持,许多的措施,也渐渐废除,边关发生的局部战事,也让世家的权势慢慢恢复过来。

今日韩漠大婚,皇帝赐下忽然赐下这很多年未曾见过的清平剑,你又怎能让深知其中故事的臣子们不震惊。

且不说萧太师,苏观涯这些世家的台柱,就是韩玄道韩玄昌兄弟见到清平剑赐下来,那也是吃了一惊。

谁也不知道皇帝赐剑的真正意图,又或者说,皇帝本身就是带着多种意思。

是给予韩漠先斩后奏的权力?是让韩漠成为他革新的前哨?又或者……仅仅是一件赐品?更有可能的,则是当众赐下清平剑,进一步激化韩家与其他世家的矛盾。

满厅的客人们,神色各异,却都没有说话,心中各自思索着皇帝赐剑的意思。

太监们刚退下,又听到门外响起声音:“韩范联姻,佳偶天成,淑妃娘娘有赏!”一时间又进来一群人,又是一批礼物。

淑妃娘娘是韩漠的堂姐,这赏赐那总是免不了的。

终于等到拜堂受赏的事儿毕了,接下来便是新郎牵引着新娘子入洞房,不过燕国的规矩很特别,入洞房之后,新郎官必须很快就要出来,向客人们敬酒,等到散席过后,那才会回到洞房,有着又一番小礼仪。

洞房那边,已是很早便布置起,雅致悠然,在喜娘们的簇拥下,韩漠引着红绸,带着新娘子进了新人的园子,望着贴满喜字的新房,韩漠忽然停住步子,情不自禁地往西边望去,随后,轻轻闭上眼睛。

第四七一章 字条与信!

红烛早已点燃,在喜娘的簇拥下,韩漠牵着红绸引着范小姐进了新房之中,新房内处处红光,红色的锦被,红色的绸缎,红色的帐篷,红色的烛,四下里红色的喜字处处贴满,喜庆的很。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取下凤冠的时刻,韩漠还必须出去陪酒,等到宴席结束,他才能回来享受洞房火烛夜。

他感觉到范小姐有些紧张,虽然对于范小姐所知甚少,不管自己愿不愿意,这个女子终究是自己的新娘子。政治联姻虽然是手段,但是韩漠却知道,范小姐毕竟是无辜的,这个女子,也不过是联姻中的一个工具而已,就如同碧姨娘所说,这个女子进了韩家的门,以后的一切,也就要依靠自己这个做丈夫的。

虽然并无任何感情,但是韩漠还是柔声道:“不要害怕,我……很快就回来!”他凝视着珠帘子下的那张脸,依然很模糊,但是却瞧见那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了看自己,隔着珠帘子,两人四目微一接触,范小姐便垂下螓首,微微颔首。

等韩漠重新回到厅中时,酒宴已经开始,觥筹交错,喜庆洋洋。

……

礼部尚书府内,固然是欢声笑语,但是在礼部尚书府的四周,那却是戒备森严,明里有着调拨过来的御林军把守,还有燕京府的衙差们四下里巡逻,暗中更有着花厅的暗黑吏员监视着府邸四周的一切异常动静。

今日的婚宴,宾朋如云,不少都是燕国的重要官员,那是不容有任何闪失的。

非但是礼部尚书府,就是所在的这条同源道,那也是被严密监视着,属于闲人免进的范畴,一条长长的街道,除了十步一岗的御林军兵士,便只有来回巡逻的燕京府衙差们。

夜风微拂,此时在那同源道的街口,却是出现一个普通的身影,瞧那打扮,只是一个小生意人,在街口畏畏缩缩,似乎想进入街口,可是看到衣甲鲜明如同标枪一样的御林军护卫们,却是又没有那个胆子,在街口犹犹豫豫,想进去不敢,想离开却又似乎有些不甘心。

犹豫良久,这生意人终于是一咬牙,弯着腰,带着谄媚的笑脸,走进了街道,就如同所想,迎面立刻上来两名衙拆,拔刀在手,喝问道:“何人擅闯?韩将军大婚,这条街道闲人免进,还不速速退下!”

那生意人忙陪着笑,点头哈腰道:“两位爷,小的有急事要见韩将军,请两位帮忙通禀!”一咬牙,竟是从袖中取出几两碎银子递上去。

两名衙差对视一眼,虽然他们也很想要这银子,可是燕京府府尹刘清源说得清楚,今日若是出现任何意外,被安置在同源道上的衙差就得掉脑袋,所以一名衙差探刀将那生意人的手打开,沉声道:“韩将军大婚之中,连我们都没有资格去见,你屁一样的玩意儿,有个什么资格?还不给老子快滚,再在这里耽搁,别怪老子将你逮起来!”

生意人虽然有些畏惧,但还是不甘心地道:“两位爷帮忙想想法子,小的是真有急事……!”

“再大的事,能有韩将军大婚急?”一名衙差手中的刀锋已经对着生意人:“还不快滚,再啰嗦一句,老子真的要让你见血!”

生意人无可奈何,虽有不甘,但是知道再说下去也无用,只能怏怏回走,口中嘟囔着:“早知道这银子不好拿……害得老子连夜跑大半个城……!”

他最终嘟嘟囔囔,走出一段距离,却见到前面人影一闪,还没来得及多说,早已被两名黑衣人扯到了旁边的胡同里去。

生意人浑身如筛糠般,瑟瑟发抖,这胡同之中冷清异常,两名黑衣人就在他身后,前面却是又走来一名蒙面人,只不过生意人惊慌之下,倒也看得出来,来的那名黑衣人,绝对是一名女性,那高耸的胸和走路时微微扭动的腰肢证明了这一点。

“从什么地方来?”女子站定身子,冷漠地问道。

“西……西城!”虽然是名女子,但是生意人却感觉到这名女子给自家带来的恐惧比男人更大。

女子那一双冷漠的眼睛上下打量了生意人几眼,她自然能够在短时间能判断出这个生意人是否在撒谎,“来这里做什么……说错一句,杀无赦!”

……

韩漠已经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他只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发晕。

他的酒量并不差,虽然敬酒的时候喝的也不多,但是经不住敬酒的人多,这一口一口地喝下来,只觉得浑身发热,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好不容易才到一张酒桌边歇下来,桌上坐着的,乃是本族的一些兄弟,近十个人,有一大半是从东海那边过来参加此次婚礼的旁支子弟。

韩漠坐下来,众人又是一阵喧哗,笑嚷声中,又是让韩漠几杯酒下肚,放下酒杯,韩漠这才看见坐上有一人神色冷淡,只是自顾自地喝酒,并没有与众人一起举杯敬酒。

他禁不住打量了几眼,只见那人脸庞瘦长,薄嘴唇,鼻梁高挺,皮肤微黑,整个人就如同一块坚硬的铁,给人一种冰冷却又古板的感觉。

“大哥!”韩漠终是认出来,忍不住叫道。

虽然很多年都没有见面,但是从那脸形轮廓以及那种熟悉的气质中,韩漠很快就认出来,座中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是自己入京之后,一直未曾见到的韩家老大韩沧,如今是御林军火山营步兵队的护军参领,在韩漠进京之前,那是韩族中极有分量的人物。

韩沧神色淡然,“嗯”了一声,依然自己喝酒,并不多语。

韩漠知道,韩沧是韩族这一代中的长子,那出生之后,便是众星捧月一样,极得族人的呵护,而且自幼便习文练武,更是由大宗主韩正乾亲自教导武功。

韩沧沉默寡言,很难有人猜到他心中所思所想,而且打小开始,便颇有些不合群,看到任何人,似乎别人都要比他低一等,就是这些血肉弟兄,他似乎也是不屑一顾。

他十六岁进京,先是到了刑部做些杂事,一年后被调到兵部,到十九岁的时候,进入了火山营担任了一个小小的都统。

不过他的武功在御林军中,那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从来没有间断过习练,算得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直到今日为止,修修炼武技一直是坚持下来的。

随着执行各项任务都圆满完成,而且武功在军中脱颖而出,更是训练出一批很有战斗力的步兵,所以官位也渐渐上升,去年二十六岁的时候,终于成为了火山营步兵队的护军参领,从十九岁都统做起,到二十六岁担任火山营的护军参领,对于一般人而言,这个速度是非常快的。

只是韩漠的出现,早已打破了所有的常规,虽然源于政治原因,但是韩漠不到一年,竟然就成为一营指挥使,更是手掌西花厅,这样的殊荣,燕国立朝以来,那是绝无仅有的,韩漠顿时也就成了韩族最璀璨的一颗明珠,而韩沧作为韩族曾经最大的荣耀,光芒已是被韩漠完全掩盖了下去。

韩漠能够理解韩沧的心情,就算韩漠没有如今的身份,韩沧也未必会对自己假以辞色,如今自己风头盖过了他,他只怕心里更加不痛快了。

但是韩漠一直以来,都知道韩族要想存活下去,家族内部的凝聚力那是非常重要,特别是族中的直系子弟,那更要拧成一股绳子。

正因如此,所以韩滨虽然和他性情大不相同,他还是尽可能地帮着韩滨,而韩沧心情虽然冷淡,韩漠还是举起酒盏,笑道:“大哥,一直也没见到你,多年不见,咱们弟兄喝一杯,来,小五敬你!”

韩沧并没有立刻举杯,抬头看了韩漠一眼,见到韩漠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微微皱眉,终是举起酒盏,一饮而尽,旁边立刻有人给韩沧重新斟上酒。

韩漠举杯饮尽,正要说什么,却见一名小厮匆匆过来,对着韩漠耳语两句,韩漠立刻皱起眉头,起身笑着拱手道:“大伙儿多喝几盅,回头再陪……大哥,小五有些事情,先告退!”也不多言,匆匆离开了厅中,直往侧厅去。

侧厅旁边还有一个小房间,韩漠推门而入,转身关上房门,屋内早有人在等候,却是西花厅四处主事薛红袖。

韩漠皱起眉头,肃然问道:“那是什么人?”

“是西城一家面摊的老板,叫甄季世!”薛红袖简明扼要地道:“两个时辰前,有人到他面摊吃面,却无银结账,甄季世讨要面钱,那人反而和甄季世纠缠起来,甚至将甄季世打翻在地……随后那人便迅速离去,等那人离开,甄季世才发现在先前的纠葛中,自己的怀中却多了一张字条和一封信。”

韩漠伸出手,薛红袖已经将一封信和纸条递了上来。

先是打开纸条,上面却是一行颇有些潦草的字迹,甚至是用炭灰写出来:“将信送交礼部尚书之子韩漠,可得银三百两,若是无法送达,必取你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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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二章 暗夜中的剿杀

红袖轻声道:“属下已经将此人控制起来,依属下的判断,此人并没有说假话,他未必是怕有人取他脑袋,只不过三百两银子对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所以才会前来一试!”

韩漠并没有说话,只是打开那份信。

比起小纸条,这封信更是寒酸,也不知道是什么皮革,卷起来,一打开,也不过手掌大小,上面只写着一行红色的字迹:“有人跟踪我,普照寺,安排全数狙杀!”

韩漠皱起眉头,这上面的信息,颇有些莫名其妙,他一时间并没有弄明白,不过看上面的字迹颇为潦草,似乎写这封信的情况很紧急。

韩漠将皮革凑到鼻端轻轻闻了闻,随即递给红袖,低声道:“你闻一闻上面的味道!”

红袖也不多说,接过手掌大小的皮革,闻了闻,才道:“这上面有血的味道!”

“果然如此!”韩漠若有所思,他看上面殷红的字迹,似乎是以鲜血书成,只是无法确定,此时红袖既然这般说,那么立刻肯定这皮革上的字迹乃是鲜血所书。

这份血书竟然要利用故作打架的手段,通过面摊老板之手递到这边来,毫无疑问,写这封信的人,一定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就如信中所说,他已经被人跟踪,就连送信也选择了这种怪异的方式。

那人究竟是谁?为何会有人跟踪他?

屋内一阵沉寂,而大厅那边依然是欢声笑语,韩漠微微握起拳头,脑中思考着无数的可能。

今夜是大婚之夜,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这样一份血书,韩漠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陷阱,这个陷阱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如果不是陷阱,那求救之人又是谁?既然要向自己求救,为何不直接将那帮人引到礼部尚书府这边来?那人顾虑什么?

红袖静静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只是等候着韩漠的吩咐。

并没有耽搁太久,韩漠终于道:“普照寺,剿杀敌众,搜索所有敌人,全部杀死,一个不剩!”

红袖躬身道:“是!”

……

……

普照寺是燕京城中第二大的寺庙,平日里那也是香火鼎盛,坐落在南城区,夜色之下,庄严肃穆的普照寺却已是悄无声息。

京中韩范两家今日举办大婚,京中戒严,所以普照寺也是早早地关上了寺门,四下里都显得很是寂静。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射在大地之上,就是那寺庙门头上的牌匾,在月光的照耀下,上面的“普照寺”三字清晰可见,透着一股子祥和的意蕴。

就在寺庙正门外那一处两人多高的小型刹利塔下,此时却有一名乞丐模样的人靠坐在下面,卷缩着身子,蓬头垢面,一身的衣裳也是残破不堪,似乎已经睡着,一动不动,那蓬乱的头发掩盖着他的面孔,一时间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容。

夜风轻轻吹过,普照寺坐落的这条街道很是冷清,几乎也瞧不见什么人影。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很是急促,由远及近,正是往普照寺这边过来,没过多久,一人一马在月光的照耀下,在距离普照寺还有百步之遥处停了下来。

马上骑士黑色衣裳,头上戴着斗笠,一手执马缰绳,另一只手则是握着马鞭子,如同静止般就停在大街的正中间,没有任何声息。

只是这个时候,却从街道一条巷子内,探出一个脑袋来,那一双眼睛,则是死死地盯在骑士的身上。

巷子中的这个人身形极是诡异,他自信骑士不可能发现他的所在。

他的目标本来是刹利塔下的那名乞丐,但是这个突如其来的骑士,立刻让他更加警觉起来,他心中清楚,除了自己,另外至少有五双眼睛正在监视着骑士和乞丐的动静。

那名骑士在马上一动不动,片刻之后,终于翻身下马来,牵着手里的骏马,缓缓向乞丐靠近过去,骑士走得很慢,就似乎只是带着他的骏马散步一样。

巷子里的人更是警觉起来,他将手探到腰间,悄无声息中,取出了一只竹筒子。

碧绿色的竹筒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幽幽泛光,此人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竹筒子正是对向了骑士的骏马,他十分自信,只要自己的手轻轻那么一按,那一匹高头大马就会在转眼之间横尸街头。

他就如同黑夜里的幽灵!

只不过黑夜之中,幽灵绝不可能只有一个,也绝不可能只有一类人,就在他聚精会神地监视着骑士与乞丐的时候,一阵极为怪异的感觉涌遍了他的全身。

他感觉到了危险,那是他们这一类战者最能够敏锐地感觉到的东西,而且他在一瞬间就能断定,那股子危险的气息,正是从自己的身后传过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竹筒子,身体侧闪,闪躲之际,握着竹筒子的左手已经倒转回头,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机关。

他知道自己的身后必定存在敌人,所以当机立断,瞬间便发动机关,要以手中的武器将身后之人瞬间击毙。

“咻咻咻!”

竹筒里的箭矢闪电般打了出去,却听到“哒哒哒”的声音随即响起,射出的箭矢,尽数打在墙壁上,除了两支射入墙壁的缝隙中,其他几支撞击坚硬的墙壁后,折成两段。

射空了!

他来不及多想,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双阴冷的眸子,就像毒蛇的眼睛,冷酷而犀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对方手中的匕首已经插入了他的咽喉。

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瞬间,电光火石!

……

戴着斗笠的骑士牵着马,缓步走向乞丐,他十分清楚,就在普照寺周围,一场悄无声息却又极其残酷的厮杀已经开始。

外来的追踪者或许没有想到,他们追踪的那个人,背景实在太复杂,他们或许根本没有想到,螳螂捕蝉的时候,往往黄雀就在后面。

京中的幽灵们,对于燕京城每一个处所的地理情况都是了若指掌,作为燕京城中的第二大寺庙,普照寺四周的地理环境,京中的幽灵们更是熟记于心。

他们能够清晰地知道这条街上有多少间房屋,房屋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每一处房舍是用来做什么的,这条街上有哪些适合用于隐藏的地方。

这种暗黑狙杀,地理环境的了解,就等于是最大的杀招。

外来的追踪者自以为隐藏得很隐蔽,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在京中幽灵们的眼中,他们的踪迹是清晰无意地曝露出来。

天时,地利,人和!

京中幽灵们占有三大优势,这一场狙杀从一开始,外来的追踪者便注定是一场悲剧。

戴着斗笠的骑士根本无意去关注四周的厮杀,如果那一群幽灵连几名外来者都收拾不了,那也实在配不上“西花厅吏员”的名号。

骑士与那乞丐只隔了二十来步距离,忽然再次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已经看到,从旁边的阴暗处,缓缓走出一道人影来,那人右手握着一把雪亮的匕首,月光照耀下,那匕首泛着寒光,他的左手却拎着一颗人头,缓步走来,那颗人头往下滴血,血迹一直从阴暗处蔓延过来。

那人身材并不高,看起来也很瘦弱,额头上系着一条黑色的带子,头发垂到后面,用一根细带子系着发端,扮相与中原人大不相同。

他缓步走到乞丐与骑士中间,那一双眸子阴冷地打量了韩漠一番,终是将手中的人头丢在地上,冷冷道:“这是你的部下?”

骑士伸出手,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来,那不是韩漠又能是谁?

他的神色极其平静,看了地上的人头,知道那是西花厅的暗黑吏员,想不到眼前这个人竟然能够击杀一名西花厅吏员。

今夜前来执行狙杀任务的,都是薛红袖部下的精锐暗黑狙杀团,那都是西花厅中刺杀的好手。

韩漠叹了口气,道:“告诉我……你的名字,至少让我知道我杀死的是谁!”

就在此时,从四面的阴暗处,冒出十多名幽灵般的黑衣人来,清一色黑衣蒙面,很快便将韩漠对面那人围在了中间。

暗黑吏员们抛出手中的人头,五颗人头尽数扔在了那人的身侧,那都是狙杀行动中杀死的外来追踪者,只是片刻之间,暗黑狙杀已告结束。

从韩漠身后上来一人,却是薛红袖,轻声禀道:“狙杀五人,我们折损三人!”

韩莫眼眸子内划过一道犀利的光芒,微微皱起眉头来。

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西花厅依然折损三人,由此可见,这一群外来的追踪者,并非泛泛之辈。如果不是突然发动暗黑狙杀,只怕西花厅会伤亡更多的人。

韩漠对面那人知道今夜已是无路可逃,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是淡淡道:“追踪至此,只为一个目的,我们想知道,究竟是谁派人去我们风国盗取圣物……!”

韩漠淡然道:“你现在可知道是谁?”

“某刚刚知晓!”那人缓缓道:“若是某没有猜错,你们该是花厅中人……某听说过,燕国西花厅的厅长是一位很年轻的少年,想必就是你了?某还知道……你叫韩漠!”

韩漠展颜一笑,柔声道:“欢迎阁下……来到燕国!”

第四七三章 完美狙杀

风国人冷笑道:“没有想到,你们燕国人竟然是如此无耻,竟然派人去盗取风国圣物……韩漠,你若不想两国生变,现在便随某去往风国,向我们的酋长和大祭司请罪……!”

韩漠摇摇头,淡淡道:“风国,我总是要去的,却不是去请罪……今夜我大婚,本不想见血,但是……如你所说,为防两国生变,你只能死!”

风国人冷冷笑道:“莫非你觉得能杀死某?”就在这一瞬间,他竟然像闪电般,直往韩漠扑过来,速度之快,让人无法想象。

此人显然一直在盘算着突围的方法,被如此众多的西花厅暗黑吏员包围,几乎是无路可逃。

唯一的方法,就是擒贼擒王,拿下韩漠,暗黑吏员们投鼠忌器,也就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定今夜倒是能够逃得一条生路。

这人方才说话间,不过是故意拖延时间,用来判断周边的局势。

虽然他知道韩漠不好对付,但是看见韩漠年纪轻轻,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低估了韩漠,对于控制住韩漠,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点自信。

他最让人恐怖的,就是速度,比猎豹还要快的速度。

他与韩漠之间的距离,不过十来步远,所以闪电般的身形动起来,似乎转眼间便能扑到韩漠的身前。

就在他动作的一瞬间,四周的暗黑吏员们也都开始动了,但是因为距离的原因,他们在没有接近到风国人之前,风国人便与韩漠只有两步之遥,握着匕首的右手已经探出,寒光闪闪,匕首正是朝韩漠的咽喉刺去。

但是就在匕首要接触到韩漠咽喉的一刹那,他却觉得眼前一花,韩漠的身影竟然从他的眼前消失,换做一般人,定然会大吃一惊。

只是此人战斗时的心态异常的冷静,虽然韩漠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但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韩漠身后的那匹骏马。

电光火石间,此人身如鬼魅,径往骏马扑过去。

他的目的就是要突出暗黑吏员的包围,从这里逃出去,如果能够夺马离开,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只要离开普照寺附近,避开这帮暗黑吏员,他自信能够用其他的方法离开燕京城,离开燕国。

只是就在他要接近骏马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又一道人影,身形苗条,黑色的蒙面下,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

他在一瞬间就能够判断出来,拥有这双美丽眼睛的,必定是一名女子。

他前进之势不减,左手依然是强有力地刺出,此时无论是谁挡他去路,他都必须全力突破,所以他这一出手,却是毫不留情。

他的速度很快,薛红袖虽然知道此人功夫不弱,但却依然没有退却,她的小手中,也是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在风国人手中匕首刺向她的时候,她手中的匕首也是毒蛇般刺向风国人。

对于西花厅吏员来说,执行任务时,最重要的一个原则,便是绝不畏惧,绝不可退却。

西花厅曾经的厅长薛公颜教导过他的部下,与强者对决,退必死,如果放手一搏,倒是有可能发生奇迹。

也正因如此,西花厅每一名执行任务的暗黑吏员,从来不畏惧死亡,在与敌交锋之时,只允许出现两种结果,要么敌人死,要么……自己死!

薛红袖一对上手,就知道对方是一名武道高手,因为对方临战时的判断极其准确,拥有如此判断力的武者,便不是一名普通的武者。

正因如此,她反而不会有丝毫的退却。

她这种同归于尽的杀招,让风国人很是惊讶,但是此时他想退也无路可退,从他左右还有身后,都有一阵犀利的劲风过来。

暗黑吏员速度虽然没他那般迅速,但是比起一般的人,那却又是快出许多。

风国人大吼一声,他退无可退,右手依然将匕首向前刺出,而左手却是往红袖刺过来的匕首挡过去,他这是万般无奈之下的弃车保帅招数,那是宁可让自己的手掌被红袖刺穿,也不能被红袖那毒蛇般的匕首刺穿自己的心脏。

“噗!”

正如他所想,红袖的匕首已经穿透了他的手掌,而他的匕首,则已经顶到红袖咽喉处,只需一寸,便可以刺入进去。

红袖已经批无可避。

就在这时,风国人听到“砰”的一声响,随即他握着匕首的右臂被一股巨大的冲力击开,从红袖的咽喉处划开,在这一瞬间,风国人就感觉自己的右肩头似乎被千斤大锤重重地击中一般,整个肩胛骨在这一瞬间已经被击的粉碎。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只感觉自己的背心和肋骨下面有着一阵深入骨髓的痛楚,全身的每一处毛细孔在这一瞬间似乎都渗透进入寒冰,异常的冰冷。

数把匕首已经在电光火石间,如同数条毒蛇,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要害处。

他的整个身体一阵虚浮,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恼怒,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死去,更没有想到千里追踪下来,等待自己和同伴的只是一个必死之局。

人在死的时候,脑子想事情比平时快上很多倍。

他实在想不通,这帮暗黑吏员怎会知道他的行踪,为此而在普照寺进行了一场残酷无情的暗夜狙杀。

他不知道,自己这伙人的行踪一直很是隐秘,为何却被暗黑吏员知道?难道这帮暗黑吏员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他当然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只是因为一个叫甄季世的面摊老板送上的一封信,便完全在西花厅暗黑吏员的掌控之中。

他微微转过头,看到一拳击碎自己肩胛骨的,便是那名叫做韩漠的西花厅厅长,他积攒着全身的力气,在倒下去的一瞬间,嘶声道:“你……会后悔!”

韩漠神情冷淡,摇摇头:“你放心,今夜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风国人倒在地上,抽搐着,早有一名暗黑吏员蹲下身子,刀光一闪,已经拉断了他的喉咙,他的瞳孔带着不甘之色,就此死去。

夜风吹动,普照寺前的空气中,却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韩漠看了薛红袖一眼,只见从鬼门关走一遭的薛红袖,那一双眸子依然淡定自若,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或者惊恐,韩漠心中只能感叹,红袖无疑是天生的刺客。

“化尸粉处理尸首,不留痕迹!”韩漠吩咐道,也不多言,这才快步往刹利塔边的乞丐过去,那乞丐已经站起身来,露出满脸胡须的面孔,邋遢无比。

只是他那一双眼睛里,却满是激动之色,三两步迎上来,猛地跪倒在地,“少爷,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韩漠在他身前蹲下身子,凝视着他,看着那张瘦弱不堪的脸孔,伸手抚着乞丐的脸庞,看到乞丐双目中已经流下泪水来,微笑着柔声道:“辛苦你了……韩青!”

这名乞丐,正是他派往风国与朱小言一起寻找药材的韩青。

……

韩青自幼随着韩漠进行特种训练,非但有一身好武艺,更为重要的是,有着一颗聪敏伶俐的脑袋,可以说,真要办起事来,他的警觉性和反应力比之西花厅的精锐也不遑多让。

花费巨大的心思,利用面摊老板送信,这也是他万般无奈之下想出的一个绝妙办法。

韩漠自然已经清楚他这样做的缘故。

燕国世家大臣派人盗取风国圣物,这已经是涉及到政治上的问题,一旦摆到台面上,那就是笔政治账了。如今魏庆两国兵锋相向,燕国本来有坐山观虎斗的惬意,但是如果风国那边生出敌意来,燕国的情况也就不那么自在了。

最为重要的是,此事一旦泄露出去,被风国人那边知道是韩漠指使人前往风国盗取圣物,那么政治交涉上,一定会大大地为难韩家,而萧苏两家必定会落井下石,那个时候一定会趁机对韩家发难。

风国虽小,但绝不是容易捏的软柿子,所以燕国方面一定会想尽方法避免与风国发生对立状况,到时候韩家肯定要大受损失。

风国人千里跟踪韩青,韩青又怎能不知那帮家伙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就是要找出盗取圣物的幕后人物,而韩青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那当然是不能直接与韩漠接上头。

只要跟踪者有一名返回风国,那么韩家幕后指使盗取风国的圣物的消息就会被风国人知道,后患无穷。就算在外交政治上韩家顶住了打击,但是韩族世家却成为风国人的公敌,这终归也是十分麻烦的事情。

所以韩青十分清楚,这一批跟踪者,必须要尽数剿杀,一个也不能让他们逃脱。

利用甄季世这个小人物,两人有了信息流通,于是在韩漠的布置下,西花厅暗黑吏员们在今夜上演了一场狙杀好戏,虽然有些损失,但是却完美地将外来跟踪者全数剿灭。

看着韩青蓬头垢面,韩漠心中清楚,这小子这一路上,必定是吃尽了苦头,但是能够临危不乱,咬牙挺下来,毫无疑问,韩青骨子里,那也是一条坚毅的汉子。

“对了……!”韩青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盒子来:“少爷……你要的东西!”

韩漠眼睛睁大,猛地拉起韩青,往骏马那边飞步过去。

“姨娘,等我,漠儿可以救你了!”韩漠心中祈祷着,到得骏马边,翻身上马,韩青坐在他身后,他一抖马缰,在暗黑吏员们疑惑的目光中,早已去的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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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四章 回天有术

礼部尚书府中,依然是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间,便有人要找寻新郎官敬酒,只是旁边有人说道:“新郎官喝多了,下去先醒醒酒,可要等一等才成!”

只是没有人知道,今夜的主角,在宾朋满座之时,却悄无声息地带着一群幽灵在外面进行一场血腥的狙杀。

韩玄昌心情愉快,脸上带着笑,敬过几位朝中重臣的酒,他的脸上也微显醉态。

儿子的婚姻大事一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大大的心事,今天他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在宾客间一直带着笑容,瞧见韩玄道在那头陪着萧太师,自己便到了苏观涯的酒桌边,亲自为苏观涯倒上酒,笑道:“苏大人,玄昌再敬你一杯!”

苏观涯端起酒杯,笑道:“韩大人,如今你是了了一桩心事,可喜可贺啊。”与韩玄昌互敬一杯,放下酒盏,道:“韩漠英雄年少,那是前途无量,韩大人,我是打心眼里嫉妒你,生了一个好儿子!”

桌上的其他官员也都是出言夸赞。

韩玄昌心中自然是高兴,笑道:“苏大人,若论起才敢,小犬比起令郎却又是差了不少啊,你们父子那才是真正的虎父无犬子……试问这满天下谁不羡慕你们父子,哈哈哈……!”

苏观涯叹了口气,拉着韩玄昌的手在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道:“韩大人,其他且不论,至少有一样我恐怕是比不上你了!”看着韩玄昌笑道:“这抱孙子的事儿,只怕你老兄要赶在我的前头了!”

一时间,桌上众官员都哈哈笑了起来。

韩玄昌更是笑道:“苏大人,这可得怪你了。令郎文武双全,更是少有的青年才俊,想要与你们府上攀亲的,只怕绕着燕京城也排不下……!”

苏观涯提起酒壶,竟是为韩玄昌斟上酒,半真半假道:“这话也不能这般说,且不说别人,只怕韩大人就有些嫌弃了!”

韩玄昌虽然喝了不少酒,有些醉态,但毕竟性情谨慎,苏观涯突然蹦出这句话,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却依然笑道:“苏大人说笑了!”

苏观涯抚着胡须,凑近过来,低声道:“韩大人若真是不嫌弃苏某,不如将你家闺女许给我家小犬……我倒是听说过,你那闺女不但美貌,而且知书达礼,那可是少有的好姑娘啊!”

四周欢声笑语,颇有些嘈杂,但是这一句话,韩玄昌却是听得极为清楚,先是一怔,看了苏观涯一眼,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竟不像是在开玩笑。

而且像他们这种权贵,开玩笑也不会拿出对方的子女来取笑,苏观涯在这酒宴之上忽然说上这么一句,还真是让韩玄昌意外无比。

“这……!”韩玄昌微笑着,看了苏观涯一眼,轻声道:“苏大人,你可真是喝醉了!”

……

……

诺大的府内,如果说冷清,那么唯一冷清的地方,就是尚书府西边的一处小院子。这里的夜晚静悄悄,院子中的那棵大树,随着夜风的吹拂,枝叶摆动,发出沙沙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清晰可闻,更显得院落中的冷清。

碧姨娘脸色苍白无比,已经睁不开眼睛,只是她能够隐隐听到传过来的礼乐声,她的嘴角,也微微泛起一丝笑意。

她的神情很平静,呼吸却已经越来越虚弱,在她的额头和两处手臂上,都插有金针,这已是最后一次的金针延命。

玄机大师此时就在旁边的厅中,盘坐于地上,嘴中诵经。

他已经尽了全力,但是心中知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方法去救活这个可怜的女人。病魔正在吞噬着她最后的精气,如今自己要做的,只是为她颂上《往生经》!

生死两极乐,浮生成烟云!

韩沁早已成了一个泪人儿,她跪在床边,那一双本来水灵的眼睛,早已是红肿,看着碧姨娘的气息愈来愈弱,她却是没有任何法子。

她想过去叫来父亲,但是却被碧姨娘阻止。

今日是韩漠的大婚之日,碧姨娘绝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死而影响婚事中的喜庆气氛,她更是嘱咐过,即使自己死了,也要等到第二日午时才能前去通报。

也正因如此,碧姨娘亦是让服饰她的两名丫鬟离开,只留下了韩沁,为的就是自己死后,消息不至于立刻发出,从而影响韩漠的婚事。

她希望韩漠的婚事能够顺顺利利的完成,她希望韩漠能够大吉大利!

韩沁明白母亲的心意,她虽然心如刀割,却也只能遵照母亲的嘱咐行事。

碧姨娘的手握着韩沁的手,听着那飘渺般的婚庆礼乐,不知不觉中,从她的两边眼角处,却有着珍珠般的泪珠儿滚落下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院子中的冷清,玄机大师微微睁开眼睛,只见韩漠已经站在门前,竟是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一身黑色的紧身衣。

韩漠快步上前,将手中的盒子奉上。

玄机大师神色平和地接过盒子,轻轻打开,看了一眼,眼中微显惊讶之色,轻声道:“阿弥陀佛,看来女施主……命不该绝!”

……

韩漠坐在院子中的椅子上,连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在这一刻竟然是完全散去。

或许正如玄机大师所言,碧姨娘这样的贤惠女人,本就是命不该绝,阎王爷想收她的性命,可是韩青在最后一夜及时赶回来,带回来药材,硬是将碧姨娘从阎王爷的手中抢了回来。

韩青此时依然是蓬头垢面,还是那一身破旧的衣裳来不及更换,见到韩漠脸上露出笑容来,他心中清楚,自己回来的终究没有晚。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韩漠要自己去风国取药,是为了救治碧姨娘。

能够在最后时刻从阎王爷的手中抢下碧姨娘的性命,韩青却也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苦难没有白受,自小到大,凭心而论,碧姨娘对他也是颇为关照的。

碧姨娘在府中虽然身份不高,但却以善良的性情得到所有人的尊敬。

韩漠松了口气,但是看到韩青那副模样,终于想起了重要的事情,眉头皱起来,问道:“小朱呢?他没有随你一起回来?”

韩青神情黯然下来,握着拳头,“少爷……他还留在风国……!”

“你们为何不一起回来?”韩漠皱眉道:“你是怎么回来的?可是有人前去救你们?”碧姨娘的性命无碍,他现在却要为朱小言和白夜郎的安危担心。

他心中已经猜到,韩青和朱小言在风国那边,定然是遭遇了极大的变故,但是二人在那边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状况,他却是一无所知。

韩青拳头紧握,青筋都暴突出来,他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终于道:“少爷,你可知道今夜你们杀死的那些家伙都是些什么人?”

韩漠没有回答,只是眼中充满询问看着韩青。

他当然知道今夜狙杀的不是一群普通的南风人,但是他们的真正身份,却并不知道,而且他也很想知道最后那名南风高手的身份。

“他们是黑蛇众!”韩青低声道:“少爷可听过十方名将中南蛇布速甘的名头?”

韩漠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说,今夜那帮人,都是布速甘的部下?”

韩青点头道:“正是。布速甘手底下有两员大将,一个是白蛇甘利泰,另一个是黑蛇阿普罗,这二人在风国那都是风云人物……而这两个人身边的卫队,一个称作白蛇众,一个称为黑蛇众,少爷今日所杀的,便是黑蛇众的人……!”

“甘利泰?阿普罗?”韩漠皱着眉头,念着有些拗口的名字,南蛇布速甘的名头天下皆知,韩漠自然是很早就听说过,但是这两个名字却很是陌生,倒是头一次听到。

不过风国本就是神秘的国度,与别国往来甚少,自己没有听过这两个人的名字倒也算不得孤陋寡闻,但是能成为布速甘手下的大将,这两个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那名南风高手,是阿普罗的部下?”韩漠问道。

韩青摇摇头,道:“少爷,那名南风高手,就是黑蛇阿普罗!”

韩漠愣了一下,随即才眯起眼睛来,怪不得今晚那家伙临危不乱,而且说话间颇有气势,原来却是南风国了不起的人物。

现在想来,若不是暗黑吏员一齐下手击杀,自己要真对付那个家伙,鹿死谁手还真是尚未可知。

幸亏今夜的一场狙杀,将来者全数击毙,连他们的尸首也都以化尸粉抹灭,否则这事儿若真被风国人知道,那还真是惹下了大麻烦。

也怪不得阿普罗死后那双眼眸子显露出不甘之色,在风国呼风唤雨的人物,却莫名其妙死于燕国的一场暗黑狙杀中,那也由不得阿普罗不甘心,只怕在那之前,阿普罗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死的那般窝囊。

而到了这一刻,韩漠才真正地感觉到了西花厅的恐怖。

一场闪电般的狙杀,将风国一干精锐一扫而尽,做的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手中握有这样的恐怖暗黑衙门,对于敌人来说,那是噩梦一般的存在,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却是大大的幸事。

韩漠正要继续询问,却听到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却听到韩夫人的声音已经传过来:“府里处处热闹,这块儿也得乐呵乐呵,总不能让妹妹一个人冷冷清清在这里。哎呀,快些快些,那蜜.汁莲羹凉了就没什么味道,得趁热喝才成……!”话声中,韩夫人已经领着几个丫鬟从门外进来,利索的很。

韩漠听到韩夫人的话语,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子暖意来。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遗忘了这里,自己的母亲毕竟还记挂着这里,这让韩漠的心中舒畅了不少。

只是韩夫人进了院子,见到韩漠一身黑色紧身衣,身前还站着一个鬼一样的家伙,吓了韩夫人一跳,停住步子,等看清是韩漠,这才扭着腰上来,一把揪住韩漠的耳朵,柳眉竖起:“好你个臭小子,大婚之夜,所有人忙上忙下,你倒是跑到这里来……你说,你穿这身衣裳想做什么?是不是想逃婚?老娘可告诉你,有我在,你就是插翅也难飞……!”拧着韩漠的耳朵也不放,转头去看韩青,一时间没瞅出来,仔细看了两眼,才惊道:“是……韩青吗?半夜三更,你扮成鬼做什么?我说你们两个家伙到底搞什么鬼,快给老娘从实招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更是道:“是了,老娘可是有阵子没看到韩青这猴崽子了,弄成这个样子,又做了些什么事儿?”

韩青低着头,不敢说话,韩漠苦笑道:“娘,你小些声音,大师正在为姨娘治病……!”

韩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房门紧闭,这才松了手,低声道:“怎么样了?病情可有好转?我前两日过来一次,妹妹的气色可是差了许多!”

她显然还不了解碧姨娘病情的真实情况,更不可能知道,碧姨娘今夜差点便香消玉殒了。

韩漠微笑点头道:“大师说了,病情已有好转,今夜过后,便会慢慢恢复……不过却要好生调养,要好好补身子!”

韩夫人顿时笑起来,点头道:“回头我亲自下厨给她做些补身子的菜肴……!”却瞧见韩青那一双眼睛直盯着身后丫鬟捧着的蜜.汁莲羹,便道:“罢了,大师治病,一时半会只怕出不来,这羹凉了倒可惜,韩青,你将它喝了吧,便宜你这兔崽子了……!”

韩青肚子饿得慌,闻到那莲子羹的香味,肠胃大动,此时韩夫人一声令下,韩青急忙道:“谢夫人!”二话不说,上前接过蜜.汁莲羹,喝水般灌起来。

“你也别在这呆着!”韩夫人瞪了韩漠一眼:“赶快去厅里,待会儿散席,你还得送客……还不快去换身衣裳……!”

韩漠知道今夜大婚更是大事,只能点头,看了韩青一眼,也只有等回头抽空再询问他在风国之事了,起身往碧姨娘屋里看了一眼,心中终究是有几分欢喜,这才快步离开院子,去换衣裳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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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就纳闷了,“蜜.汁”这个词怎么可能和谐?很不理解.........

第四七五章 小天使

再热闹的场面,也终有散去时,又是一阵礼乐声中,宾客们开始慢慢退席,韩家上上下下,都是小心谨慎地送着一位又一位宾客离开,至于从东海而来的长老们以及关少河杜冰月等人,自然又有着另一番的安排。

今夜喜宴,倒也有几位好酒的官员在这样的热烈气氛下,喝的醉醺醺,被下人扶上了轿子。

这一年来,朝堂风云变幻,处处紧张,每一个臣子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会沦为朝堂政治风暴的牺牲品,今日韩范两家联姻,欢声笑语一片,一直积压在官员们心中的阴霾在今夜稍微放松了一些,多喝上几杯,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等到宾朋散尽,韩玄道这才来到韩漠的身前,轻轻拍了拍韩漠肩膀,露出少有的笑容:“小五,这以后便是真正的大人了,凡事都要更加谨慎才是!”

韩漠忙道:“大伯放心,小五一定小心做事!”

就在此时,老大韩沧缓步走过来,淡淡道:“小五,恭喜了……你比我这做大哥的强,以后咱们韩家可都指望你了!”

他话声冷淡,也不知是挖苦还是真心话,韩漠只是淡淡一笑,道:“日后还要大哥多多教导才是!”

“所有人都夸你年少有为,还用得着我这个做大哥的来教?”韩沧冷冷一笑,随即向韩玄道恭声道:“爹,我回营了……!”瞥了韩漠一眼,再不多说,快步而去。

韩漠望着韩沧远去的背影,不由微微皱眉。

韩玄道也微微皱起眉头,终是没有说什么。

夜深时,韩漠终于回到了新房的院子里,新房的门儿关着,两边贴着大红喜字,屋内更是红通通的一片,他站在门前,一时并没有敲门,屋内也是静悄悄地一片,并无声息。

沉吟片刻,韩漠终是轻轻推门,“嘎吱”声响起,那门儿只是虚掩着,他一推开门,屋里快步上来两个人,一起叫道:“姑爷回来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不到四十岁的中年妇人,丰满圆润,颇有几分姿色,另一个则是十五六岁的俏丽小丫鬟,伶俐可爱,都是范小姐陪房带来的人。

像这些世家大族嫁出闺女,也是担心自家女儿过门后在那边什么都不熟悉,所以都会赔上个把丫鬟,一来也是有个说话的人儿,让小姐不至于寂寞,另一个原因,那也是让小姐有一个心腹丫头,可以使唤做一些不方便外人插手的事儿。

范家选来的这两个陪嫁,那妇人唤作慧娘,是个极精明的妇人,丫鬟则是叫做云茜,毕竟是世家出手,范家陪出的下人,那自然也不是随便找两个人就成。

这慧娘在范府的时候,便是老太君身边主事的婆娘之一,精明能干,能说会道,而且虽然年近四十,但是保养的却不差,细皮嫩肉,丰满圆润,姿色着实不差。也正是因为慧娘能力极强,所以老太君才将她陪给范小姐。

范小姐终归是韩家的少主母,在这样庞大的家族中,身边自然需要得力的人物帮衬着,而慧娘便是这样的角色。

至若云茜,那是自幼便与范小姐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而且聪明伶俐,所以她自然责无旁贷地陪着范小姐入了韩家。

这两个人,那自然是范小佳身边的嫡系人物。

见到韩漠推门进入,慧娘和云茜都急忙上前来,叫着“姑爷”,人也已经跪伏在地,对韩漠叩起头来。她们十分清楚,当她们踏进韩家的一刹那,往后的日子便与范小姐紧紧捆在一起,而范小姐在韩家的靠山,那自然便是韩漠,所以换句话说,她们日后在韩家的真正靠山,也就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姑爷。

韩漠微笑道:“起来吧,我这块儿,不兴下跪!”

慧娘这才和云茜起身来,说了几句吉利话儿,韩漠才笑道:“累了一天,你们也倦了,先下去歇着吧!”

云茜还要说什么,慧娘却已经扯了扯云茜的衣角,行了一礼,笑道:“姑爷也累了一天,早些安歇!”回头看了新娘子一眼,抿嘴一笑,这才拉着云茜出了去,顺手带上了门。

此时屋中,便只剩下了韩漠和范小姐二人。

韩漠缓步走到桌边,并没有立刻去摘凤冠,只是坐了下去,桌上尚有两只空杯子,还有一瓶包着红绸的酒壶。

他很快就明白,这只怕是用来喝合欢酒之用。

除此之外,桌上还放着一根用红绸包起来的棍子,那棍子前端儿还有一个勾子,毫无疑问,这挑杆儿乃是用来挑起凤冠珠帘所用。

屋子里一时很寂静,悄无声息,只有那两根红烛兀自流玉!

韩漠凝视着坐在床边的新娘子,新娘子的两条大红广袖搭在一起,但是袖中却轻轻动着,想来是两只小手儿有些不安地在袖下绞在一起。

这就是自己的妻子?

韩漠只觉得世事实在是有些荒谬的紧,眼前这个女子,二人之前的生命轨迹从未交错在一起,从未见面,从未交谈,但是猛然间的交错,却让两道生命轨迹重合在一起。

正如他心中所想,他对于政治婚姻,那是打心眼里感到厌恶,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对范小姐有反感情绪。

范小姐无非也是整治联姻中的工具而已。

自己总是抱怨要迎娶一个从未见过没有半点感情的女子做妻子,但是从范小姐那头来看,她又何尝不是嫁给一个从未见面没有丝毫感情的男人?

不管如何,这个女子已然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这已是无可更改的事实,自己要做的,只是尽心去爱护她,让她明白,虽然是政治婚姻,但她却并没有嫁错男人。

就如同自己的父母,当初他们也是政治婚姻,但是如今他们相敬如宾,过得非常幸福。

韩漠终于站起身子,拿起挑杆儿,故意咳嗽了一声,这才缓步走到了新娘子的面前,并没有立刻去挑珠帘,只是透过珠帘的缝隙,又一次看到了新娘子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此时也正透过珠帘子,带着几分好奇看着韩漠,这一次并没有像之前那般躲避,而是与韩漠对视起来。

时间似乎凝固,两人就这般互相看着,都是一动不动。

如果对方是男人,韩漠相信能以眼中的锐气击退对方的眼神,但是与范小姐这一番对视,这个新娘子却毫无畏惧。

似乎先前已经从珠帘子里多次看到过韩漠,已经并不陌生,所以范小姐根本不畏惧韩漠的眼神,反倒是韩漠被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得心中有些发毛,难不成自家这位新媳妇,是一个胆子极大的姑娘?

韩漠又咳嗽了两声,这一次终于探出手中的挑杆儿,从中挑起了一边的珠帘子,显露出新娘子的容貌来。

这种脸蛋给韩漠的第一个感觉,那便是白。

韩漠见过许多的美女,无一不是肤白似雪,但是范小姐的皮肤,那竟似乎是比白雪还要白,白得耀眼,也正因如此,她脸蛋上那两处胭脂红,就显得更加的亮眼,如同雪地上的两颗红玫瑰,红白相耀,互相映衬。

而她的五官,就像是天上最好的神匠雕刻出来,精雕细琢,毫无瑕疵,更紧要的是,精美的五官组合在一起,那是一种带着灵性的美丽。

就如同一个水晶娃娃一般,似乎轻轻触碰一下都会将她碰碎,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清澈无比,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那一双柔软红润的唇儿抿着,看起来竟是无比的可爱。

她就如同上天下凡来的小天使!

韩漠虽然见过许许多多类型的美人,但是此时看到范小姐的模样,还是有些呆住了,就像猛然间看到一件失传已久的绝妙艺术品。

他早就觉得,范云傲气质优雅,那是堂堂美男子,而且自己的岳母大人范夫人那也是美艳无比,他们的女儿,在相貌上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是此时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终究是匮乏了一些,自己妻子的美丽,真的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而更吸引她的,便是她脸上那股子可爱却又有些懵懂的娇态。

有着一张绝美娃娃脸的可爱水晶娃娃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竟是问道:“你……就是我的相公吗?”

韩漠一怔,随即脸上显出微笑来,轻轻点头:“是,我就是你的相公!”

“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范小姐可怜巴巴地道:“奶奶说凤冠不能自己摘下来,可是真的好重,相公,你能不能帮我摘下来……!”

韩漠看着她眼眸子里那股无辜的神色,忍着笑,点点头,将手中的挑杆儿放在一旁,伸出手,极其小心地为范小姐摘下了凤冠,就似乎稍一用力,这水晶娃娃便要破碎一样。

凤冠取下后,范小姐那一头如浪般的秀发才显露出来,她顽皮一笑,道:“谢谢相公……终于不用遭这个罪了!”

韩漠将凤冠放到桌上,这才转过身来,温和笑道:“你是不是很累了?”

范小姐用力点点头,随即道:“那你也很累了吧?我看你今天比我还要忙的多……呀,是了,相公,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韩漠一愣,哪有新婚之夜新娘子将新郎官向外赶的,只是瞧范小姐脸上绯红一片,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有急事!”范小姐道:“你先出去一下,我马上叫你进来……!”

“要不要我帮你的忙?”

范小姐脸上红晕更浓,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帮不上忙……!”

韩漠一时也闹不清范小姐要做什么,见范小姐显出急切之色,无可奈何,只能出门,范小姐更是道:“相公,你守在门前,可不许别人进来哦!”

韩漠出了门,顺手带上门,虽然不知道范小姐要做什么,但是想到她那股子天真可爱的样子,只能摇摇头,毫无疑问,屋子里的这个姑娘,日后还真是自己重点爱护的对象了。

等了片刻,却听到屋内脚步声来来回回,韩漠更是疑惑的很,问道:“筱倩啊,你在找什么东西吧?你告诉我,我帮你找吧!”

范小姐闺名范筱倩,韩漠叫不惯“娘子”这一类称呼,只能叫筱倩。

范筱倩也没有回答,屋子里又是响动片刻,终是听到身后房门“嘎”地打开,韩漠转过身,只见筱倩雪白的脸上绯红一片,神情很是不自然。

“怎么了?”韩漠奇道。

筱倩轻轻咬着嘴唇,一脸的羞容,看了韩漠一眼,低下头,用蚊子般的声音道:“相公,我……我找不到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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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请教大家,陪房的是不是可以陪着睡觉啊,我真不懂..........

第四七六章 守烛

韩漠闻言,哭笑不得,他却是没有想到,筱倩在房中折腾半日,那是在找寻马桶。不过想想也是,自出范府到现在,那已是过了六七个时辰,人有三急,实属正常。

韩漠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反而不能笑,否则妻子定然更加羞涩,于是心神淡定地道:“床后面有没有……都是放在那里的……!”

“没有!”筱倩那张娃娃脸看起来很有些委屈:“我都找过了,就是没有……!”

韩漠柔声道:“不急,我来帮你找!”想到新婚之夜,新郎官却要为新娘子找马桶,这事儿若是被外人知道,那可不知乐成什么样子。

于是韩将军进了新房内,开始为自己的妻子找寻马桶,筱倩则是跟在韩将军身后,左看看右看看,撅着嘴,颇有些委屈。

韩漠在这房中找了一圈,竟是也没有找到马桶,额头上冒出汗来。

“相公,你等一下!”筱倩在旁轻声道:“你出汗了……!”说话间,小手拿着香罗帕,为韩漠擦去额头的汗水,这才嘻嘻一笑道:“好了,你可以继续找!”

韩漠摸了摸脑袋,哭笑不得,自己这位可爱的妻子,倒还真是古灵精怪的很,摇头道:“恐怕屋子里真没有那玩意,我去让人取一个过来……!”

就在此时,慧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姑爷,有吩咐吗?”

她是一个极其机敏的妇人,与云茜就住在旁边的厢房,听到这边的动静,便急忙过来。

筱倩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急忙上前,附耳说了两句,回头看了韩漠一眼,粉嘟嘟的脸上又是一阵绯红,慧娘也禁不住掩唇微笑,进了屋来,走到屋角,笑道:“可不就在这里吗?”

那是一只红色木桶,外面包裹着红绸,里面竟然放了好些花生红枣,慧娘笑道:“这是子孙桶,那是祝愿姑爷和小姐多子多孙!”

韩漠方才倒也是见过这木桶,只是里面尽是花生红枣,哪里往马桶上想,此时才明白过来,这子孙桶就是筱倩要找寻的马桶。

筱倩看到子孙桶里的花生和红枣,立刻上来,抓了两颗红枣,嘻嘻笑道:“我肚子正饿着呢……相公,你吃不吃啊?”她吃着一颗红枣,却将手中的另一个红枣递给韩漠,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顽皮的笑意。

“我也有?”韩漠一时有些错愕。

在他先前的想象中,今夜洞房火烛夜,应该是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至少气氛应该是十分地暧昧,但是现在这副光景,却是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自己可爱的妻子,天真烂漫,竟是将本来暧昧的洞房火烛夜,变得如此活跃。

筱倩嘻嘻笑道:“当然有啊。奶奶告诉我说,你以后便是我的相公,我要对你好,以后我有什么好东西,也会分一半给你的!”

听筱倩娇嫩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韩漠的心中顿时涌出一股子暖意来。

他接过红枣,轻轻咬了一口,旁边的慧娘已经笑道:“姑爷和小姐日后定然是多子多孙,儿孙满堂的,恭喜姑爷了!”

韩漠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筱倩,你……一直没吃东西?”

筱倩顿时苦着脸,粉嘟嘟的脸上一片委屈:“打从出门到现在,我才吃了这一个枣……饿死我了……!”

慧娘在旁忙解释道:“姑爷没有摘下凤冠,小姐就不能说话不能进食……饮了合欢酒,仆妇便送长寿面进来……小姐,就这一遭,你忍一忍!”

筱倩显然对慧娘颇有些敬重,颔首道:“慧娘,那你可快些……相公,咱们快些喝完合欢酒……我肚子真饿了!”

平日里智计百出的韩漠此时却只能无奈地笑笑。

他对于婚事中的某些程序,倒也不是一无所知,据他所知,这合欢酒,实际上就是洞房火烛夜用来调情之用,但是筱倩这般说,反倒是将合欢酒变成了累赘。

慧娘掩嘴笑着,转身扭着浑圆的大屁股出去,那是要去取长寿面。

韩漠见筱倩连吃了三四个枣,每吃一个,都会递给韩漠一个,还真如她所说,有好东西会分一半给自己。

韩漠只觉得今夜的新婚之夜虽然情形有些古怪,但是比之那种黯然无语的旖旎气氛,却更是充满了一股子温暖甜蜜的意蕴。

自己的妻子,果然是与众不同。

韩漠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在酒盏中都斟上酒,自己这一盏满盏,筱倩那一杯便只有小半盏了,招手道:“筱倩,不是要喝合欢酒吗?快来,喝完好吃面!”

筱倩这才过来,她这身霞帔极是华贵,将她娇小玲珑的身材掩盖住,只是大红的霞帔,却是映衬的她肌肤更是白的耀眼,毕竟是世家出身,行走姿态却很是优美,娃娃脸上每一次笑,都如同鲜花绽放一般,让人如沐春风,韩漠看着自己娇小的妻子,只觉得自己心中再无半点烦恼。

筱倩在韩漠旁边坐下,看了看两只酒盏,奇道:“相公啊,为何你的比我多呢?”

“因为男人喝酒会更有力气,而女人喝酒……便不漂亮了!”韩漠一本正经地道,他忽然觉得,在筱倩面前,虽然是新婚之夜,却无半点拘束,而筱倩显然也没有拘束。

毫无疑问,范筱倩在娘家,自幼随同老太君生活,极尽呵护,那是整个范家的掌上明珠。世家大族,特别是针对女子,虽然有着许许多多条条框框的规矩,但是在老太君的呵护下,难免纵容一些,这也让筱倩无拘无束,并没有一般家族那般的礼数束缚。

就如同韩夫人,胡家武将众多,韩夫人自幼也是洒脱的性格,并不被一些通常意义上的礼教束缚,由因嫁给韩玄昌之后,依然是刁蛮洒脱的性情。

但是无拘无束,也并不是说她们不懂得礼仪,相反,一些女人该有的操守,她们还是经过严谨的培育。

或许出门之时,范家在后面教导过筱倩不少的礼仪,但是她性情天真烂漫,憋了一整天,又见到韩漠是个极其和善的人,本性中的无拘无束和天真烂漫也就显露出来。

听韩漠这样解释,筱倩顿时摇摇头,甜甜笑道:“相公,你骗人!”她那清澈如星辰般的眼珠子转了转,道:“奶奶说过,男人喝酒伤脑子,女人喝酒会更漂亮!”

韩漠为之莞尔,笑道:“那要不要再给你加一点?”

筱倩吐了吐舌头,急忙将自己的酒盏拿过去,嘻嘻笑道:“你是我相公,我让着你,你比我多些也是应该的!”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随即吐吐舌头,抬起小手直扇风:“这么辣,一点也不好喝!”

韩漠凝视着筱倩,看着她粉雕玉琢精美到极致的脸蛋,笑了笑:“今夜是我们大婚……往后我们的生活会有酸甜苦辣……这一杯合欢酒,就让我们开始品味人生中的辣!”

筱倩抿着嘴,眼珠子转了转,才点头“嗯”了一声,一只手端着酒盏,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粉嘟嘟的小鼻子,竟是将那一小盏合欢酒喝了下去,随即放下酒盏,用小手直扇风,那一副娇俏可爱的模样,让韩漠心中为之一荡。

本来你情我浓的合欢酒,却是被筱倩大大变了风格。

韩漠含笑将自己酒盏中的酒一干而尽,放下杯子,门外慧娘已经端着红色的玉盘进来,上面放着两只瓷碗,盛着长寿面。

“祝姑爷和小姐和和美美,白头偕老!”慧娘笑眯眯道:“这是长寿面!”

韩漠伸手将面碗放到筱倩的面前,自己也拿了一碗,二人提起筷子来,筱倩看了慧娘一眼,可怜巴巴地问道:“慧娘,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吃面了?”

吃起东西来,筱倩便显出大家闺秀的风范来,虽然很饥饿,但是动作却极其斯文,手中还拿着香罗帕,每一次进食,都要用香罗帕掩着香唇,不让韩漠看见,与她说话时的天真烂漫大不相同。

毕竟世家大族,在个人仪表方面,那还是极其注重的,一个人的走路和动作,往往就体现着个人的修养,而筱倩恰恰在这两方面,表现的却是很有大家闺秀的气派。

筱倩显然是真的饿了,吃了大半碗,这才放下筷子,见韩漠只是吃了几根面条,又看了看自己碗里只剩下几根面条,脸上竟是微微泛红,轻声道:“我……我平时不会吃这么多……!”

她这一句话,顿时让韩漠大乐,他二话不说,埋头三两下便将一碗面条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放下筷子,笑呵呵地道:“其实我平常吃的比这还多!”

筱倩先是一愣,随即咯咯笑起来,笑得真是好看!

慧娘也是头一次见到这般的新婚之夜,自家小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但是韩漠毫不古板,而且为人温和,顿时心中一块石头便放下来。

她最担心的,便是本家姑爷性情古板,难以接受自家小姐的无拘无束,所以一直也是有些担心,此时见二人和和美美,气氛融洽,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好上许多,心中也颇是高兴。

收起碗筷,慧娘行了一礼,恭敬道:“姑爷,小姐,夜深了,早些安歇!”这才退了下去。

韩漠起身过去,将房门关上,这才过来,柔声道:“筱倩,天很晚了,你早些休息吧!”

筱倩却是摇摇头,看着旁边红案上的两支红烛,燃了一小半,轻声道:“相公,我要等着红烛熄灭才成!”

韩漠一愣,额头冒出冷汗,这红烛又大又粗,真要等到熄灭,起码要一两个时辰,那只怕要等到天亮,却不知这小丫头怎么会有这种嗜好,不由轻声道:“我瞧你已经累得很,眼皮子都快打架了……这要等到红烛熄灭,那可是等到天亮才成……!”

筱倩很认真地道:“相公,你仔细看看,这两根红烛有什么不同?”

虽然接触没多长时间,但是韩漠大致已经摸清,筱倩天真烂漫之余,还是颇有些古灵精怪,不由向那两支红烛打量过去,他观察力毕竟不同一般,瞬间就看出不同处,笑道:“左边蜡烛底座是黄丝线绑着,右边的是红丝线!”

筱倩看了韩漠一眼,大眼睛中显出佩服之色,道:“相公,你真是聪明……是呀,那黄丝线是你,红丝线是我……!”

韩漠一时没有听明白,自己怎么变成了黄丝线。

筱倩咯咯一笑,随即轻声道:“奶奶说过,大婚的时候,新房里点着两支蜡烛,一支是你,一支是我,两支蜡烛要一起熄灭才能够白头偕老……所以我等着蜡烛熄灭,如果你的先熄灭,我就将我的蜡烛也一起吹灭,那样就会一起熄灭的……!”

韩漠闻言,顿时明白小天使的心意,心中一阵感动,竟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握住筱倩的一只玉般滑.嫩的小手。

筱倩被韩漠握住手,先是一惊,似乎要挣脱,但是看到韩漠神色柔和,顿时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男人,而是自己要与之白头偕老的相公,也不挣脱,只是微微垂下螓首,脸上飞起红霞,在雪白的脸上异常显眼,也异常的俏美。

这一瞬间,韩漠竟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一句话,轻轻吟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筱倩看着韩漠清俊的面孔,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忽闪忽闪,就如同天上的最璀璨的星辰,无比的灿烂。

第四七七章 一夜

筱倩那是说到做到,就坐在桌边,小手托着香腮,那一双大眼睛直盯着红烛,瞧她那模样,好像还真是要等到蜡烛熄灭才罢休。

韩漠瞧她粉雕玉琢的脸上显出倦意,只不过是在死撑着而已,心中大是怜爱,靠在她旁边坐下,声音轻柔:“筱倩啊,熬夜对身子不好,明儿个还得早起……要不咱们一起将红烛吹灭,那便可以休息了。”

筱倩立刻道:“相公啊,你真是笨啊,新婚之夜的红烛不能吹灭的,你连这也不知道啊……!”说完,咯咯笑起来:“奶奶说了,烛如人生,要顺其自然……!”

韩漠微微点头。

烛如人生,顺其自然!

筱倩已经有了倦意,托着腮,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虽然还望着蜡烛,但是不知不觉中,上眼皮就如同灌铅一般往下直沉,灯火之下,睡美人之态是尽显无遗。

韩漠心中大是不舍,正想说话,筱倩却已经迷迷糊糊地道:“相公……烛火未熄之前……你不要催我睡觉哦,我才不睡呢……!”说归说,整个人已经趴在桌子上,螓首枕着胳膊,迷迷糊糊睡着,那张白的耀眼的水晶娃娃脸上,一脸的疲惫。

韩漠瞧了红烛一眼,少说也得个把时辰才能燃尽,夜深人静,四下里已经是万物俱静。

他凝视着筱倩,只见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五官唯美,黄金比例般搭配在一起,即使是睡着了,也如同童话中可爱的睡美人,让人心生爱怜,那柔润的香唇,微微带着一丝上翘的弧线,顽皮中带着可爱的娇态,肌肤不但白的耀眼,而且异常的水嫩,似乎只要用力一吹,就能将那水嫩的肌肤吹破,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件任谁也不舍亵渎的绝美艺术品。

“筱倩!”韩漠轻轻叫了一声,筱倩显然已是睡的很沉,并没有答应,毕竟这一整天下来,小丫头也是累的够呛,如今以至深夜,她是再也抵挡不住那股倦意。

韩漠笑着摇摇头,他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洞房火烛夜,竟是这般一副光景。

小丫头只片刻间便睡的很沉,韩漠起身来,这毕竟是他妻子,并无太多的顾忌,小心翼翼地横抱起筱倩,虽然穿着大红霞帔,但是筱倩的身形却是娇小玲珑,韩漠抱在手中,如同云彩一般,看着怀中的天使睡梦中带着甜甜的笑容,就像精致的玩具娃娃一样,那长长的睫毛还微微闪动着,将她抱到床边,轻轻地放在床上,却听到筱倩呓语般地道:“不要……催我睡觉……我还要守烛……!”那却是在说着可爱的梦话而已。

为筱倩轻轻脱下红鞋子,虽然有绣袜包着脚,但是那一对小脚玲珑可爱,韩漠竟是忍不住轻轻捏了捏,肉乎乎的,就是连这一双小脚,那也是可爱无比。

拉过锦被,为筱倩盖上被子,韩漠这才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妻子。

筱倩睡态甚美,红通通的锦被和锦帐,让她那娇美的脸蛋儿更是白皙无比,甜甜的玩笑浮现在嘴边,那香唇儿就如同天上的弯月一般。

看着精致唯美的脸庞,韩漠竟然觉得有些梦幻,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去,在筱倩粉嫩白皙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芬香无比。

夜深人静,韩漠这才走到桌边,望着那两只蜡烛。

他随后四下里看了看,屋内虽然已经静下来,但大红的装饰已经四处张贴的大红喜字,依然透着喜庆的味道。

终于大婚了!

靠坐在椅子上,韩漠现在的心情却也很是舒畅,有了一个娇小玲珑可爱无比的妻子,碧姨娘也是从死神的手中抢了回来,今日倒也算得上是双喜临门,虽然心中还记挂着朱小言和白夜郎,但是毕竟喜事在身,他还是很惬意地拿过酒壶来,自己斟了一盏酒,凝视着红烛,静静品酒。

生活总是美的,但是要守住这些美的东西,却总要不择手段地去保护。

他并没有上床睡觉,妻子想着守烛,既然她睡下了,就由自己这个丈夫来帮她完成这件事情----这是同生共死的誓约。

他品了一盏酒,瞧那红烛还有阵子时间方能熄灭,便即开始修习《气经》!

虽然他每日事务繁多,但是每日里只要有空闲,从不间断《气经》和《长生经》的修习,两种运气法门竟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非但让他的五官越累越灵敏,而且浑身的精力总是极其的充沛。

虽然他明白,要做成某些事情,可以使用部下人手,但是有些关键的时刻,自己本身的武技却绝对是不可缺少的。

自己每向前挺进一步,随着手中权势的增强,也就代表着自己的敌人越来越多,在这个动荡的时代,险情处处,要保护好自己以及身边的人,个人的武技实力绝对是个重要的工具。

在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天外飞仙那般离奇的功夫,但是某些突破人体极限的诡异武技却是存在的,例如艳雪姬,例如白夜郎,甚至是秀公主,她们的武技修为,已经是突破了人体极限,进入了另一种世外境界。

韩漠对于那一类武技,还是打从心里钦佩的!

《气经》运行一周天,浑身一阵通泰,收了功,去看红烛,恰见缠着红丝线的那支蜡烛已经快要燃尽,烛火晃动,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韩漠起身走了过去,静静站在红烛旁边,终于,代表着筱倩的那支烛火晃动几下,终终于熄灭,在那只红烛熄灭的一瞬间,韩漠用力一吹,将代表着自己的黄丝线蜡烛也吹灭。

屋内顿时暗下来,韩漠借着黯淡的微光走到床边,沉默了片刻,终是一股浓浓的倦意涌上来,也没脱衣裳,在床边躺了下去。

这是鸳鸯大床,面积甚大,所以这外面倒还有一块地方,韩漠堪堪能躺下自己的身子,耳边听着筱倩匀称的呼吸,知道这丫头睡得正沉,也不忍打扰,躺在床边一动不动。

韩漠的新婚之夜,就是在这种极其离奇的状态下度过,小夫妻二人,竟是连手儿也没牵在一起。

这一阵子韩漠倒也没有休息的踏实,今日碧姨娘无碍,又是大婚之日,他心中欢喜不少,不知不觉中,竟也沉沉睡去,睡得也很是香甜。

第二日清晨,旭日东升,朝阳照射在礼部尚书府的每一处角落,更是照在一对新人的新房中,那贴在院子四周的大红喜字,更是红彤彤的一片。

庭院内带着尚未散去的喜气,暖暖的,枝头树叶上沾着露水儿,更有一对喜鹊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阳光也透过缝隙,钻进了新房之中。

韩漠终于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却看到自己的身上已经盖着大红锦被,两只手却露在外面,靠里面的手竟是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新娘在的锦被之上,目光到处,却看见筱倩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看,粉雕玉琢的脸庞在白日里看来,更是白嫩的惊人,五官也显得越发的精致,只是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子里,带着一丝委屈。

韩漠收回手来,也没有起身,就那么躺着,与筱倩四目相对,微笑道:“这么早就醒了?”

筱倩“嗯”了一声,可怜巴巴道:“我早就醒了,相公的手放在我身上,我怕吵醒你,一直不敢动……现在你醒了,我终于可以动了!”

韩漠一愣,随即哭笑不得,道:“傻丫头,我睡觉没个正形,你将我的手推开就是!”

筱倩忙道:“不推开,你那么累,我要是推开将你吵醒了怎么办?”她那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如同天上的星辰,清澈如水。

“那你睡好了没有?”韩漠柔声问道。

筱倩想了想,才道:“奶奶说了,第一天新娘子一定要早起,要去给公公婆婆敬茶……相公,我们是不是该起来了?”

韩漠这才记起,新婚次日,那是要向父母请安敬茶的,看到阳光都进入门里来,只怕父母早已在等候,急忙道:“嗯嗯,筱倩,咱们快起来……不是你提醒,我都差点忘了!”急忙从床上起了来。

筱倩见韩漠急匆匆的样子,咯咯笑起来,那甜甜的的娇嫩声音随即叫道:“相公,你等一等,我还有事情要问你呢!”

韩漠回头笑道:“是问蜡烛的事情?”

筱倩用力点头,有些迷茫问道:“我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啊?是不是……是不是我吹的蜡烛?我都记不得了!”

韩漠看她娇美可爱的样子,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上前轻声道:“你要想知道,亲相公一下!”

筱倩一呆,随即雪白的脸上红起来,垂下螓首,并没有说话。

韩漠只是想调笑一下,见筱倩害羞,正要说是开玩笑,却见筱倩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带着几分羞意道:“相公,是不是……是不是……亲……亲一下,你就告诉我?”

韩漠看她俏美的脸上带着羞意,那股子可爱之态与羞涩之姿结合在一起,竟是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筱倩见韩漠直盯着自己看,脸上更是泛红,凑上来,在韩漠的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立刻道:“相公,你不许骗人,告诉我,蜡烛是一起灭的吗?”

韩漠笑着点头道:“嗯……我们一起等着蜡烛熄灭……说来也巧,还真是一起灭的……然后你就睡了……!”

筱倩闻言,顿时露出甜甜的笑容,喜滋滋道:“那就好!”

就在此时,听到门外传来慧娘的声音:“姑爷,小姐,仆妇伺候你们更衣刷洗!”韩漠这才上去打开门,只见慧娘和云茜就在门前,院子中,更是有着一大帮子丫鬟小厮。

筱倩起身上前来,她还是穿着昨夜的大红霞帔,院子所有的下人一起请安:“少爷,少夫人早安~!”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都偷眼看少夫人,虽然是刚刚起身,尚未收拾打扮,但却依然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心中都想:“少爷真是好福气,少夫人果真是好生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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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八章 一见如故

筱倩见到门外一大帮子人,忽地想起自己还没刷洗,急忙道:“不好不好,都被人看见了!”急忙往屋里跑,又想起什么,娇声叫道:“慧娘,慧娘,给他们发喜钱……一个都不能少……!”

韩漠忍不住在后面笑道:“那我有没有啊?”

筱倩也不回头,只是叫道:“慧娘,相公也要,你也给他发喜钱……!”

她这般说,所有人都听见,顿时都笑起来,一时间都觉得这个少夫人极是有趣,这两句话说下来,大家对她都生出好感来。

慧娘急忙和云茜二人取过备好的喜钱,往院子里发放,没人接到,都说声“谢少爷少夫人”,院子里倒是喜气洋洋一片。

范家是大族,这陪嫁的嫁妆极是丰厚,也是一笔极大的财富,区区一些赏钱,那是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

发过赏钱,慧娘和云茜还有几名丫鬟都进了来,伺候少爷少夫人洗刷更衣。

洗刷完毕,两名丫鬟服饰韩漠重新更换了衣裳,韩漠穿一身白色的锦衣,腰系玉带,脚踏云靴,看起来更是丰神俊朗,仪表非凡。

内间慧娘云茜则是和其他几名丫鬟伺候筱倩,慧娘凑近筱倩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筱倩顿时粉脸一红,低下头,然后小声道:“我昨晚睡着了……不记得了……!”

慧娘捂着嘴笑了笑,才道:“小姐,今日便不能梳平日的头了,成了少夫人,就要梳宫髻了!”

筱倩脸上显出喜色,嘻嘻笑问道:“慧娘,是母亲那样的宫髻吗?”

“是啊!”慧娘怜爱地为筱倩梳着秀发,柔声道:“小姐不是一直就喜欢夫人那样的宫髻吗?如今小姐也成了少夫人,便可以梳那样的宫髻了!”

“好好!”筱倩显得很兴奋,似乎对宫髻很是喜爱。

韩漠在正屋等候着,女人收拾打扮起来,自然比男人花费的时间多的多,而且新媳妇头一次见公婆,自然更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给公婆留一个好印象。

又等了一阵子,才看到一大群丫鬟簇拥着筱倩从内屋里出了来。

此时筱倩上身穿流丝云色长裙,背搭紫色锦绸,梳着宫髻,佩戴着光彩夺目的诸般首饰,身材娇小玲珑,那一张粉雕玉琢的水晶娃娃脸上,更是白皙无比,闪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细长的睫毛一动一动,超尘脱俗,金银首饰佩戴在她的身上,没有丝毫的尘土气息,反倒更增无限的俏美。

韩漠上前去,伸出手,筱倩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小手,让韩漠握着,一行人这才簇拥着一对新人,热热闹闹地穿堂过院,到了正厅这边。

这边早有下人们林立两边,迎着新婚夫妇,韩漠夫妇还没到,众人便都是往院门那边张望,个个都想瞧一瞧新娘子究竟生的如何模样。

正厅之中,韩玄昌夫妇已是坐在正座上,而东海那边过来的几名长老,则是分坐两边,一个个抚须静坐,而在厅中伺候的丫鬟们,也是时不时地向往张望,瞧着新婚夫妻是否已经过来。

韩玄昌饮着茶,淡定自若,倒是韩夫人是个急性子,若不是长老们都在旁边,她还真想出门去张望,那是自己的儿媳妇,心中自然是充满了期待,虽然在大婚之前就打听过范小姐的容貌,知道是个美人儿,但是没有亲见,心里总是有些期待。

忽见到韩沁从门外匆匆过来,笑道:“哥哥嫂嫂来了……好漂亮的嫂嫂!”昨夜玄机救治碧姨娘成功,韩沁终是松了口气,心中大石头即去,也就对未来嫂嫂大是好奇,所以这一大早,也就来到正厅这边一起等候,那是要看看嫂子的模样。

不过等了小片刻没见到人,便出去打探,一头撞到韩漠等人过来,瞥见了新娘子的模样,好生惊艳,立刻回来通报。

韩夫人闻言,也顾不得其他,眉开眼笑上来,牵着韩沁的手问道:“沁儿,看见了?真的很漂亮?”

韩玄昌大声咳嗽两声,韩夫人顿时知道失态,回头瞪了韩玄昌一眼,回去坐下,脸上期待之色更浓,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喊:“少爷少夫人到!”

于是,正院中所有人都将目光瞧过去,却见到一大群仆妇丫鬟簇拥着一对新人进了院子来。

韩漠牵着筱倩的手,落落大方,筱倩就如同天地间最绚丽的鲜花,在韩漠身边娇艳地绽放着,她也并不畏惧许多人都瞧着她,毕竟是大族出身,跟在老太君身边长大,也见多了大场面,与每一个人对上眼睛,都是甜甜一笑,天真烂漫,毫不忸怩作态。

那甜甜的笑容,如同春风般吹到每个人的心中,让人感觉到一阵温暖。

本来在韩府下人的心中,能够配得上自家少爷的女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但是当大家看到几乎可以入画的范小姐,顿时都不由想道:“也只有这范小姐,才能配得上少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玉人儿!”

慧娘和云茜则是跟在两边,往下人们手中发喜钱。

韩家自然也是发过喜钱的,但是范家那头有范家的气派,往这边发喜钱,那也是给自家女儿壮声势,不过这喜钱接在手中,下人们自然是乐呵呵的,心中对少夫人更是生出大大的好感来。

那边韩夫人眼睛亮起来,看到一位如花似玉的妙人儿映入眼帘,嘴角泛起微笑,凑过去低声道:“老爷,你看,咱家媳妇儿过来了!”

韩玄昌依然是正襟而坐,肃然得很,咳嗽一声,低声道:“夫人,你现在是做婆婆的人了……那个……!”韩夫人瞪了他一眼,理也不理。

韩漠牵着筱倩的手,进了堂中才松开手,筱倩此时见到正座上的公公婆婆,还有两边老态龙钟的几位长老,这才有些紧张起来,不自禁地往韩漠身边靠了靠。

早有人将两个锦蒲团儿摆上去,新人都是跪了下去,韩夫人看着娇小玲珑的玉人儿,便想扶起来,别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韩夫人却是看着自己娇滴滴的儿媳妇,只这初次见面,就很是喜欢,却听到韩玄昌又咳嗽两声,韩夫人心中虽然老大不乐意,但终归是礼数问题,坐正身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的儿媳妇。

“父亲,母亲,儿子和媳妇给你二老请安!”韩漠看着座上的两个人,发自内地道:“愿二老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那是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从第一秒钟便开始呵护自己的人,怀胎十月,到现如今,一路之上,这两个人细心呵护的,给予了足够的父爱和母爱,让自己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慢慢长大。

对自己此生的父母,韩漠心中充满了感恩之心。

韩漠叩下头时,筱倩也是极懂事地叩头,她虽天真可爱,却不是不通世故,这些繁文缛节,她却是经过教习的。

随即旁边有仆妇奉上媳妇茶来,筱倩恭恭敬敬地为公婆奉茶,甜甜叫道:“爹,娘,喝茶!”

韩漠在旁边见自己的妻子在礼数方面很是周全,这才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筱倩天真烂漫,不懂这些礼数,出了洋相,自己的父母都算是开明的人,未必会计较什么,但是旁边有长老,院子里还有一大群丫鬟小厮仆妇,要是被她们看到出洋相,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特别是这几个长老,那都是韩族声望极高的人物,如果在他们面前出洋相,保不准这几个老顽固回东海之后就会编排筱倩的不是。

看到儿媳妇与自己儿子很是般配,韩玄昌心中也确实很欣慰,旁边的韩沁打量着嫂嫂,她自己本就是个、难得的美人儿,但是看到自家嫂嫂的美丽,还是颇为惊艳,也替哥哥欢喜。

公公婆婆饮过媳妇茶,自然少不得拿出礼物来,筱倩见公公婆婆很是温和,更是甜甜笑着,接过礼物。

随即韩漠二人起身来,给几位长老上茶,这是族中规矩,倒也不必下跪,几位长老接过茶,倒也是乐呵的很,对于眼前这个族孙媳妇,他们却不便太过摆架子,毕竟筱倩身后,那是堂堂的范家。

筱倩又回头向慧娘那边示意一番,慧娘立刻回头,从身后一名丫鬟手中拿过备好的厚礼,上前来,筱倩从慧娘手中一份一份地拿过礼物,然后恭敬地献给几位长老。

这倒不是规矩中的事儿,长老们先是一愣,却听筱倩甜甜笑道:“这是筱倩给爷爷们备的礼物,还望爷爷们收下!”

长老们这才接过礼物,脸上显出赞赏之色,那边韩玄昌夫妇对视一眼,也露出笑容来,在他们看来,自家的儿媳妇,还真是个懂礼数的好姑娘。

韩漠看在眼里,啧啧称奇,想不到天真烂漫的妻子,办起事情来,却也是颇有分寸,很是出彩。

等敬完茶,一旁的韩沁才上前来,行了一礼,叫了声:“嫂嫂!”

筱倩看了看韩沁,随即甜甜笑道:“我知道,你是相公的妹妹,你是……唔,小沁妹妹……!”竟是从自己手中摘下玉镯子,递了过去,甜甜笑道:“送给你的!”

韩沁一愣,韩漠在旁已经微笑道:“小妹,你嫂嫂送的礼物,怎能不收?”

韩沁这才接过,腼腆一笑:“谢谢嫂嫂!”

这时候韩夫人再也忍不住,过了来,拉着筱倩的手,仔细看了看,那是越看越喜欢,筱倩倒也不敢与韩夫人对视,只是微微垂下头,眼角余光却看向旁边的韩漠。

韩夫人拉过筱倩,问老太君身子是否好,问范夫人是否好,都是一些女人的话,筱倩倒也是回答的很是乖巧。

说了会子话,韩漠才领着筱倩往西院这边来,那是要让她见一见姨娘。

一路上筱倩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的新奇,更是拉着一旁韩沁的手,说说笑笑,倒时将韩漠放在了一旁。

韩沁与筱倩年纪相仿,自然有些女孩子的话题,无非是你夸我漂亮,我赞你美丽,又说平日里的喜好,就像两个早就相熟的好朋友一般。

到了西院,这边已是有两名丫鬟服侍,见到少爷夫人进来,少不得上前行礼,拿了赏钱,韩漠更是轻声叮嘱筱倩:“姨娘大病初愈,身子不好,不要太过打扰!”

筱倩眨了眨大眼睛,乖巧地点头。

进了屋内,碧姨娘显然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已是支撑着坐起来。

服过那两味药材,碧姨娘性命无忧,但是气色也不可能这么快便恢复过来,身子还是很为虚弱无力,但是一瞧见韩漠和筱倩,就知道筱倩是谁,美丽的脸上顿时显出笑容来,伸出手来,柔声道:“这便是新娘子吧?真是漂亮……我们家漠儿就是有福气!”

筱倩乖巧上前行了一个礼,娇声道:“筱倩见过姨娘!”见姨娘伸着手,忙伸手上前拉住,甜甜笑道:“相公说了,姨娘身子弱,筱倩不能和你多说话的!”

韩漠摸了摸脑门子,为之莞尔。

碧姨娘瞧了韩漠一眼,美眸中满是温柔之色,轻轻笑道:“莫听他说,我身子已经好了不少,正要和新娘子说说话……!”

筱倩看着碧姨娘,凑近过去,低声道:“姨娘,你长得也好漂亮!”

碧姨娘见筱倩如此可爱,更是笑道:“傻孩子,我都老了……你这位新娘子才是最漂亮的!”

韩漠在旁听到,忍不住再次摸了摸脑门子,怎么女人凑在一起,总要说上几句相貌呢?筱倩就坐在床边,韩沁也站到一旁,三人说了会子话,韩漠则是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现在看起来,筱倩还真是一个天使儿,人见人爱,和谁都能说到一块去。

忽见筱倩拿起床边的白锦,看着上面的绣画,一脸的喜爱,问道:“姨娘,这是你绣的吗?真是好看!”

碧姨娘微笑道:“筱倩也喜欢绣花?”

“是啊!”筱倩道:“我打小就喜欢画画,只能在纸上作画,却不能在锦缎上绣出来……姨娘,以后你便教筱倩在锦缎上绣画好不好?”

韩漠闻言,心中奇怪:“难不成小丫头还会画画?可不是在吹牛吧?”

姨娘笑道:“好啊,你要喜欢,姨娘日后便教你!”

筱倩欢喜地拍起小手来,“好啊好啊,那我明天就来跟你学……奶奶说新娘子头一日不能拿针线,今儿个是不成了!”

韩漠这才上前来,柔声问道:“姨娘,身子好些没有?”

碧姨娘眼中显出感激之色,轻轻点头:“已经好多了……漠儿,辛苦你了……!”她自然知道,能够死里逃生,那都是韩漠的功劳。

便在此时,却听到屋外有下人禀道:“五少爷,四少爷他们要回东海,老爷让你快些过去送送!”

韩漠皱眉道:“这么急?”看向筱倩,却见筱倩笑嘻嘻道:“相公,你去吧,我在这里说话……!”

韩漠无奈地笑笑,这才出门,径往前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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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小天使是韩漠的正妻,先前是云山雾罩,终于出来,这样的姑娘,我又怎能不多花点笔墨?

她的真,她的纯,她的聪慧,总是要花点笔墨展现的,至于推到....自己的妻子,能不推倒吗?只是....我还舍不得.....!

那么什么时候洞房呢?.......看韩漠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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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九章 风国事

燕京城外十里,苍穹之下,十多骑正缓缓行在大道之上,韩漠行于头前,身边的关少河终于道:“五少爷,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事务繁忙,还是先回去吧!”

韩漠摇摇头,笑道:“无妨。”顿了顿,才道:“怎么都这么急便回去?再呆两天,我回头带你们在京中好生玩上几天。”

韩源道:“我倒是想多呆两天,不过父亲有交代,等你大婚一了,便须速速回镇抚军报到……而且还得和父亲商议建造战船的事儿,总是早些办下来才好。那几位长老在京中多留几日,回头安排人送他们回去就是。”

关少河在旁点头道:“正是如此。下一趟出海在即,货物总要筹备出来,而且建造战船的事儿还要前去与总督大人磋商,早一天建造出来,船队也就早一日有了底气,不必畏惧矮子海盗的侵扰。”

韩漠微微点头,建造战船的事儿,那还是越快越好,商船队添上几艘战船,实力大增,应付起那帮子倭之丸人也就有了本钱。

他回头看了看身边的杜冰月,却正好与杜冰月的眼睛对上,小丫头一直在后面看着自己,微微一笑,杜冰月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月儿,你和胡子大叔在海上奔波,一切都要保重。”韩漠柔声道:“等小五哥哥空闲下来,总会与你们一起出海,看看南洋的风土人情!”

“还有南洋美女!”杜冰月抬起头,嫣然一笑道。

韩漠哈哈一笑,道:“不错,我倒真要去看看,那南洋是否有比月儿更美丽的女子。”随即向灰胡子道:“胡子大叔,这海上船队,就有劳你和杜岛主多费心……!”

灰胡子拱手道:“五少爷,这你放心。只要灰胡子这条性命在,就绝不会让海上的道路断了……!”

韩漠呵呵一笑,瞧见关少河向自己使了使眼色,二人这才一起骑马到了一旁,关少河已是递过两件东西来,道:“五少爷,这是关氏贸易行的玉牌还有少河写的一封信。凡是关氏贸易行的掌柜,见到这玉牌,就知道是自家人……你若用得上风国的贸易行,这封信可以帮你很多……!”

韩漠接过玉牌和信,揣进怀中,道:“关兄,客气话我也不说了,一路珍重!”

关少河微笑点头,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终是说道:“五少爷,少河能与你相识相交,三生有幸!”在马上向着韩漠深深一礼,韩漠亦是深深回礼,道:“能与关兄相识,亦是韩漠之幸!”

那边灰胡子见到杜冰月望着韩漠直发呆,不由凑近过来,低声道:“冰月,五少爷是世家少爷,三妻四妾那也是平常的事儿,总有你的位置,莫心急……!”

杜冰月俏脸飞霞,瞪了灰胡子一眼,娇嗔道:“胡子叔,你……你莫乱说!”

灰胡子哈哈大笑道:“我可没乱说。你平日里就是一头母豹子,怎么见到五少爷就变成了温顺的小猫儿……哈哈……!”

杜冰月又羞又急,心中却有着异样的感觉。

二人折回队伍,韩漠令随同而来的韩青将备好的礼物都拿上来,交给关少河等人带回去,无非是京中一些上等的点心,叮嘱杜冰月带回去交给杜岛主也尝一尝。

望着队伍远去的身影,韩漠心中颇有感慨,说来说去,还是与东海这帮子人在一起有一种亲切感,想到大婚之日,宾朋俱在,缺少了那位冷酷的家伙,心中顿时便又记挂起朱小言。

韩青此时已是修剪了胡须,穿了一身灰色的衣裳,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盯着远去的身影,上前来低声道:“少爷,我瞧那杜姑娘对少爷颇有情义,不如一起娶回家来……!”

韩漠瞥了他一眼,道:“少爷的事儿,何时轮到你来插手?”

韩青缩了缩脖子,呵呵一笑。

韩漠回头吩咐身后的几名家人暂且回去,等他们离开,韩漠才道:“风国的事儿……你可以说一说了,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韩青一愣,韩漠已经道:“有些事儿总不好被别人知道,这里头上是天脚下是地,是个说话的好地儿!”说完,也不看韩青,只是丢转马头,从大道上往旁边的郊地行去。

韩青立刻跟上,行了一阵,离城外的大官道已经很有一段距离,官道上倒也是时有人经过,但是再高明的人物,也不可能听到二人说话了。

“小朱……恐怕又被他们抓起来了!”韩青眼睛透出愤怒之色。

韩漠皱起眉头,勒住马,看向韩青:“又?你的意思是说,之前你们已经被他们抓住过?”

“我奉少爷之命,骑着绝影赶到东海,将少爷的吩咐告诉小朱,小朱当即安排好风骑的军务,便骑着云电与我一同前往风国……!”

韩漠忍不住问道:“绝影如今在哪里?你并没有带它回来。”

韩青忙道:“少爷放心,绝影和云电并没有进入风国……那两匹马太招眼,到边境之时,我们便将它们安置好,换了两匹普通的骏马……它们很安全。”

“嗯!”韩漠翻身下马来,握着马鞭子,到一旁的草地上坐下来,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照射下来,暖暖地洒在身上。

韩青也下来来,两匹马便在那边吃草,在韩漠身边坐下,继续道:“我们打扮成风国人的模样,进入了风国境内。用了两日时间,才到得南郡……少爷,如今风国境内戒备森严,关卡设置极多,多有盘查,若不是我们带够了银子,只怕是寸步难行……!”

韩漠皱起眉头,问道:“听说风国内部出了动乱……你可知道是什么事儿?”

“具体情况不清楚。”韩青回道:“因为要赶着找寻药材,并无太多打探。不过隐隐所知,风国三寨这一年来,乱成一团……风国三郡八寨,似乎死了好几位土官,各寨互相厮杀……到现在我也不大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韩漠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们后来又如何?”

韩青道:“临行前,少爷交代过药材在南郡玉泉寨,我们便一直赶到玉泉寨,到了那头,才知道那处是风国酋长所居之地,酋长所居住的神山城,就建在森林之中。我们还来不及打听药材的下落,就碰到一队风国战士,将我们抓了起来……我和小朱静观其变,当时并没有动手……!”

韩漠点点头,在没有摸清真实情况之前,按兵不动,这自然是极冷静的选择,自己派这两个人去风国,倒是没有选错人。

“我们被带到一处木棚子里,到那里才知道,这是抓壮丁……!”

韩漠惊奇道:“抓壮丁?”

“是。”韩青苦笑道:“少爷,你不知道,风国各寨打起来,不少风国人都躲了起来,不愿意自相残杀那般战死,各寨兵员不足,便是派人抓壮丁,抓到一个是一个,然后集中起来,我们集中的那木棚子,有百十号人。捱了一天,便有一名奉司过来,对我们许下承诺,要我们为酋长而战,可以得圣水,还可以得到银子……!”

韩漠对于风国的情况并不是十分清楚,听着有些模糊。

韩青忙解释道:“奉司是是侍奉风国大祭司的仆从,在风国颇有地位,他们所说的圣水,号称是大祭司从天神那里祈求得来,喝上一口便可以延年益寿,而且死后会成为天神的仆从,不用下地狱……!”

韩漠冷冷一笑,鬼神蛊惑人心,让无辜的人们去卖命,看来风国所谓的大祭司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那奉司说了半日,倒是大半人都愿意为酋长效命,我和小朱也装作愿意为他们效命……那些还在犹豫的风国人,则是被带走……估计都是带出去整死了!”韩青摇摇头:“当晚我们想趁机逃脱,但是还没行动,那奉司又回来,挑了十多个人去神山城加强城门的驻守,我和小朱竟是被他挑中,发了兵器,跟着一队风国士兵去了神山城……!”说到这里,韩青脸上显出不屑的笑意:“那神山城名字听起来倒是威风,但只是一个方圆不足十里的小屁城池,就如同我们燕国的一个小镇子一样,不过城墙修的倒是结实得很,大块的巨石修建起来,又高又宽,设了岗哨,真要打起来,没个千儿八百人,那是肯定攻不下来的!”

韩漠微笑道:“风国人不似我们,有广袤的平地,他们都是山林,居住的比较散,能在密林中修出那样的城池,倒也是不容易的!”

韩青点头道:“少爷说的是,那神山城建在半山腰的密林中,便是那些城墙的巨石一块一块拉上去也不容易,能建造那样的城池,虽然极小,却也是很不容易……那神山城,之前一直是风国人的圣地,因为风国的酋长和大祭司,便是居住在那里面!”

第四八零章 悲惨人生

韩青回忆起风国的经历,一脸的感慨,眼眸子中的神情却极其复杂,“到了神山城,才知道小小的城池,还分为内城外城,里面还修建了一道城墙,墙头的岗哨比外墙更森严……这外城的防守兵士倒也罢了,内城的兵士,那却是酋长和大祭司的死忠,按风国人的说法,那都是受天神赐福的战士,为酋长和大祭司战死,便可以灵魂不息,直上九天……那内城里面,就是风国酋长居住的风宫和大祭司所在的圣坛了!”

“有趣!”韩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在自语。

“少爷,你还别说,守内城的那帮风国战士,那都是风国最精锐的战士。”韩青握着拳头,轻声道:“风国人将那群战士称为‘风勇士’,就是说那帮内城护卫都是风国最勇猛的战士,而且白蛇众和黑蛇众大都是从里面挑选出来的人。”顿了顿,看了看韩漠神情淡然,才继续道:“各寨动乱,从玉泉寨调了不少人手出去,所以城防虚弱,这才从壮丁中挑选一批人加强城防。”

韩漠想起一事,问道:“你二人在风国人里面,难道就没有人看出你二人的不同?你们说话的时候,他们总该听出你们的口音不是风国人?”

韩青道:“小朱会说风国话,我……装作了哑巴!”

韩漠闻言,这才点头,不过却对朱小言的来历更加好奇,那小子似乎有着无数的秘密,竟是连风国话都会说。

其实想想也是,风国内乱,人心浮动,区区两个无关紧要的小兵,那是很少有人会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

“我们进了城,编制成两岗,我被编织成夜岗,小朱则是日岗……!”韩青缓缓道:“少爷,你可不知道,那帮风国人真他妈不是好东西,真以为我是哑巴,从头到尾欺负我,若不是怕误了大事,我早就活劈了他们!”

韩漠伸手拍拍他肩膀,笑道:“能忍人之不能忍,这才是真正的能屈能伸,只逞匹夫之勇,那也是算不了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韩青嘻嘻一笑,道:“少爷,这你早便教过我,我一直记在心里的。”继续道:“小朱暗中叮嘱过我,不可轻举妄动,要得到那两味药材,必须先打听出在什么地方……而且少爷说过,我们有两个月时间,所以我们并不抢急,等打听出药材的下落再下手不迟!”

韩漠知道这是朱小言一贯做事的方法,积蓄力量,一击致敌,对于朱小言来说,忍耐的过程,就是积蓄力量的时候。

那家伙想来不会轻举妄动,但是真要行动起来,那便是有了一定的把握。

“熬了三日,那日夜里小朱终于找到我,只说已经知道了两味药材的下落……!”韩青看了韩漠一眼,苦笑道:“少爷,你要的那两味药材,当真……当真是不简单啊!”

韩漠面不改色,淡淡道:“简单的事儿……也不会让你们去办!”只是想到当日因为碧姨娘重疾,情急之下派他二人前往风国,也没有搞清那两味药材的特殊性,造成二人在风国遇险,韩漠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黑腹蛇王胆……八角芝……!”韩青喃喃自语,韩漠已经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道:“别和少爷装深沉……!”

韩青忙道:“少爷,不瞒你说,小朱告诉我这两味药材的所在,那也是吓了我一跳。那八角芝是在圣坛中,由大祭司的人看守,而黑蝮蛇更是被奉养在风宫之中……要想拿到手,实在是困难无比!”

韩漠虽然明知药材最终还是取回来了,但是想到他们当时面临的困境,还是微微皱起眉头。

韩青眼中渐渐显出敬佩之色,道:“就在那天晚上,小朱便告诉我可以行动,他进内城取药,要我在外城门边接应……外城城墙太高,*出不去,只能从正门出去……那正门是黄铜所铸,开门时那是要十多个汉子一起用劲才能打开,自从风国动乱,大城门就一直闭着,好在大城门上还开了一个小门,小朱便是让我注意小门,一旦得手,立刻抢开小城门,然后离开神山城……!”

韩漠皱眉道:“他一个人进内城?内城比外城守卫更是森严,他如何能进去?他难道有通天彻地之能?”

韩青啧啧赞道:“少爷,我当时也是觉得绝无可能,但是小朱当时很是自信,我只能听他吩咐,夜里巡逻时,借机掉队,往城门那边靠去……城门那边几个守卫又他妈欺负我,还有一个畜生竟往我身上……!”说到这里,已是咬牙切齿,眼眸子里充满了愤怒,那显然是一件饱含耻辱的事情。

韩漠眼中现出赞许之色,伸手再次拍了拍韩青的肩膀。

韩青自幼便跟着他,虽然为人颇有些散漫,但是毕竟是跟着韩漠长大,骨子里有的是骨气,忍受巨大的耻辱,对韩青来说,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就在那帮家伙欺辱我的时候,我终于望见小朱过来,当下便不再犹豫,拔出刀来,将那城门边上的几个家伙几刀砍死,还有一个家伙叫出声来,我砍死他后,急忙开门,那时已经惊动了许多的守卫,知道城门有变,都往这边涌过来,小朱到了城门边上,我们这才连夜从神山城撤离……!”韩青脸上显出激动之色,很显然,当夜的情景,一定是极其的危险刺激。

韩漠却知道,事情并没有如此顺利结束,否则他二人早就该回到了京城,更不至于到现在朱小言还不知生死。

一阵激动,随即韩青神情便黯然下来:“从神山城撤离后,我和小朱连夜想离开玉泉寨,但是……但是风国人猛追不舍,四面八方几乎都是火把,我和小朱只能尽量找无人的地方躲避,到后来……我们迷路了!”说到这里,韩青一脸沮丧:“我们进入了风国人都不敢轻易进入的鬼林,那里到处都是古树,方圆近百里,而且风国人也派出了黑蛇众追拿我们……少爷,你可不知道,那鬼林日夜昏暗,而且蛇虫猛兽极多,好几次我差点都将性命丢在那里……!”

韩漠心知他们受了不少苦,想到在偌大的风国,韩青和小朱二人相依为命,在恶劣的环境下求生,微微闭上眼睛。

方圆百里的鬼林,日夜难见光,毒虫猛兽多如牛毛,两个人身处那样险恶的环境,还要躲避敌人的追杀,只要想像一下,就能让人生出一股子寒意来。

而其中的恐惧和绝望,没有经历过的人,是绝对难以体会到的。

他的手握紧了拳头,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回朱小言。

那个男人没有负自己,自己也不能负他。

“我们在鬼林找寻出路,竟是两个多月也没能走出去,茹毛饮血……。”想到在风国的经历,韩青神色激动,眼圈甚至有些发红:“而且黑蛇众就在鬼林找寻我们,他们手中都有风巧弩,被他们碰上,后果不堪设想……!”

韩漠并没有询问什么是风巧弩,因为只一瞬间,他就能够猜出那风巧弩是什么,从宜春郡八卦困之中得到的那批极有杀伤力的箭弩,原来是叫风巧弩。

韩漠现在也才知道为何二人迟迟没有归来,那是被困在鬼林之中,经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

他看着韩青已经消瘦许多的脸庞,心中一酸,问道:“你们后来……又是怎么离开的?”

韩青眼圈发红,道:“后来小朱说你既然急需用药,便不能耽搁,打定主意,只朝一个方向走,不管有何危险,不再躲避,就是碰上黑蛇众的人那也没有法子。出发之前,小朱便将那盒子交给我,告诉我两味药材都在里面,出现意外,他引开敌人,让我找机会逃离风国……!”他苦笑道:“少爷,我们的运气还真是不好,只走了不到半日,就与那帮黑蛇众碰上……!”

韩漠凝视着韩青,并没有说话。

“那帮黑蛇众手中都拿着风巧弩,让我们交出他们的圣物!”韩青缓缓道:“在风国人的心中,他们是蛇神的后人,黑蝮蛇王便是他们的神灵……正因黑蝮蛇王在我们的手中,他们才会日以继夜地再鬼林找寻我们的下落。”

韩漠皱起眉头来,他一时倒也难以猜到,他二人是如何应对那次危机,韩青已经将黑腹蛇王胆和八角芝带了回来,黑蛇众又怎么可能让他将风国圣物带走?

风巧弩的威力,韩漠是知道的,十多只风巧弩包围,便是十方名将也未必能够逃脱,朱小言和韩青被十多只风巧弩包围,已是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时候,他们能有什么法子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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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哪位兄弟姐妹能猜得出来用什么法子应对危机吗?嗯,今天早更,看看还能不能赶一章.......

第四八一章 苍穹下那一支车队

韩漠终于问道:“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韩青沉默了一下,思绪回到了那让他此生无法忘记的时刻。

……

阴森恐怖的鬼林之中,似乎真的有冤鬼的存在,四下里总是隐隐传来似有若无的奇怪声响,胆子小的,只怕闭上眼睛听着这些声音都要被吓得昏死过去。

韩青和朱小言衣衫偻烂,披头散发,满脸胡须,这一次误入鬼林,还被一帮带着犀利武器的野狗在后面死咬着,至少对韩青来说,是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般狼狈。

十来只风巧弩正对着他们,二人也知道这风巧弩的威力,在神山城混了两天,知道内城的风勇士都配备这种犀利的致命武器。

只要这些人按动机关,两人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会在瞬间被射成蜂窝。

朱小言望着碧油油的风巧弩,冷冷一笑,那边一名黑蛇众的小头目已经冷声道:“交出圣物,告诉某是谁派你们前来,某或许能饶你们一命!”

朱小言并不理会,先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山果,咬了几口,丢下半边没有吃完的山果,在风巧弩下,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支黑色的皮袋子,那皮袋子并不大,拎着袋口,袋子中却似乎有活物在动弹,刀光一闪,朱小言的手中已经多出一把匕首来,正对在那黑色的皮袋子之前,冷冷道:“你们的弩箭在射到我身上之前,我一定可以将这皮袋子劈成两半……诸位风国的勇士们如果不相信,可以试一试?”

黑蛇众小头目死死盯着皮袋子,脸上显出奇怪之色,“那里面……是什么?”

“你猜猜!”朱小言淡淡道:“在你们眼中,它的性命比我有用的多!”

小头目失声道:“是……是蛇王?”

朱小言匕首在黑皮带子上轻轻滑动,淡淡道:“它的性命,是不是比我有用?”

他这样说,也就等于是承认黑皮带子那个动来动去的活物便是风国人视为神灵的黑蝮蛇王了。

所有的黑蛇众顿时都变了颜色。

黑蝮蛇王在风国人的眼中,那是神灵一般的存在,是他们的祖先,对于黑蝮蛇王,任何一名风国人都满含着敬畏之心。

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使是酋长被朱小言挟持在手,也没有黑蝮蛇王管用。

酋长终究只是人,而蛇王则是他们的神。

此时场中唯一疑惑的,却是韩青,朱小言处事不惊让韩青打从心里敬佩,但是先前朱小言将那盒子交给自己,明明告诉自己两味药材都在盒子之中,也就是说,黑蝮蛇王已经被取出了蛇胆,取胆之后的蛇王必死无疑,为何那皮袋子中的黑蝮蛇王还能动弹?

韩青虽然疑惑,但是却有心眼,与朱小言背靠背,那是要提防着有人从后面放暗箭。

那小头目微一沉吟,伸出手来:“交给某!”

朱小言很直接地道:“不行!”

小头目只需手一挥,便可以将眼前这两个盗取风国圣物的家伙射成马蜂窝,但是投鼠忌器,正如朱小言所说,蛇王的性命在风国人的心目中,那是不可亵渎,不允许出现任何问题的。

黑蛇众是风国最精锐的卫队,但是此时却根本不敢扣动机关,杀死两名侵入者自然是功劳甚大,但是如果伤及蛇王分毫,那便是滔天大罪,那是要灭族的。

可是堂堂风国精锐,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盗取圣物的窃贼就在眼前,却就此放过吧?

“你想怎样?”小头目冷声问道。

朱小言平静地道:“放我们走,你们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

“绝不可能!”小头目斩钉截铁。

朱小言冷冷一笑:“东西都在我身上……放他离开,我留下……!”

小头目沉吟着,摇头道:“此事某无法做主,必须上禀酋长与大祭司……由他们做出裁决!”

朱小言手中的匕首依然在黑皮袋子上轻轻划着,他每一次划过,这群黑蛇众那都是心惊胆战,这黑蝮蛇王就算不是被他们射死,要是死在朱小言手中,他们也是难逃干系。

黑蛇众属于风宫的禁卫,而白蛇众则是圣坛的守卫。

他们的职责,不但是保护风宫的酋长,还必须保护风国神灵黑蝮蛇王的安全。

他们是风国最精锐的卫士,处在风国动乱时期,所以更是加强了警备。只是再谨慎的人,也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最谨慎的戒备,近一年来,风国动乱持续,这一群禁卫紧绷的心由于长时间紧张,也渐渐稍微有些松懈,更何况神山城虽小,但却是极难突破的堡垒,外城墙高大坚固,内城更是禁卫森严,要想无声无息进入,实在是难如登天。

虽说难如登天,却并不等于天底下真的无人可以做到,外城门突发的动乱,让内城的禁卫们警觉起来,很快就发现了两件圣物都被盗走,这当真是石破天惊的事情,能够在坚固如堡垒一般的风国圣地神山城悄无声息地盗走圣物,这是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圣物被盗,盗贼逃跑,此事却又不能泄露出去,正值国内动荡时期,两件圣物的事儿一旦泄露出去,必定会引起更大的波澜。

这个时候,只能派出最忠诚最精锐的黑蛇众前去追拿,数十名黑蛇众分成三路,一直追进了鬼林。

即使是风国人,对于鬼林却也是存着畏惧之心。

南风国大部分国土都是山林,三郡八大寨,南郡是三郡中面积最大的一郡,除了酋长所居的玉泉寨,尚有洛潼寨,苗伊寨,白水寨。

鬼林坐落于玉泉寨境内,方圆上百里,与风国别处不同,这里是真正的古木林区,里面有着寒热瘴气,有着比别处更多的猛兽凶虫,南风人也是极少涉足。

若不是因为圣物被盗,他们也不会追进风国人都带有恐惧的鬼林之中。

两个月来,双方在鬼林纵横交错,黑蛇众在没有找到圣物之前,自然是绝不可能退出鬼林的。

但是此番虽然碰上了盗取圣物的窃贼,却想不到对方竟然以蛇王的性命为要挟,这让黑蛇众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朱小言看起来耐心并不是很好,冷声道:“你无法做主放他离开,我却可以做主杀死这条黑蝮蛇王……你们想不想试一试?”

小头目脸上肌肉抽搐,终是点头道:“好,但是你要让我们看看,袋子里究竟是不是蛇王!”

朱小言淡然一笑,手指一挑,袋口打开,从中显出一个黑色的蛇头来,但是很快就将蛇头收回去,重新抓紧袋口,冷视着小头目。

“我们放他走!”小头目眼睛甚好,瞬间就看出那蛇头正是黑蝮蛇王,假作不来:“你留下,将圣物交给我们!”

朱小言淡淡道:“先带我们出鬼林,给他一匹马,我要看着他离开才成……!”

小头目愠怒起来,就在此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从四周又出现一群黑蛇众来,一个声音响起来:“好,我们答应你!”

……

……

韩青回忆到这里,神色已是黯然到极致,“那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便是黑蛇众的黑蛇首阿普罗……那个已经被少爷杀死的家伙!”

韩漠若有所思,眼中闪着奇怪的神色,似乎在想着什么,沉吟片刻,才问道:“他放了你?”

“一路上,他们用风巧弩前后将我们围住,走出了鬼林,我们想找机会突围,却……并无机会!”韩青苦笑道。

经过风国一行,韩青看起来已经成熟不少,脸上时不时流露出一股沧桑之色,挫折和磨难总是能够让一个人快速地成长起来。

“他们既然是风国精锐,要想从他们手中逃脱,绝非易事!”韩漠轻声道:“风国虽小,但是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厉害的人物……!”

他心中现在已经有些后悔,如果当初知道朱小言的南风一行会是如此的危险,自己绝不会贸然派出他们前往,而是要好好计划一番才成。

现在想来,人无完人,此番的事情,对于自己是一个极大的提醒,凡事三思后行,万事需小心谨慎!

“小朱手中有黑蝮蛇王,他们倒是不敢轻举妄动,那阿普罗心机深厚,一路上不动声色,后来还真是按照小朱提出的条件,给我备了快马,还备了食物和水……!”韩青眼圈泛红:“我们知道风国人绝不可能将我们都放走,所以小朱自己留下来,让我回来,就是要及时送回药材……风国人的心思,我后来才明白,他们放我离开后,那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一路上跟踪着我,就是要查处是谁派我们前往风国的!”

韩漠冷笑道:“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风国人自以为很高明,只怕没有想到会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看了韩青一眼,微微皱眉道:“你那盒子里,确实有黑腹蛇王胆……小朱的手中,怎么可能还有活着的黑蝮蛇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青摇摇头:“少爷,我到现在也是不明白……只是我们要想法子,赶快去风国救出小朱……!”

韩漠站起身来,望着远处那巍峨的燕京城,如同洪荒巨兽匍匐在大地之上,微一沉吟,才道:“风国之行,必不可少!”

就在此时,却遥望见不远处的官道之上,一支车队正缓缓往京城方向行去,望着那支车队,韩漠先是皱皱眉头,随即展开,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四八二章 剽悍的萧大少爷

燕京城的主大街上,十几骑如同风一般飞驰,路上的行人纷纷闪避,躲的慢了,早就被骏马冲到一边,就是几个摊子,也被马群冲散,有人一时没看清人,正要破口大骂,早有人拉住,劝道:“是萧大少爷,可别捋虎须!”

萧明堂最近的心情非常不好,一直以来,他总想找个法子治一治韩漠,可是虽说萧家在朝中权势甚重,可他自身只是挂着一个太仆寺员外郎的头衔,并无实权,一直以来他也无心混迹官场,不过是喜欢斗鸡走狗寻花问柳而已,根本拿不出什么法子来对付韩漠。

明道上,韩漠手掌豹突营和西花厅,就是萧太师也不可能轻易动弹,若是玩暗的,那家伙身边总是少不得暗中的护卫,更加上韩漠本身便是武技惊人,那更是无法对付。

本来想通过萧明玫向萧贵妃诉苦,让萧贵妃在皇帝耳边吹吹风,找个岔子好好整治韩漠一番,只是这位大少爷想的太过简单,萧贵妃虽然在后宫能够逞威风,但是对于皇帝的影响力,几乎为零,而且即使是身为后宫贵妃,却是连见皇帝一面也是极难的,一个后宫娘娘,在燕国这种政治格局下,实在没有多少手段来对付韩漠。

想利用其他各衙门的萧派官员给韩漠找麻烦,但是如今正值韩家声势正盛之时,萧家党派在萧太师没有给予明确的指令之前,那是绝不可能轻举妄动的,虽然萧少爷身份高贵,但是想要使唤萧派的官员,那委实做不到,被他找上的官员,只是恭敬无比,说到什么,连连称是,但是嘱咐下去的事情,那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没有萧太师的撑腰,只靠萧少爷几句话就要去对付如今朝中风头正劲的韩漠韩大人,那不是找死吗!

所以萧明堂积压了一肚子怨气,却又无可奈何,花街柳巷已经无法消解他心中的愁闷,昨日韩漠大婚,据说新娘子还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这让萧明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凭他的智慧,又无计可施,便纠结了一帮官宦子弟,准备出城打猎,消解一下心中的烦闷。

虽说萧明堂没什么实权,但是毕竟是萧家的长子长孙,身份摆在那里,京中的官宦子弟那都是唯他马首是瞻,萧少爷一句话,这帮平日里一起欺男霸女的家伙自然聚在一起,一个个打扮的煞有其事,弓马齐备,自以为威风凛凛,更是表现出一副铁马金戈的气势,在燕京大街上横冲直闯,往西城门直冲过来。

萧少爷骑在马上,威风凛凛,这股子气势,让他心情也好了不少,眼见到得城门处,却是瞧见那边纷乱一团,竟是有人阻挡在城门前。

那是一支车队,人数不多,也就二三十号人,两辆马车,再就是二十多号身着灰衣的骑士,腰间都挂着弯刀。

两辆马车看上去也很普通,整个车队给人的感觉,并无什么特别,这样的队伍,燕京城每日里都有出有进。

守城的校尉此时正指着一名站在他身前的灰衣中年人道:“尔等莫要在此胡搅蛮缠,若是再纠缠,本将可要下令抓人了!”

那灰衣中年人身上的衣裳与那群骑士一模一样,但是没有佩戴弯刀,脸上还颇有傲慢之色,声音更是更是有些尖利:“你这般与本官说话,真是好大的胆子。我们昼夜兼程,赶到这里,你若再不去通禀,出了岔子,你小小的城门校尉可是担当不起!”

萧少爷的队伍正是风驰雷电飞奔过来,瞧见城门前竟然被堵住,那是气不打一处来,勒住马,骂道:“还不给老子闪开,挡着城门,想找死吗?”

那校尉回头来,见到萧少爷,怎能不认识,忙拱手道:“萧少爷,您这是要出城?”

“不出城来这里做什么,真他妈废话!”萧少爷身份尊贵,自然不会瞧得上区区一名城门校尉,马鞭一指,道:“把这群人都给我打开了,别挡着老子出城!”

所说城门巨大,两边斜插也是能够过去的,但是萧少爷看到正门被堵,那就是瞧不顺眼,他可不管那轿子里坐的是谁,反正这燕国也没他萧少爷害怕的人。

校尉本就对着突然到来的车队很是不满,不敢得罪的原因,只是害怕轿子里是位达官显贵,他区区城门校尉是得罪不起的,如今萧少爷下了命令,那便是有了靠山,立刻沉下脸来,喝道:“还不闪开,萧少爷出城,赶快让开道来!”一挥手,那些本就簇拥在旁边的城门守卫立刻提枪拔刀,便要冲上去将车队赶开。

灰衣中年人豁然变色,厉声道:“你们敢动手?我看你们谁敢?”车队的那一帮骑士正要上前来,无人注意处,却见到第二辆马车的车帘处伸出一只手来,只是轻轻一摆,那旁边的一名骑士看见,立刻发出了指示,一帮骑士顿时都按兵不动,如同一尊尊石像骑在马上,神情肃穆。

萧少爷见那灰衣中年人口气不小,顿时火冒三丈,拍马上前,手中的马鞭子已经临头抽了下去,那中年人闪躲不及,竟是被重重抽打在脸上,一条血痕顿时清晰地印迹在脸上。

那中年人一时间显出不敢置信之色,他想不到眼前这个贵族子弟竟然是这般蛮不讲理,一时间愤怒到极点:“你……你敢打我!”

萧少爷威风凛凛地道:“打的就是你!”又是一鞭子抽下来,他身后的那群官宦子弟顿时都喝彩起来,正要出城的人们早就闪到一边,不敢靠近过来。

中年人抱着头,萧少爷的鞭子抽打到他的头上,他只能大叫道:“本官乃堂堂庆国副使,奉皇命出使你们燕国,你怎敢……你怎敢打我……!”

萧少爷听了一下,“庆国副使”这四个字眼钻进他耳朵里,让他有些奇怪,但是看了一眼车队,顿时显出不屑之色,又是一阵子皮鞭抽下去,骂道:“当本少爷那般好骗吗?还他妈庆国副使,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庆国皇帝?”

这般寒酸的队伍,莫说京官,只怕地方上的县官也比这个车队要讲究的多,堂堂庆国,北方大国,派出的使团怎么可能这般寒酸。

所以萧少爷很恼怒,这个家伙竟然用这样低劣的谎言来骗他,那实在是对自己智商的污蔑。

说也奇怪,庆国副使被打,二十多名骑士眼中虽然都显出极其愤怒之色,却并无一人上前来救,两辆马车更是悄无声息。

城门校尉见萧少爷动手,也不犹豫,大手一挥,“把这帮人都给我打开,莫挡了萧少爷的路!”

众守城兵士立刻上前去,纷纷叫道:“闪开闪开!”更有人已经上前去,将第一辆马车的车夫拽下来,骂道:“还不快些将马车拉开!”

那车夫被拽下去,骏马受到惊吓,长嘶起来,马车内终于传出一个声音道:“到了哪儿了?”那声音似醒非醒,似乎刚从睡梦中惊醒一般:“出了什么事儿?”

话声中,马车的帘子掀开,显出一张苍老的脸来,瞧他脸上的神情和模样,那还真是刚刚醒转过来。

此人年过五十,脸庞有些消瘦,一双眼眸子毫无光彩,一看就是那种酒色过度之人,身上穿着紫色的锦衣,倒也算不上华贵,见到萧明堂正用马鞭子抽打灰衣中年人,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喝道:“大胆,还不住手,混账东西!”

萧明堂此时兴致正高,听到一声喝叫,瞥眼看去,却是一个糟老头子,心中顿时更为恼怒,他在燕京中,还真是没有几个人敢这般呵斥他,丢下已经满头是血的中年人,拍马上前去。

这一次,那帮骑士终于拔出刀来,要上前护卫,城门校尉见骑士们拔刀,立刻叫起来:“赶敢在这里拔刀,都给我抓起来!”心中却是想着巴结好萧明堂,只要萧明堂回头向萧太师说上几句好话,自己指不定就能连升几级,所以身先士卒,冲上前去拦住往上涌来的骑士。

这里是燕京城大城门,守卫极多,城楼上亦是有着兵将,见到下面的情况,早有人把趴在城头,弓箭上弦,对准了城下的骑士,高声喝道:“谁敢乱动,射死他!”

二十多名骑士一脸愤怒,已经有人高喝道:“大庆西河王爷在此,谁敢无礼!”靠近那糟老头的骑士,早已经冲上前来,拦着了萧明堂。

萧明堂虽然恼怒不已,但是瞧见拦在身前的骑士都极是魁梧,而且眼眸子中带着肃杀之意,不由勒住马,并不敢上前去。

倒是萧明堂身后的那群官宦弟子,几乎都是唯恐天下不乱之徒,都拔出本要去狩猎的佩刀来,簇拥上前,更有人喊道:“敢得罪萧少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都是燕国高官子弟,这样一支很普通的车队,他们是根本不放在眼中的,至于那些骑士,这年代,哪家身边不养一批护卫。

萧明堂虽然被那几名骑士惊了一下,但是身后这群官宦子弟上来助阵,又有数十名守城兵士上前来抓捕一群骑士,气势再次上来,恶狠狠地对拦着自己的骑士道:“还不给老子闪开!”

那紫衣老者气得脸色发白,但是瞧着城头弓箭正对着自己,又很是畏惧,缩回马车里,高声叫道:“你们怎敢对本王无礼……你们怎敢对本王无礼!”

萧明堂虽然呵斥,但是那几名骑士并没有躲开,依然是冷视着萧明堂,握刀的手青筋爆出,显然是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双方剑拔弩张,就在这时,萧明堂却瞥见从旁过来一个极为刺眼的人物,顿时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正是韩漠和韩青骑马缓缓过来,那张清俊的脸上,似笑非笑,正以一种戏谑的目光望着萧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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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三章 西河王爷

萧明堂眼皮子跳动,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韩漠脸上那戏谑的笑意,更是让萧明堂无名火起,丢开那群骑士,而是死死盯着韩漠。

韩漠骑在马上,悠然自得,竟是骑马上前来,就靠近萧明堂身边,扫视了拔刀相向的双方众人,从盔甲上一眼就认出谁是城门校尉,望着那校尉,淡淡道:“出了何事?为何要在城门擅动刀兵?”

那城门校尉正刀锋指着一名骑士令他下马,听到韩漠询问,不由打量一番,他倒是不认识韩漠,见韩漠一身白色锦衣,一时辨不清韩漠身份,不由看了萧少爷一眼,见他正冷冷看着韩漠,城门校尉只以为萧少爷看不顺眼那人,为了讨好萧明堂,顿时便冲韩漠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这些事儿,岂是你能过问的?还不快闪到一边去。”

韩青听城门校尉这般说话,便要上前来呵斥,韩漠伸手拦住,也不看那城门校尉,只是似笑非笑看着萧明堂,缓缓道:“萧少爷,你果然是足迹遍燕京,走到哪儿,都能见着你……不过在城门闹事,似乎不大好吧?这进城出城人多如毛,少不得往来进出的急报,你这般耽搁下来,罪过可是不轻啊!”

萧明堂听韩漠职责,立刻冷笑道:“韩漠,本少爷的事儿,何时轮到你来管?这城门是由九门提督府管辖,你有什么资格来过问!”

韩漠哈哈一笑,道:“萧少爷,若是别人的事儿,我韩漠还真是没有心思来管,只是你萧少爷在这里闹事,我韩漠是直肠子,看不过去,总要说两句的。”

韩漠笑声欢愉,那边的城门校尉已经变了颜色。

“韩漠”二字钻入他的的耳中,就如同惊雷一般,这家伙手心中在一瞬间就冒出汗来。

如今这燕京城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韩漠”这个名字,身为城门校尉,那自然是对这个名字的背景是极其熟悉的。

这个名字,闪烁着耀眼的光环。

韩族世家贵族子弟,西花厅厅长,御林军豹突营指挥使,皇帝眼中的红人,兵部尚书范云傲的女婿……,无论哪一个头衔,那都非同凡响。

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对这位朝中红人呵斥,城门校尉双腿已经有些发软,他的目的本来是想巴结萧少爷,但是谁能知道反过头来得罪了韩少爷,这让他后悔不迭。

要知道,韩少爷的招牌,那可比萧少爷胜出不知多少倍。

也就在这时,车队中间第二辆马车的窗帘拉开一条缝隙,一双明亮的眼睛透过缝隙望向韩漠,那眼中神色平静,只是瞧了瞧,便放下了窗帘。

萧明堂越是看到韩漠那种淡定自若的样子,心中的怒火便越盛,佩刀刀锋指向韩漠,冷声道:“韩漠,你害死俊逸,逼死我姑母,这笔账,老子一定要和你算的。”

韩漠耸耸肩,悠然道:“萧少爷要在这里杀人吗?众目睽睽,你区区一个太常寺员外郎,敢对我动手吗?以下犯上之罪,该如何处置,应该不用我来教你吧!”他催马往前进了几步,与萧明堂近在咫尺,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不屑之色:“萧少爷,本官刚刚大婚,心情很好,这以下犯上之罪,本官便不与你一般计较……顺便奉劝你一句,你要报仇,要拿出实力来,凭你现在的本事,自信是我韩漠的对手吗?”

萧明堂眼皮子抽搐,他虽然一腔怒火,但是毕竟不是白痴,在众目睽睽之下要真是动了韩漠,非但不能伤到韩漠,只怕自己身上这以下犯上之罪便是要坐实了。

他虽是萧家大少爷,但是一旦真的有罪名在身,朝堂之上,少不得有人会借题发挥,就算萧家保住,那总是要受到不小的损失。

他握刀的手青筋暴徒,但是韩漠笑脸如春,这让萧明堂心中升起一股子难以忍受的挫败感。

“不敢动刀子,就把它收起来!”韩漠淡淡道:“刀子出鞘,若是不见血,只会让人笑话的!”

萧明堂被韩漠言语相讥,再也忍不住,脑子一热,什么也顾不得,手起刀落,竟是临头往韩漠只砍了下去,他恼怒无比,这一刀砍下去,倒也是又快又急。

在场许多人都是豁然变色。

萧明堂身后那一帮官宦子弟,那也是大惊失色,他们可是知道韩漠的身份,萧明堂若真是伤了韩漠,韩家那头必定会报复,这一群跟着萧明堂的官宦子弟,少不得要遭受池鱼之殃。

韩漠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萧明堂一把刀,岂能伤到他?那大刀挥下之时,他右手如电,呈掌刀迎上去,迅速无比,早已是切在萧明堂握刀的右手腕子上,听到“咔嚓”一声响,萧明堂只感觉到自己整个右臂如同触电一般,手上发软,那大刀竟然握不住,落了下去,韩漠另一只手已经抄上,接住了大刀。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韩漠右手并没有停止,而是直探出去,抓住萧明堂的领口,往前一扯,萧明堂的身体竟是被韩漠生生从马上扯下来,重重摔落到地上。

萧明堂羞愤万分,从地上爬起来,韩漠左手一挥,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大刀已经架在了萧明堂的脖子上,引得四下里发出一阵惊呼声。

被大刀架在脖子上,萧明堂便是再有胆子,那也不敢反抗了。

“你敢砍我,我……亦敢杀你!”韩漠冷视着萧明堂。

城门处人山人海,萧明堂被大刀架着脖子,那是憋红了脸,咬牙道:“你……你敢杀我?”

韩漠眼中冰冷无比:“所有人都看见,是你先要杀我……!”他猛地挥刀,便要往萧明堂的脖子上劈过去,萧明堂双腿一软,已经跪倒下去,失声道:“别……别杀我!”

韩漠嘴角这才泛起冷然的笑意。

身后那一群官宦子弟,也总有几个胆子大的,翻身下马来,急忙上前来劝解,言语中极是谦恭客气,他们方才可是看得清楚,要不是萧明堂跪倒下去,韩漠这一刀只怕真的要砍下来。

大家这时候才明白,这韩将军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大,连萧太师的孙子那也是真敢杀我,如今看来,京中官宦子弟第一人,非这位韩漠韩少爷莫属。

此人的手段和胆子,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

韩漠将大刀丢在萧明堂身边,淡淡道:“萧明堂,今日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必在我背后玩花样,等你真的有本事杀我,再来找我麻烦,否则……见到本官,你还是退避三舍的好!”

萧明堂此时背心已是冷汗,方才韩漠那一刀,若不是自己跪下来,只怕还真要被他劈下脑袋去。

早有两名官宦子弟上前来扶起他,扶他上马,一行人不敢在这边多待,簇拥着失魂落魄的萧明堂,绕到旁边出了城去。

韩漠见一行人离开,这才向那城门校尉招招手。

那城门校尉胆战心惊,眼前这位爷连萧太师的孙子都敢砍,那是比阎王还猛的人物,急忙上前来,拱手道:“末将……末将见过韩将军!”

“出了何事?”韩漠淡淡问道。

城门校尉急忙道:“回韩将军,这一支车队到了这里,我们要搜查车队方能放他们进城,他们非但不允许我们搜查,还自称是庆国使团,让末将去通禀鸿胪寺,请鸿胪寺卿苏大人带人亲自来迎接方才进城……末将让他们拿出国书,他们……他们却说末将没有资格看……!”

韩漠皱起眉头来,那名被萧明堂殴打的满头血迹的灰衣中年人捂着头,恨恨道:“本官……本官乃是庆国副使安玉清,大庆礼部尚书……你们燕国人敢……敢打我……你们要给本官一个交代……!”

韩漠催马上前,打量了眼前这个自称是庆国副使的安玉清一番,这才回头向那城门校尉道:“先派人给他处理伤势……立刻让人分两路去通禀,一路去通禀鸿胪寺,一路去燕京府,这帮人若是冒充庆使,燕京府衙自会处理……!”

那城门校尉哪敢怠慢,一边派人往城中去通禀,又命人为那安玉清处理伤势。

那安玉清却道:“本官不要你们治伤,我倒是要你们燕国皇帝看看,我堂堂庆国副使竟然遭你们燕国的流氓殴打……若不将那群流氓好生处置,本官绝不罢休!”

那城门校尉额头冒冷汗,堂堂萧家大少爷,竟然在此人的口中成了“流氓”,这要是被萧少爷听见,只怕又是一番毒打了。

韩漠闻言,先是皱眉,随即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嘴角泛起诡异的微笑。

这时候那第一辆马车的车帘再次掀开,那个自称“西河王爷”的紫衣老者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瞥见韩漠,招招手,道:“年轻人,你过来!”

城门校尉见老头儿这般态度对韩漠,便要出声呵斥,却被韩漠止住,催马上前去,笑盈盈地看着那老头,问道:“老先生有何吩咐?”

紫衣老者眯着眼,打量韩漠一番,道:“你干得不错,叫什么名字?担任什么官职?本王回头好好赏你!”

韩漠为车队解围,这老头儿那是听得一清二楚,所以神色倒也显得很是温和。

他自然不知道韩漠真实身份,瞧韩漠年纪不大,也想不到韩漠是燕国的高官,只以为是燕国的权宦子弟,所以才能在这边说上话。

韩漠淡淡一笑,凑近上前,低声问道:“老头儿,你真是那什么西河王爷?”

第四八四章 庆国使团

紫衣老者先是一愣,随即吹起胡须,很不悦地道:“本王当然是西河王爷,这岂能有假?”

韩漠呵呵一笑,打量紫衣老者一番,才笑道:“老先生看起来倒像是不凡之人,不过这穿着实在不像堂堂庆国的王爷啊!”

紫衣老者听韩漠说自己像是个不凡之人,脸上微显得色,笑咪咪地道:“本王这是忍辱负重,低调行事。小伙子,看不出来,你的眼力倒是极好的,能看出本王的不凡之处来,比刚才那帮混账东西有眼力多了。是了,这次你帮本王解决了麻烦,本王向来是奖罚分明,回头本王一定会好好赏你……是了,你还没有告诉本王你的名字!”

韩漠呵呵一笑,道:“只是一个小人物,老先生若真是王爷,能够帮一位王爷解围,那是晚辈的荣幸。”

“本王真是王爷!”紫衣老者气恼道:“这还有假,这天底下,还有谁敢冒充本王!”

韩漠瞧他吹胡子瞪眼,倒无王爷的霸气,反有几分孩子般的可爱,见这老者有些激动,心中倒是相信这老家伙还真是庆国的王爷,只是却不知堂堂庆国王爷带着庆国的使团,为何这般寒酸地出现在这里。

韩漠也知道,如今魏庆兵戎相见,陈兵边疆,战争是一触即发,这庆国为了免除后顾之忧,前来魏国达成互不侵犯协议,此事在燕国朝堂上那也是议过的,只不过庆国使团出现的方式,还是让人大感诧异。

那庆国是北方大国,亦可说是当今天下最强盛的国家,国力比之燕国那是强出不少,他们的使团,无论怎么想,也不可能是这般模样。

也正因如此,城门校尉认准这群人是假冒的,那也是情有可原。

韩漠也知道,这种外交国事,自己还是不要沾惹,只是笑着向西河王爷拱拱手,道:“老先生,迎你的人,很快便到,你且在这里稍等吧!”并不多说,一抖马缰,调转马头,往城中回去。

他回到礼部尚书府,径直到了东院找到父亲,韩玄昌见到他,顿时皱眉道:“怎么耽搁这么长时间?刚娶了媳妇,好好陪她几日,回头事务多了,反倒是抽不了多少时间陪她!”

韩漠急忙称是,随即将城门前的事儿向韩玄昌说了。

韩玄昌皱起眉头来,沉吟片刻,才道:“以前庆国出使我大燕,每一次少说也是两三百人,这一次怎地只有几十个人?”

韩漠道:“父亲,我瞧他们并不像是假冒的使臣!”

韩玄昌点头道:“这种大事,一般人也是不敢冒充的。庆使前来,我们也是知道消息的,前两日还得到消息,庆国已经有一支两百人的队伍离开了庆国上京城,正往我们这边过来,我算了一下日子,怎么说也得五六日之后才能抵达……却为何今日有一支车队到达,这倒是有些古怪了!”

韩漠眼珠子微微一转,轻声道:“父亲,莫非那后面的大车队只是掩人耳目之用,这批真正的庆使,早已暗中出发,提前来我燕京?”

韩玄昌抚着胡须,想了想,随即露出笑容道:“漠儿,你说的不错,庆国人只怕是担心魏国使臣赶在他们前面到达燕京,所以暗度陈仓,扮成这般模样提前到达燕京,也好提前打点……看来庆国人对于此番的协议,那是极其的看重了!”

“越是看重,这场仗也就越可能打起来。”韩漠道:“庆国人害怕我们燕国后方出兵,这一次想必会大大出血了!”

韩玄昌微笑点头道:“庆国是大国,国力强盛,十多年前那一次协议,不但将花庆公主嫁过来,还带来大笔的财富……不过这一次只怕有些不同了。当年魏国自视甚高,并没有前来我燕国商议两国夹击庆国,所以庆国一方努力,也就达成了协议。这一次已是得到消息,魏国派出的使团也正往这边赶过来,只怕这两日也就能抵达燕京,这两国都来协商,可比当年要热闹多了!”

韩漠想了想,才问道:“父亲,依你之见,我们该是与哪国协商方好?”

韩玄昌摆摆手,摇头道:“这种事儿,没个定论,那要看朝中的意思了。若是让为父决断,那也是难以取舍的。若是与庆国协商,那是安安稳稳拿下大批的财物,我们燕国获益不少,而且能够坐山观虎斗,看他两国争个你死我活,互相消耗国力……若是与魏国人联手,虽然得不到庆国的财物,说不定发兵攻打,倒是能够占下一些土地来,有了土地,那比财物可就值钱得多……!”说到这里,韩玄昌若有所思,轻声叹道:“若非国内世家相争,那皇族对我世家又是虎视眈眈,为父还真是觉得可以与魏国联手,打下庆国一块大大的土地来……!”

韩漠知道父亲叹息的意思。

燕国本身,又何尝不想阔疆沃土,这样的大好时机,若是魏燕两国联手,庆国虽然有商钟离,但是魏国的司马擎天和燕国的萧怀玉那都不是吃素的,这两大名将为首的两国合力攻打庆国,即使庆国不能覆灭,但是丢城弃土是绝不可少的,燕国或许能够通过这场战争获得许多的利益。

只是如今燕国政局极度不稳,连续的世家落马,实际上也造成渤州郡,宜春郡,吴郡民心不稳,而且宜春郡的水灾,也给燕国财政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要发动战争,除了强大的军队以及强悍的猛将,还需要钱粮装备,其中涉及到的衙门极多,而且有许多极难协调的问题。

燕国各大世家的心思互不一致,要想协调起来对外开张,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父子二人也知道燕国要想对外开战,绝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简单,所以一时间都无言语。

“且不管其他!”韩玄昌终于道:“庆国毕竟是北方大国,他们的使臣被萧家的人打了,这可不是小事情……这一次倒要看看萧太师如何解释!”

打了庆国的使臣,那就是打了庆国朝堂一个耳光,庆国自诩是礼仪之邦,从上到下最讲究的就是面子上的问题,萧明堂在城门处,众目睽睽之下殴打燕国副使,庆国人自然不会轻易干休的,哪怕此次是前来与燕国协商议谈,却也绝不会低下头。

庆国人自视甚高,前来燕国,只不过是不想燕国骚扰庆国的后方,他们骨子里决不会畏惧东方燕国。

韩漠对于萧明堂的前途,并不关注,他现在关注的,只是风国那边的问题。

韩玄昌见韩漠欲言又止,不由问道:“漠儿,你在想什么?”

“父亲,孩儿最近听说风国那边有些不平静。”韩漠缓缓道:“如今魏庆相争,我燕国作出任何决策,都要考虑到身后还有一条毒蛇……!”

韩玄昌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皱起眉头,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才道:“此事我也是有所耳闻。”

“父亲可知道那头究竟发生了何事?”韩漠看着韩玄昌问道。

韩玄昌沉吟了一下,才道:“风国各寨如今戒严,禁止他国人入境……不过据我所知,有几名风国土官死在了神山城,随后便引发了*,究竟是什么事儿,目今还不清楚!”

“风国的*,对我燕国不是什么好事情!”韩漠皱眉道:“孩儿想前往风国一趟,查查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玄昌摇头道:“那边太过危险,就算朝中要查风国的动向,到时候自然会派东花厅的人前往,你不必去涉险!”

韩漠立刻道:“父亲,孩儿……孩儿早已派人前往……!”

韩玄昌神色一沉,盯着韩漠,问道:“是派了西花厅的人?”

“不是!”韩漠摇头道:“是朱小言……我令他前往风国探查情况……不过到如今也无消息回来,所以孩儿想亲自去一趟!”

他自然不敢说派朱小言前往是为了盗取风国的圣物,这要是说出来,韩玄昌只怕当场便要气的吐血。

“就是那个马夫?”韩玄昌沉吟了一下,终于想起来。

韩漠点头。

韩玄昌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端起茶盏,若有所思起来,韩漠上前轻声道:“父亲,风国内乱,事出必有因。不管如何,弄清其中的真相,自是有利无害……而且孩儿想,如果其中原因由我们韩家率先掌握,多少也就掌握了一些主动……!”

韩玄昌看着韩漠,叹道:“你准备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

韩玄昌皱眉道:“你刚刚大婚,便去涉险……而且你这一去,西花厅倒罢了,这豹突营指挥使,可是不能轻易出京的……需要奏明圣上方可!”

韩漠点头道:“孩儿明白。明儿个孩儿先进宫去叩谢淑妃娘娘,面见圣上,向圣上请示此事!”

“让圣上知道你的行踪?”韩玄昌皱起眉头来。

这一次韩漠既然要去风国调查,势必要保密行踪,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说不准便有某些人生出歹心,从中加害韩漠。

韩玄昌那是担心皇帝知道韩漠踪迹之后,是否也会有某些计划?

韩漠摇头笑道:“父亲放心,如今皇帝正要用我们韩家,而且对于他来说,弄清楚风国之事对他有益无害,我想他应该不会从中作梗!”冷然一笑,轻声道:“而且孩儿此行,虽说他知道我是前往风国,但是风国三郡八寨,何其广大,他是无法掌握孩儿的行踪!”

“你准备带上哪些人?”韩玄昌凝视韩漠:“带上西花厅的人,也就等于带上了圣上的眼睛……!”

韩漠淡淡笑道:“就算带上一双眼睛,孩儿也会蒙上它!”

韩玄昌看着儿子一脸的自信,微微点头,轻声道:“一切都要小心……定要隐藏行踪,若是有凶险,答应为父,即刻返回!”

韩漠看着韩玄昌眼眸子显出担忧之色,微笑道:“父亲不必为孩儿担心……孩儿已经大婚,凡事都会小心的!”

想到一大早就将新娘子丢在府中,很是不妥,从厅中退出,径自往新房回去,一进门,里面却很是安静,韩漠皱起眉头,难不成筱倩还在碧姨娘那边?

他进了内屋,却见到靠近窗边的桌边,筱倩正坐在窗前,手执毛笔,正在写着什么,旁边韩沁则是眼也不眨地看着嫂嫂写字,窗户则是以木栓支起,一阵清风吹进窗内,筱倩额前一绺青丝微微飘动,与白皙胜雪的水嫩肌肤相映成辉,佳人临窗而书,果真是一副唯美到极致的画面。

第四八五章 太师之心

韩漠脚步极轻,两个漂亮的姑娘也没听到他进来,韩漠走到她们身边,往那桌上一瞧,这才发现筱倩并非写字,而是在作画。

她那白白的小手握着毛笔,挥笔之间,山水显现,竟是惟妙惟肖,而且磅礴大气。

韩沁终是见到韩漠,正要说话,韩漠轻轻摆手,微笑着示意不要打扰筱倩作画,却看到筱倩已是最后几笔,那白白的小手儿灵活无比,勾勒出最后一笔,筱倩才放下毛笔,伸了伸懒腰,向韩沁笑道:“小沁妹妹,你看我画的好不好?”

“山水一体,浑然天成!”韩漠已经拍手笑道:“筱倩,想不到你还有这样一手!”

突然听到韩漠的声音,筱倩吃了一惊,转过头来,轻轻拍拍胸口,道:“相公,你进来怎么没有声音啊?吓死我了!”

韩漠伸手拿起那画,赞道:“筱倩,你是什么时候学画的?”

“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了。”筱倩笑道:“相公,你会不会画画?”

韩漠摇摇头:“相公不会,等有时间,你教教相公吧!”

筱倩托着香腮,看着韩漠,想了想,才道:“要我教你,相公可得先拜我为师才成!”

韩漠莞尔笑道:“那我是不是该敬拜师酒啊?筱倩,做师傅的,可是要饮徒弟三大杯酒,否则这师傅是做不成的!”

筱倩一怔,昨夜饮合欢酒,让她知道了酒的味道,那是打死也不愿意再饮的,听说做师傅还要饮三大杯酒,顿时便打了退堂鼓,撅着嘴道:“怎么这么多规矩……相公,我不收你了……!”

韩漠呵呵一笑,韩沁此时已经道:“哥哥,大师已经走了!”

“什么?”韩漠一愣,随即明白,韩沁是说玄机和尚已经从礼部尚书府离开,微微皱眉,但是他也明白,玄机这类人物,那本身就是世外高人的一类,既然碧姨娘的病症已经得到处理,他也就不会继续留在这边。

只是玄机和尚不辞而别,还是让韩漠有些意外的。

……

鸿胪寺卿苏仙石平日里算不上一个位高权重的人,鸿胪寺是用来处理外邦使臣的衙门,这些年各国处于僵持阶段,实际上互相出使也是极少的,所以某种角度来说,鸿胪寺也成了一个极为清闲的衙门。

猛然间听闻庆国的使团忽然到来,苏仙石还是有些惊讶的。

实际上这一次魏庆相争,燕国朝堂商议过后,知道这两国的使臣近期将要抵达燕京,所以很久没有动作的鸿胪寺在好几日前便已经开始准备接待外来使团。

但是得到的消息,最早抵达的使团也要三五日之后,所以鸿胪寺的官员们这两日还是相对清闲的,只是这突然到来的使团,让苏仙石急忙召集了鸿胪寺大小官员,让他们即刻准备礼乐仪仗队,做好迎接外使的准备。

苏仙石可不是萧明堂之流,他在听闻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立刻就断定,所来的使团,十有八九是真的,应无虚假。

庆国是大国,此番遣使来燕,谁都清楚,他们不是来低头,二十来协商互不侵犯的协议,所以燕国在礼仪上一定要做的很周到,不能出现丝毫的马虎。

苏仙石连续发出几道命令,除了准备礼乐仪仗队,还派人前往兵部禀告范云傲,请他调派御林军护卫外国使团暂住的“四通馆”,更是派人分头禀告皇帝以及内阁大臣,自己则是在礼乐仪仗队准备好后,即可率领着鸿胪寺大小官员迅速赶往西城门。

萧太师这两天身体不大好,得到消息的时候,尚躺在床上调养。

昨夜看着范家和韩家姻亲连成,萧太师虽然在面上表现出了足够的笑意,但心里却是恼怒到极点,他心中明白,那个即成的联盟,在日后一定会给萧家带来不少的麻烦。

萧家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那是萧灵芷。她随即将庆使抵达的消息禀报给萧太师,萧太师显然也是有些意外,随即嘴角泛起冷然的笑容:“庆国人这是暗渡陈仓而已!”

萧灵芷扶着萧太师坐起来,萧太师才道:“庆国人是害怕魏国人提前到达燕京,所以暗中抢先,他们是要先进京打点……率先抵达,总是能占据主动,这一次……魏国人至少不如庆国人聪明!”

萧灵芷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清美的脸上,看起来很是憔悴,似乎瘦了一些,只是那一双漂亮的眼眸子,依然很清澈,也依然充满着淡定之光。

韩漠昨日大婚,她何尝不知道,对于她来说,心中又何尝不是一阵刺痛。

只是她素来将情绪掩饰的极好,无论心中是喜是悲,别人在外表上都是很难看出她心中的所思所想,看上去依然是个清冷如水的佳人而已。

扶起萧太师坐好,萧灵芷又为萧太师倒了水,喂他饮了几口水,萧太师看着无微不至的萧灵芷,等她转过身去的时候,萧太师那看似昏暗的眼神中泛起一种复杂的目光。

“芷儿,此番魏庆都要遣使过来……!”萧太师缓缓道:“若是让你来决断,你觉得与哪国商谈才好?”

萧灵芷微一沉吟,才道:“与庆国人联手,无后顾之忧,而且能够……从庆国那边得到许多的利益……不费一兵一卒!”

萧太师苍老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点头道:“满朝文武,只怕十有八九都是这般想法的!”看了萧灵芷一眼,淡淡一笑,问道:“芷儿,你可知老夫是怎样一个想法?”

萧灵芷柳眉微蹙,轻声问道:“干爷爷……难道不是这般想?”

萧太师点点头:“不错,与庆国人联手,固然能安稳地享受庆国人送上来的东西,但是对于我萧家来说,与魏国人联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萧灵芷娇躯一震,眼中划过一道难以觉察的光芒,脸上也微显几分惊讶之色,低声问道:“干爷爷,你……你的意思是要与魏国联手攻打庆国?”

萧太师抚须笑道:“你很意外?”

萧灵芷点点头:“芷儿确实有些想不到。”

萧太师叹了口气,道:“芷儿,你可知我萧家为何能够成为燕国第一大世家?我们萧家的属地,在世家之中并非最大,资源并非最丰富,在朝中的人手也是比不上苏家,却为何能够在燕国号称第一大世家?”

萧灵芷微微一笑,轻声道:“是干爷爷德高望重,功勋卓著!”

“哈哈哈……!”萧太师与萧灵芷在一起,少了平日里的那股子阴鸷之气,看起来就是一个很慈和的老者,摇着头:“傻孩子,别人这般说,那倒也罢了,你怎地也如此说?这不过是骗人的鬼话而已,在我燕国……德高望重可换不来第一世家的名号!”

萧灵芷眼眸流转,微笑问道:“那又是为何?”

萧太师神色肃然起来,平静道:“因为怀玉!”

“二叔?”萧灵芷蹙眉道。

她拜萧怀金为义父,萧怀玉自然也就成了她的二叔。

“不错。”萧太师缓缓道:“燕国国力远不及庆国,如果不是怀玉守在西北边疆,庆国完全有能力攻进我燕国的本土,就因为怀玉坐镇西北军,所以庆国人连我燕国寸土也是难以得到。换句话说,是怀玉在维系着我燕国的安危,正因如此,我萧家才能在燕国成为第一世家……!”

“外有二叔,内有干爷爷,缺一不可!”萧灵芷缓缓道:“若不是干爷爷稳住朝堂,二叔在边疆也就不会那般安心守卫!”

萧太师眼中现出赞许之色,道:“芷儿,你果然是聪慧的很。”叹了口气,摇头道:“老夫在朝堂上总是据理力争,一来却也是为我萧氏家族多方考虑,另一个原因,也是尽可能地稳住朝堂,不让那帮世家兴风作浪……朝堂一乱,后方不稳,怀玉便再有能耐,没了后方的支撑,那也是挺不住的……!”

萧灵芷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沉吟着,并没有说话。

“如今圣上是想将韩家磨成一把刀,更是想将韩漠磨成刀锋,用这把刀来对付包括我萧家的世家大族,让我们世家互相争斗,互相损耗……!”萧太师眼眸子显出冷峻之光:“韩家一日一日的壮大,长此以往,老夫到时候未必就能控制住朝堂的稳定,到了那个时候,朝堂不稳,边关也就危矣!”

萧灵芷想了想,才轻声问道:“干爷爷,这与魏国联手又有何关系?与魏国联手,对我们萧家又有何好处?”

萧太师嘴角浮现出笑意,道:“如今的燕国朝堂,韩家一派,我们萧家一派,还有苏家一派,那皇族在背后从中作梗,挑拨我三派互斗……实际上皇族就算不挑拨,我们也还是要争个你死我活的。这种局面,长此以往下去,对我萧家那是大大不利,所以必须要借用一个手段打破这种局面……而要想打破这种局面,就只有战争……!”

萧灵芷凝视着萧太师,听他解释。

“怀玉是将军,将军只有通过战争才能够积攒到新的功劳,怀玉的功劳,也就是我萧家的功劳……!”萧太师平静道:“军功之盛,才能让我们萧家有更强的实力……也只有战争,才能让朝堂上的对峙暂且停息下来……老夫也可以趁这个时候重新稳住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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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六章 云沧澜

庆使终究是在鸿胪寺大小官员的迎候下,进入了燕京城,一路上礼乐仪仗队显得很是隆重,经过大街之时,人们看着迎接过来的小小车队,一时间都是有些疑惑。

鸿胪寺出动这般大阵仗的礼乐仪仗队,这在燕京城也并不是多见,不过京中的人们多少也知道,鸿胪寺这般行动,迎候的当然是外邦使臣。

只是很多人瞧着队伍中那看起来很寒酸的车队,都有些疑惑,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国的使团前来,看那规模,倒像是南风小国的,但是这群使者的装扮却绝非风国人的模样。

一路上吹吹打打,礼乐声声,鸿胪寺按照早先朝廷示下的意思,给足了这支庆国使团足够的颜面,只不过领头那匹马上的庆国副使,头缠绷带,与肃穆的庆国使团大不协调,街边的百姓见到,也都是极其疑惑,大多数人都搞不清为何庆国使团还带着一名伤者。

庆国使团一路畅通,到得四通馆前停下,这边早有兵部调拨御林军前来守卫,毕竟是庆国来使,马虎不得,更需要保护这群人的安全,所以御林军也是派了重兵守卫。

四通馆是受鸿胪寺管辖的别馆,专门用来接待外国来使,就靠近皇宫不远,面积虽然算不得庞大,但是整个四通馆的布局优美,很是雅致,其中的各样器皿用具也都是极其讲究,彰显的就是燕国的气度。

而且燕京府衙离四通馆也不远,这边一有状况,燕京府的衙差们就能够迅速赶到。

苏仙石已是见过国书的,经过介绍,也知道这次的庆国正使是庆国西河王爷,副使有两位,一位是庆国的礼部尚书安玉清,另一位身份并没有表明,只说叫做云沧澜。

西河王爷从马车中下来,鸿胪寺卿苏仙石已经上前拱手道:“王爷,您先在此安歇,此事已经禀明圣上,宫中只要传下旨意来接近王爷,本官便会前来通知!”

西河王爷打了个哈欠,看起来颇为疲倦,点头道:“苏大人,一切有劳了,还请贵国皇帝能早些接见,对贵我两国,那都是有利无害!”

苏仙石自是笑说称是。

就在此时,后一辆马车的车帘子终于掀开,现出一张很是俊秀的脸庞来,脸型修长,双目明亮有神,看样子不过二十三四岁,但是气质却显得很是成熟。

最与众不同的,却是此人的眉心之中,却有一点殷红,如同道家童子一般。

他从马车中下来,身材修长,穿一身天蓝色的锦衣,气质优雅,背负双手,看了那别馆的牌匾一眼,轻声吟道:“四通馆……四通天下,倒是有气势!”

那边苏仙石见到,微微皱眉,西河王爷已经召唤道:“沧澜,还不过来见过苏大人!”

那俊秀的年轻人脸上显出微笑,上前来,恭敬一礼,声音温和:“小子云沧澜,见过苏大人,此番入燕京,有劳苏大人相迎!”

他说话时,脸上带着笑,彬彬有礼,看起来极有修养,而且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无时无刻不显露出来。

苏仙石见到此人,立刻知道,想来这人便是另一位庆国副使云沧澜了。

他打量云沧澜一番,只见这年轻人不但长相俊美清秀,而且那眼眸子极其深邃,只看那一双明亮的眼眸子,苏仙石就感觉这年轻人定是一名极其聪慧的后辈。

他拱手还礼笑道:“诸位长途跋涉,一路辛苦,请先入馆歇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向本官提出来!”

众人也不多说,将行李都搬进了别馆之内,苏仙石见他们所带物品不多,先是微微皱眉,毕竟这一次两国商谈,庆国要献出大批的财礼,但是眼前这些行礼,似乎相去甚远。

苏仙石安顿庆使之后,这才率领着鸿胪寺大小官员辞别而去,吩咐护卫要好生保护庆国使团,这是他职责范围之事,若是使团出了任何岔子,他这位鸿胪寺卿绝对逃不脱干系。

……

一等燕国官员都离开,云沧澜立刻将那二十多名骑士召集起来,吩咐道:“王爷住处四周,立刻设下机关……十人分两班,严密保护王爷的安危!”此时这位年轻人的脸上不再有笑意,虽然举止依旧优雅从容,但是那一双明亮的眼眸子,光芒却极其犀利。

“是!”

云沧澜扫视众人一眼,平静道:“你们都是我大庆最优秀的勇士,如今身在燕国,更要小心谨慎,睡觉的时候也要给我睁开眼睛睡……我等势必要以性命护卫王爷的安全!”

这一群庆国勇士都显出坚定之色,齐声道:“誓死护卫王爷安危!”

云沧澜一挥手,众人顿时便各自取出工具,开始在西河王爷住处四周布置下机关。

西河王爷此时正在内室的大椅子上靠坐着,等云沧澜进来,才道:“沧澜,如今到了燕京,也就不必如此大惊小怪,让大伙儿该歇就歇歇……!”

那边被萧明堂殴打过的庆国礼部尚书安玉清也道:“云大人,我们的安危,燕国人比咱们还要担心……只是城门殴打本官的那群家伙,一定要燕国人查找出来,都要处死……!”

云沧澜举止优雅,轻轻关上房门,进了去,才摇摇头,神情严峻:“王爷,安大人,事实恰恰相反,我们在途中,经过化装,并无多少人知道我们的踪迹,那反倒安全的多,但是如今我们进了燕京,却反而变得更加危险!”

西河王爷皱眉道:“沧澜,此话从何说起?”

“云大人,莫非你是担心魏国人回来刺杀我们?”安玉清也问道。

云沧澜缓缓道:“王爷,安大人,若说是魏国人,反倒不足畏惧。我们这边设下机关,又有二十多名虎勇,魏国宵小之辈,断然是无法伤及王爷和安大人分毫!”

西河王爷奇道:“不怕魏国人,那还担心什么?”

云沧澜清俊的脸上很是平静,轻声道:“不惧魏国人,但是却不得不防燕国人……!”

安玉清和西河王爷对视一眼,眼中都显出惊讶之色。

“王爷,安大人,燕国的形势,绝非一般人想的那么简单!”云沧澜平静道:“燕国并非他们皇帝说了算,他们的几大世家,权势极重,而且这几大世家明争暗斗,并不是每一个世家对我们庆国都有好感!”

西河王爷抚着胡须道:“十多年前,我们大庆亦是与他们有过交道……那一次双方很快便达成了协议,并没有另起波澜啊?”

云沧澜淡淡一笑,道:“那一次,魏国人自以为兵强马壮,只凭他们就能够攻下我庆国,所以并未与燕国人勾结在一起……但是魏国人这一次有了上次兵败的教训,那定然是要全力准备,与燕国人联手,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顿了一顿,才道:“也正因为当年魏国人没有与燕国人协商,而我们大庆当时给予了丰厚的财礼,所以燕国人当时选择不多,只能与我庆国达成互不侵犯协议……但是此次魏国人插手进来,燕国人的心思也就不会与当年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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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玉清冷笑道:“难道他燕国还敢与我们大庆为敌?”

云沧澜看了安玉清一眼,平静道:“魏国未动,燕国自是不敢与我庆国为敌,但是如今魏国陈兵边疆,燕国人是否有趁火打劫之心,那却是难以预测的!”

听云沧澜这么说,屋内一时静下来。

西河王爷看起来倒还淡定,安玉清的脸上却已经显出了几分恐惧之色。

安玉清一直以为,到了燕京城,也就等于到了安全之地,但是云沧澜这样一分析,他才豁然明白,这燕京城对于庆国使团来说,未必不是虎口。

西河王爷并不是愚笨之人,他只是沉思一番,就明白其中的关窍,缓缓道:“沧澜,你的意思是……燕国世家有可能暗中谋害本王?”

云沧澜只是很冷静地道:“王爷,燕国方面究竟是个什么打算,咱们目前还并不清楚……这种局势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嗯!”西河王爷微微点头。

有些话云沧澜虽然没有直说出来,但是西河王爷心中并不是没有数。

他心中也明白,燕国世家相争,是联合庆国还是联合魏国,各大世家必定意见不一,燕国朝堂对于此事定然也是有一番明争暗斗。

而那些想联合魏国的世家,要阻扰燕国与庆国达成协议的最直接办法,就是让庆国的使臣在燕国死亡,只要出现这样的结果,必定会让支持联合庆国的世家陷入被动,而且庆使死在燕国,也必定会激怒庆国方面。

庆国方面,也并不是所有的势力都愿意与燕国联合,在庆国本土,那也是有着一场明争暗斗,一旦庆使被杀,庆国内部反对与燕国联手的势力必定会跳出来,到时候燕庆两国再想协商合作,那势必将变的无比的艰难。

所以燕庆能够达成协议的前提条件,定然要保证庆使绝不出现任何的意外。

看似是一场谈判,实际上幕后交织着各方势力的争斗。

西河王爷沉吟片刻,终于问道:“沧澜,依你之见,我们接下来该怎样做?”

云沧澜微笑道:“王爷一路辛苦,暂且歇息。如今我们来到燕国,总是要前去拜见花庆公主,至于接下来如何,沧澜心中有数!”

西河王爷看着那张秀气的脸上有着坚定地自信,本来有些烦乱的心稍微缓和一点,笑道:“好,你且先去见一见她,本王可真是要歇一歇了!”

安玉清忙道:“云大人,本官随你一同前往?”

云沧澜摇头笑道:“安大人也是一路辛苦,先歇着吧。晚一点,咱们还要忙许多的事情,趁这个时候,暂且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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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七章 论势

韩漠这一日只是在府里陪着筱倩渡过,对于庆国使团的到来,韩漠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关注,那是世家头子们要去考虑的事情。

画画,吟诗,题字成了这一日的主题。

韩沁一手好字,筱倩巧手作画,韩漠正儿八经地穿越者,唐诗宋词少不得借鉴一些过来,三人倒也极是默契,这一日里,尽情畅游的书画诗词之中,倒也是其乐融融。

往日里韩沁没有多少玩伴,如今有了一个开朗可爱的嫂嫂,也就多了同伴,日后的生活倒也不会太过寂寞,而筱倩自然也是同样的心情。

韩漠只觉得这一日的生活实在是惬意无比,充满了欢趣。

黄昏时分,韩玄昌坐着一辆马车,匆匆到了韩玄道的户部尚书府,片刻之后,大理寺卿胡雪辛也是乘坐着一辆马车,赶到了韩玄道的府邸。

书房之内,韩玄道坐在书桌之后,而胡雪辛和韩玄昌一左一右分坐两边。

“庆使在城门被打,是萧明堂所为!”胡雪辛冷笑道:“殴打庆使,看来萧家的人果然是猖狂到了极点,如今庆国使团那头要我们给他们一个交代,这事儿,我看萧太师该如何处置!”

韩玄道淡淡道:“要与庆国达成协议,此事必定要给庆国使团一个交代……胡大人,不管如何,萧明堂这件案子,必须要谨慎处理。”

胡雪辛点头道:“萧明堂在城门殴打庆使,围观者甚多,不需调查,已是事实!”

韩玄昌在旁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终于道:“大哥,雪辛,庆使前来,魏国使团只怕很快也会抵达……我们该如何取舍?”

胡雪辛这一次反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看向韩玄道。

如今燕国朝堂的形势,已经是极其明显的,剩下的五大世家,综合起来,最弱的已是胡家了,换句话说,胡家若想在燕国继续生存下去,只能依附于韩家旗下。

苏家一派,萧家一派,韩家这一派则是三家联盟,范家在燕国多多少少还有着一定的实力,即使没有韩胡两家相助,那也是能够在如今的燕国有一席之地,相想要搞掉范家,并非容易的事情。

但是胡家却必须要有同盟,否则凭他们如今的实力,在朝堂中完全没有任何主动。

这中间的情势,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所以韩玄昌的问题,胡雪辛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韩玄道,等韩玄道的意思。

韩玄道靠坐在椅子上,神色冷峻,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吟着,片刻之后,终于问道:“三弟,胡大人,依你们之见,萧家会是一个什么态度?”

胡雪辛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道:“与庆国人联手,并非坏事,若是与魏国人联手,一旦庆国分兵来应对我们,西线的兵力未必能抵挡得住魏国人的冲击,到时候魏国人若真的占据了南阳郡,对我们燕国,那将是大大的威胁!”

胡家的属地临阳郡与庆国的南阳郡接壤,中间并无太大的天然屏障,只有一处临阳关,好在庆国虽然国力强盛,但是国民却并不好战,所以胡家在临阳郡倒也安稳。

但是一旦魏国人攻占下南阳郡,那么胡家属地面临的将不是庆国,而是穷兵黩武的魏国,以魏国人的好战之性,临阳郡日后势必面临巨大的压力,要随时提防魏国人的攻击,这对于胡家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从本族利益出发,胡家自然是第一个赞同于庆国联手的世家大族。

韩玄道点头道:“胡大人所言极是。魏国人狼子野心,有庆国人耗着他们,我们燕国才能相安无事,但是若与魏国人联手攻打庆国,一来劳民伤财,二来若是被魏国人得势壮大起来,下一个他们就该对付我们了……到时候,我燕国就不得不与他们开战,苦的是百姓,燕国到了那个时候必定是生灵涂炭!”

韩玄昌道:“大哥的意思,是与庆国人联手?”

韩玄道微微点头:“我燕国如今的形势,并不适合发动战争……不如坐山观虎斗,看着魏庆两国相争,他们互相损耗,这对我们燕国来说,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萧家呢?”胡雪辛问道:“萧家又会是一个什么态度?”

韩玄道冷然一笑,淡淡道:“若是我没有猜错,那条老狐狸定然是想着与魏国人苟合了……!”

胡雪辛皱眉道:“与魏国人苟合?”

“不错!”韩玄道神情冷峻:“萧怀玉身为神武大将军,萧家要想在朝堂中更稳固,便只有发动战争……一旦战争开启,那么我燕国的危亡,几乎就要掌握在萧怀玉的手中,到时候举国只能将精力放到对庆之战中,而老狐狸便会借机扩充权势,只怕这一场仗打下来,我们遍体鳞伤,而萧家却是权势倾天了!”

胡雪辛与韩玄昌对视一眼,他们知道,韩玄道所言,绝非危言耸听。

一旦开战,毫无疑问,整个燕国逼上梁山,势必要往前线提供大量的战略物资,这些物资,只能是各大世家提供出来,换句话说,这一场战争打的就是世家的钱粮。

虽说一旦战争取胜,各大世家或许能有丰厚的回报,但是战争这事儿,那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一旦出现挫败或者其他状况,世家被拖入战争泥潭,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而萧怀玉军功越盛,萧家在朝中的权势不可避免地越加强大,到了那个时候,燕国政坛三派鼎立的状况只怕要被打破。

韩家如今还属于积攒实力时期,每一天都在壮大着势力,这种势头,韩家当然不希望因为对庆战争而受阻。

韩玄昌沉默了一下,才道:“大哥,圣上又会是什么意思?这一次若是圣上与萧家的意思一样,都想与魏国人联手对庆开战,我们未必能争得过他们。”

韩玄道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平静道:“圣上的心思,并不难猜测……他希望看到的,是平衡,世家对峙的平衡……!”顿了顿,眼眸子泛起冷峻的光芒:“扩土增疆未必不是他心中所想,但如今时机不对,他绝不会因为扩土增疆的缘故而导致朝中实力平衡遭到破坏,他想看到的,只是我们世家互相消耗而已……!”

韩玄昌和胡雪辛都是微微点头,韩玄道目光如炬,那是一眼就将皇族的心思看穿。

“那么……苏家又会如何?”胡雪辛问道。

韩玄道皱起眉头,靠坐在大椅子上,沉吟了一下,才道:“也就只有苏家的心思,让人难以揣摩……无论与哪国联手,对苏家来说,都是有利有弊,他们如何选择,就看他们想要什么样的利益了!”

胡雪辛露出笑意道:“依我看,苏观涯恐怕最终还是要与庆国联手,毕竟他们苏家最不想看到的,便是萧家因为战争变得强大起来。”

韩玄昌微微点头道:“苏观涯此人做事沉稳,不会急功近利,若是长久考虑,定然是要保持目今的现状,徐图再进!”顿了顿,才道:“若是只有萧家一族同意与魏国联手,就算萧家势大,那也不能如他们所愿了!”

萧族虽然身为燕国第一世家,外有萧怀玉,内有萧太师,门下更是门生众多,但是这种关系到燕国国策的事情,自然不会因为萧家一族的意愿而改变。

韩玄道却皱着眉头,摇摇头道:“并不如此简单……!”神色凝重:“你们应该知道,庆国朝堂也是不安宁,虽然庆国危难,但是因为权势之争,并非整个庆国朝堂都愿意与我们燕国达成协议……据我所知,庆国甚至有一股势力刻意要破坏这次谈判……!”

韩玄昌和胡雪辛对视一眼,眼中都显出怪异的光芒,在他们心中,只觉得庆国的朝堂之争,似乎比燕国更胜。

燕国虽然世家相争,但是近百年来,一遇外敌,却都是理所当然地联合在一起,抛却暂时的敌对,共同抵御外敌,毕竟世家心中都很清楚,要想生存下去,首先要保证整个燕国的安全,一旦燕国被灭,这些燕国世家必定会遭殃。

关起门来,大家互相争斗的不亦说乎,但是有人要打上门,世家却又会紧密联手,共御外敌。

如今庆国遭逢战争,庆国人为了权势之争,竟然不顾国家安危,想破坏此次谈判,这让韩玄昌和胡雪辛颇有些不理解,心中更是觉得庆国人也太过疯狂。

“不过,庆国的反对势力终归不敢正大光明的跳出来。毕竟是国之大事,对庆国来说,与我燕国联手势在必行,若是有人出面阻挡,违背了他们的国家利益,自然是讨不了什么好处。”韩玄道三言两语之间,却是将整个局势分析的极为清晰:“但是他们自然是在等着机会,等着这次谈判中出现意外……一丝风吹草动,就会让庆国那边的反对势力跳出来……!”嘴角泛起冷笑:“我们燕国,自然也少不得有人趁机出来叫嚣了!”

韩玄昌似乎明白什么,终于道:“庆国使团……绝不能出现意外!”

就在此时,却听到书房外传来下人的禀报:“老爷,有客人来访,自称是庆国的西河王爷!”

韩玄道皱起眉头,三人互相都对视一眼,他才淡淡笑道:“庆国人……来的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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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八章 一见

韩玄道兄弟二人听闻庆使前来,立刻亲自出迎,而胡雪辛却是从侧门离开,在没有真正弄清楚庆国人的底细之前,自然也不会让庆国人了解的太多。

西河王爷一直等到韩玄道兄弟二人到得户部尚书府前,这才从马车中下来,在马车四周,簇拥着十多名庆国虎勇,这都是庆国一等一的勇士护卫,可说是以一当十的厉害角色,而身着天蓝色锦衣的云沧澜是随同西河王爷坐在马车中一同前来,等到韩氏兄弟出迎,旁边虎勇立刻上前掀开马车帘子,云沧澜轻巧地下了马车,然后才亲自扶着西河王爷下了马车。

西河王爷已经换上一身黄色的锦衣裳,看起来极是贵气,刚一下车,那边韩玄道二人已经拱手迎上前,素来不苟言笑的韩玄道,这一次破天荒地显出热情的笑意,“王爷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西河王爷哈哈一笑,拱手还礼,道:“韩大人,本王日里便想过来打扰,只是担心二位公务繁忙,所以这天一黑,便匆匆而来,还望两位不要见笑啊!”

“蒙王爷看得起,亲自上府,我兄弟二人实在是愧不敢当啊!”韩玄道微笑着,竟是上前搀扶着西河王爷,道:“王爷,快请进,久闻王爷偏好茶道,我这边倒有几味好茶,还要王爷品尝!”

他显得极是亲热,只怕是连本国的王爷,也不会得到韩玄道如此礼遇。

云沧澜眼眸子中划过淡淡的笑意,向韩氏兄弟各行了一礼,恭敬道:“小子云沧澜,见过两位大人!”

韩玄道其实早便注意到云沧澜,见到这位年轻人气质优雅,而且气度娴静,心中其实也是有几分赞叹,此时见云沧澜行礼,不由问道:“王爷,这位是?”

西河王爷抚须笑道:“这是我大庆上京警备营总制使云沧澜云大人!”

韩玄道“哦”了一声,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十分清楚,上京城是庆国的国都,而上京警备营说白了就是上京城的禁卫军,如同燕国的御林军一般。

不过燕国的御林军分为五营,权力比较分散,这也是皇族担心御林军的军权太过集中会出现不测,五大营互相制约,设五大指挥使,最高指挥者则是皇帝,如此一来,即使御林军中出现不轨者,但是因为权力的分散,这也就不会出现大的动乱。

庆国则不然,庆国的国策,向来便是集中权力,特别是军权,全国的兵马总指挥,那是上京圣将商钟离,而上京警备营也只有一名总制使总揽上京的防务。

换句话说,能够担任上京警备营总制使,必定是深受庆帝信任的人物。

韩玄道和韩玄昌显然想不到那样关键的位置,竟然是这样一个俊秀的年轻人担任,心中顿时对这位年轻人不敢小视。

毕竟能够坐在警备营总制使的位置,这个年轻人势必也有着过人之处。

虎勇们跟在后面,也正要跟随进入,云沧澜回头使了一个眼色,众虎勇便分居于户部尚书门前,并不跟随进入,但是每一个人都是手握佩刀刀柄,看那架势,若是有敌人来袭,他们能够随时迎战,韩玄道看在眼里,心中倒也赞叹这群虎勇训练有素。

只有一名护卫手中抱着一件东西,用黑布盖着,跟随西河王爷进了府中。

到得正厅,分宾主坐下,上了茶来,西河王爷倒也不啰嗦,笑道:“本王今日前来,一来是以客拜主,总要来见见两位大人,另外则是要来向二位道喜……本王听说,昨日贵府办了一场喜事,只可惜本王来迟,没能喝上喜酒,颇有些遗憾,不过这贺礼却是不能免的……!”

云沧澜立刻从身后虎勇的手中接过那黑布蒙上的东西,扯开黑布,里面却是一个玉石制作出来的石箱子,通体晶莹,灯火照在上面,泛着温润的光芒。

此时这厅中并无外人,那名虎勇将玉石箱子递给云沧澜后,便出了门去,更是顺手将厅门带上,厅中不过四人而已。

云沧澜上前去,亲自将玉石箱子放在韩玄道旁边的桌子上,微笑道:“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还望韩大人笑纳!”

说话间,云沧澜不动声色地微微打开玉石箱子的箱盖,里面霞光万丈,耀射出刺眼的光芒,屋中虽然点着灯火,但是此时那灯火与玉石箱子里面泛出的光芒相比,如同天上地下,玉石箱内的光芒完全将灯火之光压了下去。

就是这轻轻一打开,整个厅中顿时也霞光万丈,但是只是惊鸿一瞥间,云沧澜已经将箱盖关上,厅中那突然耀起的光芒也在瞬间消失。

韩玄道何等见识,这惊鸿一瞥,他已经看到,在那于是箱子里,至少有五六颗夜明珠!

夜明珠那是稀世珍宝,更可说是无价之宝,即使是各国的显贵,能够得到一颗亦是欣喜若狂,就不要说普通人了。

夜明珠数量极为稀少,偶一得知也是难能可贵,至若同时拿出五六颗夜明珠来,那可不是小事情,天底下能够做到的,并无几人。

西河王爷一出手便是数颗明珠,这显然也是庆国方面早有准备,但是这般出手,却也是大气无比,另一方面也表现出了庆国方面的诚意---至少是西河王爷这一派人很有诚意。

韩玄道肃然道:“王爷,这……太贵重了……!”

西河王爷呵呵笑道:“本王好歹也是堂堂庆国王爷,拿出的贺礼若是太过俗套,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韩大人,只不过是本王的小小心意,你们是一定要收下的!”

韩玄道微笑道:“王爷如此美意,却之不恭,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就愧领了!”

西河王爷与云沧澜对视一眼,眼中都显出满意之色。

韩家能收下礼物,而且并没有太过犹豫,这已经表明了韩家的立场,从某种角度来说,燕国政坛三派,韩家点头,他所代表的这一派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接下来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儿,却并不提关于双方谈判的事情,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已经有了结果,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讨论。

忽听到云沧澜微笑道:“不知韩漠韩公子今日可在府中,久闻韩公子大名,此番前来燕国,就想一见,却不知是否有此荣幸?”

韩玄昌笑道:“犬子如今正在府中,云大人要见,我这边派人去唤过来!”

云沧澜急忙摆手笑道:“不敢不敢。韩公子威名远扬,沧澜在庆国那是闻名已久。本来新婚燕尔,沧澜不敢去打扰,但是如此人物,若是不见,实在是遗憾。不敢请动韩公子,若是两位大人应允,沧澜想前望拜见!”

韩玄道和韩玄昌对视一眼,眼中都显出一丝疑惑。

韩漠如今固然是燕国极为当红的臣子,也立下了不少的功劳,但是终归是燕国的后起之秀,在燕国也算不上极有权势的人物。

云沧澜身为庆国上京警备营总制使,那却是非同凡响的人物,这般人物,却是如此谦恭要求见一见韩漠,这让韩玄道和韩玄昌都有些惊讶。

但是云沧澜既然这般提出来,自然不好拒绝,韩玄昌已经起身道:“如此,本官领云大人前往见一见我那犬子!”

云沧澜忙道:“大人不必拘礼,王爷在此,几位相谈甚欢,沧澜不敢败兴,随意派一人领我前往便是!”

韩玄昌也不再坚持,当下叫来一名下人,领他带着云沧澜前往礼部尚书府。

……

韩漠此时正在府中的正厅之中,韩沁是将今日所作诗画都拿出来让韩夫人欣赏,筱倩坐在韩漠身边,听韩夫人啧啧夸赞,虽是高兴,却还是有几分羞涩。

忽听到下人来报:“庆国云大人前来拜见少爷,如今正在门外等候!”

韩漠一怔,奇道:“是要见父亲吧?”

“不是的,五少爷,他已在大老爷那头见过三老爷,这位云大人是特地前来拜见五少爷的!”下人忙解释道。

韩漠皱起眉头,颇有些不解,就是连“云大人”都未曾听过,更是不明白那人为何要见自己。

但是有客上门,韩漠立刻起身,到得厅门前,就瞧见院子里站着一名俊雅的年轻人,一身天蓝色的锦衣,落落大方,气质优雅,那张很好看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而那一双眼眸子,在灯火之下,也显得异常的明亮。

两个人并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立刻见礼,都是保持着一种优雅的姿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很快,这两个长相都极清俊的男人同时升起一种感觉,对方绝非池中之物。

相视一笑,两人竟然同时拱手,韩漠率先道:“有客来访,未能远迎,失敬失敬!”

云沧澜也笑道:“冒昧打扰,恕罪恕罪!”

“鄙人韩漠!”韩漠拱手笑道:“阁下便是云大人吧?”

“区区云沧澜!”云沧澜很是礼貌地道:“冒昧前来拜会韩将军,在庆国时,便听闻韩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之龙!”

韩漠哈哈笑道:“云大人说笑了!”此时厅中韩夫人等人俱在,女眷甚多,韩漠一时间倒不好让云沧澜入厅,倒是云沧澜笑道:“沧澜想先拜见令堂,却不知可否?”

晚辈拜见长辈,倒也无甚不可。

“请!”韩漠微笑道。

云沧澜整了整衣裳,从身后侍从手中接过礼盒,进了厅内,韩夫人此时在正座中,韩沁站在她身边,只见到一名极为清俊的年轻人进来,手捧礼盒向着韩夫人深深一礼,极是谦恭,“晚辈云沧澜,见过夫人!”

韩夫人大家闺秀,有客来拜,却也镇定自若,微笑道:“不必多礼!”

云沧澜奉上礼盒,恭敬道:“这是沧澜为夫人准备的薄礼,还望夫人笑纳!”

韩夫人本想拒绝,但是看那礼盒也很普通,终归是对方一番心意,便不好拒绝,微笑道:“你太客气了!”这话的意思,自然是要将这“薄礼”收下。

方才在厅中,就她几个人在说笑,并没有留下人在旁伺候,此刻没有下人接礼,韩沁倒也乖巧,急忙上去接礼。

云沧澜看到韩沁过来,先是一怔,随即那明亮的眼中竟然显出异彩来,韩沁接下礼物,见到云沧澜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脸上一红,垂下头去,急忙转身回到韩夫人身边。

第四八九章 斗酒

云沧澜眼中的异彩,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恭敬之色。

韩夫人是个极精明的女人,已经起身笑道:“你们说话,我倦了,先歇着!”韩沁和筱倩都到了韩夫人身边,扶着韩夫人下去,一时间正厅里只剩下韩漠和云沧澜。

韩漠请云沧澜坐了,吩咐下人上茶来,才笑道:“云大人,你可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云沧澜声色柔和,微笑道:“不知!”

“我在想,你云大人好歹是庆国的使臣,事务繁忙,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见我,总不会只是想看看我韩漠长成什么样子!”韩漠开门见山道:“有什么事情,你不妨直言!”

云沧澜笑道:“韩将军快人快语,果然与我所想一样!”

韩漠摆摆手,微笑道:“其实韩漠说话也算不得快人快语,该拐弯抹角,我也会拐弯抹角……只不过与云大人并无太多的交集,你我之间,也用不着那一套吧!”

云沧澜含笑道:“韩将军说的是。”顿了顿,才道:“无论如何,沧澜总要先谢谢韩将军的!”

韩漠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道:“谢从何来?”

“今日入城,是韩将军为我们解决了麻烦,沧澜自是要谢过韩将军了!”云沧澜平静道:“自入燕境,韩将军是第一个出手帮我庆国使团解围的燕国人,这份恩情,沧澜铭记五内!”

韩漠淡淡笑道:“原来云大人那时候已经认出了我,看来云大人的眼光真不是一般的犀利啊!”

“当时有人叫过韩将军的名字,只是沧澜并不能即刻确定,不过后来那城门校尉对韩将军毕恭毕敬,所以沧澜想,这燕京城中,能有此威势又名为韩漠的人,也只有韩将军而已!”云沧澜含笑道。

韩漠道:“幸好你们不是冒充的,否则就算我为你们解围那也是无用的!”

云沧澜淡淡一笑,才道:“韩将军,我大庆出使燕国,其目的,你我都是十分清楚的。如今魏国陈兵边关,我大庆要与魏国决一雌雄,势必要保证后方无忧……!”

韩漠饮着茶,神色平静。

“只是……并非所有的人都愿意我们双方达成协议!”云沧澜凝视着韩漠,平静道:“有很多人,想看到这次谈判破裂!”

韩漠依然平静无比,只是微笑道:“这些事情……我并不关心,而且也轮不到我去关心!”

云沧澜不置可否,只是缓缓道:“这一次,轻装简从,不分昼夜赶到燕京城……我带的人不多,而我们庆国使团如今所处的境遇,却是极其凶险!”

韩漠皱起眉头,淡淡道:“云大人,你这话……我听不懂,而且……你似乎没有必要对我说这些话!”

云沧澜脸上那种温和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严肃的表情,一字一句道:“韩漠,我需要帮助!”

“你们……很安全!”韩漠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你们是使臣,我相信你们不至于太危险!”

云沧澜摇摇头,“韩漠,你是燕国西花厅厅长,你有足够的实力保证我们庆国使团的安全!”

韩漠托着下巴,笑道:“云大人,我是燕国的官,只遵从于我燕国的皇帝……无论你是请求还是要求,我都无权决定这件事情!”

云沧澜端起茶盏,轻轻品了一口,才道:“韩漠,你是韩家的人,你代表的……是韩家的利益。燕庆谈判成功,对你们韩家大有益处,所以……我想你与我一样,都希望这次谈判顺利达成。一旦我庆国使团有任何的闪失……影响到谈判,对你们韩家来说,也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韩漠淡然一笑,道:“云大人,如果你是说客的话……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游说的方式,并不高明!”

云沧澜神色淡定,这次反而显出一丝微笑来。

“你想让我西花厅护卫你们庆国使团的安全,本来只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利益着想,可是你这话说出来,反倒像是我韩漠为了自己的家族,非要帮你们不可才成!”韩漠摇摇头,叹道:“云大人,其实你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同情弱者……却很少对强者施以援手!”

云沧澜微笑道:“有意思!”

韩漠淡然一笑,忽然问道:“云大人可吃过晚饭?”

云沧澜摇摇头:“本来是想上府叨扰一顿,可是……韩将军半日没有这个意思,我这做客人的自然也不好主动提出来!”

韩漠哈哈笑道:“有粗茶淡饭……还有烈酒,云大人愿不愿意一起饮上几杯?”

“求之不得!”云沧澜微笑道。

韩漠一直以为自己的酒量很好,在东海的时候,自幼时起,每一次带着黑豹们外出进行特训,每个人都会带着一只大皮袋子,里面盛满烈酒,等到回家的时候,所有的皮袋子必定是空空如也,自小到大,韩漠的酒量也就越练越大。

他外表斯斯文文,看起来很是秀气,但从他外表上来看,很难有人知道如此斯文秀气的年轻人会是一个酒中豪杰。

而云沧澜也恰恰是这样的人物。

他也是一名很清俊的年轻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彬彬有礼,但是当坐到酒桌边时,韩漠才知道,这位仁兄的酒量非但不比自己差,看样子反而比自己更胜一筹。

二人在花园子的小亭里,并不多说,上场便是你来我往,先是斯文地用酒盏,随后用大碗,到了最后,却是抱起酒坛子对饮。

二人都是酒量极大的人物,虽然算不得知己,但是相互斗酒,两坛子酒下去,也都脸上泛红。

“魏有烈马,燕有烈酒!”韩漠笑道:“云大人,却不知你们庆国有什么?”

云沧澜道:“大庆有烈骨……忠烈之骨!”

……

……

夜色幽静,韩漠送走云沧澜之后,这才回到自己的屋中,筱倩正与慧娘和云茜说着话儿,见到韩漠进来,慧娘和云茜急忙上来参拜。

韩漠笑着摆手道:“日后不必如此拘礼,日子久了,总是这般俗套,你们累,我也累!”

筱倩咯咯笑道:“相公,你刚才是不是喝酒去了?”

“主人陪客,总是要喝上几杯的!”韩漠笑道:“天已经晚了,早些安歇吧,明日还要先进宫谢恩,随后还要陪你回门……事情可多着呢!”

筱倩连连点头道:“好呀好呀,我都想奶奶了!”上前来,凑近韩漠闻了闻,嘻嘻笑道:“相公,你身上的酒味道好浓哦!”

韩漠呵呵一笑,吩咐道:“慧娘,预备热水,我要沐浴!”

当下慧娘和云茜急忙去准备热水,这新人院子里,倒也有专门的浴房,韩漠到得浴房中时,早便备下了干净的衣裳和热腾腾的洗澡水,云茜率先出去,慧娘才上前来伺候韩漠宽衣。

这陪房之人,便是完完全全伺候姑爷和小姐的下人,衣食住行都是要关心到,说的更加明白些,那就是夫妻行房时,都要在旁照顾伺候着。

慧娘即是陪房之人,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这些职责还是要尽到的,至若为姑爷宽衣伺候沐浴,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韩漠心中虽然对于这样的服侍颇有些不适应,但是大婚之前,有专人曾经告知过一些规矩,知道筱倩带来的陪房之人就是内室人,如果不让她们履行自己的职责,反而会让内室人感到惶恐,换句话说,就等于是不让士兵上阵杀敌,不不让农夫耕田,不让渔夫打渔一般,剥夺了她们应有的权利和义务。

所以慧娘伺候自己沐浴,韩漠虽然很不适应,但也只能接受。

不让慧娘伺候,就等于罢黜了慧娘的职责,对于慧娘来说,自然是极大的打击,而且陪房之人又不能归府,韩漠明白其中的利害,任由慧娘伺候沐浴。

既然大婚,这样的事儿,总是要慢慢适应的。

慧娘精明能干,手脚麻利,为韩漠宽衣更是小心翼翼,极为轻柔,只是韩漠衣裳尽褪之后,看到韩漠结实的身体,慧娘脸上还是有些发烧。

年近四十的妇人,正是虎狼之年,见到男人的身子,心神荡漾,那也是正常之事。

虽然呼吸稍微急促,挺拔的胸部上下起伏,但是她终究是经事之人,保持住冷静,伺候韩漠洗澡。

韩漠也感到慧娘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成熟女人的气息,此时二人相处浴房之中,那种气氛还真是有些怪异,慧娘轻轻为韩漠擦拭身体,两人这是头一遭单处,多少还是有些尴尬,韩漠为了缓解此种气氛,问道:“慧娘,你一直是在范府吗?”

慧娘忙回道:“仆妇十一岁的时候进了范府,一直伺候着老太君,如今已是二十六年了!”

韩漠微微点头,这才知道,慧娘已是三十七岁,不过瞧她肌肤白皙,身材圆润丰满,倒像三十岁的人,平日里倒也是极善于保养的。

“你……可有过婚配?”韩漠微一沉吟,才轻声问道。

慧娘脸上微显黯然之色,却依然回道:“老太君在仆妇十六岁的时候许过亲,与府中一名侍卫成亲……只是后来尚书大人遇刺,他为保护大人受了重伤,没过几日便去了……仆妇那时与他刚成亲几个月……!”

韩漠皱起眉头来,原来这慧娘也是个苦命人,叹道:“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个!”

慧娘忙道:“不敢……老太君对仆妇极好,后来又要为仆妇许下亲事,仆妇只想着伺候老太君,便没有答应……如今跟着小姐来伺候姑爷,那也是仆妇之幸!”

擦拭干净过后,慧娘又伺候着韩漠换上干净衣裳,韩漠这才回到了屋中。

屋内点着灯,依然是一片通红,昨日的喜庆味道尚没有散去,韩漠并没有看到筱倩,走到床边,却发现筱倩正躺在床上,盖着大红锦被,只露出一张美丽绝伦的童颜来,见韩漠走到床边,不知为何,筱倩白皙胜雪的脸上竟然泛起一阵绯红,双手将被子拉起,将螓首也埋在了锦被之中。

第四八九章 眼弯似月

韩漠站在床边,看着蒙在锦被中的筱倩,心中升起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一时间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钻进被窝之中。

“相公……你别着凉了……!”被子中隐隐传来筱倩的声音。

韩漠沉吟了一下,终于掀开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上床来,躺在被子中,却与筱倩还有一些距离,不知为何,他的心忽然跳得有些急,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也愈发地浓烈。

昨夜是新婚之夜,筱倩早早睡去,自己后来也是疲惫不堪,合衣而眠,就那般不可思议地度过,今夜的情形,看来却不是那般容易度过了。

筱倩平躺在床上,两只小手儿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裳,一动也不敢动。

毕竟是新娘子,有些事儿,自有专人曾经提示过,今日一大早,慧娘更是偷偷询问过那事儿,那是让筱倩羞臊之时,却又有些迷茫。

她知道那是新娘子必须履行的职责,经过专门的教导,虽然她也隐隐明白一些那事儿,但是毕竟从无经历,所以心中交织着各种的味道,羞臊,害怕,期待,迷茫……!

韩漠当然不明白筱倩心里在想着什么,他自然又有着自己的古怪心思。

筱倩童颜玉肤,娇小玲珑,而且天真可爱,凭心而论,这位新娘子比韩漠心中所设想的要好上很多,若说韩漠不喜欢,那是骗人的鬼话。

只是筱倩太过可爱,犹若天使下凡,更像一个水晶娃娃,这样的水晶娃娃,韩漠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去打碎她。

不过这终究是自己的妻子,天使已经落入凡间,自然也要经受凡间事的洗礼。

……

暗香弥漫,韩漠更是闻到了从筱倩身上散发出的幽香味,禁不住微微转头,向里面看过去,却只见到筱倩螓首也微微转过来,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也正看着自己。

见到韩漠看过来,筱倩急忙闭上眼睛,不敢动弹。

她那长长的睫毛闪动着,那张如玉般的童颜之上,很明显带着紧张之色。

半天没有动静,筱倩睁开眼睛,再次看到韩漠正温柔地看着自己,她本想再次将眼睛闭上,但是韩漠那柔和的笑容,并没有任何侵犯过来的意思,这让筱倩禁不住眨了眨眼睛,也看着韩漠。

“相公……你在……你在看什么?”筱倩忍不住轻声问道,不过两只小手儿依旧在锦被中拽着自己的衣角,不敢轻易动弹。

韩漠微笑道:“你猜呢?”

筱倩眨了眨眼睛,道:“我不知道!”

“我啊……在看月亮!”韩漠柔声道:“弯弯的月亮,很美……很美!”

筱倩听韩漠这样一说,顿时很为奇怪,好奇之心大起,紧张之心也就缓解了许多,奇道:“相公,床上哪里来的月亮?你又在骗人了!”

韩漠微笑道:“相公怎会骗你,不信你仔细看着我的脸,你也能看到月亮的!”

筱倩很是好奇,美丽的大眼睛盯着韩漠看了片刻,才可怜巴巴道:“相公,你骗人,我看不到……你是不是故意戏弄我的?”

韩漠轻叹道:“傻丫头,你靠近一点看,那么明显,你又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到!”

筱倩听韩漠夸自己聪明,还是很有些开心,还真是往这边靠近一些,盯着韩漠的脸儿仔细地看,而韩漠亦是凝视着筱倩那张漂亮的脸蛋,如同鉴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静静品味着。

肌肤吹弹欲破,美眸水灵清澈,最让人怦然心动的,却是那红润的小小香唇,呼吸间,香风直往韩漠的鼻子里钻。

那小小的香唇,如同修罗之花,更如同滚烫的烈焰,韩漠心中竟是一荡,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吻在了那鲜红温润的美妙香唇上。

筱倩显然是吃了一惊,呆呆地不知躲闪,任由韩漠吻在了自己的唇上。

很香,很甜,如梦幻一般!

筱倩睁大眼睛,被韩漠吻在唇上的一瞬间,她整个娇躯如同触电一样,竟是不知道如何去动弹。

她两只白嫩嫩的小手儿条件发射般护到自己的胸前。

韩漠感觉到筱倩的紧张,收回来,温柔地看着筱倩,就像没事人儿一样,笑眯眯问道:“傻丫头,你……看到月亮没有?”

筱倩水灵灵的眼眸儿闪动着,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片刻之后,才俏脸飞霞,“哎呀”叫了一声,一下子缩进锦被之中,卷缩起来。

韩漠一愣,这丫头的反应也太大了吧。

就听到筱倩在锦被之中低声道:“相公……你骗人……你欺负我……!”

她背转身子,面朝里面,韩漠微掀锦被,终于瞧见筱倩穿着雪白的亵衣,那美妙的香背曲线玲珑,真是想将被子再掀开一些,多看一些,只是怕惊着筱倩,所以一时间并没有动手,韩漠只是轻轻笑道:“相公如何骗你了?你可要和相公说清楚。”

筱倩娇躯微微颤动,低声道:“你说能看到月亮……可是……可是你……你欺负我……!”

韩漠笑道:“那好,你转过身子来,相公指给你看,月亮究竟在哪里,好不好?”

“你又骗我!”筱倩一颗心儿还在急速地跳动,浑身上下有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想转过身去,却又有些紧张,有些害怕。

“不骗你!”韩漠侧身躺着,面朝筱倩,“你转过身来,我指给你看!”

筱倩犹豫了一下,终是缓缓转过身子来,雪白的脸上依然泛着红晕,看起来还是十分的紧张,见到韩漠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筱倩微低下头,轻声道:“相公,你……你说月亮在哪里?”

“你抬起头来才知道的!”韩漠柔声道:“低下头,怎么看见!”

筱倩虽然紧张,但毕竟不是胆子小的女子,终是抬起头来,握着小拳头,低声道:“相公,你若骗我,我……我就揍你的!”

韩漠哈哈一笑,凝视着筱倩的面孔,轻声道:“眼弯如月,你的眼睛,如同月亮一般好看……而且还是两个月亮……!”

筱倩闻言,咯咯一笑,道:“相公,你净瞎说……!”不过听相公说自己的眼睛像月亮,这心儿还是有些欢喜。

她终究是女儿家,任何一个女人,都喜欢听人说自己漂亮,筱倩的美貌虽然是铁一般的事实,但是从韩漠口中说出来,自然让筱倩也是很为欢喜的。

红烛尚在燃烧,床上的一对新人一时间都是相顾无语,气氛也是极其的怪异。

“对了……!”韩漠终于打破沉寂,轻声道:“相公这两日可能要离京办差……你大概有一阵子见不到相公了!”

筱倩一愣,眨了眨眼睛,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出京办事,没几日便能回来!”韩漠轻声道:“你不必担心,等相公回来,给你带礼物!”

筱倩神情黯然下来,低声道:“相公,你出京办差……会不会很危险?”

韩漠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挑着筱倩那粉嫩***的下巴,微笑道:“放心吧,不会有危险,只是一些小事儿,你在家里等我回来!”

筱倩抿着嘴,眨着眼睛,韩漠用手指挑着她的雪颚,她也没有闪避,只是樱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看到筱倩脸上显出担忧之色,韩漠微微一笑,手指轻轻移上去,在筱倩那红润的香唇上轻轻滑动着,筱倩娇躯微微颤抖,闭上眼睛,那种紧张之色再次出现在脸上。

韩漠看着筱倩那双美眸,忽地想起一首词来,不由轻声吟道:

“波水溶溶一点清,

看花玩月忒分明。

嫣然一段撩人处,

酒后朦胧梦思莹!

梢带媚,

角传情,

鸳鸯帐里挽春风!”

筱倩出生于世家大族,琴棋书画自幼都是通学,韩漠这一首词,很是香艳,她又怎能听不出其中的意蕴,只觉得脸上发热,低声道:“相公……你……你好坏!”

韩漠嘴角带着笑意,手儿依然在筱倩光滑如瓷器般的俏脸上轻轻抚摸,轻声道:“相公……只不过是偶动诗性,却又是哪里坏了?”

“你……你就是坏!”此时夫妻二人同在锦被中,气氛暧昧无比,韩漠又吟出香艳的词儿来,让筱倩羞臊无比,那是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看着筱倩可爱中带着娇羞,韩漠更是心神荡漾,手儿下滑,拂过她光滑的脸颊,雪白的粉颈,终是轻轻搭在她的香肩之上。

筱倩闭着眼睛,抿着嘴,娇艳欲滴,那是一幅任人宰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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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一章 春夜

筱倩鬓云乱洒,乌鸦鸦的秀发散落在春枕上,等韩漠掀开锦被,就看到她两只手都是握成小拳头,很紧张地放在胸前,

腮晕潮红,羞娥凝露。

水嫩嫩的童颜上,眼儿紧闭着,那香唇儿也是紧张地抿起来,尚没有任何动作,小丫头的香腮处,竟然冒出一丝儿晶莹剔透的香汗来,那香汗在晶莹娇嫩的雪肤上划过,俏眼儿上面的长长睫毛微微闪动着,竟是极其的香艳诱人。

这与艳雪姬带给韩漠那种诱惑感觉大不相同,艳雪姬是韩漠的第一个女人,与她在一起,二人默契结合,充分地享受着那种欢愉,而且每次和艳雪姬在一起,总是让他内心升腾出一种强烈的征服感,那是要让艳雪姬浑身无力娇躯酥软方才能满足韩漠心中的欲望。

但是筱倩给予韩漠的感觉却是大大不同,没有征服之心,有的只是怜爱,而且眼前这个水晶娃娃,甚至让韩漠都不忍打破。

筱倩两只手儿紧握成小拳头,僵硬地放在胸口,更是很不自然地轻轻动着,那粉拳上也是溢出一丝香汗来。

韩漠颇有些奇怪,此时才知道,筱倩只要一紧张起来,便容易冒出香汗来,这倒也是一件奇趣的事儿。

而且就在这个时候,筱倩身上更是泛起一阵极其特的香味,那是如同茉.莉花般的香味,却又颇有些不同,韩漠忍不住凑过去,轻轻闻了闻,这才知道,那香味儿竟然是筱倩的汗香味。

她身体的汗珠儿,竟然没有多少汗味,有的只是异香味,果然是奇趣。

这一瞬间,韩漠猛地响起前世听过的那位香香公主,据说身体里总是散发出一种奇怪的香味儿,难不成筱倩也是那般的特殊身体?

灯火柔和,经粉红罗帐滤过,那粉红的火光便弥漫在罗帐之中,洒在筱倩白嫩嫩的俏脸上,如同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红雾。

韩漠轻轻伸出手,握住筱倩的一只小手儿,凑近筱倩的耳边,声音轻柔:“不要怕……相公不会吃人的……!”

筱倩呼吸有些急促,胸部上下起伏着,还是不敢睁开眼睛,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这一声似有若无,微带颤音,倒似轻轻呻吟了一下。

韩漠知道筱倩必定十分紧张,所以极其温柔,而且动作起来也十分的小心,握着筱倩的手儿,亲亲吻了一下,才凑近筱倩耳边道:“好香……!”

筱倩咬着红润的嘴唇儿,水嫩的俏脸上更是绯红。

韩漠坐起身来,回头将罗帐合上,这才转身去将锦被完全掀开,筱倩小巧玲珑的娇躯儿顿时便完全呈现在韩漠的眼前。

筱倩的身体极其玲珑,亦如同她的脸庞,那也是上天精雕细琢出来,曲线起伏,极是美妙。

只是此刻穿着雪白色的亵衣,倒是看不到春光。

韩漠重新侧躺到筱倩的身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害怕?”

筱倩咬着嘴唇,这一次却是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韩漠正笑如春风般地看着自己,急忙闭上,更是不敢说话。

韩漠知道这种事儿,还得自己主动,而且还不能操之过急,免得惊了这位小天使,日后若是产生某种恐惧来,那可是后悔莫及了。

他很轻柔地拿开筱倩放在胸口的手,那亵衣是用红绳儿打扣,共有六条小红绳儿做扣,轻轻拉着一条红绳儿的绳头,用力一拉,那红绳儿打的是活扣,很轻松地便被拉开来。

筱倩感觉到韩漠在解她的衣裳,娇躯颤抖,这一次终是睁开眼睛,带着几分可怜巴巴的神色看着韩漠,咬着香唇,终是轻声道:“相公……筱倩……筱倩怕……!”

韩漠也不急着解衣裳,轻轻将筱倩拥入怀中,柔声道:“这里只有你我,你我已是夫妻,闺房之乐是免不了的……你不必害怕,相公不会欺负你……!”

筱倩被韩漠抱在怀中,那种紧张之感反而消散不少,闻着韩漠身上散发出的男儿味道,童颜臊,玉耳红!

韩漠抱着筱倩,感觉到她稍微平复一些,手儿这才轻轻抚摸着筱倩玉背,虽然依旧有亵衣阻隔,但是韩漠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筱倩玉背的光滑。

他的手缓缓向下,终于摸到筱倩的腰肢,那儿盈盈不堪一握,极是纤细,继而向下,终是攀上了筱倩的香.臀处,两片饱满丰润的臀爿很是挺翘,而且圆润异常,轻轻一按,弹性十足。

筱倩呼吸微促,螓首贴在韩漠胸口,娇躯颤抖,那粉脸上更是火烧似地。

韩漠贴着筱倩的耳畔,轻声吟道:“

娟娟白雪绛裙笼,

无限风险屈曲中。

中原起伏隆山脉,

合身款款依帘栊。

水骨嫩,

玉山隆,

风流偏胜枕边红!”

筱倩俏脸贴着韩漠的胸口,粉拳却是轻轻捶打韩漠几下,娇涩无比:“相公……你又……你又使坏……!”

这一首词,那是更为香艳,点到筱倩的香.臀,怎教她不羞涩。

韩漠心中却是很为得意,在床底之间还能这般淡定地吟出香艳的词儿来,自己还真是一个大大的人才,只怕那些自号“风流才子”的人物是大大不如了。

他知道这般一来,筱倩的紧张情绪必定大大消减,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

在筱倩丰润挺翘的香.臀上揉捏了片刻,韩漠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开始有些火热,不由继续去解筱倩的衣裳。

他记忆力惊人,方才已经瞧出那些红绳儿在哪里,此时不必去看,只靠手去摸索,竟是将剩下的红绳儿全都解了开来。

等到褪下筱倩的上面亵衣,里面便是真丝肚兜,光滑入手,如同肌肤一般。

韩漠微回身看了看,这才看到,那是一条粉色的小肚兜,上面更是绣着戏水鸳鸯,栩栩如生,肚兜上面,微微隆起,显然是被内里的玉.乳撑起来。

韩漠伸出一只手指,在那突起的地方轻轻滑动,筱倩娇躯战栗,再一次闭上美丽的大眼睛,却是任由韩漠的手指头在她的那处滑动,毕竟是黄花处子,只是片刻间,肚兜更是迅速隆起,两点清晰地印在了肚兜之上,一目了然。

韩漠的手在胸部处轻轻滑动,随之往下,隔着肚兜摩挲筱倩平坦的小腹,看着筱倩的俏脸,那雪白的娇颜上,此时红白相映,更有趣的是,珍珠般的晶莹香汗,正在筱倩的水嫩脸庞上滚动着。

当解开带子,掀开那粉红的肚兜儿,顿时白光耀眼,筱倩精美的上身已经裸露出来,身子上的皮肤竟是比脸庞更白,白白的炫目,白的刺眼,肌肤水嫩的几乎都能看到血脉的纹路,胸口那一对椒.乳并不硕大,却也不小,圆圆润润,如同两个包子,象牙般细腻,瓷器般光滑,更是雪白白嫩,随着筱倩的呼吸,上下起伏着,那两点眼红,极是清淡,如同两颗红宝石,鲜美的让人心碎。

韩漠看到,竟是有些发呆,艳雪姬的硕大丰满,固然充满了诱惑,但是筱倩的精致,已是给人一种极美的享受。

果真是上天制造的艺术品,没有一丝瑕疵,完美到极致。

韩漠忍不住伸出手,极尽温柔地轻轻握住,那一瞬间,非但筱倩全身颤抖,就是韩漠,一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感。

筱倩扬起面颊,感受着他火辣辣的目光,面目一阵阵的发烫,红樱桃般的小嘴微微开阖,似是在诉说着心中的难受。面对如此美景,韩漠再也忍受不住,猛一低头,便吻上了那两瓣鲜红甜美的樱唇。

小妮子的口中带着淡淡的芝花芳香,似是诱人的糕点,韩漠贪婪地吸吮.着她如花瓣般娇嫩的双唇,只觉柔软而又滑腻,他早已是此中老手,挑开那紧闭的玉齿,寻着那娇怯的丁香小舌头轻轻一吸吮,几丝清淡甜美的香津,点点滴滴,沁入心脾,手更是没有歇着,轻轻揉捏雪团,如同身在天堂一般。

很快,韩漠的双手便往下移,先是抱着筱倩柳腰,随即便捧住了筱倩两片香腻的臀爿。

“哦――”筱倩一声娇.呼,眉头轻蹙,整齐洁白的银牙咬住鲜红的小口。娇.喘吁吁,莲香轻吐。她脸上浮起淡淡的粉红,媚眼儿如丝,似开似阖。浓浓的春意在体内弥漫开来。感觉那又作怪的大手在自己小臀上轻轻揉捏,那火热的感觉透过肌肤传入体内。筱倩全身上下便似着了火般的燃烧,盈盈仅堪一握的纤腰不自觉地轻轻扭动。鼻中发出无意识的呜声,似是挣扎,更似是在挑逗。

韩漠单掌用劲,将那两瓣柔软的香.臀紧紧挤在一起,筱倩鼻中轻“呜”了一声,修长雪白的脖子高高扬起,鼻息里喷出的火热气息打在他脸上,娇躯越发变得滚烫。她早已忘了挣扎,修长的手臂紧紧抱住韩漠的身体,沉浸在男女相悦的欢愉里。

韩漠明白筱倩是处子之身,这调情要老道,可是手上的劲儿和动作却要轻柔,在激吻中很有技巧地挑动着筱倩的敏感区,更是不知不觉中褪下筱倩身上最后一片衣裳。

粉红的丝帐轻轻垂下,将那秀榻渲染得宁静温馨。粉榻之上的丝质被褥光洁新鲜,一尘不染。

眼前的小.美人,面如敷粉,玉体横陈,一身欺霜胜雪的白嫩胴.体,数不尽的峰峦美景,颤巍巍的玉.峰傲然挺立,峰顶蓓蕾嫣红娇艳,闪着诱人的光泽,慑人心魄。两条粉嫩油腻的修长玉腿紧紧缠起,遮住那最后一缕春光。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妩媚之极,诱人之极。

筱倩香汗在娇躯上滚动,愈发增添别样的诱惑,她眼眸儿微微睁开一条缝隙,感受到韩漠那火辣的侵略目光,不由呼吸急促,脸上那抹艳,越发的瑰丽起来。

韩漠鼻息急促,双手轻轻抚摸上她那修长而又浑.圆坚实的双腿,缓缓往她大腿内侧而去。如玉般光滑细腻的感觉,顿时传遍心底,带着浓郁的芬芳,让人沉醉。

男女一旦进入状态,便会浑然忘我,也就没了许多的顾忌和紧张。

“啊,相公……!”筱倩美目半闭,感受那火热的大手压住了自己小手,正要攻开最后一道防线,她紧紧地抓着那一对鸳鸯枕,秀眉微蹙,忍不住轻轻呼叫起来,美妙绝伦的胴.体下意识地摆动着,发出荡人心魄的呻吟。她似是跳进了火堆里,浑身滚烫,一股清泉顺流而下,舒润了双腿间。

韩漠吻上她鲜艳的小.唇,在她丰挺的酥胸一阵流连,轻轻挤压,任那椒.乳在手里变幻着形状,染上一层秀丽的颜色。

筱倩娇躯发.颤,一双秀目差点喷出火来,身体轻轻弓起,紧紧迎合着相公的动作,檀口娇.喘连连,燃烧的春.情,早已让她放弃了所有矜持。

她是处子,未经男女之事,所以动作很生疏,完全发自自然反应,而这种清纯的自然反应动作,更能引起男人的欲望。

韩漠引导着筱倩慢慢进入状况,房内纯情弥漫,说不出的幽静。

“相公……1”筱倩一声惊呼,却是韩漠双手将她翻转过来背对着他,那双魔手在她柔软细腻的臀.瓣上揉捏搓捻。

这般天真烂漫的女子,哪曾被这样亵玩过,筱倩脸上像着了火,瘫软如泥轻趴在床上,韩漠紧贴她股臀,抱她在胸前道:“筱倩,我来了――”。

轻轻一挺,火热的肉枪便已贯穿这天使的身体,一朵鲜艳的小花,盛开在洁白的丝巾上。

韩漠怜惜筱倩,轻抽款送,说不出的温柔甜蜜,郎情妾意,尔侬我侬,筱倩更是心甘情愿地承受着韩漠的冲击,虽然一开始有些疼痛,但是在韩漠颇有技巧的引导下,很快就尝到了男欢女爱的甜蜜之味,心中甜蜜幸福,而筱倩雪白娇躯上那珍珠般的香汗珠儿,更是为房事增添无穷乐趣!

灯火静幽,屋内洋溢着肉体撞击声和呢喃的呻吟声,当真是羞煞旁人!

芙蓉帐暖,被翻红浪,在一波又一波的欢愉中,筱倩紧紧缠绕在相公身上,完成了从少女向女人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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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二章 黑丝甲

韩漠怜爱筱倩,又是第一遭,自然是百般怜爱,不敢太过激烈,行房之后,便是抱着她小巧玲珑的雪白身子安抚着,筱倩脸孔贴在韩漠的胸口,想到方才那羞人的场景,那是不敢看韩漠一眼,一对新人便这般相拥而眠。

次日醒来,韩漠却感觉自己的胸口湿漉漉的,很是奇怪,筱倩依然是在自己怀中,身体火热,柔如锦缎,只是轻轻颤抖着。

韩漠伸手轻轻挑起筱倩的粉颚,却见到小丫头那张可爱无比的脸上,此时却是泪眼婆娑,眼圈儿甚至有些泛红,梨花带雨,更是美貌无比。

自己胸前却是泪水沾上,所以才湿漉漉一片。

“怎么了?”韩漠吃了一惊,急忙道:“筱倩,你……你怎么哭了?”

筱倩可怜巴巴地看着韩漠,咬着红唇,却没有说话。

韩漠被她这一哭,弄得莫名其妙,轻抱着她,凑近过去,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柔声道:“傻丫头,是不是……是不是相公伤到你了?”

筱倩这才哽咽道:“相公……你……你是大坏蛋……!”

韩漠轻轻抚摸着筱倩光滑腻手的玉背,轻声道:“相公怎么坏了,让我的筱倩这样委屈?”

“你……你就是坏蛋!”筱倩委屈道:“你说不欺负我,可是……可是你说话不算话,你……你……!”说到这里,泪珠儿还是往下滚落,一只小粉拳已经打在韩漠的胸口。

韩漠怜爱无比,抓着她的小粉拳,柔声道:“是相公的错,筱倩不生气,相公以后会很小心很小心,好不好?”

筱倩鼓着香腮,似乎有些生气,但是看到韩漠一脸柔情,终是道:“相公……你说今日要回门去见奶奶,可是……可是我去不了了!”

“为什么?”韩漠奇道。

筱倩委屈道:“我……我疼……!”说到这里,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又是泪珠儿从眼睑滚落出来。

韩漠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她的意思,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禁莞尔,凑近过去,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筱倩先是蹙着眉头,随即展开,有些不相信地问道:“真……真的吗?相公你没有骗我?真的可以下地吗?”

韩漠握着她小手,道:“相公不骗你,不信你等一下试一试!”

筱倩想了想,随即作出凶巴巴的样子,睁大水灵灵的眼睛,“相公,你要是骗我,筱倩就真的打你,你求饶也不放你!”

她脸颊上泪痕未干,又做出这番凶恶之态,当真是妙颜如月,娇俏可爱。

等到慧娘和云茜过来,二人已经起身,按照燕国的风俗,今日则是要回门看望,所以韩夫人早就令人准备了回门礼。

夫妻二人又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金童玉女,也不必多说,只是筱倩初为人妇,经过雨露灌溉,不自然间就多了妇人的气息。

慧娘是过来人,看到筱倩的模样,自然知道二人已经圆房,服饰筱倩时,少不得耳语一番。

筱倩行房过后,心中本来还是害怕不已,但是慧娘一番劝导解释,小丫头才松了心,明白每个女人都是那般样子。

用过早餐,韩漠骑马,筱倩坐马车,慧娘和云茜跟着,又领着十多名仆从带着回门礼赶到了范府。

这边早就得到了消息,范府上下也都在大门前等候着,见到队伍过来,范夫人亲自带着府中上下出门相迎,韩漠急忙下马上前见过岳母,那边筱倩下来,一众人等都簇拥着一对新人进了范府之内。

奉上回门礼,和范夫人说了阵子家常话,才知道今日早朝,范云傲一大早便进宫去了,韩漠心知是为了这次庆使前来的事儿,也不多说。

筱倩拉着母亲的手,母女少不得有许多话儿说,片刻后,便有下人过来禀道:“老太君在那边等着小姐姑爷,问怎么还没到!”

筱倩吐了吐舌头,咯咯笑道:“再不过去,奶奶便要拿着拐杖打人了!”也不耽搁,在母亲的陪同下,与韩漠一起到了老太君所住的慈亲斋。

尚没有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老太君的催促声:“丫头怎么还没过来?再派人过去催催。这丫头,嫁了人就把我这老婆子给忘记了,等她过来,老身是要好好教训一下!”

又响起丫鬟的笑声:“只怕小姐回来,老太君又舍不得责罚了!”

筱倩听到老太君声音,欢喜得很,三两步就进了去,咯咯笑起来:“奶奶,你说要责罚谁?”

老太君正等得焦急,看到筱倩进来,故意沉下脸来,“谁不念着老身,老身就责罚谁……没良心的小丫头,嫁了人,回门来也不知道早早过来。”

筱倩咯咯笑着,上前去,“奶奶,别生气了,筱倩不是来了吗?还给你带了好多礼物!”

老太君看到筱倩娇俏的模样,这才笑起来,拿着拐杖在筱倩的身上轻轻碰了一下,笑骂道:“原来还知道有我这个老太婆在这里啊……!”

韩漠已经上前去,恭恭敬敬跪下,叩见道:“老太君在上,孙女婿韩漠给你叩头了!”

筱倩也知道规矩,急忙过去,在韩漠身边一起跪下,恭恭敬敬给老太君叩了几个头,老太君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看着眼前一对璧人,心中却是十分的欢喜,吩咐左右:“快拉他们起来,尽到礼儿就是!”

当即两边下人急忙扶起韩漠夫妇,老太君慈爱地笑着,伸出手来,两人急忙上前,一人握住老太君一只手。

老太君打量韩漠一番,才笑道:“孙女婿,筱倩是老身的宝贝,如今交给了你,你可要好好待她,要不然,老身可是要为她做主的!”

韩漠微笑道:“老太君放心,孙女婿一定好好地照顾筱倩,不让她受委屈!”

“那就好!”老太君叹了口气:“人生如白驹过隙,看着你们这般样子,老身倒是想起我那年轻时候的事儿……人这一辈子,好好过日子,平安便是福!”她看着筱倩,柔声道:“孩子,以后都和和美美的,不要使性儿……是了,早些给老身生出一个曾孙儿来……!”

先前脸一红,摇着老太君的手臂嗔道:“奶奶,你又胡说了……!”

老太君呵呵笑道:“怎是胡说?嫁了人,总要生出个大胖小子来……要是你们韩家愿意,趁老身还有把力气,让老身照顾我那曾孙儿都是乐意的!”

筱倩见老太君越扯愈远,脸儿飞霞,看了韩漠一眼,只见韩漠神情柔和,那张清俊的脸上只是笑着,顿时便又摇着老太君的手臂,“奶奶,不许说,不许说!”

老太君慈祥地笑着,向旁边吩咐道:“把那东西拿过来!”随即向韩漠道:“孙女婿,你们回门看老身,老身总要给我孙女婿备上一份礼物,那可是筱倩一出世,老身就备着的!”

韩漠倒是有些好奇,听老太君这样说,那礼物显然很是贵重,却不知什么样的珍贵礼物。

很快,一名丫鬟便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只四四方方的玉瓷箱子过来,箱子并不大,但是却很精致,摆放到老太君旁边的桌子上。

筱倩美丽的大眼睛眨了眨,如同星辰闪耀,好奇道:“奶奶,那是什么啊?我怎么没见过啊?”

老太君笑道:“这是打你一出世的时候,奶奶就收藏起来的,十多年来,可是从无人见过。奶奶就是等着今天,将它交给我的孙女婿!”

老人家竟是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玉瓷箱子的金锁,打开箱子来,向韩漠笑道:“你且看看,是否合你之意!”

韩漠看了一眼,只见里面黑乎乎的一团,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何物。

老太君微笑道:“你拿出来看看!”

韩漠这才伸手过去,从里面取出那件礼物,入手竟然是异常的轻柔,如同羽毛一般,取了出来,轻轻一抖,竟然是一件浑体漆黑的马夹。

这马夹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如同羽毛般轻柔,更是泛着油亮的黑色光芒,极是是在青天白日,那光芒也毫不逊色。

筱倩睁大眼睛,一脸好奇,摇着老太君手臂道:“奶奶,这是什么?好奇怪的衣裳!”

老太君含笑道:“小丫头,这可是宝物,那是你爷爷当年留下来的,当初也不知道你爷爷是从何处得来,共有两件,一件在你父亲身上,另一件一直是你爷爷穿着,你爷爷去世后,这件衣裳也就被我保存下来,一直存放到今天,再无第二个人穿过!”

韩漠仔细打量着这轻柔的衣裳,虽然一时看不出其中门道,但是心里却隐隐觉得,老太君所说绝非虚言,这定然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筱倩上来捏了捏黑色衣裳,就是瞧不出这衣裳宝贝在哪里,只能问道:“奶奶,你说它是宝贝,它有什么好的啊?我看只是一件普通的衣裳罢了!”

老太君伸手在筱倩水嫩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呵呵笑道:“小丫头哪里有眼光识得宝物的妙处。”看着黑色衣裳,才缓缓道:“这是一件宝甲,有个名儿叫什么黑丝甲,穿在身上,虽不至于能够挡住所有的刀枪,但是普通的兵器,那是难以穿透此宝甲……暗箭伤人的把戏,有了这件宝甲,总是多了一层防备!”

韩漠闻言,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如此轻柔的黑色衣裳,竟然是一件护身宝甲。

老太君说起来虽然轻巧,但是韩漠却知道,其中的妙用,只怕远非如此,所谓的“普通兵器无法穿透”,那就等于这世间上百分之就是以上的武器难以穿透宝甲伤及肌肤。

与敌对战,胜负有时候仅是一瞬间,宝甲只需挡敌一击,韩漠便可以占据绝对主动,从而击杀敌人。

“老太君,这……这礼物太珍贵了!”韩漠忍不住道:“我……我怎能受得起?”

老太君摆手道:“你也莫以为老身是为了你。筱倩是老身的掌上明珠,老身将她交给你,那是要你好好保护她……你要保护她,总要先保护好自己才成!”

韩漠知道这是老太君一番苦心,不再推辞,恭敬道:“谢老太君!”

这里温情融融,可是在燕国朝堂上,此刻却是一场火药味弥漫的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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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三章 抉择之争

太平殿之上,气氛异常的诡异,皇帝并没有立刻宣召庆使来见,而是先在朝堂上询问众臣应对之法,虽然皇帝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但是在作出最终的决定之前,朝中官员的意见----特别是那几位世家巨头的意见是一定要明白的。

如同往日一样,几位世家巨头自然不会立刻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是那些附属官员上前来你争我辩,朝堂上的争论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泼皮吵架,肃穆威严的太平殿上,却并没有威严的气息。

皇帝坐在龙座上,冷眼旁观,看着臣子们口沫横飞地辩论着,他却神情淡定,只是偶尔间从眼眸子划过别人难以察觉的厌恶之色。

世家巨头们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看着场中的争论,他们必须要理清思路,因为他们很清楚,等到这帮小角色争论的差不多的时候,就该他们这些人上场了。

果然,许久之后,龙座上的皇帝咳嗽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并不重,口沫横飞的臣子们并没有立刻停止争吵。

“肃静!”执事太监如同往常一样,打断臣子们的争论。

争论的双方顿时都齐齐跪下,不敢再言。

皇帝挥挥手,示意众臣归列,这才淡淡道:“太师,庆使如今就在四通馆,我大燕该如何去谈,太师可有计较?”

萧太师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着皇帝行了一礼,才恭敬道:“回禀圣上,庆使来朝,事关重大。先帝在时,魏庆亦曾大动干戈,那一次我大燕与庆国签订协议,两国互不攻伐,也正因如此,庆国才能保土卫疆……当年庆国为达成协议,奉送大批的财物,只不过……那批财物虽然丰厚,却并未让我燕国真的强大起来……!”

朝臣们都是寂静无声,听着萧太师奏事。

“父皇当年与庆国协议达成,那么近日面临同样的问题,是否还与庆国商谈?”皇帝缓缓道:“太师,依你之见,咱们该不该与庆国人达成协议?”

萧太师咳嗽几声,看起来显得老态龙钟,慢条斯理地道:“回禀圣上,今日之势,与当年情势大不相同!”顿了顿,才继续道:“当年魏国国力并不能与今日相比,这十几年来,魏国人秣兵厉马,养精蓄锐,而且大肆鼓倡生育,人口剧增,整整一代人,那是经过了严格的军事训练,换句话说,今日燕国的精兵强将,比之当年,那又是胜出许多,西魏手中,那是真正有着一支虎狼之师啊……反观庆国,骄奢淫靡,不思进取,国力比之当年,那是大不相同,依老臣之见,这一次魏国突然陈兵边关,那是有着充分的准备,一旦开战,庆国人十有八九是抵挡不住的!”

皇帝微皱眉头,淡淡道:“太师的意思,朕还没有听懂!”

萧太师苍老的声音缓缓道:“圣上,该如何抉择,其实也很简单,根本取决之道,便是看与谁合作才能让我大燕得到更多的益处!”

皇帝“哦”了一声,不动声色道:“却不知太师觉得与哪方谈判才会对我大燕有益?”

萧太师左右看了看,才缓缓道:“我大燕立国近百年,百年来多受庆国侵犯,大小战争也是不下几十次,无数将士忠骨埋边疆。只是近二十年来,我大燕国力日盛,庆国则是日衰,我边关将士三军用命,是以庆国人不敢侵犯过来。”顿了一下,咳嗽两声,才缓缓道:“前朝末帝昏庸无道,天下四分,战乱频发,我大燕燕武皇帝英明神武,建东方霸业,其志更是以此为根基,雄图四方,一统天下,集天下万民于我大燕国之统……!”

朝中众臣闻言,即使不是萧家一党,却也有许多人微微颔首。

当年齐国动乱,群雄四起,天下纷争,就宛若回到了汉灭之后的三国时期,最终天下四分,前晋余族在西边称雄,建立了西魏国,而齐国皇族外戚乘势在齐国的首都发动宫廷政变,篡夺皇权,去齐号以庆代之,风国蛮夷不服教化,独处南方,而燕武王则是联合各大世家,占据东方之地,建大燕国。

除了风国因为国小兵弱,并无太大野心之外,其他三国,自然都是野心勃勃。

庆国自不必说,地大物博,而且取齐代之,自认为这天下当属庆国之土,魏燕两国在庆国人的眼中,终究非正统之国,虽然庆国一直以来也想着灭魏霸燕,但是这两国实力雄厚,而且庆国朝堂内耗不断,更加上国人尚文不尚武,所以只能是有心而无力。

魏国更不必说,那更是以晋国后裔自居,自认才是国之正统,一直以来企图复辟晋国,连齐国都曾是都不是他们眼中的正统,就更别说通过宫廷政变建立的庆国,也正因如此,魏国人素来都是秣兵厉马,尚武之风大盛,那没有一日不是想着恢复晋国的雄风。

若说庆国和魏国都是自认为有正统之位,燕国人倒是没这样的想法。

燕武王那本是齐国时代的东部官员,齐国外戚李氏一族发动政变之后,燕武王当即大手一挥,誓师讨贼,最终聚集九大世家之力,霸据东方,成就霸业。

燕武王在世时,那亦曾说的十分清楚,国君昏庸,民不聊生之际,改朝换代那亦是天经地义之事,这天下间没有谁是真正的正统,所谓的正统,那就看谁能得民心,谁能占天下而已。

燕武王当年的志向,那自然是要以东方燕国为根基,励精图治,一步步蚕食他国,最终一统四海君临天下!

只不过燕武王壮志未酬,终其一生,此志亦没有达成。

后继之君忙于应对国内势力,更是没有精力扩张版图,就如庆国一样,四国分立,想要一统,时机未到,只能是有心无力。

此时萧太师掷地有声地在朝堂上提到当年燕武皇帝的雄风,众臣顿时都精神起来。

只是其他几位世家巨头的眼中显出怪异的神色,萧太师突然如此慷慨激扬地陈述燕国大略,这让几位巨头敏锐地感觉到,老狐狸又在玩花样了。

等到众臣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萧太师才沉声道:“圣上,但是自立国至今,我大燕国不但没有达成燕武皇帝所愿,反是寸土未进……!”说到这里,长叹道:“此非我大燕不思进取,只是天下之势非比寻常,要进一寸,实在是极困难的事情!”

皇帝眉头微蹙,淡淡问道:“不到万一,不擅起刀兵,这也是先祖留下的遗训。我大燕国百年来励精图治,国泰民安,至若增疆扩土……!”说到这里,皇帝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心中冷笑:“若不是你们这帮世家野心勃勃,国内不稳,朕早便率军征杀四方了!”

萧太师立刻道:“圣上,平定天下,一统四海,那是我大燕必尽之责,只是一直以来寻不到战机而已……如今魏庆之争,却是为我们大燕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皇帝皱眉道:“太师的意思是……?”

萧太师声音一提,中气十足,已无方才老态龙钟之态,一字一句道:“联手魏国,铲平庆国,再徐图之!”

萧太师此言一出,倒有不少官员都是颇有些吃惊,毕竟当年与庆国达成过协议,在大多数官员的潜意识中,此次自然是要与庆国人谈判,然后获取巨大的财物报酬。

萧太师猛地说要与魏国人联手,就等于将大多数官员那种潜意识击垮,所以都吃惊起来。

“联手魏国?”皇帝眼眸子划过冷厉的光芒。

萧太师肃然道:“不错,魏国兵强马壮,自西向东攻入,我大燕整军备战,自东部往西部进攻,两国夹击,庆国便是有天大的能耐,那也是抵挡不住。此一战后,我大燕必能占下无数土地城池,天下格局,也将大大改变,四国分立之势一旦破除,那对我大燕一统四海将有大大益处,而圣上亦可早日君临四海,号令天下!”顿了顿,沉声道:“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还请圣上裁决!”

皇帝皱着眉头,四下里扫了一遍,见到大多数的官员都是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那几名世家巨头,却都是神情淡定,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间却是看不出他们心中究竟是怎样一个想法。

此时却有一名官员出列附和道:“启奏圣上,太师所言,实乃金玉良言。我大燕霸据东方,若不趁机攻入庆国,一等庆国抵住魏国,那么再想对庆国动手,那却是难觅良机了。而且就算魏国人攻入庆国腹地,以庆国的国力,魏国人却未必能够攻下庆国的辽阔疆域,到时候魏国攻城略地坐大,而我燕国所得只是庆国区区财物,未能趁机扩张领土,到时候后悔也是来不及的!”

不少臣子闻听这番话,竟是情不自禁地颔首。

皇帝微握拳头,沉声道:“诸位爱卿,都是太师这样的意思吗?”

“太师之言所颇有道理,但是臣不敢苟同!”朝堂中响起一个声音,一人从队列中出来,淡然反驳道:“联魏攻庆,万万不可!”

第四九四章 各怀心机

萧太师在朝堂上显得义正词严,他一番话说出来,再加上有人附和,倒是让许多臣子都觉得所言非虚,只觉得这一次还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应该与魏国联手攻庆,占下庆国大大的土地来。

韩玄道自然看出朝堂上的氛围不对,这个时候,自然是要站出来争辩。

萧太师见到韩玄道出来,不动声色,这显然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反倒是皇帝嘴角划过一丝难以察觉到的笑意,问道:“韩爱卿,联魏攻庆,扩土增疆,又有何不可?”

韩玄道瞥了萧太师一眼,才恭敬道:“回禀圣上,太师所说我大燕要雄霸天下,一统四海,此言臣是深表赞同的。但是……臣以为,即使魏庆开战,依然不是我大燕的最佳良机!”

萧太师淡淡一笑,道:“韩大人,却不知你有何见解?”

韩玄道缓缓道:“刀兵之争,乃是国之大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启刀兵之争。而且,若要发兵,必定要钱粮充足,整备齐全……臣管理户部,账目齐全,钱粮装备,并不足以支撑一场大战……而且大战一起,便深陷泥足,战场风云变幻,谁也不知道战事何时能结束,或许一个月两个月,又或许一年两年,我大燕之国库,虽可保百姓安居乐业,却无力保障常年战事!”

萧太师冷笑道:“韩大人,据老夫所知,宜春贺家图谋造反,诛除贺族之后,从八卦困得到的钱粮装备全都纳入了国库,除此之外,贺家在宜春的财产以及在京的财产全都冲没,也纳入了户部之中,贺族的财富,那可不是小数目。”

韩玄道神色不变,立刻道:“太师只怕忘记了,贺族财产纳入户部不假,但是宜春的灾后重建以及抗洪款项,那数目比之贺族的财富更大。十几万百姓要重新安顿,还要耕种,为疏通河道,挖沟修渠,那银子如同水一般从户部拔出去,而且大常江江堤据说还不稳固,工部尚书萧怀金萧尚书更是几番催促我户部拨银子下去修筑加固大常江江堤……太师,此事萧尚书难不成没有向你禀告?”

萧太师淡然笑道:“韩大人,你这话我便听不懂了,难不成我堂堂大燕,就连出兵一场也是做不到吗?想当年燕武皇帝只靠三百盔甲起兵,照样打下了大大的疆域,立国大燕……如今我大燕坐拥六郡,千万子民,却连出兵一场也办不到,这岂不是荒谬无比?韩大人,你以此为借口,究竟是不想战,还是不敢战?”

满朝文武官员都是眼睁睁地看着二人在朝堂上唇枪舌战,这种时候,普通官员自然不敢上前来插言,这已是巨头的对峙,真要有人敢上前插言,除非其他几大世家巨头,否则一句话有失,那可是有性命之忧。

所以宽阔巍峨的太平殿中,萧太师与韩玄道针锋相对,这亦是这么多年来,韩玄道第一次敢于这般和萧太师当朝辩论。

虽然往日里也曾有过异议,但是这般火药味十足的对峙,却是头一次。

一时间群臣心中终于明白,如今的韩家,已经今非昔比,再不是那个蜗居在东海畔,在朝堂上委曲求全的世家大族了。

韩族现在已经上了台面,已经开始寸土不让地为自己的势力争取利益。

萧太师犀利的问题,并没有让韩玄道有丝毫变色,他只是很平静地道:“太师问下官是不敢还是不想,若真要下官回答,那我是既不想也不敢。为我燕国前途,下官不想战,看我户部钱粮装备,下官不敢战。战事一起,生灵涂炭,一旦有失,伤我国本,更会搓我大燕锐气。我大燕立国近百年来,励精图治,能有今日之百姓安定,实属不易,大战一开,举国陷入战事,兵家无必胜之理,战后对我大燕有利有弊,实难预测。魏国人陈兵边关,那是精心准备十多年,一心想战,兵备极是充分,我大燕要一时之间便匆促与魏国联手攻庆,其后果,诸位同僚可曾想过?”

皇帝抚着颚下青须,看着韩玄道问道:“韩爱卿的意思,是不该与魏国人联手,当与庆国人谈判?”

韩玄道上前两步,拱手道:“圣上,古往今来,若战,必定是对己方有利方可战。太师要想扩土增疆,平定天下,此亦是我大燕每一位子民心中都期盼的事情。但是若是在此时发兵,除非内外得益,否则绝不可战。臣自打魏庆陈兵,就曾想过,思虑再三,终是觉得在此时联魏攻庆,无论内外,对我大燕都是绝无益处!”

萧太师神色不变,只是抚须笑道:“老夫倒想听听韩大人有何见解?”

“内不宜,臣刚才说过,兵备不整,钱粮装备不足,更加上大常江水患刚平,尚有各地城守军的饷银……使用银钱的地方甚多,而且各地催银的文书也是一道道涌入户部。一旦户部本就不多的银钱用于军备,不往各地拨银,诸多事儿便停滞下来,免不得引起民怨,到那时候,后方不稳,又怎能发兵攻庆?”韩玄道神色严峻,高声道:“外不宜,则是一旦发兵攻庆,我大燕与庆国势必成为死敌,长远计,对我大燕绝无益处!”

这个时候,兵部尚书范云傲终于出来,“启奏圣上,韩大人所言,言之有理。魏国攻庆,以庆国之国力,虽然未必能抵挡得住,但也绝不至于轻易被西魏灭国。我大燕若真是出兵联魏攻庆,或能打下一郡两郡,但是此后却要面对极为严峻的形势。”顿了顿,缓缓道:“十多年前,与庆国达成互不侵犯协定之后,这十多年来,庆我双方虽然在边界时有小摩擦,但却从无大战事,也正因如此,我燕国才会无边关之险,百姓安居。但是一旦联魏攻庆,与庆国成为死敌,那么只要庆国不灭,我燕国边疆再无宁日……最紧要的是,魏国会趁机壮大,我们非但要抵挡庆国的报复,还要因为与魏国联手而坐视魏国人扩土增疆,成为我大燕最大的威胁。魏国人狼子野心,一旦得势,必定会将矛头对准我大燕,到了那个时候,我燕国要同时面对西魏恶狼和庆国的报复……只为与魏国联手夺下一两郡,日后却要面对两国共同攻伐,诸位同僚自问到时候我大燕能够抵挡得住吗?”

范云傲是兵部尚书,他的分析,自然是从兵家所想出发。

韩玄道和范云傲前后一分析,朝臣们顿时只觉得他们有说得十分有理,如果只是为攻伐下庆国的一两郡,便与魏国联手,而与庆国成死敌,那么燕国将会处于危险的境地,一旦到时候庆国为了报复燕国,反过头去与魏国联手攻燕,燕国到时候失去的可就不是一郡两郡的事情了。

风云变幻,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燕国能够在中原大地屹立百年,固然是国力深厚,有着不弱的实力,但是从客观因素来说,那也是因为所处的地方未与魏国接壤,从而避免受到好战的魏国人侵扰。而庆国则要时刻面临着魏国人的攻击,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到了西线用来应对西魏,更加上庆国国民尚文不尚武,不似魏国那般穷兵黩武,无论从战略角度还是民风性情上来说,庆国人是愿意在庆燕的边境线上,尽量保持着和平的态势,这也让燕国很少出现大规模的战事。

不过庆国绝非畏惧燕国,而且庆国人骨子里就是带着优越感,自认是中原文化之源,是真正的礼仪之邦,天下正统之国。

燕国若真是联魏攻庆,一旦未能击垮庆国,以庆国人的高傲尊严,必定会对燕国进行报复。

朝臣们一想到未来有可能魏庆联手攻燕,那心里顿时便突突起来。

皇帝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圣上!”韩玄道再次拱手道:“此番若是与庆国谈判成功,得到他们大批的财物算不的什么,但是对我燕国争霸天下的战略,却是有着不小的好处!”

“哦?”皇帝抚须道:“韩爱卿,有何好处?”

韩玄道回道:“回禀圣上,庆国国力,不容小觑,魏国穷十多年精力,秣兵厉马,数万铁骑陈兵边关,这两国如今是各出精锐,依臣之见,此番对战,应比十几年前那场大战更为激烈……对于两国的耗损,也势必比当年更胜……这一场大战,恐怕不是十天半月便会结束,甚至要拖上一年两年,对于魏庆两国的国力消耗,那定然是不小的。我大燕趁这两年,坐山观虎斗,广积粮草,加强军备,等到他两国消耗疲软之时,再做决策,这才是上道之策!”

韩玄道说完,顿时便有不少朝臣出列附议。

萧太师苍老的声音哈哈笑起来,那怪异的笑声,竟是让朝堂上的气氛更为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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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五章 一笑藏千刀

萧太师忽然间笑起来,倒是让众臣有些吃惊,皇帝微皱眉头,沉声道:“太师为何发笑?”

萧太师敛起笑容,拱了拱手,长叹一声,才道:“想当年燕武皇帝何其霸气,麾下战将又何等的威猛,当年东部六郡,齐军无数,燕武皇帝凭借三百铁骑,斗志昂扬,所向披靡,这才打下了大燕国的大好山河。沧海桑田,百年时光,却让我大燕国臣子们的心变得怯懦了,前怕狼后怕虎,任由这大好良机白白错失,老夫心中实在是伤痛啊!”

他这番话说的很是直白,不少官员脸上豁然变色。

萧太师冷冷一笑,继续道:“常言道,居安思危,如今我大燕国泰民安,身为朝中百官,更当思虑危亡,怎可因为安泰生活,便斗志消沉,前怕狼后怕虎?今魏国陈兵边关,数万铁骑枕戈待旦,我大燕将士亦是勇猛善战,两国合力,前后夹击,怎能不将庆国诛灭?耗费钱粮,兵之常事,目的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疆域,更多的钱粮,更是为了一统天下,四海承平。一旦灭庆,便与魏国东西对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是比之如今安居东方,进图艰难总要强出许多!”

今日朝堂上,几位世家巨头都是各有道理,臣子们却也都是茫然的很,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抉择。

两派势力声情并茂,义正词严,但是各人心思各人知,究竟是为哪般才做出如此的抉择,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朝中那些聪明的臣子,也是能够略略揣摩出一二来。

从头至尾,吏部尚书苏观涯都是神情淡定,不发一言,而皇帝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看了苏观涯一眼,才缓缓道:“苏爱卿,太师有太师的意思,韩爱卿有韩爱卿的计较,却不知你又有何见解?”

苏观涯出列拱手道:“回禀圣上,臣并无太多见解,一切全凭圣上示下!”

皇帝淡淡笑道:“苏爱卿,此时关乎我大燕国运,事非寻常,你乃内阁重臣,总是要说说自己的看法,朕很想知道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苏观涯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道:“圣上,无论何样的抉择,对我大燕来说,都是有利有弊。臣觉得,在作出决定之前,不妨先看看魏庆两国各自会拿出什么样的筹码来。如今的局势,他们各自也是很为清楚,想要与我大燕达成协议,自然也有拿出十足的诚意来。在魏国使臣到达之前,我们倒也不急于作出决定来,等到魏国人也到了,我们分头派人与他们谈判,借力打力,只怕我们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顿了顿,才微微一笑,道:“太师有一句话,倒是说到微臣的心坎上,那便是与谁联手所获得的益处最多,我大燕便与谁联合!在魏使尚未抵达之前,我们并不知道他们都会开出什么价码,所以我们也就不急于做出决定!”

鸿胪寺卿苏仙石也在朝上,自家家主这般说,他本不想插嘴,但是仔细想了想,终是出列询问:“苏尚书,如今庆使就在四通馆等候,那是准备今日便上朝来拜见圣上,下官……该如何答复?”

朝堂上有一半的官员是世家官员,各大姓混杂在一起,单处倒可以在姓氏后面加上大人,若是官员聚集,为防止不知所叫是谁,便只能在姓氏后面添上官职,这也是燕国政坛很怪异的一件事儿。

苏观涯没有立刻说话,倒是皇帝淡淡道:“苏爱卿所言极是,此事事关重大,如何抉择,还需好生商议。魏使尚未抵达,等到他们前来,再做决策。”顿了顿,才向苏仙石道:“庆国人,就让他们先歇上两日,朕倒是觉得,我大燕没有表明态度之前,魏庆两国倒也不会急于开战!”

韩玄道和萧太师见皇帝这般说,也就不便再争,心知这事儿也不是一时便能决断出来,所以都躬身回列。

接下来又议了几桩事儿,便即散朝。

众臣到得燕安殿,萧太师才缓步来到韩玄道身边,抚须笑道:“韩大人,朝堂激辩,你我也是为了我大燕前程,虽然所见不一,但是用心都是良苦的,可莫觉得老夫是在与你抬杠才成啊!”

韩玄道拱手笑道:“太师说哪里话,朝堂辩论,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玄道岂会胡思乱想。太师德高望重,忧心国事,所献之策,那也是想我燕国壮大起来,玄道心中是十分钦佩的。只不过玄道心中所思,与太师颇有不同,这才出列陈述己见,让太师见笑了!”

萧太师叹道:“韩大人真是明白老夫的心思。老夫所做,终归是为我大燕强盛……!”摇摇头,左右看了看,凑近一些,低声问道:“韩大人可知昨日庆使入城时,发生了一桩事情?”

韩玄道皱起眉头,随即展开,淡淡笑道:“却不知太师所指何事?”

“昨日庆使入城,那庆国副使安玉清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与城门守卫发生冲突……城门守卫并不知他们便是庆国使团,冲突激烈,恰好我那长孙明堂出城狩猎,见到一群人在城门闹事,义愤填膺,出手教训了闹事的安玉清……!”萧太师神色平静,那双看似昏暗实则犀利的目光凝视着韩玄道:“不过据老夫所知,韩大人的侄子韩漠当时也恰好经过西城门,不知为何,竟是对我长孙动手……我们明白内情的,倒是知道那是孩子们闹着玩,只不过……外面那些不知道的,恐怕会有些闲言闲语啊!”

韩玄道心知这是老狐狸要撇清萧明堂殴打庆使的罪责,更是借机要为韩漠罗织罪名,脸上平静自如,“哦”了一声,问道:“却不知会有些什么闲言闲语?”

萧太师抚须哈哈笑道:“都是一些闲言碎语,胡说八道,倒也不是什么好话……不过是说韩漠与庆国人有些瓜葛,所以出手帮庆国人打了老夫的孙儿……韩大人,闲言闲语,终是难免,造谣生事的言语,你也莫放在心上。”

韩玄道平静道:“太师说的极是,孩子们闹着玩的事儿,咱们做长辈的,心里知道就是。不瞒太师,此事我倒是颇为清楚,那安玉清入住四通馆,便派人往燕京府和大理寺都报了此案,说是有一帮地痞流氓不顾外交礼节,骑马在大街上横冲直闯,只因庆国使团的车队挡住了出城的道路,那领头的纨绔子弟便暴力伤人,连抽庆国副使安玉清十几鞭子,打得头破血流……后来玄道才得知,那安玉清口中的地痞流氓纨绔子弟,竟是指太师的孙子明堂贤侄。大理寺卿胡大人对我说及此事,只说那庆国使团要我燕国揪出罪魁祸首,严加责罚……这是外交事端,胡大人也不敢怠慢,本要继续追查,是玄道觉得明堂贤侄绝非此等不明事理之人,压了下去……本要向太师禀告,却不想太师已经知道了此事!”

萧太师呵呵笑道:“那可是有劳韩大人将此案压住了。”抚须道:“不过老夫得知此事之后,那可不管明堂是对是错,殴打庆使,事关重大,我上朝之前,便已派人将明堂绑去了刑部,让刑部好生彻查此事,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是老夫那不肖之孙!”

韩玄道眼中闪过一道光,叹道:“太师公私分明,实乃群臣楷模,玄道敬佩不已!”

他自然十分清楚,萧太师看似是将萧明堂交给了刑部接受惩处,但是贺庆之被处斩后,刑部尚书并未补缺,暂代尚书的乃是之前的刑部左侍郎萧万长,那萧万长不是别人,乃是萧太师的亲侄子,便是如今户部侍郎萧同光的长子,也就是萧明堂的堂叔。

萧太师不将萧明堂交到大理寺,也不交到燕京府,恰恰交到刑部萧万长的手里,其中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萧太师淡淡一笑,轻声道:“不过话说回来,韩大人那位侄子倒也是喜欢惹事的主。有一句话说的好,一句假话说了一百遍,也就成了真的……闲言闲语多了,很多事情也就不好解释了,所以……韩大人还是要好生约束令侄,万莫授人以柄,被人抓住了罪证啊!”

韩玄道拱手道:“多谢太师提醒。太师放心,玄道自会叮嘱韩漠,令他日后做事,要小心谨慎,万不要被人抓住把柄才是!”

萧太师呵呵一笑,再不言语,缓步而去。

韩玄道望着萧太师的背影,神情淡然,那张古板肃然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鸿胪寺卿苏仙石散朝过后,径自去了四通馆,客气一番,便道:“本来圣上今日要召见王爷,只是这两日龙体不适,所以圣上传下旨意来,让王爷和诸位暂且歇息两日,龙体但有好转,即刻召见诸位。”笑呵呵地表示歉意:“实在对不住,对不住……王爷和诸位但有什么需要,尽管与下官说,下官必定尽力而为!”

西河王爷与云沧澜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明白,燕国人这是在拖延时间,那是等着魏国使团前来,到时候再做决定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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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六章 借镖

燕京五六月的天气,已经很是温暖,京城的百姓们,已经可以穿上单薄的衣裳,这也是某些街头登徒子幸福生活的开始,这时节出行在大街上的女人们,衣裳也开始单薄起来,轻丝飘动,那些或丰满或苗条的身材偶尔显露在大街上,成为一些登徒子眼中的大餐,如果运气好,碰上达官贵族的夫人小姐们出行,瞥上几眼那白花花偶露出的雪肤,亦是登徒子们最大的乐事。

通常而言,在燕京南城一带的各家贸易行前,是最容易出现这些夫人太太们的身影,胭脂铺,珠宝店,绸缎庄,字画坊,古董行……,这些处所绝对是那些女眷最愿意转悠的地方。

关氏贸易行也是这一片区域众多贸易行的其中一家,南城这一片地带有上百家贸易行,经营着各种货物,也正因如此,民间将这一块称之为“百行集”,这里的货物都比较昂贵,而且各大贸易行的门面也都是很为气派,属于真正的贸易中心,与西城区三教九流混杂的闹市大不相同。

关氏贸易行在百行集众多的商号之中,并不显眼,不大不小,经营的只是珠宝字画,生意算不上很红火,但也绝不会冷清。

关氏贸易行燕京分行的掌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头子,见人便笑,和和气气,他也是姓关,大名叫做关发,在燕京城经营贸易行也很有些年头,周围熟识的人,都是称呼一声“关六爷”,至于为何称为“六爷”,知道的人却不多,不过私下里的解释,只说这关发在兄弟中排行老六,所以称为“关六爷”。

关氏贸易行除了经营珠宝字画,最大的作用,却是在京中搜购大量的货物,例如丝绸,布匹,茶叶,瓷器等等,然后以燕京贸易行作为基地,向燕国各地的贸易行发出货物,如果说这是一家珠宝字画店,莫不如说这是一家运输行。

一大清早,关氏贸易行的后院已经备齐了满满五大车子的货物,拉车的都是高头大马,极为壮硕,院子里聚着二十多号人,竟有十多号人清一色浅蓝色劲装,手腕子和脚腕子都系着绑带,头上更是缠着黑色的头巾,要种也都挂着佩刀。

这群人都是京中“和盛镖局”的人手,与关氏贸易行多有合作,每一趟往风国去的货,关氏贸易行都要请“和盛镖局”的镖师们护镖。

这一次护镖的镖头,那是和盛镖局中厉害的角色,大名唤作铁奎,有个外号唤作“铁老虎”,手底下是真有一身硬本事,每一次关氏贸易行往风国出货,都是请来这位铁老虎领队,让他带队护镖,几年下来,每一趟镖都能顺利抵达至风国的贸易分行,双方的合作关系牢不可破,铁老虎与关六爷的交情,那也是极其深厚。

每一趟除了十多名和盛镖局的镖师们,尚有十多名关氏贸易行的伙计跟着一同前往,毕竟镖师们只懂得护镖,而伙计们则是要在路上随时照应着货物的安全。

铁奎在院子中吩咐着底下的镖师们将镖旗插好,只等着关发过来一声令下,便可以出发。

天刚蒙蒙亮,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儿寒气,没等多久,关氏贸易行的掌柜关发便来到院子里,身后跟着两个人,见到铁奎,已经笑道:“铁头儿,这趟又要有劳你和弟兄们了,等你回来,我再好好敬你几杯!”

铁奎上前来,拱手笑道:“客气了!”他身材魁梧,腰中别着大皮带子,手腕子和脚腕子的绑带都是皮质,看起来就是一位硬功夫选手。

他左眉骨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疤,所以乍一看上去,两只眼睛一大一小,相貌颇有些狰狞,但是笑声却颇粗犷。

那一对很不协调的眼睛看了看关发身后的两个人,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来。

左边那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穿着贸易行伙计的灰色短衫,带着小灰帽,看起来很是精神,那一双眼睛尤其清澈,就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

右边那人也是一身灰色短衫,长着两撇小胡须,相貌颇有些丑陋,皮肤焦黄,面无表情,看起来极是冷漠,但是身形却很是修长圆润,铁奎打量了两眼,眼眸子里显出古怪之色。

关发已经笑着道:“铁头儿,这是底下商行举荐过来的两名伙计,本来是要在京中帮衬着做事,不过风国贸易行那边缺了人手,来书信要让这头派两个得力的伙计过去帮衬,所以这一趟就劳烦铁头儿将这两伙计一起带过去!”

铁奎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六爷,只要路上他们规规矩矩,带上两个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关发呵呵笑道:“那是自然。”向身边两人道:“还不谢过铁头儿,这一路上,可要遵从铁头儿的吩咐,坏了规矩,可别怪铁头儿按规矩办事!”

那长着两撇小胡须的黄脸人只是微一抱拳,并不多说长着一双清澈眼睛的小伙计却是笑道:“路上就劳烦铁镖头多照应了!”

铁奎不置可否,又是打量了二人几眼,一脸狐疑,向关发抱了抱拳,便转身过去。

关发向那边招了招手,喊了一声:“宋管事!”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笑眯眯地过来,瞧他衣着,那就不是一般的伙计,上前来恭敬行了一礼,笑咪咪地道:“掌柜的,你还有什么吩咐?”

关发向身边二人指着那中年人道:“这是宋管事,这一趟往风国送货,由宋管事领队!”向宋管事道:“这两个伙计,你带过去交给关慕!”

宋管事笑咪咪地道:“掌柜的放心,我一定将他们安安全全带过去!”

……

关发身边那个有着清澈眼睛的年轻人,自然就是想借着商队作掩护进入风国的韩漠。

如今风国戒严,看到他国之人,便立刻控制起来,但是惟独对进出风国的商队比较照顾,毕竟来往的商队给风国人带来了极大的益处,风国人倒也不至于糊涂到掐断商脉线,在风国有着字号的商行,就是风国的高层,那也是尽量照顾的。

关氏贸易行在风国是有着字号的大商行,在风国境内,很有名气,虽然如今风国处在动乱之际,但是关氏贸易行的商队还是能够在风国境内畅通无阻。

也正因如此,韩漠倒是觉得通过关氏贸易行的送货队伍堂堂进入风国,有着身份掩护才是一条最佳的选择。

关发见到玉牌之时,恭敬无比,韩漠当时便更加觉得关少河的身份不一般,与关发只是几句话一商议,也就确定随队前往。

至若那位长着小胡子的黄脸人,却是西花厅四处主事薛红袖化装而成。

带上薛红袖,倒也不是韩漠有携美同游的心思,他只是明白风国属于未开化之地,密林重重,多的是毒虫蛇蚁,免不了有些稀奇古怪的剧毒。

薛红袖乃是毒中的高手,有她跟在身边,也就等于有了一层保障,而且薛红袖暗杀跟踪的功夫一流,到时候若有什么行动,这也是一个极佳的帮手。

虽说燕国朝堂此番面临一场大事,要从魏庆两国抉择一国达成协议,但是韩漠对此却并不是十分关心。

那些问题,是内阁大臣们和皇帝去理会的事情,自己是没有资格去管那关系燕国国运的大事,对他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不过是前往风国救出朱小言----如果需要的话,还有那位杳无音讯的白夜郎白大侠!

虽说韩青去过风国一遭,对于风国有一定的了解,韩漠一开始也打算让他一同前往,但是细细一想,韩青的容貌已经在风国暴漏过,带了过去,万一运气不好,恰恰被风国人认出来,那后果反而大大不妙了。

当然,韩漠内心深处也确实想弄清楚,这风国内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由铁奎镖头为首的和盛镖局以及以宋管事为首的关氏贸易行伙计两路人马组成的队伍,终是开路出行,天刚蒙蒙亮,出出得城时,天上才显出鱼肚白来。

这一趟是长途,自燕京入风国境,马不停蹄也是要三四日时间,如今带着货物,自然是不能纵马驰骋,按照铁奎的说法,怎么着也得五六日的路程。

好在关氏贸易行财力雄厚,和盛镖局也是老字号镖局,将近三十号人都是骑着骏马,也让赶路的速度快出了不少。

队伍行进时,铁奎率领几名镖师走在最前面开路,中间便是五辆满载货物的大马车,关氏贸易行的伙计们分居两侧护着货物,另一半镖师则是在车队后面押尾。

燕京之内,其实治安倒也是良好,匪患并不多,各大世家守着自己的属地,但有匪寇,都会出兵歼灭,保障自己属地的安定。

所以在燕国境内押镖,倒也不是很凶险的事儿。

而且在燕国设立镖局,镖局不但在官场有靠山,而且与大部分黑道上的匪类也是熟识,更加上镖师手底下的功夫也是够硬,所以一帮而言,一趟镖下来,也遇不上几个拦路劫道的。

说白了,请镖师,就是用镖局的关系网行路而已,没有镖局的面子照着,窥伺商队财物的自然是大有人在。

十多名镖师,再加上十多名伙计,三十来人,也算是不小的队伍,而且镖师们个个手底下的功夫不弱,一般的小毛贼,那根本不敢打主意,敢打主意的,自然是有了一定的实力,有这般实力的,镖局中人自然也是熟识的,面子完全能够压得住,所以这一日走下来,并无阻碍,在黄昏时分,顺顺利利地抵达一处小镇,找了家客栈暂且歇息。

镖局的规矩,不到万不得已,那是不走夜路的!

第四九七章 红袖怒

镇上的客栈并不多,队伍到得这里时,客栈中只剩下了三间客房,好在客栈后院有几处没有收拾的陋室,铁奎便吩咐众人将五辆货车从后门拉到客栈的后院中,然后将那几间陋室收拾打扫一番,便在那里面歇息着,也好就近看护院子里的货物。

长途跋涉,走镖护队,镖师们向来也是不计较吃住,只不过宋总管却是住不惯乱糟糟的地方,那是自己开了两间客房,一间给自己,另一间也是做着人情给铁奎,毕竟只他一人住着客房,总有些尴尬,所以拉上铁奎,那就能够心安理得地住客房了。

收拾之后,留下三四个人在后院看守着,其他人都是往客栈正堂用餐。

镖师们各自凑在一起,而贸易行的伙计们又凑成了两桌,韩漠与红袖也是坐在了伙计桌上,桌上众人都说笑吹牛,见到韩漠二人坐过来,便有一名伙计嘿嘿笑道:“听说你们两个要往风国去干活儿?”

韩漠淡淡笑道:“掌柜的照应着,派去风国贸易行,总要好好做事的。”

旁边便有人伸手拍了拍韩漠肩膀,笑得很可恶:“兄弟,可莫怪哥哥没提醒你,如今那风国可是乱的很……到了那头,可别轻易出门,别弄得挣了银子却没命花!”

韩漠呵呵笑道:“多谢大哥提醒。不过那风国人那没那么恶吧?我只是过去做伙计,经商而已,风国人难不成连商人也要动?”

“你怎么没听明白?”旁边那人道:“咱们关氏贸易行的名头在风国很响亮,风国人都求着咱们贸易行办事,只要老实待在铺子里,那自然是万无一失。我刚才说过,是让你不要轻易出门儿,那风国人要是看到在外游荡的他国人,那可是不留情面的。上回听说有一家铺子的一个伙计独自出门,硬是被风国人当成探子,砍了脑袋……这可是真事儿,那死的家伙我还与他一块喝过酒,想不到无辜死在了那穷山恶水之中……!”

“沈老三,你说的是田棱儿那小子?”旁边有人问道。

被称为沈老三的伙计点头道:“不是他还是谁。当年在京里还没去风国的时候,就喜欢那一口……!”压低声音,嘿嘿笑道:“听说那小子还睡了好几位富家太太,有一回差点被抓住,那小子心里怕了,担心事儿传扬出去兜不住,所以去了风国那边干事儿,谁知道到了那头还是兜不住裤裆里的那玩意儿,时常出去和风国女人幽会,那一天夜里又跑出去,便那般丢了性命……!”向韩漠道:“你终是我们贸易行的伙计,所以提醒你小心点……不过到了那头,关慕关掌柜也会提醒你的!”

韩漠笑咪咪地道:“多谢沈三哥提醒,到了那地儿,就好好做事,我们不出门!”

“就怕你挡不住。”有伙计嘿嘿笑道:“风国女子多情,有不少美人儿,而且风骚得很,到了店里买货,若是见着漂亮的男人,说不准就约你出去相会……你这小子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风国那些骚娘们只怕都会看上你,到时候约你半夜出去相会,你还不想去吗?”

韩漠呵呵笑道:“还有这种事儿,我倒是不知道!”

此时客栈小二端上来大盘的牛肉以及馒头,众人顿时也顾不上说话,开始就着牛肉吃馒头,韩漠也伸手抓了两个馒头,自己拿了一个,另一个递给身边神情冷漠的红袖。

红袖看了韩漠一眼,终是接过馒头。

“对了,你们是哪里人?”沈老三忽然问道。

韩漠咬着馒头,淡淡笑道:“下面商行举荐过来的……!“

沈老三闻言,知道韩漠是不愿意说,也不多问,只是旁边有一人见到红袖吃馒头的时候极是文雅,一小口一小口,而且也不吃牛肉,不由向红袖道:“吃东西像个娘们,男人那是要大口吃肉,哪有你这般样子。”

旁边有一名伙计猥亵地嘿嘿笑道:“你们还别说,这小子若是蒙起头来,还真像个娘们……走路的时候扭屁股,那屁股倒是翘的很……!”

红袖豁然变色,猛地站起来,丢下手中的馒头,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儿重重拍在桌子上,“啪”地一声,很是清晰,那一双眼眸子,带着浓郁的杀意盯着那出言不逊的伙计。

她猛然发作,众人都吃了一惊,沈老三已经打圆场道:“这位兄弟,药哥儿就喜欢放屁,你别听他胡说,都是自己家兄弟,别伤了和气!”

那药哥儿被红袖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看得有些发毛,低下头去,不敢多说,只是咬着馒头。

韩漠咳嗽一声,红袖眼中的杀气才渐渐消失,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沈老三见红袖离开,才低声向韩漠道:“你这兄弟的脾气还真是古怪的很,几句玩笑话也挡不住,行走在外,这些话儿也只是开开玩笑,回头你去劝劝他,别和药哥儿计较!”

韩漠向桌上众人拱手道:“诸位别见怪,我代我那兄弟给诸位道歉。他就是那古怪的性子,你们莫放在心上!”

他笑了笑,这才起身来,往客栈后院过去。

后院里几名镖师正护着货物,饭食是送到后院来,几人凑在一起正要用餐,韩漠进来,那几人瞥了一眼,也不多管,自顾自地说着话儿。

韩漠四处看了看,见到红袖就坐在院子的角落处,那里有一块青石,红袖正坐在石头上,一只手臂支着下颚,正呆呆地看着院子里的那几株小树。

她虽然脸上化装掩饰了本来的美丽面庞,但是身材却难以掩饰,虽然胸前做了处理,称不上前凸,但是后翘却是免不了的。

韩漠走到她身边,见她脸上还带有怒色,显然是怒气未消。

“看来你的脾气比我想的还要大!”韩漠轻叹一口气。

红袖看了韩漠一眼,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失态,毕竟这一次以商队作为掩护去往风国,求的就是隐匿身份,做到悄无声息,自己这般失态,弄不好反要坏了事情,沉默一下,才轻声道:“对不起!”

韩漠微微一笑,红袖能说出“对不起”,那可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我知道你心里有火气。”韩漠在红袖身边坐下,低声道:“但是你也该知道,这些人粗俗惯了,说话没遮拦……这一路上还要和他们好好相处,尽量不要惹出事端来!”

红袖微微点头,韩漠坐在她身边,让她很有些不适应,不由往旁边挪了挪。

那几名镖师说话的声音很大,无非是说些道上的逸闻趣事,都是津津有味,没有一人注意这边的动静。

“你有没有去过风国?”见红袖沉默不语,韩漠终是轻声问道。

红袖微微点头,低声道:“很小的时候……已经很多年了!”

“这样看来,你还真是见多识广!”韩漠微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燕国的国境,风国究竟什么样子,我还是一无所知!”

红袖想了想,才轻声道:“风国……很美……!”

韩漠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脚步声响起,转头去看,却见到铁奎也来到了后院之中,那几名镖师见到铁奎过来,正要起身,铁奎却是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用餐,四下看了看,目光到得韩漠这边,顿了一下,微皱起眉头,终是上前来。

韩漠起身来,微笑拱手道:“铁镖头!”

铁奎微微点头,看了兀自坐在青石上的红袖一眼,这才向韩漠淡淡道:“宋总管开了两间客房,有我一间……你们两个住我那间去!”

韩漠一怔,忙摇头道:“这……不敢不敢!”

铁奎目中光芒犀利,压低声音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也不管你们想干什么,既然是关掌柜交待,我会带着你们前去风国。但是……莫让弟兄们知道她是个女人,弟兄们有忌讳,和他们住在一起,难免会露出破绽来,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韩漠一怔,才苦笑道:“原来铁镖头已经看出来了!”

铁奎淡淡道:“若不与他们保持距离,他们也会很快就看出来!”顿了顿,才道:“我只希望大家都能顺顺利利地抵达风国!”

他也不多说,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红袖看着铁奎的背影,那一双眼眸子中寒光乍现。

刚瞧不见铁奎的身影,却见到沈老三匆匆过来,见到韩漠,立刻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哩,宋总管找你们,还不快过去!”

韩漠皱起眉头,问道:“找我们?沈三哥,宋掌柜找我们做什么?”

沈老三淡淡道:“去了就知道!”也不多说,转身又匆匆而去。

韩漠转身看了红袖一眼,却见到红袖已经起身来,二人对视一眼,也不多说,径往客房中去见宋总管。

宋总管住在二楼的客房中,韩漠带着红袖到了门前,敲了敲门,就听到宋总管声音淡淡道:“进来吧!”韩漠推门而入,红袖也跟着进了屋内,宋总管已经道:“把门关上!”

红袖冷视宋总管一眼,终是回手关上了房门。

第四九八章 索贿

虽然是区区小镇客栈,但是这间客房倒也是颇为讲究,格局倒也美观,诚然不能与燕京那些大客栈相比,但是就一小镇来说,也算不易。

屋内单备了酒菜,与商队众人所食的大块牛肉和大馒头大不相同,这里的酒菜显然要精致的多,不过此时剩下的,已经只是残羹剩菜。

按照规矩,商队行路,为了保持时刻的清醒,那是不准饮酒,宋管事独自小斟,显然是已经坏了规矩。

坐在椅子上,宋管事正拿着细竹签剔着牙,旁边站着一人,正是沈老三。

韩漠神色平静,上前微笑道:“宋管事,听说你找我?却不知有何吩咐?”

宋管事剔着牙,瞥了韩漠一眼,这才将手中的竹牙签丢开,道:“对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韩漠道:“管事可以唤我小水!”看了身侧的红袖一眼,道:“他是小薛!”

宋管事嘿嘿一笑,道:“小水啊,这出了京,一路上可还习惯?”

“有宋管事照应着,一切都很好!”韩漠平静道,但是心里却明白的很,这宋管事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人,突然将自己二人叫过来,绝不是为了叙家常。

宋管事叹了口气,道:“顺利就好。你们不知道,这六七日的行程,你们虽然辛苦,但是也用不着操什么心,跟着大伙儿一起行路便成……可是我这个管事,可就没你们那般舒服了。不但要担心天要下雨,行程走得慢了,还要担心你们每一个人的安危,还有大批货物的安危,那是连晚上睡觉也睡不好的……你们可明白?”

韩漠似乎明白了什么,淡淡笑道:“管事辛苦了!”

宋管事扫了韩漠和红袖一眼,见韩漠神色淡定,红袖那张焦黄的脸上冷漠无比,看样子并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脸上顿时显出不快之色来,冷哼一声,淡淡道:“便是从燕京带两条狗往风国去,那也是很为辛苦,就别说两个人了……难不成你们觉得这是我应尽的责任吗?”

他这话说完,韩漠神色不变,红袖眼中却是杀意顿起。

这宋管事将二人与狗相提并论,以红袖的性子,怎能不闹,那带着黑色手套的小手动了动,但是瞥了韩漠一眼,终是忍住。

沈老三咳嗽一声,站在宋管事身后,看了宋管事一眼,终是道:“小水,那个……宋管事一路上照应着大伙儿,都不容易,咱们弟兄……唔,总是要懂一些道理的!”

韩漠淡淡一笑,问道:“宋管事……是要银子?”

他怎能不知宋管事拐弯抹角说这些话的意图,无非是借机敲诈一些银子而已。

韩漠身上从不缺银子,一开始,他倒也想过往宋管事身上塞几两银子,在路上总会顺利一些,但是当时却觉得自己装扮成普通的伙计,主动拿出几两银子来,反倒有些不正常,所以便罢了那个念头。

但是他却想不到,这位宋管事竟然是将自己明目张胆地叫来索贿。

对于这一点,韩漠是打心里厌恶的。

小小一个管事,也有这么大的架子这么大的排场,韩漠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虽说这一次是要以商队为掩护进入风国境内,一切都是小心翼翼,但是还没轮到一个屁一样的人物在自己的头上拉屎撒尿。

那宋管事见韩漠说得这般直白,顿时便变了颜色,这事儿打机锋倒无所谓,若是直白说出来,可就是打脸了,所以宋管事顿时羞恼无比,一拍桌子,冷笑道:“不懂规矩的玩意儿,老子还在乎你们那几个铜板子……沈老三!”

沈老三急忙道:“在!”

“从今天开始,给马匹喂料的活儿,就派给他们两个去做……另外晚上这两个小子也甭睡了,夜里守着货物……!”宋管事冷着脸道:“带他们下去……妈的,看着就碍眼……!”

他此时一脸的凶气,早无出发之前对关发那种恭敬谄媚之色。

沈老三看了韩漠一眼,回道:“是!”

红袖冷若寒霜,韩漠见她眼中已经显出杀意,伸过手来,握着红袖的手,也不多说,拉着红袖转身便要离开。

那沈老三上前来,跟着二人出了门,顺手带上门,凑过来低声道:“小水,是不是身上没银子?实在不行,我借你一些银两,你们送上去,免得路上不舒坦。”

红袖已经挣开韩漠的手,转过头去,韩漠淡淡一笑,却是低声道:“沈三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沈老三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小水,在外头,不是有着自己的性子来,有些事儿,还是忍着些好……得罪了宋管事,对你们没啥好处!”

韩漠听到沈老三善意的提醒,知道他是好意,对这个人倒生出几分好感来,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不由低声问道:“沈三哥,你们……也都要交银子?”

沈老三左右看了看,才凑近低声道:“咱们这十几个贸易行的伙计,每一次出来,都是要交上三成的差钱!”

“三成差钱?”韩漠皱眉道:“那是多少?”

沈老三伸出一只手掌,摊开五指,翻了翻:“十两银子!”

韩漠“哦”了一声,沈老三已经低声道:“要不是家里吃饭的人多,冲着这差钱贴补家用,谁愿意千里迢迢往风国那头去。没事倒也罢了,若是出了事儿,只怕连性命也丢在了路上。”顿了顿,苦笑道:“早些年,并没有差钱,所以没几个人愿意离开燕京,不过后来设立了差钱,每次出远差,特别是去往风国,都有差钱拿,一开始只不过三两银子,只不过有一回路上遇上匪类,死了好几个人,大伙儿也就不敢再送货。铺子里最后定下十两银子的差钱,对于我们来说,那可不是小数目,所以都想着往风国来,只不过已经不是说要来便来的,那是要管事的点名才行……管事瞧不上眼的,那是连这个挣差钱的机会都没有!”

韩漠微微点头,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这一群商贸行的伙计,显然都是经过宋管事的举荐才能过来,大伙儿奉上三成的差钱,显然也是其中的潜规则了。

不过这宋管事还真是心黑得很,这一群伙计冒着生命之险千里迢迢往风国送货,为了得到些差钱养家,他却大手一挥,一下子要拿走其中的三成,也算得上是口胃极大了。

到得楼下,众人已经用完晚餐,都回到后面院子里去歇息,长途跋涉,自然是要保持精力,沈老三带着韩漠二人到了院子里,后院子六间陋室倒有五间住了人。

两名镖师和两名贸易行的伙计在车辆边看守着,沈老三上前去,向那二人说了两句话,那两人顿时都瞧向韩漠和红袖,一脸的幸灾乐祸,笑嘻嘻地回去屋子里歇息。

沈老三这才过来道:“你们两个今天先守上一夜,否则宋管事面子上过不去……明日我向宋管事为你们说说情!”

韩漠淡淡一笑,点头道:“好,沈三哥,你先歇着吧!”

沈老三拍了拍韩漠的肩膀,也不多说,转身往屋子里行去,那也是要去歇息。

红袖走到院子的青石边上,坐了下去,神情淡漠,从她的脸上,一般人很难猜透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事情。

韩漠也是背负双手,走过去在红袖身边坐下。

此时院子里只点着一支火把,有月当空,四下里倒也很是幽静。

红袖看了韩漠一眼,欲言又止,韩漠眼角却已经看到她的动静,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她,轻声道:“是想问我为何要对一个小小的管事如此忍容?”

红袖微一沉吟,才低声道:“我可以立刻杀死他!”

韩漠看了那边两名镖师一眼,正靠在院子的另一角低声说着话,时而发出淫亵的笑声,显然是在谈论着少儿不宜的内容,对于这边的动静,毫不关注。

“你的本事,我是很清楚的!”韩漠温和地笑道:“只是有一句话,却不知你是否听说过?”

红袖面无表情地看着韩漠,但是那一双很漂亮的眼眸子里带着一丝疑问。

“与老虎角力者,是为虎……而与耗子一般见识的人,却只能是耗子了!”韩漠轻声道:“那样的人物,实在不值得你我动怒!”

红袖微蹙柳眉,却并没有说什么。

韩漠沉吟了一下,才道:“咱们不过是借着他们的掩护进入风国……毕竟咱们到了那头,还需要贸易行的帮助。顺顺利利抵达风国,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在这一路上,我们没必要惹出篓子来……!”顿了顿,眼眸子划过一道犀利的光芒:“当然,如果有些人实在不识趣,让我过的不舒服……踩死一只蚂蚁,也是我的乐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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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九章 饮烈酒的老头儿

月色幽幽,庭院清冷。

韩漠与红袖坐在青石之上,耳边已经听到从各屋子里传出的如雷般鼾声,那两名看护货物的镖师,也是沉寂了下去,靠在墙壁处,眼皮子直打架。

韩漠倒是想与红袖多说说话儿,不过红袖向来惜字如金,而且这样的地方,有些话也不方便问,所以两人都是没有言语。

红袖那是经过严格训练出来的顶尖刺客,便是坐上两日两夜只怕也能挺住,所以守上一夜货物,对她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虽然脸上神情冷漠,但是那一双漂亮的眸子,却是极为清澈犀利,时刻注意着四处的动静。

只不过韩将军连日来倒是辛苦的很,颇有些疲倦,坐在红袖身边,时间一长,颇有睡意,闭着眼睛,暂作歇息。

春转喜夏日,这时候的夜风最是温和,吹在身上,极是舒服,而且身边有红袖这样的一流暗黑人士守护,韩漠倒也不必担心安全,朦朦胧胧中,却也渐渐坐着睡着,那身体渐渐侧过去,脑袋不知不觉中,竟是枕在了红袖的手臂处。

刚刚碰上红袖,红袖身子一震,左手如电,手中已经多了一直寒光闪闪的匕首,便要刺过来,这是她条件反射,只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匕首刺到一半,便即停住,她缓缓转过头来,这才发现,原来是韩漠迷迷糊糊中,靠着她的肩头睡着了。

红袖神情冷峻异常,柳眉紧蹙,自小到大,何曾有过男人敢触碰她的身体,此时韩将军却是触碰的如此自然,就想是将红袖当成了他的枕头一样。

红袖蹙眉看着韩漠那张脸,清俊的脸上,带着疲惫之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已无在西花厅的那种威严,疲倦之中,甚至带着几许温和。

看着韩漠的脸,红袖脸上那种冷峻之色满满消失,变得平和起来,只是这般让韩漠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姑娘的心里却实在有些矛盾。

她性情冷然,素来内向,男人便是接近她也难,更别说靠近她的身体,而且红袖因为身份使然,素来戒备心极强,任何人靠近她,都会让她生出不舒服的感觉,韩漠这般靠在她的身体上,已是让她心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古怪感觉,但是看到韩漠一脸疲态,睡得也颇为香甜,不知为何,却又不忍将韩漠弄醒,一颗芳心儿,此时竟是异常的纠结。

好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韩漠显然睡觉的时候也存着警戒之心,那一阵脚步声,顿时将韩漠惊醒过来,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是枕在红袖的肩头。

他看了红袖一眼,红袖立刻别过头去,依然是面无表情。

“这里还有一间空房!”听到客栈伙计的声音响起来:“你们要是愿意,就在这里凑合一夜!”

话声中,一名店伙计在前领路,带着两个人进了后院子里来。

前面一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干瘦中年人,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看打扮,就是一名普通的百姓,手里提着一个包裹,不过韩漠看在眼里,却觉得那人行走敏捷,步伐轻盈,绝非普通的老百姓。

跟在后面的那人,穿着黑色的袍子,更是将头部罩着,一时之间却是难以看到那人的面孔,只不过走路之时,底盘极稳。

这院子里还剩下一间没有收拾的陋室,里面堆积了不少杂物,伙计领着二人到了屋前,推开门,里面顿时弥漫出一阵陈旧的气息,“就是这里了,你们要是乐意住,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要是实在不愿意住,我也没法子,你们想必也知道,这镇上没几家客栈,恐怕都已经没有位置了!”

中年人皱了皱眉头,问道:“就不能腾出一间客房来?这里怎么能住人?”

伙计见二人穿着很一般,也无心伺候,淡淡道:“都住满了人,客人也都睡下了,难不成把人从被窝里拉出来给你们腾客房?出门在外,能凑合就凑合,别那么多讲究……再说你们也讲究不起!”

中年人一把揪住伙计的衣领子,冷声道:“你说什么?”

后面黑袍人咳嗽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来:“就住这儿吧,这位小哥说的是,出门在外,有个地儿住就成,不必讲究太多!”

他声音虽然苍老,但是中气十足。

那中年人松开店伙计的衣领子,脸上怒气不减,那店伙计瞧着中年人脸上的戾气,虽然心中极是恼怒,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要住便住,不住拉倒,凭什么动手?”骂骂唧唧地离开。

那中年人将包袱放在地下,道:“叔,我先进去收拾一下!”进了那屋子,先行收拾。

黑袍人站在门前,四下里看了看,目光终于到得韩漠这边,见到韩漠也正望着他,于是微微一点头,也算是打了个招呼。

韩漠见黑袍人打招呼,也点了点头。

院子里很静,只有那中年人在屋子里收拾的时候偶尔发出几声响动,过了片刻,那中年人才收拾好,黑袍人进了屋内,关上门,径自歇息。

韩漠微皱眉头,这两个人明显不是普通百姓,特别是那黑袍人,更是借黑袍帽子遮掩着面孔,半夜三更来到客栈投宿,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只是没过多久,却见那房门忽地又打开,那名黑袍人竟然再次出来,站在门前,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就那般沉默了片刻,忽然缓缓掀开帽子,露出满头白发来。

月光之下,韩漠终于看清,对方竟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相貌颇为慈和,随随便便站在破旧的房门前,却不怒自威地带着几分气势。

老者从腰间摘下一只皮袋子,摘开塞子,仰首喝了一口,这才看向韩漠,脸上现出笑容来,手拿着皮袋子摇了摇,瞧那意思,似乎是在邀请韩漠过去饮酒。

韩漠淡淡一笑,起身来,上前去拱了拱手,笑道:“天已晚了,老先生还是早些歇息吧!”

老者呵呵一笑,将酒袋子递过来,韩漠接过酒袋子,犹豫了一下,见到老者笑容很是和蔼,便饮了一口,然后奉还了袋子。

这酒入喉竟是十分的火辣,劲味十足,如同火烧一样,却是韩漠极少喝过的烈酒。

老者微笑着,“年纪大了,越是寂静,也就越睡不着。明月当空,对月小饮,倒是能消磨时光!”

韩漠笑道:“老先生雅兴还真是高!”

“称不上雅兴!”老者竟是在门前坐下来,也不在乎地上肮脏,问道:“小兄弟,你也是这车队的人?”

韩漠不动声色,微微点头。

“这是要往哪里去啊?”老者轻声问道:“若是不方便说,就当老夫没有问!”

韩漠呵呵笑道:“老先生这又是要往哪里去啊?”

老者抚着颌下的白须,微笑道:“罢了,老夫不问你,你也莫问老夫,大家萍水相逢,说上几句话,做一个缘分也是好的!”

韩漠轻声道:“倒也不是我要隐瞒老先生,只是我们管事的让我们行路的时候少说话,多做事,不该说的不要多说……我这是头一次出行,所以不敢坏了规矩!”

老者微微点头:“守规矩是好事,无规矩不成方圆,天下间,凡事都要讲一个规矩的!”

韩漠呵呵笑道:“老先生说话……好像很有道理!”

老者哈哈一笑,看了那几辆车子,道:“小兄弟,虽然不便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但是……你们似乎是从京城里来吧?”

韩漠倒也没有隐瞒,点头道:“是从京里来!”

老者抚着胡须道:“有很多年没进京了……你即从京里来,可知道京中最近有什么热闹的事儿没有?老夫最爱听那些热闹事儿,夜深人静,你我都闲着无聊,不如和老夫说说话儿,讲讲京里的事情?”

韩漠叹道:“老先生,说来比怕你笑话,我就一小伙计,整日里就是干活儿,还真不知道有些什么事儿……!”

老者眼中划过一道异样的光,呵呵一笑,道:“你这小兄弟,倒是守口如瓶,行事谨慎……不错,有时候做事就得如此!”

韩漠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老先生,你还是早些歇息吧……老人家早睡早起能长寿!”

“长寿吗?”老者抚须叹道:“天下熙熙攘攘,亿万生灵,倒也有许多人求长寿,只不过……老夫所求,倒也不是能长寿!”

“却不知老先生求的是什么?”

“心安!”老者微笑道:“但求心安而已!”

韩漠眨了眨眼睛,摇摇头道:“老先生说话太过深奥,小子……小子听不懂!”

老者淡淡一笑,起身来,“小兄弟,等你经的事多了,就明白老夫的话了。”叹了口气,再不多言,转身进了屋去,随即关上了房门。

韩漠眯着眼睛,眼中光芒划过,这个黑袍老者,还真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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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坏心思

次日五更天,铁奎便即起身叫起了众人,天还是蒙蒙亮,空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潮气,等到众人都将车子赶出院子,宋总管才大腹便便地打着哈欠下来,瞅见队伍里的韩漠二人,冷冷一笑,向沈老三问道:“昨晚上是他们守夜吗?”

沈老三忙应道:“是,他们守了一晚上,并没有懈怠!”

铁奎此时已是上了马,挥手道:“都赶路吧!”众人也都上马,在铁奎的带领下,离开小镇子,继续往风国进发。

离开之时,韩漠瞧见那老头儿所住的陋室房门紧闭,想来还没有起身。

燕京往风国去,那是有两条道路,一条可以从宜春郡经过,另一条则是从渤州郡直插过去,宜春郡大部分地区是一马平川,相较起来,渤州郡的地面上多了山岭丛林。

不过因为宜春郡最近发生过洪灾,老百姓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宜春时局并未完全稳定,铁奎担心出现乱民劫道,所以安全起见,选择从渤州郡境内经过前往风国。

渤州郡虽然在年前发生过叶吴两家的叛乱,但是因为渤州郡守赵夕樵的风雷手段,处置得法,颁下了一系列的安民措施,恩威并用,境内反倒是很为太平。

正午时分,终是到了会稽郡与渤州郡的交界处,眼前出现的,豁然便是那座巍峨的黎谷关。

当初叶吴两家叛乱,黎谷关内外兵戎四起,黎谷关作为两军争夺的战场,那时候在双方军队的争夺下,一片狼藉,残破不堪,战后在朝廷的旨意下,进行了修葺,如今守关的并不是渤州郡的兵将,而是直接从朝廷调派来的一百多名兵将。

望着巍峨的黎谷关,韩漠心中颇有些感慨,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杀声四起的时刻,自己权势的开端,便是从这黎谷关开始。

铁奎车队经过黎谷关之后,一路上很少说话的铁奎这一次倒是很难的地道:“去年这里打过一场仗,世家军猛攻这座关隘,始终也攻不下来,后来据说还是有一支骑兵翻越了黎谷山脉,绕到了关内,从后面突袭过去,一路上击破十多处哨岗,硬是打到了黎谷关之下,在数万叛军的围攻下,硬生生地打开了黎谷关的大门,世家军这才冲进关内,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望着高耸入云的绵延山脉,铁奎眼中显出钦佩之色:“真是不可思议,也不知道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旁边几名镖师也都是纷纷赞叹,已经有一人道:“那领兵的据说是如今的御林军将军,我地乖乖,这么高的山,就算是徒手翻越,那也是空难无比,还要带着马匹……确实是难以想象……!”

“难免有些吹嘘!”一名镖师道:“我就不信真有那事儿发生,又不是天上的神仙!”

众人议论纷纷,声音极大,行走在车队边上的韩漠听在耳中,只是显出淡淡的微笑。

率领千骑翻越黎谷山脉,确实也有些不可思议,如今回首望那高耸入云的黎谷山脉,韩漠都是无法想象当初是怎么带着千人千骑越过了这巍峨的山脉。

车队是自备干粮的,就是为了不耽搁行程,众人靠在路边歇息着就着皮袋子中的水吃了干粮,在铁奎的一声令下,继续赶路。

渤州郡内多山岭,这一日下来,到得天黑时分,并未翻过一处山岭,自然也不能找到客栈投宿。

铁奎令众人进了旁边的一处林子中,将马车聚在中间,三十多人分散在马车四周,就在这野外歇上一夜,为了不引人注意,铁奎更是下令众人不得生起火把。

对于这些镖师们来说,这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这种生活,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过。

镖师们靠在树干上,兵器却不离手,贸易行的伙计们则是靠在车子四周,赶了一天的路,马不停蹄,众人也都十分疲倦,有几名伙计刚一坐下去,只片刻间,便打起了呼噜。

今天一天,韩漠总是瞧见宋总管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那脸上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不怀好意,他心中却也明白,只怕这一路上,那家伙还要给自己使绊子。

如果不是为了以商队为掩护顺利抵达南风国,韩漠还真是不屑关注宋总管这般屁一样的人物。

林子里寂静无声,打呼噜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忽见到一名贸易行的伙计蹑手蹑脚走过来,韩漠顿时皱起眉头,那人走到近处,四下里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去哪里?”韩漠淡淡问道。

那伙计低声道:“宋管事有事找你,正在等着你,我领你们过去!”

韩漠与红袖对视一眼,心中明白,那个家伙是要找麻烦了。

本来韩漠实在不愿意和那样的人一般计较,但是对方得寸进尺,他倒真想看看那个家伙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找我们做什么?”韩漠又问了一句。

那伙计有些不耐烦地道:“去了就知道,怎么这么多话!”

韩漠起身来,淡淡道:“带路!”

那伙计在前领路,韩漠和红袖跟在他后面,往林子深处行去。

只走了小片刻,就见到前面闪闪绰绰出现几道人影,领路的伙计已经上去道:“宋管事,他们过来了!”

从前面过来一人,正是那宋管事,在他身后,却有四名强壮的贸易行伙计,迅速上前来,将韩漠二人围在了中间。

韩漠心中冷笑,说起来,这些角色,根本不必自己出手,就是红袖也不够她打的,身处这样的场面,韩漠只是觉得好笑。

宋管事冷笑着打量二人一番,才缓缓道:“关掌柜将你们两个托付给我,让我安安全全地将你们带到风国去,可是……你们俩为何要偷东西?”

韩漠一愣,随即摇头道:“宋管事,你这话……我真是听不明白!”

宋管事嘿嘿笑道:“别装糊涂,昨天晚上让你们两个守夜看货,不过方才我们点了一下数,少了一些东西,不是你们两个偷的,又能是谁?”

旁边一名伙计嘿嘿笑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少了上百两银子的货物,昨晚就你们两个负责看护,少了东西,自然是你们偷偷藏起来的!”

韩漠淡淡一笑,摸着下巴道:“宋管事,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几个想让我们俩当替死鬼?”

宋管事摸着小胡须嘿嘿笑道:“什么替死鬼?”

“丢失了上百两银子的货物,我想这事儿不假!”韩漠淡淡道:“不过那些货物,只怕已是几位的囊中之物吧?”

宋管事皱起眉头来,随即冷冷笑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有些脑子!”

“宋管事比我更有脑子!”韩漠摸着下巴微笑道:“得了银子,还能找到替死鬼,撇清自己的责任,一举两得,看来这事儿几位干的不少啊!”

红袖那一双带着杀意的眼眸子,死死地盯在宋管事身上,只需要韩漠一个手势,红袖眨眼间便能将这些家伙全部放倒!

“宋管事,昨晚上我们兄弟二人拿不出银子,恐怕你心里非但不怒,还很是高兴吧。”韩漠凝视宋管事道:“因为在那一刻,你又找到了两个替死鬼,刚好找到借口让我们两个看夜……而且当时沈老三在场,他是个直性子,有他作证,大家就会理所当然地以为你只是因为愤怒而让我们两守夜,不明内情的人,却不知道这是你阴谋的开始!”

宋管事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韩漠,嘿嘿笑道:“继续说下去,我看你还知道多少!”

“你身为管事,要想从货物中无声无息地拿走一些东西……而且有你这几名死党帮着你,那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韩漠平静道:“不过到了风国那头,要交上货单子,少了货物,拿不出理由的话,风国商贸分行一定不会接受,而宋管事你也无法向两头交待。”

几名伙计都是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显出惊奇之色,显然是惊讶韩漠竟然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你必须找一个理由,或者说,你必须找替死鬼来为货物的失踪承担责任!”韩漠清俊的脸上含着微笑:“你故意生恼,让我们两个守夜,就是要将货物失踪的屎盘子扣在我们俩的头上,而且队伍里有你好几名死党一起作证,我们想辩解,人微言轻,根本没有作用,所以只能被你们诬陷,替你们承担罪责,是不是这样?”

宋管事眯着眼睛,嘿嘿笑道:“你说货物被我们私吞了,却不知道如今货物在哪里?一路之上,我们都是在一起,根本没有机会销赃……!”

“有!”韩漠很肯定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货物,如今就在昨晚歇息的那家小镇客栈中,那家客栈,应该是你们一伙的。你们完全有机会偷摸出一小部分货物,然后交给那家客栈的人,由他们销赃,至如赃银……你们随时有机会去取。而且以我之见,不单是这次,你们之前往风国送货,头一夜都是住在那家客栈八?”

宋管事神色大变,显得十分震惊,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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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一章 奸策露,总管悲!

宋管事此言一出,也就说明韩漠猜测的没有错误,红袖看了韩漠一眼,那一双带着寒芒的眼眸子里,竟然显出一丝惊讶

她显然也想不到韩漠洞若观火,竟然能够猜出这中间的阴谋诡计。

宋管事如此阴险,为了自己的利益,设计陷害贸易行的伙计,很显然,他们二人绝不是第一个,在这之前,恐怕已经有不少人被宋管事污蔑陷害,一想到这里,红袖眼眸子里的杀意更浓。

宋管事失声之后,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但立刻便阴笑起来,淡淡道:“臭小子,你还真是聪明,这些事情你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我还真是有些佩服你了!”

“宋总管过奖了!”韩漠微笑道:“只是不愿意被人利用了,还要装傻而已……!”

“不过你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了。”宋管事摸着胡须道:“有我们作证,你们便是说破天,也不会有人相信你们的。”

韩漠耸了耸肩,笑问道:“宋管事想如何处置我们?总不会杀了我们吧?”

宋管事嘿嘿笑道:“杀人的事儿,老子倒是不愿意干的。不过是将你们两个先绑起来,到了风国那头,先给那边一个交待,然后再带回燕京,交给衙门去处理。”

“交给衙门?”韩漠叹道:“你们之前一直是这样做的?衙门也不好好调查?”

旁边立刻有人嘿嘿笑道:“调查?这种窃贼,自家人送去,有我们作证,还有什么好查的?不瞒你说,燕京府衙的刘清源刘大人那与我们宋管事有几分交情,进了衙门,不关上个两三年,你们也别想出来!”

韩漠皱起眉头,神情冷峻起来,冷冷道:“为了一百多两银子,你们栽赃陷害,还要将人关在监牢里不得出来……是不是太过狠毒了?”

宋管事淡淡道:“这年头,银子是真的,命是假的,更何况老子也不害性命,只让你们进去带上两年而已!”

韩漠叹了口气,摇摇头:“用心之毒,令人发指。害在你们手下的人,只怕已经不少了……据我所知,燕京关氏贸易行,每两个月往风国那边运一次货,一年下来,大概是要送上五六次,你们总不至于每一次都会敢这样做,但是一年做上一次两次那是免不了的……!”

宋管事不等韩漠说完,已经冷声道:“老子没空跟你废话!”挥手道:“将他们绑起来,堵上嘴!”

那几人顿时便要上前来,红袖的手,也已经贴近腰畔,只要那几人靠近,便即出手。

韩漠神情淡定,冷笑道:“姓宋的,你还真敢动手吗?你可知道我是谁?”

他淡定自若的样子,倒是让宋管事愣了一下,但只是犹豫一下,便道:“老子管你是谁,偷盗货物,罪不容恕!”喝道:“还不讲他们绑起来!”

几名伙计顿时扑上来,他们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是这次随队而来最健壮的几个人,两人去抓韩漠,另外两人去抓红袖。

那几名伙计扑过来,韩漠心知要糟,以红袖的性子,到了这个地步,那一定是要出手杀人的,但是这几个人一旦被杀,商队必乱,也必定耽搁前往风国的行程,沉声道:“不要伤性命!”

话声刚落,就听到“哎呀”一声叫,一名伙计的身体已经临空飞起来,竟是被红袖飞起一脚踹中了胸口,整个人直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然后软绵绵地瘫下去,一时间已是动弹不得。

就在那人飞出去的同时,红袖一只拳头已经击打在另一名伙计的胸口,她的拳头虽然很小,但是力道却是惊人,那伙计被打中胸口后,只觉得胸腔之内翻江倒海,肠胃如同痉挛一般,剧痛无比,身体往后退,捂着胸口,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而扭曲,异常可怖,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连声音也喊不出,卷缩着身体,只是在地上滚动挣扎。

他二人在瞬间被红袖击倒,却并不知道,如果不是韩漠出声,这个时候,他们两人的脖子一定已经被红袖的匕首割断。

那边两名伙计扑到韩漠身边之时,韩漠只是轻描淡写地微移步子,闪到旁边,戴着异金属手套的右手顺势已经切在一名伙计的肩膀处,听到“咔嚓”一声响,那伙计“哎哟”叫了一声,整个人已经跪倒下去,额头顿时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条手臂软绵绵垂下去,另一只手则是过来按着自己的肩头,表情痛苦不堪,却是肩胛骨被韩漠一掌切碎。

韩漠本意是并不想出手,但是这帮家伙为虎作伥,居心不良,总是要出手教训一番的。

另一名扑过来的伙计反应过来,看到三名同伴在瞬间就被击倒,自己甚至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儿,一时间竟是呆住,一脸的不敢相信。

本来带着阴冷笑意的宋管事,此时更是膛目结舌,张着嘴,如在梦里。

两个毫不起眼的小伙计,竟然在瞬间将三名人高马大的壮汉击倒,没有半丝的拖泥带水,这看在宋管事的眼里,无疑于是看到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眼,那张脸也如同看到鬼怪一般扭曲起来,瞳孔收缩,充满了恐惧。

韩漠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向宋管事走过去。

宋管事见到韩漠向他走过去,顿时清醒过来,连连后退,颤声道:“你……你别过来……别过来,再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此时的宋管事,就像一个将要被欺凌的弱女子,那般的无助,那般的恐惧。

“站好!”韩漠淡淡道:“再动一下,你就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宋管事闻言,不敢再退,站住身子,瑟瑟发抖,等到韩漠走到他身前,看见韩漠那一双带着寒意的眼眸子,再也坚持不住,“噗通”跪倒在地上,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你别杀我……饶了我……!”

韩漠蹲在宋管事身前,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宋管事的大肥脸,淡淡笑道:“宋管事,你也太没用了吧,不是要将我绑起来吗?怎么这么快就跪下了?”

宋管事脸部肌肉抽搐,勉强笑道:“都是……都是开玩笑,你……你别当真……!”

韩漠摇了摇头,叹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得守信用,言而无信之辈,没有几个人瞧得起。”凑近低声问道:“宋管事,你可知道我是谁?”

宋管事自然之道韩漠绝不是小小的贸易行伙计,茫然地摇头。

韩漠哈哈一笑,站起身来,高声道:“沈三哥,好戏才刚开始,大家不妨都过来看看!”

他转过身,只见不远处的树林后面,人影闪绰,那自是有不少人在窥视。

沈老三带头从那树林后面出来,身后跟着好几名贸易行的伙计,一个个脸色都有些发白,挤成一团,跟在沈老三的后面过来。

沈老三脸上也是颇为惊恐,看了看躺在地上哼哼的三名大汉,畏畏缩缩地向韩漠拱拱手,忐忑不安地道:“小……小水,这事儿和我们没关系……!”

韩漠微笑道:“沈三哥,你不必害怕,我知道这事儿和你们没关系!”顿了顿,眉头微皱,问道:“你们……是不是都知道这事儿?”

沈老三众人面面相觑,却都是不敢说话。

韩漠托着下巴,淡淡道:“你们也不必怕他,知道些什么,尽管告诉我!”

沈老三忐忑不安地问道:“小水……你究竟是谁……!”他他心有余悸地望了不远处冷若冰霜的红袖一眼,不安地搓着手。

“先别管我是谁!”韩漠平静道:“你们是不是都知道这帮家伙盗取货物,然后找人做替死鬼?”

沈老三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告诉我你们所知道的!”韩漠坐了下去,淡淡地望着沈老三。

沈老三看了那边的宋管事一眼,只见那家伙垂着头跪在地上,早已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扬,显得无比的沮丧,顿时一咬牙,道:“这几个人,是好多年前就在贸易行的伙计,宋管事做上管事之后,这几个人每次都能拿到出京的名额,跟着商队去风国送货,都是宋管事的亲信。早些年,往风国送的货物也经常缺少,宋管事说是路上碰到劫匪,丢了一批……后来雇了镖师,安生了几趟。只不过两年前开始,货物又开始在半道上减少,宋管事每次都能揪出窃贼来,那都是入队的新伙计,有他的亲信作证,每次都是绑了人,先到风国交差,然后又押回京中处置……!”

“新伙计?”

“是!”沈老三身后一人愤愤道:“铺子里每年往风国送六次货物,宋管事总要找两次机会偷窃货物。不明内情的人不知道,像我们这些呆的久了都明白,只要宋管事往队里找新手进来,那就是准备窃货了……!”从旁边拉出一名二十出头的小伙计来:“这一次要不是你们俩跟着一起过来,倒霉的就是这小子了!”

那小伙计一脸茫然,挠了挠头,显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宋管事污蔑同伴……怎么不将此事告诉你们掌柜的?”韩漠叹了口气,“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害人?”

他实在有些想不通,这些都是三尺男儿,怎么明知其中的诡计,却没有人却向关发揭露此事。

众人脸上都显出惭愧之色,沈老三叹了口气,终于道:“小水,大伙儿都是拖家带口,都要养活父母妻儿……就指望着工钱和差钱养家,要是漏出一个字,就别想在商贸行继续呆下去……我们也都是没有法子……而且……而且……!”说到这里,摇摇头,不敢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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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二章 大东家

韩漠见沈老三欲言又止,不由皱起眉头,问道:“而且什么?”

沈老三终于道:“宋管事是燕京府尹刘大人的妻弟,有刘大人撑腰,我们……我们根本不敢与他作对。铺子里曾有人和他对着干,被他找了个理由告到燕京府,便被抓到大狱里去,到如今都还没有放出来。我们……我们只是小小的店伙计,哪里……哪里敢与官府作对!”

韩漠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宋管事如此肆无忌惮。

刚才还有人说沈老三与刘清源颇有交情,原来那还是隐瞒了事儿,他们之间不是颇有交情,而是关系不浅啊。

刘清源是燕京府尹,韩漠曾经打过交道的,那府尹对韩漠那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不知刘大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妻弟要陷害堂堂韩将军时,不知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韩漠现在倒是理解这帮人为何不站出来说话了,有时候人们为了生活下去,只能无奈地选择缄默,芸芸众生,本就是求个平安无事地活下去。

也正因如此,那些挺身而出的人,才显得难能可贵。

似乎想到什么,沈老三壮着胆子问道:“小水……你究竟是……是什么人?你伤了宋管事他们……这可有些麻烦了!”

韩漠淡淡一笑,终于道:“你们都听着,别以为宋管事做的这些事儿没人知道……货物连连丢失,其中的猫腻,铺子里是心中有数的。这一次我们两个随队而来,你们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显出疑惑之色。

“实话告诉你们,我二人此次随队前来,就是为了调查此事!”韩漠高声道:“宋管事,你给我滚过来!”

那边宋管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听到韩漠一声喝,屁滚尿流地过来,苦着脸道:“小水……不不不,水爷,你……你有何吩咐?”

他是一个识时务的人,看到三名人高马大的伙计在顷刻间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知道自己反抗无益,所以老老实实的俯首帖耳,心中却已经盘算着,等回头找到机会,一定要将韩漠二人置于死地。

韩漠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亮在宋管事面前,淡淡问道:“这东西,你认不认识?”

在他手中的,豁然是关少河送给他的那面玉牌。

宋管事见到那玉牌,豁然变色,“噗通”一声,再次跪倒,眼泪顿时下来了,“水爷,我……我错了……你大人大量,饶过我这一遭……!”

沈老三那边有几人看到玉牌,颇有些茫然,显然不知道这玉牌究竟是什么玩意,倒是沈老三瞧得清楚,他在铺子里很多年,也明白这是什么玩意,脸上先是显出震惊之色,随即一脸的兴奋。

韩漠收起玉牌,冷笑道:“你认识就好。你别急,暂时我还不会治你的罪……这一路上,喂马料守夜的人还是要的!”顿了顿,道:“不过在这之前,先将你收的那些银子都还给弟兄们,大家拼死拼活挣些银子养家,你却黑心贪墨,宋管事,你的本事还真是大得很啊!”

宋管事叩头如蒜,那沈老三已经兴冲冲上前来,拱手道:“水代事,多谢你为大伙儿做主!”

韩漠听他称呼自己为“水代事”,就知道沈老三定然是知道玉牌的秘密,笑道:“你们都是贸易行的伙计,都是为贸易行做事,受了委屈,贸易行自然是要为你们做主的……至于这种败类,自然是要拔除的!”吩咐道:“将他们几个扶回去,歇上一夜差不多就能行动了……从明天开始,大伙儿便不用喂马料了,活儿都由这位宋管事来负责……!”想到什么,上前去从宋管事身上将他怀里的银兜子拿出来,丢给沈老三,“给弟兄们都分了!”

沈老三显得很是激动,接过了银兜子,随即又显出一丝担忧之色,低声道:“水代事……宋管事身后有刘大人,这要是回了京……!”

韩漠微笑道:“放心吧,铺子后面,有比刘清源更大的官儿!”

沈老三见到韩漠脸上的笑意,又听了这句话,顿时放下心来,高声道:“弟兄们,都过来分银子!”掂了掂银兜子,向韩漠道:“水代事,这……这银子好像多了?”

韩漠呵呵笑道:“自然不会多的,你们这几年,被他剥夺的银子,应该远不止这个数吧?”

沈老三一拍脑袋,尴尬笑道:“我还当只交还这一次的呢,要收总的算起来,那可是远远不够!”

韩漠微笑道:“你放心,欠你们的银子,回头我会让他全都吐出来。”

韩漠这样一说,众伙计顿时又欢声如雷,沈老三将银子平均分配给了众人,又吩咐众人将那几名伤者抬回去,这才看了看宋管事,又望向韩漠,眼中显出询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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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漠淡淡一笑,向宋管事问道:“宋管事,这接下来的路途,由你负责喂马料,你看成不成?”

宋管事哪敢反对,连连点头:“我包了,我来喂马!”

“识时务为俊杰!”韩漠呵呵笑着:“既然如此,那些马匹只怕已经饿了,你快些去喂马吧……丑话说在前头,这一路上你要是再玩什么花样……嘿嘿……!”他最后两声笑,笑得极其怪异,宋管事全身发毛,连声道:“不敢不敢!”再不敢耽搁,爬起身来,狼狈而去。

此时这处只剩下韩漠,红袖和沈老三几个人,沈老三看起来很是恭敬,也显得很是拘束,不过那眉目间,却是一片的感激之色。

宋管事一直是贸易行的一颗毒瘤,更是这群伙计心中的梦魇,但是今天晚上,却被韩漠轻描淡写地处置,这让沈老三等人即是钦佩,又是感动。

“沈三哥,不必拘束!”韩漠微笑道:“来,我正有些话要问你!”说完,韩漠靠着一棵树坐了下去,招招手,示意沈老三靠近一些。

红袖依然是面无表情,看了韩漠一眼,便即离开,依旧回到车队那边去。

沈老三显得有些不安,站到韩漠面钱,毕恭毕敬,却是不敢与韩漠一起坐下,虽然韩漠看起来依然清俊和善,而且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但是那面玉牌的出现,让沈老三感觉到韩漠的身份是那般的高不可攀,能够与这样的人物在一起,沈老三还是很为激动的。

韩漠温言道:“坐下吧!”

“不敢!”沈老三忙道:“水代事,我……那个先前有失礼的地方,你可别见怪……!”

韩漠呵呵笑道:“你没有失礼,昨晚沈三哥还要借我银子打发宋管事,那是讲义气的人,这样的人,我是最为欣赏的,来,坐下说话!”

沈老三见韩漠如此随和,也不好再扭捏,在韩漠对面坐了下去。

“沈三哥见过这面玉牌?”韩漠微笑问道。

沈老三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见过几次……第一次是在风国见到的,风国贸易行的关慕关掌柜也有这样一块玉牌的!”

韩漠摸着下巴,凝视沈老三问道:“那你知道这块玉牌的作用?”

沈老三一愣,但是见到韩漠正以一种很温和的眼神看着自己,还以为韩漠是要考验自己,忙道:“这是代事牌,只有贸易行的代事才有资格拥有这样的玉牌!”

“代事?”韩漠微笑道:“那你可知道代事是做什么的?”

沈老三不明白韩漠为何突然要明知故问,但既然动问,他还是很老实地道:“咱们发关氏贸易行除了在庆国本土之外,在魏国,风国和燕国也都设立了贸易行,都说庆商满天下,真正做到这个份上的,其实也没有几家,而我关氏贸易行,却是其中的一家!”

韩漠微笑点头。

沈老三本来还有些紧张,但是韩漠这样一点头,他顿时便放开了,而且本身也是个话茬子,接着道:“关氏贸易行在各国的每一郡都设有商贸行,就比如我燕国,燕国六郡,那都是有铺子的,城中有主铺,各县也都设有小铺子,按照我们掌柜的话说,那是遍地开花处处生……!”

韩漠呵呵笑道:“好一个遍地开花处处生!”心中却也感叹,这关氏贸易行果然不同凡响,旗下的营销网络可说是极其发达的,堪比后世那些大财团的营销网络了。

能够在各国各地扎根生存,面对黑白两道的骚扰却能持续发展,毫无疑问,关氏贸易行具备着强大的实力。

沈老三继续道:“各商贸行都是有掌柜撑着……但是关氏贸易行在各国还安排了一名代事,由代事统管着所有的贸易行……!”看着韩漠,恭敬道:“就像水代事,这燕国的贸易行,都是由你管辖的……换句话说,您就是燕国所有贸易行的大东家……关慕关大掌柜,就是风国关氏贸易行的大东家!”

韩漠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关发看到玉牌之后,对自己为何那般的恭敬。

这个时候也明白,原来关少河便是整个燕国关氏贸易行的大东家,也怪不得他能够搜集到那么多的货物出海贸易,关氏贸易行有这样强大的营销网络,要想做一些事情,那还真是容易得很。

关少河将这块代表着大东家身份的玉牌交给自己,由此可见,关少河对自己还是十分信任。关少河的这份气度,更加证明了他的不简单,确实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物。

韩漠沉吟了一下,才问道:“那你可知道我关氏贸易行在庆国的地位?”

沈老三挠了挠头,摇头道:“这……倒是不知……!”

韩漠微微点头,这一点他也能预料,沈老三毕竟只是一个商贸行的伙计,能够知道这面玉牌的信息已经不容易,至若关家在庆国的背景,沈老三肯定是难以知道的。

但是韩漠能预感到,关家在庆国的地位一定很不一般,而关少河---更不是简单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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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三章 燕京夜,惊雷起!

韩漠和沈老三回到车队时,那三个被打伤的家伙躺在边上,嘴中哼哼唧唧的,十多名镖师倒有一半还在沉睡,其他人都是醒着坐起来,怀中抱着兵器,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韩漠,至于贸易行的伙计们,一个个都显出恭敬且感激的神色。

那边宋管事正拎着料筒,手里拿着大木勺,正在给骏马喂料,看到韩漠回来,脸色发白,做得更是仔细,不敢怠慢。

“大家都歇息吧!”韩漠挥挥手:“明儿还要起早赶路呢!”

众人顿时都靠坐下去休息,那些镖师倒还罢了,只不过那些得到银子的伙计们,却是满心地欢喜,一时间怎么也睡不着,窃窃私语着。

韩漠见到红袖独自坐在一棵树下,正要过去,却忽然感觉有一道极犀利的目光盯在自己的身上,不由转过头去,却看见铁奎也坐在一棵树下,怀中抱着大刀,那一双眼睛在淡淡的月光下极是犀利,正盯在自己的身上。

韩漠也凝视着他,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终是铁奎微微点点头,抱着大刀靠在树下闭上眼睛,韩漠微皱眉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却是觉得这个铁奎很有些味道。

一夜无话,次日又是天刚蒙蒙亮,铁奎便召唤众人起身收拾,继续启程。

这一次,宋管事却不敢往前面行了,只是乖乖地跟在韩漠的后面,虽然心中恨的咬牙切齿,但是面上却小心翼翼,不敢表现出丝毫的怨恨。

接下来两日,一路顺利,行路的速度也快,就如韩漠所吩咐,一路上喂马的活儿都交给了宋管事,加上拉车的马匹,四十多匹骏马喂起来,也确实让这宋管事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辛苦。

韩漠一路往南风去,他却不知道,此时的燕京,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

……

燕历平光九年五月初二,韩漠离京已经三天。

已是夜深时分,大燕皇宫深处,乾心宫内,满脸疲态的皇帝依然挑灯夜读,依然是那本司马迁所著的《史记》。

虽然才四十多岁,但是皇帝的精神看起来完全不似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他总是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倦,他的心很累!

但是为了曹家江山,他却必须撑下去,他要找寻真正的帝王之道,要找寻驾驭臣子的方法。

这几年来,宫里的妃嫔们其实过得很苦,对于大多数妃嫔来说,她们甚至连续几个月都不能见到她们的丈夫,更不要说听到几句贴己的话儿,一个个独守空房,像韩淑妃那般受到宠幸三天两头就能见到皇帝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不过今夜皇帝并没有前往长春.宫,只是在乾心宫挑灯夜读。

现在最困扰皇帝的问题,便是此番谈判之事。

眼看着朝堂三派势力形成,自己苦心经营由韩家来牵制萧苏两家的目的达成,接下来只需要从中挑拨,让三大世家互相倾轧相斗,然后慢慢壮大皇族的势力,整体战略已经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按照他的计算,只要经过两三年,这三派势力必定斗的是筋疲力尽,世家的实力也定然会大大削弱,到时候皇族的实力绝不可与现在同日而语。

他做的就是要忍耐,等待!

他心中也十分清楚,几大世家即使清楚皇族这种世家制衡的意图,但是他们却不得不明争暗斗,按照老话来说,各大世家没有退路,只能拼死向前。

一切似乎都很不错!

但是该死的魏国人却陈兵边关,挑起了战事,而萧家敏锐预感到了这次良机难得,想要利用这次机会开战,通过战争转移国内视线,借机压制其他世家,恢复萧家的一家独大之势!

皇帝当然不允许那种状况出现,他苦心经营的局面,当然不想因为这场战争而遭到破坏。

在他的心中,魏庆两国之间,他早已有了抉择。

但是他却也清晰地认识到,萧家在朝堂朋党极多,而且在朝堂的影响力极大,不说世家官员,占居朝堂一半数目的非世家官员,实际上还是对萧家有着敬畏之心。

更为紧要的事,萧怀玉的存在,让萧家在军事上有着极强的发言权,从某种角度来说,兵部尚书范云傲的威望,也及不上萧家在军中的影响力。

神武大将军萧怀玉,手握十万边军,绝非儿戏。

更何况还有一个态度并不明确的苏家,谁又知道苏家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韩家一派坚定地联庆,那是皇帝意料之中的事情,作为新兴的世家强势派系,韩家要巩固自己一派的势力,就必定会反对出兵。

皇族和韩家的战略目的虽然不同,但是他们的选择却是一样的。

如今也只能等着魏国人到来,然后开启谈判,再做决定,而今日传来的密保,已经确定魏国的使团明日便可以抵达燕京城。

魏使姗姗来迟,皇帝心中也清楚其中原因,并非是魏国人不想抢早,只不过魏燕两国没有接壤,中间横亘着庆国的南阳郡,而南阳郡关城封死,魏国人根本无法通过,据可靠消息,魏使只能从风国偷偷潜过来。

皇帝一开始,还真是让秀公主派出大批的东花厅吏员查探魏国使团的动向,甚至下过命令,一旦在别国土地上,便可实行刺杀计划,让魏国人到不了燕京城。

但是魏国人十分狡猾,而且魏国的黑旗有着强大的反侦察能力,东花厅出动大批人马,四下查探魏国使团的行踪,却并没有丝毫的线索,当他们得到魏国使团的消息时,魏国人已经到了燕国的土地上。

到了燕国的土地上,东花厅的人自然不能再动手。

……

皇帝有一些心烦意乱,得到魏国人就要进京的消息,让他心情很不好,虽然今晚极力想在《史记》中悟透一些道理,但是在心烦意乱的情绪下,虽然拿着书,却一个字都没有看下去。

他放下书,端起旁边沏好的醒神茶,轻轻抿了一口。

就在此时,乾心宫太监总管易空霆如同鬼魅般从门外飘进来,匆匆来到书桌前,行了一礼,轻声道:“圣上,出事了!”

皇帝皱起眉头,如此深夜,通常情况下,易空霆是绝不会前来打扰,而且能让易空霆脸上显出如此严肃的神色,那么绝非小事。

似乎预感到了一些什么,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放在桌子上的手握起拳头来,“何事?”

易空霆上前去,轻声道:“圣上,刚刚得报,四通馆那头出了事儿……庆国副使安玉清死了!”

皇帝脸上显出震惊之色,“你……说什么?”

“庆国的那位礼部尚书,半个时辰前,忽然死在了四通馆!”易空霆神情严肃:“是秀公主那头派人送来的消息,千真万确,决不会有错!”

皇帝瞳孔收缩,呆呆地坐在龙椅上,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皇帝才带着愠怒道:“秀儿是怎么做事的?她不是已经派人在四通馆四周秘密保护了吗?怎么可能有人刺杀成功?”

易空霆低声道:“回圣上,据传来的消息,安玉清不是被人刺杀……是中毒而死!”

“中毒?”皇帝双拳紧握,眼眸子带着狠厉的光芒,似乎在想着什么,很快便道:“苏仙石负责四通馆……里面的饮食是否都是由他负责?”

易空霆点头道:“四通馆的饮食,确实是由鸿胪寺负责,不过……先前我们已经在四通馆安排了人,要在食物之中下毒,并不容易。而且庆国人自身也有防备,就算食物中有毒,他们只怕也能检验出来,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毒药所伤!”

皇帝眼眸子显出疑惑之色,再也坐不住,起身来,背负双手,开始在殿中来回走动。

他知道这件事情的重大性。

他也知道,并非所有的庆国人都想着与燕国谈判,庆国朝堂之上,就有一批很强大的势力,从头到尾便想破坏这次谈判。

只是庆国面临兵灾,万千黎民以及主导的方向,那都是要与燕国谈判成功,没了后顾之忧,全力与魏国人相抗,这是符合庆国的根本利益,所以那些破坏势力并不敢明目张胆地跳出来。

但是如今安玉清一死,那么庆国的破坏势力必定会跳出来,堂堂庆国副使死在燕国的四通馆内,这必定会成为庆国破坏势力的杀手锏,他们一定会以此为借口,鼓动庆国朝堂对燕国产生敌意,从而让两国的谈判无法进行。

除了庆国方面,燕国萧太师一派,也定然会以此为契机,要求对庆开战。

皇帝与韩家主张联庆的策略,将会因为安玉清的死,陷入全面的被动。

皇帝实在想不到,事情竟然来得这么突然,他暗中已经吩咐秀公主派出足够的暗黑吏员去保护四通馆,甚至在四通馆内部都安排了人手,那是要尽最大的力量保证庆国使团的安全。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如此周密的安排,依然没有效果,堂堂庆国副使,竟然被毒死在四通馆之内。

皇帝背负双手,想到其中的厉害,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忍性本来极佳,但是安玉清的死,让皇帝心中的愤怒燃烧到了极点。

他猛地一脚踹出,将殿中的一只铜鹤香炉踢倒在地,幽静的乾心殿,顿时发出一阵清脆的巨响,弥散开去。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们急忙进来,拜伏在地,皇帝挥手怒道:“都给朕滚出去!”

小太监们战战兢兢地出去之后,皇帝才盯着易空霆,恨恨道:“是不是萧家暗中下手?是不是那条老狐狸搞的鬼?”

易空霆此时倒显得镇定,轻声道:“圣上请保重龙体。已经通知了大理寺,胡雪辛只怕已经赶往了四通馆,老奴已经吩咐了下去,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传朕旨意,让大理寺去彻查此事!”皇帝冷声道:“一定要胡雪辛查出真凶来……!”

大理寺和刑部都是负责刑案的,不过刑部如今是由萧太师的亲侄子萧万长暂代刑部尚书,所以皇帝自然不会让刑部去沾手。

交给大理寺胡雪辛,才是最佳选择!

第五零四章 四通馆内疑云起

子时时分,秀公主自秀春.宫得到了皇帝的传召,来到皇帝所在的乾心殿时,皇帝正坐在椅子上,神情显得异常凝重,比起先前的愤怒,已经冷静下来不少。

秀公主身着浅黄色的纱裙,秀发飘洒在后面,用一根绣带系了起来,看起来极是随意,但是这般自然的打扮,反而更显出那一种慵懒的美态。

能够不修边幅觐见皇帝的,整个燕国,也恐怕只有秀公主有这个资格。

秀公主那张魅惑众生的媚脸之上,此时却显得很平静,她那张可以演绎出无数风情的勾魂摄魄粉脸,此时看上去却并没有表情。

殿中此时只有二人,秀公主如同一朵娇艳的牡丹花,静静地绽放在殿中。

“秀儿,你应该知道朕想问你什么?”皇帝看着秀公主的脸庞,叹了口气:“难道你就这样不想看到朕?难道你就不对朕稍微假以辞色?”

秀公主淡淡道:“皇帝哥哥是要问四通馆的事情吧?”

皇帝见她并不理会自己后面的言语,轻轻摇头,随即肃然起来:“是!”

秀公主平静道:“四通馆四周,我已经设下了暗桩……魏国黑旗自然是没有任何机会的。四通馆内,厨子、马夫、侍者加起来总共是二十六个人,除了皇帝哥哥早就埋下的那三个人,其他人的底细东花厅都有档案,按照调查来看,并没有与世家有牵连的人……!”

皇帝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说,魏国黑旗和那条老狐狸都没有机会?”

秀公主沉默了一下,才平静道:“安玉清是中毒而死,这不同于刺杀,要找出下毒的人……并不容易。这个世上,有时候只凭调查,远远不足以得出结论,因为……人性善变,我不敢确定四通馆的人都是清清白白!”

皇帝听到“人性善变”四字,眼皮子跳了一下,眼中划过异样的光芒。

“只不过……!”秀公主美眸转动,缓缓道:“以庆国人的防卫本事,即使四通馆的侍者们下毒,也不可能通过庆国人的检查!”

皇帝沉吟着,终于道:“老狐狸的手段并不弱,他未必没有法子!”

“但是庆国人有云沧澜!”秀公主平静道:“云沧澜是上京警备营的总制使,但是……他还另有一个身份,知道的人却并不多!”

皇帝皱起眉头,凝视着秀公主,眼眸子充满询问之色。

“他另一个身份,那是紫衣卫卫督!”秀公主神情不变:“紫衣卫最高长官是指挥使,指挥使下面,设立了两名卫督,云沧澜便是其中的左卫督!”

皇帝眉头跳了跳,淡淡一笑:“他似乎……很像韩漠!”

韩漠即是御林军豹突营指挥使,又是西花厅厅长,一手掌握军权,一手掌握暗黑权力,而云沧澜一手掌控上京警备营的军权,又掌控紫衣卫的暗黑势力,两人竟然是极其相似。

“如今的紫衣卫指挥使,并不是一个厉害的角色!”秀公主缓缓道:“实际上紫衣卫的控制权,就是在两名卫督的手中。云沧澜深通暗黑之道,暗中下毒这些手段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所以要在他的眼皮底子下用毒杀死安玉清,绝非易事!”

皇帝微微颔首,但是脸上的狐疑之色更浓。

黑旗没有机会,世家下毒的可能性也不大,那么安玉清又是被谁毒死的?

“秀儿,此事事关重大!”皇帝握起拳头:“安玉清之死,定然会让燕庆谈判陷入被动,你必须配合大理寺全力调查出下毒的元凶……只要找出真正的凶手,才有机会继续谈下去,否则……!”皇帝顿了一下,眼眸子显出冷峻的煞气:“这一次又要被老狐狸占上风了。朕苦心经营,等候多年,才看到如今朝堂三派相争这一幕,绝不想因为一场战争将这样的局面破坏掉!”

秀公主沉默了一下,终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款身行了一礼,也不多说,转身便要离开。

当秀公主走出几步后,皇帝忽然叫道:“秀儿!”

秀公主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道:“皇帝哥哥还有什么旨意?”

皇帝脸上显出无奈之色,沉吟了片刻,才叹道:“以前的事情……过去的就过去,不要去多想……!”

秀公主脸上显出很奇怪的神色,极其复杂,并不回头:“皇帝哥哥是九五之尊,是上天之子,自然可以忘记很多事情。只是……秀儿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员,有些事情……想忘也忘不了!”

……

燕京城四通馆,已经是灯火通明,四通馆的外围,早已是兵甲林立,戒备森严,而四通馆内的二十六名侍者,在燕国方面还没有人抵达之前,云沧澜已经下令部下的虎勇将之全部控制起来。

鸿胪寺卿苏仙石第一个赶到现场时,脸色煞白。

四通馆内的庆国副使被毒身亡,作为四通馆的负责人,鸿胪寺卿苏仙石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失职的责任。

如果只是罢官免职,苏仙石倒也能接受,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敌对势力借这次机会,将自己置于死地,萧家的老狐狸如今就怕没有机会,如今机会出现,那条老狐狸势必将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他勉强压制着心头的恐慌,进到四通馆正厅,此时西河王爷正坐在正厅的大椅子上,脸上的神色难看之极,而云沧澜脸上的表情虽然还算淡定,但是眼眸子里流露出来的那种寒意,却是让人看到一眼便即心中发毛。

苏仙石上前拱手道:“王爷……你节哀!”

西河王爷看着苏仙石,眼中神色怪异,沉声问道:“苏大人,大理寺的人还没有到吗?”他此时也顾不得外交礼节,说话的语气极为恼怒。

苏仙石忙道:“胡大人如今正往这边赶过来!”

他话声刚落,门外已经响起禀报:“大理寺胡大人到!”

话声中,胡雪辛已经皱着眉头,身着官服匆匆进来,扫了厅中众人一眼,上前拱手道:“王爷受惊了!”

西河王爷似乎没有气力说太多话,但是对于胡雪辛,他还是给了面子,起身拱手还礼,肃然道:“胡大人,在你们燕国四通馆,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可知道后果?我大庆此番前来,诚意十足,可说是一心想要与你燕国达成协议,但是……但是安大人却遭人毒害,这……!”老王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叹了口气,向云沧澜道:“沧澜,你带胡大人去看现场!”又向胡雪辛道:“胡大人,本王只想你尽快找出真凶,否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胡雪辛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神情凝重。

云沧澜上前来,拱手行礼,“有劳胡大人了,请随我来!”

安玉清所居住的房间,就在西河王爷的隔壁,也是一间极为讲究的雅致之处,此时这间房屋由数名虎勇控制,而且都是亮出了刀片子,那自然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云沧澜领着胡雪辛过来,带了几名大理寺的助手,进到屋内,便闻到一股子檀香的味道。

“胡大人,这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动过!”云沧澜皱着眉头,神情严峻:“安大人的尸首,我们也只是探了一下鼻息,没有动过一下!”

胡雪辛微微点头,四下里看了看,屋内陈设奢华,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动,几面窗户也是关的严严实实。

“安大人是亥时时分入屋歇息!”云沧澜缓缓道:“屋子四周有四名虎勇守卫,门窗都是关的很为严实,想要进入,千难万难。亥时三刻,王爷有事要议,所以派人来传安大人,但是……进来之时,发现安大人已经七窍流血,中毒身亡!”

说话间,几人已经靠近床榻,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安玉清。

安玉清双目尚未闭上,七窍之内都流出黑褐色的血迹,脸上呈现出一种极为痛苦的表情,其中右手甚至抓着自己的喉咙,床榻上的锦被已经乱成一团,毫无疑问,安玉清在死前甚至是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

“守在门外的虎勇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胡雪辛皱眉问道。

云沧澜摇头道:“安大人毒性发作之时,只怕是已经叫不出声音来,而且虎勇们没有安大人的命令,也不敢进屋打扰,他们当时倒也听到屋内有一阵很小的动静,但是安大人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进来!”

胡雪辛皱着眉头,那一阵小动静,恐怕就是安玉清在床上挣扎时所发出来的。

“今夜安大人可食用过特别的食物?”

云沧澜想了想,才摇头道:“安大人的晚餐是与王爷一起,而且并无单独食用食物!”

胡雪辛回头吩咐道:“仵作先去验尸,尽量小心……你们两个检查屋内是否有可疑之处……检查一下屋内的茶水是否有毒!”向云沧澜拱手道:“云大人,你先别急,暂且歇息,等到检验结果出来,接下来再作处置!”

云沧澜拱手道:“有劳胡大人!”

大理寺众人立刻开始对房间进行检查,首先自然是要搜寻毒源,要找出安玉清是因何中毒,如果连毒源都无法找到,自然更不必提找寻下毒的凶手了。

仵作则开始检查安玉清的尸首。

这些都是大理寺的精要人员,比之一般的刑案吏员,自然是强出了不少,而胡雪辛则是亲自在事发现场监督检查过程。

云沧澜回到厅中之时,西河王爷眼睛靠坐在大椅子上,一旁便是一脸忐忑的鸿胪寺卿苏仙石。

见到云沧澜进来,苏仙石急忙上前来问道:“云大人,可……查出结果?”

云沧澜道:“胡大人正在勘查现场……苏大人暂且等待吧!”也不多说,径自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西河王爷已经睁开眼睛,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划过怪异的神色!

……

萧太师在深夜时分也得到了安玉清中毒而死的消息,先是一怔,随即显出兴奋之色,吩咐下去:“即刻将安玉清死在四通馆的消息传到庆国去,让庆国人知道,他们的副使,死在了燕国的土地上!”

此时燕京的夜空,却是繁星如麻,就如同尘世上人们的心思,理也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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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五章 斗法

韩玄昌深夜时分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起身赶到户部尚书府,在府前恰好碰到了户部尚书府的总管韩隐,那是正要前往礼部尚书府请自己过来。

韩玄昌到得韩玄道的书房中时,韩玄道正一脸阴沉,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子,见到韩玄昌进来,立刻道:“玄昌,庆国副使安玉清死了!”

韩玄昌点头道:“我已得到消息,听说是毒死的!”

“胡大人刚刚送来消息!”韩玄道神色凝重:“他观察了现场,现场没有找到任何毒源,而且没有任何外人入内的迹象。安玉清……死的莫名其妙!”

韩玄昌皱眉道:“安玉清一死,与庆国的谈判将变的异常麻烦!”

韩玄道心情显然是十分不好,到书桌后面坐下,“魏国人明天便到,这边却又发生这样的事儿,照这样的形势来看,要想和庆国谈判成功,已经是极其困难了。魏国人只要提出好的条件,老狐狸的心思……只怕就要得逞了!”

“大哥,安玉清会是谁杀的?”韩玄昌缓缓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皱着眉头:“庆国人难道就这般容易被杀?他们那群虎勇,我是见过的,都是以一当十的勇猛武士,有他们护卫,没有几个人能够无声无息地进入。而且如果是饮食中毒,那就更不可能了……庆国人身在燕国,也应该清楚他们所处的环境极其凶险,一定会处处小心,饮食方面定然会悉加小心……!”他一脸的疑惑,显然是猜不出安玉清是怎样被人下毒的。

四通馆外有护卫,四通馆内又有庆国虎勇,饮食方面更是小心翼翼,虽然说暗黑吏员有着了不起的暗黑技能,但是在那样严密的保护下,即使是暗黑吏员,既怕也没有空子钻进去放毒。

韩玄道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冷声道:“该不会是……庆国人自己动手的吧?”

韩玄昌一怔,随即显出惊讶之色,看着韩玄道:“大哥,你是说……西河王爷或者……云沧澜?”

韩玄道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思着,神情凝重,许久之后,才缓缓摇头:“应该不会……庆国派出使团来,挑选的使臣一定会非常谨慎,至少作为使团的正使,西河王爷绝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云沧澜呢?”韩玄昌皱眉道:“这个人是否有可疑?只是……此人曾找过漠儿,要漠儿出动西花厅的人手保护使团的安全……他既然这样做,那应该不会挑起这场变故吧?”

韩玄道冷笑道:“有些事儿,那是谁也说不清楚的。实以虚之,虚以实之,或许那只是云沧澜做出的一个假象,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此次变故不是由他策划!”顿了顿,才缓缓道:“如果按照胡大人说法,外人没有机会下手,那只有可能是庆国使团内部有人搞鬼!”

韩玄昌坐在椅子上,沉吟了片刻,才道:“大哥,究竟是谁毒杀安玉清,如今并不是最重大的问题,目前最紧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安玉清一死,与庆国的谈判势必困难重重,我们该如何做?”

韩玄道微微颔首,“要想让谈判继续下去,必须要解决这件事情。如果能找到毒杀安玉清的凶手,交给庆国方面处置,自然是一个极佳的方法,或许能够让此次谈判继续下去!”

韩玄昌苦笑道:“大哥,其实你我都知道,且不说是否真的能够找出凶手,即使能够找到,只怕也觉不好对付。能够在四通馆悄无声息地毒杀安玉清,这伙势力必定非同一般,想要揪出来,极是困难,他们既然敢动手,想必考虑到诸多的细节,要想找到真凭实据……!”说到这里,微微摇头。

这一点,韩玄道自然也是很为清楚的。

如果不是庆国使团内部之人所为,而是其他势力毒杀安玉清,那么能够在森严戒备之下潜入四通馆下毒,这股势力的计划当真是周密到极点,能够策划如此严密的计划,也就绝对能够抹灭留下的任何一丝一毫证据。

如果是庆国使团内部之人所为,那么要磨灭掉证据,有着充足的时间,更是易如反掌!

所以这件案子打一开始,就难以避免地会成为一桩极难调查的悬案,甚至可以说,是一桩难以拿出真凭实据的死案!

屋子里一时极为寂静,兄弟二人都是皱着眉头,眼眸子深处,也都带着担忧之色。

对于韩家来说,最符合韩家利益的选择,只有与庆国人达成协议,也只有这样一条途径燕国无战事,韩家才可能慢慢壮大起来,虽然到最后未必是胜利者,但至少有很大的机会。

但是战事一开,萧家借势再次壮大,韩家只怕连争霸的机会都没有了。

许久之后,韩玄道眼眸子里寒光乍现,缓缓道:“庆国使团能出变故……魏国使团自然也可以!”

韩玄昌握起拳头,问道:“大哥……是要对魏国人动手?”

韩玄道盯着韩玄昌:“玄昌,你觉得如何?”

此事事关重大,韩玄昌沉吟许久,才问道:“大哥,若真是要对魏国人动手,所选人手,必须要极为隐秘……你准备派何人?”

“韩隐带着影子卫……!”韩玄道思索着,但是很快便摇起头来,神色凝重道:“此议作罢!”他看了韩玄昌一眼,缓缓道:“安玉清的死,会让魏国人更加小心,而且老狐狸那边也一定会集中精力将注意力放在我们韩家的身上……这个时候,我们反而不能轻举妄动!”

韩玄昌皱眉道:“难道……我们就毫不动作?”

韩玄道冷冷一笑,道:“我们不动作,就是最大的动作了!”看到韩玄昌脸上显出疑惑之色,才缓缓道:“只要将萧家的注意力引到我们身上,对付魏国人的……大有人在!”

“大哥的意思是……?”

“玄昌,你莫忘记,想与庆国谈判的,可不是只有我们韩家。”韩玄道平静道:“我们的皇帝,想必也不会坐以待毙吧。而且……如果安玉清不是死在使团内部中人的手里,西河王爷和云沧澜,也一定会想法子让魏国人也出现变故……!”说到这里,他沉吟起来,片刻之后,嘴角竟然泛起极为诡异的笑容:“只要圣上有心,使出杀手锏,庆国使团即使再出现变故,这一次……皇族也能斗过老狐狸!”

韩玄昌一愣,有些疑惑地看着韩玄道,他一时间却并不明白,皇帝手中的杀手锏,究竟是什么玩意?但是他却能知道,那绝对不是秀公主的东花厅!

……

凌晨时分,大理寺又调来一批人手,守住了安玉清的房间,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随即胡雪辛领着手下几名干吏,暂时离开了四通馆。

苏仙石依然在大厅心神不宁,西河王爷却已经起身道:“苏大人,本王有些倦了,暂且去歇息片刻……!”也不多说,径自在云沧澜的陪同下,离开大厅,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院子中,一入院子,数名虎勇立刻守住院门。

西河王爷在椅子上坐下,看起来很是疲倦,云沧澜为他倒了杯水,才恭敬道:“王爷,你不必心急,安玉清的死,燕国人如果聪明的话,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待!”

西河王爷眼眸子显出愤怒之色,冷声道:“本王不是愤怒燕国人,而是愤怒我庆国的那群人……我大庆已是危难时刻,他们却要从中作梗……奸人误国啊!”

云沧澜沉默了一下,才道:“圣上英明……定会有法子应对此事!”

“沧澜,此处就你我二人,这些虚言,也就不必说出来了。”西河王爷叹了口气:“他们这一次的阴谋竟是如此的奸险……只怕圣上也想不出法子了!”

房内灯火跳动,将二人的身影照映在墙壁上,随着灯火的跳动,二人的影子也如同幽灵般扭曲着,显得极是诡异。

云沧澜叹道:“此事是沧澜无能,一路之上,竟然没有发现安大人的异像……有此变故,沧澜……沧澜有负圣上期望,也有负圣将嘱托!”

“怪不得你!”西河王爷摆摆手,“后党谋划周全,心思诡诈,岂能让你轻易看出破绽。而且……那样的毒药,如你所说,除非毒发,平时那是谁也瞧不出异样的。”说到这里,西河王爷那一双眼眸子中又显出愤怒之色,握住拳头,恨恨道:“只不过,本王实在没有想到,后党竟然是如此的凶残,他们竟是连自己的人……也要如此残杀。安玉清自以为此行前来,只是为了监视我们,找机会破坏谈判……只是他却没有想到,打从上京城离开的那一刹那,他就成了后党的弃子……他自己沦为了破坏谈判的最大工具!”

云沧澜俊秀的脸庞依然显得很平静,叹道:“能够算准日子,到的今日才毒发身亡……后党之人,果然是狡诈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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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六章 异毒

大理寺众人连夜入衙门,自安玉清体内取出的毒素,自然是要进行第一时间的辨识,所以大理寺所属的药剂司吏员立刻被聚集过来。

大理寺药剂司自然不可与花厅药剂司相提并论,但是不可否认,作为燕国最高的刑案衙司,大理寺中间也少不了药剂方面的高手。

五名大理寺见多识广经验十足的药剂司官员,正聚集在一起,对安玉清的血样毒素进行检验。

这五人最小的一位也已经五十岁,都是药剂方面的一流人物,通常意义下的各种毒药,绝难逃过他们的眼睛。

在大理寺破审的无数案件中,写满了这几个人的功劳,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大理寺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悬难疑案难以破获。

胡雪辛在侧厅饮茶等候,等着部下将毒液的名称呈报上来。

第一时间段,总要查出安玉清是死在何种毒药之下,否则负责刑案的胡雪辛实在不好向朝廷方面交待,只不过此时的胡雪辛倒也沉得住气,坐在厅中闭目养神,等着结果。

对于那几名药剂司官员的能力,胡雪辛还是十分的信任的。

时间流逝,呈报迟迟没有上来,这让胡雪辛禁不住皱起眉头来,如果是平常,便是再奇怪的毒药,药剂司的人也已经前来呈报给出答案了。

而且胡雪辛很清楚,安玉清之死,在这一夜之间,肯定已经有许多人得到了消息,而宫中的皇帝,必定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这一次变故,必会在明日早朝上朝议,而负责刑案的大理寺,也必定会受到询问,如果在朝堂上连安玉清所中何毒都无法交待,少不得有政敌攻击大理寺办事不力了。

许久之后,才有两名药剂司官员来到厅中,看起来很是疲惫,也颇有些尴尬。

看到二人脸上的表情,胡雪辛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怎么样了?”胡雪辛皱眉道:“可查出是何种毒药?”

两名药剂司官员对视一眼,都是摇头道:“回禀大人,我们已经对血液中的毒素进行了检查,却是无法确定究竟是何样毒素……这种毒,我们从未见过!”

“什么?”胡雪辛有些恼怒:“你们都是药剂司的老手了,怎么会连区区毒药都无法分辨出来?”

一名官员惭愧道:“大人,论理来说,下官等五人也不算孤陋寡闻之辈,这世上的各种毒药,倒也是知之甚多。但是……今夜这种毒药,我等五人却是从未接触过。下官等人研究一夜,只知道其毒性很重,但是药性甚至是药名,我们都是无法查知!”

胡雪辛皱起眉头,心中却是极其震惊。

能让大理寺书名一流的药剂司官员一无所获,这是什么样一种毒药啊?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东花厅有人求见大人!”

胡雪辛皱起眉头,一直以来,花厅和大理寺从未进行过明面上的接触,怎么今夜秀公主却派了人来?吩咐道:“请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只见一面身着黑色劲衣的中年男子领着领命部下过来,向胡雪辛拱手道:“下官东花厅内务处主事穆信,见过胡大人!”

胡雪辛知道东花厅的人不好缠,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起身拱了拱手。

穆信乃是东花厅内务处主事,曾经倒与韩漠还有一些过节,不过此时却是神情肃然,开门见山地道:“胡大人,秀公主派下官前来打听,大理寺可查出庆国副使安大人是身中何毒?”

胡雪辛淡淡一笑,道:“此事本官查出来,自然会向朝廷禀明的!”

这个时候,他自然不好说大理寺没有查出究竟是何毒药,毕竟是份属两大衙门,若说没有进展,东花厅的人自是会看轻大理寺,面子上可就过不去了。

穆信从袖中取出一份手札,递给胡雪辛:“胡大人,这是圣上的手谕,下旨东花厅协助大理寺处理此事,胡大人但有吩咐,我等全力执行!”

胡雪辛眯起眼睛来。

“胡大人也该知道,安大人之死,非同寻常,牵涉极广!”穆信凝视胡雪辛道:“如果找不到真凶,无法给庆国人交待,那么此次谈判,必定会困难重重……所以圣上的意思,无论如何,也要查处下毒的真凶,将凶手交给庆国人处置!”

胡雪辛皱着眉头,虽然他的本意并不希望东花厅的人插手大理寺的事务,但是如今仅凭大理寺的能力,似乎无法找寻到更为有效的线索,而东花厅的手段,他自然也是知道的,相比起大理寺,在药剂方面,东花厅的能人更多,沉吟片刻,才点头道:“穆主事,不瞒你说,大理寺如今正在检验尸体中血液的毒素,只有先弄清楚是何种毒药,才能找到线索继续追查下去……!”

“胡大人所言极是!”穆信扫了旁边两名大理寺药剂司官员一眼,才拱手道:“下官也带了两名属下,深通药理,若是胡大人有所差遣,他们可助大理寺一臂之力!”

胡雪辛沉吟了一下,终于道:“本官也听说过,东花厅吏员一个个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既然秀公主有此好意,本官若是拒绝,反倒矫情了。也罢,来人啊,带东花厅的兄弟进去看一看……!”

两名大理寺药剂司官员对视一眼,立刻道:“请!”

穆信一挥手,“你二人去瞧瞧!”

那二人拱了拱手,在两名大理寺官员的带领下,前去检验毒素。

胡雪辛请穆信坐下,才吩咐下属上茶来。

……

四通馆,西河王爷的房间之内,西河王爷与云沧澜依然是在灯下低声私语。

西河王爷眉头紧皱着,脸上看起来带着几分担忧之色,轻声问道:“沧澜,安玉清体内的毒药,燕国人……会不会查出来?他们若是能查到药性,只怕就会知道安玉清其实早就已经中毒了!大理寺的人提取了血液,就算他们查不出是什么毒药,燕国花厅却未必查不出来!”

云沧澜摇头道:“王爷,燕国西花厅的本事,咱们自然是不可小视。不过……这种药物,不是普通的毒药高手所能制造出来……这是丹药,燕国人只怕根本没有接触过!”

“丹药?”西河王爷眸子里又显出怪异之色。

“这种丹毒,如今也只有我庆国才能制作出来,而且…据我所知,制作过程极其复杂,每一颗制作出来,都要花费极多的材料,一丸值千金,绝非虚言!”云沧澜神情看起来很平和,但是眼眸子深处,却闪现着寒冷之色。

西河王爷眼中显出不解之色,问道:“既然如此,你既然掌握了证据,知道安玉清是中了丹毒,为何还要在燕国人面前故作不知?后党与那群道士往来密切,只要证明安玉清是丹毒所杀,那群道士脱不了干系,后党也必定牵涉其中……这该是对付后党的一次绝好机会啊?”

云沧澜摇摇头,冷然道:“王爷,这成不了证据!”

“为何?”西河王爷奇怪道。

“凡是拿出来的证据,必须大家都清晰明了,一观可辨!”云沧澜缓缓道:“如果拿出来的证据,所有人都看不懂辨不清,那便不能称之为证据了!”

西河王爷有些疑惑地看着云沧澜,显然他对这句话并没有听懂。

云沧澜轻声解释道:“王爷,到如今为止,沧澜也是不知道这种丹毒的真正名字……而且沧澜相信,这天下间清楚丹毒药性的,绝没有几个人。如果我们说安玉清是中了丹毒而死,即使提取血液中的毒素作为证据,也不会有人认识。”顿了顿,才叹道:“而且能够控制毒药的发作时间,间隔十多日才会发作,这种毒药……实际上极为罕见,沧澜至今为止,也只见过这一种丹毒……所以以此来向朝廷禀明安玉清是在出使之前便即中毒,是后党与那群道士在后面谋划……并无任何说服力!”

西河王爷抚着胡须,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云沧澜叹道:“后党谋划已久,要想找寻破绽,已是难上加难。沧澜只担心这件事儿已经往国内传去,一旦他们得知安玉清已死,那么必定会跳出来,阻止此番与燕国的谈判……!”他微微握拳,“真要如此,我庆国只怕真要受到两面夹击了!”

“糊涂!”西河王爷恼怒道:“那一群蠢货,为了私利,竟然出此下策打压圣将……!”顿了顿,又轻声问道:“那为何要瞒住燕国人?”

云沧澜眼眸子闪着光,“王爷,安玉清已经死了,也就必须要有一个交待。我们虽然知道内情,但是却没有证据,无法对后党反击……后党苦心积虑使用丹毒,那本就是不留我们反击的证据。如此情况下,燕庆谈判,我们已经失去了主动……不让燕国人知道安玉清是在出使之前就中毒,他们便会真的以为安玉清是在燕国土地上被害,如此一来,责任就在他们的身上……燕国不乏想与我庆国谈判的势力,只要他们想继续谈,就会绞尽脑汁想出办法对付这次变故带来的困难……如此一来,难题也就到了燕国人的身上,我们……至少会轻松一些!”

河西王爷闻言,微一沉吟,嘴角才泛出笑意,轻轻拍了拍云沧澜的肩膀,“沧澜,后生可畏!”

在大理寺这边,这一次是胡雪辛和穆信两个人静静坐在侧厅等候结果。

半个时辰过后,厅外的院落里,已经出现晨曦的曙光,东花厅验毒的吏员终于出来。

“启禀大人,毒素……无法确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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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是一场大事件,所以要写的很小心,大家投票支持。

今天身体打摆子,发寒,所以睡了一阵,更新晚了,对不住。

第五零七章 白条赦

燕京的天大变故,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韩漠自然是不清楚的,京中阴谋重重,步步艰险,而贸易行的商队,却是一路顺利。

宋管事和他的几名心腹被韩漠制服后,一路上战战兢兢,再也不敢有丝毫的骄奢,夜里找到客栈投宿,几名与宋管事一起的伙计老老实实地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守夜,而宋管事更是异常艰辛,除了每日里要喂几次马料,晚上还要抽出上半夜来跟着一起守夜看货,几日下来,已经是筋疲力尽,整个人明显是瘦了一圈。

不过其他人却都是心中解气,看着往日里阴险贪婪的宋管事如今服服帖帖,众人解气之余,对韩漠亦是心存感激。

韩漠并不知道,京中不但安玉清已经被毒死,而且第二日魏使便抵达了燕京城,他只是知道,再过两个时辰,就能过走出渤州郡的地界,到达燕国与风国的交界处,而那处设了一处小关隘,称之为“风关”!

“进了关,不要多说话,更不要轻易拔刀!”远远便望见前方的关隘影子,铁奎令众人停下,高声道:“护着车子,跟着我走,不管遇到何事,没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进关之后,还有一日的路途才能抵达南郡,这一段路并不好走,都是林路,虽说风国人一般情况下不会对商队动手,但是我们还是要小心提防……是了,入关之后,路上更不可轻易食用不明食物,我已经备足了干粮,接下来一日,到了时辰,我会令人分发干粮……!”

韩漠见铁奎神情极是肃然,交待的看似也只是无关轻重的问题,但但是他心中却明白,铁奎既然如此郑重其事地交待这些事项,那自然有其道理,所以很认真地听着。

他毕竟是头一次入风国,对风国并不了解,而铁奎所言,显然都是经验之谈。

铁奎说了一番话,随即向身旁的一名镖师打了一个手势,那表示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捆白色的布条来,“这是白布条,我现在开始分发给大家,每人一条,都给我系在右臂上……记住,一定要系在右臂之上,在抵达目的地之前,绝不可解下来!”

韩漠有些疑惑,此时沈老三已经靠近过来,低声道:“水代事可能不知道,这白布条系在手臂上,就代表着我们是正正经经的商人,进入风国,只做生意,不掺和风国其他任何事情,风国人看到我们吸着白布条,就不会与我们太过为难……不过若是系着白布条,一路之上,就不能主动和风国人交谈,一旦被发觉,他们就会说我们破坏规矩,无需审问,那是要刀兵相见的。!”

韩漠莞尔道:“你的意思是说,系了白布条,就不许和风国人交谈?”

“是!”沈老三呵呵笑道:“谁知道风国人为何要立下这样奇怪的规矩。不过这规矩一年前就开始定下来,每次入关,都要系上白布条!”

“要是不系这带子呢?”韩漠问道。

沈老三解释道:“风国如今很乱,而且风国人最忌讳的,就是别国人也掺和进他们的国事,所以这才在一年前下了‘白条赦’之令。”

“白条赦?”韩漠将这个奇怪的名字重复了一遍。

“进入风国的他国人,如果被发现手臂上没有系白带,都会被当做探子抓起来进行审讯,如果查出并非探子,也不会为难,只会将你遣返回国!”沈老三缓缓道:“如果系着白带子,风国人便不会轻易逮捕,但是定下了规矩,若是暗地里与风国人勾勾搭搭,一旦被发现,可以不经审讯,直接砍脑袋!”

韩漠皱起眉头,淡淡道:“风国人……做事倒是直接的很!”

“风国蛮夷之地,尚未开化,也想不出太高明的法子!”沈老三笑道:“不过话说回来,风国人也并不像外人传说的那般野蛮恐怖,他们还是很讲道理的,而且风国的女子都……!”忽地想到韩漠可是代事,后面的话顿时便缩了回去,不敢说下去。

韩漠呵呵一笑,倒是知道沈老三后面要说些什么,无非是风女多情!

众人都将白带子系在手臂上,红袖蹙起柳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白带子也系在了胳膊上。

铁奎见众人都系好,打马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才高声道:“我再重复一遍,进了风国,少说话,跟着我走就是,若是有谁坏了行程,可别怪我铁奎翻脸无情!”

众人都答应了一声,铁奎这才催马上前,挥手道:“走!”

……

风关是渤州郡进入风国的必经之关,相比起中原大地上动辄气势磅礴的巍峨关隘,风关只能算是很小的一处关隘。

一年之前,要想入关进入风国,并不是困难的事情,但是后来风关突然闭关,关上了大门,除了商队,竟是不允许普通人进出,而且风国更是在风关增加了一辈的兵力,足有三百多人驻守,即使是进出的商队,那也是要进行严格的盘查。

一开始,商人们隐隐知道风国有些动乱,不敢入风国做生意,但是后来从风国传出消息,风国人不但保证外商的安全,而且风国几派势力更是达成了协议,设立在风国的各家贸易行,方圆五里之内,禁止刀兵。

正因如此,商人们这才没有断了风国的贸易。

能在风国扎下根的贸易行,不但利润颇丰,而且在当地也是有着不小的声誉,深受风国人喜爱,一旦停业,只怕动乱过后,便不会有机会继续在风国做生意了。

如果在战乱时候撤离不敢继续做生意,贸易行在风国的声望必定会严重下跌,风国人是绝不会欢迎这样的贸易行。

关氏贸易行的商队到了风关之下,已是过了正午,骄阳高挂,能够清晰地看到关隘上肃然而立的风国武士。

风国人的盔甲不同于中原其他三国,其他三国,将士们的盔甲大都是金属所制,少量的则是皮革所制,而风国人的盔甲,却是皮革作为内胆,外面一层却是以竹子所制,看上去造型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都是额头上缠着黑色的布巾,其上更是插着一根鸟羽。

韩漠看到风国武士的造型,顿时便有一种新奇感。

由于风关闭关,只允许商队出入,所以往来之人并不多,毕竟能在风国境内开设贸易行的商家本就不多,而且兵荒马乱之际,各商家也不会时常进出,虽然风国人做出了保证,但是谁又敢肯定所有风国人都会对外来商队秋毫不犯?

看到商队到得关下,更见到众人手臂上都系着白带子,城头立刻有人高声询问:“你们是哪家贸易行?”

“关氏贸易行!”铁奎单骑上前,高声应道。

“关氏贸易行在我风国有几家商号?”

“三家!”铁奎回道:“风国三郡,各设了一号!”

“你们要找哪家?”

“南郡关慕!”

城头上一名看似守将的风国武士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就在城头翻动,似乎在查询什么。

韩漠见到,禁不住哑然失笑,只觉得风国人还真是可爱得很,如果真的有心冒充,守关将士的问题,那绝对难不到商队。

不过很快就觉得事情未必如此简单,风国人就算是再单纯,也不可能这般问些没用的问题。

很快,就见那城头的守将关上册子,高声道:“等着!”

铁奎回过头,看了看宋管事,又看了看韩漠,道:“宋管事,准备好通关的酒钱!”

宋管事可怜巴巴地看着韩漠,小心翼翼道:“水代事……过关之时,要送些酒钱……!”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意思却很明显了。

他身上的银兜子,早被韩漠搜出来,里面的银子被伙计们分了,并无银子打发。

韩漠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催马上前,到得铁奎身边,问道:“要多少?”

“不用太多,三五两银子也就足够!”铁奎道:“回头出关,再送上几两银子!”

韩漠心中有数,点了点头。

此时那关隘的打门缓缓打开,那守将向这边招了招手,铁奎挥手道:“入关!”领着车队缓缓上前,向韩漠使了一个眼色,韩漠明白意思,催马上前,到得那守将身边下马来,拱手笑道:“有劳有劳!”将准备好的银锭子塞到了那守将的手中。

铁奎说是只需要三五两,可是韩漠身上却没有带碎银子,这一锭银子,却是有二十两之多,那守将一接到手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将银子塞到腰间袋子里,竟是伸手拍了拍韩漠肩膀:“你们进关之后,小心一些,红头人已经到了南郡地界,你们的货物多,那帮家伙说不准就要动手,要不要我多派些人手?”

韩漠一愣,他不知内情,守将这番话,他却是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红头人?

韩漠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第五零八章 八大家

韩漠不解之间,铁奎已经催马上前来,向那守将拱手道:“多谢大人,只是我们队伍的人手也不少,不必劳烦诸位军爷!”

那守将也不多说,吩咐身边武士:“找两个人跟着他们去就成!”

铁奎拱了拱手,韩漠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多问。

很快,便有两名风国武士骑着马过来,铁奎拱手道:“有劳两位军爷了!”一挥手,高声道:“启程!”飞马到车队的最前方,开始入关。

韩漠见到两名风国武士也跟着队伍一起出发,很有些奇怪,沈老三已经拍马赶上前来,知道韩漠对此事不明白,低声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两名武士是要一路监视着队伍抵达目的地,除了监视作用,实际上也是起到旗号的作用,有这二人跟随车队,路上的风国人就都知道这支商队是受风国官方保护的,就更不会轻举妄动。

另一个原因,其实这些武士也就等于是增加车队的保护力量,挣几两银子用。

风国如今内部动乱,风国这些武士们的饷银也就成了问题,并不能全额发放,运气好的,就会被调到关隘处,多少有些油水可捞。

而风关的武士,本来只是执行守关任务,但是由于饷银欠缺,所以不知不觉中,就形成了雇佣军的性质,每一次有商队进关,关隘至少都会派出两名武士跟随,作用除了监视护送之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挣些银子。

按照规矩,每一名武士抵达目的地后,商队都要拿出二两银子的辛苦钱,说白了,就是强制性拿出雇佣银子来,好在数目不大,对于任何商队来说,也都只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么。

如果商队护卫力量薄弱,自然会在风关要求多派一些武士护卫,无非就是多花一些银子,既保障了商队的安全,也给风国武士们挣银子的机会,互利互惠,一举两得。

只是像关氏贸易行这般有足够自我保护能力的商队,自然不需要风国的武士保护,边关派两名武士跟随,那是入关商队最少配置的武士。

韩漠听沈老三解释,颇有些不可思议,心中也顿时明白,风国的经济实力实在是太过薄弱,也怪不得其他各国素来对风国人从来不关注,这样孱弱的国家,也确实无法对其他各国形成威胁。

对于风国的政治形态,韩漠也是极其陌生,若是放在燕国,堂堂守军被商队雇佣,必定是大失颜面的事情,而且燕国的军律,也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风国人却是这样明目张胆,而且他可以从两名武士的神情中看出来,能够被商队雇佣,他们其实是十分高兴的。

入关之后,只行了一个多时辰,韩漠就瞧见远方群山连绵,骄阳之下,入眼处,竟是一片翠绿,远方的天幕下,白云飘浮,似乎就笼罩在森林的上空,更有几处山峦如同披上了翠绿色的外套,直插云霄,此等绝美景色,只怕再优秀的画师,也也难以描摹出其中的意境来。

韩漠这才明白,那天夜里,问到红袖对风国的感觉,惜字如金的红袖沉思半日,只说出了“好美“二字,如今看来,这两个字却是道出了风国山水的真谛。

这是一片神秘莫测,却又充满着灵美的大地!

商队很快就开始进入茂密的风国大丛林中,在这之前,韩漠已经知道,入关之后,踏入的实际上就是风国南郡的疆界,但是这块地区属于周边地区,要抵达南郡的中心地带,还需要一日的路程。

风国分为三郡八大寨,三郡是为交州郡、南郡以及玉陵郡,其中南郡面积最大,八大寨有四大寨分布在南郡境内。

风国的政治中心,集中在南郡玉泉寨,其中南风国第一大城神山城便是建筑在玉泉寨境内,其他三寨,则分别是苗伊寨,洛潼寨以及赤水寨。

风国的行政,与其他各国不同,虽然都有郡分,但是下面却并不设县镇。

实际上说起来,风国的各寨,也就相当于其他各国的县。

关氏贸易行在南郡的铺子,正是坐落于风国的政治中心玉泉寨境内,所以商队要花上一日的时间,进入玉泉寨才可以找到关氏贸易行的铺子。

随行的两名风国武士看起来很是机警,一路行来,时刻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虽然是在山中茂林前进,但是好在因为长年累月有商队来回,所以在这大山之中,却是有一条并不算狭窄的大道,虽然无法与其他各国的官道媲美,但是在如此崇山峻岭之中,有这样一条前人走出来的道路,却也是极为难得。

行了大半日,倒也偶尔碰上一些风国人,却都是头缠黑色的布巾,腰中挂着猎物,大都是风国的猎人,见到车队,便远远躲开,根本不上前来接触,只是远远躲在树木之后,看着车队缓缓离开。

韩漠微皱起眉头,进入风国大半日,竟是没有看到风国人的房舍,这让他很是奇怪,难道风国人都不住房屋吗?

沈老三就在他身侧,他不由将自己的疑问低声说了出来,沈老三忙道:“代事,风国人散居的并不多,主要是集中在寨子里。”顿了顿,才继续道:“风国每一寨,都聚集着几十处‘落’,每一‘落’,便是一大姓,有上千人之多,几十处‘落’组成一个大寨。等到再往前行……是了,前面再有不到三十多里地,似乎就是苗伊寨的聚集地了,等到了那里,便能看到风国人的房舍了!”

“落?”韩漠奇道:“这个名字我倒是没有听说过!”

沈老三笑道:“不经常来风国的人,这些事儿都不会太清楚。”凑近问道:“代事,你可知道风国人信奉的是什么?”

韩漠微笑问道:“是什么?”

“蛇神!”沈老三低声道,往前面瞅了瞅那两名风国武士,见他们并没有注意这边,才低声道:“风国人都说他们是蛇神的后代。在他们风国,有一个传说,传说蛇神曾与一位女子结合,生下了许多的孩子,其中有八个孩子的后人世代相传了下来……这就是风国八大家了!”

“风国八大家?”

“是!”沈老三点头道:“风国八大寨,每一寨都有好几十个落,但是能够担任土官的,只能是寨子中的‘福落’中人才能够当选!”

韩漠越听越迷糊,不由皱起眉头来。

沈老三挠了挠头,似乎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力也不是很强,理了理思路,才轻声道:“那个‘福落’,就是风国八大家的落,每寨只有一个福落,按风国人的说法,其他的落,都是‘福落’的分支,只有福落,是自古以来,一直由蛇神后裔的嫡子传承下来,其他的落,则是其他子嗣的分支,是福落的附属部落……就好比前面不远的苗伊寨,他们的福落好像是挞戈家,苗伊寨的土官,只能是挞戈家的人担任,而其他落,就要听从挞戈家土官的号令了,在他们眼中,挞戈家便是他们的主家了,属于风国的贵族!”

韩漠听到这里,才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却觉得这风国八大家与曾经燕国九大世家的情况颇有些相似。

九大世家下面也有着无数的附属家族,只不过燕国九大世家是燕国立国的功勋世家,而风国八大家,却是传说中蛇神的后裔。

什么蛇神的后裔,韩漠是不相信的,恐怕是很早之前,风国八大家的祖先们故弄玄虚编造出来的故事,对于信奉蛇神的风国人来说,传说故事,远比其他手段有效得多。

当初八大家显然也是做足了工夫,所以世代传下来,八大家还真被风国人当成了蛇神的后裔。

当然,这些想法韩漠却是不能表露出来,更不能在风国人面前显露,否则对于信奉蛇神的风国人来说,那是对他们信奉神灵的莫大玷污,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对于风国这种稀奇古怪的行政制度,韩漠很是好奇,正要多询问一些,猛然间,却隐隐听到一阵极其怪异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

他习练《气经》之后,五官感觉超出常人,车队兀自在行走,但是韩漠却能够听到,那隐隐传来的声音,带着叫喊声,更是夹杂着刀戈交击之声。

韩漠皱起眉头,不由催马上前,赶到了铁奎的身边,低声道:“铁镖头……前面好像有异常?”

铁奎皱起眉头,看了韩漠一眼,随即闭起双目,侧着耳朵听了一下,很快便道:“前面有情况,大家都停下,保护货物!”

那两名风国武士也感觉到了异常,拔出佩刀来,催马上前,竟是护在了车队的最前方,其中一名武士已经高声道:“你们不必害怕,某在这里,护你们周全!”

韩漠打量了两名风国武士一眼,却也想不到,遇到异常情况,这两名风国武士还真的挺身而出,看来风国雇佣兵的职业道德还真是高的很。

车队已经停下来,贸易行的伙计们聚拢过来,靠在了马车的四周,外一层则是镖师们手拿武器,严阵以待。

红袖已经拍马上前来,跟在韩漠身侧,那自然是要保护韩漠的。

很快,前方的刀戈相击之声变得清晰起来,听到一阵阵声音高喊着:“抓住那猪女子……她是那帮红头人的头儿!”

第五零九章 林中道,厮杀起!

叫喊声中,却见到前面已经出现几道身影,三名身着黑色衣裳的风国人浑身血迹,手中都提着弯刀,正向这边过来,居中的黑衣人身材高大,身上的血迹最重,在另外两名黑衣人的护卫下,正迅速往这边过来。

铁奎一挥手,示意众人将马车往路侧移动,镖师们则是催马护在马车的外围,手中都紧握着兵器,每个人都是全力戒备,注视着来人。

这种风国内部的争杀,不到万不得已,商队是绝不会掺合进去的。

两名随商队前来的风国武士则是上前横挡在大道上,其中一人已经高声喝道:“站住!”

那三名黑衣人见到有人挡住去路,早有一人上前来,二话不说,飞身跃起,已经向其中一名武士挥刀砍了过去。

此人身上已经有数处伤痕,衣裳也是残破不堪,大腿上有一处极大的刀口,伤口处鲜血兀自泊泊流淌,但此人却韧性十足,带上攻击。

这个时候,不远处又显出一群人来,却都是穿着盔甲的武士,头上也都是缠着黑色的头巾,不过与随队而来的两名守关武士不同,这群追赶而来的武士,头上却是插有两根鸟羽,比之守关武士多了一根。

双羽武士有十多人,一个个如狼似虎,正向这边追赶过来,口中都是纷纷喝道:“红头叛逆,还不束手就擒!”

更有人见到这边已经动起手来,已经高声喊道:“这帮红头叛逆,是风勇士的猎物,闲杂人等不得动手!”

两名守关武士已经和黑衣人交起手来,本想要拿下黑衣人,但是听到那边双羽武士这般叫喊,却是不敢与黑衣人相斗,只是催动骏马,将那黑衣人夹在中间。

韩漠皱起眉头,风国人的恩怨,他不清楚,而且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掺和进风国人的内斗,所以随着商队停在路边,眼睁睁地看着风国人相斗。

不过他却瞧得清楚,中间那名身材高大的风国人,却是一位女性,这不单可以从她饱满的胸部看得出来,而且她跑动的姿势,那也是十足的女性样子。

这名风国女子身材结实丰满,但是满身血污,乍一看去,却颇有些恐怖。

似乎也知道无法摆脱敌人的追击,那女子并不再退,而是握紧手中的弯刀,立于当地,转回头,反是朝着那群追来的双羽武士迎了过去。

另一名黑衣人也是大吼一声,虽在黑衣女子的身后,往那群双羽武士冲过去,眨眼间,便即纠缠在一起。

那黑衣女子的身手倒是了得,只几回合,便将一名双羽武士砍伤,但是她身体伤痕累累,而且已是筋疲力尽,面对着这一群强悍的风国武士,只斗了十几回合,便没有进攻之力,只能左支右挡,看起来极其狼狈,被拿下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双羽武士已经分出三个人来,捉拿被两名守关武士缠住的黑衣人,而其他的双羽武士,已经将另外两人团团围住,插翅也是难飞了。

车队的镖师们对于生死之斗见得多了,倒不畏惧眼前的景象,而贸易行的伙计们,虽然不少人时常进出风国,但是这般惨烈的厮杀,却是很少见到,一个个都显出惊骇之色,宋管事更是战战兢兢,差点躲进了路边的林子里。

铁奎神情镇定,转头看了身边的韩漠一眼,见到韩漠脸上更是一片平静之色,不由微皱眉头,而韩漠目光瞧过来,与铁奎对视一眼,淡淡一笑。

红袖依然是一副淡漠之色,似乎在她眼前发生的这一场惨烈厮杀,就像一场无关紧要的小孩子过家家,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波动,有的只是那亘古不变的冷漠。

最先被擒住的,是先前被两名守关武士缠住的黑衣人,他的腿上伤势极重,失血过多,体力匮乏,被数名强悍武士围攻,再也支撑不住,一刀扑空之后,便被一名武士踹中了腰部,整个人翻倒在地,来不及挣扎,已经被弯刀架在了脖子上。

那边被围住的黑衣女子和同伴,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那名黑衣男子显然是不甘心被擒住,招招搏命,毫不防守,只是全力进攻,那群武士就如同戏弄老鼠的猫儿一样,闪躲着,趁隙便出上一刀,片刻间,这名黑衣男子已经身中十数刀,鲜血喷溅,他整个人也是摇摇欲倒,却硬是挺着,怒吼着,气力却是越来越弱,出刀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韩漠看在眼里,却也是钦佩这几名黑衣人的毅力,不可否认,如此情况下,依然拼死相斗,这几名黑衣人倒是很有骨气,若不是还有大事在身,不能暴漏身份,更不能连累商队,换在平时,韩漠还真是要出手帮一帮这几名黑衣人。

毕竟弱者总是引起他人的同情。

双羽武士们似乎很喜欢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十多名武士将黑衣女子二人围在中间,已经不急着进攻,而是绕着圈子,一点一点地耗尽黑衣人的体力。

外围处,站着一名高个子双羽武士,看起来是这群武士的头目,倒也没出鞘,只是抱在怀中,看着被包围的黑衣人,高声道:“红头人,你们现在放下武器,为时不晚,某向来不会将对手逼入绝境,你们只要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某不会伤你们的性命!”

那黑衣女子劈出一刀,声音极为清脆:“你们为虎作伥,蛇神必定会惩罚你们,要想黎向你们屈服,绝无可能!”

“还真是野性的女人!”高个子武士大笑道:“我们追了你们一日,伤了十几个兄弟,若不将你带回去,某是无法交代的。你该明白,伤了风勇士,那便是对大祭司不敬,是对酋长不敬……你才是要被蛇神降罪之人。你若降服,某可以为你求情,要是你伺候的舒服,某甚至可以让你成为某的婆娘……哈哈哈,某最喜欢你这种女人,够味道……都说屁股大的女人可以生很多的孩子,你的屁股那么大,可以为某生很多的孩子……!”他抱着大刀,大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即使猥亵。

那黑衣女子怒不可遏,想要冲出包围斩杀那高个子武士,但是筋疲力尽之下,要想冲破剽悍的风勇士包围,那是万万不能。

另一名黑衣男子全身上下已是沐浴在鲜血之中,最后劈出一刀被对方闪开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往前栽倒在地,躺下之后,虽然还紧握着手中的弯刀,却已是不再动弹,那已是失血过多,昏厥过去。

黑衣女子吃了一惊,飞扑上来,欲要保护自己的同伴,这时候那名高个子武士显然已经不想继续玩这场游戏,三两步冲上前来,刀不出鞘,只是向黑衣女子横切过去,黑衣女子立刻挥刀劈来,高个子武士刀鞘上迎,就听到“呛”的一声响,刀鞘与黑衣女子的弯刀相击,溅出一阵火星,而高个子武士一掌拍出,正打在筋疲力尽的黑衣女子肩头,黑衣女子身体顿时便连连后退,尚未站住身子,后面已经扑上来一人,从后面抱住了黑衣女子,将黑衣女子身体连带两条手臂紧紧箍住,更是得意地大叫道:“好香好香……!”

那黑衣女子已是没了力气,想要挣脱,却是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却是将头向后狠狠一砸,后脑正砸在身后那双羽武士的面门,那双羽武士正自得意,没有想到黑衣女子会使出这么一招,被重重砸到面门,“哎哟”叫了一声,疼痛之下,手臂上的气力瞬间消失,黑衣女子趁机挣脱开,回手一刀便要劈下,那高个子武士却已经探出刀鞘,点在黑衣女子的手腕子上,黑衣女子手中的弯刀顿时脱手而飞。

旁边更是窜上一名武士,手中的大刀已经架在了黑衣女子的脖子上。

高个子武士站在黑衣女子身前,大笑道:“现在不是你束手就擒,而是被我们力擒拿下……带回去之后,便是求情,只怕也难以饶你性命的!”大笑声中,竟是伸出手,往那女子的脸上摸了过去。

黑衣女子双手已经被身后武士箍住,动弹不得,她吐出一口口水,正吐在高个子武士的脸上,恨恨道:“无耻,滚开!”

韩漠此时却是看得清楚,虽然满脸血污,但是从脸形轮廓上看去,那黑衣女子长得倒很是标志,虽然虽不上国色天香,但是那张漂亮的脸上,却是带着一股发自骨子里的狂野气息。

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暴烈的母马,难以驯服!

愤怒起来的样子,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激烈不屈服。

高个子武士嘿嘿笑着,竟是做出一个极为变态的行径,他竟是用一根手指将脸上的口水摸起来,然后轻轻涂抹在自己的嘴唇上,看着黑衣女子,“这是第一口,找到地方歇息,今晚再让某伊连列好好尝尝你的味道……不放过你身体的任何一处地方……每一个地方!”

四周的风勇士们,顿时都哈哈笑起来,笑声中充满着淫亵,更多的却是得意。

那自称伊连列的高个子武士令部下将三名黑衣人都绑了个解释,这才向商队这边望了一眼,朝着那两名守关武士招了招手。

那两名守关武士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右臂横在胸前,屈身行礼。

“某乃风勇士卫旗本伊连列,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伊连列沉声问道。

第五一零章 塔里落

风勇士是风国守卫神山内城的守卫军,属于风国精锐的武士,卫旗本是风勇士的中级将领,在风国的军队中,也算是比较有分量的人物了。

两名守关武士更是恭敬,其中一人已经禀道:“回禀卫旗本,这是燕国的商队,属下二人护送他们前往关氏贸易行!”

伊连列“哦”了一声,扫了扫商队众人,迈着步子走过来,到得最前面的铁奎身前站定,问道:“你们就是燕国商队的护卫吧?某倒是听说,燕国的商队入关,都要派上燕国高手护卫……你的本事在燕国人中是不是很强?”

铁奎下了马,拱手道:“不敢当,只是老老实实做生意!”

伊连列嘿嘿笑着,问道:“某心情不错,不如你与某比试一番,看看是你燕国武士厉害,还是某风国武士厉害!”

铁奎神情镇定,摇头道:“我们只是来风国做生意,并不是来与风国的武士较量武艺!”

伊连列显出轻蔑的冷笑:“莫非你是害怕了?害怕败在我风国武士的手中?”

铁奎凝视着挑衅的伊连列,不卑不亢:“如果大人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我燕国找寻我大燕武士较艺……如果大人的兴趣只是向燕国的商人挑衅,在下很为失望!”

韩漠听铁奎所言,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来,本以为铁奎是个武夫,未必会说话,但是现在看来,铁奎的口才还真是不差。

伊连列豁然变色,大手握紧刀鞘,这时候旁边的守关武士急忙上前来,恭敬道:“卫旗本……他们确实是商队!”

伊连列本来被铁奎一句话顶的很有些恼怒,但是守关武士一句话,顿时让他醒悟过来。

风国对于外来商队是有保护政策的,身为内城守卫的风勇士,自然更要遵守风国的规矩,绝不能为难外来商队,在这里若是明目张胆对燕国商队动手,回头别说他这卫旗本的官职保不住,只怕性命都堪忧。

只是铁奎那种波澜不惊的表情,让伊连列的面子很有些过不去,就这般退却,却也有些不敢,恰好这时上来一名武士,禀道:“卫旗本,死了一个!”

伊连列皱了皱眉头,冲着铁奎冷冷一笑,这才回去,只见方才体力不支栽倒在地的黑衣男子一动不动,伊连列用脚踢了踢,随即蹲下探了探鼻息,却是没了呼吸。

“卫旗本,尸首是否也带回去?”身边有人问道。

伊连列骂道:“一天的路途,带上一具死尸有个屁用!”回头向不远处的两名守关武士吩咐道:“你们将这具尸首找个地方埋了再上路!”冲着旁边对自己怒目而视的黑衣女子道:“某让人将你的同伴埋葬起来,那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为了这份恩情,今天晚上,你可要用你的大屁股好好伺候某,哈哈哈……!”

几名双羽武士将那具尸体抬过来,丢在商队旁边。

伊连列一挥手,道:“押了他们回去领赏!”风勇士们这才押解着黑衣女子和另一名黑衣人,在伊连列的带领下,折返回去。

等风勇士们离开,两名守关武士这才上前抬起那尸首往林子里去,铁奎皱了皱眉头,但终是吩咐几名镖师跟着进了林子,帮着一起处理尸首。

车队众人也就暂时歇息,取出水袋子来饮水。

“铁镖头,红头人是什么意思?”韩漠终于问道:“这几名黑衣人都是红头人吗?我听着不大明白!”

铁奎沉吟了一下,才回道:“红头人……是风国人口中的叛党。”顿了顿,才轻声道:“风国在一年之前开始内乱,分成两派,一派头上扎着黑头巾,一派扎着红头巾,打了大半年,红头巾一派被打败,实力也越来越弱……如今还有不少红头叛党没有被清剿,所以黑头巾正想方设法四处搜找红头巾的余党……!”

韩漠皱眉道:“为何打起来?”

铁奎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不过风国人的事,我们知道的越少越好,求财而已,不必卷入风国的是是非非之中!”

韩漠微微一笑,也不多问。

等到埋好尸首,天已昏暗下来,铁奎召唤众人迅速赶路,高声道:“前面是苗伊寨的塔里落,到了那里,可以借宿一休,都快着点,风国森林里,不要走夜路!”

好在商队众人都是骑着骏马,不过一会儿,就远远赶上了早就出发的风勇士们,他们是徒步而行,再加上黑衣女子好她的同伴浑身是伤,行走的极慢,韩漠骏马恰好从那黑衣女子身畔经过,虽然只是一瞬之间,却也看得清楚,那女子脸上尽是不甘之色,咬牙切齿,行路时一瘸一拐,脸上却毫无畏惧之色,瞧那模样,倒像是一名赶赴刑场的女烈士一般,那一双眼眸子里,透着骨子里的不屑。

商队片刻间就超过了风勇士们,马蹄声声,很快就将风勇士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

南郡苗伊寨,是南郡四大寨之一,在这绵延不觉得森林国度中,苗伊寨连绵方圆有百里之地,在这百里的森林之内,却聚居着几十处落,有的落已处森林深处,最靠近这条商道的一处落,是苗伊寨的塔里落,塔里落的人们都是塔里家的人,有七八百人,在风国无数的落中,只能算是一个中等的落,一些大落,能有上千落人,不过也有三四百人的小落,在风国大寨中,小落的声望,自然也是低的多。

日落西山,林子里自然显得更是昏暗,越往林中深处行,车队甚至能够隐隐听到远方传来的虎豹吼叫声。

风国百姓的房舍,都是树木所建,塔里落的聚居地,依山而建,山脚到山腰处,层层叠嶂着上百间大木屋子,而这里的树木比之其他地方,稀疏了不少,虽然依旧充满着风国难以改变的盎然绿意,但是在这山林之间,却也能够尽情地品味着风国人独特的建筑艺术。

风国人的房舍,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充满了灵气,或许是娟秀美景给风国人带来了天生的灵气,他们的房舍虽然人工建造,但却似乎能与山林融合,不显得僵硬刻板,浑然就是山林的一体。

商队每年都要经过这处道路,所以对这里的规矩很是清晰,到了塔里落,铁奎带着一名风国武士一起去落里交涉,其他人则是在原地等候,没过多久,两人便即回转来,还带着一名塔里落人,在塔里落人的带领下,众人来到山脚下的几间房舍前,而这个时候,天色也完全黑了下来,塔里落已经是灯火点点,从远方望去,就如同点缀在山林中的星辰一般。

“这是塔里落专门用来接待商队的房舍!”沈老三指着山脚五六间房舍道:“不过住进去之后,却不能在落里随意走动,最好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屋子里,若是被他们察觉我们的人四处走动,那是要惹出麻烦的。”

韩漠点了点头,下了马来,向山腰望去,只见一群风国的少年赤着脚裸着上身,正坐在山腰一间房舍前的木制地板上,远远地瞧着商队。

铁奎令人将马车赶到了房舍前集中起来,分派了人手守护,又分发了干粮,嘱咐众人早些歇息,切不可自己单独出门。

等铁奎嘱咐过众人之后,两名风国武士又嘱咐了一遍,显得很是严肃,车队众人大部分也知道规矩,都是点头称是,分出七八人就在屋前守护货物,其他人则是分在三间房舍歇息。

韩漠用过干粮,这才出门站在屋前透透气,虽然不能去干扰塔里落人的生活,但是屋前屋后转一转,却也是允许的。

往山腰望去,只见得灯火点点,幽静的很,并不喧闹,虽然也看到塔里落人的身影在房舍中来回,但是大部分人似乎都已经歇息。

山里的空气异常清鲜,一阵风吹来,钻进鼻中,韩漠不但没有睡意,反而精神了不少。

就在此时,却见到不远处出现一队人马来,点着火把,虽然看不清那群人的脸,但是那身装束却是看得清楚,正是后面的风勇士们赶了上来,瞧他们的样子,显然也是要在塔里落歇息一夜。

风勇士不同于商队,是风国的精锐将士,待遇自然和普通商队不同,早有落里的落长带着人出来迎候,更是将那一群人都迎到了山腰的大房舍之中去。

恰好两名随商队而来的守关武士出了门来,见到那边的情形,便有一名武士低声道:“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却要自己挣辛苦钱……侍三家的人,当真就比我们民家的武士要强吗?”听他话中的意思,对于那群风勇士,显然是很为不满。

韩漠眼珠子转了转,忽地从旁过去,向那两名武士拱拱手,微笑道:“一路上正是辛苦两位大哥了,还不知道两位如何称呼呢?”

两名武士手握着佩刀,在屋前的木板上坐下,倒也憨实,一人道:“某是图里野!”另一人道:“某是米昊元!”

韩漠手中不动声色中,已经多出了两锭银子,那都是二十两的银锭子,一人一个,塞进了两名武士的手中。

两名武士握着银子,一时间竟是呆住,互相看了一眼,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他们活到现在为止,从未得到过如此大的银锭子,风国的军饷本就极低,这一锭银子,比他们一年的军饷还要多,暮然间送到他们的手上,他们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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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一章 侍三家

米昊元生的矮矮壮壮,看上去就是一个憨实的人,对于唾手而得的二十两银子,有些不敢置信,也不敢立刻收起来,只是小心翼翼问道:“你……你这是给某的?”

韩漠往马车那边瞅了瞅,几名守护货物的镖师和伙计们正在说着话,并没有注意这边,微笑着轻声道:“先收起来,可别被他们瞧见,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韩漠这样一说,二人才确定这银子真是给他们的,很是激动,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眉目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那图里野兴奋道:“这些可以讨个婆娘了……这礼钱可就够了!”

韩漠看他二人脸上的笑容很质朴,心中却也感慨,看来风国人也并不是难以交往,这两名武士,倒也是实在的很。

似乎想到什么,米昊元皱起眉头,打量韩漠一番,轻声道:“你的意思……某不明白。你就这样送了银子给我们,为的是什么?无缘无故,谁也不会舍得掏出这么多银子来!”

韩漠想不到这人看起来憨厚,却也不笨,微笑道:“其实这点银子对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两位一路护送,自不必说,但是今日遇到险情,两位挺身而出,这在我们燕国,称之为侠义,是为义士,这样的义士,我们燕国人最是敬佩,所以拿出一些银子来,不过是为了表示对二位的钦佩之心!”

米昊元和图里野对视一眼,脸上兀自有疑惑之色,但是他们却也相信,从外地来的商人,那都是很有银子的人物,这些银子对于外来商人来说,似乎也确实算不得什么。又听韩漠钦佩自己二人是义士,心情顿时好了起来,那图里野已经笑道:“来,坐下说话吧。”

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个地儿给韩漠坐下。

韩漠不客气地在二人中间坐下,笑道:“不瞒二位说,我这是头一次随商队来风国,这里的事儿都是不明白,而且看到你们风国景色优美,却是睡不着觉,正想找人说说话儿!”

米昊元笑道:“你这话倒是实话。到了我们风国,谁都说我们风国山水很美……!”

“米昊元……!”韩漠念了一遍,笑道:“却不知这位大哥是不是姓米?”

米昊元点头道:“不错,某是洛潼寨米家人……!”指着图里野道:“他也是我们洛潼寨的,不过是图里家人!”

韩漠挠了挠头,他长相清秀,年纪不大,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倒也是惟妙惟肖,“两位,你们……嘿嘿,你们风国人的姓氏我真是弄不清楚,怎的有的是单姓,有的是双姓?”

米昊元道:“并无什么奇怪之处,我们风国,还有三姓之家!”

“三姓?”

图里野点头道:“咱们风国双姓多,但是却也有三姓!”

韩漠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么……在路上遇到的那位将军,他是姓伊,还是姓伊连?”

“他不是什么将军!”米昊元轻声道:“咱们风国,只有一位将军,那伊连列不过是一名卫旗本,他是玉泉寨伊连家的人……侍三家的人物!”

“侍三家?”韩漠显出不解之色,这一次是真的不明白,“侍三家又是什么?”

米昊元看了韩漠一眼,压低声音道:“兄弟,某看你不像坏人,所以你问某话,某不怪你,但是某却要告诉你,有些话,千万不要乱打听,这是多事之秋,若是被人盯上,可是要将你当成探子的!”

韩漠故作吃惊之色,“这么严重?可是……可是两位看我,可像探子?”

图里野呵呵笑道:“你若是像探子,那帮风勇士在路上碰到你,只怕就要将你抓起来了。”他显然是打死也不相信这个年轻人是一名探子。

米昊元也笑了笑,才低声道:“侍三家是主家的侍奉之家,帮着管理寨子里的事务……召集人手,组织围猎,修筑房舍,还有收取民家的纳物,都是侍三家的人出面为主家代劳。”顿了顿,继续道:“每个寨子里,都有侍三家,他们的落都是很大的,人数众多,风勇士都只能从各寨子的侍三家中挑选,拿的饷银,可比我们民家勇士要多得多!”

韩漠微微点头,米昊元这样一说,他也多少明白一些,这风国竟也是等级十分森严的国度。

有身为贵族阶层的主家人,低一层的则是侍三家的人,而民家人,则是处在金字塔的最底层。

“今天我们在路上碰到的那群风勇士,都是侍三家的人?”

“是!”图里野点点头:“都是各寨子侍三家的人。”随即摇摇头,有些郁闷道:“今天本来想帮他们抓住红头人,这帮家伙还不领情……要不是某和米昊元挡着,他们也不会那么轻松抓到红头人……!”

米昊元眼中也显出不满之色,“算了,别说这些了。他们可不是我们能够惹起的……他杀了我们,都不必偿命,我们只要伤了他们一块皮肉,那就是死罪!”

韩漠皱起眉头来,米昊元这一句话,显然是发泄之言,恐怕是今日在路途中出手为风勇士挡住红头人,那群红头人却毫不见情,所以这两名民家武士一直耿耿于怀,心存不满。

不过从只言片语中却也能够看出来,民家人和侍三家的人,矛盾却是不小,只不过是隐忍在肚子里而已。

夜色幽静,忽然见到不远处过来几个人,都是普通风国人打扮,但是腰中都佩着弯刀,到得商队歇息的房舍处,也不进屋,只是在门前转了一圈,很快就离去。

“这是塔里落的武士!”图里野低声道:“是看看你们有没有人擅自走动……!”

韩漠微微点头,看来风国人的防范之心还真是强的很。

……

……

伊连列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好歹也是风勇士的卫旗本,而且这一群风勇士且不论他们都是风国的精锐武士,只论出身也都是各寨子里的侍三家人物,在小小的塔里落落脚,也就等于是燕国御林军到得一处小村庄驻脚一般,落里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塔里落的落长以及落里的一些头面人物,更是在落长的大房舍中相陪。

除了几名看守红头人的风勇士外,其他人都是喝的兴高采烈,酒足饭饱,一群风勇士这才各自回到落里安排好的房舍里歇息。

伊连列今夜喝了不少酒,出了门来,夜风吹拂,他却感觉到浑身一阵燥热,体内的血液似乎也是热的。

醉醺醺地来到山脚的一处房舍,门前正守着三名风勇士,见到伊连列来,都行了行礼,伊连列摇摇晃晃推门进了屋内,便见到被捆绑在屋内的红头人。

其实这间房舍,本就是塔里落用来惩戒凡有过错的落人的处所,里面树了三根大木柱子,又粗又大,黑衣女子和另一名黑衣人都是被绑在大木柱子上,绑得结结实实,从上到下,就像是包粽子一样。

这二人已经是伤痕累累,还要如此捆绑,这群风武士显然对这二人还是极为忌惮。

屋内的墙板上,还挂了皮鞭子,自然是平时用来惩戒之用。

那名被绑的黑衣男子,此时垂着头,显然是筋疲力尽之下,已经沉睡过去,而黑衣女子听到屋门被推开,立刻抬起头,见到伊连列进来,眼中顿时射出怨毒的光芒,只是她嘴上被一根黑色的布带子紧紧勒住,却是说不出话来。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伊连列此时定然已经被黑衣女子怨毒的目光所杀死!

伊连列醉意正盛,看了黑衣女子一眼,嘿嘿一笑,走到墙板,取下一只皮鞭子来,这才走到黑衣女子的面前,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黑衣女子的下巴,淫亵笑道:“某早就对你说,今晚……你要好好伺候某,你……可准备好了?”

黑衣女子眼眸子里含着怨毒的光,但是眸子深处,却也隐藏着一丝恐惧。

她摇着头,想挣开伊连列在她脸上抚摸,但是身体被绑得太紧,根本无法挣脱,而伊连列邪恶地笑着,粗糙的大手在黑衣女子光滑却带着血迹的脸上摸了几把,这才后退两步,手中的鞭子重重地抽打在黑衣女子的身上,恨恨道:“你可知道,为了追拿你们这群红头人,一路上死了十几名风勇士……某虽然抓到了你,但是回去之后,依然要受到责罚……你这猪女子,竟是害的某回头要被责罚,就让某先来责罚你,好好出一口气!”

黑衣女子被鞭子抽打,脸上却没有痛苦之色,眼眸子深处刚刚出现的恐惧也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轻蔑与不屑。

她虽然不能说话,但是意思却很明显,伊连列在她的眼中,显然算不上一个男人,对一个被俘的女子发泄怒气,反而显出伊连列的无能来。

伊连列抽打了几鞭子,看到黑衣女子那张倔强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强忍着疼痛的脸上,那一对眼眸子反而充满着轻蔑的神色,这让伊连列更是恼怒,丢下鞭子,冲上前去,大手从后面挤进去,摸在黑衣女子丰满的臀部上,用力狠狠一捏,肉肉的,弹弹的,他呼吸急促,恶狠狠地道:“猪女子,某对你说过,某要让你用你的大屁股好好伺候某……!”

他一只手掐住黑衣女子雪白的脖子,另一只手依然在黑衣女子的屁股上揉捏着,喘着粗气,呼出阵阵恶心的酒气,那一双眼睛里显出充满欲望的光芒。

黑衣女子闭上眼睛,脸上终于充满了绝望之色。

第五一二章 惊夜

伊连列酒意上涌,再加上手捏着黑衣女子肉感的臀部,兴致大起,贴在黑衣女子的身上,一只手掐着黑衣女子的脖子,另一只手已经开始扯黑衣女子的衣裳,喘着粗气,眼睛里弥漫着兽欲之色,喉头起伏,显然是异常的兴奋。

“滋”的一声响,伊连列已经扯开黑衣女子肩头的衣裳,露出雪白的香肩来,这女子衣裳包裹下的肉体,竟是异常的水嫩。

风国山水美,所以也生就了许多的美人,所谓一方水养一方人,风国女子的肌肤,向来也都是水嫩白皙的,也正因如此,在其他各国的贵族宠姬之中,少不了风国的女人。

这女子脸上一直是布满血迹,所以显示不出她肌肤的水嫩来,但是此刻被伊连列撕开肩头的衣裳,那白嫩嫩的肌肤顿时便显露出来。

雪白的肌肤,更加进一步地刺激着伊连列的兽欲,他又是用力一扯,露出的肌肤更多,就是胸口处那丰满的乳.肉,也露出小半部分来,高高耸起,水嫩的可以看清上面的青筋。

伊连列眼中放光,喉结起伏,伸出手,便要往黑衣女子的胸口抓去,就在此时,他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叹息就如同幽灵一般,突然间冒出来。

伊连列毕竟是风国的精锐武士,虽然此时在美色的诱惑下,全身血液翻滚,极其兴奋,但是这一声叹息,还是让他瞬间反应过来。

他记得清楚,自己刚才进来时,已经将门反栓上,绝没有人能够无声无息地进来,但是这一声叹息,却是如此地清晰,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一般。

伊连列并没有立刻回头,他一只手依然掐在黑衣女子的脖子上,另一只正要抓向黑衣女子胸部的大手,在半途中停住,整个身体就像雕塑一样,不敢动弹。

因为他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一支锋利的匕首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刺破自己的盔甲,正顶在自己的腰上,对方只要稍微用力,匕首便能刺入自己的腰间。

“你……是谁?”伊连列眼中充满了愤怒,但是额头却在瞬间溢出冷汗来,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入已经被栓上的房舍之中,来人绝非普通之辈。

黑衣女子也感觉到事有变故,微睁开眼睛,便开到了一个身着黑色衣裳蒙着面的男子正站在伊连列的身后,她看不到来人的面孔,但是却看到了那一双星辰般的眼睛。

“问你几句话!”蒙面人声音低沉:“你若答的好,未必不能活下去!”

伊连列眼眸子闪过阴郁的光,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喊叫出声,所以只能低声道:“你想问什么?”

“你们追的红头人,是哪家的?”

伊连列立刻道:“某正要带他们回去审问……如今也不知道?”感觉到匕首往里面刺了刺,已经刺破了皮肉,咬牙道:“某……确实不知道!”

“听说……神山城最近出了一档子事!”蒙面人低声道:“蛇神……是不是被人盗走了?”

这句话说完,不但是伊连列,就是黑衣女子也显出吃惊之色来,随即眼眸子中显出极大的愤怒。

伊连列心中实在是吃惊不已。

黑蝮蛇王和八角芝同时被盗,这是神山城极为机密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也只是隐隐得到一些风声,但是却不敢确定。

黑蝮蛇王和八角芝那都是风国圣物,被收藏在神山城之中,也正因为如此,神山城才成为风国的圣地,受到风国人的敬畏。

但是如果风国的人们若都知道他们的神灵黑蝮蛇王被盗走,就等同于燕国皇帝的玉玺被偷盗,一定会掀起巨大的风浪来。

酋长好不容易将之前的风国红头人之乱平定的差不多,如果此时却让风国的人们知道圣物遗失,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伊连列脑子第一瞬间的意识,就觉得身后之人必定也是红头人。

红头人如今被打得支离破碎,只能分成一小股一小股隐匿在风国大森林之中,他们肯定是要找一些动摇民心的理由出来,以图东山再起。

这是伊连列的第一感觉。

“是不是?”伊连列脑子转动中,感觉到匕首更是深入几分,腰间一阵剧痛,那身后的声音依然冷漠地质问着。

伊连列终于道:“某……某不知……某只听说前一阵有几个盗贼进了神山城,但是……但是盗贼后来被黑蛇众抓了回来,圣物……并无遗失!”

蒙面人立刻又问:“圣物如今是否还在神山城?”

伊连列一只手缓缓收回,低声道:“某确实不知,圣物供奉在风宫和祭坛之内,有人看守,某……某是看不到的!”

蒙面人沉吟间,伊连列的手终于收到自己的腰间,不动声色中,已经握住了刀柄,黑衣女子看得清楚,想要提醒,但是嘴上被带子勒住,只能发出鼻音提醒,而就在这一刻,伊连列眼中凶光毕露,在酒意的驱动下,他狂吼一声,忍着腰间的剧痛身体往侧旁闪躲,手也往外拔刀。

他知道,匕首对准的,算不得要害之处,即使被穿透,也死不了,那是要冒着被刺的风险,挣脱蒙面人的控制。

在伊连列的心中,认定身后之人必定是红头人,而且很有可能是黑衣女子的同伙,如果能铤而走险,将这样一条大鱼抓住,回去之后,不但不会受到损兵折将的责罚,恐怕还能够得到不小的赏赐。

所以他在这一瞬间,作出决定,用性命作赌注,冒一次险!

只是就在他身体闪躲之时,身后的蒙面人却如同是他的影子一样,紧贴在身后,而且在电光火石间,蒙面人握住匕首的右手已经提起来,绕到了伊连列的咽喉处。

伊连列想大声喊叫,但是声音还没有发出来,那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从他的咽喉处划过,鲜血如同鲜花一样绽放开来。

匕首如同风一般划过,而伊连列的咽喉,已经被匕首割断,再也发不出声音来,甚至来不及抽出腰间的大刀,整个人已经栽倒在地,捂着咽喉,身体在地板上挣扎扭动几下,便不再挣扎,片刻间,地板上已经是殷红一片,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木屋子之内。

黑衣女子眼眸子没有恐惧之色,看着伊连列一动不动的尸体,脸上显出解脱之色。

蒙面人握着带血的匕首,走到黑衣女子的身后,割断了绑住她的绳子,另一根木柱子上的黑衣男子对屋内发生的事情,却是毫无所知,似乎已经晕眩,一直没有醒来。

蒙面人将黑衣男子的绳子也割断,那黑衣男子便栽倒在地板上。

黑衣女子抖开绳子,拉开勒住嘴巴的布带子,向蒙面人屈身一礼,正要感谢,蒙面人已经低声道:“如果带着你的同伴,你很有可能很快就被他们的人追上,如果你自己一个人离开,没有累赘,还可能活下去……!”

黑衣女子的声音很脆:“他是黎的同伴,黎一定要带他走!”

蒙面人那双眼眸子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微微点头:“如果要走,抓紧时间……塔里落晚上似乎有巡逻的武士,要是被他们发现这里的动静,你们想走也走不了!”

黑衣女子忙问道:“你为何要救我们?”

蒙面人呵呵一笑,那笑声竟然很是好听,“或许……因为你是一个漂亮勇敢的姑娘吧!”将手里的匕首递给黑衣女子,“拿上它,赶快带着你的同伴离开这里!”

等黑衣女子接过匕首,蒙面人再不犹豫,转身便走,黑衣女子急忙道:“恩人,黎……还不知道你是谁?”

蒙面人回过头,眸子里显出笑意:“我们以后不会再见,所以……不需要知道……!”再不多言,快步离去,黑衣女子望着蒙面人的背影,脸上表情复杂,却是将蒙面人的背影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

……

半夜时分,塔里落掀起了一阵骚动,人声鼎沸,动静极大,顿时将关氏贸易行商队的不少人惊醒过来,还没等众人醒悟过来,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很是杂乱,便听到“砰”的一声,大门被推开,火光中,只见几名风国武士正站在门前,都提着明晃晃的弯刀,其中一人已经冷声吼道:“你们……都给某出来!”

米昊元和图里野也被这一阵吵闹声惊醒,立刻握住刀,翻身起来,上前打量一番,看清楚这几名武士并不是风勇士,而是塔里落的民家武士,顿时喝问道:“出了何事?为何要惊扰我们?”

民家武士神情肃然,沉声道:“让商队的人全都出来,少一人,你们商队也不必再往前走了!”

此时在外面看守货物的几名镖师和伙计都被十多名塔里落民家武士包围起来,镖师们亦都是拔出了武器,与民家武士对峙起来。

米昊元和图里野也感觉到事情重大,否则塔里落的人绝不会在半夜三更骚扰商队。

铁奎却已经召唤起商队所有的人,都到屋前集中起来。

这里是风国土地,而且身处塔里落之中,不管这些民家武士有没有道理,此时自然不能与他们顶着干,只能先服从,然后再慢慢的解释。

很快,商队的人都集中都门前的空地上,民家武士们将几间房舍又搜找了一遍,确定没有人遗漏,这才罢手,二十多名塔里落民家武士围成一个圈子,将商队三十多号人都围在中间,经过世面的镖师们倒是显得镇定,但是伙计们却是胆战心惊,那宋管事的脸在此时已经是吓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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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三章 诬陷

夜风阵阵,山里的空气虽然极是清鲜,但是此时此刻,不少人都被这阵阵夜风吹得身上起了寒意。

商队的人被围在中间,火把烧得噼里啪啦直作响,火光之下,塔里武士们的大刀耀射出寒芒,气氛一时间显得极是紧张。

铁奎沉声道:“大家都不要轻举妄动!”握着拳头上前去,沉声道:“我们是关氏贸易行的商队,要前往玉泉寨关氏贸易行,途经此地,在此歇息,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却见到从外围进来一人,穿着粗布衣裳,头上系着黑头巾,年纪五十多岁,干干瘦瘦,扫视了众人一眼,尖着嗓子道:“某事塔里落落长塔里台!”

铁奎拱手道:“塔里台落长,半夜三更,你将我们都喊起来,而且刀兵相向,却不知所为何因?”

塔里台眼皮子跳动着,冷冷道:“某怀疑……你们商队有凶手!”

铁奎正色道:“塔里台落长,这种话,还请你慎言。”

“某告诉你们,风勇士伊连列旗本方才被人杀死,而且两名红头人也逃脱,某怀疑……伊连旗本是你们的人所杀,而且红头人也是你们放走的!”

他此言一出,商队众人都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引起一阵恐慌。

铁奎紧皱眉头,上前一步,沉声道:“塔里台落长,想必你也知道,咱们商队每年都要从这里经过好几次,每一次都是在这里歇息,一直以来,都是相安无事……死了人,我们表示遗憾,但是这没有证据就要诬陷我们商队,那可是万万不可!”他紧盯着塔里台,沉声道:“塔里台落长,你……能否拿出证据来?”

米昊元和图里野先前拿了韩漠不少银子,此种情况下,也总要做些人情,都出来道:“塔里落长,这都是老实的商人,伊连卫旗本的死,与他们应该没有关系!”

塔里台眼睛一翻,冷声道:“你们敢保证此事与他们无关?你们难道一直都在看着他们,确定他们没有人离开?某可告诉你们,若是你们包庇他们,一旦查出来,你们与他们一样有罪!”

米昊元二人虽然是武士,但却不是风勇士,只是普通的民家武士,地位并不高,塔里台毕竟是一落之长,两名民家武士,他倒是根本不放在眼里的。

米昊元和图里野听塔里台这般质问,便不敢多说,互视一眼,往后退了两步。

塔里台冷冷一笑,一挥手,从他身后立刻上来一名武士。

“告诉他们,你看到了什么?”塔里台阴仄仄地道。

那名武士立刻道:“某今晚巡夜之时,经过这里,看到这边有人出了屋子,离开这里,去了……去了那边!”说到这里,武士很认真地往西边指了指,正是事发之地的方向。

塔里台冷笑着,问铁奎道:“你们的人,可全都到齐了?可有缺人?”

铁奎方才已经清点过,心中有数,道:“我们的人全都在这里,一个不少!”

“既然如此,你来告诉某,是谁半夜离开这里?”

铁奎斩钉截铁地道:“并无人离开!”

塔里台阴仄仄地道:“某的武士明明看到你们这里有人离开,你们难道还想隐瞒?若是交出凶手,某绝不会为难你们,否则……将你们全都押到神山城,交给酋长发落!”

就在此时,却从商队中走出一人来,正是韩漠,睡眼朦胧,打了个哈欠,看着塔里台问道:“塔里台落长,你的武士,当真看到我们这里有人离开?”

“自然不会有假!”塔里台眼皮子跳动。

韩漠淡淡一笑,盯着那武士道:“据我所知,你们塔里落是不允许外人在落里肆意走动,你既然看到这里有人离开,为何不即刻出面阻止?”

那武士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就回道:“某是想看看那人究竟想做什么,所以并没有立刻惊动!”

韩漠“哦”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看到的人是什么样子?你现在是否能指认出来?”

武士看了塔里台一眼,才道:“那个……那个天色太黑,没有看清楚,某只看到人是从你们这里出来,然后去到那边的!”

韩漠冷冷一笑,再一次问道:“你……看到那人进入了关押红头人的屋子里?”

武士忙点头道:“看到了,就是你们的人干的!”

“那我请问阁下,关押红头人的屋子,难道外面无人看守?”韩漠语气阴然起来。

“那个……那个有人看守!”武士表情开始慌张起来。

韩漠气势不减,继续问道:“既然有人看守,你看到那人是如何进去的?难道守卫是瞎子,任由不相干的人随意进出关押犯人的屋子?”

塔里台见武士慌乱,神色更是阴霾,立刻道:“守在那里的风勇士,也被割断了喉咙!”

韩漠哈哈笑起来,“既然都将守卫杀了,你的武士还不喊人,眼睁睁地看着凶手进屋子内,那岂不是太奇怪了?塔里台落长,你总该不会想对我们说,你的武士当时已经吓傻了,不敢喊人吧?”

“你……!”塔里台怒不可遏,但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铁奎看了韩漠一眼,眸子里划过一丝赞赏之色,上前一步,拱手道:“塔里台落长,你这名武士,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破绽百出,如果这也能作证证明凶手是我们的人,那也未免太过荒谬了。”

……

塔里台是塔里落的落长,伊连列这一群风勇士在塔里落歇息,他这个做落长的自然是热情相陪,席上更是宾主皆欢,喝了不少的酒。

本来酒后抱着女人正躺着休息,半夜却听到有人禀报,说是伊连列死在了塔里落,被人割断了脖子,而且两名红头人也都不翼而飞,当时塔里台是吓的魂飞魄散。

堂堂风勇士卫旗本死在了落里,不管与塔里落有无关系,塔里落的落长势必会受到牵累,一个应对不好,甚至有性命之虞。

他醒过神来,立刻下令吹起了竹鸣召集落里的武士们。竹鸣也就是用竹子制作成的一种乐器,穿透力极强,而且声音极为响亮清脆,是落里专门用来紧急召集人手的工具,等到落里挂名的两百多号武士全都集中之后,便分配让风勇士们带领,四处搜找逃跑的犯人以及杀死伊连列的凶手。

塔里落是苗伊寨中的一个中落,势力虽然不弱,但是却也不强,风国的各落,都有着归属于自己的土地,落人们就是依靠土地上的树木猎物以及珍惜草药作为收入生活着。

女人们主要是种植以及采集各类的奇花异草以及植物类食物,另外便是豢养一些猎物,男人们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四处打猎。

这些收入,每个月都会拿出一部分作为纳物,奉给主家。

也正因为各落有着自己的份数土地,即使是本寨的落,也时常发生地盘的纷争,有时候甚至会以武力相向,出现这种情况,主家便会派出侍三家的人来调解。

但是一直以来,各落之间互相窥视着其他落的土地,那也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塔里落的土地,有着不少奇花异草,所以寨子里实力比较大的落,也一直窥伺着,这一次伊连列死在塔里落里,其他的落少不得会趁此机会对塔里落发难,说不准就要被主家减免土地赐给其他的落,这却是塔里台最担心的事情。

虽然主家为了有利于自己的统治一直维护者寨子里的和平,而且也很少收缴土地,但是一旦有落发生大事,生出极大的罪责来,主家为了惩罚,也是从不手软的。

塔里台心惊胆战,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自以为很妙的主意。

嫁祸!

只要将罪责推出去,找到替死鬼,那么塔里落的责任将会大大的减轻,将凶手交上去,到时候或许不但无罪,只怕还会有功。

而嫁祸的对像,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到。

他很清晰地记得,今天塔里落,不但来了一群风勇士,还有一支外来的商队在落里借宿。

外来商队在落里借宿,对于地处商道边上的塔里落来说,一直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塔里台一直也不关系这些小事儿。

但是今天,他却暗自庆幸有商队身在落里,一群外来人,恰好是最佳的替死鬼对像。

当下他便找来一名颇有口才的武士,一番交待,这才领着二十多名武士半夜里将商队的人都叫起来集中,本意就是要诬陷商队,让商队成为替死鬼。

但是事起仓促,没有经过周密的计划,虽然武士按照他的说法指正商队半夜有人偷偷离开,但是韩漠挺身出来,三言两语,却让塔里台哑口无言。

韩漠针锋相对,几句话一说完,塔里台便知道自己栽赃陷害的计划失败,心中顿时又是懊恼又是尴尬。

铁奎上前一步来,拱手道:“塔里台落长,咱们来风国,就是想与你们风国人和睦相处,好好做生意,绝不敢在贵地闹事。而且我们商人私下里也都传诵塔里落待人热情,对待外来商人极是和善,这么多年来,大家相安无事,我们队塔里落以及塔里台落长都是心存感激,但是……今天却因为这名武士一番胡言乱语,让贵我双方产生莫大的误会,这事儿一旦传扬出去,对于塔里落以及塔里台落长的声望,那定然是大大有损的!”

塔里台被铁奎这样一说,脸上白一块红一块,忽地一脚踹中那名武士的腰间,那武士顿时便被踹翻在地。

“胡言乱语,拉下去抽二十鞭子!”塔里台尴尬不已,转身便走。

见到落长离开,其他武士急忙押起滚倒在地的武士,跟着塔里台离去。

望着那群人的身影,铁奎皱起眉头,沉吟了一下,这才回头挥手道:“都歇着吧,明儿还得早起赶路!”看了韩漠一眼,道:“你随我来!”

韩漠皱了一下眉头,却是跟在铁奎的身后,走到了房舍侧面的僻静处,见到铁奎停下步子,也停了下来。

铁奎转过身,凝视着韩漠,神情肃然,猛见他手一抬,已经拔出了佩刀,大刀已经架在了韩漠的脖子上!

第五一四章 明月湖

韩漠被大刀架在脖子上,神情却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凝视着铁奎,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淡淡道:“铁镖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铁奎神色凝重,沉声道:“入关之前,我就说的很明白,不要掺和风国人的事情……你坏了规矩,差点毁了大家!”

韩漠眼眸子中显出寒意,直视铁奎,淡然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敢否认今晚你没有出去过?”铁奎冷笑道:“大家睡着之后,我亲眼瞧见你离开了屋子,你……去了哪里?难道你敢说,今晚的事儿,与你无关?”

韩漠冷面相对,“铁镖头,你的刀架着我的脖子,是想杀我,还是要将我交给风国人?”

铁奎皱起眉头,终是收回刀,冷声道:“大伙儿出来,都只是为了挣几两银子养家糊口,家里都是有父母妻儿,若是因为你的原因,将大伙儿陷入危险境地,我铁奎是万万不会放过你的。”顿了顿,才继续道:“你是谁,要做什么,本来我是没有兴趣知道的,在抵达贸易行之前,若非有这事儿,我也不会去管。但是如今你差点害死大家,所以……你必须告诉我,你这次前来风国,究竟想做什么?我必须要知道,你做的事儿,会不会给大家带来更大的危险!”

韩漠凝视着铁奎那张棱角分明却充满肃然之色的脸,那眼眸子里满是坚定之色,看他的意思,似乎没有得到答案,今日便不会善罢甘休!

韩漠此时倒是对铁奎生出好感来,这人顾全大局,原则性极强,却也是条好汉子。

“铁镖头,你不必担心!”韩漠叹了口气,“你只怕是看错了,我……并没有出去,而且……也绝对不会连累大家!”

铁奎紧皱眉头,眼眸子里的光芒极冷。

韩漠凝视铁奎,低声道:“明日便要抵达目的地,在这中间,我相信……不会再有事情发生,铁镖头也会很顺利地完成护卫职责!”

铁奎终是冷哼一声,道:“记住你说的话,若是再有波澜,可莫怪我刀下无情,死一个人……总比连累大家都好!”

韩漠淡淡一笑,忽然问道:“铁镖头,你……是否是从军中出来?”

铁奎脸色一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韩漠,冷声问道:“为何要这样问?”

“你的团队观念很强!”韩漠微笑道:“维护集体的利益,这一点,倒真像是从军队里训练出来……!”

铁奎眼中显出复杂之色,神情怪异,却并不多说,收刀入鞘,快步离开。

他刚刚离开,红袖却如同幽灵一样从旁边转出来,看了韩漠一眼,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话。

韩漠看了她一眼,平静道:“你想问什么?”

红袖面无表情,只是轻声道:“大人,你……不该为了一个女人打草惊蛇!”

“你觉得我是为了美色?”韩漠睁大眼睛,一脸无辜:“你……就这样看我……一个贪图美色的人?”

红袖见韩漠状作无辜地盯着自己看,转过头去,并不说话。

“我只是让她带一些话出去!”韩漠平静道:“神山城封锁了圣物失踪的消息,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所以……我们要想得到一些消息,会非常困难。但是这个消息透漏出去之后,神山城将会变得不大太平,对于我们来说,自然是有不少好处的。浑水摸鱼……总是一个好办法!”

红袖微蹙眉头,也不再多说。

这一夜,塔里落一直到黎明时分都是嘈乱不堪,死了一名卫旗本,两名红头人被救走,大多数人还是愿意相信是红头人的同党前来营救。

风勇士们自然是一边搜找逃跑的红头人,一面派人向上禀报,而商队自然不愿意在这是非之地多做停留,天刚蒙蒙亮,商队便起身收拾急急上路。

经过昨夜之事,铁奎对于韩漠是真正有了提防,他是确定昨夜之事与韩漠有关,生怕这小子在路上再生出其他的事端来,所以时不时地观察着韩漠的动向,不过接下来的路上,韩漠就如同之前路上的表现一样,淡定自若,偶尔见到铁奎看过来,韩漠甚至还冲着铁奎笑一笑。

到得正午时分,却是从走出了大片的森林,进入到一片山谷地带,两边依然是林荫茂盛大大山,而这一处山谷,确是鸟语花香,山谷之侧,更是出现了一条涓涓河流,河水清澈,旁边甚至有不少动物在饮水,见到商队经过,动物们便四散跑开。

商队众人的心情也都好起来,已经有人叫道:“这是黑蛇河,沿着这条河走下去,很快便能到达贸易行了。阿弥陀佛,可终于到了!”

河边青草茂盛,花儿绽放,商队从河边走过,为幽静的山谷增添了不少的生气。

“已经到了玉泉寨!”沈老三有心要报韩漠的大腿,一路上毕恭毕敬,“水代事,再往前不到二十里处,便是玉泉寨的明月湖,贸易行就在明月湖畔!”

“明月湖?”韩漠念了一遍,笑道:“这真是好名字,想来定然是一个极美的地方!”

沈老三点头道:“那明月湖是南郡最大的湖泊,占地方圆几十里,东边这头是玉泉寨,西头便是赤水寨,两寨便是以明月湖作为界限的!”

商队沿着黑蛇河一路前行,一路上还真是鸟语花香,旁边的树林子里,还时常能够听到猴鸣猿啼,这让韩漠总是产生一种错觉,总以为自己是在后世的森林保护区之内。

这山,这水,美到极致,让人暂时忘却了许多的烦心事。

不少伙计都去黑蛇河中将水袋装满水,沈老三更是为韩漠也装了一袋子,拿回来递给韩漠,“水代事,这水可是甘甜的很,我听风国人说,这河水还能治病哩,你尝一尝!”

韩漠接过水袋子,喝了一口,确实是甘甜爽口,赞道:“看来风国的宝物真是不少,且不说那些奇花异草,就是这风国的水,那也是难求啊!”

商队沿着黑水河又行了一个多时辰,走出山谷,又穿过一处并不大的林子,韩漠忽然觉得眼前豁然亮起来。

铁奎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催马上前,立于山坡之上,遥指前方,“那里便是明月湖了!”

群山之间,豁然出现了一处巨大的内湖,极是庞大,就如同白色的镜子平铺在群山之中,那明月湖将天上的白云映照在湖面之上,水天一色,当真是美妙绝伦,那是上天创造出的一副无与伦比的天然图画,湖光山色,幽美异常,宽阔的明月湖,一时间竟是望不到头。

明月湖的岸边,却是点缀着许许多多的房舍,大都是竹木所制,透着一股子淳朴的气息,人来人往,极是热闹。

韩漠催马上前去,立于铁奎身边,问道:“贸易行就在这里吗?”

铁奎指着明月湖东边的一片房舍道:“你可看见那处四合院?”

韩漠顺着他手指望去,果然看见在竹木房舍之中,却是多了一处很显眼的四合院,从山坡上望下去,那四合院就如同鹤立鸡群,在房舍中显得很是特别,甚至可以看到,那四合院的前面,有一排竹制房舍,与四合院显然是连成一体,在那屋前,人来人往,是人数最为集中的处所。

“看来生意不错!”沈老三上前来笑道:“贸易行门前这么多人,那就是顾客盈门了。咱们的货物,风国人最是喜欢……只怕关慕大掌柜正愁货物没送到呢!”

韩漠凝视着那四合院,愈发觉得关氏贸易行财力雄厚,能够在这地方鹤立鸡群地建有这样一处四合院,可见关慕在这边混的是极好的,心中不由感慨:“若是我的手里也有这般庞大的商业帝国,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儿啊!”

关氏贸易行遍及中原各处,韩漠现在真是羡慕关氏贸易行的主人,能拥有这般庞大的商业帝国,世人只能有艳羡的份!

铁奎一挥手,商队从山坡上下来,下到了明月湖畔。

风国人显然对明月湖极尽保护,湖水清澈,从旁边经过,甚至能够清晰看到水中游动的鱼儿,而且在明月湖四周,种植了大量的青竹,青竹根根竖起,就像是在湖边形成了一道保护墙,风儿吹过,香味阵阵,那是纯粹的大自然气息,钻进鼻子里,沁人心脾,每个人都是舒服到骨子里。

商队的到来,立刻引起了湖畔居民们的注意,经过之处,这里的人们竟然都主动将右臂横在胸前行礼,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而且更是让开了一条道路,免得挡住了商队前行的速度。

铁奎神情肃然,骑在马上,一路上也是将手臂横在胸前,入乡随俗,对路上的人们还礼,其他的镖师和伙计们也都是跟着铁奎一样,纷纷还礼,韩漠瞧见众人如此,自然也不能免。

一派和谐的气氛,竟让韩漠产生一种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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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五章 拓胡主家落

商队一路前行,韩漠细心观察,发现在这明月湖的东畔,有大大小小上百处房舍,连绵不绝,建造的却都是井然有序,并不杂乱,而且这些房舍比起之前见过的塔里落房舍,那却是精致大气许多,而且显得更为宽敞,显然是一个实力比较强大的落。

这处落前面临着明月湖,后面是高高的大山脉,山上古木依依,一片翠绿,可说是一处极佳的处所,心中忽然觉得,只怕这处落不是一般的风国之落,能够在这里生活的风国百姓,应该也有些不一般吧。

除了典型的风国式木制房舍,更有一些韩漠等人极为熟悉的砖瓦房屋,这些房屋的门前都竖立着大木牌子,上面写着贸易行的名字,一路行来,倒也有五六家贸易行夹杂在其中,但是却无一家有关氏贸易行那处四合院气派,由此也更加证明关氏贸易行在这边的地位。

这里的贸易行,显然已经得到了商队抵达的消息,早有五六名伙计等在门前,见到车队靠近,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已经领着伙计们迎上前来,个子不高,身材偏瘦,颌下飘着一缕小胡须,脸上一团和气的笑容,向着铁奎拱手道:“铁镖头,辛苦辛苦,弟兄们路上受累了,铺子里已经准备了酒食,货物我们来搬,你们先进去歇息就是!”

铁奎翻身下马来,拱手道:“幸不辱命!”

众人纷纷下马来,沈老三已经低声向韩漠道:“这是贸易行二掌柜杨涟!”

韩漠一开始还以为此人便是关慕,此时才知道是二掌柜。

车队到得贸易行门前,韩漠这才看清,贸易行正门面是三间宽阔的房舍相连,每间房舍里都设有柜台,货物种类倒是繁多得很,里面的空间也是极大,和普通的民舍大不相同,铺子里正有不少人在购置货物,中间那门市的门头上,挂了一块匾,楠木所制,上面写着一行鎏金大字,正是“关氏贸易行”,字走龙蛇,极是气派。

“宋管事,一路辛苦了!”杨涟走到宋管事面前,脸上依然是一团和气的笑容,“劳您先与我点一下货物,核对一下,我好入账,这是老规矩,有劳有劳!”

宋管事变了颜色,脸上神情即使怪异,那眼角已经偷偷向前面的韩漠望过去。

这批货物,已经是少了一百多两银子的货物,说多也不算多,但是却要拿出一个理由来搪塞,宋管事此时又哪里能拿的出理由来。

韩漠在前面听见,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头也不回,领着红袖,跟在铁奎等人的后面,进了屋子里去。

见宋管事脸色有些发白,杨涟皱起眉头,“宋管事,你这是怎么了?”

宋管事回过神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样吧,宋管事若是身体不适,就将货单交给你的伙计,让他们和我核对一下也成。库里的货物所剩无几,你们来的真是时候,核对了账,也好入库!”杨涟笑道:“回头我再好好陪宋管事喝上几杯!”

宋管事知道这事儿躲不过去,拉着杨炼的手,走到一旁道:“杨兄,有个事儿,你可得帮我担待些,回头……回头帮我说说话!”

杨涟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宋管事。

“那个……路上丢了一些货物……!”宋管事神情尴尬,却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杨涟眼中划过怪异的光芒,他自然不是笨人,每年宋管事送货过来,总有那么一两次少了货物,而且都能拿出人来,骑士杨涟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儿,但是事不关己,他也不去揭穿,今日见宋管事这般神情,有些奇怪,只是问道:“拿了人没有?又是谁做的?”

宋管事额头冒出冷汗来,无可奈何地道:“杨兄,这事儿……这事儿说来话长。回头你帮我向大掌柜和水代事求求情!”

杨涟更是疑惑,大掌柜自然是指关慕,可是这水代事却又是谁?

“宋管事,你说的水代事……又是怎么一回事?”杨涟皱眉道:“据我所知,咱们贸易行,并没有姓水的代事啊!”

宋管事低声道:“方才跟在铁镖头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你可瞧见?”

杨涟想了一下,点点头:“眉清目秀,以前没有见过,是京中铺子里新来的伙计?”

“哪里是什么伙计!”宋管事脸上显出无奈之色,可是眼眸子里,却含着无比的怨恨:“那就是水代事了,身上有玉牌!”

杨涟眯起眼睛来,摇摇头:“这一号人,我可没有见过……他又是哪家的代事?”

宋管事闻言,先是皱起眉头来,随即眼中闪着光,显出兴奋之色,小心翼翼问道:“杨兄,你……当真没有见过此人?咱们关氏贸易行,当真没有这号人物?”

杨涟摇摇头:“绝对没有!”

“原来如此!”宋管事开始摸起自己的小胡须,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拱手道:“杨兄,你我先核对一下货物,不过中间少了一百多两银子的货,至于缘由,回头我会向大掌柜禀明!”

杨涟疑惑间,宋管事已经回过头,将自己的几名心腹伙计召集在一起,低声吩咐一番。

……

关氏贸易行的四合院,占地不小,院子里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几株青竹,更是别有新意地堆了一处假山,看上去倒也是别有韵味。

这处贸易行有十多名伙计,个个都是精明强干,四合院的左边一排屋子,便是伙计们的宿舍以及厨房,右边五六间房舍,则是库房,按照分类,各间房里的货物各不相同,而且有两间屋子里面,是专门存放自风国收购的草药兽皮之类货物,那是要运回京里出售。

实际上所有的关氏贸易行,同时承担着两种职责,一种是出售货物,另一种则是收购当地的特产,然后转运到其他贸易行出售,这种营销模式,极其特殊,形成这种运作方式,也不是一年两年完善成功,当今天下,虽然也有不少贸易行仿照关氏贸易行的运行方法经营,但是其中经营最好的,毫无疑问,自然还是关氏贸易行。

铁奎等人来的次数多了,对这边的情况自然很是熟悉,径自领着众人到了四合院中,早有屋子里准备好了四桌酒食,大伙儿轻车熟路,也不客气,除了宋管事和他手下那几名心腹伙计,其他二十多人都是安坐下来,早有人捧起大酒坛子,笑道:“一路上可是憋死我了,就是想喝上几口风国人酿的虫草酒!”

“不错不错,半路上就开始想着哩!”

“来来来,大伙儿都满上,一路顺畅,都喝几杯酒庆祝一番,今日是可以痛饮的!”

叫的最凶的,自然都是护镖的镖师们,身为武夫,没有几个不好酒,只是规矩使然,护镖途中不能饮酒,如今功德圆满,顺利到达目的地,憋了一道的酒瘾终于迸发出来,谁也不客气,一时间都是大口吃菜,放开量的饮酒。

桌上的菜肴,都是不差,除了各类山珍肉食,也少不了风国特有的那些花草制作而成的菜肴,就连坐在韩漠身边的红袖,因为菜肴美味,也禁不住多吃了一些。

沈老三就坐在韩漠的身边,饮了两杯酒,见无人注意,这才凑近韩漠耳边,低声道:“水代事,宋管事和他手下那几个人方才又聚在一起不知道商议什么事儿,你……要小心些!”

沈老三如今是打定主意抱住韩漠的大腿,他知道一旦韩漠出了意外,宋管事重新得势,自己首当其中便是宋管事要对付的对像,无论是为了韩漠的安危,还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沈老三都觉得有必要提醒韩漠。

沈老三跟着宋管事的时间不短,知道宋管事是个瑕疵必报的人,这一次韩漠将他整治的那么惨,以宋管事的性格,只要抓住机会,一定会报复的。

韩漠淡淡一笑,微微点头,不管如何,沈老三出口提醒,那也是对自己存了善意,端起酒碗,与沈老三碰了一下,“沈三哥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算不了什么!”

区区下三滥的人物,在韩漠的眼中,也确实算不了什么。

二人饮了一下,韩漠才问道:“怎么不见大掌柜人?他不在铺子里吗?”

沈老三忙道:“刚才打听了,大掌柜出去谈生意,很快就会回来。”

“外出谈生意?”韩漠奇道。

沈老三笑着解释道:“水代事不了解这边的状况,这风国的好东西极多,有些风国人得了珍贵的药材,那是不愿意拿出来卖,还有些打了熊皮虎皮的,那也是留在家里舍不得拿出来,大掌柜一旦得到消息,就会亲自上门去劝说收购,嘿嘿,其实大伙儿对大掌柜都是很佩服的,五十多岁的人,身为大掌柜,还亲自出马,这才是真正的生意人!”

“原来如此!”韩漠这才明白,虽然尚未见面,但却感觉这关慕是一个极会收买人心的人物,只说这几桌酒菜,虽然花不了多少银子,但是却能让大伙儿心里舒坦,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感觉,充满了温暖,怪不得关氏贸易行在风国能够如此根深蒂固,关慕此人,当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对了,沈三哥,这里前面是明月湖,后面是连绵的青山,如此绝佳之处,能在这里居住的百姓,不是普通的落吧?”韩漠终是将心中疑问说出来。

沈老三竖起大拇指,“水代事,你真是厉害。不错,这是拓胡落,是玉泉寨的主家,拓胡落的人,那可都是风国的贵族!”

韩漠一怔,想不到关氏贸易行的铺子,却是开到了玉泉寨的主家落之中,现在想起来,先前看到的那些拓胡落落人,衣裳齐整,比起塔里落的落人,果真是要显得富贵不少。

不过细细一想,关氏贸易行将铺子设在这里,却也不难理解。

风国贫穷,百姓实力不强,而关氏贸易行的货物都是外来特产,价格自然昂贵,一般的落民那是无力购买,也只有风国的贵族阶层才有能力购买。

而风国人对于外来特产,显然也很喜欢,在自己的落里拥有贸易行,能够随时购买到上等的外来货,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这就等于中原其他三国,真正的大商行,都是开设在京城,对买卖双方都是有利。

“这边只是拓胡落的落人,往北再去,那边就是拓胡落官员们的居地了!”沈老三道:“如今的拓胡落正是风光之时啊,风国的酋长,如今正是拓胡落的落长担任!”

“酋长?”韩漠眼中划过一道光。

沈老三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听他们说,这风国的酋长是由八大家的落长轮流担任,每家三年……!”

韩漠闻言,立刻想到了一句经典台词,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在风国,可要换成酋长轮流做,三年到我家!

他一直以为封建时代的统治者,都是世袭相传,却想不到风国的酋长却并非世袭,而是由八大家轮流担任!

不过每三年便轮换一次,却不知道从酋长位置下来的落长,心中是否失落?需知如此轮换,那是要间隔二十四年才能重新上位,而人生又能有几个二十四年。

韩漠愈发觉得,人们都说风国神秘离奇,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正要再细问,却见到铁奎端着酒碗缓步走过来,到得韩漠身边,双手捧着酒碗,脸上的表情竟然很严肃:“不管如何,你算是一条汉子,铁某敬你一杯!”

韩漠微微一笑,也端起酒碗,二人轻轻一碰,都是一饮而尽。

韩漠又怎能不知铁奎话中的意思。

他明白,路上发生的几件事儿,铁奎一定是一清二楚,自己整治了宋管事,为商队的伙计们出了恶气还拿回了被盘剥的差钱,又在塔里落半夜三更宰杀了伊连列救出了红头人,这些事儿在铁奎的眼中,那显然是男子汉干的事儿,铁奎虽然对此差点给商队带来麻烦感到一丝不满,但是骨子里对这两件事儿还是很为欣赏的。

饮了一碗酒,铁奎也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便即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此时院子里一阵响动,透过窗户,韩漠却是看到,关慕手下的伙计和宋管事手下几个人正在往院子里搬运货物,宋管事手下那几人,竟然也是勤快的很。

宋管事站在库门前,时不时地向这边望过来,见到这边觥筹交错热闹非凡,那一双眼睛里,射出阴冷的神色。

第五一六章 恶心思

院子里已经腾出几间房子来,专门提供给大伙儿歇息,大伙儿酒足饭饱后,铁奎已经起身道:“大伙儿一路辛苦,也没睡上好觉,现在都去好好睡上一觉。规矩大伙儿也都是知道的,足不出户,不生乱子,明日五更天,启程返京!”顿了顿,加了一句,“家里都有老小,真有赌钱,也不要太大!”

众人顿时一阵欢呼,当下喝的醉的被抬到屋子里去歇息,精神还好的,便聚在一起开始掷骰子赌钱,大家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轻车熟路,就像在自家之中一样。

韩漠有心要出去走走,但是铁奎既然吩咐大伙儿足不出户,也不好当面违抗,只能在院子里等待关慕回来。

他此番前来风国,自然是要将朱小言秘密救出去,他心知朱小言如今十有八九便在神山城之中,可是具体的地方,却是一无所知,要想救出朱小言,难度极大。

首先自然是要熟悉神山城的布局,临行前韩青虽然对神山城有了一个大概的介绍,但韩青也只是知道神山城外城的情况,内城的情况,那是一无所知的。

这一次为了隐秘起见,韩漠只领着红袖来到风国,从一开始就是准备打听出朱小言的下落,然后暗中潜入营救。

红袖的暗黑之术极强,所以韩漠是有心要借助暗黑手段秘密救走朱小言。

朱小言既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神山城的内城盗走两大圣物,那也就代表着神山内城并非牢不可破,其中一定是有破绽,以红袖的能力,要想潜入,应该也不是困难之事。

当务之急,那是要查出朱小言在神山城所处位置。

韩漠之前与关少河有过交谈,知道关氏贸易行在风国的威望不小,而且人脉关系也极佳,最为紧要的是,关少河对韩漠十分肯定地说过,若是有所差遣,关氏贸易行在风国的掌柜伙计,都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人。

韩漠知道,关少河既然说出那样的话来,那么关慕等人应该是可以相信的。

如果有关慕的帮助,这一次营救行动,或许会顺利得多。

而且韩漠心中清楚,这一次行动,必须速战速决,燕京风起云涌,却是燕国的政治核心,自己如今根基未稳,自然是不能远离政治核心区。

他必须尽快查出朱小言如今的下落,而这一点,必须要有关氏贸易行的帮助。

韩漠很清楚,关少河无论从私交还是从商业合作上,都与自己有着默契的关系,而且韩漠也十分确定,虽然关氏贸易行遍布中原四国,但是如果说他们最在乎的合作者,显然就是自己,海路一通,利润源源不断,这是全天下商贸行都想得到的财路,如今韩漠交给关氏贸易行,关氏贸易行自然是十分珍惜,或许在关少河心中,也是对韩漠有着感激之情。

也正因如此,关少河绝不会希望韩漠出任何问题,他能够将玉牌交给自己前来风国,也就证明着关慕确实可以帮到韩漠。

……

六大车的货物,并不是小数目,花了不少时间才全部搬进库房,而宋管事等到货物都入库,便呆在贸易行的大门前,连院子都不入。

他手下那几名心腹伙计,也跟着在贸易行的正门外等候,并不与院子那帮镖师和伙计们混在一起。

韩漠虽然不在意,可是沈老三却是有些着急,他不知道宋管事这群人又要耍什么花样,但是心中却是十分清楚,这帮家伙必然是已经想好了对付韩漠的法子。

天色将暗之时,宋管事便瞧见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头儿领着两名伙计骑马回来,老头儿穿着很朴素的青色衣裳,戴着青色的帽子,稍微偏胖,圆圆的大脸上,逢人便笑。

拓胡落的人们显然对这位老头儿很熟悉,已经有人笑着打招呼道:“关掌柜,又得了什么好玩意?”

老头儿笑呵呵地道:“也没什么,就是几张兽皮!”

他一路上与熟识的人们打着招呼,到了贸易行门前,便见到了宋管事领着几名伙计在门前等候,顿时笑得更是和蔼,翻身下马来,“宋管事,过来了?一路上可顺畅?”

宋管事急忙上前来,拱手道:“大掌柜,你可回来了!”

这老头儿自然就是玉泉寨关氏贸易行的大掌柜关慕,吩咐身后的伙计将收购回来的几张兽皮拿进库里,这才笑呵呵地道:“临行时吩咐他们这两日随时都要准备好酒菜,一等你们过来就能用上,宋管事可喝了几碗?”

宋管事苦着脸道:“大掌柜,小的实在没有心思喝酒,途中出了大事儿,小的就是忍着到这里,好向大掌柜的禀报!”

老头儿依然是一脸笑容,慈眉善目,看起来这天下就没什么大事儿,“什么事儿,你说吧,老夫听着!”

宋管事一咬牙,凑近低声道:“大掌柜,商队里有恶人!”

“哦?”关慕波澜不惊,抚须道:“宋管事,究竟怎么回事儿,你可得好好说说!”

宋管事低声道:“这次跟随而来的,有铺子里的两个新伙计,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和伙计,我们也没在意。可是半道之上,小的查了一下货物,发觉少了上百两的货物,所以便单独找那两名新伙计问话……大掌柜你也知道,刚入行的新伙计没见过世面,见钱眼开,以为从中偷盗一小部分货物没人知道,所以小的事先要问问他们两个是否知情!”

关慕笑道:“可问出情况了?”

宋管事眼圈儿泛红,苦着脸道:“谁知道那两名伙计竟是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打伤了我们好几位弟兄……!”回头指着那也被红袖和韩漠教训的三名伙计道:“到如今,他们的伤势还未痊愈!”

关慕眯起眼睛,“还有这等事?你是商队的管事,有那群镖师护着,难道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人被打?”

宋管事摇头道:“本来小的是准备让人将那两个家伙拿下,带到这里来给大掌柜发落,可是……可是那家伙手中竟然有玉牌,自称是代事……沈老三那群家伙趋炎附势,便投到那人手下,一路上对我们几个是百般凌辱,我们几个忍气吞声,就是要撑到这里来求大掌柜的主持公道……!”

旁边一名伙计也道:“大掌柜,那天晚上我瞧得清楚,那两个家伙在马车边鬼鬼祟祟转悠,丢失的货物,十有八九就是那两个家伙偷去的!”

关慕眼睛眯得更深,“这话老夫可就听不懂了,既然是我关氏贸易行的代事,怎会盗取自家货物?而且一百多两银子的货物,他堂堂代事,也能看上眼?”

宋管事立刻道:“大掌柜,就是这事儿奇怪。我听二掌柜说,咱们关氏贸易行,根本没有姓水的代事,却不知是不是?”

关慕点头道:“确实没有这样一号人物!”

“可是那家伙自称姓水,还拿出玉牌来……小的怀疑,那玉牌只怕是他们不知从何处盗来的,然后到我关氏贸易行坑蒙拐骗……!”宋管事压低声音,更是往铺子里瞅了瞅,似乎害怕韩漠突然出现,“那两个家伙只怕还有大的阴谋,大掌柜,咱们必须好生小心!”

关慕摸着胡须,脸上俨然是那副波澜不惊之色,沉吟了一下,才道:“宋管事觉得该怎么办?”

“大掌柜,那两个家伙图谋不轨,必须控制住才是。他二人武功极高,一个不小心,只怕会给贸易行带来极大的灾祸。”宋管事神情阴冷,“不如将计就计,大掌柜的先当他就是代事,回头咱们在酒中下点蒙汗药,等他们迷过去,咱们再将他们两个绑起来,小的将这二人带回京里,交给官府处置,大掌柜看这样可好?”

这家伙心中却已经打定主意,若真是迷翻了韩漠,交给自己带回去,那一定要找机会在风国境内便将韩漠二人给害了。

他知道韩漠对自己一定很防范,而且如今也没有机会对韩漠二人下手,只能借助关慕的手,先将韩漠二人抓起来再说。

若是关慕同意,等到抓住韩漠二人,不但能够将失货的责任推到韩漠二人的头上,更能得报大仇。

他心胸狭窄,被韩漠整治之后,一路上虽然服服帖帖小心翼翼,但是内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毒计害死韩漠二人,只不过一路上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到的这里听杨涟说贸易行根本没有姓水的代事,计上心来,便是要借关慕之手,拿下韩漠和红袖。

关慕看了宋管事两眼,才轻声问道:“宋管事,你敢肯定那两个人是冒充的匪类?”

宋管事立刻拍胸脯道:“大掌柜,我们几个都可以用人头做保,那两个家伙必定是匪类装扮成代事,一定还有阴谋诡计,若再不下手,等到他们出手,咱们想动手也来不及了!”

他身后几名伙计也纷纷道:“大掌柜,那两个家伙一路上嚣张跋扈,匪气十足,自持玉牌,对我们非打即骂,全无半分代事的样子,定然是匪人化装而成!”

关慕微微一笑,道:“好,若真是匪类,咱们绝不能手下留情!”

宋管事神情大喜,却听关慕轻声道:“让老夫先去见见,你们且等候片刻,只要瞧出他们不是我关氏贸易行的人,就依宋管事所言行事,今夜便在酒中下毒,将这两人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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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伙儿该知道,权臣这本书,涉及四个国家,风国的篇章,也是要布上整个后期四国的大框架,有些东西

写出来,自然不是无用之笔,最近这两天的情节可能稍微缓慢,主要也是让大家认识风国的各种形态,但是接下来会加快情节速度,一定会让大家看得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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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七章 一举三得

韩漠半个下午,偶尔在院子里转转,偶尔进掷骰子的屋子里瞧瞧热闹,甚至有人喊着让韩漠也赌上两把,韩漠只是微笑摇头。

赌钱的事儿,韩漠在东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干过,不过此时这帮兄弟赌的极小,在韩漠看起来,没有一点刺激性,他自然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红袖在院子一角的石椅上坐着,闭目养神,这个女子,似乎也是一块石头,冷漠的有时候几乎都能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落日的余晖洒在院子里,竹影婆娑。

却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韩漠却是瞧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从前面进来,脸上的笑容极是和善,在他身后,正是随着宋管事等人,一个个脸上都显出得意之色。

韩漠眯起眼睛,见到宋管事凑近老头儿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向韩漠这边指了指,那老头儿微微一笑,快步上前来,向着韩漠一拱手:“老夫关慕!”

韩漠打量关慕一番,才拱手道:“见过大掌柜!”

关慕微笑道:“请随老夫来一下!”竟不多说,走到四合院的正屋,取出钥匙,打开了铜锁,进了门去,韩漠也不怠慢,跟着关慕进了屋内,关慕顺手便将房门关上。

宋管事瞧着韩漠进去,回头对手下几名伙计道:“你们都要给我咬死了,回头说不准沈老三那般家伙还要为那两个王八蛋论理!”

“管事的放心,有大掌柜撑腰,这次定要扒了这两个家伙的皮!”

他们低声私语,却是没有瞧见院子角落处的红袖已经挣开眼睛,那一双漂亮的眼眸子,带着冰冷的目光,向这几个家伙扫了一眼。

……

韩漠跟着关慕进了屋内,这是四合院的正屋,里面有正厅内屋之分,关慕将韩漠领进了内屋之中,确定门窗关的严实,这才向韩漠拱了拱手,笑呵呵地道:“未请教尊姓大名?听他们说阁下手中有玉牌,不知是否属实?”

韩漠心知接下来许多事情还要关慕帮忙,若要合作的默契,一开始便要表现出诚意来,从怀中取出玉牌,交到关慕的手中,“大掌柜看一看!”

关慕却是小心翼翼接过玉牌,看的很是仔细,终是还给韩漠,等韩漠收起玉牌之后,关慕那张似乎永远带着笑容的脸上立刻显出肃然之色,拱手道:“玉牌在手,便是自家人!”

韩漠微笑道:“大掌柜……不怀疑玉牌的真实性?”

关慕正色道:“货真价实,绝不会有假。少河能将玉牌交给阁下,想来是对阁下极其信任,所以……阁下对我关慕,也可以完全信任!”

韩漠瞧关慕神情肃然,眼里的神色更是极其真挚,心中有些感叹,问道:“大掌柜……能瞧出这是少河的玉牌?”

关慕显出一丝笑意,“我关氏贸易行,共有三面玉牌,燕国是少河,风国是老夫,玉牌的真假,外人看不出来,老夫还是能看出来的。”顿了顿,加了一句,“每一块玉牌,都是紧贴身上,亦不可能被人盗取……阁下既然带着玉牌前来风国,想必是有不小的事情要办,而且需要关慕的帮助,所以……阁下有任何的吩咐,关慕定然会全力相助!”

韩漠也不多说,从怀里掏出关少河送给自己的那份信,交给关慕,关慕接过信,看了信封,笑道:“果然是少河亲笔所书!”见韩漠兀自站着,忙道:“请坐!”

二人落座后,关慕便即拆开信封,取出信函,凝神细看。

他先前只看了一眼信封,便十分肯定是关少河所书,还真是让韩漠怔了一下,但是只瞬间,韩漠就想明白,定然是信封上有特别的记号,外人看不出来,但是他们内部的人却是一目了然,也正因如此,关慕才能瞬间瞧出是关少河所书。

韩漠立刻就明白,关氏贸易行之间,必定有着一整套的暗号以及交流密函的手段,从中也可以反映出,关氏贸易行绝对还负责着情报工作。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艳雪姬交给自己的那份账册,那是贺家的秘密账册,上面就记载着贺家分布在各处的商号,那些商号自然无法与关氏贸易行相比,但却也是一支不小的情报势力,看来很有必要尽早将这支势力收归旗下,形成暗中的情报网络。

关慕看的很仔细,很快,他便从腰畔取出一直火折子,引燃火折子,将那份信连同信封烧得干干净净,这才凝视韩漠,拱手道:“原来阁下是……唔,阁下放心,少河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韩漠知道他已经晓得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拱手道:“大掌柜可以唤我小水,一切有劳大掌柜照顾了!”

关慕沉吟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事情,道:“小水,队伍之中,是否无人知晓你的身份?”

“没有!”韩漠轻声道:“除了随我而来的一名部下!”

关慕点点头,“你的身份非比寻常,必须小心谨慎。”顿了顿,眯起眼睛道:“宋焦等人,你准备如何处置?”

“他们想做什么?”韩漠知道宋焦便是那宋管事,不由淡然问道。

“说你是匪类化装成贸易行代事,要老夫晚上在酒中下蒙汗药将你迷倒,明日交给他们带回燕京!”关慕摸着胡须淡淡笑道:“不过依老夫猜测,真要这样做,你们半道上只怕就会因意外而丧命,定然不会回到燕京的!”

轻描淡写之中,关慕却是对宋管事的阴谋了若指掌。

韩漠叹了口气:“倒是狠毒的很!”

关慕微微一笑,道:“小水,你身份特殊,为免怀疑,还要你与我演一场戏!”

……

宋管事等人在院子里等了许久,却不见关慕和韩漠出来,心中不由忐忑起来,一开始那种得意之色,也渐渐消失不见。

沈老三也在屋内赌钱,先前便瞅见宋管事等人气势汹汹地拥着关慕进来,随后关慕更是将韩漠单独叫进了屋内,心中便升起不安之感。

他也无心继续赌钱,只是盯着正屋那紧闭的大门等候,许久之后,终于瞧见关慕领着韩漠出来,心中更是紧张,出声提醒其他人,众人听他提醒,也都往院子看去。

宋管事见得关慕出来,更是见到韩漠神色平静,那张清俊的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顿时便感觉事情有些不妙。

沈老三不知不觉中,已经从屋子里出来,站到门前,其他人见事有蹊跷,也都息了赌性,簇拥在门前。

大伙儿都是知道,韩漠与宋管事之间芥蒂极深,一路上不少人还在想着到了这边会出现一番怎样的场景,此时见到关慕出面来,顿时都感觉有戏可看。

这天下人,大多数人都是熙熙囔囔活在世上的凡人,天性就有看热闹的喜好。

宋管事见关慕脸上依然带着和善的笑容,不由上前去,拱手道:“大掌柜……!”

关慕凝视着宋管事,淡淡笑道:“宋管事,你是说……此人是匪类?”说完,往韩漠指了指。

宋管事见到关慕当众说出来,心中有些吃惊,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大掌柜,就是他,咱们贸易行根本没有姓水的代事,这家伙手中的玉牌,定然是偷盗过来,阴谋不轨,大掌柜莫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车队少了上百两银子的货物,就是他和他的同伙所盗!”

他身后几名伙计见关慕笑容和善,顿时来了精神,纷纷道:“大掌柜,我们可以作证,货物便是他们盗取的。”

沈老三见状,犹豫了一下,正要出面为韩漠作证,却见韩漠微笑着摇摇头,那清俊的脸上,一片淡定,沈老三看到韩漠的笑容,不知为何,竟是安心下来。

关慕挥挥手,示意众人静下来,这才沉声道:“你们或许不认识他,我现在告诉你们他是谁。这位水代事,是老夫的侄子……他的真名,叫做关水。这一次随队而来,一来是到这边帮我一起做生意,另一个原因,便是要调查货物丢失之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张大了嘴,吃惊不小。

宋管事等人面如死灰,而沈老三等一干受过韩漠恩惠的伙计,则是欣喜万分,至若那些凑热闹的镖师,无非只是小小的惊讶而已。

沈老三那是真正的欢喜,他一路上那是极尽小心地抱着韩漠的大腿,虽然韩漠小小年纪就是贸易行的代事让他也微有疑惑,但是却认准韩漠的身份不一般,此时关慕一说,顿时满腹疑团解开,既然是关慕的侄子,那便是关家的人,属于关氏贸易行大东家的嫡系家属,虽然年轻,但是一路上却也表现的文武全才,这样的人物,手中有一块玉牌,却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了。

宋管事面如死灰,冷汗直冒,想到自己先前还向关慕提议设计抓住韩漠,哪知道这个年轻人却是关慕的侄子,这一下子不但与韩漠结成了死仇,就是连关慕也得罪了,接下来肯定没有好儿。

果然,就见到关慕那温和的脸豁然变的肃然起来,沉声道:“这几年,往风国送来的货物,每年总有那么一两次因故缺少,而且你宋管事每次都能揪出偷盗货物的元凶来,这事儿我一直都是很奇怪的,总不成每一个初来风国送货的伙计,都是有那胆量盗取货物吧?宋管事,你的手段低劣的很,不过你毕竟为我关氏贸易行干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我们也不深究。这一次我侄儿关水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不过是来风国帮我做生意,至于调查货物失窃,也不过是顺便为之。你这一次若是老老实实的,这事儿只怕也就算了,可是你私下里与客栈勾结,盗取货物,更是诬陷关水……宋管事,这些事儿,你总不会不承认吧?”

宋管事汗如雨下,全身有些发软。

“你虽然是京里的伙计,但是终归是关氏贸易行的人,老夫身为关氏贸易行的掌柜,也是有资格惩处你的。”关慕缓缓道:“坐监自盗,诬陷他人,更是心存不良……嘿嘿,宋管事,你还真是好本事啊。来人啊,将他们都给我拿下!”

他话声一落,便从院落里冲上来数名风国贸易行伙计,一个个人高马大,上前来便将宋总管和他四名心腹全都按住。

风国关氏贸易行的伙计,那都是精挑细选过来的人,不但脑瓜子灵活,而且一个个身体健壮,极会打架,虽说宋管事手下几名伙计也都很是强壮,但是上一次被韩漠和红袖教训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身上还不大利落,另外在此种情况下,他们又怎敢反抗,轻轻松松便被制服。

关慕有令人将这几个家伙绑着手脚,才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贸易行也有贸易行的章程。你们坐监自盗,更是诬陷良善,按我们贸易行的规矩,每人抽上二十鞭子……给我狠狠地打!”

几名伙计早已经取出鞭子来,那都是兽皮长鞭,还浸过水,没头没脑便往宋管事等人身上抽打过去,这兽皮鞭子的伤害力极强,不少风国人都是以这种兽皮鞭作为武器,一鞭子下去,那是衣裳碎裂皮开肉绽,明显就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

宋管事几人鬼哭狼嚎,鞭子却是无情地抽打下去,只片刻间,便有两名伙计被抽打的在地上不能动弹,宋管事更是白眼直翻,几乎都要死过去。

宋管事平日里欺凌弱小,手下几名心腹更是狼狈为奸,此时被鞭子抽打,当真是大快人心,沈老三等人恨不得亲自上前去抽打一番。

韩漠背负双手,站在关慕后面,瞧着这个笑起来显得极为和善的老头儿,对这个老头子却是生出几分钦佩之心。

莫看只是随意处理这一件事儿,但是其中却是一举三得。

首先自然是立了威风,表示了关氏贸易行的惩罚分明,二来声言韩漠是他的侄儿,让所有人先前有过的怀疑之心尽去,免了众人对韩漠身份的猜疑,省却许多麻烦,最后更是借此向韩漠送上了一份薄礼,就等于是在为韩漠出气一样。

一举三得!

小老头儿看起来和和气气,满面笑容,但是处理事情来,果断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韩漠只能心中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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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八章 地

夜色已黑,在关慕的内室之中,关慕与韩漠相对而坐,台子上点着灯火,屋内的灯光闪闪绰绰,照射着关慕那张已全无笑意的脸。

沉默许久,关慕才缓缓摇头,“小水,你对老夫极尽坦诚,老夫也不和你玩虚的,对于你此行的目的,老夫只想劝你作罢!”

韩漠凝视着关慕,并没有说话。

他知道此行要想达到目的,必须要有关慕的帮助,否则事情一定会见难无比,所以对于此行要营救朱小言的目的,他并没有隐瞒。

关慕神情凝重,缓缓问道:“小水,你可知道,风国人将他们的圣物视若生命,你的人盗取了圣物,如果老夫没有猜错,如今他们正在四下里打听盗取圣物的幕后之人,此时你却要去营救你的部下,一旦暴漏,岂不是自投罗网?而且……神山城守卫森严,要想从里面救出人来,那势必登天还难!”

韩漠淡淡一笑:“只不过……此次前来,我就是想登一登这天!”

关慕叹了口气,问道:“那你可知道神山城内部的构造?可知道你的部下如今身处何处?最为紧要的事,你可有一个完整的营救计划?”

“所以我才会对大掌柜知无不言!”韩漠凝视关慕道:“大掌柜在这边居住多年,人脉极广,如果不是这样重大的事情,我也不会找到大掌柜!”

关慕苦笑道:“小水,我想少河也不会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吧?你可知道,关氏贸易行在风国已经经营了快二十年,根深蒂固,在风国的三处关氏贸易行,是我关家的重要分行,如果此次帮你,一旦事情暴漏,也就等于我关氏贸易行从此失去了风国的贸易,再也不可能留在风国经营。而且……一旦你被他们抓住,查出你的身份,对你们韩家,只怕也无多大的好处吧?”

韩漠微笑道:“正如大掌柜所说,此次行动极是凶险,所以要大掌柜出手相助!”

“只不过是一名部下!”关慕道:“犯得着为他冒此凶险吗?高手对于,该弃之子,便该当机立断舍弃,如此一来,才有可能赢下整盘棋。执泥于一子之失,很可能败掉一局棋!”

韩漠依然是很平和的笑容:“大掌柜,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但是……此人绝非该弃之子。我可以付出一切的代价,保住这颗棋子!”

关慕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终是容易冲动的。”顿了顿,凝视韩漠道:“可是……我为何要冒着失去在风国生意的风险来帮你进行这次行动?你可知道,风国人并非傻子,一旦稍有疏忽,事情败露,我们关家丢掉的不单是风过的生意,还有可能是几十号人命,以这样大的代价去冒险……对我关家似乎并不公平!”

韩漠耸耸肩,微笑道:“大掌柜,燕国的生意……总是强过风国的。而且你心里清楚,燕国所挣取的利润,远高于风国……你总不想丢掉燕国的生意吧?”

关慕苦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只是陈述事实!”韩漠嘻嘻一笑:“仅仅一个东海郡,给你们关氏贸易行创造的利润,就远胜整个风国数倍,这一点,你该清楚吧?”

关氏贸易行在风国仅有三处贸易行,虽然货物在风国畅销,价格也不错,但是与东海郡的海路想比,这里的利润远远不及不上东海那边。

韩漠见关慕微皱眉头,接着道:“而且即使失败,关氏贸易行虽然不存在,但关家完全可以利用其他途径在风国重新建立情报处……!”微微一笑,“而且以大掌柜的精明,只怕早就有了撤退的准备,一旦有变,我相信大掌柜有能力将你的人完好无损地撤出风国!”

双方既然开诚布公,韩漠自己的身份已是被关慕知道,韩漠也就不必讳言,直接点明关氏贸易行在风国的主要用途----情报站!

关慕摇头笑道:“小水,你……实在让我很是为难!”

“没关系!”韩漠端起沏好的茶水,品了一口:“大掌柜可以满满想,我可以等。如果大掌柜确实不愿意趟入这汤浑水,韩漠也不会为难,只能自己去完成这次行动!”

关慕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沉思良久,终于问道:“少河将你的身份告诉我,你知道是为什么?你可知道少河为何确信我不会出卖你?”

“洗耳恭听!”

关慕苦笑道:“因为我欠少河一条命,而且他了解我并非坏人好事的小人。只是……他亦将我想的太过伟大,将我陷入了两难之地!”

韩漠叹道:“一个人这一生,总要面对一些很难抉择的事情!”

关慕凝视着韩漠,问道:“你……真的只有十九岁?”

“快二十了!”

关慕起身来,道:“后生可畏。你的言谈,让我觉得你都四十岁了,少河有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是幸事!”

韩漠呵呵一笑,心中却想:“你还是少猜了几岁,前世今生加起来,我可是四十六岁高龄了!”

在屋中皱着眉头来回走动片刻,关慕终于道:“小水,我的人不能出面,但是可以为你打探一些消息。至若具体行动,只能是你的人去做……!”

韩漠点头道:“并不需要你的人行动,我只想让你帮我查出他如今的下落……!”

关慕想了想,才道:“你用不用再考虑一下?此事非同儿戏,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已经踏上风国的土地,自然不会空手而回!”韩漠平静道:“既然来了,就有面对艰难的勇气,无论成与不成,我都是要去做的!”

关慕眼中显出赞赏之色,“我也曾年轻过,也曾血气方刚,虽然年轻冲动容易误事,但是……少年人的勇气,总是能够创造一些奇迹来!”顿了顿,道:“你等一等!”出了内室,很快便进来,手中拿着一个长形的小木盒,放在桌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直卷轴,递给了韩漠。

韩漠打开看了看,却是一副极为精细的地图,却听到关慕已经低声道:“这是神山城的地图,未必精确,但是总体上却是不差的!”

韩漠见到这地图上清晰地画出神山城的内外城以及城门,甚至连内城兵力部署也清清楚楚,上面更是清晰地标明了风宫和圣坛所在,连里面的道路和岗哨,也以线条和十字勾画出来。

见到这幅图,韩漠大吃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被风国人视为圣地的神山城,其中的地形构造,竟是完整地画在图册中,而且出现在关慕的手里。

他虽然素来极善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此时却也是露出震惊之色。

“你不必吃惊!”关慕平静道,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老夫在风国九年,最紧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将神山城的地图完整地勾勒出来,你莫小瞧这地图,它可是花了我三年的时间,费了无数心血,花了无数银子才制作而成,大体上是不会出现偏差的!”

韩漠惊讶道:“这……这是如何得到的?”

“神山城的许多物品,都是从我关氏贸易行采购,而且风过许多的贵族也是喜欢我关氏贸易行的货物,老夫自然是认识不少。”关慕悠然道:“风国人倒也很好打交道,投其所好,再花些银子在一起加深感情,他们嘴中总是能蹦出一些事儿来,而且神山城的内奉司与我是至交,他时不时地说些神山城里的事儿,日子久了,神山城中的各处所在也渐渐显露出来,再加上我也进过神山城几次,那是给他们送货进去,天长日久,这幅图也就越来越完善,最终才制作而成!”

说到这里,关慕脸上难免显出得意之色来。

能够综合众人所言,再加上自己的观察,得出如此地图,也确实是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韩漠心中感叹,这位老头子,才是真正的顶级情报人员。

他既然将神山城的地图都拿出来,可见已经是决定帮助自己,而且这位老头子做事倒也干脆利落,一旦决定帮助,立马将最重要的物事直接拿出来,干脆利落,果然是干大事的人。

“你看到这幅地图,外城是有几处漏洞的!”关慕上来指着地图道:“这几处无人驻守,而且塔楼上的兵士也是难以察觉,若是有攀城工具,倒是可以进入。但是内城却是防守极严,想要攀城而入,绝非易事。你瞧,这里是风宫,这里是圣坛,相距大概有十多里路,算不得远,而且守卫极其森严……神山城太小,里面有一丝风吹草动,就有可能被人发现,所以在神山城里行动……!”说到这里,摇摇头:“那可是冒着天大的危险!”

虽然他已经决定帮助韩漠实施此次营救计划,但是在他的话音之中,似乎还在劝说韩漠打消这个念头。

韩漠很认真地看着地图,相比起庞大无比的燕京城来说,神山城简单的可怜,外城与内城之间的空隙,相距不过三五里之地,主要都是守卫们的营房,换句话说,外城的功能,不过是为神山城加一层保护膜而已。

至若内城,建筑倒是不少,分为风宫和圣坛两大建筑群,相比起风宫,在地图上的圣坛标示显然要少许多,整个神山城看上去,倒像是其他国家皇帝的一处普通行宫一样。

“圣坛是风国大祭司的居所!”关慕见韩漠一直盯着圣坛处所看,“即使贵族,也没有几个人能够进入,或许是神山城最神秘.处所,就是我那位至交内奉司,那也是并没有对我说过太多。”

“内奉司是什么官儿?”

“是伺候大祭司的仆从!”关慕道:“我认识的这位内奉司,是负责圣坛采购的内官!”

韩漠眯起眼睛来,随即起身对着关慕深深一礼,道:“大掌柜,你出手相助,感激不尽!”

关慕苦笑道:“小水,此事委实凶险,老夫既然劝不住你,也就不多劝,一切要小心行事,若无万全,万不可轻举妄动。”

“大掌柜,我心中有数!”韩漠微笑道:“不过还要麻烦大掌柜打听一下我那位部下的下落,我要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关慕尚未回答,就听到正堂的大门响起了敲门声,一名伙计已经道:“大掌柜,罗如大人到了!”

关慕皱起眉头,随即看着韩漠,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老夫那位内奉司朋友已经来了……!”又解释道:“他是罗如家的人,叫做罗如旭……风国的祭祀和奉司,都是从罗如家出来的,罗如家处在赤水寨,但是不归赤水寨管辖,他们是唯一的独立家族,是风国的祭祀之家,蛇神的忠实奴仆!”

第五一九章 内线

罗如旭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与一般的风国人打扮大不相同,手中握着一根翠绿色的竹棍,宾主见礼过后,关慕将他迎到内室之中,又与韩漠见过,笑道:“这是我的侄子,过来帮衬着。奉司大人,这么晚了,怎么有时间过来?”

罗如旭对这里显然是很是熟悉,大刺刺地在椅子上坐下,才道:“里面的珍珠快要没了,过来看看珍珠是否还有!”

关慕笑道:“是大祭司要用?”

罗如旭点点头:“是。大祭司在茶水里面喜欢放些珍珠粉末儿,这你是知道的。”

“奉司大人来得正是时候,我这边刚刚得了新茶,正要请奉司大人品一品!”关慕笑道:“放眼风国,也只有奉司大人才是真正的茶道高手!”

罗如旭微显得意之色,道:“你这里的茶,某都是知道的,还有什么好东西?”瞅了韩漠一眼,微微皱眉,似乎是不愿意韩漠留在屋子里。

关慕察言观色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厉害,却并不急着让韩漠下去,只是笑道:“奉司大人,其实这茶,还是我这侄子听说大人有这喜好,专门带过来的!”

韩漠何等机敏,立马反应过来,拱手笑道:“正是。听我伯父说过,奉司大人是风国一等一的茶道高手,所以我四处搜寻,倒是找到一种新茶,请奉司大人尝一尝!”

关慕既然给了提醒,韩漠自然明白,关慕肯定是能够拿出新鲜的茶叶出来。

罗如旭显出疑惑之色,关慕却已经开始取出茶叶沏茶,沏好之后,亲自端给罗如旭,笑道:“奉司大人,你且尝尝!”

罗如旭端起茶盏,闻了一闻,脸上显出惊讶之色,“此茶的味道却也奇怪,茶香之中,似乎还有一种其他的味道!”品了一口,微眯着眼睛,似乎尚在品味之中,小片刻之后,才道:“果然是新鲜味儿,茶叶自然是上等的好味儿,只是……这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一股奶香味儿……!”向关慕问道:“老关,你这是什么茶?某倒真是没有品过!”

关慕抚须笑道:“这茶叶是上好的清泉茶叶,但是却经过独特的处理!”

“此话怎讲?”

“这是先挑选出精致的清泉茶叶,然后浸泡在乳汁之中……都是妇人头五日的新鲜乳汁,泡上半个月,然后再烘制而成!”关慕微笑道:“乳汁味透进茶叶之中,夹着茶味和乳汁味,这沏茶的水,亦是我积存下来的春雨水,三味相溶,那是极为难得的!”

韩漠在旁听到,倒是有了一丝兴趣,一直以来他对茶道并无研究,此时听关慕说起这种怪异的制茶方法,只觉得很是有些古怪。

罗如旭叹道:“你们庆国人的脑子,总是这般的复杂,这样的法子也能想出来!”向韩漠笑道:“后生倒是有心!”

韩漠知道他这后一句话是对自己表示感谢,罗如旭显然是真的以为这茶叶是韩漠专程带过来孝敬于他。

“奉司大人喜欢就好!”韩漠尽量表现的谦恭,关慕留下自己在屋中,又如此笼络罗如旭,只怕事情不简单。

关慕也不叫韩漠坐下,只是自己在罗如旭旁边坐下,才道:“这茶叶难得,倒是为奉司大人带来一些,待会儿带回去慢慢品尝。只是……这珍珠明日方能到达,都是上等的好珠子,要不明日我派人送到城里去?”

罗如旭微皱眉头:“入城?”

关慕忙笑道:“全凭奉司大人吩咐。今日倒是来了一批货,不过珍珠不在其中……珍珠昂贵,所以秘密让人运过来,明日才能抵达。库里不过剩下几颗珍珠,就是奉司大人带回去,那也是不够用的。”

罗如旭想了想,一时间到没有立刻说话。

关慕又请罗如旭饮茶,才低声道:“奉司大人,往城里送货,那也是常有的事儿,大人今日似乎很为难,莫非出了什么事儿?”

罗如旭皱起眉头,看了韩漠一眼,关慕已经轻声道:“奉司大人放心,我这侄儿守口如瓶,不该说的话,他是不会透漏一句。这孩子见得世面少,我是带在身边让他见见世面……奉司大人是风国了不起的人物,一言一行,正是要让他好好学着!”

罗如旭只不过是神山城圣坛大祭司手下的一名采买奉司,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官儿,但是关慕毕恭毕敬,有这般说话,总是让罗如旭心中很是舒坦,摆手笑道:“某只不过大祭司的仆从,能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老关,可莫胡说!”

关慕正色道:“绝非虚言。奉司大人负责采买,大祭司的衣食都由奉司大人负责……大祭司能将衣食之事交给奉司大人,那可是对大人信任有加,大祭司如此信任的人物,在风国只怕没有几个吧?”

罗如旭闻言,一张脸笑得像橘子花一样,显出几分得意:“若说信任,大祭司对某倒是深信不疑的!”顿了顿,才叹道:“入城去,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最近出了不少事儿,城里的守卫可是森严的紧……陌生人进去,总是不大方便的!”

“神山城铜墙铁壁,能出什么事儿?”关慕抚须道:“内外城都有风国最精锐的武士守护,只怕连只苍蝇也难飞进去!”

罗如旭摇摇头,看了韩漠一眼,才凑近关慕道:“这孩子……嘴真的严实?”

“奉司大人放心,在这里说话,一个字也带不出这间房!”

罗如旭点头道:“你既然这样说,那也就没问题了。老关,你知道某这人管不住自己的嘴,许多事儿压在心里难受,有事儿总喜欢和你聊一聊……不过你心中明白,有些事儿若是传扬出去,某固然会受惩处,可是你只怕更有凶险的!”

关慕点头道:“奉司大人放心,这一点,我是明白的!”

罗如旭这才苦笑道:“说起来,神山城倒也算得上铜墙铁壁,一般人根本是进不去的。可是你却不知道,最近一阵子,连连出了岔子……就说三日之前,便有一伙红头人潜入了神山城,差点杀进内城去,幸好那是甘利侍卫长布下的陷阱,才没出什么岔子,要不然可是凶险的很。”

“陷阱?”

“是啊!”罗如旭压低声音道:“外城的守卫中,竟然有红头人的内应,约好了时辰,偷偷放红头人进城刺杀酋长。不过甘利侍卫长事先已经知道他们的计划,故意布下落网等他们进城然后一网打尽……那一夜有二十多名红头人进城,中了埋伏,一场剿杀,几乎将那群红头人杀了个干净。可是那群红头人也真够厉害,被他们跑了好几人,甘利侍卫长要在城中守护,不可出城,所以派了伊连列卫旗本去追拿……可是今天已经得到信儿,追拿红头人的风勇士,死了十几个,就连伊连列卫旗本也被割了喉咙……!”

韩漠在旁听见,心中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碰到的那几名被追杀的红头人,却是计划刺杀酋长的要犯,是行刺计划的漏网之鱼。

只是这罗如旭口中的甘利侍卫长,却不知道是不是韩青所言的那位白蛇甘利泰?

黑蛇阿普罗已经在燕国被狙杀,如今南蛇布速甘手下最强的便只有那位白蛇甘利泰了,只不过却也不知道布速甘是否已经知道他手下的黑蛇阿普罗已经死在了燕国的土地上。

不过这些消息,并不是韩漠最想听到的,如今他最希望听到的消息,是关于朱小言的下落。

朱小言为保住韩青离开,独自留下来,落入敌手,如今生死未卜,实在是让人担心!

关慕看了韩漠一眼,才笑眯眯地向罗如旭道:“奉司大人受惊了!”顿了顿,才轻声问道:“奉司大人说神山城连连出岔子,除了红头人,难道还有其他麻烦?”

罗如旭欲言又止,却是端起茶来,轻轻品着,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关慕呵呵一笑,道:“奉司大人,这一次除了茶叶,我这侄子还专程为大人带来不少的特产,回头大人拿回去好好鉴赏!”忽地起身,道:“大人且等一等,其他的物事倒也平常,有一件玩意儿,却是要大人先睹为快!”

罗如旭眼眸子显出一抹喜色,但是瞬间便消去,只是“哦”了一声。

关慕起身出去,很快就回来,拿着一只盒子,放在桌上,轻声道:“奉司大人,您来看看!”

罗如旭放下茶盏,起身过去,关慕已经打开了盒子,韩漠看得清楚,那是一支玉如意!

罗如旭眼睛亮起来,关慕却已经将盒子关上,端起来交给罗如旭,道:“奉司大人,红头人贼心不死,这只玉如意,那是企盼大人事事如意,是我一番心意,还请你收下!”

“这……这怎么可以!”罗如旭口中这般说,手却已经接过了盒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之色。

“大人若是不受,那便是不当我做朋友看!”关慕正色道:“只是企盼大人平安无事,事事如意,这是我们庆国人的礼仪,你是不能推辞的!”

“老关,你一番好意,某要是拒绝,那反而是却之不恭了!”罗如旭将盒子紧紧抱住,这才重新坐下,怀抱盒子,竟是不舍得放下,但是脸上的神色却谨慎起来,压低声音道:“最近一阵子,却是有一件大事,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某一直没有对你说。不过你是某最信任的朋友,这件事情若是不说出来,心中也是难受,所以某告诉你,但是你却不能向外透漏分毫,否则……只怕有杀身之祸!”

到了此时,韩漠终于明白这位奉司大人和关慕是什么关系了。

这位奉司大人贪财,而关慕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双方因为采买关系走在一起,从一开始的物品买卖,已经发展成为信息交易。

说白了,这位关慕自称的至交奉司大人,不过是关慕用银子套牢的一个神山城内应而已!

关慕在风国,还真是一个手脚通天的人物!

第五二零章 作威作福

关慕将自己的内线完全摆在韩漠的面前,没有任何避讳,倒是让韩漠心中有些惊讶。

在韩漠看来,关慕绝对是一个极其精明的人物,有着卓越的情报才能,这样的人物,必定行事极其谨慎,作为一个重要的内线,关慕应该是牢牢地隐蔽自己与罗如旭的这种情报交易关系,但是此时却毫无避讳地展现在自己眼前,这却是大大的有违常理。

虽说一开始关慕对于韩漠的营救计划并不赞成,但是当他打定主意之后,却是变的极为干净利落,拿出宝贵的神山城地图,更是动用重要的内线,那确确实实是一种全力相助的姿态。

对于关慕这种表现,韩漠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难道仅仅是因为关少河的一封书信就会让关慕如此尽力?韩漠觉得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但是当务之急,却不是思考关慕为何如此做的原因,而是要尽可能地从罗如旭的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才成。

关慕已经笑着向罗日旭道:“奉司大人放心,我不过是喜欢瞎打听,却是不会泄露半个字!”

罗日旭点点头,凑近过来,压低声音:“老关,其实这件事儿发生有一阵子了,几个月之前,内城失窃,丢失了重要物事,那是连甘利侍卫长也被打了几十鞭子!”

韩漠闻言,心中一紧,知道罗日旭要说的只怕就是朱小言的事儿了。

朱小言和韩青盗取圣物,这事儿很是隐秘,神山城内部也是瞒的极紧,没有几个人知道,不过这罗日旭是内奉司,知道这种事儿,却也并不为奇。

玉如意在其他三国,那也是极为奢贵的物事,对于国弱民贫的风国来说,并不多见,而对于一名小小的采买内奉司,那更是无上的至宝了。

得了这样的宝物,罗如旭知道一般的信息也对不住这价,总是要将最大最紧要的信息拿出来。

关慕已经眯起眼睛来:“甘利侍卫长也被抽了鞭子?看来这事儿还真是非同寻常。奉司大人,被盗走的究竟是何物,竟然如此重要?”

罗日旭更是压低声音,凑近关慕的耳边,一字一句道:“那是我风国圣物!”

“什么?”关慕显出震惊之色:“圣……圣物?”

罗日旭将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急道:“老关,这事儿可不同一般,大祭司和酋长都是发过话,要是传扬出去,那是要进万蛇坑的!”

关慕神情肃然,微微点头。

韩漠不知道万蛇坑是什么,关慕却是极为清楚,那是神山城的一种死刑,只有亵渎圣物或者大祭司之人,才会被处以这种残酷刑罚。

万蛇坑,顾名思义,那是放了无数毒蛇的深坑,将人丢进去,被蛇缠咬,葬身蛇口!

“圣物……真的被盗走了?”关慕轻声问道。

罗日旭摇头道:“若真是被盗走,那岂不是捅了天了。”

关慕抚着胡须道:“那窃贼可抓住了?”

罗日旭道:“这事儿还真是古怪的很。那盗贼手段极其高明,两件圣物竟是都被盗走,是在外城的时候才被发现,两名盗贼逃出城去,阿普罗侍卫长带了黑蛇众去追拿……!”顿了一顿,脸上显出怪异之色:“你可不知道,某听他们向大祭司禀报,那两名盗贼误入鬼林,黑蛇众在里面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将他们抓住。这两个月,大祭司和酋长日夜不眠……大祭司那阵子心神不宁,可是杀了不少仆从!”说到这里,罗日旭的脸上竟然显出几分恐惧之色来,显然是想到大祭司杀人的时候。

“幸好奉司大人无恙!”关慕做出关心之态:“大祭司对奉司大人,那是真正的关护!”

罗日旭摆摆手,似乎不愿意说起这事,沉吟了一下,才道:“幸好圣物无恙,否则是要出大乱子的!”

韩漠皱起眉头,他是十分清楚的,两件圣物,黑蝮蛇王的内胆和八角芝都已经被作成药,救治了碧姨娘,怎地这罗日旭却说圣物无事?

又或者说,圣物遗失,风国上层找到了替代物掩饰,连这些内奉司也不知道真相?

韩漠只觉得事情扑朔迷离,心中充满了疑惑,不由装作不明所以地向关慕问道:“伯父,那是什么样的圣物?孩儿很是好奇!”

关慕见韩漠动问,知道定有缘由,于是回答道:“是两件无上之物,黑蝮蛇王和八角芝……孩子家,别问那么多!”

韩漠笑道:“不过是好奇而已。是了,这两件圣物既然非同一般,看守也一定很严吧?被盗过一回,如今该是重兵看护吧?”

关慕也笑着向罗日旭道:“找回来就好。前车之鉴,如今重兵看护,不会再出这种岔子了!”

“重兵看护?”罗日旭冷笑道:“虽然找回来圣物,可是圣物还没有奉回原处,想要守护也是不成的。”

关慕和韩漠对视一眼,罗日旭这话,还真是难以理解。

罗日旭也不隐瞒,“那帮黑蛇众倒是抓回了一名盗贼。不过另一名盗贼,却被阿普罗侍卫长故意放走,按照你们的话说,那是要放长线钓大鱼,阿普罗侍卫长领着几名黑蛇众,去跟踪那名被放走的盗贼,要查出究竟是谁派他们过来盗窃我风国圣物!”

“查到幕后真凶了?”关慕问道。

罗日旭摇摇头,“阿普罗侍卫长到如今也未回来禀报,吉凶未卜啊。”

“奉司大人,你说抓到了盗贼,找回了圣物,怎么不将圣物奉回原处呢?”韩漠尽量装出一副懵懂姿态:“这还真是奇怪得很!”

“不要胡言乱语!”关慕故意喝斥韩漠:“奉司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还不给我住嘴!”

韩漠顿时作出委屈之色,低下了头。

罗日旭抱着盒子,低声道:“其实说起来也不难明白。虽然抓回了盗贼,找回圣物,但是……那圣物如今还在盗贼的手中,我们并没有从他手中拿回来!”

韩漠一愣。

“那家伙被抓之后,并没有交出圣物,反而以圣物要挟我们,每日里还要我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给他单独设了一处屋子,他就住在里面,而蛇王也被他抓在手中!”罗日旭脸上神色怪异:“那家伙还说,只要我们违逆他的意思,伺候的不好,他宁可和蛇王同归于尽……!”

韩漠一时间呆在当地,此时他的脸上表情,竟然是极其的精彩。

他一直担心朱小言的生死,心中却也想过,朱小言即使还活着,只怕也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在他的脑子里,朱小言如今应该是遍体凌伤,奄奄一息。

可是罗日旭这番话一说,顿时让韩漠只觉得不可思议,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罗日旭见到了韩漠和关慕二人脸上的精彩表情,叹道:“此事确实是诡异的很,但也确实是千真万确。不瞒你们说,那家伙每日里的饭菜,就是由某负责!”

韩漠此时真想上去抱住关慕亲上一口,更是对身处东海城的关少河充满感激。

若不是因为关少河,绝不可能和关慕联络上,若不是因为关慕,便不可能认识罗日旭这条内线,若不是因为这条内线,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消息。

韩漠本以为这次营救行动,一定会万分地艰难,但是此时他心中的思路却豁然开朗起来,一直压抑的内心,此时却生出几分轻松来。

他深知,这位奉司大人,已经成为了营救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屋内的气氛极是怪异,片刻之后,关慕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就任由一名盗贼这样戏弄?”

罗日旭叹道:“老关,旁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某曾经对你说过,蛇王是我们的先祖,那是无上的神灵,我们怎能允许蛇王与一名盗贼同归于尽?甘利侍卫长也曾想过法子,准备在饭菜里下毒,毒死那家伙,便能解救蛇王,可是……可是那家伙竟然也懂的毒药,被他在饭菜中察觉了一次,便对我们说,以后一旦发现饭菜里有猫腻,或者他只要觉得身体有一丝的不舒服,便要给蛇王放血,斩下蛇王的脑袋,甘利侍卫长被逼没法子,还安排了几名药师在屋子外,若是那家伙觉得身体不舒服,让药师给他解释,免得那家伙以为是中毒了要害死蛇王……此后甘利侍卫长想了许多的法子,都使不上劲,如今只能将那家伙供着!”

韩漠拼命忍住笑,他万万没有想到,朱小言如今竟是那样一番光景,这事儿若不是罗日旭今日说出来,只怕再有想象力的人也猜不出朱小言竟是在神山城中作威作福起来。

他打从第一眼见到朱小言,就知道那家伙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适应能力,那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想办法活下去的奇才。

如今看来,他比自己相像的还要强大。

在风国神山城中,那小子竟然将风国上层人物戏弄的如此狼狈,风国上层自然是决不允许这样耻辱的事情泄露出去,若不是因为罗日旭内奉司的身份以及他的贪财,只怕根本没有机会知道如今神山城中竟然上演着那样一场好戏!

似乎罗日旭也感觉此事有些羞耻,终是止住话头,道:“老关,太晚了,某还得回去伺候大祭司……!”看了韩漠一眼,轻声道:“你让人送货进城,是不是想让你这侄子看看我神山城的气派啊?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可要交代他们,进了城,那就要小心谨慎,若是出了岔子,某也是担当不起的!”

关慕拱手道:“奉司大人国人是智慧过人。其实就是想让我这侄子进城看看,神山城是风国圣地,可不是谁都能有幸见到的!”

罗日旭微微颔首,从怀里取出一块黒木,递给关慕:“这东西你是知道的,老规矩,到得城门,亮出奉司牌,就说是某让你们送货进城,回头某会接你们进去!”

“有劳有劳!”关慕恭敬道。

罗日旭起身道:“既然如此,某先告辞,明日珍珠一到,你派人先送二十颗进去……某这里有一张单子,按照单子送去货物就是!”从袖中取出一张货单交给了关慕,这才抱着装有玉如意的盒子,在关慕的恭送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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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一章 内乱像

等关慕回到内室之中时,韩漠正仔细地观察神山城的地图,见到关慕进来,韩漠已经问道:“大掌柜,人……会不会就在圣坛之中?”

关慕过来坐下,道:“罗日旭是圣坛的内奉司,神山城内,只有两处地方,一处是风国酋长所在的风宫,另一处便是大祭司所在的圣坛。酋长有酋长的仆从,而内奉司,只负责在圣坛之中伺候大祭司,罗日旭既然敢说那人的饮食归他负责,那么已经证明你要找的人必定在圣坛之内。”

韩漠点头笑道:“我先前一直还在担心如何才能找到他的下落,却想不到这样大的难题,大掌柜轻描淡写之中便已经解决!”

关慕摆手笑道:“过奖。从他口中得到这消息,倒是轻描淡写,但是当初为了将这位奉司大人伺候好,老夫也是费尽心血。本以为留待日后起大作用,却想不到今日却为你的事情先用上了。”

韩漠放下地图,拱了拱手:“大掌柜。我……!”

关慕已经摆手道:“一切都不必多说。既然知道你那位朋友的大致所在,也就等于有了目标,不至于毫无计划地行动。只不过……圣坛是神山城两大建筑群之一,地方可不小,虽说神山城不大,但是圣坛之处,房舍颇多,具体在哪一间房屋,我们却是不知道的,而且……此时也不好再向罗日旭询问。毕竟这家伙虽然贪财,却不是没有一点头脑,问的太过明白,反而会引起他的戒备……!”

韩漠沉吟起来。

关慕凝视着韩漠,继续道:“蛇王的风国人心中的地位,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你的那位部下如今蛇王在手,只怕他所住的那处屋子,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明里的,暗里的,风国高手定然都将那里当成外人的禁地。想要救出他,便必须想法子接近……你可有对策?你要明白,如此重要之地,风国人既然严加守卫,便是我庆国紫衣卫或者是你燕国花厅中人,那也是难以接近的!”

韩漠心知关慕所言极是。

朱小言虽然有蛇王在手,但却不可能以蛇王威胁风国人做任何事,有些太过激的条件,风国人肯定是不答应的。

如今提供住房,还好吃好喝地供着,那已经是风国人能容忍的最大限度,如此情况下,在朱小言的四周,也必定如关慕所言,重兵环卫,无关人等,绝不可能有机会接近。

韩漠此行,不过带上红袖一人莫说接近朱小言,只怕是靠近关押朱小言的房屋那也是难以靠近的。

红袖虽然是一流的暗黑高手,但是终归是人,而不是鬼魅,在没有任何空隙的情况下,她便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救出朱小言。

这是一件难题,大大的难题!

……

“明日你且趁这个机会先进去看一看!”关慕轻声道:“机遇难得,亲眼看一看神山城内部的防卫,你再决定是否还要继续行动!”

虽然已经作出决定帮助韩漠,但是毫无疑问,关慕内心深处,还是希望韩漠舍掉这一颗棋子。

若是行动顺利,真的发生奇迹,被韩漠救出了人来,那倒是一切好说,但是一旦事情败露,后果其实是极为严重的。

首当其冲的,便是关氏贸易行必定要受到连累,作为在风国经营将近十年的关慕来说,他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心血因为韩漠一次行动的失败而尽毁。

韩漠自然也能理解关慕的心意,微微点头,“大掌柜放心,若是没有把握,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如此甚好!”关慕颔首道:“不过……老夫既然已经决定帮你,所以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向老夫说来,虽然为免贸易行介入与风国的直接冲突不方便派人参加行动,但是……若是有其他能够尽力的地方,老夫还是会全力以赴,这一点,你但可放心!”

韩漠微笑点头:“大掌柜已经帮了我不少忙。”顿了顿,想起一事,轻声问道:“大掌柜,有一件事儿还真是想向您请教!”

“请讲!”

韩漠淡淡一笑,道:“据我所知,风国这一年多来,发生了不少事情。我听过一些消息,据说风国三郡八大寨互相争斗,内乱频发,却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关慕脸上泛起笑意,“小水,除了救人,只怕此行打探风国内乱之因,也是你的目的之一吧?”

韩漠呵呵一笑,道:“只是顺带而已!”

关慕抚着胡须,沉吟了一下,才道:“其实究竟是怎么回事,即使是我,到如今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消息。这事儿,那还是要从一年前说起!”

韩漠凝视着关慕,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一年前,风国寨会,八大寨主家落落长汇集于神山城之内……!”关慕抚须缓缓道:“不过八大落长商议些什么,便是从那内奉司的口中也是难以知道消息的,至今老夫也是不清楚。只不过老夫却是知道,就在那一次会议中,八大主家落落长,不知为何原因,当场被杀死了三个。风国交州郡黒木寨主家落落长黑木堂,琅琊寨主家落落长闵虬图元以及玉陵郡青木寨主家落落长青木秋三人被当场击杀,就连他们带来的侍卫也都被杀的干干净净……!”

韩漠闻言,顿时皱起眉头来。

八大寨主家落落长,一下子杀死三个,如此惊人的事情,必定会引起风国巨大的风波,至少三大落长旗下的三寨,必定会出大事情。

“谁杀了他们?”

“自然是如今的风国酋长。”关慕道:“就是玉泉寨主家落落长拓胡风!”

韩漠眯起眼睛来。

酋长虽然是风国的最高领导,但是在风国这种特殊的国情下,要想杀死其他大寨主家落落长,绝对不是想做便能做的事情。

而一出手便击杀三名主家落落长,这在风国人看来,无疑是耸人听闻的事情。

关慕轻叹道:“这事儿在风国,可算得上是天大的事儿了。据说斩杀三名主家落落长之后,拓胡风立刻封锁消息传播出去,而且伪造了三家落长的退位书,那是要将位置传给其他人。拓胡风派出部下,前往三寨,亮出退位书,说是三位落长要留在神山城服侍蛇神和大祭司,要从三大寨的主家落另择人选担任落长……!”

韩漠叹了口气,道:“新任落长的人选,定然是之前就已经被拓胡风收买,暗中向拓胡风宣誓效忠的……我想虽然是主家落,但是各寨主家落内部不定也是派系林立吧?”

关慕眼中显出赞赏之色,道:“小水果然是聪慧过人。不错,主家落之中,却也是派系分明,每一次新落长上位,主家落内部都会发生火并,而份属其下的侍三家和民家落也都会卷入落长之争中……真要论起来,风国酋长之位反而比各寨主家落落长之位来的容易。风国世代传下来的规矩,酋长之位,由八大寨主家落落长轮换担任,三年一期,所以只要当上了落长,到了时间,便能入住神山城风宫成为新的酋长,所以说,主家落落长之争,比之酋长之争更为残酷。老夫在风国九年,见过不少事情,四年前赤水寨主家落落长之争,两派厮杀,侍三家和几十处民家落分成两派,整个赤水寨整日里刀兵相争,持续了两个多月,其他各寨劝说都无法说服,最后还是大祭司亲自前往赤水寨,那才息了刀兵,最后是决定双方各派五名勇士出战,三局两胜,谁的人胜了由谁做落长。最后是赤水一连的武士击败了赤水千方,赤水一连成为新的落长,大祭司亲自主持赤水一连登位仪式,不过等大祭司返回神山城之后,当上大祭司的赤水一连找了个理由,立刻将赤水千方斩杀……这样的事儿,在风国落长之争中不是少数。不但是主家落,侍三家,民家落的落长,得来也都不容易!”

韩漠摸着下巴,淡淡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的地方……自然就存在着争斗!”

关慕点点头,带着赞赏看着韩漠,毫无疑问,韩漠这一句话,正是道出了人性最深处得精髓!

无人不争,只不过大家所争夺的利益点或许不同而已!

“拓胡风或许是想利用更换落长的方式,压制住三大落长之死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毕竟他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封锁的再严密,三大落长被斩杀在神山城的消息迟早也会泄露出去!”关慕神色平静:“只是在黒木寨的时候,却是出了问题。因为黒木寨被斩杀的落长黑木堂写书信的时候,除了字迹特别,更是有一种外人不知的特殊暗号……黑木堂是个谨慎之人,很早就为提防有人冒充他的字迹而设了一套暗号,他手下几大掌握实权的心腹都知道那个暗号……黑木堂在黒木寨很有威望,也很得人心,当拓胡风的使者拿出伪造的书信之时,立刻被黑木堂的人看穿,不但将使者扣留,而且第一时间将拓胡风提拔的黒木寨主家落新落长黒木易以及他的同党都扣押控制起来,更是从黒木易口中审出黑木堂有可能已经葬身在神山城。”

韩漠无奈地笑道:“黑木堂有这样一群忠心的部下,那是大大的幸事,只不过……对于整个黒木寨来说,却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他心中已经隐隐猜知,正是由于黒木寨洞察出其中的阴谋,这才拉开了风国内战的序幕。

果然,只听关慕说道:“黒木寨暗中派人调查,他们也是风国八大寨之一,在神山城也是有几双眼睛的,很快就知道黑木堂被杀。当时以黑木堂的儿子为首,二话不说,扯起了战旗,随后其他两大寨因为黒木寨的通气,也都扯起了战旗,黒木、琅琊、青木三寨,聚起武士,三路往神山城进军,打的旗号便是要为落长报仇。当时都说是拓胡风野心勃勃,想独霸酋长之位,只因三大落长不同意,这才痛下杀手……一开始的时候三大寨的人倒是势如破竹,竟是打到了南郡内地……这三寨之人都是头系红头巾,所以被称为红头人……!”

韩漠这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听到的红头人,竟然是这样一个由来。

关慕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口才一流,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声情并茂,阴阳顿挫,竟是将当时那种紧张的气氛在话语间完全展现出来。

“当时的情况极是危急,红头人的旗号响亮,节节胜利,当时老夫都准备将贸易行暂且撤出风国,一面刀兵之祸殃及池鱼!”

韩漠凝视关慕道:“可是……最后的情况,似乎是红头人败了?”

关慕点头道:“正当红头人士气高涨,渐渐靠近神山城之时,一直不参与各寨之争的大祭司却忽然出来,声言蛇神因为红头人的叛乱而恼怒,数日不食,若是红头人继续为祸,必遭蛇神惩罚,死后要入阿鼻大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神鬼之说,这个时候想必是起了大作用!”韩漠叹道,这样一个有着神灵信仰的国度,大祭司在这个时候出来说出这番话,那么已经注定了红头人的悲剧下场。

关慕也叹了口气,道:“不错。大祭司一放出这话,红头三大寨立刻出现内乱,许多的民家落因为害怕蛇神的惩罚,纷纷撤退,不再跟随主家挺进神山城。在民家落武士们的眼中,主家固然是尊贵无比,但是比起主家,蛇神和大祭司却更是让他们敬畏。三大寨的红头人越撤越多,刚开始三大寨加起来还有四五万人,等到距离神山城不到百里之处,只剩下了不到一万人……而这个时候,拓胡风已经联合起其他的几大寨子,形成了大包围圈,将红头人围在了赤水寨乌草林一带……乌草林一战,红头人死伤大半,只逃出了一小部分人,如今都是四散藏匿在风国的各处,难觅踪迹,而拓胡风则是下令部下四下搜寻红头人的下落,活捉一人,赏银五十两!”

“如此看来,风国的事儿倒也是清晰得很。”韩漠皱眉道:“显然就是拓胡风要独霸酋长之位,所以召开会议,会上三大落长反对,拓胡风拔刀相向。尔后又借助大祭司的力量平定了红头人的叛乱……如此清晰,大掌柜为何刚才说还弄不清其中的缘由?莫非另有疑点?”

“刚才所言的事儿,也算是众人熟知的事情了。”关慕缓缓道,“若是别人问询,老夫最多也只能如此相告。但是既然是小水你来问这件事情,老夫却是要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请大掌柜赐教!”韩漠肃然道。

他知道关慕今日一直是以诚相待,帮助甚多,所以神情间显得也颇为恭敬。

关慕想了想,才道:“小水,你或许不知道,风国的大祭司,那是经过严格的选择。是从风国罗如落挑选出来。罗如落是风国的祭祀之家,据说是很久很久之前,就被蛇神选定为神之通灵人,蛇神的话,只有大祭司才能听到,也只有大祭司才能向人们转述蛇神的神谕。每一代大祭司,一旦入圣坛侍奉蛇神,就必须在罗如落两岁以下的孩童中,指定一名接班人。而被指定的孩童,自此之后,将会进入罗如落的祭祀堂,从幼时便教习他五行八卦之术,更是要接受最严格的精神训练……一般而言,大祭司都是品德极为高尚之人,不会屈服于任何人,而且大祭司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整个风国的和平……虽说如此,但是大祭司几乎从不参与各寨之间的争斗,四年前大祭司前往赤水寨主持纷争,那是极为罕见的事情,但说到底,却也只是排解纷争……!”神色一紧,凝视韩漠:“但是红头人一事之上,大祭司却亲自出来斥责红头人的不是,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他利用蛇神来打击红头人,已经明显是在维护拓胡风……但是据我所知,拓胡风上任三年来,一开始便下达了增加上缴纳物的政令,更有许多不利于民的政令,大祭司当初还曾劝告拓胡风不可如此……据我所知,大祭司与拓胡风的关系并不好,而且大祭司对于拓胡风的狂傲自大颇有不满,若不是因为世代相传的规矩,大祭司甚至都不愿意与拓胡风同城而居,但是这一次大祭司却出来帮助拓胡风说话,那说此事怪是不怪?”

韩漠眯起眼睛,他一开始只是觉得拓胡风和大祭司串通一气,穿一条裤子,在危难时刻,拓胡风拉拢大祭司,大祭司帮衬拓胡风,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经过关慕这样一解释,韩漠才觉得,如果大祭司都会产生不愿与拓胡风同城而居的念头,那么显然是对拓胡风厌恶到极点,自然不可能在危急时刻出来以打压红头人的方式帮助拓胡风。

这明显是不合情理的。

大祭司因为拓胡风发下过分的政令,而与拓胡风产生芥蒂,从某种角度来说,大祭司是在为民请命,是一个善良之人,很难想象他会以打压红头人的方式来帮助拓胡风!

关慕看出韩漠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是轻声道:“而且酋长之位,三年一换,拓胡风想一家独霸,其他各寨落长难道就只有三人有意见?这是风国世代相传的酋长轮换法则,拓胡风破坏法则,其他七大落长联手,拓胡风便不可能得逞。而且就算其他几名落长虚与委蛇,不敢在神山城反对,但是后来除了三名被杀的落长,其他四人都离开了神山城回到寨子,那个时候,又加上红头人起事,他们几个又为何不出来反对拓胡风?他们也都是酋长轮换者,是有资格成为酋长的,难道他们就那样甘心让拓胡风一家独占?”轻轻摇摇头:“小水,这事儿,其实远没有表面这样简单,而且……老夫觉得,其中定有重大的隐情,只不过……老夫虽然多方查探,到如今还是没弄清其中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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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二章 得失之思

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有人白白放弃自己应有的权利,作为有资格轮换成为风国酋长的风国各大寨主家落落长,若没有极其诡异的情况,他们决不可能放弃自己应有的权利,更不可能帮助拓胡风去对付红头人。

大祭司与拓胡风政见不合,而且素有嫌隙,却在最紧要的关头以打压红头人为手段去帮助拓胡风,这更是不符合情理的事情。

风国内乱,若只是表面上看,似乎问题不大,但是只要细细一想,其中的几处关键点却是异常的诡异。

关慕将自己心中的疑虑一说出来,韩漠也是感觉这其中的猫腻极重。

毫无疑问,那一次神山城的大会,其间发生的事情,肯定是严密封锁,不会有几个人知道,韩漠虽然满腹疑惑,但是他对风国的情况了解的并不多,就连关慕这样身在风国数年的大情报头子都无法掌握事情的真相,韩漠自然是更难猜测出其中的头绪来。

忽然间,韩漠想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皱起眉头,凝视关慕轻声问道:“大掌柜……事情的始末,我……没有听你提起南蛇布速甘。他是十方名将之一……据说在风国权势极重,威望极高,这样的人物,在这起事件中,怎地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南蛇布速甘,那是当今世上少有的天才人物,所以关慕听到这个名字,神情也显得肃然一些,“布速甘是风国第一武将,当年魏国人想侵占风国土地,多次发兵进攻南风国,兵强马壮,武器优良……只不过风国人在布速甘的带领下,依仗风国的山林地形,数次与魏国人对战,使用各班战法,硬是地挡住了魏国人的进攻,而且让魏国人损兵折将苦不堪言,到了后来,听说魏国朝堂有武将提出再征风国,竟是被魏国那个吃人的皇帝硬生生地以铜鼎煮食,大骂那武将为了自己建功立业,却要拖毁魏国,自那以后,魏国人便罢了攻打风国的念头……只不过两国的大仇却结了下来,而且布速甘因为数次抵挡住魏国大军的进攻,声名大振,天下皆知……这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顿了顿,才缓缓道:“如你所言,那一次内乱,自始至终,并无布速甘踪迹。而且那场乌草林大包围战,若是依照常理,该是由风国大将军布速甘担任最高指挥者去平剿风国人……而且布速甘本身就是玉泉寨侍三家中的布速家人,是玉泉寨主家托胡家的仆从,帮助拓胡风对付红头人,该是他应尽职责,但是那一场大战,指挥者却是拓胡风本人,我亦曾对那场大战多方打听,其中确实没有布速甘的踪迹。而且布速甘之前以前一直是居住在神山城外的双蛇岩,但是那场大战过后,据我所知,布速甘不知为何,离开了双蛇岩,如今下落不明,早已不知去向!”

韩漠皱起眉头来,身为堂堂风国大将军,又是玉泉寨侍三家的人,布速甘理应责无旁贷地帮助拓胡风对付红头人,但是非但没有领军,反而下落不明,这中间更是充满了诡异的味道,也更进一步证明风国内乱披上了一层精心炮制的假象,在假象之下,一定隐藏着世人不知的惊天大秘密。

……

关慕今夜可说是已经尽了最大的诚意帮助韩漠,这让韩漠感激之余,心中却也有一些小小的疑虑,难不成关慕真的是这种义气至上的人物,仅仅因为关少河的原因,就对自己如此推心置腹鼎力相助?

韩漠虽然不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但却是一个谨慎的人,他每走一步,都会思索自己所处的位置和环境是否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对于关慕如此恳切地相助,他的心中虽然疑虑,但是却感觉关慕似乎并无什么坏心思。

韩漠自关慕的内室离开之时,已是深夜时分,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叔侄二人他国相聚,长夜漫谈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且既然是大掌柜的侄子,待遇自然也是不同的,单独腾出一间空房给韩漠休息,而跟随韩漠而来的红袖,自然是以仆从的身份毫无疑问地与韩漠同居一室好方便伺候。

韩漠离去之后,关慕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唤来了二掌柜杨涟。

杨涟是关慕心腹中的心腹,二人的关系,自不必多说,那是生死相连,半夜三更前来,杨涟立刻就知道关慕定然是有大事要吩咐。

在风国多年,杨涟自然是关慕搜索情报的得力助手,也是一个极为冷静处事不惊的人物。

此时关慕手中已经多了两枚圆溜溜的铁胆,右手之中,两只铁蛋灵活地转动着,发出“刺啦刺啦”的铁胆撞击之声。

此时这个习惯,贸易行的人都是知道的,就是拓胡落的许多人,那也知道关氏贸易行的大掌柜似乎有这么个玩铁胆的爱好。但是却很少有人注意,若是面对尊贵的客人,关慕是绝对不会拿出铁胆来玩的。

夜深人静,或是要考虑大事的时候,关慕都会拿出铁胆耍玩,并非为了乐趣,而是这种方式,可以让关慕的思路更加清晰。

杨涟看到关慕玩起铁胆,就知道关慕是在思考大事。

对于眼前这个老头子,杨涟是深知他的睿智,在整个关氏家族,这位老头子的能力,那绝对是数一数二,也正因如此,家族才会将他派到这荒蛮之地发展根基。

虽然这位老头子平日对任何人都是笑呵呵的,一副慈眉善目,但是杨涟却知道这个老头子的厉害,也是打心里敬畏这位老者。

他恭恭敬敬地站在关慕旁边,不发一言,这么多年来,每当遇到极重大的事情,两人都会这样沉默一阵,似乎都是留下时间给对方做好心理准备。

通常情况下,都会是关慕打破沉默,而这一次也毫不例外。

“做好撤离风国的准备!”老者沉吟半晌,终于轻声道:“一旦有变,立刻将人全部撤离……你要保障撤离通道的畅通,绝不可出现任何意外。”

杨涟恭敬道:“明白!”

关慕见到杨涟恭敬的样子,神情虽然肃然,但脸上还是显出一丝丝笑容,摆手道:“不必太过担心,未必要撤离。只是做好准备而已!”

杨涟点点头。

关慕终于放下手中的铁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问道:“你是不是有话想问?”

杨涟点头道:“杨涟心中是有些疑问……何等样的大事,需要作出撤离的准备?”顿了顿,凝视关慕道:“大掌柜,您要做什么,吩咐下来,我们自然是奉命行事,不过身为您的副手,杨涟职责所在,有时候需要提出一些建议……!”他看了看关慕,只见关慕神情很平静,才继续道:“大掌柜,风国的根基,我们花了很多年才打造成如今的模样,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其中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所以……若不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杨涟觉得我们行事都要谨慎。”

关慕温和笑道:“你的意思,老夫非常清楚。”

“是因为那个年轻人?”杨涟小心翼翼问道。

他是关慕的心腹,自然之道关慕很多事情,关慕对众人说韩漠是他的侄子,能够瞒过那些表示,能够瞒过那些伙计,却瞒不过他。

他当然知道韩漠实际上与关慕并无任何血缘关系,更知道关慕没有这样一个侄子!

关慕点头,对杨涟并不隐瞒,将韩漠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尔后才静静地看着杨涟,等着杨涟再一次发问。

他喜欢杨涟提问,因为杨涟每一次问话,绝对不是不敬,只是能够更全面地为关慕思考所有的细节。

虽然关慕睿智过人,但毕竟不是神仙,思虑上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每当大事之时,若是忽略哪怕一个小的细节,都可能造成全军覆没的危机,所以有杨涟这样一个行事谨慎而且极为机敏的副手时刻以提问的方式来弥补思虑上的不周,这是关慕喜欢看到的。

每当这个时候,两人的感情反而会亲近,因为在问答之中,两人都会深深感到对方是自己的战友,自己在风国,拥有同样坚定智慧的战友,这让二人感觉内心并不孤单。

“大少爷与他联手经营海上贸易,自然是为贸易行提供了巨大的收入之道,大少爷的东海贸易行,如今也确实是我关氏贸易行四十八行中,收入最大的一处。”杨涟轻声道:“大少爷的海路生意,给家族带来的利润,也确实占了总收入的三分之一……但是若因为这个,却要将风国三大行的安危全都系于韩少爷的身上……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关慕只抚须微笑看着杨涟,并没说话。

“若只论银子收入,因此行事……!”杨涟神色平静:“杨涟却也赞成全力帮助韩少爷。风国三大贸易行加起来的利润,那也是难以企及东海贸易行……但是若从家族整体利益来考虑,大掌柜还需要三思而行。我们的贸易行,并不是只为了挣银子,若是这次因为帮助韩漠而失去了贸易行在风国的根基……杨涟觉得失大于得!”

关慕抚着胡须,低声道:“你的意思是……不应该帮助韩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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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三章 另有用心

杨涟恭敬道:“并非不应该,只不过……若是付出的代价太多,而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我们自然是要慎重而行的。”看了关慕一眼,神色间充满敬畏,“但是大掌柜既然决定要出手相助,杨涟必会听从大掌柜的吩咐。”

关慕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话!”

杨涟也不矫情,拱了拱手,在关慕旁边坐下。

“老杨,你说的有道理,若是仅仅因为少河的一封信,仅仅因为东海的生意,便要以失去贸易行在风国的根基为代价去帮助韩漠,这确实是有些得不偿失。”关慕神色平静:“不过你也应该明白,少河是个聪明的人,若只是因为那些原因,他也不会又拿玉牌又写信,要我全力相助韩漠。他这样做……若是老夫没有猜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杨涟微微颔首:“大少爷做事向来谨慎,却不知这次……!”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有些无理,止住话头没有继续下去。

关慕轻叹道:“其实少河让老夫全力相助韩漠,那才是从真正的大局着想!”

杨涟似乎有些不解,凝视着关慕。

关慕轻声道:“韩漠是何样的人,你知道的可能不多,可是老夫却是知道的。此子收服东海众海匪,拉成自己手下的部众,更是借着东海群盗的力量,打开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海上商路,如此本事,却也只是他牛刀小试而已。此后在渤州郡打开黎谷关城门,在京城揭穿西门世家的政变阴谋,又在宜春郡搞垮了贺家……换句话说,自从此子出道之后,燕国几大世家一个连着一个的覆灭,他可算得上是世家的灾星。如今此子在燕国更是担任要职,本来凋零的西花厅,在他的手中也开始凝聚力量……这样一个人物,此次仅带一个人便来风国找到我们,难道你觉得他会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而轻易到来?他虽然和少河交好,但是这样一个厉害的年轻人,难道会因为与少河的关系,便会对我们全心信任?难道他就不怕我们非但不帮他,还会暗中借他生出一些事情来?”他抚了抚胡须,轻声道:“你莫忘记,他对自己的国人都未必相信,怎会轻易相信我们庆国人?”

杨涟皱起眉头:“既然不相信我们,那他为何要来找我们?”

“因为他知道,他风国此行,因为隐秘之故,他自己的许多势力用不上,必须借助于风国所在的势力才有可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关慕缓缓道:“而我们关氏贸易行,显然是可以帮助他的。若仅仅只是需要我们的帮助,却不能确定我们不会出卖他,他也不会轻易过来。他能到的这里,显然是他有信心我们不会出卖他……因为他觉得,他手里的筹码,完全可以遏制我们对他起其他心思!”

“筹码?”

关慕叹道:“我们关氏贸易行,在风国的分行着实不少,且不论其他,大少爷的东海贸易行,那就是完全掌握在韩漠的手中。如果老夫没有猜错,只要我们做出不利于韩漠的事情,燕国的关氏贸易行,必定会有极大的凶险,而东海贸易行……便是第一个遭难的。”他凝视着杨涟,“以韩漠的实力,要对付燕国的那些贸易行,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杨涟眉头皱得更深:“他……会是如此阴狠的人物?”

“我们不仁,他自然会不义!”关慕轻声道:“但是只要我们不坏他的事,他自然也不会轻易动我们的人。”

“难道……我们便受他威胁……?”杨涟眼中显出不满之色。

关慕摆摆手,低声道:“我关氏贸易行能有今天,便是从不轻易受人威胁,若真只是因为这些,老夫就算不坏他事,却也不会如此全力去帮他!”

杨涟显出疑惑之色。

关慕轻轻道:“其实……老夫是要向他示恩,要让他欠下我们一份大大的恩情!”

“示恩?”

关慕站起身来,神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沉吟了一下,才道:“大少爷拉拢韩漠,外人只以为是为了东海贸易,不可否认,这是原因之一,但是另有一个原因,却没有几个人知道的!”

杨涟没有说话。

关慕抚着胡须,轻声道:“后路……实际上大少爷一直在为我们关家准备后路!”

杨涟张了张嘴,脸上微显吃惊之色。

关慕背负双手,站到紧闭的床边,透过细细的缝隙,看着外面洗黑的夜色,片刻之后,终于道:“我关家如今得到了立朝以来前所未有的繁荣,大庆商贸,十有五六是掌握在我关家的手中,如此繁华景象,实际上却是暗藏着无穷的危险。所谓盛极而衰,关家的繁华已经达到了鼎盛,一旦跌下来,必定是重重一摔,或许就此覆亡也未可知!”

杨涟立刻道:“大掌柜,这……这是不是多虑了?”

关慕摇摇头,神色凝重,“老杨,你们一家三代,一直是我关家的老人,你们杨家和我关家,也是骨肉相连,关家有事,你们也是必定会受到牵累的。你我在风国相处九年,感情胜似兄弟,有些事情,我也是不瞒你的。”顿了顿,才道:“关家能有今日,一来是我关氏族人同心协力,发挥所长而达成,但是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宫里的那位想让我们关家成为他的外库……要做大事,少不了银子,也少不了情报,他扶助我们关家,就是为了手底下有一处随时可以提银子,又随时可以得到各方面信息的工具……我们关家,正是这样的工具!”

杨涟听关慕提到“宫里的那位”,眼皮子顿时便跳了一跳,神色也开始凝重起来。

“关家成为他手中的工具,他用起来称手,可是他的敌人可就很不舒服了。”关慕缓缓道:“这么多年来,关家繁荣一时,少不得也结下了许多的死敌,如今有宫里的那位包庇着,掩饰了关家潜藏的巨大危机……可是很多人没有想过,一旦宫里那位出了麻烦,我关家又将何去何从?到时候他自顾不暇,自然不会管我们关氏一族的生死……墙倒众人推,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想要整垮我们关家的大有人在,那时候我们关家难道要留在庆国任人宰割?”

杨涟微握拳头:“想要整垮关家,也没那么容易!”

“确实不容易,但却也不会太难。”关慕摇头道:“看似关家如今的风光无限,家大业大,但是你该明白,至今为止,我们关家在官场上,却没有一名武将,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就算再有银子,动乱之时没有军兵在手,那些银子反而更会成为许多人窥伺的目标,那个时候,没有兵权在手的关家,无疑是身居庆国的一只大肥羊,有无数的野兽想要将我关家撕成碎片的!”

杨涟眯起眼睛,神色更是凝重,显然关慕这一番话,给他极大的心里触动。

片刻之后,杨涟才轻声道:“宫里的那位……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关慕摇摇头:“朝堂之争,永远都是今日不知明日事。今日或许是万人之上,但是明日,便有可能成为一具尸首……人心善变风云不定。我们关家自然是希望宫里那位永远坐镇在那里,保我关家平安无事繁荣依旧,若真是那样,大家皆大欢喜,自然求之不得。但若是事情不按我们所想的发展,那又如何?关氏六房,家族近千人,总不能真的等事到临头再引颈就戮吧?”

杨涟终于明白什么,道:“所以……关家一直在准备退路?”

关慕颔首道:“一旦生变,庆国待不得,只能撤到其他国家。魏国穷兵黩武,税务繁重,而且为人好勇斗狠,并不适合我关家生变后栖息……风国这边,只能暂避,却不能久居,想来想去,倒是只有燕国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而燕国六郡,若论百姓生活安定,民风淳朴,恐怕也只有韩家所在的东海郡才是一方净土!”

杨涟恍然大悟道:“当初我还奇怪,大少爷天赋异禀,聪慧绝伦,为何要拍到区区燕国东海郡?在海上贸易之前,东海贸易行的生意可是极差的,家族里向来也很少将心思放在东海那边。后来海路畅通,我还以为家族派大少爷前往东海,就是为了打通海上贸易,当时心中却因为大少爷喝彩……!”叹了口气,苦笑道:“想不到大少爷前往东海,却是要为我们准备后路……!”

关慕微笑道:“如今韩家在燕国也是势力不小,庆国那头生变,投到东海,受韩家庇护,却也是极佳的选择。”抚须笑道:“少河与韩家已经形成贸易关系,与韩漠私交也不错,但终究还算不得太牢固,而这一次我们全力帮助韩漠,就是要让韩漠受一受我们的恩情,日后真要投靠,有着恩惠在前,想必韩家也不会拒绝。所以这一次示以恩惠,那是越大越好,我们作为赌注的代价越大,恩情也就越大,韩漠心中也就越是感激!”

杨涟叹道:“以贸易行在风国的根基为代价,全力帮助韩漠,这样的恩惠……确实不小!”

“韩漠是聪明人!”关慕坐回座中,重新拿起铁胆:“我相信,对于我们的帮助,他一定会很满意!”

第五二四章 神山城

次日天一亮,铁奎早早起来,按照先前的交待,是要将宋管事那几人押送回京,交给燕京贸易行的掌柜关发去处理,这几人早就被捆绑的结结实实,专门有两名镖师负责看护。

往京中返运的货物,也是连夜装车,准备妥当。

关慕也是一大早便起来,吩咐铺子里将准备好的土特产拿出来,给前来送货的镖师和伙计们人手一份,虽说礼物也算不得重,但是却让大伙儿心中很是舒服。

实际上大伙儿心中一直以来,也都觉得关慕大掌柜是一个极善为人之道的长者。

韩漠虽然昨夜睡的极晚,但是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也很早就起来,那也是为了专门送这些人几步,毕竟一路上大家相伴而行,也是多少有那么一些感情的。

山林中鸟雀已经开始晨啼,而返京的商队在铁奎的率领下,也开始往回赶,韩漠骑马送了一程,从怀里拿出一百两银子来,递给铁奎,“前来的路上有劳铁镖头和众兄弟照应,这些是小弟的一番心意,劳烦铁镖头回头给大伙儿发一发,都能买上几壶酒喝!”

铁奎犹豫了一下,终是不矫情,接了过去,道:“是对大伙儿的意思,我铁奎就接下来。”顿了顿,微皱眉头,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不管是谁,好好保重!”

韩漠微微一笑,铁奎这句话,显然表明这个铁一样的汉子并不像大家一样,相信韩漠真的是关慕的侄子,铁奎显然是觉得韩漠另有其他的身份。

“一路顺风!”韩漠也轻声道:“等小弟回京,找机会再请铁镖头喝上几杯!”

铁奎微微颔首,也不多言,拱了拱手,便即催马向前,飞驰到队伍的最前方,韩漠直到商队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调转马头,回到了关氏贸易行。

……

神山城处于玉泉寨中心地带的茂林之中,依山而筑,地势险要,整座神山城完全笼罩在苍翠的大森林之中,若非熟悉地形之人,想要在茫茫大森林中找到神山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神山城是风国人心目中的圣地,虽然神圣,但是由于条件使然,整座山城并不多,方圆不过十里左右的城池,比起其他国家宏大的皇宫,神山城实在是寒酸的可怜,及不上那些大宫殿的冰山一角。

这样一座微型的小山城之中,却拥有这两处风国人引以为傲的地方,一处是风宫,一处便是圣坛。

风宫是大酋长的居所,清一色都是以青竹建造成的微型宫殿,风国人的建筑以竹为主,所以在南风国,少不了竹屋方面的一流建造师。

风宫便是聚集了风国超过一百名能工巧匠,耗费了数年的时间才制造而成。

区区方圆几里的竹制宫殿,却需要上百名能工巧匠花费数年心力去建造,可见其精致程度。据说宫中哪怕一扇门,那也是花费了建筑师无数的精力,制作的独具风格,竹制门上,制作出风国的山川鸟兽竹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一点可窥全貌,仅仅一扇门便要耗费如此精力,那么整座竹制风宫的精致也就不言而喻了,可以说,整个风国凝结了无数风国能工巧匠的智慧和汗水,更是风国文化的一个精致缩影。

至若与风宫相距不到几里的圣坛,却是一个比之风宫要神秘许多的地方。

风宫是酋长居住之所,更是时常召开各类会议的地方,虽然是风国守卫最严格之所,但是见识过的人毕竟也不是少数。

而圣坛与风宫却是大不相同,就是风国的贵族们,也无几人进入圣坛,便不必说他国人了。

圣坛是风国大祭司居住之所,大祭司是蛇神在世间的代言人,号称是可通蛇神之语的人物,大祭司的职责,便是向世人转述蛇神的神谕。

在风国这样一个充满信仰的国度里,大祭司的地位绝不会比酋长低,甚至在大多人心中,大祭司的权威比酋长更盛。

每一任酋长登位,都需要大祭司出面主持仪式,并且会亲自献出风国圣物八角芝。

只有在仪式上当中服侍下八角芝,才能够成为合法的风国酋长。

八角芝是风国难得的神奇药材,据说当年蛇神便是服下了八角芝,才幻化人形,与凡间女子结合,孕育了风国人的祖先。

八角芝就如同魏国大雪山上的天山雪莲一样,珍惜难得,极为罕见。

圣坛之中,植有独株八角芝,三年一结果,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风国的酋长之位,才会三年一换,因为新的酋长登位,必定要八角芝开花结果,得到大祭司的呈献服用下去才能被风国人接受为真正的大首领。

……

韩漠与红袖打扮成贸易行伙计的模样,是在黄昏时分才来到神山城,临行之前,关慕已经将一些注意事项告诉过韩漠,所以一到神山城之外,二人便亮出了携带而来的黒木奉司牌。

城中守卫自然是认识这黒木奉司牌的,却并没有立刻放二人入城,只是拿着奉司牌,入城去禀报。

红头人并没有完全消灭,而且最近一段时间,神山城连续出现问题,这让城中的防卫愈加的严密,即使看出这奉司牌没有问题,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需要内城之中的奉司亲自出来说话才能放人入城。

韩漠这是第一次见到神山城,手里提着木箱子,里面盛放了送过来的珍珠,而红袖则是面无表情地捧着两只锦盒,里面自然也是此番送来的货物。

在韩漠的眼中,神山城自然是小的可怜,莫说与燕京城相比,就是与东海城相比,那也是小的可怜,但是他却毫无轻视之心,因为在半山腰能够建造出这样规模的城池,那已经是巧夺天工的本事,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在这样的大森林之中,在这样险峻的大山之间,竟然还会有这样一座不可思议的城池镶嵌其中。

这是风国人心目中的圣城,风国的各项决策,就是从这样一座小小的城池发出去,换句话说,神山城便是风国的大脑。

红袖虽然神情淡然,但是她的精神却很好,骨子里,充满了斗志。

她是一流的暗黑人士,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养精蓄锐,也知道什么时候要隐藏锋芒,更知道什么时候抓住时机突然出手。

这一类暗黑人员,他们都是十分恐怖的暗黑机器,而他们自己也非常清楚,一个顶尖的暗黑吏员,要有极冷静的头脑以及足以按照自己大脑支配行动的健康身体。

所以他们一直以来,都有一套方法保持着自己体力和精力的绝对充沛,他们会寻找一切可能的空闲时间,让自己的身体和大脑得到充分的消息。

韩漠望着高高的神山城外城墙,心中却也感叹,真要论起来,这神山城,还真算得上是一个坚固的堡垒,真要发起刀兵,想要攻克这座小小的城池,却也是千难万难。

并没有等太久,圣坛内奉司罗日旭便匆匆赶来,见到韩漠二人,点了点头,向守卫吩咐了一番,便即领着二人进了城。

外城与内城之间的距离很短,只行得片刻便到了内城门,内城墙显然要比外城墙矮上不少,但是守卫却是森严得多,城墙之上,每隔几步就有一名双羽武士屹立城头之上,严密地注视着城下的一举一动。

风宫位于内城东边,而圣坛则位于内城西边。

除了数量众多的剽悍风勇士守卫内城,在两处重要处所,更有另一群更精锐的勇士护卫,负责风宫守卫的,那是白蛇众,而黑蛇众则是负责守卫圣坛。

等到罗日旭领着二人到得圣坛之时,韩漠这才惊讶地发现,所谓的圣坛,却又是一处城中之城,占地不过几里的圣坛,外围又一圈圆形的沟渠,里面甚至盛满了水,就如同许多城池外围的护城河一般,但是比起普通意义上的护城河,这沟渠的规模显然小的可怜,但却有效地阻止了无关人等轻易进入圣坛之内。

一圈盛满水的沟渠,将圣坛独立其中,沟渠上面架设着白玉砌成的玉桥,清澈的沟渠中水将于桥倒映其中,极是漂亮。

韩漠心知,这沟渠里的清水,定然是人工盛满,却也是耗费不小。

“有四条这样的玉桥!”罗日旭知道韩漠是关慕的侄子,昨日得关慕之请,还真以为韩漠二人是来神山城见识一下眼界,“东南西北四位各有一条,无关人等,那可是连这里都靠近不得的!”

他得了关慕许多的好处,得此请求,虽然如今神山城严密把守,闲人免进,但他终究是圣坛负责采购的内奉司,借着送货之名让二人进来看一看,却也并非是难事,而且那人钱财为人办事,拿了关慕的银子,自然也是尽力帮着二人进来看一看。

韩漠显出赞叹之色,就想一个乡巴佬进城见到许多新奇物事一样,眼里满是光,这样的表情,让罗日旭很是满意,得意道:“你们庆国,可有这样的处所?”

“没有没有!”韩漠连连摇头:“圣坛重地,想不到却是如此的精巧,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他感叹着,但是却清晰地看到,就在这圣坛外围,时不时地经过几名黑衣护卫,清一色黑色衣裳,腰佩刀,脚踏皮靴,头缠黑巾,想来便是风国的黑蛇众了。

这一群黑蛇众如同流水一样,每隔片刻,便有几人巡逻走过,因此却也能看出这里真的是防备森严,要想悄无声息地潜入圣坛之中,实在是困难重重,一旦被发现,只怕根本没有机会逃离此地。

“到了这里,也就够了!”罗日旭轻声道:“你们不可进入圣坛,东西交给某,某带进去就是!”

第五二五章 大祭司

韩漠忙显出恭敬之色,将手中的珍珠盒子交给罗日旭,回手又从红袖手中将两只锦盒接过来,低声道:“奉司大人,下面这一盒,是你单子上采买的珍贵货物,这上面一盒……呵呵,大掌柜说过,是专门给大人您送来的礼物,还请您笑纳!”

罗日旭脸上显出笑意,情不自禁地上前打开了锦盒,瞧见里面却也放了两颗珍珠和其他一些贵重物品,顿时眉眼间尽是满意之色,忽地凑近道:“其实这圣坛之内,外人是绝不许进去的!”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不过既然来这一回,若不让你进去看看,反倒显得某没本事。正好这几盒东西某还拿不进去,你且随某将东西送进去,不过某可丑话说在前头,进去之后,一直跟着某走,不要东张西望……要是那样,被里面的人瞧见,搞不好便会将你当做探子抓起来,到时候连某也是救不了你……!”

韩漠忙道:“多谢奉司大人。我也不过仰慕风国的圣地,只想见识一下,若不是托奉司之福,只怕永远也不能得偿此愿了!”

罗日旭嘿嘿笑道:“你这话还真是没说错。你可知道,圣坛重地,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转身道:“跟着某进来吧……是了,你就在这外面等候!”说到这里,罗日旭指了指红袖,那意思显然是不要红袖跟着进去。

红袖神色一冷,韩漠已经回头笑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和奉司大人进去一下,很快便出来!”

红袖微蹙眉头,她既然随同韩漠而来,那自然是将韩漠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此时韩漠却要孤身进入圣坛,她心中自然是充满担忧。

所谓内行看门道,红袖方才观察从圣坛外围经过的黑蛇众,便已经知道这帮人绝不好对付,普通的风国武士与他们相比,那时差的太远太远。

这些黑蛇众明显是经过极严酷的训练,他们虽然每次都是三五人一队看似很平常地走过,但是红袖却能够看得出来,极是是那样一个小队,各人之间的方位却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阵势,一旦遇到敌袭,巡逻的小队立刻能够从左中右三路同时发起进攻。而且红袖也注意到,这帮黑蛇众哪怕是在巡逻时,手也是紧握在刀柄之上,那个动作,可以让他们随时可以拔出刀来。

这圣坛重地,果然是戒备森严,即使是红袖,看到如今的防守布局,却也觉得要想从这里救出人去,当真是千难万难。

韩漠神情柔和,微微一笑,示意红袖不必担心,此时罗日旭已经踏上玉桥,往圣坛进去。

韩漠也不多说,立刻跟了上去,踏上了玉桥。

独立于圆形大渠沟中的圣坛,是一个很奇怪的建筑群,在四周,很有规则地建了许许多多的竹制房屋,每一间房屋的顶部,都有竹子扎成的蛇形图腾,这些竹屋环绕正中,却是一处三层的天阁。

三层阁楼,通体黑亮,纯以黒木所制,飞檐奇特,都是蛇头形状,而楼阁的最顶端,更是盘绕着一条巨型的木制黑蛇,栩栩如生,乍一看去,还真如一条活生生的黑蛇盘绕其上。

韩漠过了桥,便远远望见了那处楼阁,更是瞧见了那阁楼顶上的大黑蛇。

他心中清楚,若没有猜错,这座鹤立鸡群的三层大阁楼,只怕就是风国大祭司所居住的地方了。

整个大圆形的圣坛之内,房舍着实不少,层层叠嶂,鳞次栉比,韩漠虽然知道朱小言可能就在这圣坛之内的某处房舍中,但是众多的房舍,一时却也极难清楚究竟在哪一个方位。

圣坛之内的走廊,也是以黒木铺就,随着罗日旭往内行进,却也是经过许多弯曲的走廊,大楼阁外围的房舍层层叠嶂,而且里面的房屋建造的几乎都是一样,韩漠一路走下来,弯来弯去,却是觉得如同进了一处大迷宫之中。

一路上极少见到其他人,又行了一阵,韩漠却瞧见从正对面的走廊之中,缓缓过来一人,一身黑色的袍子,与罗日旭的打扮极为相同,只不过那黑袍子极其宽大,而且还戴着与袍子连成一体的黑色帽子,将将整个人掩盖在黑袍之下。。

那人步伐轻盈,迎面而来,低着头,也不看罗日旭和韩漠,擦肩而过之际,韩漠正觉得好奇,就感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却是擦肩而过之人突然从后面袭击过来。

韩漠心叫不妙:“难道暴漏了?”正要侧身闪躲,猛地意识到什么,一咬牙,不闪不躲,感觉到劲风已经到得自己的脑后,对方若是高手,如有心取自己性命,这一下子便完全可以击中自己的后脑要害,瞬间将自己击毙。

但是韩漠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灵光一现,知道自己若是闪躲,立刻就会被然察觉身负武功,那样一来,事情反而会变得极其麻烦。

所以他只能赌一赌!

装作茫然不知地跟着罗日旭继续往前走,对身后的袭击,并没有作出反应。

只是一瞬间,韩漠就知道自己赌对了,身后那道劲风到得脑后之时,很快就消失不见,只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道:“等一等!”

罗日旭停下了步子,转过身,见到那黑袍人已经抬起头来,认出脸孔,拱手道:“月圣司!”

韩漠也停下了步子,故意装出一副疑惑的表情转回头,这才发现,刚才擦肩而过从背后试探自己是否有武功的黑袍人,竟然是一名女子。

那女子倒也眉清目秀,不过面上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瞥了韩漠一眼,问道“这是何人?”

“库里缺了珍珠。”罗日旭忙道:“这是贸易行送珍珠的伙计!”

月圣司打量了韩漠两眼,才道:“圣坛不许轻易带外人进入,为何还要带他进来?”

“这些货物名贵。”罗日旭解释道:“某怕一人拎着会有损伤,所以才让他送进来,到了库房便会让他离开!”

“不必了!”月圣司淡淡道,向韩漠问道:“你是……哪国人?”

“庆国!”既然是关慕的侄子,韩漠只能说自己是庆国人。

月圣司道:“那你可懂诗词?”

韩漠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位月圣司为何这样相问,知道自己若是多做犹豫,反而会被对方怀疑,立刻道:“读了一些书,略通一二,却不能说懂!”

他的身份是关慕的侄子,那是庆国的大户人家,若说没有读书,那反而不正常。

“既然如此,你且随某来!”月圣司淡淡道。

韩漠皱眉道:“去哪里?”

月圣司蹙了一下眉头,“到了就知道!”

韩漠看向罗日旭,罗日旭忙上前来,从韩漠手中接过货物,轻声道:“圣司令你随去,你便随着过去,不要乱说话就是!”

韩漠瞧罗日旭模样,知道这名月圣司的地位肯定是高于罗日旭,所以罗日旭才显得这般恭敬不敢违抗,他心中却也好奇这位月圣司为何要找上自己,但是此时也不能多问,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即向那月圣司拱拱手。

月圣司也不多言,竟是往来路回返,韩漠看了罗日旭一眼,只见罗日旭努了努嘴,示意自己随着月圣司过去,也不多说,跟在那月圣司之后。

那月圣司步伐轻盈,韩漠知道她手底下的功夫定然不错,比起那一群黑蛇众,似乎又高明了几分。

依然是在迷宫般的房舍长廊中东拐西拐,韩漠却是感觉离那三角大楼阁越来越近,在纵横交错的长廊中转悠的正有些迷糊,不知不觉中,却是顺着一条黑色的大长廊走到了大楼阁之下。

只见前面便是楼阁大门,门前守卫着两名黑袍人,就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韩漠眼中划过一道光,他心中甚至有些吃惊,瞧这架势,难道前面的这位月圣司,竟是要带着自己进入楼阁之内?

这可是大祭司的居处,怎么可能让自己跟着进入到如此重地?这些风国人……难道看出什么又或者说知道了什么?

韩漠缩在袖子里的手,不由握起了拳头。

如今已经身处神山城的腹地之中,若真是有变,自己插翅也难飞了!

“嘎吱”一声响,楼阁大门已经打开,月圣司回过头,淡淡道:“跟某来!”抬步进入了楼阁之中,韩漠顿了一下,终是一咬牙,也跟着进了去。

进入之后,立刻闻到一股子极怪异的香味,似草木,又似花香,韩漠偷偷打量了一番,却发现这第一层楼阁之中,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摆设得就如同一处待客大厅,桌椅俱全,都是黒木所制。

月圣司在第一楼并未停步,而是到得角边处得楼梯,领着韩漠往上走。

韩漠跟着到了二楼,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道道巨大的屏风,一道道屏风就像一堵堵墙,纵横交错在二楼,这些巨大的屏风,即使是在其他国家也是很少见,制作的极为庞大精美,上面的绣画也是栩栩如生,韩漠身处屏风之中,似乎又进入了另一处迷宫,四面八方,只有一道道一人多高的大屏风横着,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韩漠只觉得事情越来越诡异,圣坛重地,那是连风国贵族都不能轻易进入的地方,这月圣司却为何要带着自己一名小小的商行伙计过来?

“大祭司,人带到!”月奉司声音恭敬禀道。

韩漠皱起眉头,看来真是带自己来见风国大祭司了。

一阵沉寂过后,才听到一个柔媚的声音从道道屏风后传来:“庆国人好诗词,本祭司这里有几句话,你是否能够帮本祭司解答?”

韩漠愣了一下,但是瞬间反应过来,风国的大祭司,竟然是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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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六章 圣坛惊

韩漠并没有犹豫,只是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恭敬一些:“小子不学无术,所通诗词,不过片毛,若是解答不上,大祭司莫要责怪就是!”

他此时只能听到那大祭司的声音,中间隔着层层屏风,那是根本瞧不见那大祭祀的声音。

但是不知道为何,那柔媚的声音进入韩漠的耳中时,韩漠竟是觉得有一丝熟悉的感觉,那听起来极美的声音,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一样。

不过韩漠内心却有些奇怪,自己刚进入圣坛之中,便碰上那位月奉司试探自己武功之后,将自己带到这里来,这位大祭司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得很。

他刚才随着罗日旭行走在迷宫般的长廊中时,也并没有察觉有人暗中监视,却不知为何消息这么快就到得大祭司的耳中。

以韩漠的能力,竟然没有察觉暗中有人被监视着自己,那么对方的监视人员也未免太过厉害了一些。

大祭司声音依然轻缓而柔媚:“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何解?”

韩漠眯起眼睛来。

虽然他未必是一个好读古书的人,但是穿越到这个时代,身为世家子弟,更有家族的规范,所以打小的时候,他倒也读过一些书。

那些奥理难通的古书古文,韩漠是并无兴趣的,但是世家子弟,四五岁时,便会被拉到书院里接受这样的熏陶,就算他不甚喜欢,但是每天里耳边总要过上一过,所以对于一些古文杂学,却也是了解一二。

大祭司所言的这一句,韩漠倒是记得清楚,那是老子《道德经》里的句子。

韩漠却是没有想到,风国的大祭司,竟然对道家老子的《道德经》也有兴趣。

《道德经》是中华奇书,里面以简短的句式阐述了许许多多的人生哲学,从中可以窥探到许许多多极独特的理论,也一直是老庄之士的必读经典。

韩漠对于《道德经》,也不过是初识皮毛,从未真的深研其中。

《道德经》字句复杂,就是有学问的人,也未必能够理解其中晦涩难懂的含义,就更别提与中原文化大大脱节的风国人了。

大祭司不通《道德经》,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韩漠自幼听书院先生讲解,那先生倒也是将《道德经》有过详细的讲解,未必谂通其意,但是大致的意思,却也是能够了解一些的。

韩漠沉吟了一下,才回道:“以无为的态度去有所作为,以不滋事的方法去处理事务,以恬淡无味当做有味……解释起来,也就是无为而治,顺其自然的意思!”

韩漠说完这句话后,楼阁内一片宁静,那位大祭司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大祭司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问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纳,大智若愚……又如何解释?”

韩漠闻言,嘴角泛起笑意来,若说《道德经》中有韩漠极喜爱的句子,那么这一句正是韩漠一直铭记的经典训诫。

“回大祭司,这一句话解释起来,归根结底,不如说是‘物极必反’的意思。任何一件事物,达到了极致,就会趋于相反的方向发展。”韩漠缓缓道:“凡有大成就的人,好像在某些方面总有不足,正是这一得一失,才使其作用互相弥补,整体上不至于衰竭。有笔直似乎就有弯曲,有灵巧就似乎有笨拙,能言善辩之中,似乎就有着笨嘴拙舌……锋芒不显,或许才是其真意!”

又是一阵沉寂,片刻之后,才听到一阵极轻盈的脚步声响起,韩漠微皱眉头,循着声音看过去,透过几道屏风,隐隐看到一个身影正在迷宫般的屏风后面走动。

那身影极为轻盈,韩漠瞧在眼中,甚至觉得那身影就如同在屏风之中飘动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大祭司的柔媚声音再次响起。

韩漠皱着眉头,这声音越听越熟悉,这让他心头极其疑惑。

他十分肯定,如果自己的感觉没有错误的话,自己是肯定听过这声音的,但是对方是风国堂堂大祭司,自己之前应该没有可能见过。

他试着回忆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样熟悉的声音,但是一时之间,还真没能想起来。

“关水!”

大祭司“哦”了一声,沉吟了一下,才道:“你……读过《道德经》?”

韩漠平静道:“不瞒大祭司,在我庆国,进过书院的学子,都是略知一二的!”

“这些话……很有道理!”大祭司轻声道,她的身影在屏风中缓缓走动,竟是慢慢靠近过来:“只不过这些道理……虽然会有很多人能够听懂,但是真要做到,只怕很难?”

韩漠颔首道:“圣人之言,树立起大大的标杆,若都能够做到,遍地是圣人,便无俗人了!”

“那你是圣人还是俗人?”

韩漠微微一笑:“俗人,我是大大的俗人!”

“你既然懂这些道理,为何不做圣人?”大祭司声音柔和:“若是作了圣人,人人敬崇,受人膜拜,那岂不是好的?”

韩漠摇摇头:“圣人难做!”

大祭司立刻问道:“何为圣人难做?”

韩漠心知这位大祭司实际上就是风国的圣人级别,自己在这里却也不能肆意而语,恭敬道:“小子不敢胡说!”

大祭司柔声道:“你但说无妨,这里只有你和某……说错了话,某也不怪你!”

韩漠道:“那小子放肆而言,大祭司不要怪罪!”

“你说!”

“圣人难做……道理很简单的!”韩漠平静道:“要想达到圣人的标准,就要在各方面做的比俗人要辛苦百倍,处处以道德的标杆束缚自己,从俗人迈入圣人的行列,要遭受无数的艰辛,就算有很多人想成为圣人,但是……要踏过无数艰辛,达到圣人的标准,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得到,这便是俗人难以做成圣人……所谓圣人难做的另一个解释,便是真的成了圣人,那就会更加艰难了!”

大祭司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韩漠解释下去。

韩漠沉吟了一下,才道:“即已达到圣人的地位,便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因为一旦出现哪怕一处污点,或许就会从圣人的坛位上跌落下去,被世人所唾弃……圣人出现污点之后所遭受的打击,那是世间俗人无法想象的。所以圣人们要保持自己的清名,要么真的道德高尚,完美到难以挑剔,要么……就不得不做些世人不知的事情来掩盖一些污点。无论是哪一途,都会非常辛苦……所以说,要成为圣人的过程很难,而成为圣人之后保持自己圣人地位便更加艰难,至少……小子以为,大凡圣人,虽然受世人崇敬,受人膜拜,却一定不会快乐。而小子世俗之人,遍尝人间酸甜苦辣,有苦有乐,反而更为惬意……!”

他一番话说完,束手而立,便不再多言。

片刻之后,才听大祭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道:“想不到……你竟然懂的人心之苦!”

韩漠听她声音似乎有满腹心事,只能回道:“不过是胡言乱语,大祭司不见怪才好。若是没有他事,小子告退!”

大祭司立刻道:“不急!”

“大祭司还有何吩咐?”

大祭司沉吟了一下,才问道:“你们庆国,礼乐之国,更是自诩为礼仪之邦,文人墨客聚集之地,诗书纵横之源,某且问你,在你庆国,可有解人之苦的大书?”

韩漠想了想,缓缓道:“大祭司,我读书不多,但是却听人说过,所谓苦海,有人生之七苦,是为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七苦缠绕人心,却不知大祭司所言的人心之苦,又是指哪一种?”顿了顿,摇摇头:“此七苦,倒也有解苦之书,不过……恕小子冒昧,这解苦之书,却并不适合大祭司!”

大祭司的身影此时已经愈发接近过来,与韩漠只有了一道屏风之隔,透过屏风,韩漠清晰地看到,那位大祭司身着纯白色的大白袍,全身都被覆盖其中,头部亦是带着白袍帽,身体侧站着,韩漠只能看到大祭司的侧面身影,依然是看不到那大祭司的脸庞。

“你所说的解苦之书,是为何书?”大祭司平静问道:“为何……不适合某?”

韩漠道:“风国乃是蛇神之国,蛇神庇佑风国子民,也庇佑着大祭司。而在我国,解苦之书……是为佛经,所以……不适合大祭司!”

“佛经?”

“是!”

大祭司轻轻一笑,“果然是不适合某。只是……听你今日一番话,某到觉得愉快很多!”

“不敢!”韩漠拱手道:“大祭司过奖了!”

大祭司轻移步子,终于从屏风之后转出来,站在韩漠面前,轻声道:“今日之论,可见你也是个有见识的人。某初学《道德经》,颇有不通之处……日后还要你多来指点!”

韩漠拱手道:“大祭司抬爱了。小子所知实在不多,不敢谈指点。大祭司若是真想学《道德经》,中原他国,颇有精论之士,大祭司可以凭请他们过来研学!”

“沽名钓誉之辈。”大祭司淡淡道:“倒是你,今日见解,反倒是让某很为欣赏!”

韩漠只感觉她的声音柔媚异常,近在眼前,忍不住微微抬头,看了大祭司一眼,只瞧了一眼,韩漠神色大变,整个人呆立当地,竟是如同被雷击一样,瞳孔在这一瞬间急剧收缩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大祭司,竟然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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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七章 故人相见不相识

韩漠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还算聪明的人,有一些旁人想不到的事情,他能够轻易想到,或许是托前世见多识广的福,在他的内心之中,确实比一般人更敢于想像,也更有底牌去想象,但是见到眼前这位大祭司那张绝美无比的脸庞,他终于还是承认自己的想象力并不丰富,至少他绝对想不到,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柳如梦。

虽然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这张颠倒众生的绝世容颜,但是在韩漠的心中,却如同铭刻在心中的印记一样,对于这张脸的印象,从未有过丝毫的模糊。

秋水为神,肌肤如雪,两道柳叶眉匀称而娇娥,一双狐狸般妩媚的双眸,配上尖尖的下巴,魅惑众生,妖艳动人,那是一种让男人心神荡漾的妖媚之美,天然的妖媚之色,却有着超凡脱俗的高雅气质。

柳如梦那一双妩媚如水的眼眸子,此时也正盯在韩漠的面孔上。

韩漠眼睛一眨不眨,只盯着柳如梦那一双漂亮妩媚的眼睛,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圣坛见到柳如梦,更没有想到,柳如梦竟然就是风国的大祭司。

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即使是冷静如韩漠,却也是震惊无比。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有许多的疑问相问她,可是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柳如梦的表情却是平静无比,波澜不惊,就如同瞧着陌生人,细细打量了韩漠一番,见到韩漠紧盯自己的面孔,淡然一笑,“某听说,你们庆国有一句话,叫做非礼勿视……却不知你是否记得?”

韩漠闻言,皱起眉头来。

他没有想到,与柳如梦的重逢,竟然是以这样一句极生分的话开始。

让他更为惊讶的是,他已经观察出,柳如梦那张绝美的脸庞上,竟然没有故人相逢的喜悦感,纹丝不动,宛若初次相见。

这样的反应,是韩漠始料未及的。

他与柳如梦在一处居室相处大半年,已然生了情愫,而且韩漠心中明白,柳如梦的心中,必定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半年相处,韩漠却也知道,总体而言,柳如梦并不是一个善于掩藏自己感情的人。

久别重逢,在这圣坛之内相见,柳如梦却表现得如此平静,这让韩漠心中顿时生起极大的疑惑。

面前的这个人,韩漠几乎可以断定,是柳如梦无疑,若说这世上有长相一模一样的人,韩漠倒也不会否认,但是如此就连声音气质也是如此地相同,那就是真的很少见了。

最紧要的是,柳如梦唇下那一颗美人痣,此时亦是清晰地出现在面前这人的唇下,那一抹殷红的美人痣,更是增添妩媚勾魂之意。

若不是韩漠方才克制住,几乎已经喊出柳如梦的名字。

但是此时柳如梦表现的淡定自若,这让韩漠惊讶之时,猛地想到,此刻身处圣坛之中,柳如梦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是不是故意要装作不认识自己?

韩漠脑子飞转,心中满腹疑云,但是柳如梦既然这般做,那显然有她的道理,韩漠只是微微一笑,拱手道:“失礼,大祭司莫怪!”

他的手放下去,却有些奇怪地停在了腰际,并没有立刻放下去。

柳如梦见韩漠双手搭在腰畔,微蹙眉头,那一双妩媚的眼眸子里划过奇怪之色,淡淡问道:“这……莫非是你们庆国人的礼节?”

韩漠微笑着放下手,道:“区区异国小民,竟能得见大祭司真容,实在是三生有幸,若有失态,还请大祭司降罪!”

“你们庆国人,都是这般彬彬有礼吗?”柳如梦穿着大白袍子,在屏风映影下,虽有那妖媚脸庞,却依旧是显得极为圣洁,她的声音依然如当初那样柔媚中带着无限风情。

韩漠回道:“我庆国是礼仪之邦,待人礼仪为先,大都如此!”

柳如梦淡淡一笑,妩媚丛生,转过身,竟是又转到屏风后面,缓缓道:“某近日对中土文化很有兴趣……所以想找一位通晓中土文化的师傅传授学识……关水,你言谈颇为有趣,某想请你多加赐教,却不知你是否愿意教某?”

韩漠皱起眉头,他方才故意将手放在腰间,那是暗示柳如梦赠送腰带之事,可是柳如梦并没有表现出分毫的了解,脸上波澜不惊,到此时依然没有显出半丝半分相熟之态,而且言谈显得镇定自若到极点,这让韩漠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柳如梦为何要这样做?她为何要装出不认识自己?又或者说,她真的认不出自己?

二人同处半年,情愫已生,又怎可能不认识?

柳如梦是何时回到风国?

在这之前,她为何会在韩家躲藏大半年?

这中间究竟有些什么秘密?

韩漠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可是心中却是惊雷阵阵,此番前来风国,本来只是要来营救朱小言,但是阴差阳错,却发现如此惊天之事,这让韩漠大大的意外,却也是大大的震惊。

他想不到,与自己在东海清吏司后花园朝夕相处的那个孤寂女子,竟然是风国的大祭司,他更没有想到,如今故人相逢,却是如此一番诡异的场景。

身处圣坛,韩漠一时间根本无法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来,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他整个人更是模糊一片,根本不知道从何处开始理这一道思绪。

他忽然间又想到一事,柳如梦既然躲在韩家,那么韩家高层自然是知道柳如梦乃是风国的大祭司,换句话说,韩家已经在暗中插手了风国的事务?

韩家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暗中与风国私通,这样大的罪名可是不轻,若是被燕国敌对世家找到证据,麻烦可就大了。韩家为何要冒着如此风险收留风国大祭司,韩家所图究竟是什么?

韩漠手心中禁不住冒出冷汗来。

韩族之中,大宗主韩正乾肯定是知道柳如梦的身份,除了大宗主,韩族还有谁知道柳如梦的真实身份?自己的父亲韩玄昌知不知道?

这究竟是一张什么样的大网?编织这张网的,究竟有哪些人?这种网究竟是韩家在编织,还是有风国人参与其中?

无数的疑问,潮水般冲击着韩漠的脑细胞,他的眉头已经紧皱起来,手心中的冷汗越来越多。

这一种*无法控制局势的感觉,韩漠几乎从没有出现过,但是此时乍然出现,却是如此的惊人,他虽然遇事冷静,但是此时心中却也是阵阵心悸。

人们往往对神秘的不为所知的事物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韩漠此时亦是有了这种感觉,他无法知晓家族上层究竟是要以柳如梦编织出一张什么样的网,他更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营救朱小言的行动,会不会打乱韩家要编制的这张网?

越往深处想,韩漠就越觉得事情远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柳如梦等了片刻,见韩漠没有回答,淡淡道:“你……不愿意吗?”

韩漠知道自己失态,忙道:“大祭司,论起中原文化,在下实在只是略知皮毛,别说大祭司如此高贵身份,便是一般人,在下也是没有资格教导的。非是在下不愿意,实在是没有那个能耐!”

柳如梦身形如流云,再次从屏风后转出来,凝视着韩漠看了片刻,那一双美丽的眼眸子里竟然带着一丝寒意:“你……是庆国人?”

韩漠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再次问这样的话,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绝色美人,但是这一瞬间,却感觉眼前这位美人却是那样的陌生。

当初的柳如梦,虽然骨子里有着高傲之性,但是韩漠与她相处久了,也知道她是一个善解人意却又很是温柔的女子。

在后花园的那段日子,韩漠每日里与她弹琴说书,过的极是快活,也时刻能够感受到柳如梦骨子里的那股柔情。

但是此时的柳如梦,那眼睛依然妩媚漂亮,可是眼睛中的那股冷漠寒意,却是让韩漠感到极其的陌生,这种眼神,韩漠与柳如梦相处大半年,却是从未见过,这也是二人相识至今,第一次看到这位女子眼中竟然有这种冷酷的眼神。

分别不过数月,柳如梦却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韩漠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当初那个浪漫如水的女子,此时却如此冷待自己,这让韩漠心中竟是有一种酸楚感。

花前月下,抚琴弄书,难道都已烟消云散?

难道她真的将那一切都已经忘记?

最销魂,是那美人一笑,最伤心,亦是那美人一眼!

韩漠心中叹气,他不知道柳如梦为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或许她有她的理由,韩漠只能平静地道:“是,我是庆国人!”

“你来风国,为的是什么?”

“做生意!”韩漠淡淡道:“如果要说的直接一些,在下来风国,就是来挣银子……!”

“你当真是商人?”柳如梦凝视韩漠:“你今日入城,却为何要入圣坛?你……究竟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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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家的猜测,大部分都解释了原因,沙漠在此感谢,若说起来,许多朋友的猜测都是有道理的。

呵呵,不过大纲上列得清楚,是柳MM莫属了。

在编织一个大大的网.....嗯,继续投票吧,沙漠能做的,就是写出更精彩的东西了!!!!

这两天发烧,每天上午都要打吊针,好惨.....!

第五二八章 是真?是幻?

韩漠立刻回答道:“昨日罗日旭奉司大人前往我们商行购买珍珠,货源不足,今日珍珠才运抵,所以特地送过来……。只因货物颇多,奉司大人一人无法全部拿进来,所以在下有幸跟着将货物送进来。本来将货物送达便要离去……不想承蒙大祭司召见,惶恐的很!”

“你在说谎!”柳如梦盯着韩漠的眼睛,声音冷淡:“你……是奸细!”

韩漠心中一沉!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只怕已经有人出卖了自己。

但是就如同条件反射般,面对这种情况,韩漠立刻作出了反应,脸上故作出很茫然的神色,相当逼真,问了一句:“大祭司……说什么?”

柳如梦淡淡一笑,这一次的笑容非但没有给人妩媚娇艳的感觉,反而有一种不屑:“某的话……你当真没听清?在某面前,你用不着演戏!”

韩漠皱起眉头,脸上依然一副茫然。

柳如梦凝视着韩漠的脸,清俊中甚至带着一丝儿稚气,那茫然懵懂的表情,看起来更是让这个年轻人嫩得象个稚儿。

“处心积虑进入圣坛……某并不相信你只是一个商人!”柳如梦缓缓道:“你想从圣坛中知道些什么?”

韩漠终于道:“大祭司的意思,是说在下前来圣坛……别有居心?”

“莫非不是?”

“圣坛的主人,是大祭司!”韩漠凝视着柳如梦:“大祭司若是觉得在下可疑,现在便可以派人将我抓起来!”

柳如梦优美的唇边泛起一丝弧度:“你的胆子倒还不小!”

韩漠正色道:“不瞒大祭司,我前来风国之时,很多人便告诉过我,说风国山高水险,神秘莫测,处处凶险,劝我不要来这里。大祭司可能不知道,在我们那儿,流传着一句很有趣的话!”

柳如梦凝视着韩漠,虽然没有说话,但显然是在等韩漠继续说下去。

韩漠淡淡一笑,道:“敢入风国为商者,吃熊心食豹胆!”

“吃熊心食豹胆?”柳如梦美眸流转,脸上终于显出一丝笑意来:“这样说来,你是吃过熊心豹子胆?”

“那倒没有,只不过在下的胆子没有旁人想像的那样小。”韩漠平静道:“风国是一块神奇的大地,在下一直以来也对风国的文化很是仰慕。此来风国,也见识了不少,但是之前最大的遗憾,却是从未见过风国人视为圣地的神山城,今日事逢凑巧,有幸而入,更是有幸得进圣坛,见到大祭司的绝世容颜……再无遗憾了。大祭司若是觉得在下不可信任,但凭大祭司处置……!”

柳如梦轻笑道:“你倒是很会说话!”

“实话实说而已!”韩漠还是尽量表现出了一丝恭敬,“圣坛之奇,大祭司之美,让在下此行无憾!”

柳如梦沉吟了一下,才道:“某听说你庆国泱泱大国,俊才美女宛若云毛,某的相貌,又怎能与你庆国女子相比!”

韩漠心中暗叹:“天下的女子,无论身份贵贱,谈及容貌,总是会有兴趣的!”口中道:“大祭司之美,超凡脱俗,不着世间尘气,唯在下平生仅见!”

他这话倒也不虚,柳如梦的容颜,国色天香,可说是世间少有,韩漠所见女子不在少数,而且与他有过接触的女子,也大都是世间绝色,但是相比起来,柳如梦的一张脸,确实可以算得上是颠倒众生。

柳如梦虽然神色平静,但是那美丽的眸子里,还是划过一丝笑意,看了韩漠一眼,终于道:“你随某来!”

韩漠拱手道:“是!”他此时心中有数,方才柳如梦突然直指自己是奸细,恐怕是一种试探了。

但是这种试探,却让韩漠心中更是难解,瞧柳如梦的反应,难道这个美丽的女子,真的完全将自己忘记?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变故,会将往事俱都忘记?

忽然脑中划过一个念头,心中顿时一沉,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一直收在身上的一件物品,那是当初在贺族大长老手中得到的“忘忧水”。

虽然从未使用过,但是韩漠清晰地记得,那大长老说过,“忘忧水”最大的效用,就是让人忘记曾经的事情,对往事再无记挂。

韩漠精通药剂学,心中很清楚,所谓的“忘忧水”,其实就是一种破坏脑神经的药物,药性强大,能够直接伤害脑神经组织,而脑部的记忆神经遭到破坏,便会忘记从前的事情。

柳如梦今日的表现,完全是将韩漠当成一个陌生人,如果不是忘记了从前的事情,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而且以韩漠对柳如梦的了解,即使柳如梦是在刻意装作不认识,但是表现的也太过逼真,外表高傲内心却极重感情的柳如梦不可能做得如此逼真而不着痕迹。

难道柳如梦竟是真的失忆了?

韩漠跟在柳如梦的身后,缓缓行走在迷宫般的屏风之后,前面的柳如梦虽然穿着大白袍子,可是她那丰润的优美身姿却是大白袍无法掩盖的。

婀娜多姿,行走之间,腰肢依然轻轻摆动,被袍子包裹的丰满臀部,如同风中的花儿,摇曳生姿,一扭一扭,高贵神圣中,又透着女性的诱惑魅力。

韩漠心知,大祭司在风国人心目中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是风国人的精神领袖,但是只怕并没有多少风国人知道,他们的大祭司,却是如此绝美的一个女人。

他心中更此时却又有疑问,如果柳如梦只是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那么得到自己进入圣坛的消息,暗中窥见自己,派人带过来相见倒是能够解释的通。

但是如果柳如梦已经失忆,认不出自己,为何却依然派人将自己带到阁楼之中来?自己不过是区区一名异国商人,身为风国精神领袖的大祭司,又怎么可能轻易接见一名小小的异国商人?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解释《道德经》中的几句话而已?

韩漠今日进入神山城,更是想法子行贿罗如旭进入圣坛之中,目的不过是想查看一下神山城内的地形,毕竟在那张地图中,神山城各处都有标识,只有这圣坛之内的布局没有清晰地勾勒出来,要想施行营救朱小言的计划,只能事先将神山城的内部大致构造弄清楚,到时候也好针对神山城的布局进行营救计划。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意只是进来探查一些虚实,但是却被带进阁楼之中,再见柳如梦,就是这一见,无数的惊人疑问已经充斥了韩漠的脑海。

但是韩漠知道,彼不动,己不动!

在没有搞清楚柳如梦真实状况之前,自己也必须以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来继续这场游戏。

行走在屏风之间,韩漠愈发觉得这些屏风的摆设极其诡异,纵横交错,柳如梦固然形如流云,但是如果不识屏风摆设之门道,只怕很快就会陷入纵横交错的屏风之中,这一刻,韩漠再次想到了布局在圣坛之内的那些房舍,跟随罗如旭穿行在那些房舍之间的时候,让韩漠曾有穿行于迷宫的感觉,此时行走在屏风之中,依然是那种感觉。

他猛然意识到,难不成圣坛的那些房舍和阁楼中的这些巨大屏风,都是用来布阵的?

莫非自己现在穿行之处,却是屏风阵?

“是不是觉得屏风所布,很是奇特?”走在前面的柳如梦并没有回头,却似已经看穿了韩漠所想,柔媚的声音淡淡问道。

韩漠道:“布局精妙……确实很奇特!”

“屏风之阵,算不得什么!”柳如梦道:“但是某却知道,你们礼仪上邦,却喜欢处处步心机……繁而化简,你们喜欢在棋盘布阵,纵横厮杀!”

韩漠笑道:“大祭司说的是……围棋?”

说话间,柳如梦已经带着韩漠走出了屏风阵,到得楼阁的一处角落处,一面窗户打开,窗下,却是摆设着桌椅,黑木桌上,还真是摆放了棋盘。

窗台上放着两座盆景,植有风国异草奇花,柳如梦身上那股子幽香之味混合着奇花异草的味道,钻入韩漠的鼻中。

阁楼幽静,佳人妩媚,若非韩漠心中满腹疑惑,全神戒备,倒也是很惬意得一景。

“与某对弈一局!”柳如梦轻盈地在椅子上坐下,玉手一摆,示意韩漠坐下:“你若输给某,某便会认定你是奸细……你也就出不了神山城!”

韩漠一愣,看着柳如梦那张淡定的俏脸,这大祭司还真是有些霸道了。

在柳如梦对面坐下,临窗对弈,一时间,韩漠似乎又找到了当日在东海后花园时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调琴弄书,对弈笑谈的温馨时刻。

柳如梦执白,韩漠执黑,并没有太多的话语,就在窗边开始以棋盘为战场,对杀起来。

只是下了二十多子,韩漠却显然感觉到,柳如梦先前那种微有些冷淡的表情,开始柔和起来,那一双妩媚的眸子里,滴水如春,嘴角甚至泛起动人的笑意。

这一刻,本来让韩漠极为陌生的柳如梦,似乎再次熟悉起来。

第五二九章 登天之难

韩漠的围棋之术,说不上有多高明,但也不是太弱,幼时书院之内,也是少不得围棋的培训,在东海与柳如梦亦是在后花园对弈过,那时候与柳如梦倒也是互有输赢,两人实际上都算不得棋道高手,无非是消遣作乐而已。

不过今日与柳如梦对弈,韩漠却是觉得,相比起从前,柳如梦的棋技非但没有什么长进,似乎还有一些退步。

整体而言,韩漠在棋局之上,倒是占了一丝上风。

虽然是处于下风,但是柳如梦的神色自始至终都很是柔和,似乎也并不拘泥于输赢之争,而是在享受着下棋的过程,又或者说,她是喜欢这种气氛。

自始至终,柳如梦的嘴角都带着淡淡的笑意,春眸朦胧,那张绝美的脸看起来也是柔情似水,只是却没有说一句话。

一局棋终,韩漠以六目赢下了这局棋,柳如梦并无失败后的沮丧,放下棋子,抬头看了看韩漠,脸上的柔情却又缓缓消失,显出高贵而淡然之色,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横搭于胸前,站在窗边,俯瞰圣坛,一时间也并没有说话。

韩漠也站起身来,透过窗户向下望去,此时俯瞰圣坛北面,眉头顿时皱起来。

只见环绕着阁楼的那些房舍,竟真的是格局奇特,身在其中倒也不觉得,此时俯瞰下去,竟是清晰地看出那些房舍竟真的是布阵而成,房舍间的那些纵横交错的道路,竟是如同经脉一样,完全呈现在眼皮底子下,那些纵横交错的脉络,还真是有许多的死路,完全是迷宫布局,不熟悉此处的人,若是贸然进来,十有八九便要陷入那些纵横交错的道路之中,难以找寻到出路。

韩漠这个时候终于明白过来,为何柳如梦那么快便知道自己进入圣坛。

站在这扇窗边,就能清晰地看到下面的情景,方才自己随同罗如旭在圣坛之内东拐西转,只怕这位大祭司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你还未回答某的问题!”柳如梦沉吟片刻,终于道:“某要你教习《道德经》,你答不答应?”

韩漠想了想,终于道:“其实《道德经》晦涩难通,在下能解释的,并不多,只怕会误了大祭司的研学!”

“教某你懂的!”柳如梦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道。

韩漠一时还真是摸不透柳如梦的心思,心中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答应这个要求。

“某不会亏待你。”柳如梦平静道:“你们的贸易行,总是还要在风国做买卖的。”那张俏美的脸上显出淡然的笑意:“风国没有你们的贸易行,还有其他的商人可以做生意……但是你们贸易行离开风国,就找不到第二个风国……!”

韩漠摇头叹道:“大祭司……是在威胁在下?”

柳如梦倒是很坦白:“如果你是这样觉得,那么……就是这样子!”

韩漠苦笑道:“如此说来,在下是不能拒绝了?”

“你会得到你应有的奖赏。”柳如梦瞥了韩漠一眼,“某一向不小气。”

正在此时,却听到一个声音禀道:“大祭司,圣修的时辰到了……!”

柳如梦微微蹙眉,但终是淡淡道:“知道了。你送他下去!”尔后直视韩漠:“某一向不喜欢对人用强,所以……明日要么在这个时候见到你,要么……某派人送你们离开风国!”

韩漠心中叹气,柳如梦声音虽然柔媚,但是话中的意思,却是霸道的很,那是直接用贸易行的前途来威胁自己了。

“你先去吧!”柳如梦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尔后看着桌上已经分出的棋局,怔怔出神。

韩漠拱手道:“在下告辞!”转身便要离开。

柳如梦头也不抬,声音却极其冷淡:“今日所见所闻,若有一字泄露,必杀你!”最后三字,说起来竟然有一股子森然之意。

韩漠微皱起眉头,此时的柳如梦,又让他感觉极度的陌生,沉默了一下,终于抬起步子,离开阁楼。

……

黄昏时分,关氏贸易行后院,关慕的内室之中,韩漠品着茶,关慕则是抚着胡须,若有所思,屋内没有点灯,所以整个室内显得异常的昏暗。

韩漠知道进入阁楼的事情,自己不说,关慕迟早也能从罗日旭的口中得知,所以并没有隐瞒关慕,但是与风国大祭司早已相识,他自然是不会告诉关慕的,而且这天下间,似乎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与柳如梦早有交往。

“小水,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关慕沉吟许久,终于问道:“按你所说,圣坛之内,如同迷宫一般,而且从阁楼上能够直接观到圣坛内的每一个角落,你要想救出人来……恕老夫直言,微乎其微!”

韩漠品着茶,神色平静,只是淡淡笑着。

若是按照常理来说,如果朱小言真的是被囚禁在圣坛之中的某一处房舍之中,那么要想从圣坛之内救出朱小言,还真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神山城外城内城都是重兵把守,这且不说,就是圣坛的沟渠之外,那也是黑蛇众轮流巡查,而且囚禁朱小言的房舍,那也必定是高手围住。

进入圣坛已经千难万难,而且里面迷宫重重,如果不能清晰地在脑海中将圣坛的迷宫完全记住,到时候就算救了人,只怕还是走不出圣坛的迷宫。

而且阁楼就如同大监视器,韩漠不知道阁楼中是否派人日夜在四面监控着整个圣坛的每一个角落,但若真的有人在监视,那么只要在圣坛之中稍有异动,便会被发现。

神山城的层层护卫,哪怕就是一支军队去进攻,也未必能够轻易攻下,更何况要救朱小言,如今实施具体行动的,也只有韩漠和红袖二人。

关慕说救人出来微乎其微,那还是留了一些颜面,按照常理来说,那是比登天还难。

以关慕的智慧,也无法想出哪怕一个有可能实施计划的法子来。

只是看着韩漠淡定自若的表情,关慕心中却颇有些奇怪,难不成这个年轻人,还真有什么好法子不成?

“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法子?”关慕问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韩漠摇摇头:“严丝无缝,急不得。”顿了顿,才道:“不过……如果事情真如我想的那般,那么最迟三日,我就会想出法子的!”见关慕看着自己,微微一笑:“大祭司让我去给她讲解《道德经》,趁这个机会,我必须掌握圣坛迷宫地图……必须要用脑子记住哪些是活路,哪些是死路……!”

关慕眼中划过一丝怪异的神色,问道:“小水,据我所知,风国大祭司,素来神秘无比,连风国的权贵也是难以见到……似乎也只有圣坛的圣司奉司们能得睹其形,就是各大寨的主家落落长,虽然也能见到她,但是却也未必能够见到她的真容……这一次,她却对你坦然相见,你……觉得这中间是否古怪?”身体微微前倾,“你所行之事,事关重大,若有差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任何的异常,都需小心留神。风国大祭司如果不知你的底细,却以真面目与你一个小小的商人相见,这……太不寻常,大违常理!”

韩漠微皱起眉头。

其实这也是他到现在都想不通的问题。

如果说大祭司是因为认出自己,所以派人带自己前去相见,那么情理之中的事情,是很好解释的。

怪就怪在,现在的柳如梦,从她的一举一动来看,明显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更是记不得韩漠,那么在这种状况下再以真面目与自己相见,在逻辑上确实是说不通的。

究竟是为何要相见,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甚至是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韩漠虽说智慧不弱,却终是难以想透其中的缘由。

“今日之事,很是怪异。”关慕低声道:“接下来行事,更是要谨慎小心。以大祭司的身份,决不会无缘无故接见你。”

“我明白!”韩漠点头道:“不过……如果她真的知道一些什么,我想她根本没必要花费功夫与我打太极……更不会这般打草惊蛇。我想,她能见我,并非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或许是另有原因。好在她主动提出让我去教她《道德经》,所以……我会在接下来的几天摸清状况。”

“那你必须小心!”

“她若真的知道我的目的,今日便不会让我走出神山城了。”韩漠托着下巴,微眯着眼睛思索道:“虽然我的感觉未必正确,但是……直觉告诉我,她对我似乎并无恶意……至少现在我感觉不出她对我有恶意!”沉吟了一下,忽然笑道:“大掌柜,你可懂的《道德经》?”

关慕道:“《道德经》之奥义,只怕天下间并无几人真正领会。不过……早年间倒也是读了一些!”

“《道德经》乃是大书,我懂得并不多。”韩漠笑道:“这两日要去应付大祭司,总要拿出一些东西,如今只能临时抱佛脚,要请大掌柜赐教一二,我也好过去对付一番!”

关慕抚须笑起来,随即神色严峻起来,轻声道:“小水,有一件紧急事儿,非比寻常,老夫却不知该不该说!”

韩漠见关慕神色凝重严峻,知道事情不小,凝视关慕道:“大掌柜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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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今天还有一更!

第五三零章 远方信

关慕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问道:“小水,你离燕京,那也是有近十日了吧?”

他这话一问,韩漠立时明白,关慕要说的紧急事儿,十有八九是从燕京方面传来的。他离京之时,正是庆使入燕京的时候,甚至与庆国副使云沧澜有过交集,只不过那些事儿不是韩漠可以理会的,而且燕国上层专门有人来应对庆使之事,他只是将心思放在前来营救朱小言的计划上。

“你离京之前,我庆国使团便已经抵达燕京。”关慕凝视着韩漠:“如今燕京的情况,你可知晓?”

韩漠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摇摇头。

他与红袖前来风国,乃是秘密行事,知道他们此行的人是极少的,为了安全起见,韩漠也没有与燕京方面联系,一切都是极尽保密。

关慕叹了口气,问道:“那么庆国副使安玉清在燕京被杀,你也是不知道了?”

韩漠眉头皱起。

虽然他并无插手庆使之事,但是中间如今天下的形势,他却是很为清楚的。

庆使入燕,自然是因为魏庆开战在即,庆国要稳定后方,所以才与燕国谈判。但是韩漠也知道,魏庆之战,乃是真正的天下大事,非但是对于直接参与战争的魏庆两国有着生死存亡的影响,就是没有直接介入战争的燕国,那也是影响极深。

在如此时刻,为了国家利益,更为了燕国各大势力的自身利益,燕国内部必定也是一番激烈争斗。

对于韩家的立场,韩漠是分清楚,那定然是要与庆国达成协定,稳住目前燕国的政治局势,只有如此,韩家才有可能更进一步积蓄实力,避免成为燕国政坛的牺牲品。

自古以来,无实力者,终归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但是关慕说出的这个消息,对于韩漠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

安玉清在燕国被杀,哪怕是再没有政治头脑的人,也会很直观地感觉到庆燕两国的谈判必将出现巨大的危机和阻力。

……

屋内沉寂了片刻,韩漠才淡淡笑道:“这些事儿,我倒真是不知道。只不过……这些都是事关天下大局的大事,我就算知道,也无非只是个玩味,这些事儿,我是没有兴趣也没有资格过问的。”

关慕凝视着韩漠,微笑道:“小水,据老夫得到的消息,现如今,魏国的使臣也已经在几日前抵达了燕京城……!”

韩漠带着微笑看着关慕。

在这个时候,他的心中已经意识到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若按常理,身为庆国人的关慕,从国家利益出发,必定是极其希望看到燕庆两国的谈判能够成功,如此一来,庆国专心对付魏国,对于庆国的国家利益来说,自然是大大的好事。

但是韩漠同时却也知道,在庆国内部,因为利益之争,那是存在着一批蓄意破坏燕庆谈判的力量,换句话说,那是一群为了集团利益而乐意看到国家利益受损的政治集团。

关氏贸易行家大业大,毫无疑问,能够拥有如此实力,在庆国朝堂中是万万少不了靠山的。

韩漠现在想知道的,就是关氏贸易行在朝堂的靠山,那是一股什么样的势力?

如果关氏贸易行的靠山,是那群蓄意破坏谈判的势力,那么从根本上来说,自己与关氏贸易行的利益出发点,必定出现矛盾。

所以韩漠并没有立刻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看着关慕,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心中也是清楚,关氏贸易行如此迅速地就能得知燕京城那边的消息,只可能是依靠信鸽一类的传递途径,在这个时代,信息传递最快的手段,只有信鸽。

由此,韩漠也更进一步知道关氏贸易行在情报方面的强势。

需知训练信鸽绝非简单的事情,传递信息的路途越长,信鸽的训练也就愈加困难,那是要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的工程。

仅从燕京到风国这条线的信鸽,训练就颇不易,而且以韩漠的推测,关氏贸易行的情报网络定然是非常的完善,这一类的信鸽肯定不少。

在任何时代,率先掌握信息,也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权。

在这个时代,信鸽就是信息的最有利传递工具。这一点,韩漠很早就知道,在东海时期,他便养过两只信鸽,还专门请驯鸽人训练过,但是那两只信鸽最后也只是在百里之内能够传递消息,从那时起,韩漠就知道驯鸽不已。

“如今天下有变,黎民遭殃啊!”关慕叹气摇头:“我庆国与魏国的刀兵之争,实难避免……!”

韩漠依然是微笑着凝视关慕,依旧没有说话。

“这一次安玉清遇害,燕庆两国的谈判,势必受阻。”关慕抚须缓缓道:“送来的消息,魏国使臣抵达燕京城当日,你们的皇帝就同时召见了两国的使臣!”

韩漠终于开口说话,带着一丝笑:“大掌柜对我燕国的情势,倒是一清二楚!”

关慕神色立刻肃然起来:“小水,你莫误会老夫的意思。老夫将此事告诉你,不为其他,只是觉得这事儿该让你知道。你与少河关系匪浅,老夫也是将你当成自己人,所以这些事情……并不瞒你!你若是觉得老夫另有其他图谋,老夫非但不会提及一句,还要自己抽打自己的老脸了!”

他神情肃然,语气也是极为真挚。

韩漠站起身来,上前去,对着关慕拱了拱手,正色道:“小子唐突,若有失言,还请大掌柜见谅。大掌柜诚心待我,这份厚情,终不敢忘!”

关慕急忙起身来,双手托着韩漠的手臂,“小水,万不可如此。你我虽说是两国人,但是说到底,也都是同根同种。百多年前,你我祖上还是一国人,不过天下风云变幻,才有国界之分……但是谁又敢保证,数年之后,又或是数十年数百年之后,咱们的后人不会是同一国人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世间之事,难以说清。咱们这类人,无非是要活在‘信义’二字上……!”

韩漠温和一笑,扶着关慕坐下,自己重新坐下,问道:“大掌柜可知燕京现在情况如何?”

“据老夫所知,不过是两件事情!”关慕缓缓道:“第一件,乃是令两国使臣立刻下令,潜伏在燕京的两国探子,必须迅速撤离,否则若是查出哪国还留有探子在燕京伺机行事,立刻终止谈判。”

“这是担心两大使团互相暗杀。”韩漠平静道:“若双方使团在燕国出现大批的死伤,到最后我燕国也必定麻烦不小……!”又问:“另一件事情是?”

“便是安排官员开始与两国谈判!”关慕带着一丝奇特的笑意道:“这一次你们的皇帝安排谈判事宜,还真是有些意思!”

韩漠看着关慕,等他说下去。

“如果情报没错的话,如今你的大伯父……也就是户部尚书韩玄道带领一批官员负责与魏国谈判,而萧太师则是亲自与我大庆商谈……!”关慕笑容奇怪:“小水,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很有趣?”

韩漠眯起眼睛。

这件事情,还真是有趣,但是韩漠有着极强的洞察力,这有趣的事情中间,那暗藏娥玄机,韩漠也在瞬间就感觉到了其中隐藏的刀锋!

如今燕国朝堂,大家心中也都清楚,以韩家为代表的一派,那是一心联庆,而萧太师一党,则是要联魏攻庆,借战争为契机壮大实力,以积累起除掉其他世家的资本。

但是如今韩家与魏谈判,萧族与庆谈判,恰好调了个头,这样的谈判,韩家势必会百般刁难魏国,而萧太师,也显然会处心积虑破坏与庆国的谈判。

乍一看去,燕国皇帝那显然是用人不当,但是细细一想,其中却蕴含着大大的门道。

这种谈判,即使要破坏,却也要不着痕迹,非但不能让敌对派系找到破坏谈判的证据,而且在谈判之中,也不能让谈判对手找到破坏谈判的把柄。

不难想象,两派人物在谈判之时,其真正的注意力,未必是真的在谈判上,而是时刻关注着另一边的谈判。

而且真要坐在谈判桌上商谈,为了不着痕迹破坏和谈,狮子大开口地索要谈判条件,那也是燕国两派必用手段之一。

实际上这一安排,已经是将内外势力纠缠在一起,互相之间斗的不亦说乎,换句话说,这种安排,或许从某些方面对皇族也有损伤,但是总体而言,皇族得到的利那远远是高于弊。

韩漠目光闪烁,这一手安排,玄机多多,他此时倒也无心去一一思量,只是淡淡道:“安玉清既然在燕国被杀……燕庆两国还能谈下去吗?”

关慕轻叹道:“有些事情,看似不可能,但是若有心,却总是能够成的。安玉清一死,谈判之事,魏国自然是占了上风……但是谈判这种事儿,本就是斗心眼的活计,没有出现真正结果之前,谁也猜不出最终会是如何!”

韩漠也是叹了口气,虽然没有亲见,但是他却能肯定,如今的燕京城,只怕是乌烟瘴气,内外势力交集倾轧,一幕幕好戏正在那边精彩上演。

风国的事儿,必须速战速决,好回去端把椅子坐着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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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一章 冷女夜

韩漠自关慕的内室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居室。

屋内点着油灯,如同院子里一样,也是寂静无声,贸易行的伙计们,每天都睡得很早,除了安排两个人睡在前面的店面里守夜,其他的伙计每天都是很早就歇息。

这固然是为了养足精神好干活,但是另一个重要原因,自然也是为了防止店里的伙计出现意外状况。虽说这些伙计一个个都是精明强悍的人手,但是偌大的风国,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入夜之后,还是店铺里面最为安全。

韩漠进门之后,回收关上房门,这才将目光投向盘坐在床上的红袖。

她的五官很精致,皮肤白皙,但是面上那股子冷漠的气息,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极难接触的人物。

此时她依然是一副男人装束,嘴上依然粘着两撇小胡须,若是不知底细的人倒也罢了,但是知道她本来性别的韩漠,更是清晰地记着她化妆前的那张俏脸,此时那张本来粉嘟嘟白嫩嫩的俏脸儿却被化装成枯黄色,而且还粘着两撇胡须,在韩漠眼中看来,非但不丑,反而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忆起前世看过的电视电影,旧社会的大上海,那歌舞升平的夜总会之中,不总是有着一些性感的美丽女郎粘着胡须扮男人吗?非但没有消去女人的诱惑,反而会增添异样的刺激。

油灯闪烁,红袖就盘坐在床榻的角落边,与红袖所在的床榻并排处,另设一张床,则是韩漠休息的床铺了。

两张床都很简单,但是被褥却干净整洁,两床之间,也不过一米的间隔。

红袖为了掩饰身上散发出的体香,所以在身上带有遮掩体香的药物,闻起来,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虽不浓郁,但却足以将红袖的体香完全掩盖。

韩漠上前径自躺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微偏着头,打量着红袖。

也不只是天生还是后天培养,红袖的身上,还真是带着一股子杀手的气质,她有杀手之能,更有一流杀手那种处事不惊的冷静心态。

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却是如此的冷漠,如同一具杀人机器,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喜怒哀乐,韩漠也不知道是应该对薛公颜的训练手段抱以什么样的态度。

能够训练出如此高明的暗黑吏员,本应钦佩那老家伙一番,但是剥夺了一个小姑娘应有的快乐和感情,却又太过残忍。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通常而言,就算不会真的发生故事,但是空气中总会弥漫着一丝暧昧的气氛,又或者散发滋生故事的味道。

常理而言,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和一个长得很美的女人同处一室,那心弦总是要跳动的比平时要快一些,特别是夜深人静之时,这种心跳稍快的情况更是难以避免。

只可惜和红袖相处一室,韩漠却没有这种感觉。

诚然,在韩漠的心中,这个小妮子的长相不差,而且因为练过武艺,所以身材极好,化装前的模样,胸挺臀翘,腿长腰细,就是那皮肤,也是白嫩中蕴含着极强的弹性。

只不过这个姑娘太冷漠,冷漠的似乎没有人类的感情,一个女人若是没有表现出来正常的喜怒哀乐,就很难让男人去产生感觉,更毋论去玩暧昧了。

想到与佳人相处,却冷冷清清,韩漠不由想起远在燕京城的筱倩,脑中甚至划过了艳雪姬的身影,与她们在一起,情意绵绵,男欢女爱,那才是快活。

念及至此,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红袖的听觉何其灵敏,更何况二人所处距离并不远,叹气之声虽小,但是红袖却清晰地听到,睁开眼睛,转过头来,正好与韩漠的眼睛对上,她却也不闪避,更没有被异性盯着看所产生的羞涩,只是淡淡地望着韩漠。

不知为何,韩漠敢于和任何人对视目光,但是红袖那一双眼睛看在他的身上,却让他很有些不舒服,呵呵一笑,问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红袖微蹙眉头,才淡淡道:“你也一直看着我!”

韩漠依然是双臂枕头,想了一下,才道:“我看你,只是在猜想你是否学习过坐禅。”顿了顿,才微笑道:“老僧入定的耐性,才能与你一比!”

“我不是老僧!”红袖淡淡道:“只不过是让自己能够活的长一些!”

韩漠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身为一名暗黑吏员,利用一切空闲时间来保证自己的体力和精力充足,这种坐禅式的方法,也就是一种休息方式,非但能够保证体力与精力的充沛,还能够锻炼一个人的忍耐力。

对于暗黑吏员来说,有着强悍的暗黑手段自然是必不可少,但是若想活得长一些,必定需要极冷静的心态和极强的忍耐力。

红袖锻炼自身的方法,显然就是坐禅入定。

“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做!”韩漠沉吟了一下,终于道。

红袖神色平静,看着韩漠,那是在等着韩漠发号施令。

韩漠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从脑后抽出一只手,向红袖招招手,示意她靠近过来,红袖微蹙眉头,但终是从床榻上下来,走到韩漠的身边,苗条的身形站在床榻边,微低着头,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床上的韩漠。

“配一副药吧!”韩漠躺在床上看着红袖。

红袖柳眉依然是紧蹙着,但那一双漂亮的眼睛还是盯在韩漠的脸上。

配制毒药,她自然是拿手的,但是她却不知道韩漠需要什么样的毒药,至若韩漠需要药物做什么用,却不是她愿意去关心的。

韩漠轻声道:“你凑近一些!”

红袖看着懒洋洋躺在床上的韩漠,顿了顿,终是蹲下身子,看上去似乎很恭敬地靠在床榻边。

韩漠这才微微一笑,将脑袋凑近过来,红袖见韩漠将头凑近过来,虽然没有闪躲,但是眼中却显出冷峻的光芒,一只手迅速移动到了小蛮腰处,触碰上了收在腰间的匕首。

韩漠虽然是她的顶头上司,她可以服从他的任务指派,但是这位年轻的韩厅长若是想占自己便宜,红袖绝对是要反抗的。

韩漠也感觉到了她的反应,淡淡一笑,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要对我动手?”

红袖一咬牙,随即道:“卑职不敢。不过……大人还是自重!”

“你的思想真坏!”韩漠幽怨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要配制出何样的药物……我不说,难道你会知道?”

“那是卑职误会了!”红袖声音很是平静。

韩漠轻叹道:“误会的根源,不过是你对我的人品很怀疑而已。红袖啊,咱们怎么说也认识了不短的时间,莫非……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红袖看了韩漠一眼,缓缓道:“大人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

韩漠呵呵一笑,“你是这样认为的?”

“是!”红袖微微颔首:“在卑职看来,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人不敢做的。”

韩漠哈哈一笑,随即微凑近一些,低声道:“你这话说对了一半,我确实胆子大,不过……有一件事儿我还真是不敢做!”

红袖看着韩漠,并无说话,但是眼眸子深处,却带着一丝疑问。

“你方才自以为我是要对你动手动脚……其实这正是我不敢做的事情!”韩漠虽然是调笑,但是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一本正经。

红袖面无表情,只是“哦”了一声。

“配一副药吧!”韩漠转变话题,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但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

红袖摇头道:“卑职配药,只能伤人,要救人,只能请大夫!”

韩漠微笑摇头,凑近过去,低声吩咐了一番,才问道:“这样的药物,你能否配制的出来?”

“能!”红袖没有犹豫:“不过卑职需要找寻材料,配料齐全,两个时辰内便可以配制成功!”

“材料复杂?”

“需要八种材质。”红袖道:“有两种在风国很难找到……不过卑职身上带了其他的药物,可以从其他药物中提炼出所缺的药剂。”

“那好,最迟……明晚这个时候交给我!”韩漠枕着手臂重新躺下,开始将脑中所构思出的计划重新过滤。

注意每一个细节,每一程序,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到得条件,将每一个有利的条件融入到计划之中,考虑万全,那样才能酝酿出一套完整的营救计划吧!

第五三二章 下套

次日午后,韩漠独自来到神山城时,却是见到罗日旭竟然在城门口等候。

一见韩漠过来,罗日旭快步迎上来,道:“还好还好,你还是来了。要是再迟来一阵子,大祭司恐怕要派人上门将你绑了来!”

韩漠穿着青色的长衫,干干净净,今日前来,却是没有带上红袖,毕竟要让红袖配出自己所需的药剂来,总要给她一些时间。

韩漠闻言,心中顿时明白,昨日柳如梦所说之言,还真不是开玩笑的,若真是违背了柳如梦的吩咐,那个女子还真是要出手报复的。

跟着罗日旭一路进了圣坛,因为罗日旭的身份使然,一路畅通,没有任何阻拦。

如同昨日一般,进了圣坛之内,便是昨日那月圣司前来引领,带着韩漠上了大阁楼的二楼,依然是庞大的屏风阵。

今日的情形,倒也和昨日没有太大的差别,柳如梦依然是一身白色的大袍子,先是问了一些《道德经》中的生僻句子,令韩漠解释,之后便是令韩漠陪她对弈。

柳如梦今日的话极少,她不开口,韩漠有许多话自然也不好主动说出来。不过让韩漠奇怪的是,对弈之时,柳如梦的脸上总是会柔情似水,那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可是一旦对弈结束,那种温柔之色便会从她的脸上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依旧是一片淡漠。

也只有对弈的时候,让韩漠找到曾经的熟悉感。

韩漠心中只是猜测,难道对弈之时,能够让失去记忆的柳如梦也能找寻到从前在东海清吏司后花园的感觉?

莫非这个失忆的女子,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想起曾经熟悉的感觉?

但是为何她却认不出自己?

为何自己多次暗示出当初二人在一起的某些动作和话语,这位大祭司却是全然不懂?

月奉司又是在昨日相同的时间传来声音:“大祭司,圣修的时辰到了……!”

如同昨日一般,月奉司领着韩漠随即离开了阁楼,交给了一直等候的罗日旭,更是带话下来,令罗日旭取二十两银子赏给韩漠。

这样的赏赐,韩漠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但是对于一般的风国人来说,这可是一笔大大的赏赐,即便是罗日旭,那也是显出羡慕之色。

只不过罗日旭前往银库取出二十两银子要交给韩漠时,韩漠却是轻轻退回给罗日旭,这中间的意思,罗日旭岂有不明白之理,喜笑颜开,将银子收起来,连夸韩漠前途无量,更是请韩漠进了自己的屋子饮茶。

人家韩漠出手就送来二十两银子,若是连一杯茶也不请,那还真是说不过去。

如果是其他的外人,罗日旭未必敢留下来请他品茶,毕竟这圣坛之内是风国重地,外人是不可久留的。只是如今大祭司对韩漠都很为垂青,韩漠是连大阁楼都进去过的,在圣坛之内喝上一杯茶,自然更无问题。

罗日旭所住之地,是众多房舍中的一间,虽然简洁,却很干净。

“大祭司对你很是器重,你可是前途无量啊。”罗日旭笑眯眯地看着韩漠:“若真的让大祭司高兴了,回头赏赐你个官,倒也不是不可能!”

韩漠忙摆手笑道:“奉司大人说笑了,我是庆国人,怎能成为你们风国的官?而且……我也不是做官的料,只有做生意的本事!”

“这话可不好说。咱们风国倒也不是没有他国人为官的先例。”罗日旭笑呵呵地道:“你若真的得大祭司器重,成了风国官员,到时候做起生意来,那更是方便的多啊!”

“有劳奉司大人赐教了!”韩漠拱手道:“大祭司莫测高深,她究竟是何意思,在下是不敢擅自揣摩的。能尽心为大祭司办事,在下倒到很是荣幸!”

罗日旭眼中显出赞赏之色,轻声道:“你若是做官,定然步步高升!”

韩漠呵呵一笑,“若真有那么一日,全都是奉司大人的提携!”

“喝茶!”罗日旭眉开眼笑,眼前这个年轻人无论说话办事都很是乖巧,这让罗日旭对韩漠很有好感。

“莫看圣坛里有这么多房子,可是有资格住在圣坛之中的,可是少得很。”罗日旭见韩漠品茶后放下茶盏,才得意洋洋地道:“圣坛之内,除了大祭司,连上某,也不过住了二十个人!”

韩漠眼中划过一道光,微笑问道:“奉司大人,圣坛这里面的房舍,倒是建造的很奇怪。我瞧那些长廊纵横交错,若是没有您领着在下进来,只怕是要迷路的!”

罗日旭得意道:“你不是笨人,某不说,你想必也看出来。圣坛不过住了二十多个人,但是房舍却近百,层层相连,许多房舍只不过是空在那里的……!”眼珠子一转,低声道:“莫说是你,除了圣坛内侍奉大祭司的圣司奉司们,要想在圣坛内进出自如者,并无几人……!”

韩漠心中冷笑:“朱小言可是从这里面盗出过你们的圣物!”现在想来,朱小言能够从这戒备森严的圣坛之内盗出八角芝,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没有亲见圣坛内的布局之前,韩漠对于朱小言从圣坛中盗走圣物也只能说是钦佩。但是见识过圣坛的防卫,再想想朱小言能够在圣坛内如入无人之境,韩漠现在不仅仅是钦佩,更是觉得朱小言的本事真是有些恐怖了。

那个家伙的本事,看来远远比自己相像的还要高明。

见韩漠没有说话,罗日旭似乎想起什么,凑近过来,低声道:“上次盗取圣物的贼寇,恐怕是对圣坛内的阵法很是了解,否则是绝不可能得手的!”

韩漠微微颔首,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奉司大人,那盗贼……可是囚禁在这圣坛之中?”

罗日旭沉吟了一下,看了看韩漠,才微微颔首,低声道:“就在圣坛之内!”

若是换做一般人,罗日旭自然是不会泄露半句的。

不过他一直与关慕暗中进行信息交易,受了关氏贸易行的许多好处,在他眼中,韩漠那是关慕的侄子,而且出手大方,稍微透漏一点消息给这个年轻人,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毕竟如今连大祭司对这个年轻人似乎都很有好感,连续召见,未来的事情谁都会也不知道,如果能和这个年轻人搞好关系,那总是有利无害的。

而且在罗日旭看来,这个年轻人不过是对这些事儿好奇罢了,应该没有其他的意思。

毕竟这么多年来,与关慕交易无数,透漏了许多的信息出去,但是一直以来关氏贸易行那边也没有搞出什么事,只是老老实实地在做生意,这让罗日旭心中还是比较踏实的。

“那却是辛苦奉司大人了。”韩漠微笑道:“奉司大人还是每日里要去过问那名盗贼的用度吗?”

罗日旭摇头苦笑道:“某负责圣坛的用度,那盗贼身在圣坛之内,这些事儿某不过问,又有谁来过问?”

“不过是一名盗贼,当真那样难对付?”韩漠故意皱起眉头来,低声道:“恕在下冒昧失言,任由一名盗贼在圣坛之内作威作福,这要是传扬出去,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罗日旭点头道:“谁说不是。”又叹道:“甘利侍卫长也算是聪明人,多少厉害的贼人,都被他整治的魂飞湮灭。可是这次的盗贼……哎,想了多少法子,就是拿不下。以蛇神来要挟,咱们又能怎么样?若是逼急了盗贼,被他伤了蛇神,这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韩漠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罗日旭似乎觉得这事儿也实在是很丢脸,叹了口气,端起茶盏,自己饮了一口。

“奉司大人!”韩漠沉吟了一下,才道:“在下有一问,并无他意,若是奉司大人愿意听,在下便问一问,若是冒昧,在下却是不敢说的。”

罗日旭放下茶盏道:“某与你叔叔关系甚好,有什么话你尽管问,能说的,某绝不瞒你!”

韩漠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奉司大人,那名盗贼如此难办,连甘利侍卫长都无法收拾,看来还真是十分的棘手。”顿了顿,更是低声道:“我想问一句,若是奉司大人有机会劝服那盗贼,令他交出蛇神来,却不知对奉司大人有没有好处?”

罗日旭神色一变,显得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显出惊喜之色,激动道:“那……那自然是有好处的!”似乎想到什么,摇摇头,苦笑道:“不过这也是痴人说梦而已。无数法子都试过,那盗贼软硬不吃,是要死扛到底,某……某哪里有法子让他主动奉出蛇神来。这……不可能,万万不可能!”

韩漠微微一笑,道:“不瞒奉司大人,这种事儿,在我庆国,还真是发生过不少。当年庆国的一位尚书被人盗了官印,虽然围住了盗印之人,但是因为有印在手,那盗贼也是如你们这里的盗贼一样,以官印挟持尚书。”看着罗日旭道:“奉司大人应该清楚,当官的丢了印,那是要砍脑袋的!”

罗日旭来了精神,追问道:“那后来如何?可曾拿下那盗印之贼?”

韩漠点点头,微笑道:“后来还真是想出了一个法子,不但拿下了盗印之贼,便是连官印也丝毫没有损伤。这事儿很隐秘,知道的人不多,不过在下却是恰巧知道事情的真相!”

罗日旭眼中冒着光,神色激动,兴奋道:“那……那是如何做到的?”

他可是清楚,若真的能够拿下盗贼,奉回蛇神,自己所建下的可是惊天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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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护士为男患者送检尿样,不小心把患者的尿样撒落一地。

护士怕人笑话,便把自己的尿样拿去化验。

医生看到化验单之后,十分惊讶。

患者很害怕,问医生自己怎么了?

医生结结巴巴地说:先生,你是不是没给《权臣》投红票?

患者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忘记投了。

医生叹道:不给《权臣》投红票,所以......你怀孕了。

第五三三章 一杯酒

罗日旭充满期待,眼中闪着光,急切地等着韩漠说出法子来,可是韩漠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半晌,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低声道:“奉司大人,在下是庆国人,这插手你们风国的大事,若是被人知道,后果……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啊!”顿了顿,摇头道:“罢了罢了,不是在下不想说,实在是……实在是不敢说,若是出了岔子,连累了奉司大人,万死也难恕我之罪!”

罗日旭微显失望之色,但是如此良机,他怎肯轻易放过。

他虽然是圣坛奉司,但是在圣坛之内,只是负责采购货物以及安排用度,说白一点,只是负责后勤工作,贪墨点油水的机会是有的,但是手头上却并无实权。

但是如果真的能够从所谓的“盗贼”手中得回蛇神,那可就是立了大功,到时候升任为圣坛的圣司,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祭司身边,有两大圣司,比起奉司,那权势可就是大了许多。

“你但说无妨。”罗日旭轻声道:“便是出了岔子,某也会保你无事!”

韩漠想了想,才道:“奉司大人,此事事关重大,若真是出了意外,追究起来,实难承受罪责。”见罗日旭一脸急切之色,才轻声叹道:“奉司大人,不如这样,我今日回去好生想想,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能让奉司大人建下大功,又不至于发生意外……!”

罗日旭微皱眉头,韩漠既然这样说,他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能道:“这样也好,那一切就有劳你了!”

韩漠见罗日旭脸上微有沮丧之色,微笑道:“奉司大人放心,您对我们贸易行一直以来都是很为照顾,此次若是能为奉司大人略尽绵力,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此番定要想出一个法子来,让奉司大人建立大功。”

罗日旭闻言,脸色好看不少,笑道:“你放心,若真是能奉回蛇神,某是亏待不了你的!”

当下也不多留,罗日旭送了韩漠出城,韩漠径自骑马回到关氏贸易行,已是黄昏时分。

今日一大早的时候,韩漠就从关慕那里得到了红袖所需要的几样配药材料,红袖则是准备好一切工具,这才关闭门窗,独自在屋内配制药物,关慕则是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韩漠回到贸易行,见到房门虚掩,知道红袖已经完成制药,轻推房门进了去,回手关上门,却见到红袖早已在里面等候。

见韩漠进来,红袖取出一只小瓷瓶递过来。

韩漠知道,瓷瓶之中,就是自己想要的那种药剂,满意地点点头,对于红袖如此迅速地完成制药任务,他是相当满意。

将瓷瓶收进衣袖中,韩漠在椅子上坐下来,门窗紧闭,又是黄昏时分,屋内倒是颇为昏暗。

“药效强不强?”韩漠沉吟了一下,才轻声问道:“若是放入茶水或者其他饮食之中,药效是否会受破坏?”

红袖摇摇头,声音虽平静却很肯定:“不会!”

韩漠微微点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红袖沉吟了一下,终于问道:“需不需要……卑职下毒?”

她是暗黑吏员出身,干的就是跟踪暗杀破坏这一类事儿,暗中下毒的本事,那更是炉火纯青。

韩漠摇了摇头,正在此时,传来敲门声,杨涟的声音传进来:“小水,大掌柜请你过去!”

韩漠出门来到关慕屋内,却见屋内早已准备好酒菜,大掌柜关慕正坐在桌边等候,见到韩漠进来,召唤韩漠坐下,笑道:“打你来,还不曾与你好好喝上几杯,来来来,今日拿出的可是我珍藏许久的好酒!”

韩漠在关慕对面坐下,关慕亲自为韩漠斟上酒。

本以为关慕是有事要说,不过关慕却没有提及其它,只是笑着介绍今日的菜肴,这都是风国的特色佳肴,色香味俱全。

既无他事,韩漠也不客气,与关慕推杯置盏,大口吃菜,放量饮酒。

喝到一半,尚未尽兴,却见到杨涟匆匆过来,“大掌柜,罗日大人来了!”

关慕皱起眉头,韩漠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来。

“小水,你先吃着,老夫去去就来!”关慕起身来,拱了拱手,出门而去。

韩漠却是立刻起身来,从旁找到一支酒盏,摆在桌子上,然后在酒盏中倒满了美酒,随即取出红袖刚刚配制出来的药剂,打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往酒盏中倒了一点点,这才收起药瓶,伸手端起酒盏轻轻摇了摇,让药剂完全融入酒水之中。

他凑近酒盏闻了闻,并无异味,酒水清澈,并无异样,这才将酒盏摆在一旁,嘴角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

就如韩漠所料,片刻之后,关慕与罗日旭并肩进来,一见到韩漠,罗日旭眼睛顿时便亮起来,竟是主动拱手:“某打扰你们用餐,失礼失礼!”

韩漠心知肚明,自己今日在圣坛内对罗日旭说的话,一定让罗日旭的心里急不可耐,这家伙肯定是忍受不了等待之苦,所以才亲自前来,不过是想早点知道该如何从朱小言的手中奉回蛇神。

韩漠起身来,拱手还礼道:“奉司大人可用过晚饭?不如一起坐下喝上几杯?”

罗日旭求之不得,忙道:“那就叨扰了!”

关慕也是笑道:“能请奉司大人饮上几杯,真是荣幸之至,快请坐!”

“奉司大人这里坐!”韩漠拉开椅子,请罗日旭坐下:“刚才听说奉司大人前来,在下是打定主意,定要请奉司大人喝上两杯,你看,这美酒在下已经是为奉司大人斟上了!”

罗日旭的面前,正是摆着那支被韩漠放入药剂的酒盏。

“有劳有劳!”罗日旭心中有事要求韩漠,所以显得很是客气,“你初来乍到,某本应该略尽地主之谊,只是事务繁忙,得不了空闲。今日正好借花献佛,借大掌柜这里的酒,为你接风洗尘!”

韩漠故作感激之色,端起酒盏,连声道:“奉司大人如此厚待,在下没齿难忘!”

二人碰盏饮尽,罗日旭的神色便不自然起来。

他虽然极其迫切地想知道韩漠的法子,但是此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何况关慕就在旁边,他也不知是否方便向韩漠询问。

韩漠又为罗日旭斟上酒,连连劝饮,绝口不提其他事情,这让罗日旭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目光闪烁,几次想问出话来,终是忍住。

不知不觉中,竟是连饮数杯,罗日旭竟是微显醉态,终是借着酒意道:“大掌柜,你与某交往数年,是某的朋友,今日在此说句话,若是某他日有成,你们贸易行的生意,定会更加兴隆!”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带着醉意道:“如今在风国,贸易行不止你一家,算下来,尚有五六家大的贸易行与你们抢生意……等某一朝有权,定会想法子帮你除去他们,少了对手,你们关氏贸易行的生意便会越做越大!”

他这话已经说得相当直白了。

不只是因为酒意上涌,还是因为急切想让韩漠说出奉回蛇神的法子,他竟是毫不隐晦地对关氏贸易行做出了某种承诺。

关慕立刻显出感激之色道:“奉司大人如此厚恩,老夫真是无以为报……!”

罗日旭摆摆手,瞥了韩漠一眼,才轻叹道:“先别谢,等事儿成了再谢某不迟。”摇摇头,苦笑道:“某虽有心,但是……但是要想有那么一天,却也不是容易的事儿。某如今只是一名奉司……不怕你笑话,如今能帮上忙的,也只是从你们贸易行采买一些货物……手中无权,实难办事啊!”

“奉司大人兢兢业业,更是尽心侍奉大祭司,他日必会高升。”关慕微笑道:“这一点,老夫素来是深信不疑的!”

“某今年四十四,担任奉司已经六年……若想有所成就,不建下大功,那是万万不成的。”罗日旭说到这里,终于向韩漠看过来。

韩漠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再不安抚一下罗日旭那颗骚动的内心,这家伙只怕会生出大大的不满来,淡淡一笑,轻声道:“奉司大人,明日……必有佳音!”

罗日旭看着韩漠清俊的脸庞,沉吟了一下,终于起身,拱了拱手:“既然如此,天色已晚,某先回城。明日……在城门等候!”

关慕也起身道:“老夫送奉司大人!”

罗日旭也不多说,关慕亲送他离去,等关慕回来,韩漠指着罗日旭饮过的酒盏,平静道:“这盏酒……我放了药!”

关慕并没有显出吃惊之色,似乎早有预料,坐下来,只是问道:“可否有毒?”

“不会死人!”

“你……是不是准备动手了?”关慕神情严峻起来,凝视韩漠问道。

韩漠微微颔首:“本来还要等上两日,但是今日罗如旭找上门来,正好有机会让他饮下这杯酒……所以行动提前,明日便会动手!”

关慕沉吟片刻,才低声道:“若非万全,切莫轻举妄动!”

韩漠端起酒盏,饮了一口,才淡淡笑道:“这天下间,本就无万全之策。只不过……整个行动我已经理了数遍,应有八成把握!”

“八成?”关慕微皱眉头,随即提起酒壶,为韩漠斟上酒,举盏道:“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老夫也不多说什么,只愿你一切顺利!”

韩漠也举起酒盏,看着眼前这位老人,真挚道:“多谢!”

第五三四章 诱饵

神山城。

罗日旭就站在居室门前,自眼睛以下,却被黑色的布巾蒙起来,只露出一双焦急的眼睛,遥望着大阁楼,目光闪烁不定。这一日阴雨绵绵,细细如牛毛般的雨丝儿自天空中飘扬而下,洒落在圣坛的各处,坐落于茂林深处的神山城本就空气极佳,在经过细雨滋润,整个神山城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清鲜气息。

只是罗日旭并无心思去感受这种气息,对于他来说,现在最期盼的,便是韩漠从大阁楼中出来,尔后教他如何奉回蛇神。

除此之外,让他更郁闷的,却是脸上的水泡。

今日一大早起来,他便发现自己的脸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水泡,很是可怖,找了圣坛内的大夫询问,不过是火气太过旺盛,休息两日便可消退。

他颇有些疑惑,这种症状,在他身上一直没有发生过,为何突然患上这种奇怪的症状。不过既然只是火气旺盛,他也就不多想,只不过是休息两日,这两日暂且掩盖住面孔便好。

人是血肉之躯,谁没个小病小灾的,这一点上,罗日旭倒是看的很开。

已经等了大半日,韩漠一直没有从阁楼出来,罗日旭的心也越来越急。

等他见到月奉司终于领着韩漠过来,急忙迎了上去,月奉司将韩漠交给他,便转身离去。

殷勤地将韩漠领到自己的屋内,更是为韩漠沏上了茶,这才笑道:“大祭司对你越来越器重,能得此恩荣者,某是从无见过的!”

韩漠呵呵笑道:“大祭司对中土文化很有兴趣,而且对棋道颇有研究,在下不过是在大祭司面前献丑而已,倒让奉司大人见笑了!”见到罗日旭用黑巾掩盖着面庞,不由奇道:“奉司大人,您这是?”

罗日旭摆摆手,“无妨,只是上了火气,很快便会复原。”

“奉司大人该多保重身体才是!”韩漠恭敬道:“奉司大人每日辛劳,应该多休息才是啊!”

罗日旭笑了笑,也不再拐弯抹角,凑近低声道:“可想好了万全之策?”

韩漠沉吟了一下,才轻叹道:“奉司大人……真要去奉回蛇神?”

“那是自然!”罗日旭正色道:“蛇神乃风国圣物,如今落在宵小之手,任何一名风国子民,都是想着将圣物迎回!”

韩漠颔首道:“奉司大人一片忠心,在下若是再不相助,那反倒是没道理了。”顿了顿,压低声音问道:“奉司大人,我且问你,甘利侍卫长……如今是否也在圣坛之内?”

罗日旭摇头道:“如今红头人尚未清剿,甘利侍卫长奉了酋长之令,如今正率众四处搜找红头人余孽,并不在圣坛之中。”皱起眉头,问道:“甘利侍卫长在不在这里,有何干系?”

“奉司大人真是太过良善了。”韩漠轻叹一声,低声道:“大人难道就没有想过,若甘利侍卫长就在那里,到时候若真的奉回了蛇神,他……会不会抢功?”凑近道:“奉司大人曾经过说,那囚室外面都是甘利侍卫长的人,到时候甘利侍卫长抢去大人的功劳,他那帮属下,只会为甘利侍卫长作证……!”

罗日旭闻言,眼皮子跳了跳,颔首道:“不错,这一点,某倒没有想到。不过如今甘利侍卫长不在,他属下那群人,倒是不敢与某抢功的!”

韩漠微笑道:“那就好。”见罗日旭看着自己,才继续道:“奉司大人,您……信不信得过在下?”

罗日旭忙笑道:“那是自然!”

“好。”韩漠点头道:“奉司大人若真想奉回蛇神,接下来便听我安排,在下保证帮助奉司大人奉回蛇神!”

“听你吩咐?”罗日旭皱起眉头来,眼中显出不解,更有几分怪异之色。

韩漠不动声色,端起茶盏品了一口,才淡淡道:“奉司大人……看来还是信不过在下!”

罗日旭摇头道:“并非不信。只是……却不知你要如何安排?你只需将法子告诉某,某自去办,岂不更好?”

韩漠轻叹道:“奉司大人明鉴,此事兹事体大,可不是闹着玩的。在下思虑再三,才想出一条妙策,但是……若只由大人独自去办,未必能成功。”

罗日旭沉吟片刻,才问道:“如何做?”

韩漠道:“奉司大人有没有听过张仪苏秦?”

“张仪苏秦?”罗日旭皱起眉头来,瞧他的模样,显然是没有听过这样的名字。

韩漠微笑道:“这二人是战国时的名人。他们都有一件利器,依靠那件利器,纵横捭阖,合纵连横,位极人臣!”

“什么利器?”

“嘴!”韩漠笑道:“三寸不烂之舌,改变天下大势!”

罗日旭听的模模糊糊,一时不知道韩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问道:“张仪苏秦与今日之事又有何干系?”

“在下的计策,不过是仿古人的手段而已。”韩漠微笑道:“其实昨夜整整一夜,在下一直在想着说词,终是想出了一套说辞。若无意外,在下有九成把握能够说服那盗贼交出蛇神!”

罗日旭皱起眉头,那激动之色微微消减了一些,摇头道:“咱们前后派了好几十人去劝说盗贼奉出蛇神,却无一人劝说成功。那那盗贼油盐不进,实在难以劝说。”看了韩漠一眼,眼中现出怀疑之色:“只想凭一张嘴便让他奉出蛇神,实难做到。”

韩漠微笑道:“奉司大人,若无把握,在下也不敢揽下这样的事儿。昨日未能向奉司大人承诺,不过是尚未思虑清楚,怕坏了奉司大人的事儿。但是经过昨夜的深思,在下更是查询了许多的典故,终于理出了说服之词,那是信心倍增……在下更是敢承诺,若是今日不能成功,愿以死向奉司大人谢罪!”

罗日旭见韩漠一脸的自信,看样子并不像开玩笑,眉头微皱,小心翼翼问道:“你……真有把握?”

“若有失手,全凭奉司大人处罚。”韩漠正色道:“说白了,帮助奉司大人,也就等于是帮助我们关氏贸易行,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罗日旭想了想,缓缓点头道:“你既然有如此信心,某便相信你这一遭。”顿了顿,打量韩漠一番,才皱眉道:“只是……你便这般随某前往?”

韩漠摇头道:“这一点,在下倒有想过。在下若是这般穿着,未必能靠近囚室,最紧要的是……这样的穿着,即使能够进入囚室,只怕也会给奉司大人带来一些麻烦!”

罗日旭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韩漠。

“奉司大人若是准许的话,能否赐给在下一套衣裳。”韩漠微笑道:“只要扮作奉司大人的属下,跟随奉司大人一同前往囚室,然后说服盗贼奉回圣物,奉司大人的功劳便算立下了。”

罗日旭目光闪烁,轻声道:“关氏贸易行在风国,是有三处分行的!”

韩漠微笑点头。

“三处分行,人也不少。”罗日旭凝视着韩漠,低声道:“这么多年来,你们关氏贸易行在风国也是挣了不少银子……某相信,日后挣得还会更多!”

“一切都要托奉司大人的照应了!”

“某若真的建下大功,自不必说,你们贸易行一定会大大受益!”罗日旭缓缓道:“不过某丑话说在前头,圣坛之内戒备森严,那囚室亦是重兵环卫,若是有些其他的心思……对谁都不好!”

他虽然立功心切,但终究不傻,韩漠毕竟是一个外国人,进入囚室,罗日旭心中总是要戒备一些,无论韩漠是否有其他心思,他出口提醒一番,那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韩漠轻叹了口气,道:“其实在下也知道这般做,并不妥当……奉司大人,在下有心相助,不过……不过为了避嫌,咱们今日之议作罢。等在下回去之后,再想想其他法子,总要让奉司大人达成所愿才是!”起身来,拱手道:“在下先告辞,这便回去想想其他的法子!”

罗日旭那句话,也不过是用来告诫而已,他倒不是真的对韩漠起疑,毕竟在他眼中,韩漠不过是一名年轻人,看上去斯斯文文,嘴皮子可能有,但是若说有胆子在戒备森严的圣坛之内兴风作浪,那是绝无可能的。

此时见韩漠有退却之意,顿时便急了,立刻上来拉着韩漠的手臂,低声道:“莫误会,莫误会。某并无其他意思,只不过是为了某二人安全着想罢了。一切就依你的意思办,你换上衣裳,扮作某的部下,随某前往囚室……!”

韩漠想了一想,低声问道:“奉司大人,在下还有一个担心,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罗日旭急忙道。

他此时最担心的便是韩漠临阵退缩,自昨日韩漠丢下那句话,他一颗心满是立功之念,那是无论如何也要韩漠帮自己办成了这件事情。

韩漠之前表现出来的自信,让罗日旭只觉得这件事情十有八九要成功,否则韩漠也不可能有胆量在自己的面前信誓旦旦。

在罗日旭看来,韩漠如此积极帮助自己,最大的目的,无非还是为了关氏贸易行的利益而已。

“无非是帮着某获得更大的权势,然后让某帮助他们除去贸易竞争对手而已!”罗日旭心中一直这般想:“若某真的立功升职,要除掉几个贸易行,那自然是简单的事情。到时候关氏贸易行定然大大的感激某,以关慕的手笔,自然也不会少了孝敬!”

韩漠这才轻声道:“奉司大人,你我的行踪,阁楼上的大祭司……会不会察觉?我方才进来这里,大祭司是否瞧见?若是出去的时候换了一身衣裳,被阁楼上的大祭司瞧见,会不会……惹出麻烦?”

罗日旭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此时大祭司正在圣修,阁楼里的两名圣司和两名奉司都在为大祭司伴修,,一个时辰之内,阁楼上不会出现一双眼睛的!”

韩漠微笑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可……太好了!”

他笑如春风,只是那一双眸子里,却带着别样的光彩。

如同一条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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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又是心悸,昨天打了两瓶水。

心悸就是莫名其妙的心慌,听到大一点的声音就会出冷汗。

医生说问题不大,是因为长时间的作息时间不正常,身体紊乱了。

恢复正常作息时间,正在调,前两天吓死我了,以为要嗝屁!

第五三五章 孤身入龙潭

神山城圣坛内的房舍,建造的式样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全都是以黒木所建造,层层叠嶂,环绕在大阁楼四周,就像是以大阁楼为支点在四周画了一个圆圈。

圣坛内部的人,心中都很清楚,这四面的房舍,纵横交错,实际上布成了一个极诡异的阵法,若是不懂阵法之人,贸然而入,那么必将陷入其中,难以寻觅到道路脱身。

实际上上百间房舍,真正居住于圣坛之内的人,却是极少数,所以大部分房舍都是空出来,仅仅是用来布阵而用,是用来保护大祭司的安全。

能在圣坛之内居住的人,最低级别也是奉司,不过阁楼北面的一处房舍中,此时居住的却不是圣坛中人,而是风国人视为盗贼的异国人。

此人胆大包天,潜入神山城,盗取圣物,被擒之后,更是以蛇神为要挟,独居室内,索取无度,作威作福。

虽然知道此事的人极少,但是每一个知道此时的风国人,对这个盗贼,那都是恨之入骨。

但是投鼠忌器,有蛇神在盗贼的手中,风国人却都是不敢轻举妄动。

作为南蛇布速甘大将军的两大战将之一,神山城两大侍卫长之一的白蛇甘利泰,实战浑身解数,软硬招数都使了个遍,那盗贼却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却又像老狐狸一样狡猾多端,软硬不吃,整个神山城上下,硬是拿他没有办法。

僵持不下,甘利泰也没了法子,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重兵把守,看看这盗贼究竟有多少耐心,难不成这小子还真准备在神山城里过完余生?

对于囚室的围困,可说是做到了极致。

不但四周布满了甘利泰手下的精锐白蛇众,就是在屋顶上,每日里也有两三名白蛇众盘踞其上,手中拿着风巧弩,那是坚决防范盗贼一切可能逃走的道路。

白蛇众也不愧是风国最精锐的武士,日以继夜都是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在他们的范围下,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囚室里的盗贼即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从神山城逃走。

甘利泰在一次劝说失败之后,恨恨道:“要想从这里逃离,除非你能如鬼魅般无形无迹,否则就是有千军万马来救你,你也离开不神山城半步!”

……

天空中依然飘荡着朦胧细雨,可是这里的防卫却没有丝毫的懈怠,房舍的屋顶上,三名白蛇众身着纯白色的衣裳,头上扎着白色的头带,极为显眼,分坐在房顶的三角,一动不动,就如同是房舍的一部分,如同石雕一般。

韩漠身着黑色的袍子,头戴黑帽,手中捧着酒食,微垂着头,跟在罗日旭的身后。

他从很远的地方就瞧见了屋顶上的黑蛇众,当下就判断出朱小言必定是被困在那件房舍之中,只瞧屋顶上那几名白蛇众的阵势,韩漠就清楚,在房舍的四周,必定或明或暗布下了强大的防卫力量。

这是风国最精锐的战士,他们手里更有着风国最强大的武器---风巧弩!

面对这样一群人,稍有疏忽,一旦被他们察觉到异样,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将敌人撕扯成粉碎。

韩漠知道自己是在冒险。

但是他没有其他法子,只有今日这一个办法才有救出朱小言的希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独身闯龙潭!

渐渐靠近那间房舍,韩漠就感觉到似乎有无数双锋利的燕京盯在自己身上,那一道道犀利的目光,就如同刀子一般,冰冷无比。

罗日旭脸上罩着面罩,双手横搭在小腹前,走的很慢,眼见便要接近大门,一名白蛇众已经快步上前来。

罗日旭停下了步子,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韩漠则是手捧盛着酒食的黒木盘子,垂着头,恭敬地站在罗日旭的身后。

白蛇众上前来,看了罗日旭一眼,拱了拱手,嘶哑的嗓音问道:“奉司,你这是?”

罗日旭显然知道他是问什么,道:“某火气旺盛,脸上出了水泡,所以遮掩住……!”

“原来如此!”白蛇众不苟言笑:“请奉司掀开面巾!”

罗日旭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拒绝,微微掀起黑巾,那白蛇众只看了一眼,立刻拱手道:“得罪了,奉司莫怪!”

罗日旭道:“你们也是尽职而已,某自然不会责怪!”

白蛇众从腰间的皮带子上取下一根小银针,走到韩漠身边,将银针插入饭菜之中试了试,随即拿起酒壶盖子,将银针探入里面,随即拿出来看了看银针,并无变色,这才点头道:“那就有劳奉司将饭菜送进去了!”

韩漠心中暗叹:“朱小言啊朱小言,你这命还真是好。作了阶下囚,还不缺酒食,就连风国这些精兵,还要为你施毒,你的本事实在不小!”

罗日旭依然是双手搭在一起放在小腹处,开始向前行,韩漠正要跟上,却听那白蛇众忽然道:“等一等!”

罗日旭皱起眉头,也不转身,只是淡淡问道:“怎么了?”

他是圣坛奉司,虽说权势不重,但好歹是大祭司身边的人,若是见到甘利泰,那倒卑躬屈膝,但是对于普通的白蛇众,他却是要拿住威仪的。

堂堂圣坛奉司,自然不会惧怕白蛇众。

“奉司往日很少带人前来,都是自己送来饭食用度。”白蛇众声音嘶哑,语气平淡,“今日是否因为身体不适,才领人前来?”

罗日旭回头瞥了白蛇众一眼,淡淡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蛇众忙拱手道:“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好奇而已。”

“某火气旺盛,身体不适,只怕进去伺候不周,惹恼了那个盗贼……若是因此伤了蛇神,某可是吃罪不起!”罗日旭淡淡道。

白蛇众点头道:“奉司说的是,请进!”

罗日旭微皱一下眉头,但是却也明白这名白蛇众为何有此一问。

这些人负责看守此处,只要见到异样状况,自然会过问一番,今日带了韩漠来,与往日不同,虽然区区一名跟班在白蛇众的眼里并无什么威胁,但是职责所在,问上一句却也是必须经过的套路。

至少这一问一答之间,确定了韩漠这个跟班是罗日旭带过来,不出事倒罢了,若是真有那万分之一的概率出了事儿,罗日旭必定是要承担极大的责任。

若不是为了立下奇功,罗日旭也不可能带着韩漠来。

但是他带着韩漠过来,那也是经过三思,只觉得韩漠不可能搞出事端来,这才冒险带过来,毕竟比起将要立下的奇功,这点风险是完全值得去冒的。

罗日旭带着韩漠来到大门前,一双眼眸子开始紧张起来,回头看了韩漠一眼,这才轻轻敲了敲门,沉声道:“饭食送过来了!”

说完这句话,罗日旭便轻轻推开了门,这房门,竟然没有关。

罗日旭顿了一下,终于踏步而入,韩漠并没有犹豫,跟在罗日旭的身后,进了关押朱小言近一个月的囚室,而罗日旭却是转过身来,亲自将房门关上。

韩漠总觉得一个囚室总该有个囚室的样子。

但是看到屋内的样子,韩漠才叹了口气,如果这就是囚室,那么只怕有许多人都愿意在这样的囚室中住上一阵子。

屋内的装饰很淡雅,虽然不大,但是却有一张大床,一张黒木桌子,桌子上放着茶水杯具,四张大黑木椅子环在桌子四周。

除此之外,左边墙角处,竟然摆了书架,书架上竟然放了不少书籍,书架下面,则是放了一张风国很少见到的楠木大摇椅,一个锦衣人正背对着大门躺在摇椅子上,两只脚搭在一张方凳上,右手拿着一把书,正孜孜不倦地汲取着书中的知识。

只瞧那背影,韩漠就知道,那人便是朱小言。

此时的朱小言,完全没有一个囚犯的觉悟,乍一看起来,倒像是神山城内一个极有地位的重要人物,悠闲自如,宛若一个长袖善舞饱阅诗书的大才子!

韩漠眼眸子划过一丝笑意。

天上地下,只怕也只有朱小言才能在逆境中如此悠闲自如。

罗日旭示意韩漠将饭食放在桌子上,这才拱手道:“今日的菜肴,俱是按照阁下要求所做!”

朱小言并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左手,那手腕子上,却是系了一根绳子,下面便是吊着皮袋子,袋子里面似乎有东西在蠕动,韩漠心中明白,那袋子之中,恐怕就是朱小言用来挟持风国人的蛇神。

那个早就存在于心头的疑问再次在韩漠的心中升起,黑腹蛇王胆已经被碧姨娘作为药材服下,换句话说,黑蝮蛇王早就死翘翘了,这袋子里,怎么还有一条黑蛇?

朱小言抬起的手,轻轻挥了挥,那显然是示意二人赶紧离开。

罗日旭怎肯就此离开,他是领着韩漠来劝说朱小言交出蛇神,所以微皱眉头,转头看向了韩漠,眼中的意思清晰明了:“该你上了!”

韩漠淡淡一笑,声音很轻,却很柔和:“今日的酒不错,阁下……不尝尝看?”

第五三六章 偷梁换柱

朱小言听到韩漠的声音,那抬起的手,缓缓地放了下去,随即缓缓起身来,转过头,韩漠立刻就看到了他那张棱角分明却似冰雕一样的脸。

数月未见,朱小言依然是那股子石头般僵硬的气质。

他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盯在韩漠的脸上,眼中划过奇怪的光芒,又看了看韩漠身边的罗日旭,微皱起眉头,他显然是猜不透韩漠是以什么样的法子混进来的。

韩漠将目光投向罗日旭,眼中忽然显出怜悯之色。

他的左手忽然探出,如同闪电一样,抓向了罗日旭的咽喉,这本是格斗术中最简单的锁喉功,但是习练过《气经》和《长生经》的韩漠使出这样一招来,也就变得异常恐怖了。

韩漠本就靠罗日旭很近,而且出手速度奇快,罗日旭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喉咙就被韩漠的五指扣住,只是一瞬间,罗日旭就感觉自己的喉咙已经被死死掐住,呼吸完全被阻,更是发不出声音来。

罗日旭直觉得全身无力,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从自己的体内涌出去,他那一双凸起的眼睛茫然地盯在韩漠的面孔上。

他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和善的年轻人为何要对自己突然出手。

韩漠知道如今是身处险地,不可耽搁时间,接下来的事情,要如流水般迅速地完成,虽然对罗日旭的死有些遗憾,但是这次营救计划制定的那一刻起,罗日旭就注定是死棋!

掐住罗日旭的手微一用力,喉骨便被掐碎,罗日旭眼珠子暴突出来,拼了垂死的气力,两只手要往韩漠的身上抓过来,但是只抬起一半,终是软软地垂下去,再也没有了呼吸。

而朱小言并在韩漠动手的时刻,便已经开始用最快的速度脱下自己的衣裳。

到了这个时候,他当然已经明白了韩漠的计划,争分夺秒,在罗日旭的尸体瘫软在地上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

罗日旭尸首躺在地上,韩漠并没有歇手,蹲下身子,很熟练却又很小心地从罗日旭的尸首上将黑袍子扒了下来,就是连罗日旭脸上的那块黑巾,也解了下来,丢给了旁边的朱小言。

朱小言接过黑袍,却见韩漠伸出手来,那是示意将脱下的锦衣外套递过去,朱小言十分默契地将外套递过去,便开始将黑袍套在自己的身上。

两人都是聪慧之辈,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圣坛,所以配合得极其默契,一切行云流水,熟练之极。

韩漠接过朱小言的锦衣外套,丢在了罗日旭的尸身上,随即从怀里掏出西花厅特制的“化尸散”,匀称地洒在尸身之上。

“化尸散”的效用,那是名不虚传,一沾上血肉,便立刻发挥效用,看着罗日旭的尸首渐渐消失,韩漠只能在心里对他说声抱歉。

朱小言已经换上黑袍,脸庞也被黑巾所遮掩起来,说来也巧,他虽然身形比罗日旭瘦一些,但是身高却相当,此时黑袍将身体卷起来,与罗日旭的胖瘦之比也就掩饰了起来。

手里提着装有“蛇神”的皮袋子,朱小言并没有犹豫,打开皮袋子,伸手竟是从袋子里面拉出一条小蛇来。

那小蛇灰褐色,被朱小言抓住七寸,蛇身扭动。

韩漠瞧了一眼,眯起眼睛,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条小灰蛇,绝不可能是风国人视为神灵的“蛇神”黑蝮蛇王!

朱小言两指夹着小灰蛇,稍一用力,蛇头便被生生捏扁,随即便将那小灰蛇丢进了皮袋子中,见韩漠正看着皮袋子,朱小言随手又从皮袋子里掏出一条蛇来,一见到这条蛇,韩漠心中一直存在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这一次掏出来的,却是一条极特别的蛇,背上是金黄色的,但是腹部却是黑炭一般纯黑,不过大拇指粗细,软绵绵的,一动不动。

韩漠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条黑蝮蛇已经死去,而且瞬间确定,这条死蛇,正是风国人的神灵黑蝮蛇王,被风国人视为“蛇神”一样的存在。

这皮袋子里,竟然装着两条蛇。

活着的小灰蛇,死去的黑蝮蛇王!

韩漠现在才明白,朱小言用来挟持风国人的皮袋子,却是藏着大大的猫腻,风国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便是看见“蛇神”在朱小言的手中,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蛇神”,早已经死了。

朱小言曾经将“蛇神”显露了一下,所以风国人都以为皮袋子里装着得只是黑蝮蛇王,而且皮袋子里面蠕动的厉害,所以全都以为黑蝮蛇王一直活着。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黑蝮蛇王在皮袋子里面倒不假,但是在里面蠕动的,却不是他们的“蛇神”,而是一条不知名的小灰蛇。

一直以来,小灰蛇这条群众演员担任着黑蝮蛇王的替身,向所有人表示他们的“蛇神”还活着。

“蛇神”的尸身到现在还没有腐烂,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朱小言已经给黑蝮蛇王的尸身放上了防止腐烂的药物。

毫无疑问,在鬼林被黑蛇众追杀时,朱小言就已经将黑蝮蛇王的蛇胆取出来交给了韩青,那个时候,黑蝮蛇王便已经被杀死。

韩漠心中暗叹,这要是被风国人知道真相,想必那时都要将朱小言生吞活剥了。

朱小言将皮带子塞到怀中,一切就绪,这才看向罗日旭的尸身。

“化尸散”效用奇佳,只是这片刻之间,罗日旭的尸身几乎都已经化成血水,就是连那些衣裳,此时也已经被“化尸散”所化,不见踪迹。

这是西花厅特制出来的药物,朱小言瞧见它的威力,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韩漠从袖中取出一方黑色的棉布,蹲下身子,将地上的血水擦干净,这才将棉布收入了袖中,罗日旭从这一刻起,连皮带骨完完全全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似乎这个世界从来不曾有过这个人的踪迹。

……

囚室的房门终于打开,朱小言穿着黑色的袍子,脸上蒙着黑巾,双手横搭于小腹前,缓步走出门来,而韩漠则是恭恭敬敬地跟在他的身后。

明里暗里的守卫们,目光也都在这一刻集中都二人的身上。

先前检查过饭食的那名白蛇众正如石雕般站在门外不远处,目光犀利,瞧见“罗日旭”出来,远远地拱了拱手,却并没有上前来。

朱小言对着那白蛇众微微颔首,这才沿着长廊缓步前行。

二人走得并不快,气定神闲,他们十分清楚,整个计划的关键,就是在这一霎那,此时无数双守卫的眼睛正盯在二人的身上,只要被他们看出一丝破绽,那么二人便有再大的本事,也必定会丧生此处。

白蛇众本就是风国一流的精锐,战斗力自不必提,而且他们的手中还有风巧弩,一旦发起进攻来,便是十方名将在此,那也是必死无疑。

韩漠和朱小言步伐稳定,闲庭信步般,缓步前行,走了十来步,却听到身后传来那嘶哑的声音道:“奉司请留步!”

韩漠和朱小言心中都是一惊,缩于袖中的双手都握起了拳头来。

那名白蛇众快步上前来,走到朱小言身边,拱了拱手,“奉司,并无他事,只是……某有一副药,对你这热症颇有药效!”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子,取出两颗红色的药丸递过来,“请笑纳!”

朱小言微微颔首,伸手接过了药丸,抓在手中,这才将手臂横于胸前,行了一礼,那是风国的礼仪,那白蛇众也是还了一礼,这才退了下去。

韩漠本以为是被白蛇众看出了破绽,见到只是送药,这才微微宽心。

朱小言镇定自若,继续前行,韩漠则是紧跟其后,二人一前一后,在守备森严的白蛇众注视下,缓缓离开了此处。

虽然渐渐脱离了白蛇众的视线,但是韩漠却十分清楚,在没有走出神山城大门之前,一切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换句话说,危险每时每刻都存在于身边,而且一旦在这神山城内被发现了破绽,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神山城毕竟是风国的圣地,守卫森严,这一次行动,那完全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冒着天大的危险一试。

脱离白蛇众的视线之后,韩漠加快了步子,靠近朱小言身边,压低声音道:“还需换一次衣裳!”跟在朱小言身边,二人却是往罗日旭的房舍行去。

穿行在迷宫般的长廊之间,韩漠却见到朱小言行走如风,竟似乎对圣坛房舍所布之阵很为熟悉。

也幸亏圣坛之内人不多,二人片刻之后便到得罗日旭的房舍,朱小言率先进了去,韩漠则是抬头望了望高高矗立的大阁楼,微眯着眼睛,终于也进到了房屋之中。

关上门,朱小言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韩漠,眼眸子里的神色极其复杂,“你的胆子……真是不小!”

“比起你的胆子,还是差了一些!”韩漠微笑着,进入到侧室之内,将衣裳换了,依然穿着他那身青色长衫出来。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韩漠微微一笑,双手背负身后,悠然道:“很简单,既然已经得了虎子,便可以从这虎穴之中……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第五三七章 脱身

关慕今年已经五十三岁,半百之年,见过的事情很多,听过的事情很多,但是他却很难猜想到,韩漠能用什么样的法子从戒备森严的神山城中救出人来。他想了无数的可能,然后自己又一一否定,虽然他是个极老极精明的家伙,但是确实难以想出一个法子从圣坛中救出人来。

圣坛的那些护卫不是摆设,圣坛的护卫也都不是白痴。

他们都是风国一流的精锐。

往日本就戒备森严,再经过了近来的一些事儿,神山城内的防卫自然会更加严密,若说连只苍蝇都不能进出为免有些太过夸张,但是一个大活人想要随意进出,那却是绝无可能。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甚至是十方名将,在神山城如今的防卫下,关慕也相信不可能不被察觉地随意进出。

阴雨绵绵,关慕则是静静站在廊间,背负双手,看着院中的几支青竹。

关氏贸易行已经做好了撤离的准备,一旦韩漠失手,三大分行近百号人便会沿着几年来精心布下的撤退通道离开风国。

这一次赌注很大!

这是一条用金钱铺就的道路,对于关慕来说,他希望关氏贸易行的人永远都用不上这条道路,但是……时至今日,却不得不考虑要用上他了。

全部撤离之后,并不等于关氏贸易行在风国的根基就完全崩塌,关慕有信心在短时间内重建这些网络,但是下一次降临到这块大地上时,却必须改头换面了,而且新一轮的重建,也必将花费巨大的人力和财力。

风国人确实不缺乏勇武,也不缺少超强的战士,他们的白蛇众和黑蛇众可以和任何一国的武士进行对决。

但是这样一个国家,却缺少一个专门的情报机构。

庆有紫衣卫,魏有黑旗,燕有花厅,但是风国却没有一个与这些机构相媲美的情报机构,或许他们总以为并不需要卷入中原的纷争之中,所以并没有尽心去培养组建这样一个专业的情报系统。

风国虽然不乏一些个别的精英探子,但是没有一个专业的情报机构,也就注定他们在情报系统方面远远落后其他国家。

也正因如此,关氏贸易行才能在风国扎下根基从事情报工作而不被察觉,这固然是因为他们自身有着极高明的情报能力,但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因为风国没有专业的情报机构而导致。

也正因如此,关慕才舍得以关氏贸易行的前途作为赌注,帮韩漠一把,即使韩漠失败,关慕也有法子让关氏贸易行所有成员迅速从风国撤离,他也有信心在不久之后换上新的身份进入风国,继续从事新一轮的情报工作。

如果是处于其他国度,关慕或许便不会如此地豪气,以贸易行的前途来做赌注了。

在风国失败之后,有重建的可能,但是在其他国度,却绝无这种可能。

虽然就算韩漠失败,关氏贸易行也不会面临灭顶之灾,但是关慕的内心之中,却是深深地祈愿韩漠这一次的行动顺利成功。

一旦失败,关氏贸易行要想重建风国情报系统,就要花费庞大的人力财力来重新威固情报网络,那是一笔不小的耗损,即使是富可敌国的关氏贸易行,也会对这样一笔支出慎重而行。

最为紧要的是,关氏贸易行的财政权,并不是完全掌握在关家,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阴影,大笔的支出,必定会惊动幕后之人,一旦追查出风国情报系统崩溃的缘由,关家的日子一定会很不好过,而关慕的日子也会更不好过。

而最为紧要的是,一旦韩漠失败,那么关慕这些代价很有可能就白白付出。

韩漠是韩族子弟,若是行动失败,无非两种结局,一种便是被当场格杀,另一种情况,自然是被风国人活活擒住。

韩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绝不可泄露自己的身份。

一旦被风国人知道他是韩族子弟,那便是国事纠纷,燕国国内对韩家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韩漠这起事端,必定会成为敌对势力攻击韩家的把柄,到时候韩家必定面临巨大的危机。

所以自始至终,韩漠隐藏身份潜入风国,低调行事,也正是避免那种情况出现。

若是被擒,韩漠为了家族考虑,必不会泄露真实身份,风国人愤怒之下,自然很有可能将韩漠杀死。

而韩漠一旦身死,那么关慕付出巨大代价拉拢韩漠的目的也就落空。

关慕冒着巨大的风险,帮助韩漠在风国进行营救工作,其目的,不外乎是为了送韩漠一个大大的人情,为的就是日后关氏一族遇到危难之际,有一个栖身之所。

但是韩漠一旦失败,关氏贸易行的代价便要付出去,而且所拉拢的对象不保,对于关慕来说,自然是一个大大的打击。

所以老人家凝视着院子里细雨中的青竹,背负双手,神色虽平静,但是心中却很急切。

他在等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关慕的脸上却兀自镇定得很,这是他多年以来处事不惊修炼出来的结果,虽天地崩塌,而面不改色。

但是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关慕的眉头终于挑了一挑。

他的目光移到后院入口处,便看到杨涟匆匆而来,没有穿蓑衣,没有打雨伞,就是那般在雨中快步走过来。

“结果如何?”等到杨涟走到他身前,关慕立刻沉声询问。

杨涟点点头,关慕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屋内,杨涟迅速跟上,进到屋内后,回手便将房门关上。

“是不是已经安排人让他们离开?”关慕进到内室,立刻询问道。

杨涟恭敬道:“大掌柜放心,已经派人送他离开,最迟明日午时,他便可以顺利地离开风国的土地,踏上燕国的国土!”

关慕松了口气,叹道:“小水……果非凡品,后生可畏啊!”

三言两语之间,他已经知道韩漠成功地将人救出,松下一口气之后,心中便是充斥着惊讶和钦佩,这个见多识广的老者,此时此刻,不得不佩服韩漠的本事,能够单枪匹马从神山城救出要犯来,这无疑是痴人说梦的梦话,但是这样的梦话,却被韩漠生生地演绎成事实。

“罗日旭……恐怕已经成了替死鬼!”杨涟平静道:“出城之时,小水要救的那个人……穿着罗日旭的衣裳!”

关慕眯起眼睛。

他并不知道韩漠是用何种方法救人出来,但是杨涟这句话,顿时让他明白了什么,他那一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双眸此时闪着光,片刻之后,才叹道:“偷梁换柱……看来小水打从第一眼看到罗日旭,便已经生起了偷梁换柱的心思。这年轻人……好深的城府!”摇摇头,“罗日旭只怕到死都想不到,杀死他的人,是他自己引入室内的狼!”

“确实是一头凶悍的狼!”杨涟这样总结性地评价韩漠。

“小水如今在哪里?”

“跟着去了!”杨涟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但是却有掩饰不住的一丝愤怒。

关慕淡淡道:“你……没有阻拦?”

杨涟摇摇头:“按大掌柜的吩咐,杨涟什么话也没有说,他跟着去……杨涟也就随他们去了……!”

关慕微微点头,笑道:“你做的很好!”

“可是……!”杨涟欲言又止,但终是没有说话。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关慕温言道:“也算是过了一关……不容易,真不容易!”说到这里,微微摇头,也不知道是说韩漠救人不容易,还是说自己拎着焦急的心等待不容易。

杨涟沉吟了一下,终于道:“囚犯失踪,罗日旭被杀,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是瞒不住,很快,神山城就会知道此事。”顿了顿,才继续道:“韩漠这两日都出现在圣坛之内,事情恰恰在这个时候发生……神山城第一个怀疑的对像,便是与韩漠有牵扯的我们……!”

关慕凝视着杨涟,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聆听。

“风国人很快就会查到这里来,韩漠一走,我们将更加危险!”杨涟语气中依然带着一丝愤怒:“我们为他付出了如此代价,他却一走了之……!”

关慕叹了口气,他知道杨涟现在的心情。

韩漠如今是圆满完成了他的目的,但是留下了一大摊子烂事,这些烂事,却要关氏贸易行来收尾,一旦收尾工作中出现一丝篓子,关氏贸易行将处于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诚如杨涟所言,囚犯被救,罗日旭被杀,风国人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这几日在神山城进进出出的韩漠,随即牵涉过来的自然就是关氏贸易行。

韩漠若是做得干净,风国人手中没有强有力的证据,关氏贸易行未必没有机会辩驳,毕竟若是毫无证据就对关氏贸易行动手,打击的不仅仅是关氏贸易行,而是所有在风国经营的商家。

而风国人,骨子里并不舍得失去外来的商人!

但是韩漠一旦没有了踪迹,那么这样的巧合,实际上就成为了一个很要命的证据,在这种要命的时刻,身为最大被疑者,韩漠的离开,反而坐实了关氏贸易行有大猫腻,有大问题!

所以杨涟很愤怒,愤怒于韩漠不顾恩义在这个时候离开,将关氏贸易行陷入危难之境!

“他对你说过?”关慕看着杨涟:“他对你说过他要跟着一起离开?”

杨涟皱起眉头,随即摇头:“虽然没有说,但是……!”

关慕摆摆手,淡淡笑道:“既然没说,便不要过早地下结论。”他背负双手,走到了窗边,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声音很平静:“或许这场雨停下的时候,他……便回来了!”

杨涟皱起眉头,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眸子里,却是怀疑如此良机,韩漠有什么理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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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八章 心之噩梦

细雨一直没有停歇,天色昏暗,雨丝儿透过枝叶的缝隙,如同一条条晶莹的水线儿洒落在茂密的林中,青翠而嫩嫩的枝叶儿,散发着一阵阵清香的味儿弥漫在茂林之中的每一个角落。

此处离神山城,已经有数十里之遥,是风国境内比较偏僻的一处茂林,多的是蛇虫虎豹,风雨中,甚至能够听到林子深处传来的虎豹之声。

林中,五六匹骏马正在密密麻麻的树林缝隙中穿行。

朱小言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风国人的装束,与韩漠的骏马齐头并进,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是冷漠如冰的红袖以及两名身着风国衣裳的骑士。

“其实……并不需要如此麻烦!”一直没吭声的朱小言终于开口道。

韩漠摇头道:“不要小看风国人……他们是山林的猛兽,有着天生的嗅觉……山中猛兽一旦发起疯来,并不好对付。”回头看了看跟在不远处的两名骑士,才平静道:“有他们护卫,你可以避开许多的麻烦,顺顺利利离开这里。”微微一笑,“出来几个月,沈非那帮子人只怕一直在担心你,早些回去,也让他们心安!”

沈非,韩必图,梁绾三人是风骑的三大骑兵队长,非但是韩漠的心腹,那也是朱小言的部下,与朱小言的感情也甚是深厚,朱小言数月不归,那群人自然是极其担心的。

朱小言面无表情,看了韩漠一眼,终是问道:“你……何时离开?”

“该离开的时候自然就会离开!”

“留下来,会有麻烦!”朱小言想了想,缓缓道:“为何不一同离开?”

韩漠摇摇头,“烂摊子总要处理一下,否则就算去了,日后也会惹出不小的麻烦来。”凝视着朱小言,微微一笑,道:“这次……辛苦你了!”

朱小言与韩漠的眼睛对视着,片刻之后,才平静道:“一切保重!”再不多言,一抖马缰,催马离去,红袖身畔的两名骑士立刻打马赶上,跟着朱小言离开,在这茂林之中,很快就没了身影。

男人之间,有时候不需要太多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朱小言因为韩漠一句话,便千里迢迢来到风国,历经艰险,九死一生,为的只是完成韩漠的吩咐。而韩漠不顾身份尊贵,隐匿身份进入风国,冒着巨大的风险潜入神山城,利用巧计救出朱小言。

两人入风国后的每一步路,都是步步艰险,但是相见之时,一个眼神一句话,便已足矣!

送别朱小言,韩漠便领着红袖往关氏贸易行回返。

他心中也十分清楚,这个时候与朱小言一起离开,那么关氏贸易行必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其实韩漠心中很明白,自己这个时候离开,实际上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一旦与朱小言走出风国的国境,即使风国人后知后觉查出了自己的身份,但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风国人也拿自己没有办法,至少风国人在明面上已经没有任何证据与燕国进行交涉,他们即使心中怨恼,无非也只能暗中派人去报复韩家,但是在燕国的境地上,韩家人自然是不会害怕敌人的暗袭。

身处燕国世家争霸的环境中,世家的重要成员都或多或少地遭遇到过暗杀的阴影,应对这一手段,大家都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

韩漠留下,也并不是真的不忍心将烂摊子丢给关慕去处理。

只不过他一直觉得,关慕如此尽心尽力地帮着自己,当然不是仅仅因为关少河的原因,这中间似乎还有其他的一些门道。

关慕鼎力相助所表现出来的那股子亲热劲头,让韩漠只觉得这老家伙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

韩漠自然难以猜到关慕鼎力相助背后的真正原因。

在韩漠的眼中,此时的关家,必定是庆国一等一的繁华家族,他自然很难想到,这样一个在庆国如日中天的家族,此时此刻起,便已经开始考虑到跌入低谷时的后路。

他能够感觉到关慕有拉拢自己的意思,而他自己的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愿意与关氏贸易行建立良好的关系。

关氏贸易行那极其健全的情报系统,对韩漠来说,是有着极强吸引力的,如果能够利用上这样的情报系统,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啊。

所以他很清楚,一旦自己就此离去,那么在关氏贸易行的眼中,自己定然是一个极其无情的人,更是一个没有道义的人。

如此一来,日后不可能再与关氏贸易行建立良好的关系,甚至会与东海那边的关少河的关系上也会出现裂痕。

这当然是韩漠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虽然救出了朱小言,但是还有一个人的消息却没有打听出来,那位神经大侠白夜郎可是踪迹全无。

毕竟是韩漠派来的人,如果不顾不问,那便不是韩漠的性格了。

一个男人,总要有些担当的!

二人并没有纵马奔驰,只是在茂林中缓缓前行,林中极其昏暗,树干之间的空隙也极其紧密,若是不顾一切催马前行,搞不好便要伤了骏马。

林中深处,传来阵阵虎狼之吼,二人却全无惧意。

“红袖!”马儿缓行,韩漠终是开口打破了宁静,转视薛红袖,眼眸子里带着微笑:“你配的药剂真是好用,这一次行动成功,你功劳不小!”

红袖淡淡道:“我配的毒药。会更有用,见血封喉……等你想要的时候,也可以找我!”

韩漠呵呵一笑,“有你在身边,就像一个百药箱,什么药都可以配制,也什么毒都可以解……幸好你是我的人,否则有你这样的对手,还真是麻烦!”

红袖皱了皱眉头,瞥了韩漠一眼,神色冷淡。

“我说错了?”见红袖神色有些不对,韩漠不由问道。

红袖淡淡道:“我并非什么要都可以配制,也并非什么毒都可以解……大人是我的上司,这并没有错,但是……大人说话很不清楚,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话!”

韩漠一怔,随即明白,这丫头还真是喜欢话里挑刺,夸她一下,她也要着字着句反驳,不过让她不满的,恐怕是那句“你是我的人”,韩漠说这句话的时候,倒也没有其他的意思,但是对一个姑娘家说这种话,总是有些怪怪的,也总有些不合适。

韩漠微微一笑,知道红袖素来沉默寡言,难以沟通,就是偶尔说上几句话,那也是冷冰冰硬邦邦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习配制药物的?”韩漠改变话题询问道。

红袖依然是面无表情,沉默了一下,终是道:“五岁!”

韩漠一愣,随即眯起眼睛来:“五岁……!”心中却为这个女子感到一丝悲哀,更多的是同情。

五岁的小姑娘,本是倚在父母的怀里撒娇的年纪,天真烂漫,不通事务,这个年纪的大多数女孩子家,一片纯真,在她们眼里,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花儿是红的。

那是她们享受快乐童年的时候。

早熟一些的姑娘,也只是和母亲学者绣花缝织,学习手艺活儿。

但是眼前这个冰霜一样的姑娘,却在那个年纪,终日与毒药为伍,何其悲哀!

“我两岁的时候被义父收养!”红袖神色平静,淡淡地道:“她他待我恩重如山……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他一点一滴教会我的!”

“教你杀人,教你研制毒药?”韩漠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他却不知如何去评价那位西花厅的老祖宗了。

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在他的手里,成为一具机械式的杀人工具!

红袖转过头来,目光冷峻,“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此时似乎并没有将韩漠当成她的上司,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一阵寒芒。

韩漠苦笑着摇摇头,问道:“那……你几岁开始杀人?”

红袖收回寒冷的目光,牵着马缰,与韩漠缓缓地行在阴暗的茂林之中,细雨未歇,二人的身上,却已被雨水打湿一片。

“九岁!”红袖缓缓道。

“杀的什么人?”韩漠转头看着红袖轻声问道:“是敌国的探子?”

红袖沉吟了一下,脸上现出怪异的神色,眼角微微跳动,随即垂下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才问道:“档案里……你应该可以看到!”

韩漠叹道:“档案室里的档案厚厚一堆,不花上一年半载,很难看完!”

“是一个女人!”红袖平静道:“我扮作乞儿……那个女人很好,领着我去了她家中……她的丈夫是敌国的探子,我只是奉命去杀死她的丈夫。”说到这里,她沉默起来,半晌过后,才淡淡道:“我出手的时候,她为她的丈夫挡了那一击……所以,她死了……第一个死在我手里的人……!”

韩漠皱起眉头来。

红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是韩漠却能感觉出来,她的内心深处,或许一直被这阴影困扰着,那个死去的女人,或许已成为红袖内心深处的噩梦,伴随着她度过每一天。

第五三九章 雨中迹

茂林很深,二人齐头并进,时有时无地说着话,渐渐行到了林边。

林边有一条不算太宽的道路,风国不同与其他国度,很少修建所谓的官道,大都是多少年走出来的山道,没有规则可讲,弯弯曲曲地镶嵌在茂林之中。

韩漠想到一事,不由问道:“裴主事……懂不懂配制毒药?”

红袖不知道韩漠为何在此时提起裴英侯,但是既然动问,她便回道:“薛主事在一处待了十多年,虽然不知他是否学习过如何研制药物,但是……一处属于内务处,银钱司,器械司,训练司,药剂司都是隶属于内务处之下。裴主事担任一处主事近十年,掌管隶属四司,其中药剂司也在他管辖之下,我想他应该对药剂方面也是知之甚深的。西花厅每一种药剂的配方,在一处药剂司都要存根……裴主事只要多看看,应该就可以掌握许多种药物的配制!”

韩漠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莫看花厅一处并不负责行动,只是负责后勤事务,但是实际上这一处却是最为重要的,其他各处的根,也都是扎在一处。

若是没有一处,其他几处也就等于空壳,无法供应新鲜的血液。

也正因如此,一处主事的位置,必定不同寻常,能担任这个位置的人,也必定不是普通人,裴英侯在韩漠面前温和恭敬,但是韩漠却是知道,这裴英侯的肚子里,那可是大有学问,手上也是大有本事的。

“裴主事在西花厅十多年……那你可知他进入西花厅之前,又是做什么的?”韩漠问道。

红袖微蹙眉头,但还是回道:“裴主事是读书人。据我所知,他曾经京试的时候,深得先帝的赞赏,更是入宫在御书房做了两年近侍……后来才到了西花厅,一开始便担任一处银钱司的司吏,过了两年便被义父提拔为一处的主事……!”

韩漠愣了一下,奇道:“裴主事……是从宫里出来的?”

红袖点点头,却并没有说什么。

“御书房近侍……身在皇帝身边,那可是大有前途!”韩漠微皱眉头:“怎么会来咱们西花厅……一个读书人,也愿意到咱们花厅,这倒是有趣!”

红袖神色漠然,忽地皱起眉头来,“大人……有马蹄声!”

韩漠只顾着和红袖说话,听红袖提醒,静耳细听,果然听到一阵马蹄声自西边隐隐传过来,不由暗赞红袖的警觉性。

“暂不上林道!”韩漠低声道:“声音好像正往这边来,咱们先不出林子……!”

红袖点点头,翻身下马,拉马到了大树后面,自上而下,可以望见坡下的狭窄小道,韩漠亦是下马来,站在红袖的身边。

此时天色昏暗,雨势也微微弱了一些,他二人静静站在茂林之中的大树后面,若不入林,决不会发现他二人的存在。

马蹄声渐渐清晰起来,果然是往这边而来,韩漠的目力惊人,虽然天色昏暗,但是却依稀瞧见,不远处的林道之中,数骑快马正自西向东飞驰而来。

快马渐近,韩漠瞧的清楚,这一群人清一色都是穿着蓑衣,却并未戴斗笠,头上都是扎着白色的头巾,马如龙,人似虎,腰间亦都佩戴着风国特有的弯刀,正风驰雷电般驰骋而来。

领头一人马术精湛,身形亦是矫健,与身后众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来,韩漠瞧见那领头之人,顿时便皱起眉头来,眼中微显吃惊之色。

这一群风国骑士如同闪电般从林道中飞驰而过,自韩漠二人旁边经过之时,并无人察觉林中尚有人注视着他们。

“怎么……是他?”待那一群骑士飞驰过去,韩漠眉头紧皱,禁不住喃喃自语。

红袖瞥了韩漠一眼,韩漠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她也有几分疑惑。

等了小片刻,后面并无其他马队跟来,二人这才从林子里出来,韩漠望着那一群骑士远去的方向,眉头皱的很紧,脸上充满着怪异之色。

他不说话,红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跟在他的旁边。

韩漠牵着马,看着泥泞的林道中那延伸而去的马蹄印,沉默了片刻,终是翻身上马,沉声道:“跟上他们,看个究竟!”

红袖也翻身上马,身为韩漠的部下,韩漠如何吩咐,她便如何做,自然不会询问为何要跟上那一群人。若是谨慎之人,只怕还要提醒韩漠不要多惹事端,但是在红袖看来,这天下间本就没有什么不可为之事,既然要跟上,那就跟上便是。

而且林道中有那一群人留下来的马蹄印,清晰看见,到也用不上跟踪术。

韩漠一抖马缰,催马向前,红袖也立时跟了上去。

风国的林道,弯弯曲曲且不说,而且多有岔路,换句话说,风国道路并不规则,谈不上什么主干支道,只行片刻,便有数条岔路分开,好在这一片地区不属于聚居区,又是黄昏时分,人迹难觅,所以那一群骑士留下的马蹄印很是清晰,跟着那马蹄印一路而行,倒也很是顺利。

行了二十来里路,便到得一处峡谷出,两边局势林荫茂盛,中间则是一条狭窄的谷道,到得谷口,韩漠便放缓马速,看着道路上的马迹直通入山谷之中。

风国群山起伏,茂林如云,便处都是大峡谷小山谷,毫不为奇,这样一处小山谷,在风国那亦是多如牛毛。

“大人,他们入谷了……!”红袖低声道:“不知他们只是经过这处山谷,还是在山谷中驻足,若是他们在山谷里驻足,咱们贸然而入,很容易就被他们发现……是否前去查探一番!”

韩漠摆摆手,“不用,他们没有走,就在山谷之中!”

红袖微蹙眉头,她却不知道韩漠为何如此肯定。

“我听到山谷里有马嘶声!”韩漠淡淡笑道:“应该就是他们的马……他们应该是在山谷内歇息!”

红袖蹙眉道:“马嘶声?”

韩漠微笑颔首,他是习练过《气经》的,五官的感觉,比之常人要胜出不少,山谷内的马嘶声很微弱,而且此时吹的是西风,自西向东,山谷的声音并不顺风往这边来,一般人更是难以听到,即使是韩漠有着极其敏锐的听力,也只是隐隐听到很不清晰的一丝动静儿,红袖虽然冷静沉着,但听力方面与韩漠相比,毕竟是有差距,所以并不能听到谷内的马嘶声。

“咱们的马是不能进去了!”韩漠翻身下马来,将马缰绳递给红袖,“你回头几里路,找个隐秘的地方,将马栓进林子中,我在这里等你!”

红袖接过马缰,并不多言,调转马头,骑在马上,另牵着韩漠的骏马离去。

韩漠本想独自入谷,但是这样一来,很有可能让红袖产生凡事都要避着她的错觉,对于二人的关系,自然不是好事,所以这才决定让红袖一同入谷。

毕竟红袖本领不凡,有她跟在身边,若真是遇到麻烦事,那也有一个强大的助力。

过了没多久,红袖便即返回,此时天色愈加的昏暗,韩漠也不多说,径自入谷,红袖已经是拔出匕首在手,紧跟在韩漠的身后。

山谷内竟是有一条小溪,溪水淙淙,谷内亦是杂草丛生,齐腰高的杂草显示着这里确实是人迹罕至,一条泥泞小道穿插在草丛之中,往山谷深处延伸,韩漠看的清楚,小道上兀自留有那一群骑士的马蹄印,当下也不从小道上走,而是往里贴到山谷的山壁间,身体隐在茂草之中,望山谷深处行去。

走不到片刻,山谷内传出的马嘶声便清晰起来,红袖此时也终于听到马嘶声,看了韩漠一眼,那显然是惊讶韩漠为何能在谷外就能听到马嘶声。

山谷狭窄,两边是高高的山壁,其上又是茂密无比的树林,天色昏暗,山谷幽静,两边的山壁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整个山谷之中,更是透着一股子阴森的气息。

又行片刻,远远就瞧见前方不远处有影子在动,二人更是将身体隐匿于草丛之中,缓缓靠近过去,他二人都是习武之辈,警觉性极强,行走在茂草之中,小心翼翼,那是极难被发觉。

靠近之际,便看到那些影子都是马匹,近十匹骏马正聚在山谷一处,都在悠闲地嚼咬着茂草,时不时地仰起头来,低嘶两声。

“山洞!”红袖低声道。

韩漠抬头望去,果然,左边的山壁处,竟然有一处凹进去的山洞,一人多高,两米来宽,里面漆黑一片,就如同洪荒巨兽的大口,颇有些可怖。

韩漠停了下来,并不再继续前进,只是眯着眼睛,静静地望着那山洞,他心中清楚,如果猜的没有错的话,那一群骑士,如今就栖息在山洞之中。

那一群骑士都是英武的很,却为何要栖息在这狭窄的山谷之中,为何要栖息在如此可怖的山洞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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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零章 黑袍

韩漠二人在茂草丛中并不轻易行动,空谷幽静,细雨连绵,那茂草也沾着雨水,二人身上也是被雨水打湿,红袖嘴上的八字须本是胶水粘上,脸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滑下,也打湿在胡须上,那胶性失了不少,八字须微微倾斜,看上去极是怪异。

韩漠瞥见,不由伸出手,便要去帮红袖将假胡须扶正,红袖倒是反应迅速,韩漠的手还没靠近胡须,刀光一闪,红袖的匕首已经阻挡了韩漠手儿的去路,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冷漠无比。

韩漠苦笑摇摇头,这女子还真是不能招惹,莫说是碰她的身体,就是显出一点儿意思,她亦是冷眼相对,戒备无比。

韩漠十分肯定,这幸亏是自己,要是其他的男人,稍微流露出这种去碰她身体的意思,红袖姑娘的匕首只怕就不留情面了。

“胡须!”韩漠低声道。

红袖这才明白韩漠的意思,伸手将胡须重新粘了粘。

“看来都在里面了!”韩漠摸着下巴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摸过去看一看……!”

红袖沉吟了一下,终于道:“我去!”

韩漠摇摇头:“不必。并无什么大事,只是瞧见里面有一个熟人,想看看他究竟在这里搞什么鬼……!”眼眸子随即显出疑惑之色,显然是心中颇有疑问。

只是他尚未过去,却见到山洞那边已经出现了动静,一条人影从山洞中轻手轻脚的出来,等出了山洞,就见那人撒腿狂奔,往马群飞奔过来。

韩漠身形更是往下蹲,远远瞧见,那人影奔到马群边,迅速地翻上一匹骏马马背,调转马头,冲向谷口,一抖马缰,便要催马离开。

那骏马奔出没几步,不知为何,却见那马上人惨叫一声,整个人竟是离奇地从马背上栽倒下来,重重摔在了马下。

那人离韩漠这边已经不过二十多步远,距离颇近,韩漠目力惊人,瞧的清楚,只见那人的肩头插着一支箭矢,想来是这一根箭矢突然射入他的肩头,他一时吃疼,这才从骏马上摔下来。

韩漠皱起眉头,既然出现箭矢,自然有射箭之人,不由将目光重新向山洞那边望过去,果然见到山洞那边正缓步往这边走来几个人,当先一人手中正握着一张弓,夜色之下,那几个人就像山谷之中的暗夜幽灵,行走虽然很缓慢,但却给人一种极压抑的气息。

红袖目不斜视,那一双冷漠的眼睛死死盯在握弓人的身上,更是紧握着手里的匕首。

她是暗黑高手,潜伏之时,极难有人能发现她的踪迹,就算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她也能够保持绝对的冷静和镇定,只是她却没有想到,韩漠的潜伏本事倒也极好,隐匿在草丛之中,一动不动,即使出现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却也是八风不动,镇定自若。

被射之人已经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韩漠这才发现,那人却是一个中年人,颔下的胡须极长,身形也颇粗壮,身着蓑衣,头上缠着白布,与那一群骑士一般无二的打扮,只是不知为何这中年骑士为何要逃离,他的同伴又为何出箭射他。

中年人显然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顿时大声喝骂道:“你们……你们如此执迷不悟,究竟想做什么?你们可知道这般做的后果……!”

几名骑士缓缓上前来,轻描淡写,将中年人围在当中,除了持弓人,其他几人都是拔出了弯刀。

幽谷空寂,毫无声息。

一种极其诡异又极其压抑的气氛笼罩在空谷之中。

“某不想杀你!”持弓人终于打破了沉寂,“但是你若再想玩花样,某宁可先杀死你!”说完,他顿了一下,冷声道:“刚才是谁负责看着他?”

围着中年人的众骑士中,便有一人回道:“是某!”

持弓人冷视那骑士,淡淡道:“为何却让他找到机会离开?”

那骑士垂下头,不敢说话。

“咱们做事,并不是只要悍不畏死便可以!”持弓人缓缓道:“有时候,还需要头脑。诘利元的为人,你并非不清楚,狡猾多段,老奸巨猾,要想看着他,更要小心谨慎。你是否被他蒙骗,才让他走脱?”

那骑士道:“他说要方便……!”

“雕虫小技,你也会上当?”持弓人冷笑道:“若是因你之故,某等尚未达成目的之前便被他走脱,你可曾想过后果?”

骑士单膝跪下,忽地提起弯刀,锋利的弯刀在自己的脸上划过,一道深深的血口便即出现,皮开肉绽,很是可怖,那鲜血更是从他的脸上流淌下去,他忍住疼痛,垂着头,“大事未成,不敢求死,暂且记罪,事成之后,任由你责罚!”

四周众骑士都是面无表情,一双双野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中年人身上,若是目光可以杀人,中年人已经死了无数次。

韩漠二人离他们二十步之遥,但是却能感受到这一群人骨子里充斥的杀气。

都说风国人野性难驯,看到这一群人,才知道风国人骨子里的野性。

持弓人缓缓道“此次随某同来之伙伴,俱都是以一当十悍不畏死的勇士……某不希望白白牺牲,所以……事事都要小心,大事未成之前,不可有丝毫的懈怠!”

“是!”众人齐声道。

那中年人诘利元却已经笑起来,怒道:“黒木迪,莫以为某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某劝你们还是放弃的好,要不然……你们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

持弓人冷笑道:“某不畏惧死亡……只要大事得成,某一行八人,俱都可以将性命献出去!”

诘利元叹道:“何必如此。你等若是放了某,回头某可以为你们求情……免得你们如同丧家之犬四处逃窜……!”

持弓人黒木迪冷冷一笑,一挥手,几名骑士立刻上前去,将诘利元捆绑起来,那诘利元人在刀下,倒也不敢反抗。

就在此时,却听到山洞那边传来惨叫声,黒木迪神色大变,随同出来的几名骑士也都是神情大变。

那惨叫声极是凄厉,在幽静的空谷之中,异常的清晰,也异常的诡异。

除了黒木迪,另有五名骑士随他出来追拿诘利元,惨叫声起,除了一名骑士拿刀架在诘利元的脖子上,其他四人都是紧握弯刀,快步上前,聚在黒木迪身侧,都是冷着脸,往山洞那边望过去。

韩漠听到那边传来的惨叫声,也是大吃一惊。

刚才这边追拿诘利元,韩漠的注意力自然也放到这边,一时间并没有留意山洞那头,此时听到那边传来的惨叫声,这才将目光重新投过去。

他只觉得这片刻间发生的事儿诡异无比,难不成山洞里面,又发生了大事,或者说,山洞之中,还有被众骑士挟持的其他人趁机发难?

黒木迪并没有立刻向山洞那边过去,显得很是冷静,静静地望着山洞那边,他手下那群骑士一时间也都没有说话,那边两声惨叫过后,一切又都静止下来,山谷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

“某去看看!”半晌沉寂过后,黒木迪身后终于有一人开口道。

黒木迪摇摇头,直觉告诉他,山洞那边已是危险无比,今夜的山谷显然是出现了巨变,若是此人真的过去探看,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

黒木迪并没有带箭盒出来,只出一箭射了诘利元,他走到诘利元身后,从他的肩上将那支箭矢硬生生拔出来,诘利元咬牙切齿,闷哼一声,那股子疼痛,差点让他有瘫软下去。

黒木迪一手持弓,一手拿着那一支带血的箭矢,缓步向山洞那边行去,身后众骑士要跟上,黒木迪却是摇摇头,示意众人不要跟上,众骑士面面相觑,却是不敢违抗。

走了十来步,黒木迪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已经看到,从山洞那边,正有两道身影缓缓向这边走过来,而隐匿在茂草丛中的韩漠,却也是看到了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往这边走过来。

前面一道身影,穿着黑色的袍子,袍帽将头部罩住,就算是目力再好的人,也看不清他的面孔,行走之间,步伐稳重,一种不显山不显水的沉稳威势竟是从那黑袍人的身上散发出来。

如果说山谷有幽灵,这黑袍人还真是十足像一个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幽灵,除了一股子沉稳的威势,更有一股子诡异之气。

这黑袍人的左手中,竟然横腰提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却不知道是死是活。

黑袍人手中提着人,却是轻描淡写,就似乎手中提着的只是一片羽毛,竟是不显丝毫的吃力。

韩漠更是看见,在黑袍人的身后,紧跟着一名瘦长的身影,只因相距颇远,韩漠一时间只能大致看到那人的身影,却看不清他的脸。

不过韩漠倒是能够瞧见,那身后的瘦长之人,手中倒似乎是拎着一个包裹。

幽静空谷,蓦然出现这两个人人来,事情也变的更是诡异,韩漠紧皱眉头,他实在难以猜到,接下来在这山谷之中,究竟会发生何样的事情。

第五四一章 挡箭牌

黑袍距黒木迪十步之遥停了下来,手里依然提着人,而黒木迪却已经弯弓搭箭,箭矢对准了黑袍,冷声道:“放下他!”

黑袍一声叹息,并没有理会,只是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都放下兵器,互相绑起双手!”他的声音虽然苍老,但是中气十足,话一出来,也不见如何大声,但是众人却都听得极其清楚,而韩漠这边,亦是听的极其清晰。

韩漠皱起眉头,却感觉到身边的红袖微微动了动,不由转头去看,只见红袖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子也正看向自己,她那冷漠的脸上,此时却显出极其怪异之色。

韩漠心知此时不能说话,微微摇摇头,却是伸出手,往红袖的一只手缓缓探过去,这一次红袖并没有将手移开,韩漠犹豫了一下,终是握住了红袖的手。

红袖的手并不细嫩,甚至说有些粗糙,与她身上其它地方娇嫩的肌肤大不相同,这也与她从事的职业有关,结实有力,即使是一般的壮汉,手头上的力气也是远远及不上红袖的。

韩漠并无调情的心思,这一点红袖显然也是看出来,所以任由他抓住了手。

韩漠另一只手探出一根食指,红袖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摊开了手掌,韩漠左手抓着她几根葱指,一根食指却是在红袖的手掌中写了两个字。

“客栈!”

写完之后,韩漠这才收回手去,红袖却是看着他,微颔螓首,显然也是明白了韩漠写出这两个字的意思。

他二人跟随燕京关氏贸易行的商队前来风国之时,第一夜打尖在一处客栈中,因为得罪了宋管事,当夜二人是被罚着守一夜货物。

在那一夜,半夜时分,却是有两个人前往那家客栈投宿,因为客房已满,只能在后院的杂货房歇息,当时因为条件不好,其中一人还和店伙计发生了争执。

韩漠清晰地记得,那两个人一位是老者,一个是瘦长的中年人。

那夜的老者,似乎也是穿着黑色的袍子。

初见黑袍,韩漠一时间倒是没有往那头上去想,但是这黑袍人说出话来,那声音钻入韩漠的耳朵里,韩漠瞬间就想到了那也在客栈投宿的两个人。

那夜韩漠与那黑袍老者有过交谈,对于那老者的声音还是很有印象。

红袖显然也是在听到那黑袍人的声音后,立时想到了那夜所遇之人,如此一来,韩漠便更加肯定,如今出现在山谷中的这两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当夜在客栈遇到的那两个人。

也正因如此,他心中惊讶无比,这两个人,何时到了风国来?更为奇妙的是,这两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鸟不生蛋兔不拉屎的小山谷中?

他二人与黒木迪,又有何恩怨?

……

相比起红袖的惊讶,在这之前,韩漠已经是吃惊过一回。

他跟随这一群骑士来到这里,只因为先前在山林中,瞥见这一群骑士的领头人很是熟悉,但是心中却不确定,这才跟随而来。

但是在这山谷之中,他却终于确定,这一群骑士的头领,竟真的是自己的师弟阿迪。

在宜春郡,机缘巧合,二人先敌后友,最后更是同入鬼谷门下,成为庄渊的入门弟子。

只是后来这位个性十足的同门师弟,伤愈之后,便不辞而别。

直到此时,韩漠才知道,自己这位师弟的真名,竟然是称作黒木迪。而在得知黒木迪名姓的一刹那,韩漠心中却是对他的姓氏颇有些惊讶。

韩漠很清楚,在风国,姓氏就代表着一个人的身份高低。

他记得清楚,关慕对他叙说风国时事的时候,谈起了神山城的那场变故。

如今的风国酋长拓胡风趁众主家落落长齐聚神山城之时,突然出手,斩杀了三位主家落落长,虽然那日究竟发生了何样的事情至今也无几人清楚,但是韩漠却清晰地记得,被斩杀的三人,分别是黑木家的黑木堂,琅琊寨的闵虬图元以及青木寨的青木秋。

黒木寨主角落落长黑木堂便是其中之一,毫无疑问,黒木家乃是黒木寨最尊贵的家族,阿迪全称黒木迪,那十有八九就是出自黒木寨的黑木家,与被斩杀的黑木堂颇有渊源,属于同族人。

韩漠亦是清楚,这三大寨后来联合起兵,但是在乌草林一战中,全军溃败,而三大寨的战士们死伤无数,突围出去的人,后来是为红头人的余孽,却不知道黒木迪是否也是红头人中的一员。

韩漠之前还真是想不到,今夜竟然能够见到如此诡异的场景,不单看到了师弟黒木迪,更是见到了那夜遇到的黑袍老者,这两个人竟然在这山谷之中同时出现。

……

黑袍老者让黒木迪等人放下手中的兵器,更是让他们自己互相之间绑起双手来,声音平静,就似乎是理所当然一样。

可是这在众骑士看来,这位老者若不是自大,那就是发了疯。

他们都是悍不畏死的勇猛战士,面对这样的两个人,却并没有感觉到恐惧,只是有一些惊讶,有一些愤怒。

黒木迪却不像自己的部下看得那么简单,那老者出现的一刹那,他就感觉到了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压迫感,虽然对方只是一名老者,但是明显是来者不善,更是来者不凡!

黒木迪目光冰冷一片,但是他拉弓的手却依然稳定有力,缓缓地拉开弓弦,箭矢对着那老者的眉心,冷声重复一遍:“放下他!”

黑袍老者见这一群并不理会他的言语,不由轻叹了一口气,竟是抬起步子,再次向黒木迪这边走过来。

黒木迪再不犹豫,拉着弓弦的手一松,箭矢破空而出,穿透黑夜,直往那黑袍老者的眉心射了过去。他不但善于使鞭,更善于射箭。

风国人自幼便开始习练箭术,狩猎是每一个风国男人必须参与的活动,无论是为了生活还是为了消遣,狩猎活动在每一个风国男人的生命中占据了极大的地位。

这项活动中,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互相比较谁射的猎物多,这不但要有寻觅猎物的经验,自然还要极高的射箭功底。

所以风国出射手,纵观四国,真要论起哪国的箭手最优秀,那无疑便是风国了。

黒木迪自然也是自幼便苦练箭术,深明箭术之中的快,准,狠三字要诀!

他这一箭射出去,快如流星,力道十足,而且准头亦是极佳,一条直线往黑袍老者的眉心直射过去,既然来者不善,黒木迪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他的骨子里本就是野性十足,遵循的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哲学!

不知为何,韩漠看到黒木迪这一箭射出去,心中却有一个很奇怪的念头,他只觉得,虽然黒木迪这一箭很有气势,箭法也极其高明,但却绝对杀不死这位黑袍老者。

这黑袍老者既然敢在这里出现,自然有足够的能力应对这一箭!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想,只见得那一箭快若流星,电光火石间,却见到那黑袍老者在箭矢脱弦的一刹那,左手猛地提起,手中提着的身体竟然被他轻描淡写之间提了起来,就如同一面盾牌一样,遮挡在自己的面前,也就在此时,那一箭正射到了被提之人的喉咙之中。

箭矢的速度,快若流星,但是那老者的速度,似乎比流星还快,竟是在箭矢射到他之前,将手中身体提到面额前当做了挡箭牌。

这份力气和这样的速度,当真是让人惊骇,非但是黒木迪身后的众骑士惊呼出声音来,就连隐匿在草丛中的韩漠也是吃惊不已,一向淡漠无比的红袖,在这一瞬间,眼眸子里竟然也划过震惊。

这几乎不是凡人可以做到的!

黒木迪使出全力的一箭,竟然被黑袍老者轻描淡写间化解,黒木迪也是豁然变色,脸色愈加的冷沉,紧皱眉头,一双眼眸子,如同毒蛇般盯在黑袍老者的身上。

黑袍老者化解一箭,缓缓放下手,却依然提着那身体不放,只是轻叹摇摇头,声音苍老:“他不过是昏厥过去,你……却亲手射死了他!”

黒木迪瞳孔收缩!

他心中知道,这是黑袍老者有意而为之,老者提起身体的时候,故意将那人的咽喉迎向了箭矢,这才导致快箭穿喉。

这老者不但在瞬间能够提起上百斤的身体作为挡箭牌,甚至能够计算清楚,让箭矢射穿那人的咽喉,无论是手上的功夫还是预判力,都是耸人听闻。

这个时候,所有的骑士都明白,他们是碰上了一个恐怖的对手。

众人虽然心头震惊,但却毫不退缩,亮起弯刀,分散开来,散于黒木迪两侧,形成了一个月亮弧度的站位。

黒木迪将手中的长弓丢下,伸手到得腰畔,轻轻一扯,一条长鞭顿时出现在他的手中,正是那条与韩漠对决过的青藤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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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二章 强者

黑袍老者的面孔依然是遮挡在帽子之中,此时山谷内已是昏暗无比,双方都已经只能看到对方的身影,难以见到对方的面孔。

黑袍老者身后的那名干瘦中年人,从头至尾都如同石头一般站在后面,一动不动。

“老夫不想伤你们性命!”黑袍老者叹息道:“都放下兵器吧……!”

他的声音中,竟是充满着一股子怜悯的味道,似乎他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对付这群骑士,而是前来相救这一群人。

黒木迪一击之后,已经知道了对手的分量,他的瞳孔紧缩,却毫无畏惧之色,反而有一丝兴奋。

遇到强者,总是能让他产生莫名的兴奋!

“老夫知道你们都是以一敌十的风国勇士。”黑袍老者声音竟是带着一丝和蔼的味道:“你们为了擒住诘利元,花了不少心思,更是摸清了诘利元的起居住行,尔后全力一击,趁他狩猎之时出手,击杀他身边的护卫十三人……终是擒住诘利元,行动准确有效,老夫是很为欣赏你们的!”

他此言一出,众人又都是显出震惊之色。

擒拿诘利元的计划,隐蔽而周密,并无任何泄露,但是这黑袍老者却轻描淡写地陈述出来,这不得不让众人生出一股恐惧感。

这个世界,有时候血淋淋的刀锋并不能吓到真正的勇士。

真正的恐惧,却是敌人对己方了若指掌,而自己却对敌人一无所知,敌人越是神秘,也就会让人越感到一股情不自禁的恐惧。

未知的神秘,总是会给人带来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

诘利元在后面一直被大刀架着脖子,不敢动弹,此时听黑袍老者提到自己,眼中顿时显出一丝喜色,高声道:“你……你可是来救某的?救某离开,定会重重酬谢!”

黑袍老者摇摇头,淡淡道:“诘利元,你好歹也是堂堂蛊寨的当家人,却被这一干年轻人弄得如此狼狈……!”一声长叹,显然是对诘利元很是瞧不起。

韩漠此时才知道,这位被阿迪擒拿的人质,竟然是堂堂蛊寨的落长。

蛊寨亦是风国八大寨之一,隶属于风国三郡之一的玉陵郡,在风国之中,诘利元的身份,那可是极为尊贵了不起的。

黒木迪能将此人拿下,显然是花了极大的心思。

黒木迪虽然心高气傲,但他并非没有见识的莽夫,凝视着黑袍老者,平静问道:“你是何人?此事……与阁下有何关系?听阁下声音,并非某风国人,为何要插手某风国之事?”

黑袍老者亦是很平静道:“年轻人,并非老夫有心为难,只不过人生在世,有些事情并不是以自己的意愿来行事的。”顿了顿,才道:“你也算是风国的后起之杰,你的部下,亦都是勇悍忠诚之士,老夫并不愿意对你们动武。听老夫一句劝,放下兵器,随老夫一起去,老夫保证你们性命无忧!”

“随你去?”黒木迪眉头一扬:“去哪里?”

黑袍老者淡淡道:“去该去的地方。”

“你是与某在打谜语吗?”黒木迪冷冷一笑:“你既然早已知道我们的动向,却为何要在这里动手?莫非你是一路跟来?”

黑袍老者如同古松般站在黑暗中,缓缓道:“这些都已经不重要。老夫已经很倦了……你答不答应老夫的要求?”

黒木迪摇摇头,平静道:“你既然插手某风国之事,想必也明白风国勇士的性情,只有战死的风国勇士,没有……投降的风国懦夫!”

“好!”黑袍老者哈哈笑起来,声若洪钟:“很久没有看到这样有骨气的年轻人了。”

黒木迪淡然道:“其实……某也很久没有看到你这样自以为是的老人了!”

黑袍老者笑的声音更大,“年轻人,兵法有云,夫战,心战也!你若是想与老夫玩心战,实在是白费功夫。老夫并非是自以为是,实事求是地说,你们当下别无他途,只有弃械,方可留得性命!”

黒木迪皱起眉头,握紧手中的青藤鞭,淡然道:“那就看阁下是否有这样的本事了!”

遇到如此棘手的人物,黒木迪心中却也是并无必胜的把握,甚至说连取胜的把握都是没有的,但是他却绝不可能真的弃械投降。

……

韩漠此时却是紧皱眉头,他已经看出来,双方这一场战斗,无法避免,虽然黒木迪这边人数占优,但是从气势上来说,黑袍老者已经占足了上风。

而且从刚才那一手也看得出来,黑袍老者的武功,可说是诡异高深,韩漠只觉得就算是以多战少,黒木迪这边也未必能够占便宜。

若真是黒木迪情势危急,自己是否该出手相助。

那边黒木迪的手下已经呈扇形缓缓逼了上去,他们知道这突然出现的黑袍老者武功诡异,不是普通人,单打独斗是绝不可能取胜。

他们大事未成,在这之前,自然是不计一切代价铲除挡在路上的一切障碍。

黑袍老者见到众骑士围过来,摇摇头,“顽固不化!”

就在此时,隐匿于茂草丛中的惊讶地见到,那黑袍老者竟如同一头矫捷的猎豹,虽然手提上百斤重的尸体,但是整个人却快如闪电,竟是往黒木迪直冲过去。

他的速度当真是令人惊骇,韩漠看过不少高手,他们都是超越了正常人的极限,拥有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本事。

例如艳雪姬,例如白夜郎!

但是韩漠此时却感觉,眼前这个黑袍老者,非但不比那二人弱,竟似乎还要强一些,苍老的身体在这样的年纪依然能够迸发出如此的爆发力,拥有如此的速度,若非亲见,实难想象。

众骑士也不犹豫,大吼一声,数柄弯刀,齐齐向黑袍老者招呼过去。

风国的勇士一旦真刀真枪地打起来,那一个个都是勇猛似虎,悍不畏死,虽然都知道黑袍老者武功高强,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畏惧退缩。

却只见那黑袍老者如同猎豹冲过来,迎上当头冲过来的一名骑士,猛地抬起左手,竟是以那尸首为兵器,横里便向那骑士扫了过去。

那骑士吃了一惊,手中大刀还没有砍上去,就觉得自己的肩头被那尸体重重扫到,尔后他的整个身体便如同风中飘叶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随即重重落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来,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已经是万万不能。

这名骑士身形魁梧,孔武有力,只是被尸体扫了一下,便直飞出去,更是瞬间重伤,由此可见,这黑袍老者出招的力量是令人震惊的。

一切远没有结束,黑袍老者一旦出手,便是凌厉迅猛,击倒一名骑士,并不停顿,斜而往左,舞起手中的尸体,竟是如同使起一根“人棍”,对着另一名骑士临头咂了下去。

那骑士明知道黑袍老者这一次进攻对象是自己,也明知道老者定然会以尸体为兵器对付自己,可是他却毫无办法应对,对方的速度之快,更是让他毫无闪避的机会,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挥刀砍过去,只不过大刀尚未砍到一半,黑袍老者手中的“人棍”便已经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头上,这名骑士只觉得天昏地暗,顿时间大刀脱手,整个人已经委顿下去,如同没了骨头搬瘫软下去,就此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加上黒木迪,风国骑士不过六人,还要分出一人去看住诘利元,但是只眨眼之间,便有两人被黑袍老者击倒,黒木迪本来还算冷静的脸,此时却已经痉挛抽搐起来,大喝一声,快步上前,手中的青藤鞭探出,如同毒蛇般卷向了黑袍老者手中的尸首,那是要将尸首先抢过来再说。

黒木迪青藤鞭的威力,韩漠是领教过的,算得上是出神入化,他青藤鞭探出,已经卷住了那尸体的大腿,沉声喝道:“放手!”他并没有使力扯过来,知道若是那黑袍老者不撒手,很有可能那大腿活活从尸体上扯下来,这毕竟是他同伴,虽说他心高气傲,但是却不会如此的无情,哪怕同伴已死,黒木迪还是不忍伤同伴的尸体。

黑袍老者并没有强拉尸体,只是沉声道:“也算得上是一名勇士,老夫便不伤他尸首!”脱手放了尸首,黒木迪一收长鞭,尸首便被带了过去。

就在这时,剩下的两名骑士,一左一右同时挥刀砍向了黑袍老者,他们亦是瞧准了老者手中没了兵器,要趁机将其砍倒。

他们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风国精锐,手头上的功夫,未必就弱于风国最强大的战士黑蛇众和白蛇众,刀芒匹练,寒气袭人。

只是黑袍老者的变态武功,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大刀尚未沾上老者的身子,老者便已经如同一条灵敏的狐狸一样,从二人的大刀下消失,没等二人反应过来,就见一名骑士的身体忽地起来,却是被黑袍老者绕到他的身后,抓住了他的腰,再一次变成了黑袍老者手中的武器,如果说与方才那“人棍”有何区别,那么刚才的“人棍”是死的,这一次却是以活人为武器。

被抓骑士想要反抗挣扎,但是却觉得全身酥软不堪,根本不能动弹,显然是被黑袍老者拿住了重要的穴道,这才无法反抗挣扎。

黑袍老者也不犹豫,抓着这名骑士,又是狠狠地向剩下的另一名骑士砸过去,那骑士眼见自己的成为敌方用来攻击的武器,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更是唯恐出刀伤了同伴,只能往后退,只可惜老者的速度比他快上许多,还未退上两步,“人棍”临头砸下,两名骑士重重地砸在一起,俱都是吐出一口鲜血,亮眼冒金花,同时昏厥了过去。

韩漠在草丛中呆呆地看着,他活了这么大,也见过不少打斗,却从未见过今夜这般诡异的对战,更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功夫。

那黑袍老者只是在片刻之间,以“人棍”为武器,瞬间放倒四名骑士,其武功之高,唯韩漠平生仅见。

“这老家伙究竟是谁?”韩漠双手握拳,心中不禁问道,此时此刻,就连在暗中的观战的他,额头竟然也冒出一丝冷汗来。

第五四三章 异音

黒木迪手下四名战士,竟是连黑袍老者的身体都没有碰到,便被全体击倒,而且此时都已是昏厥过去,空谷之中,又是一阵幽静。

黒木迪的瞳孔紧缩,若是他先前还有一分的胜算,那么此时却已经明白,对方的强大,根本不是自己可以撼动的,这个老者,就如同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地下恶灵,即让黒木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感。

他甚至没来得及出手,只是夺回一具尸体的时间,对方便已经放倒了四名强悍的风国勇士,这样的功夫,他倒不是没有见过,只不过……他想不到的却是这样一位黑袍老者竟然也有如此强大的本事。

黑袍老者如同老钟般站在黒木迪面前不远,已经背负起双手,缓缓道:“老夫说过,你们并无其他选择,若是早早丢下武器,他们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黒木迪,老夫知道你是一个有勇气的孩子,但是……老夫只想对你说,越是年轻,就越该珍惜生命,等你到了老夫这个年纪,回想起年轻时的冲动,一定会心惊肉跳,年轻的时候……不懂得生命的宝贵,等你老了,自然也就明白了。”摇摇头,叹了口气:“老夫对你说句实话,你是死是活,其实并不重要,老夫无论是带着活人还是带着你的人头,都可以达到老夫想要的目的……只不过,老夫知道生命的宝贵,老夫也很欣赏你的骨气,所以只想带着你的人去,却不想要你的人头……你明白老夫的苦心吗?”

黒木迪险境之下,却依然保持了冷静,冷笑道:“如此说来,某岂不是还要感谢你?只是某并不明白,你与某为难,对你有何好处?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行踪,想必也是知道我们此番行动的目的……你一个异国人,阻挡我们行事,自然是有所求的。”顿了顿,才缓缓道:“帮某做事,他们能给你的,某……也能给你!”

老者顿时笑起来,“年轻人,老夫不妨直白地告诉你,老夫所要的东西,在你风国,无非一人能够给的起,只可惜……并非是你。”叹了口气:“若是你有那等能耐,老夫倒真是愿意与你合作!”

“你究竟要什么东西?”

“若是你随老夫走,老夫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老者笑道:“老夫的本事,你也已经看到……你的部下都已经没了战斗之力,就算老夫撒手,你没有足够的人手,也无法按照预先的计划去行事……罢手吧,老夫向你保证,只要你听老夫的安排,你的性命无碍!”

黒木迪淡淡道:“阁下既然知道某的名字,想必也该知道某的性情。某的道路,素来由某自己安排,还轮不到你来管。”握紧青藤鞭,冷然道:“能与阁下一战,就算是死在你的手下,某却也不枉此生!”

老者摇头叹道:“何必如此固执。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挫折,又算得了什么。黒木迪,你今日一死,那么一切都将烟消云散,你想实现的事情,也将一事无成。若是今日屈下身子,他日或有出头之日,到时候东山再起,却也不是没有可能……至少保存着一丝希望,将性命断送在自己的冲动之下,你……觉得值吗?”

黒木迪淡然道:“若不气盛,还是年轻人吗?若无热血,活下去又有何趣味?”话声落后,黒木迪右手探出,手中的青藤鞭已经化成直线,径往黑袍老者咽喉直取过去。

黑袍老者这一次却没有迎上来,却依然是背负双手,脚下生风,竟是往后退了几步。

黒木迪快步跟上,舞动长鞭,他知道这老者身负奇功,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所以这一上来,便是尽出鞭法中的精华,招招取老者的要害。

黑袍老者竟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他的身体在这一刻便像是轻盈的鸿毛一般,轻描淡写之中,竟是将黒木迪的招数化解,黒木迪倾尽手段,青藤鞭却是连黑袍老者的衣裳也沾不了。

……

韩漠此时的心情,却是极其矛盾,他看到场中的形势,知道黒木迪绝不可能战胜黑袍老者,今日甚至有可能将性命送在这黑袍老者的手里。

眼睁睁地看着黒木迪被黑袍老者杀死,韩漠心中倒真是不忍。虽说二人感情也说不得有多深,但毕竟曾经同生共死,若不是黒木迪当初舍身,自己只怕也早就死在了鬼谷叛逆徐游的手里,更何况二人如今还是师兄弟,份属鬼谷同门,若是见死不救,还真是有些说不过去。

但是韩漠却也知道,就算自己和红袖一同出手,也未必真的能够击败黑袍老者,而且黑袍老者并非独自一人,他身边还跟着一名不知虚实的中年人,那家伙既然能够跟在黑袍老者身边,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自己若是出手,那中年人只怕也不会再像一块石头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了。

若是黑袍老者和中年人联起手来,自己和红袖就算出手相助黒木迪,恐怕也救不下这位师弟,自己和红袖反而要搭进去。

而且如今更不知道这位黑袍老者的底细,若是落在他的手里,惹出其他一些乱子来,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韩漠做事,一向都是比较果断的,但是今日遇到这样诡异的局面,实在是让他进退两难。

红袖也感觉到了韩漠的犹豫,静静地凝视着韩漠。

就在这一会儿,黒木迪已经攻出数十招,黑袍老者身轻如燕,极其飘逸地躲闪着黒木迪的进攻,看似是在原地方转圈子,可是那青藤鞭就是伤不到黑袍老者分毫。

黒木迪这边,除了他自己,倒还剩下一名部下,一直拿刀架着诘利元的脖子,诘利元虽然被刀架着脖子,但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杀死自己,所以也不如何的惊恐,待看见那黑袍老者击倒数名骑士,展现出强大的实力,他震惊之余,却又十分兴奋,在他的心中,只以为这黑袍老者十有八九是要来相救自己,否则也不可能来到这渺无人烟的小山谷与黒木迪等人为敌。

见到同伴失利,这最后一名骑士却也是恼怒万分,又见黒木迪与黑袍老者相斗,再也按捺不住,刀背猛力在诘利元脑后一敲,诘利元闷哼一声,顿时便栽倒下去,晕了过去,那骑士也顾不得诘利元,握紧大刀,直冲上去,那是要为黒木迪助阵。

他持刀上前,可是此时黒木迪长鞭如电,处处鞭影,那老者更是身法鬼魅,他却不知道从何出手,只能提着刀,找寻空隙趁机杀过去。

又是十余招过后,黑袍老者身形移动之间,却发出冷沉的声音:“黒木迪,老夫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若再是冥顽不灵,老夫虽然惜才,却也是爱莫能助了!”

黒木迪哪里会理会他的言语,非但没有停手,反而更是倾尽全力拼命进攻。

黑袍老者显然是被黒木迪的固执所激怒,沉喝一声,就见他的身体忽然前倾,背负于身后的双手,已经探出一只手来,照着黒木迪的长鞭直抓过去。

眼见便要抓上黒木迪的青藤鞭,却见到那鞭子如同活过来一样,斜里划过去,竟是往黑袍老者的肩头卷了过去。

黑袍老者竟是抓了个空,沉声道:“有些手段!”身体也不闪,竟是借势往前,探出的手也没有收回,而是往黒木迪的脖子抓过去。

他的五指摊开,指若金刚,更似鹰爪。

那鹰爪犀利无比,照着黒木迪的脖子抓过去,其势如雷,黒木迪眼见得鹰爪袭来,瞳孔收缩,他明白,这鹰爪只要抓上自己的脖子,自己万无活命之理。

只是对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快的匪夷所思,想要闪躲,却已经是根本来不及。

就在此时,一种极其诡异的声音蓦然响起,在幽静的山谷中,很是清晰,竟似乎是箫竹之音,黑袍老者在这一瞬间显然也听到了这声音,鹰爪眼见只差毫厘便要抓住黒木迪的咽喉,却突然将手斜而往下,而后重重一掌拍在黒木迪的肩头,黒木迪被击中之后,身体连连后退,勉强站住身形,却是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摇晃,脸若金纸,身体竟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韩漠在草丛中看见,紧皱起眉头,黒木迪的韧性他是清楚的,其意志力极其坚韧,若不是实在经受不住,身不由己,万不可能如此就倒下,由此却也可见,那老者虽然只是普通的一掌,但是这一击的威力,却也是势若雷霆,威力极大。

但是此时,更吸引韩漠注意力的,却是那突然响起的箫竹之音。

虽然一时分不清是何种乐器所奏,但是曲音中却充满着苍凉寂寥之感,在这空旷的山谷之中弥漫开去,空灵凄婉,听到这般的曲音,竟是能让人心中生出一阵酸楚!

第五四四章 葫芦笙

黒木迪想从地上挣扎起来,但是只觉得头晕脑胀,胸腹处气血翻滚,一时之间却是起不来身,心中是又怒又惊,这才切身体会到黑袍老者的恐怖实力。

那凄楚苍凉的曲音传入他的耳中,他眉头更是紧皱起来,一只手撑着坐起来,另一只手却依然没有松开青藤鞭,微微闭上眼睛,脸若金纸,嘴唇更是乌青。

他的脸上肌肉,此时却微微抽搐起来,不知是因为受伤所致,还是别有原因。

黑袍老者也并没有继续进攻,站立当地,背负双手,老松般岿然而立。

那曲音悠长凄楚,山谷中,似乎处处都弥漫在曲音的笼罩之下,一时间竟是辨不出那曲音究竟从何传过来。

无论是明是暗,所有人都是一动不动,静静地聆听着那令人断肠的曲音。

韩漠听着那曲音,只觉得演奏这种曲子的乐器一定很是特别,低沉苍廖,就像人声哽咽一般,但却又透着一股子空灵的韵味。

曲音声中,红袖伸手轻轻碰了韩漠一下,韩漠转头看她一眼,然后顺她目光望去,只见从谷口那边,一骑白马缓缓行来,马上坐一乘者,一时间也看不清样容,但却能瞧见他双手捧一小乐器,放在唇边,那苍凉空灵的曲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

白马通体雪白,夜色之中,却也是清晰可见,此时细雨已止,雨后的微风中带着丝丝寒意,雨后苍音,山谷内竟然弥漫着一阵悲凉的气息。

山谷中,只有那白马缓缓移动,一直没有止马,经过了黒木迪身畔,到得黑袍老者的面前,曲音才戛然而止。

那名欲要为黒木迪助阵的骑士见到白马过来,不知为何,竟是单膝跪倒在地,垂着头,一动不动,显得恭敬无比。

此刻那白马距韩漠不远,韩漠以超出常人的目力看的清楚,那马上乘者身披一件纯黑色大披风,脚下踏长靴,头上缠一白色布巾,只因侧面相对,韩漠倒是瞧不清那人的面孔。

披风客已是放下手来,向那黑袍老者淡淡道:“公自远方来,某仅以风国之乐迎候,还请笑纳!”

黑袍老者笑起来:“荣幸之至!”

“葫芦笙之曲,宛若天音,若非阁下驾临,某却也不愿以此示人!”披风客的声音低沉的很,“只是阁下入乡为客,又何必大动干戈,与一帮小辈为难?”

“大人不出面,只能逗逗小孩子!”黑袍老者笑道:“如今大人出来了,也就没有必要与小孩子计较了……只不过,这位后起之杰,却不知是你的什么人?瞧他方才手段,颇有你的风范!”

披风客并没有回答,只是平静道:“某知公大驾光临,已备清茶,公可否愿与某同往品之?”

黑袍老者笑若洪钟:“这一杯茶,你早就该备上的!”

披风客再不多言与,调转马头,便往谷口返回,黑袍老者大笑着,快步过去,在那马群中随手牵了一匹马,翻身上马,竟是真的再不顾黒木迪这一干人。

那提着包裹的瘦长中年人也翻身上了一匹马,跟在了黑袍老者的身后。

披风客骏马缓行,到得黒木迪身边停了一下,却听那披风客长声叹了一口气,催马继续前行,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行得几步,就听黒木迪冷声吼道:“你站住!”

披风客竟是真的停下马来,却也不回头,只是静静地坐在马背上。

“你是忠是奸?”黒木迪嘴角带着鲜血,却兀自厉声吼道:“你告诉某,你是忠是奸?”

披风客沉默着,片刻才道:“忠奸……不是由你来评定,也不是由某来评定,而是……由后世来评定!”

“借口!”黒木迪怒吼道:“这都是你的借口。布速甘,今日你要告诉某,你到底是风国的大忠之将,还是风国的大奸之徒。你若是大忠之将,便该去杀死那最大的奸人,你若是大奸之徒,今日……某与你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

韩漠此时已是豁然变色!

布速甘!

黒木迪称呼披风客为布速甘,而韩漠却知道,布速甘乃是风国第一将,更是天下间神一般存在的“十方名将”之一!

南蛇布速甘,传说中的人物而已!

如果不是黒木迪出口呵斥,韩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突然而来的披风客竟然是名动天下的南蛇布速甘,无数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是却在今日见到了这个人。

布速甘在风国的威望,那只能说是一蛇之下万人之上,除了蛇神之外,整个风国最有威望的人,便是这位大将了。

风国酋长虽然是最高领袖,但是真要比起威望,却是比不过布速甘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实际上布速甘也确实是风国的一代传奇,也正因为他的存在,面对着魏国人曾经疯狂的进攻,风国却没有丢失一分土地,因为他的存在,风国成为魏国人无法撼动的大堡垒,最后只能偃旗息鼓,竟是不敢再对风国用兵。

这样一位传奇式的人物,却在今夜出现在这个小山谷中,韩漠愈发觉得今夜山谷中的事情,那是诡异到了极点,这些人的背后,到底是一些怎样的瓜葛啊!

而且听黒木迪的意思,显然和布速甘渊源甚深,这二人又是何样的关系?

黒木迪怒吼声中,布速甘已经调转马头,那马儿回过头来,缓缓行到黒木迪的身边,就见布速甘豁然出手,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长鞭,将黒木迪从地上卷起来,立于马前,那长鞭就如同绳子一样,将黒木迪的上身捆绑了起来。

黒木迪脸上寒冷如冰,死死地盯着布速甘,那一双眼眸子,充满了愤怒之色。

“你总是以为自己很聪明!”布速甘低沉的声音也变得寒冷起来:“可是在某看来,你是天下最为愚蠢之人!”

黒木迪冷冷看着布速甘,也不反驳。

布速甘冷声道:“你以为抓着诘利元,以他为盾牌,便可以混进神山城去刺杀酋长?你总是异想天开,自认为计划周密高明……!”

黒木迪被布速甘一语道破心事,脸上的神色更是难看。

他这一次聚集数名一等一的风国勇士,擒住诘利元,便是想以诘利元为盾牌混进神山城伺机刺杀风国酋长拓胡风。

这诘利元与拓胡风关系极好,与拓胡风更是儿女亲家,所以黒木迪才选中此人。

诘利元只要一入城,那就是必定能够见到拓胡风,到时候扮作诘利元的护卫进入风宫,一举刺杀拓胡风,这便是黒木迪的计划。

但是此刻布速甘一语道破,黒木迪心中便清楚,这次计划,已告失败。

他十分清楚,布速甘是不可能让任何人伤害拓胡风。

布速甘即是风国的大将军,位高权重,但是他的另一个身份,却是玉泉寨侍三家布速家的人,而玉泉寨的主家落,便是拓胡落,所以布速甘的身份,即是大将军,又是拓胡风的家臣。

身为家臣,布速甘既然已经知道了黒木迪的刺杀计划,那么自然不可能让黒木迪实施成功。

布速甘猛地抽回鞭子,尔后重重一鞭子打在了黒木迪的肩头,衣屑纷飞,皮开肉绽,那肩头顿时便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来。

“愚蠢透顶,滚得远远地,想明白该怎么做,再出来见人!”布速甘冷声呵斥,又是一鞭子打在黒木迪的身上。

黒木迪不避不闪,任由布速甘抽打,却是咬牙切齿道:“某定会杀死那老贼……无论是谁,也不能阻止某!”

布速甘抽了五六鞭子,黒木迪的身上已经是血迹斑斑,身体摇晃,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但是他咬着牙,硬是撑着。

布速甘打了几鞭子,终于收手,吹了一口哨,便见到一匹骏马从马群中飞驰过来,到了布速甘的身旁,布速甘催马到得一旁,长鞭卷起已经昏厥过去的诘利元,猛一用力,竟是用长鞭将诘利元拉到那匹骏马的马背上,尔后长鞭轻轻打在马屁股上,呵斥一声,那骏马长嘶一声,带着诘利元,扬蹄而去,片刻间便没有了踪迹。

他这一手,行云流水,那鞭子就如同是长在他身上的第三条手臂,运用自如,当真是漂亮至极。

诘利元被骏马带走,黒木迪没了盾牌,那便是彻彻底底地绝了他的刺杀计划。

黒木迪双手握拳,指甲都陷入他的肉里,身体不知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愤怒,颤抖着,冷声道:“布速甘,你若真的与那老贼是一丘之貉,某便是粉身碎骨,也终有一日会踏平神山城!”

布速甘转过头来,凝视着黒木迪,终是淡淡地道:“某……等着那一天!”再不多言,催马向谷口而去。

黑袍老者催马跟上,到得黒木迪身边,叹了口气,道:“年轻人……目光总是要短浅一些的!”他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不解释,一抖马缰,迅速离去,他那名跟班也紧跟其后,几匹骏马成一条直线,不过片刻间就没有了踪迹。

黒木迪孤寂无比地立于空旷的山谷中,冷风拂面,他身上那些鞭子打出来的伤痕,兀自向外冒着鲜血。

布速甘离开,那名一直跪着的骑士这才起身来,快步上前来,从怀里取出瓷瓶子,“你受伤了……要赶快处理伤口!”

黒木迪并没有理会,只是远远望着布速甘离去的方向,许久之后才问道:“你说,他……是不是奸人?他是不是那老贼一伙的?”

骑士不敢说话。

黒木迪缓缓道:“他若是奸人,为何却不将某带回去交给那老贼……他若是好人,却为何不让某去杀那老贼。他不忍动手,某动手难道也不成?”

骑士沉默着,终于道:“某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

“这次计划,某一直觉得胜算不大!”骑士缓缓道:“就算真的挟持诘利元进了神山城,也未必能够杀死那老贼……那老贼本身武功不弱,而且……身边有大批的护卫,想要杀死他,极是困难……!”

黒木迪立刻冷起脸来,但是很快便消失,闭上眼睛,“你继续说!”

“大将军打你骂你,阻止你去刺杀老贼……在某看来,是不想你白白送死,是想救你!”骑士轻声道:“大将军对你视若己出,不希望……你有事!”

“他既是风国大将军,拓胡老贼为了霸占酋长之位,排除异己,滥杀无辜……这些他又为何不管?”黒木迪恨声道:“眼睁睁地看着风国同胞自相残杀,他为何远远躲起来不露面?他……当初的勇武英明都去了哪里?”

“大将军当初没有奉拓胡老贼之命领兵攻打我们,而是遁迹而去,已算是仁至义尽。”骑士显然是对布速甘敬畏无比,所以能理解布速甘的苦衷:“他……终究是拓胡风的家臣,怎能担起背主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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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五章 义结金兰

韩漠瞧见山谷中已无他人,本想出去相见,但是细细一想,此时此刻,相见倒不如不见,这时候见了面,对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黒木迪只是沉吟片刻,终是与那骑士默默地将受伤部下都抱于马上,不发一言,翻身上马,领着一群受伤的部下,乘马离开了山谷。

韩漠只是看着他缓缓离开,等他没了踪迹,确定这山谷中再无其他人,才从茂草丛中出来,皱着眉头,望着谷口方向,若有所思。

今夜所见,当真是惊心动魄,入谷之前,他可没有想到今夜会见到如此精彩的场面。

冷风阵阵,韩漠沉默了片刻,才自言自语道:“那……便是南蛇布速甘?”他兀自有些不相信方才见到的就是十方名将之一的布速甘。

红袖立于他身后,微蹙眉头,沉默了片刻,才道:“若那骑白马的是布速甘,那……黑袍人又是谁?能够让布速甘都对他礼遇有加,那黑袍人的来头……恐怕不在布速甘之下!”

韩漠眯起眼睛来。

其实自黑袍老者出手开始,韩漠便知道那老者的身份必定非同一般,这天下间,能有那等恐怖的实力,他第一时间就想到过十方名将。

十方名将,超出普通人一般的存在,在武道之上,那是突破了人之极限。

韩漠也知道,十方名将,五人在朝,五人在野,也正因有五人在野,所以他并不能确定这位老者究竟是谁。

只是,无论是其中的哪一人,如今插手到了风国的事务,并且和布速甘搅在一起,那么背后一定有着极大的阴谋。

韩漠只觉得,风国的许多事情,绝不像自己现在听到的这么简单,在这并不庞大的国家背后,似乎正孕育着某种惊人的计划。

……

已是深夜,关氏贸易行内,关慕静静地坐在屋内,桌上的油灯跳跃着,时间流逝,韩漠一直没有回来,他终是叹了口气,微微摇头,脸上微显失望之色。

“大掌柜,我早就知道韩漠决不会回来!”旁边的杨涟冷笑道:“这么好的机会,他若不走,更待何时?将所有的烂摊子都丢给我们,自己却是像兔子一样跑了。”

关慕摇摇头,淡淡道:“这话还是少说的好。”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准备些银子吧,这次要摆平此事,少不得要花上一大笔银子……这边的银子不够,便往其他两处分行调拨过来……总要过了这一关才好!”

杨涟拱手称是,随即低声道:“大掌柜,若是韩漠没有离开,咱们花些银子,那倒是有可能过了这一关。只不过……这种时候,韩漠离开,由不得风国人不怀疑咱们,只怕花银子……也未必能够摆平此事!”

关慕沉默了一下,才道:“风国人只要没有十足的证据,就算有怀疑,那也不会轻易动咱们。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咱们只有请出国书,谅他们风国人也不敢与我大庆为敌!”

“请国书?”杨涟皱眉道:“一旦请出国书,那事情可就变大了。国书里可是点名大掌柜是为庆国官员,风国人或许不会与我们为难,但是……此事必定会牵涉到两国外政,而且……风国人日后也会严密监视我贸易行,一旦被盯上,我关氏贸易行在风国,也就等于名存实亡了……!”

关慕叹道:“如果银子过不了这一关,万不得已,只能请出国书的。”

便在此时,却听得脚步声响,关慕精神一振,转头望向大门,只见韩漠已经快步进了来,身上衣裳湿漉漉的,进门便道:“大掌柜,借套衣裳换下!”

关慕见到韩漠,又惊又喜,杨涟也显出惊讶之色,随即眼眸子里划过一丝愧色。

“杨涟,取衣裳给小水换上!”关慕急忙吩咐道。

杨涟立刻下去取衣裳,关慕则是亲自为韩漠倒上酒水,“来,身子凉,喝杯酒暖暖身子!”

韩漠接过酒盏,一饮而尽,笑道:“让大掌柜等急了。下了雨,路上耽搁,大掌柜不要见怪!”他自然不会将山谷中所见之事告诉关慕。

关慕又为韩漠斟上酒,轻声道:“小水,大功告成,老夫可要向你道贺了。后生可畏……你来此不过三两日,却在朝夕间便将万不能为之事办成,老夫……不服不成啊!”

韩漠呵呵一笑,并没有说话。

杨涟很快便取来衣裳,韩漠进屋换了,关慕又吩咐杨涟弄了小砂锅进内室,放在火炉子上,里面炖上了肉,请韩漠在炉子边坐下,二人都是拿着小酒坛子,便吃肉边喝酒,倒也是惬意无比。

韩漠肚子也正饥饿,吃了个半饱,这才拎起酒坛子,向关慕正色道:“大掌柜,这一遭前来风国,韩漠最要谢的,便是您!大掌柜的恩情,韩漠这次是铭记心内,此番恩情,日后若有机会,必定是要好生报答的!”

关慕听韩漠这样说,心里很是舒服,摆手笑道:“小水太客气了。不过是略施援手,若非小水你睿智非凡,这事儿那是万难成功的!”

韩漠摇头道:“大掌柜,有些话不说,在下心里也是清楚的。你们贸易商此番出手相助,那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若是旁人,未必会施援的!”

他这倒也是真话,其实这一次若非关氏贸易行相助,韩漠绝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间便将朱小言从神山城救出来。

没有关慕的帮忙,也就不可能有罗日旭这颗大棋子,这是事关全局的一颗棋子,恰恰便是关慕献上来的。

关慕微微一笑,凝视着韩漠,“小水,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儿,老夫这一辈子见的多了。不瞒你说,老夫先前还真是担心你就此撒手而去,如今……哎,惭愧惭愧!”

韩漠呵呵笑道:“我倒真是想一走了之,就只怕大掌柜应付不来这烂摊子,若是出了岔子,到时候还是要给我带去麻烦,既然如此,我还不如留下来帮助大掌柜摆平这烂摊子,日后大家也都舒服一些!”他举起手里的小酒坛子,又敬了关慕一次,二人都是仰首畅饮,此时在火炉子便吃肉喝酒,二人都只觉得气氛极是融洽。

“你能留下,老夫很是欣慰。”关慕缓缓道:“小水你有情有义,在这世道,并不容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夫能与你这后生打交道,心中痛快……老夫倒是有一请求,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漠笑道:“大掌柜,你我之间,便不需客套了,有什么吩咐,你但说无妨!”

关慕神色看起来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下,才凑近低声道:“小水,老夫所求,你可莫见笑。”

韩漠一愣,听他这样一说,还真不知道他是有什么样的请求。

“老夫今年五十有三,论起年纪,说句冒昧的话,做你爷爷都是成的!”关慕轻声道:“只是老夫敬你少年英雄,有情有义,不敢太过高攀,今日却想与你结个忘年之交……却不知小水愿不愿意?”

韩漠一时还没明白关慕的话,不由看着关慕,并没有立刻回答。

关慕微微一笑,道:“小水,老夫把话说明白一些,那是想与你结拜兄弟……却不知是否有此荣幸?”

韩漠怔了怔,他还真是想不到,关慕竟是提出这样的,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却要和自己一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义结金兰,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韩漠一怔之后,急忙道:“大掌柜,这……这实不敢当!”

关慕摇头叹道:“老夫也知此事令小水为难,是老夫高攀了,便当老夫没有说过,见笑见笑……!”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韩漠见关慕如此说,倒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大掌柜……你既如此说,韩漠若是拒绝,反倒是不识好歹,太过矫情了。只是……!”

关慕闻言,喜道:“小水可是答应了?”

韩漠苦笑道:“那便是委屈大掌柜了!”

关慕听韩漠这样说,知道他同意,顿时一脸喜色,急忙唤来杨涟,令他在屋内摆设香案,当即便要在香案前拜把子结成兄弟。

杨涟乍听关慕要与韩漠结拜成兄弟,张大了嘴,目瞪口呆,不敢置信,但是他不是愚笨之辈,微一思索,便明白其中的关窍。

说到底,关慕是铁了心要以韩家为日后的退路,所以想尽法子要与韩漠连在一起,这拜把子结义兄弟,虽说很是荒谬,但是仔细想来,却是一步妙棋。

至少如此一来,拉近了二人的关系,二人不再只有恩惠,更有情谊,亦是等于更加坚固了与韩漠的关系。

杨涟也知道此事不能为其他人知道,所以亲力亲为,小心翼翼地摆设了香案,焚香燃烛,异常肃穆。

等香案摆设齐整,关慕这才拉着韩漠的手臂出来,在香案前跪下,焚香祷告,那是就此与韩漠结成了异姓的兄弟。

韩漠也只觉得此事颇有些滑稽荒谬,但是他却从这事儿上敏锐地感觉到,关慕那是有心要结交自己,虽然不明对方真实目的,但是却也感到对方并无恶意,而且义结金兰,关慕也是带了十足的诚意,当下内心是哭笑不得,就在香案前,二人义成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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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人说权臣太监,那是荒谬的啊,呵呵。

权臣是我的儿子,不可能让它没有小鸡.鸡。

这几天更新不稳定,应该有不少朋友知道原因,是因为沙漠最近身体不好,而且还住院,所以更新很不稳定。

虽然确定身体无恙,问题不大,但是医生建议要注意休息,所以这几天才出现不正常的更新不稳定。

权臣从头到尾,大纲早已列出,所以不会有任何问题。

、而且沙漠也和编辑部说明过,五月份的更新可能有些不稳定,但是六月份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这两天感觉身体恢复不少,所以我会好好写,大家不用担心的,有可能每天两更,也有可能以更,这个月确实不稳定,但是很快就恢复的。

然后,大家也不要因为沙漠更新不大稳定就不给票票,我很伤心的,该给的票,还是给我吧,等于是给病中的我提提气。

我保证权臣后面的会很好看,真的,骗你我不长小鸡.鸡!

第五四六章 千金利器

砂锅里的肉已经炖的很烂,一对年纪极不协调的异姓金兰兄弟很快就饮干了坛中酒,新的虫草酒便又奉上来。

“小水,你只需在这边待上三五日,足不出户,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就是。”关慕与韩漠义结金兰之后,心情大好,笑道:“你没有走,风国人对我们的怀疑也就大大的减低……至少他们不会以为,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从神山城中救出严密看守的犯人来。”顿了顿,淡淡笑道:“就算有人怀疑,却也不敢真的把这事张扬出去……!”

韩漠皱起眉头,“不敢张扬?”

关慕低声笑道:“你想想看,你救出的那人,身在圣坛之内,而且还是重兵把守,夸大一些说,就算是从那里带出一只苍蝇也是极难的,更何况是救出一个人来。你施展巧计,偷梁换柱将那人救出来,在你来说,那是不可思议之事,但是在那些护卫来说,却是惊天动地的事情。无数双眼睛都盯在那里,却被人从他们眼皮底子下救出人来……你若是那里的护卫,愿不愿意承认囚犯是被人救走的?”

韩漠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很快,嘴角就泛起一丝笑意来。

“如此奇耻大辱,不管是否被人所救,风国人都是不敢太过张扬的。”关慕轻笑道:“此事一旦传扬出去,风国从上到下,那是颜面全无。堂堂风国精锐,在风国圣坛,连一个囚犯都看不住,这事儿他们自己肯定是羞于提起,更不要说被外人知道了,所以……就算他们发现囚犯失踪,也定然不敢大张旗鼓地四下调查,无非是暗中秘密调查而已……而且以我之见,那帮守卫必定会极力撇清守护不周的罪责,只怕还要造出一些理由来为他们自己脱罪的……!”

韩漠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微笑点头道:“不错,此事他们还真是不敢胡乱张扬。到时候弄得不好,连蛇神失踪的事儿都传扬出去,那后果可就大大不妙了。风国人若是知道神山城的那伙人连蛇神都没有守护住……那拓胡风只怕真要从酋长宝座上滚下来了!”

关慕微笑道:“说到底,风国人就算知道事发当日你身在圣坛之内,但是他们也绝不会相信事情是你做下的。我想他们宁可相信是神灵显现带走了囚犯,也不会相信是凭你一人之力救出囚犯的……!”摇摇头,苦笑叹道:“说实话,就是我,到现如今也难以相信是你设计救出囚犯……如果不是深明此事,只是别人对我说及,我也是万万不相信的。孤身入龙潭虎穴,巧施妙计……小水,不瞒你说,初见你之时,老夫却也觉得你有几分手段,但是如此大手笔……老夫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后生可畏,此言诚不欺人!”凝视韩漠,微笑道:“虽然如此,但是你若此番没有留下,他们就算不相信此事是你所为,但是却也必将注意力放在我贸易行的身上……被风国人盯上,那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是如今你既留下,风国人便更不会相信此事是你所为,我只需再使些银子从中打点,想来此次的风头是可以避过的……!”

韩漠放下酒坛,拱手道:“一切便有劳大掌柜了!”

关慕脸色佯装沉下去,道:“你叫我什么?”

“一切有劳大哥了!”韩漠恭敬道,心中哭笑不得,只觉得称呼这老头子为“大哥”,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关慕这才笑起来。

韩漠微一沉吟,看了关慕一眼,才轻声道:“大哥,小弟如今倒有一事想向大哥打听……!”

“但说无妨!”

韩漠微笑着道:“大哥可知道风巧弩?”

关慕眼中划过一道光,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凝视韩漠道:“风巧弩可算得上是当世难得的犀利武器,产自风国……!”顿了顿,才笑问道:“小水何时对风巧弩感兴趣了?”

韩漠道:“不瞒大哥,这风巧弩,我倒是早有见识。惊叹于它的威力,倒是很想知道它的来龙去脉。”

关慕微微点头,提起酒坛子,与韩漠对饮了一口,才缓缓道:“风巧弩是两年前才出现的武器,源自黒木寨……!”

韩漠闻言,皱起眉头,如今倒是知晓黒木寨便是黒木迪的老家,原来这风巧弩便是出自黒木迪的的属地。

“具体是怎样一个情况,我倒是并不十分明白。只是听人说,那黒木寨有一个手艺人,痴迷于箭弩,不知是否机缘巧合,竟是被他研制出了风巧弩来。”关慕缓缓道:“那风巧弩乍一出来,威力惊人,用它来猎杀猎物,用不着多大的射术,亦能满载而归,当时那可是让风国人好一番欣喜。”

韩漠放下酒坛子,凝视着关慕,仔细聆听。

关慕叹了口气,道:“不过这世间,还真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那风巧弩固然威力惊人,但是制作过程极其复杂,而且……据我所知,那风巧弩竹管之中,必须要有一种蛇柳藤安置进去,否则便发射不出弩箭,而蛇柳藤只有风国才拥有,虽然风国草木如云,奇花异草种类繁多,但是这种蛇柳藤却极其稀少,而且极难成活……制作风巧弩的程序复杂,虽然如今风国训练出不少的制作艺人,但是要想制作成功一件,却往往要付出好几件的代价……!”

韩漠皱起眉头,显然是有些听不懂。

关慕伸出一只手掌,正色道:“换句话说,最好的制作艺人,制作出五件风巧弩,最后能使用的,却只有一件能过关,而且它四件,那便是白白浪费,浪费竹子倒也无妨,关键是制作失败的风巧弩,那是连里面的蛇柳藤也已经毁坏,不能再用……小水,你自己想一想,这样的武器,是不是极为难得?”

韩漠微微颔首,他虽然也预感到风巧弩绝不是轻松制作出来,但是如此艰难,那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关慕旋即笑道:“也幸亏这样的武器不能大量的制作,否则风国人只凭这种风巧弩,便可以打出风国,攻城略地了。这种武器拿上战场,那可是犀利非凡,实难抵挡!”

韩漠摸着下巴道:“大哥的意思,这风巧弩……就算是在风国,也不多得?”

关慕点头道:“不错。这种武器杀伤性太大,神山城也是发过命令,禁止一般人使用,如今能够光明正大使用这种武器的,只有神山城的风勇士们……当然,黑蛇众和白蛇众也都是配备了这样的武器,除此之外,无非是各大寨的土官……唔,也就是各大寨主家落落长身边的护卫能配上这种武器了……!”

“如此说来,这民间……岂不是没有风巧弩流通?”

关慕笑道:“官方禁止,至少在明面上,风巧弩是不允许普通落民使用的。但是风国的贵族,多少也是有珍藏的,数量不多而已!”抚须一笑,道:“不过这风巧弩因其数量稀少,威力又极大,即使在风国,那也是价值不菲,更毋论运出风国贩卖了。”

“那一件风巧弩,能值多少银子?”

“并非我有意夸大,如今那风巧弩,也算得上有价无市了。”关慕轻声道:“不少人想买,那也是没有地方去买,如今一件风巧弩,没有五十两银子,那是断然拿不下来的……只不过就算出了这价,也未必能够买到的!”

韩漠张大了嘴。

五十两银子对于韩漠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但是若按正常的市价来计算,一件箭弩类兵器要卖到这样的价格,那简直是耸人听闻了。

十两银子,就足够一户三口之家一年的用度,五十两银子,就可以支撑三五户人家一年的生活花销,换句话说,一件风巧弩的价值,就足够十多口人一年生活。

这当然是很恐怖的价格,说它是武器,还不如说它是奢侈品了。

据韩漠所知,御林军中所用的箭弩,一件也不过十五两银子左右的花销,那箭弩已经算是御林军中比较上等的武器了,普通的一石军弓,也不过五两银子左右而已。

这风巧弩,还真是贵族兵器。

现在想来,自己在宜春郡八卦困之中得到的那一百件风巧弩,倒真是求之不得的收获了。

见韩漠在沉默,关慕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小水,你……是不是想弄一批风巧弩?”

韩漠呵呵一笑,并没有说话。

“这种武器,谁不想要?”关慕叹道:“只不过风国与其他各国素来少有交往,风巧弩这样的武器,其他各国知道的人并不多。有知道的,明白这样的武器稀少罕见,那更是不会透漏口风的……私下里倒也有他国人往这边找寻购买,可是若没有门路,便是带着大笔的银子来,那是连一件也求不到的。”顿了顿,看了看韩漠,才重新提起酒壶,冲韩漠敬了敬,仰首饮了一口,继续道:“其实我也不必瞒你,这风巧弩研制出来后,我倒也是很有兴趣,虽然稀少,好在我在风国年头极长,倒有些门路……!”

韩漠恍然大悟,“大哥……一直也在为庆国暗中采购此种武器?”

关慕抚须笑道:“这倒不是……说得清楚一点,那是为我关家自己采购这样的兵器。”

韩漠微皱眉头,却没有继续问下去。

“这样吧……自今而起,每年我为你暗中筹备一批风巧弩。”关慕含笑道:“但是力之不逮,一年也只能为你筹集到一百多件而已……这已是我最大的能力了!”

韩漠一怔,却是想不到关慕竟然主动提出要为自己筹备风巧弩,立刻起身来,恭敬向关慕行了一礼,却是没有说话。

有时候,无声的言语,反而比说出来更好!

韩漠现在想到的,却是自己手下的八百风骑,若是都配备了犀利无比的风巧弩,到时候令旗一挥,那将是何等样的一支恐怖骑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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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七章 佳人已去

神山城圣坛楼阁。

昨日一场雨,竟是让神山城内的空气更加的清鲜,本就是被茂林环绕,空气沁人,经雨一洗,非但神山城四周的茂林显得更加青翠,这神山城本身似乎也是充满了新的气息,阁楼中清香浮动,沁人心脾。

临窗之处,依旧是一局棋,韩漠则是与柳如梦相对而坐,静心对弈。

这一局棋已是对至尾声,韩漠微占上风,他却是能够感觉出来,柳如梦似乎对棋局的胜负并不在意,只是喜欢那种对弈的气氛而已。

而且韩漠也并没有故意相让,这懂棋之人对弈起来,若是有一方相让,另一方只要不是傻子,便能很快地看出来,而且真要相让,反而没有了趣味。

柳如梦依然是娇颜如花,对弈之时,脸上总是那股柔情似水的模样,也只有这个时候,韩漠才能从她的身上依稀找到当初在东海时的影子。

正如关慕昨日所料,神山城内并没有因为朱小言的失踪而慌乱,依然是一片平静,从表面上,绝看不出神山城内部中人如今的恐慌情绪。

佳人如玉,棋道优雅,但是韩漠心中却知道,若无意外,今日绝不会如此平静地过去。

“今日入城,并非罗日旭去迎你,你可觉得奇怪?”柳如梦按下一子,头也不抬,只是瞧着棋局,声音很平静。

韩漠微微一笑,道:“想来是奉司大人事务繁忙,脱不开身!”

柳如梦娇媚的脸上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些许柔和,声音轻柔:“你当真不知道他出了何事?”

韩漠抬起头来,看了柳如梦一眼,微显奇色道:“大祭司的话,在下却是听不懂。难不成……奉司大人出了事情不成?”

柳如梦依然是没有抬头,似乎是在观察棋局,“听说……昨日是他送你出城?”

“正是!”韩漠颔首微笑道:“神山城守护严密,没有奉司大人护送,在下那是寸步难行,出不了这神山城的!”

柳如梦“哦”了一声,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她这似有若无的一笑,让她本就娇媚的面容更是绝美不可方物,声音依然平静:“那么他送你出城之后……又去了哪里?”

韩漠故意一愣,旋即皱起眉头:“送在下至山脚,嘱咐在下今日不要迟误……奉司大人便返回城内……!”

“你撒谎!”柳如梦豁然抬头,冷视韩漠:“你告诉某,如今……他究竟身在何处?”

韩漠皱眉道:“大祭司,奉司大人乃是尊贵之人,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又怎能知晓他在哪里?大祭司若是想知道他在哪里,一声令下,自然会有人为大祭司找到的!”

柳如梦看着韩漠,神色平静,放下手中的棋子,缓缓道:“关水,你当真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某本以为你今日是不敢入城来,想不到你的胆量比某想的要大很多,竟是坦然而来……某现在还真是很佩服你!”

韩漠拱手道:“大祭司的吩咐,在下不敢不来,违了大祭司的命令,我关氏贸易行只怕在风国也留不下去了!”

韩漠其实很清楚,今日入城,实在是凶险之极,可以说是又一次冒险。

但是他思虑再三,终是慷然而来。

他若在这种时候不来,依然会让神山城的人起疑心,毕竟头日刚出事,第二日便没了踪迹,风国人肯定会觉得事情与韩漠颇有瓜葛。

但是他如约而至,那反倒会让风国人更加去疑。

风国人本就不相信韩漠这样一个年轻人能从神山城救出人去,如今如约而至,那疑虑之心也就会更加的降低。

实际上正如关慕所料,那批守护朱小言的白蛇众,已经开始寻找理由解释这起失踪事件,其中最主要的解释,便是涉及神灵之说,声言囚犯是因为长期亵渎蛇神,最终彻底触怒蛇神,所以被蛇神天收,尸骨不存。

这虽然是极其荒谬的解释,但是这个时代的人本就是信奉神灵之说,而且风国人尤其严重,再加上人言造势,这倒已经成为了神山城的主要意见。

事发现场,没有任何能够利用的线索,囚犯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所有守卫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人为所致。

如果这真的是人为,那将是风国历史中的奇耻大辱,是绝对不能偷漏出去,也绝对要以一个解释来掩盖这样的耻辱。

神灵之说,自然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除了消去风国人的怀疑,韩漠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却是真的想再看一看柳如梦。

二人曾经毕竟有着极深的感情,如今却与柳如梦形同路人,不管柳如梦是真的失忆还是有意为之,韩漠都想再见一见她。

柳如梦凝视着韩漠,片刻之后,才收回目光,淡淡道:“罗日旭下落不明……昨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某知道那些事情,与你脱不了干系……!”

韩漠立刻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平静道:“大祭司,在下只是一小民,您若是觉得小民身份可疑,无需借用其他的理由,只要您一句话,是囚是杀,小民都是无力反抗的……!”

柳如梦蹙起眉头,便在此时,却见到韩漠的神色忽变,脸上竟是出现一种极痛苦的神色,捂住胸口,旋即便见到韩漠的嘴角溢出鲜血来。

柳如梦微显吃惊之色,却见到韩漠的身子摇摇晃晃,猛地瘫坐在椅子上,那一张清俊的脸,一时间竟是变得极其苍白。

“你……怎么了?”见到韩漠如此状况,柳如梦也是变了颜色。

韩漠用衣袖擦去嘴角的鲜血,深吸了两口气,才显出苦笑道:“惊扰大祭司,还请恕罪!”

柳如梦柳眉紧蹙,淡淡问道:“你可是患病在身?”

“让大祭司见笑了!”韩漠轻叹道:“其实两年前在下就患了重疾,大夫那时便说过,就算是悉心调养,也不过能再活两三年而已……如今时常呕血,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说到这里,他将目光投向窗外,神色柔和,充满感情地道:“其实在下对这美好尘世,还是十分留恋的,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四处看一看……都说风国山水甲天下,在下也就来到这片土地,说是前来.经商,实际上只是过来看看风国的好山好水,不至于让生命留有遗憾。”

柳如梦眼中显出异色,静静地看着韩漠,眼眸子深处,竟然显出怜悯之色。

“见识了这里的山水……!”韩漠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又凝视着柳如梦,幽幽道:“又见到大祭司这样的国色天香,在下此生再无遗憾,亦可安然赴死了!”

柳如梦闻言,先是显出一丝怒色,但是随即那抹怒色迅速消失,只是轻叹道:“生死人之定数,来过,活过,也就足够了!”

韩漠微笑颔首道:“大祭司说的是。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世事常态,并无遗憾。尝到过人生的喜怒哀乐,经过人生的酸甜苦辣爱恨情仇……也算没有枉来人世一遭!”

柳如梦沉吟片刻,才道:“伸出左臂!”

韩漠奇道:“大祭司……!”

“某颇通医术,可以为你看一看!”柳如梦淡淡道。

韩漠犹豫了一下,终是伸出左臂,捋起衣袖,知道柳如梦这是要为自己把脉,他一时猜不透柳如梦的真正用意,不知对方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出手相救,还是想要查探自己是否真的患病。

不过韩漠却并不担心柳如梦能够看出破绽,这是他与红袖尽心布下的局,红袖的药物完全可以让自己的脉象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出现紊乱的状况,那是西花厅的独门药剂,便是皇宫御医,杏林高手,那也是难以瞧出破绽的。

柳如梦探出两根葱指,轻轻搭在韩漠的手脉上,片刻之后,才收回手,也不说话,只是起身离去。

韩漠皱起眉头,一时间还真不敢确定柳如梦是否瞧出其中的破绽来。

过了片刻,却见到柳如梦手拿着一只金色的小盒子过来,放在韩漠的身前,淡淡道:“拿回去服用,虽不能起死回生……但是总能多活一年半载!”

韩漠知道这金色小盒子里盛载的必定是名贵药物,否则也不会盛装在如此贵重的器皿之中,忙道:“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之物,在下不敢领受!”

“药物本就是用来治病的。”柳如梦淡淡道:“再名贵珍稀的药物,它的作用,无非是让人活下去。这几日劳你为某讲书,陪某下棋,这……便当是酬谢你之用!”

韩漠沉吟了一下,终是拱手道:“多谢大祭司,在下愧领了!”

他凝视着柳如梦那张白皙娇美的脸庞,不知道柳如梦赐药,是不是忆起了二人旧日的情分。

直到此时此刻,韩漠都无法确定柳如梦的真实心意,他极想就此将事情说开,与柳如梦坦然相认,但是心知此时此刻此地这样做,那是极其不明智的,只能强自忍住心中的冲动。

相见不相识,何其悲哀!

“不知……大祭司能否赏一杯茶喝?”韩漠沉吟了一下,终于问道。

柳如梦瞧了一眼,终是淡淡吩咐道:“上茶!”

韩漠知道,这密密麻麻的屏风阵中,必定还有其他人隐匿其中保护着柳如梦,那鬼魅般的月圣司,恐怕就在其中吧。

果然,片刻之后,那名一身黑袍的月圣司便奉上茶来,端起放在韩漠旁边,尔后飘然退下。

韩漠看着柳如梦,忽然从袖中小心翼翼取出一件东西来,那是一根小小的水草吸管。

当初在东海,韩漠便是为柳如梦弄了这个小玩意,这也是二人之间的一个小小趣事。

只是柳如梦的反应让韩漠很失望,那张绝美的脸,依然是波澜不惊,一脸的平静,到了这个时候,韩漠心中终是轻叹一声,此时才完完全全确定,柳如梦真的是忘记了曾经的故事,忘记了那一段令韩漠刻骨铭心的时光。

佳人虽在眼前,佳人却已远去!

韩漠心中一阵失落,甚至是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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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八章 僵局

燕京城朝堂最近少了争吵,大部分的注意力,却都是聚焦到了皇城外的外使院。

外使院是鸿胪寺下辖的一处别院,不同于四通馆是用来安置外使歇息的处所,外使院是一处用来公干的衙门,是用来处理国与国之间各项事务的处所。

外使院修建的很有气魄,除了正院,另有东西两处偏院,大红色的高墙,红似火,很远的地方就能感觉到外使院的气势。

如今燕京城的整治目光,便是聚焦在这处火红色高墙的院内。

连续数日,外使院外都是车马如云,而且警备也是提升到了最高的等级,明里的御林军、燕京府衙差,暗里的花厅暗黑吏员,层层叠嶂,一派肃穆森然的气息。

很多人都知道,在这外使院中,那是进行着两场事关燕国前途的谈判。

对于谈判各方来说,这是一场极其艰难的谈判。

日出日落,谈判各方也都是筋疲力尽,但是连续几日下来,没有一方能够谈拢条件,各方只能在明面僵持着,暗中却是极尽拉拢活动之事。

事实上从谈判一开始,就注定这样的谈判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倾向于魏国的萧太师,却是负责与庆国人谈判,而负责与魏国谈判的,却是倾向于庆国的韩族一派,这自然会让燕国方面提出极其苛刻的条件来刁难对方,有些条件甚至是对方不可能接受的,所以这样的谈判,明面上是尽心去谈,实际上却是竭尽全力不让谈判成功。

这种诡异的谈判,在各国历史中,那也是极其罕见的。

魏庆两国自然是知道谈判对象有意刁难,许多的条款,自然不会轻易答应,这样的僵局也就一直延缓着谈判的进程。

而燕国朝堂方面也已经得到了战报,魏庆双方已经开始了小规模的战事,只不过因为燕国这边尚未给出明确的态度,双方还在尽力争取中,所以战事并没有进一步扩大。

但是燕国人却也清楚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这样的谈判拖上十天半个月倒也罢了,若是拖的太过长久,到时候那便是将魏庆两国都得罪了,如今燕国虽然占据了一定的主动,可是一旦真要得罪了另外两国,对于燕国来说,那只会是有害无利。

白日里是痛苦的谈判,但是到了晚上,燕国还是非常完美地尽着地主之谊。

由朝中的重要官员,陪同着两国的使臣夜夜欢宴,有最好的酒食,最美的舞姬和歌姬,最优美的舞蹈和曲乐。

只是这种场合,魏庆两国使团同殿而宴,气氛自然是极其怪异,针锋相对自然也是在所难免,这样的宴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至于燕国的皇帝,就如同庆使初来时候一样,依然是抱病在身----这是燕国官方的说法!

……

夜色幽静,一辆马车在太师府的侧门停下,从车上下来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身着锦衣,气质很是儒雅,穿着很是考究,右手拿着一方锦帕,时不时地擦拭着嘴角。

身边早有人上前去敲门,那侧门打开,瞧见那老头儿,立刻迎了进去。

老头儿身边只带着一名随从,跟着太师府的下人进了院内,转了几个院落,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萧太师的书房,显然这老头儿不是第一次过来。

下人轻轻敲响书房门,禀道:“太师,清源先生求见!”

书房的门很快打开,萧太师穿着便服,苍老的脸上带着微笑,竟是亲自开门相迎,请了老头儿清源先生入内,那随从便在门外守护。

这清源先生,乃是此番魏国使团的正使。

魏国国风尚尚武,却并非没有文人,而这位清源先生,便是魏国文坛的大宗师,博古通今,学识渊源,能言善辩,在魏国是有着极高的声望。

他更是魏国当今天子的老师,有着“帝师”之尊,非同一般。

萧太师将清源先生迎入内室,亲自沏茶,这才与他对面而坐,抚须笑道:“清源先生,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贵干?”

清源先生脸色很不好看,沉声道:“老夫本是隐居之身,素来不过问国事,此番前来,那是我朝天子极力劝说,老夫自念尚有些气力,这才起了报国心思,出使燕国,欲图与贵国想结为盟友,共剿庆国……只是贵国似乎并无诚意与我国继续谈下去了,今日谈判,韩玄道又提出增加两千战马,声称是贵国短缺马匹,若无骑兵,难以用兵,这前后加起来,那是要我国拿出五千匹战马……嘿嘿,这也未免欺人太甚吧!”

萧太师微笑道:“清源先生先请品茶,消消火气……!”

“老夫哪有心思喝茶!”清源先生叹道:“太师,你也知道,如今我魏国数万大军陈兵边关,每日里耗费的钱粮,那便是不小的数目,每耽搁一天,也就等于给我魏国百姓增加极大的负担,到如今已经折腾了近十日,一切却毫无进展,如此下去,老夫有何颜面向国中臣民交代?”

萧太师颔首道:“清源先生的苦处,老夫是知道的。不过话说回来,魏国耽搁一日消耗钱粮无数,庆国亦是如此……清源先生也不必太过忧虑……!”

“庆国国土庞大,钱粮甚多,这般消耗,我魏国是吃不住的。”清源先生正色道:“太师,老夫代表我大魏一路上历经艰难,好不容易至此,诚意可见一斑……若是贵国一直如此刁难老夫,那只能说贵国无意与我大魏结盟,若是那样,老夫留在这边也就没有意思了!”

萧太师不急不躁,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才缓缓道:“清源先生,你我都明白,此番谈判,那是涉及到三国的前途,不可不细……!”顿了顿,才显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而且韩玄道之心,清源先生想必也能看出来,若想与他谈成,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清源先生皱起眉头,看了萧太师一眼,“太师,韩玄道故意刁难,无非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而已。老夫若是承诺给他五百匹战马,却不知是否可行?”

萧太师嘿嘿笑道:“清源先生果然是斯文人,不明鬼谋者之野心。五百匹战马?清源先生那实在太小看韩玄道了,他要的可不是几百匹战马,你便是承诺他一千匹战马,他也绝不会与魏国相连。”说到这里,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含笑道:“韩玄道是想要老夫这颗脑袋,除非你提着老夫的人头过去,他或许会同意与你魏国结盟,否则……比登天还难!”

清源先生神色更是难看,冷笑道:“与我大魏结盟,合力攻庆,必能占下大大的土地,对你燕国百利无害。这样的事情,韩玄道竟然因为私利而从中作梗……!”

萧太师摇摇头,淡淡道:“清源先生这话却是有些不当。其实论起来,与你魏国结盟,固然有好处,但是与庆国达成协议,却也未必没有好处。”悠然一笑:“若与庆国谈判成功,我大燕只需坐收无数财物,不用发一兵一卒,而且还能坐山观虎斗,端茶静看你们两国相争……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清源先生倒是冷静下来,轻抚白须,凝视萧太师道:“既然如此,太师为何与庆国谈判至今,兀自没有达成协议?”

萧太师淡然笑道:“只因老夫所提要求,庆国一时间尚未应允……老夫做事,向来不退步,所以庆国人不应允老夫提出的条件,自然是难以达成协议的。”

“原来如此!”清源先生平静道:“太师看来……也是有意与庆国人结盟了?”

萧太师嘴角带着笑意,“其实与谁结盟,并不在老夫之心,只是看谁能为我燕国带来好处而已。老夫之心,全在我大燕,谁能给我大燕带来真正的实惠,老夫便想与谁结盟……!”顿了顿,笑道:“不过此番贵国国君出手大方,清源先生一入燕京,便给老夫送上千匹战马的大礼,老夫的心思……倒真是愿意与贵国联手了。只不过……接下来却是不知道庆国人会不会突然大方起来……!”

清源先生静静地凝视着萧太师,片刻之后,才道:“太师,老夫愿再赠送五百匹战马,只是……这谈判却不能再拖下去……!”

萧太师抚须道:“清源先生出手,却也不小气啊!”随即身体前倾,缓缓道:“清源先生,是否与魏国结盟,并非他韩玄道说了算,也不是老夫说了算……真正决定与谁联盟,乃是我大燕的皇帝,这一点,你总要清楚才是!”

清源先生眯起眼睛来。

“对付韩玄道,还不如去摸清我大燕皇帝的心思。”萧太师淡淡笑道:“拿出你们的诚意,让我大燕皇帝满意了,韩玄道就算想阻扰,那也是无能为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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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九章 苍穹那最璀璨的光芒!

清源先生深夜登太师府,而庆国使团的西河王爷在云沧澜的陪护下,也在深夜光临户部尚书府。连续数日的谈判,让西河王爷显得很是疲惫,眼眸子里甚至带着血丝。

迎入府内,韩玄道令人奉上茶,屏退下人后,西河王爷便道:“韩大人,自入燕京以来,多承韩大人照料,本王在此谢过了!”

韩玄道平静笑道:“王爷客气了。与萧太师的谈判……是否还无进展?”

西河王爷摊手道:“进不进展,已经无所谓了。本王已经没有兴趣谈下去了……而且就算想谈下去,恐怕也由不得本王了!”

韩玄道端起茶盏,轻轻品了一口,问道:“王爷这话,韩某却是有些听不懂的!”

西河王爷靠在椅子上,显得很是无力,他年纪本就大了,这些天来更是每日里点卯似地往外使馆谈判,虽然明知与萧太师谈下去很难有结果,但是事关国运,也只能硬顶着在外使馆你来我往地争论着,就谈判条件一条一条地商量争论,虽然动嘴皮子争论用不着他这位正使在桌面上出马,但是这样的谈判极其严肃,而且不可缺席,西河王爷只能每日里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外使馆支撑下来。

“这是本王近日接到的来信。”西河王爷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在手中摇了摇,然后随手丢在旁边的桌案上,缓缓道:“我大庆上京朝堂,无数言官已经联名上折,声言你燕国谈判之心不诚,而且副使安玉清死在你燕国,有辱我大庆国尊,所以请求我皇停止此次谈判……!”

韩玄道皱起眉头,看了那桌上的信件一眼,问道:“这封信……是贵国皇帝的旨意?”

“那倒不是!”西河王爷叹道:“不过这旨意恐怕也用不了两日便到了。我大庆诚心来与贵国结盟,但是贵国太师使出无数的花招,那哪里是要与我大庆谈判……那明显是要我们大庆知难而退,不愿意与我大庆结盟嘛!我大庆泱泱大国,此次前来,可不是求着燕国,只是为了两国的前途,这才派来使团……!”看了韩玄道一眼,苦笑道:“韩大人,本王不瞒你,此次派出使团,我大庆国内是有不少人反对的……不少人更是巴不得此次谈判失利……如今贵国一再刁难,本王已无力再谈下去,看来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韩玄道沉吟了一下,瞥了西河王爷一眼,才叹道:“其实韩某也未曾想到事情竟是到了这样的局面。这几日王爷受累……哎,太师也是太过了一些……!”

西河王爷拱了拱手道:“今日前来,便是向韩大人告别,本王已经领他们收拾行李,若是明日再无进展,后日便打道回府了。我大庆国土辽阔,带甲百万,钱粮充盈,更有圣将坐镇,区区魏国豺狼,那却是全然不惧的!”

韩玄道眼中划过一道奇怪的光芒,起身来,拱手道:“王爷既然有此打算,韩某也不敢多说什么。这样吧,明夜韩某设下酒宴,为王爷送行,还望王爷与云大人到时定要赏光!”

西河王爷与旁边的云沧澜地对视一眼,眼中也都划过异色。

实际上这也是庆国方面以退为进的法子,连日来谈判没有丝毫的进展,而且庆国国内也确实是阴云密布,二人非但要承受这边的谈判之难,还要顶着国内的政治压力,当真是艰难无比。

他们也看出燕国的形势,知道与庆国结盟才是符合韩家的利益,所以使用这样以退为进之法,那是想让韩家使上一把力,尽快让谈判的僵局得到解决。

毕竟庆国如今边关陈兵,这样守而不打,每日里物资的损耗都极其庞大,这边谈判早一日出结果,庆国方面也就好做相应的布置安排。

魏庆边关,两国十几万军队相持,等的就是燕国这边的谈判结果,这边一日没有结束,那边便一日不敢轻易开战,而物资损耗却是巨大的。

庆国虽然看似国土辽阔,资源丰富,但是燕国贵族太过腐化,官场更是腐烂不堪,而且国内灾情连连,国库里并不充盈,长期的对峙,对庆国来说,那是极沉重的负担。

真要比较起来,魏国穷十多年秣兵厉马,积攒粮草,反而比庆国的后备力量要强上一些。

别人不知庆国的底细,西河王爷却是明白的,知道在燕京这边拖下去实在不是一个事情,没有办法,这才想出以退为进的法子,其目的,实际上那是隐隐有恐吓韩玄道的意思,一旦庆国使团撤离,燕庆无法结盟,那么对韩家来说,无疑是很不幸的一件事情。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韩玄道竟是如此镇定,竟然还要在明夜摆下送行酒宴,这一下子,西河王爷反而没了主意。

实际上庆国使团在这边撑下来,就是因为他们知道韩家必定是坚定的燕庆结盟者,在燕国有这样一支目标相同的势力,才是庆国使团明知萧太师故意刁难谈判却依然坚持谈下来的原因,他们就是在等待着韩家打出一记重拳来,让谈判的僵局得以破解。

庆国使团的内心中,当然是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内助势力。

韩玄道表现得如此冷静,顿时让西河王爷心中忐忑起来,实际上政治局势永远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时间的推进,只要出现任何一丝政治局势的改变,盟友便可能成为敌人,敌人亦可能成为盟友。

昨日韩家是得力的内助,但是明日便很有可能是利益截然不同的敌人。

对于燕国朝堂内部的政治局势,身为局外人,自然是难以辨的清楚,对于久经政治风浪的西河王爷来说,若是因为利益改变让韩家忽然改变主意不与庆国联合,这也绝不会让西河王爷吃惊,但是一定会恐慌。

云沧澜浅浅一笑,笑得很好看,也很优雅,拱手道:“韩大人盛意权权,王爷和在下都甚是感激。”顿了顿,才叹道:“在下在庆国时,便风闻贵国太师位高权重,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看了韩玄道一眼,缓缓道:“韩大人,恕在下冒昧,有一番心理话,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很多人都以为,萧族能在燕国呼风唤雨,是因为萧太师门生众多,但是在下却不这样以为。”云沧澜微笑凝视着韩玄道:“所谓树倒猢狲散,这一道理谁都明白,萧太师门生众多,只是因为萧族本就具有强大的威势,是因为萧族的威势,才让众多门生投靠其下,却不是因为门生众多,才让萧族有了今日的威盛……因果关系,不得不察!”

韩玄道眼中显出笑意来,甚至带着一丝赞赏,这个年轻人见解惊人,果然是一针见血。

实际上很多人都以为,萧族能够权倾朝野,是因为萧太师门生遍布朝野,各处都有他的党羽,正是因为门生众多,才让萧太师根基牢固,势力庞大。

但是却很少人看透,萧家的威势的根基,并非这些攀附之徒,这些人虽然确实壮大了萧族的声势,但是正如云沧澜所说,那是因为萧家先有了威势,这些人才见风使舵投其门下,说白一些,萧族有势的时候,这些人必定抱起大腿,但是一旦某一日萧族出了事情,这些人恐怕就要消散一半。

“那依云大人之见,萧族如此势大的根基,却在何处?”韩玄道凝视云沧澜问道。

“在军方!”云沧澜平静道:“据在下所知,二十年前,贵国最强一族,那是已经灭亡的渤州郡叶家,并非如今的萧家。萧家一跃而起,那是因为萧家出了一位萧怀玉,也就是贵国的军神萧大将军。贵我两国曾经在边境颇有摩擦,说句韩大人不爱听的话,若不是贵国出了这位萧大将军,莫说如今燕国六郡,只怕连三郡也保不住……!”

韩玄道面不改色,只是静静地看着云沧澜。

他其实很清楚,云沧澜之言,并无虚假,在萧怀玉出道之前,庆国便有上京圣将商钟离,那时候两国边境时常摩擦,燕国战士虽然勇猛善战,但是却无一位真正的名将,所以在那个时期,燕国在每一次战役后,总是要派出使者前往庆国,奉上大批的钱粮财物,受尽庆国人的奚落和耻笑,而且当时的临阳郡和吴郡也都被占去大片的土地。只不过当时魏国连年对庆用兵,就像一条凶悍的野狼咬着庆国不放,商钟离的精力放在了西线,所以并没有对燕国发动真正意义上的进攻。

在萧怀玉出现之前的至少十年时间里,燕国一直在庆国人面前抬不起头,好在那时候先主在世,尚能镇住各大世家,各大世家为了家族利益,倒也是在危难之时抱成一团,以团结之力抵挡住庆国的侵扰,但是被庆国占据的土地,一直都是无法抢夺回来。

就在燕国整日里提心吊胆提防着庆国人的进攻时,一代名将萧怀玉在燕国的土地上冉冉升起,少年一战,率兵数百,深入敌阵,斩杀庆国临淄王,自此一战成名。

自那以后,萧怀玉在军中如同火箭般向上蹿升,而且战必胜,攻必克,在二十五岁那年,便收复了燕国失地,成为燕国从上至下的膜拜人物!

在一个国家面临着极大地危机时,这位少年人凭借着武勇之智,逆转苍天,生生地撑起了燕国的边防。

在抵挡住庆国人无数次进攻后,萧怀玉“军神”之名传遍天下,他就如同一颗燕国苍穹的一颗璀璨明星,耀射着燕国大地,那刺眼的光芒,竟是让庆国人自此之后再也不敢对燕国大举用兵。

有了萧怀玉,燕国边关无患,燕庆两国的和平也就一直维系了下来!

第五五零章 庆芒

云沧澜见韩玄道看着自己,微微一笑,继续道:“而且据在下所知,在萧大将军成为神威大将军之前,萧太师只不过是吏部尚书,那时候的太师,可是叶家的叶静然……也就是叶无逊的父亲。那时候萧家在燕国九大世家中,只因萧太师身为吏部尚书,手下有一批培养出的嫡系官员,这才勉强居于中间,比起当时的叶家,吴家甚至是范家,那都是有所不及的。”

韩玄道抚着胡须,眼中微显诧异之色,眼前这个年轻人,对于燕国的历史,倒是了解的极为详细,只是却不知在这个时候,他为何要提起这些往事。

西河王爷也是含笑看着云沧澜,显然在这位王爷的心里,对这位年轻人也是很为赏识的。

“萧家的崛起,正是因为萧怀玉的出现。”云沧澜缓缓道:“萧怀玉在边关建下赫赫战功之时,身在朝堂的萧家族人,也一日一日地壮大起来。萧太师自那时起,便成为贵国君主最器重的臣子,据传,当时只要是萧太师呈上的折子,贵国君主无有不允……萧大将军每一次的功劳,都成为萧家壮大的一个跳板,等到叶静然死去之后,萧太师这才坐上了太师的位置,成为了贵国内阁首辅……内有萧太师,外有萧怀玉,萧家权势,自那时起便开始达到了鼎盛!”

韩玄道微笑道:“云大人对我燕国政事,竟是如此了解,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云沧澜拱拱手,笑容亲切:“韩大人过奖了。只不过萧大将军的光芒太过耀眼,在下素来对名将有敬仰之心,如此人物,自然是多了解了一些!”

“萧大将军……确实是人中之龙!”韩玄道叹道:“他也确实为我大燕立下了不世之功!”

云沧澜盯着韩玄道的面孔,神情肃然起来,缓缓道:“只不过……萧大将军这不世之功,还是不要太多才好!”

韩玄道微眯着眼睛,神情淡然,靠在椅子上,两手十指相扣,凝视着云沧澜。

“萧太师百般阻扰我大庆与贵国结盟,其中心思,在下也并非不知道。”云沧澜心中知道,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庆国使团没有时间再拖下去,所以许多本应该模糊的话,他今日也不再故弄玄虚,而是在这幽静的小室之内,坦然说出来,因为他很清楚,以韩玄道的谨慎,这间小室内说的话,绝不可能有其他人听到,“他不过是想与魏国结盟,魏燕一旦结盟,那对我大庆用兵,势所难免,而萧太师的目的,就是为了对庆用兵……其实在沧澜看来,笑太师用兵之意,未必是真的想占领我大庆疆土,只不过是要给萧大将军立下战功的机会而已!”

西河王爷抚须颔首,而韩玄道静坐如钟,目不转睛地看着云沧澜。

“萧太师为何要萧大将军立战功,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云沧澜正色道:“只因为萧太师渐渐感觉到,他们萧家在燕国的朝堂上,似乎不如以前那样稳妥了!”

韩玄道淡淡道:“有何不稳妥?萧太师依然是太师,萧怀玉依然是神威大将军……并无改变!”

“萧家没改变,但是韩大人一族却是变了!”云沧澜拱手道:“恕沧澜冒昧,一年之前,便是我庆国,也未曾想到燕国这一年来会发生如此巨变……更是没有想到,韩族在韩大人的带领下,竟是如日中天。其实沧澜一直以为,韩族仁义冠绝燕国,若是韩大人能成为内阁首辅,那真是燕国之幸事!”

韩玄道微笑道:“云大人的雄舌之才,已经让韩某很是佩服了!”

云大人神情自若,淡淡一笑,很优雅地端起桌上的茶盏,品了一口,才轻轻放下,继续道:“只不过……韩族崛起,人才辈出,而且深得贵国君主之信任,这本是称庆道贺之事,却是让贵国不少人心中不安,很不自在了!”

韩玄道笑道:“云大人这话若是被那些不自在的人听见,他们一定会让你也不自在的!”

云沧澜平静道:“韩大人,不瞒你说,沧澜这次出使燕国,早就准备好了应对各种意外,即便是血溅燕国,那也是为我大庆抛头颅洒热血,沧澜绝无遗憾!”

西河王爷叹道:“沧澜,说的好,本王此行,亦是有此心思!”

韩玄道亦是赞赏道:“果然是智勇双全的后生,庆国有你这等大才,果然不愧为中原大国!”

“那位老太师显然是不愿意看到韩大人的家族成为他的对手。”云沧澜微笑道:“韩大人的家族,可谓人才鼎盛,不敢说韩大人的几位兄弟都是当世杰出之士,只说韩大人的子侄一辈,那也都是了不起的人物。而且韩族仁义之名在燕国众人皆知,又加上有贵国国君的器重,这用不了几年,韩大人必定危及到萧太师的首辅之位,而韩大人的家族,也将成为萧氏家族只手遮天的最大障碍……所以萧太师要想阻止这样的结果发生,只能借助这次机会,利用萧大将军的战功重新让燕国人明白,只有他萧家,才能保证燕国的太平,也只有他萧家,才能让燕国的百姓安居乐业……恕沧澜胡言,只怕那个时候,连贵国国君也会以为,燕国不能没有他萧家,更不能没有萧怀玉……!”说到这里,云沧澜望着韩玄道,平静问道:“沧澜斗胆问一句,真到了那个时候,韩大人将何去何从?”

韩玄道神情淡然,没有了先前的微笑,眼眸子里甚至带着阴沉之色,淡淡道:“我韩家尽忠报国……萧大将军建立功业,他萧家自然是会得到恩宠,我韩玄道无非是向他道喜而已,又能如何?”

西河王爷终于道:“韩大人,本王也说一句不该说的话,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萧家如日中天,气焰旺盛,只怕韩族如今所取得的成就,将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凝视着韩玄道,一字一句道:“春风得意的萧太师,只怕不会让韩族继续辉煌下去吧?”

韩玄道叹道:“王爷,云大人,二位今日之语,已经是过了。换做是他人,只怕要以为你们是来挑拨离间,离间我大燕臣僚的和睦了!”双眸中猛地射出冷厉的光芒,直视云沧澜,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云大人,初见你之时,知你是上京警备营总制使,韩某还真是有些吃惊。不过现在看来,贵国君主还真是慧眼识人……以云大人之才,坐上警备营总制使的位置,那是绰绰有余……洞若观火,果然是少年英才。只不过……今日韩某有一句话确是真要劝你一番!”

云沧澜拱手道:“但请韩大人指教!”

“锋芒太露……容易折断啊!”韩玄道轻叹道:“云大人,若是此番你我两国谈判失败,我必会派人先将你斩杀……你如此年轻,心机却如此深厚,眼光如此独到,若再过几年,当是除了商钟离之外,对我大燕最有威胁的庆国人……这样的人成为我大燕的敌人,那是不得不除啊!”

云沧澜波澜不惊,笑道:“幸好如今我们并非敌人。沧澜也希望……我们永远不要成为敌人!”

韩玄道淡淡一笑,终于道:“你的话,我明白了。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云大人,你想要韩某做什么,尽管说来!”

云沧澜起身来,对着韩玄道深深一礼,随即才站定身形,玉树临风,神情却严肃起来,正色道:“韩大人,沧澜明白,魏国未能如愿与贵国达成协议,那是因为韩大人在极力顶住,不管韩大人所为何因,沧澜在此谢过。”顿了顿,继续道:“贵国有萧太师阻扰,我大庆想要与贵国顺利结盟,也并非易事。而且每拖一日,且不说边关损耗,只是我大庆国内的言官折子如同雪片一样飘入宫中,时日久了,诚如王爷今日所言,到时候我们想谈只怕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沧澜觉得,此事实不宜再拖……韩大人与萧太师相持不下,沧澜以为,如今要打破这样的僵局,却是必须要有一人出面了!”

韩玄道皱起眉头,似乎猜到什么,却还是问道:“你是说?”

“贵国燕帝!”云沧澜正色道:“如此时候,贵国君主之意,或能改变目前的困境。所以沧澜恳请韩大人安排沧澜觐见燕帝!”

韩玄道眉头紧皱,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只要能觐见燕帝,沧澜愿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燕国与我大庆结盟!”云沧澜很自信地道。

西河王爷立刻道:“韩大人,若是能安排沧澜觐见燕帝,本王定有重报!”

韩玄道沉吟片刻,终于道:“此事……我会尽力安排。”

其实韩玄道心中也十分清楚,如今韩族一派与萧族一派目标不同,如此谈下去,便是再谈三五个月,只怕也不会有任何的进展。

必须要有打破这种僵局的法子才成。

而云沧澜今日前来,无疑是找对了法子,如今的关键,还真是在皇帝那边。

韩玄道虽然隐隐觉得皇帝似乎是有意与庆国结盟,但是一直以来,皇族都没有清晰地表明态度,这也就让韩玄道无法确定皇帝的真正心思。

如果真的以云沧澜为敲门砖去敲敲皇帝的心思,若皇帝尚在犹疑之中,那么云沧澜想必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只要云沧澜真的有能力说服皇帝,那么当前的僵局,也就迎刃而解。

……

等送走西河王爷和云沧澜,韩玄道立刻让人去礼部尚书府唤来韩玄昌,兄弟二人在内室相对坐下,韩玄道便将今日之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大哥,魏国人今夜也去了太师府。”韩玄昌皱眉道:“他们是不是也在想着花样?老狐狸老奸巨猾,该不是要为魏国人出什么主意吧?”

韩玄道冷笑道:“他倒是从魏国人那里得了不少好处,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要玩什么花样!”

韩玄昌轻声道:“大哥,以老狐狸的狡猾,应该也知道如今的关键就在圣上那里……他们会不会也将心思动到了圣上那里?”

“嗯!”韩玄道点头道:“不管他们玩什么花样,这一条路,他们肯定也会走的。如今我只是担心圣上抵不住魏国人的条件啊!”

“条件?”

“玄昌,魏国人多的是矿产和战马。”韩玄道冷笑道:“你莫以为我们的皇帝什么都不想。叶吴两家被诛之后,赵夕樵在渤州郡可没闲着……咱们安进去的几名官员,都被赵夕樵找了借口罢免……吏部是在苏观涯的手里,赵夕樵呈上来的罢免折子,那是到一个准一个,赵夕樵这家伙倒也不笨,留着苏观涯派去的几名官员,那是故意向苏观涯示好,目的就是借苏观涯的手来除掉其他外派官员……那赵夕樵找罢免证据理由,苏观涯乐的坐在衙门里批示罢免折子……如今除了苏观涯安进去的几名官员,渤州郡其他重要的官员,都是皇族的嫡系官员了……!”

韩玄昌叹道:“赵夕樵是死脑筋,要想拉拢他,难度极大!”

韩玄道冷然道:“赵夕樵广募兵员……嘿嘿,那显然是皇帝的意思了。如今渤州郡两座城池的城守军,已经近万人……只不过装备简陋而已。那万人的军队,可就是皇帝手中的另一把利刃了。如果魏国人提出条件,赠送大量的战马和兵器给我们的皇帝,恰好可以装备他在渤州郡的军队……!”说到这里,韩玄道用一种极怪异的眼神看着韩玄昌,“你觉得我们的皇帝能抵挡得住那样的条件吗?”

韩玄昌想了想,摇摇头道:“大哥,我却不如此认为!”

“哦?”

“魏国人如今要进攻庆国,只怕自己还缺战马和兵器!”韩玄昌缓缓道:“大哥与魏国人谈判,提出送来五千匹战马的要求,魏国人都不能答应,可见魏国人并无太多战马可以作为条件送出来……那么想来也不会对圣上太过慷慨吧?”

韩玄道微微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世事难料,或许圣上的胃口没那么大,一两千匹战马就能改变他的心意……哎,谁知道呢。”瞧了韩玄昌一眼,忽地想起什么,问道:“是了,这几日没见着小五,他又是在忙些什么?”

韩玄昌皱起眉头,沉吟了一下,才道:“小五……去了风国?”

韩玄道闻言,神色立刻冷了下去:“何时的事情?你怎么没有对我说起?”

“有几日了。只是大哥每日里忙着谈判,所以没向你说。”

“他去风国做什么?”

“打探一些事情。”韩玄昌道:“听说风国那边很乱,所以漠儿请了旨意,亲自去风国看看究竟!”

韩玄道神色阴沉,冷视韩玄昌,许久之后,才冷声道:“他若回来,速让他来见我……便是有天大的事,也要立刻来见我!”

韩玄昌被韩玄道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但还是点头道:“大哥,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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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一章 乾心殿内赛寒霜

自两国使臣入京后,燕帝便一直没有上朝,如同朝内所传,皇帝陛下身体欠安,在宫内休养,不宜上朝理政,内阁首辅萧太师要负责与庆国人谈判,所以内阁事务,暂且由吏部尚书苏观涯主持。

虽然没有大朝会,但是皇帝陛下显然对谈判事情还是颇为关心的,在中朝乾心殿内,皇帝下旨内阁与六部尚书俱都入宫议事。

这也是自谈判开启后,皇帝陛下第一次召见臣子们,而前来觐见的臣子,那也都是燕国的重磅臣子,不到十人,都是恭敬地聚在皇帝的案前。

这是皇帝平日批阅奏章所在,比起正朝的太平殿,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两只铜鹤分居皇帝座后的两侧,熏着檀香,青烟袅袅,香气弥漫,而皇帝靠坐在椅子上,穿着宽松的便服,与正朝时的威仪大不相同。

先是苏观涯将近来内阁的重大事务简略地禀报了一番,主要还是宜春郡灾后的重建事务,无非是要花银子的事儿。

对于这些事儿,皇帝显得很平静,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动问一两句,并无太多的旨意。

等到苏观涯领衔的内阁陈述了小半日,皇帝陛下才淡淡道:“那些事儿,内阁好生处理就是了,诸位爱卿办事,朕素来是挑不出毛病的!”

众官员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只是躬着身子,并不敢多说什么。他们当然不会是太过畏惧眼前椅子上的这个男人,只是担心在这里越是多说话,会让旁边的同僚抓住由头,当场发难。

皇帝本身未必有多厉害,但是若找到由头,抬出皇帝这面大旗来对付政敌,却也是极犀利的武器。

而皇帝显然是很愿意看到他的臣子们互相进攻,互相找到对方的把柄,他也甘愿以那些把柄为契机,大开金口,正大光明地削弱臣子们的实力。

“太师,与庆国人的谈判,如今进展如何?”皇帝看着萧太师,很干脆地问道:“他们愿意拿出什么条件来?”

萧太师上前拱手道:“回禀圣上,庆国人……哎,以老臣之见,他们谈判之心,并不真诚!”

“哦?”皇帝神情淡然。

“老臣不过提出六条谈判条件,他们却是有四条无法接受……老臣为大燕国的利益,他们若是无法接受条件,老臣也是不会让步的!”萧太师一脸正色,乍一看去,还真是一位为国为民的老臣。

大理寺卿胡雪辛已经冷笑道:“太师,是庆国人谈判之心不诚,还是太师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对方无法接受啊?若是咱们大燕漫天要价,开出一些对方确实无法接受的条件,只怕对方反过来会觉得咱们大燕谈判之心不诚啊!”

萧太师神色淡定,甚至带着一丝笑道:“胡大人此言差矣。老夫所提条件,虽说并不易答应,却也不是为难的不可不答应,相比起我大燕与魏国联手前后夹击庆国所取得的利益,老夫提出的条件,那是极其宽松的。庆国人好好想想开战之后的结果,再想想老夫所提要求,然后细细掂量一些,如果庆国人聪明,便应该能够接受老夫的要求!”顿了顿,才向皇帝拱手道:“圣上,老臣受圣上嘱托,与庆国人谈判,不但要尽量争取最大的利益,而且还要谈出我大燕的国威……若是轻易向他们妥协,反倒显得我大燕毫无骨气了!”

胡雪辛亦是上前一步,向皇帝拱手正色道:“启禀圣上,太师之心,或许是好的,也或许是在为我大燕争取最大的利益。但是臣却以为,有些事情,过犹不及了。太师的条件中,那是有割地项目,而且索要土地不小,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难以接受的……非臣在为庆国人说话,他们自诩为礼仪上邦,更是自诩为中原大国,目中无人,在没有战败的情况下擅自割地出来,庆国从上到下,那都是绝不可能答应的。而且太师所提出的条件,一旦被庆国国人知晓,很有可能会激怒庆国人!”

“激怒庆国人?”萧太师斜眼看了胡雪辛一眼,淡淡道:“胡大人的意思,似乎是有些害怕庆国人啊!”

胡雪辛冷笑道:“太师若是指责下官其他的不是,或许略有一二,但是若是指责下官害怕庆国人,那却是荒谬的很了。”拱手道:“下官祖籍在临阳郡,那是与庆国南阳郡直接相连,下官幼时,边关时有摩擦,下官十一岁便随父上阵杀敌,初战就斩获两颗庆国人的脑袋……说起来,下官最不畏惧的,便是庆国人了!”

“既然如此,胡大人为何担心激怒庆国人?”萧太师淡淡道:“不过是谈判而已,若要接受,两国便结盟,若是不接受,那便是本无诚意前来谈判……这是为我大燕国运所谋,又何惧激怒庆国人?”

礼部尚书韩玄昌这时终是拱手道:“太师,如今魏国兵临庆国边关,庆国一心要去应对魏国人,此种情势,却莫让我们错以为庆国人毫无威胁。庆国独占天下十一郡,资源丰富,土地肥沃,真要说起来,国力之强,那是在魏燕两国之上的。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庆国人真要拼起命来,那也并不好抵挡。庆燕两国多年未战,一来是萧大将军坐镇边关,庆国人不敢轻举妄动,二来也是庆国人不思进取,朝内并无进取之心……我燕国也正是得益如此,百姓安居乐业,国力日上,但是我们却必须明白,庆国无论土地面积,人口以及钱粮兵马,那都是远在我燕国之上,一旦激怒庆国人,令他们对我大燕生出巨大的敌意,到时候对我大燕用兵,实非我大燕之福!”

这时从萧太师身后闪出一人,沉声道:“韩大人只怕是多虑了吧。如今魏庆陈兵边关,就算是真的激怒庆国,他们也无力来攻,难不成他们丢下魏国人的进攻不顾,却因为一时气愤来打我燕国?退一步讲,就算是庆国人杀过来,咱们还有大将军在边关,庆国宵小,岂是大将军的敌手?”

众人看去,此人却是刑部暂代尚书萧万长。

刑部自贺庆之被斩后,刑部尚书一职因为内阁意见不统一,一时耽搁下来,并未补缺,所以刑部左侍郎萧万长暂代尚书之职,主持刑部的事务。

今日皇帝召见内阁成员和六部尚书,萧万长虽然不是正职,但还是接到皇帝的旨意进宫来。

萧万长是萧太师的亲侄子,更是户部侍郎萧同光的亲儿子,在萧氏家族中,可说是一位颇有才干的人物。

比起其父萧同光,萧万长的能力要强出不少,远胜其父,如今他暂代尚书之职,却是比他父亲还要高上一些,这内朝议会,其父没有资格到场,他却是有了机会。

出身刑部,萧万长的身上也带着一股子阴霾的气息,特别是那一双细小的三角眼,一般人被这双眼睛盯上,还真是感觉身上泛凉意,很不舒服。

见韩玄昌和胡雪辛对萧太师进行指责,萧万长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跳出来。

韩玄昌听萧万长这样一说,立刻道:“萧大人,世事无常,如今魏庆两国刀兵相对,但是战争在没有正式开打之前,谁能确定这一仗真要打起来?本官倒是听说,魏庆两国国内也都有不少人不愿意开打这一战,正在做着各样努力,想要罢息刀兵,虽然未必会成功,但是……万一庆国人竭尽全力与魏国人达成停战之议,却不是没有可能反过头来对我大燕用兵的。”顿了顿,叹道:“虽说大将军神威盖世,不惧庆国人的进攻,但是……若因为太师所提出的谈判条件致使庆国人对我大燕心存敌意,甚至有发起刀兵的可能,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那韩大人的意思是?”萧太师兵不动怒,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和蔼地看着韩玄昌。

韩玄昌拱手道:“还是望太师与庆国人谈判时,条件不要太过苛刻,就算对方真的不是诚心谈判,我大燕也无需开出让对方割地的要求……咱们大燕,总要是尽心去谈,尽心去索要我们切实能够得到的好处!”

萧太师尚未说话,一直在萧太师下首未说话的工部尚书萧怀金终于冷笑道:“说的好听,你们这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家父一心为国,竭尽心思,想出这些为国谋福的谈判条件,那是几日几夜都不曾合眼,如今却成了你们口中的苛刻。正如家父所说,一旦与魏国联手攻庆,所得到的土地,那是如今提出各地面积的好几倍,庆国人难道脑袋都被驴踢了,想不明白这一点?”他说这话的时候,将“脑袋被驴踢了”几字说的极重,那倒不像是说庆国人,反倒是像在恶狠狠地回击韩玄昌等人对萧太师的指责。

这乾心殿中的人,哪一个不是心思如电,萧怀金这指桑骂槐的粗语,众人又如何听不出来,胡雪辛和韩玄昌顿时都是皱起眉头来,胡雪辛眼中甚至划过愤怒之色。

皇帝靠坐在椅子上,神情淡定地看着臣子们的争论,眼眸子的最深处,那是蕴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兴奋之色。

而韩玄道、苏观涯还有范云傲几人,都如老僧入眠一般,静静地站在一旁,并不言语。

“莫只在这里说太师提出的条件苛刻!”萧万长声音低沉,三角眼冷芒闪动,直视韩玄道,淡淡道:“下官听说,与魏国人的谈判,条件也不简单,至若割地……似乎也是对魏国人用上了!”

韩玄道神情冷漠,缓缓转头,盯住了萧万长。

乾心殿内,字里行间,杀机四起,阴云密布,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更如同凝结成冰,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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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二章 圣心似海

乾心殿微微沉寂了一下,韩玄道才平静道:“本官与魏国人所提的割地,与太师所提,那是不同的。”

“都是割地,有何不同?”萧万长冷然道。

虽然他只是今日才主持刑部,这种高级别的会议也是头一次参加,但是毕竟是萧家的核心人物,世面见得多了,这种场合他极其适应,对于韩玄道,那也是毫无忌惮之心。

韩玄道向皇帝拱了拱手,才缓缓道:“启禀圣上,臣向魏国提出,一旦结盟,合力攻庆,无论南阳郡是由谁攻下,整个南阳郡,都必须纳入我大燕属地。臣并非要求割让魏国本土的土地,与太师要求庆国割让的土地,大不相同!”

南阳郡介于魏燕之间,魏燕并不接壤,便是因为中间有南阳郡横亘其中。

一直以来,无论是魏国还是燕国,对庆国南阳郡都是虎视眈眈,道理也很简单,南阳郡土地肥沃,周边环山,但是内陆却是大平原,阡陌纵横,水土相交,郡内良田无数,而且产粮极丰,纵观各国,没有任何一郡的产粮数量高过南阳郡,而庆国虽然坐拥十一郡,但是仅仅南阳郡一郡所产之粮,便占庆国总产量数的三分之一。

周边有险山环绕,可作防御,内陆又是产粮沃土,如此重郡,自然是魏庆两国垂涎已久的地方。

皇帝微微颔首,真要论起来,韩玄道对魏国人提出的这种要求,那还真是直接关系到燕国的大利益,对于燕国来说,这样的条件,那自然是要极力去争取的。

“臣担心魏国人即使现在口头答应,到时候万一不履行,那谈判拟定的条款,也就成了一纸空文……所以臣提出,不但要魏国人签下协议,而且由他们率先进军庆国南阳郡,若是打下南阳郡,由我燕国将士迅速接手南阳郡的防务,尔后我燕国自南阳郡挥军北上,而魏军自绥定郡出兵,两路兵马再合攻庆国……!”韩玄道神情淡定,慢条斯理地道:“若是魏国人真的有心与我大燕结盟,这项条件,自然是要答应的!”

萧怀金嘿嘿笑道:“韩大人还真是提出的好条件。让魏国人去打南阳郡,然后让他们将辛苦攻打下来的南阳郡拱手让给我大燕……你说他们能答应吗?”冷哼一声,直呼其名道:“韩玄道,我看你不是在与魏国人谈判,而是在故意破坏结盟,你究竟存的是什么心思?”

韩玄道淡定自若地瞥了萧怀金一眼,缓缓道:“圣上委派臣下与魏国人谈判,臣殚尽竭虑,不敢有丝毫差错。若是确有差错,自有圣上裁决……萧大人也用不着这么急!”

皇帝沉吟着,扫视了众人一眼,才缓缓道:“太师与韩爱卿都是尽心职守,所提要求虽然苛刻,但也是为我大燕着想!”

“圣上英明!”萧太师和韩玄道一齐躬身道。

皇帝又道:“此事,总要有个结果……这样一直拖下去,对我大燕也并无太多的好处。”他将目光投向吏部尚书苏观涯,带着一丝笑意问道:“苏爱卿,如今的局面,你也是见到的,心里也有数,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苏观涯。

朝中隐然三派分立,如今韩派萧派各有目标,苏派却是模棱两可,谁也弄不清苏观涯心中究竟是干什么打算。

此时皇帝动问,众人顿时都是精神集中,想听听苏观涯的见解。

此时苏观涯倒向任何一方,都有可能影响燕国的结盟决定,所以韩玄道和萧太师面上虽然都显得极其镇定,但是心中却急切地想知道苏观涯的立场。

苏观涯躬身一礼,笑容优雅,平静道:“一切全凭圣上做主!”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都是心中冷笑,知道苏观涯这一次是有心要坐山观虎斗,躲在后面看韩萧两派相争。

皇帝不置可否,也不再问,只是向萧太师道:“太师,今明两日,暂罢谈判,这连日来你们也是辛苦得很,歇一两日,顺便内阁再议一议,看看有没有好的法子取决。朕也好好想一想……!”

“是!”

皇帝挥了挥手,“先都下去吧,朕有些倦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本以为今日乾心殿召见,皇帝总要与众人议出一个结果来,谁知道在这里还是僵住了。

韩家有范胡两家在旁相助,这一次与萧家在谈判事宜上针锋相对,竟然打成了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只是这样僵持下去,何时才能有一个结果?

……

臣子们退出乾心殿,太监总管易空霆便端着盛有燕窝粥的玉盘从侧门进来,亲自奉上道:“圣上这几日吃得少,可要保重龙体,这是淑妃娘娘亲自熬的粥,派人送来,让老奴一定要伺候圣上喝下去!”

皇帝一直冷淡的脸上此时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接过粥碗,叹道:“还是她知冷知热……!”看了易空霆一眼,笑道:“老易,朕今日见过他们,心情很好,肚子还真是饿了!”也不多说,拿起玉勺,很快便吃了大半碗,这才将碗递过去,拿起黄绢擦拭嘴角。

易空霆令人将玉盘端下去,转身过去将铜鹤嘴中的檀香换了一块燃上,这才过来道:“圣上,那帮人至今都没有拿出一个结果来……圣上却为何如此龙心大悦?”

皇帝哈哈一笑,道:“老易,朕总是觉得你是朕身边最聪慧的人,怎地今日却变得糊涂了!”

“老奴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还要圣上赐教!”易空霆躬身在皇帝身边含笑道。

皇帝唇边带着冷笑,轻声道:“为了谈判,萧家与韩家那是争的不亦悦乎……如今尚未出来结果,那就证明韩族一党还是能够与萧家相抗的,这是朕希望看到的!”

“圣上一直扶助韩家,韩玄道也确实是个聪明人,顺风而上,如今虽然实力尚不及萧家,但是有些事情,倒也真的能与萧太师分庭抗礼,这是圣上希望看到的局面……!”易空霆微笑道:“圣上运筹帷幄之中,老奴钦佩万分!”

皇帝呵呵一笑,眼神随即犀利起来:“这一次谈判,萧韩两家已经是公然对峙起来……这更是朕想要的结果。朕扶助韩家,不是想让他们悄无声息地坐大,更不是让他们在一旁坐山观虎斗,朕是要让他们韩家成为一头老虎,与其他两头虎相争……坐山观虎斗的,只能是朕!”

“韩玄道做事素来深藏不漏,这一次……却是表现的深合圣上的心意!”易空霆道:“老奴还真是很少见到韩玄道做事如此地外显!”

“这才是韩玄道的聪明之处!”皇帝捋须道:“一来这一次他不得不争,他并不想看到萧家借开战之机,将他们韩家打压下去。另外他也知道,朕扶助他们,不是让他们看戏,他若一直按兵不动,依然如从前一样行事低调……他担心朕会不满意,将赐给他们的东西收回来,所以……他不得不争!”

“圣上英明!”

“至若他们没有争出结果,那更是朕要看到的。”皇帝含笑道:“若真的被他们分出胜负,争出了结果,朕会很不高兴!”

“圣上的意思是?”

“朕要的就是他们僵持不下,朕要的就是他们不分伯仲。”皇帝冷笑道:“苏观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自以为很高明,他或许想不到,这恰恰也是真最想看到的。若他真的表明立场,插手这次谈判,无论他倒向哪一边,这次谈判也就会出来结果,而朕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这次谈判结果由他们来定……这一次何去何从,必须要有朕来定!”

易空霆若有所思,眼睛里很快亮起来,嘴角泛起笑意,似乎明白了什么。

皇帝也看到了易空霆嘴角的笑意,道:“朕就知道,你这老家伙,总是会明白朕的心思!”

“圣上思虑周密,老奴……老奴佩服!”

“如今萧韩两族僵持不下,苏观涯置身事外,这种僵局自然会要人来打破。”皇帝神情威严无比:“打破僵局的人,只能是朕!”他凝视着易空霆,缓缓道:“朕一直耗到现在,就是要他们陷入这样的死局,让他们筋疲力尽……此时此刻,朕再出面,那便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若是朕打一开始便拿主意,这帮奴才必定会跳出来阻挡朕的意思……但是到了如今这个份上,他们无计可施,而且朕也确实是将谈判的权力交到他们的手中,他们却一直没有拿出一个结果给朕,还将局面闹得如此僵硬,那么朕这个时候再出面处理谈判事务,无论做出什么决定,他们都是无话可说的!”

易空霆叹道:“圣上所思,非凡人可比,天子睿智,英明无比!”

皇帝笑道:“如今魏庆两国只怕是心中都存有怨意……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一早便确定与谁结盟,结盟的太过容易,两国使臣反倒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况,两国使臣在谈判上都无进展,一筹莫展,朕这个时候出面做主,无论与谁联合,都会让他国生出感激之心……如此一来,只怕会给我大燕带来更大的益处!”

“一箭三雕,后发制人!”易空霆眼中满是敬畏之色。

便在此时,一名小太监匆匆入殿,禀道:“圣上,太师求见!”

皇帝和易空霆对视一眼,都皱起眉头来。

“他去而复返,想做什么?”皇帝嘟囔一句,但还是挥手道:“让太师进来吧!”

萧太师很快就进来,拜见过后,才颤巍巍地站起身道:“圣上,老臣方才离宫,忽地想到一事,特来奏明圣上!”

“易总管,给太师赐座!”

等易总管扶着颤巍巍的萧太师坐下,皇帝才问道:“太师有何事要奏?”

“启奏圣上,老臣最近闻报,如今东海之上,海匪之势大弱,东海镇抚军编制却依然有近万人,而且自西门一族叛乱被诛之后,吴郡水师也纳入东海镇抚军编制之内,加起来已经有一万五千人,无论是军饷开始还是战船补给修缮,军费开支都是极大……!”萧太师神色淡定,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所以老臣请奏,是否着兵部商议,裁撤部分军兵,保留三千人左右便已足矣!”

第五五三章 毒招

萧太师真要发起难来,那简直是雷厉风行,他刚一落座,就毫不犹豫地提出要让东海镇抚军裁军,干脆利落,便是皇帝和易总管,那也是微微有些吃惊。

老太师的神色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但是所说的话,那却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插韩族腹部。

皇帝眼中划过一丝异彩,含笑道:“太师……为何有此一奏?”

“回禀圣上,如今魏庆两国刀兵相争,不管我大燕与谁联手,都需要往边关调派大批的物资,无论是攻还是防,钱粮装备必不可少。”老太师正色道:“宜春大灾,若是再按往年收税,宜春百姓连衣食都成问题,拿什么来交?逼的急了,甚至会有民变。所以宜春今年的税收不但没有指望,朝廷甚至还要从户部拔出大批的银子去安抚。户部本就很是紧张,韩玄道韩大人也是几次在内阁哭穷,各衙门想要办事,欲从户部调出银子来也是极为困难……如此情况,只能削减不必要的开支,来支援边关的西北军才成!”

皇帝凝视着萧太师,微微颔首。

对于西北军方面,皇帝素来还是极为重视的,无论如何,那是边关雄师,更是燕国太平的根本,没有边关十万儿郎,燕国从上到下可不会有如今的安稳。

所以往西北军的物资供应,燕国朝廷向来也是不敢有丝毫马虎的。

“想要削减大笔开支,最佳的途径,自然是裁军,节省军费。”萧太师肃然道:“老臣想来想去,西北军,御林军与各郡城守军是不能动弹的,倒是东海镇抚军,却是可以裁军压缩军费开支了。”咳嗽了一阵,才继续道:“圣上,东海镇抚军当年是为了应对东海的海匪,亦是为了防止庆国水师涉足我大燕水域,这才编制了庞大的东海水师……只是据臣所知,东海的海匪,如今却都被韩漠招安,进行海上的商贸经营……海上的匪类,十成中去了八成,剩下的两成,那是根本不敢侵扰我大燕东海海域,所以若是继续保留庞大的水师吃军饷,已经没有了必要。保留那样大的一支水师,非但坐吃军饷,装备补给已经战船的整修,那也是每年要耗费巨大的财力,一旦裁撤水师,那么每年便能省出一大笔银子来……!”

皇帝沉吟片刻,才道:“庆国水师怎么办?东海镇抚军不是还要防范庆国水师吗?”

“庆国人的水师,早已是荒废多年。”萧太师嘿嘿笑道:“庆国朝廷长期拖欠庆国水师饷银,当年最盛时,庆国也有上万人的水军,更有近百艘大小战船,但是没了军饷,水军如今不过两千多人的编制,战船大都是烂在海港无人问津……老臣以人头担保,庆国水师对我大燕,毫无威胁,我东海镇抚军保留三千人的编制,足以应对东海上的一切意外!”

皇帝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除此之外,老臣还请圣上下道旨意,韩家的海上贸易,必须从中拿出一部分来交给国库。”萧太师沉声道:“东海是我大燕国的,可不是他韩家的,海上贸易,利润丰厚,他们韩家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皇帝与易空霆再次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划过一道光。

他们明白,萧太师这次是真的要对韩家动手了,一直以来,萧家没有对韩家发动攻势,无非是想拉拢韩家一起打击苏家,但是如今韩家势力日益雄厚,更是因为谈判与萧家唱起了对台戏,说的直白一点,那已经是向萧家正式宣战了。

萧太师显然看出在目前的形势下,拉拢韩家对付苏家已经很不现实,既然如此,自然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在政坛上混迹多年的萧太师很明白一个道理,既然要战,就绝不能手软,要稳准狠,要当机立断,要痛下杀手。

打蛇要打三寸!

韩家的三寸,实际上就是在东海那头,说的更明白一点,韩家的真正根底,就是强大的东海水师。

所以他瞅准这一点,毫不犹豫地发动一击。

这一招是一记相当狠的毒招。

而且萧太师内心深处也很清楚,皇帝虽然要用韩家搞平衡,但是却并不是真的想看到韩家坐大,如果有机会挖掉韩家的根基,皇帝想必是很乐意看到的。

甚至是范家和胡家,虽然是韩家的同盟,但是萧太师内心深处却是隐隐觉得,他们骨子里也未必希望韩家真的强大起来。

就如同当初萧家与贺家的同盟,萧家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贺家在后面搞鬼,而贺家亦是瞒着萧家,在暗中大搞动作。

萧太师还真不相信,这天下间真的有铁一般坚固的同盟。

……

“太师所奏,朕清楚了。”皇帝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不过东海镇抚军自立朝一来便一直编制如此,若是贸然裁撤,恐怕将士们心有怨言。这样吧,太师将此议案先经内阁商议,拿出一个可行计划,再禀报于朕!”

萧太师起身道:“老臣遵旨!”

他心中已经冷笑,裁军的提议奉旨拿到内阁去议,那就是属于提上了议事条陈,虽然未必真的那般轻松搞掉韩家的老底,但却绝对是大大的机会。

无论到时候会是一番景象,但是内阁首辅相比起其他内阁成员,手握两张票决权,那却是其他内阁成员比不了的。

“圣上,老臣还有一事要禀!”

“太师请讲!”

“魏使清源先生想面见圣上……不知圣意如何?”

皇帝微微皱眉,才道:“太师以为朕要不要见?”

“老臣不敢!”萧太师忙道:“全凭圣意示下!”

皇帝缓缓道:“朕这两日身体确有不适……等朕的旨意吧!”

太师躬身道:“老臣遵旨!”

萧太师退下后,皇帝嘴角泛起冷笑:“韩玄道只怕也快要来见朕了吧?这两人都是顶不住了,要等着朕来拿主意了。”

“圣上……要不要见魏使?”

“那就看韩玄道什么时候来见朕了。”皇帝平静道:“朕若要见,自然是要见两国使臣……韩玄道未到,朕还要这样等下去!”

易总管微微点头,又道:“圣上,太师这一刀砍的甚是突然……裁撤东海镇抚军,韩家要是知道,却不知又是什么一番景象了!”

“此事不可泄露。”皇帝肃然道:“在内阁议及此事之前,不可让韩家人知道太师要对东海镇抚军动手……韩家若是有了防备,事情反倒不好办了。”

易总管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老奴明白……韩家手掌庞大的东海水师,也确实该压一压了……!”

就在此刻,小太监又进来禀道:“韩大人求见!”

皇帝与易总管相视一笑,令韩玄道进殿。

正如皇帝所料,韩玄道亦是恳请皇帝陛下召见庆国使臣,皇帝自然是故意犹豫一番,尔后让韩玄道暂且退下,等着旨意便是。

韩玄道退下去没多久,皇帝正要起身离殿,小太监第三次进殿禀道:“启禀圣上,韩大人求见!”

皇帝皱起眉头,刚才与韩玄道把话说的很清楚,这三番两次去而复返,又是要做什么?

小太监显然察觉到自己的话没有说清楚,忙解释道:“圣上,是……是小韩大人求见!”

“小韩大人?”

“西花厅厅长小韩大人求见!”

皇帝先是一怔,终于明白过来,这“小韩大人”便是韩漠了,皇帝知道韩漠是去了风国,却想不到悄无声息中已经返回了燕京城,立刻道:“宣他进来吧!”

……

韩漠很快便进了乾心殿,跪倒在案前,恭敬道:“小臣参见圣上!”

“平身吧!”皇帝挥挥手,示意韩漠起来,等到韩漠起身,只见韩漠并无穿官服,一身浅蓝色的锦衣,倒也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只不过脸上却满是疲倦之色,整个人显得风尘仆仆。

“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漠立刻回道:“回圣上,小臣入京之后,便直接进宫来面见圣上,只在城外稍微收拾了一下,没来得及换上官服,还请圣上降罪!”

皇帝闻言,顿时露出笑容来,韩漠进京之后直接来面圣,这让皇帝心中还是十分满意的,微笑道:“事急从权,朕不怪你。风国之行,可有收获?”

韩漠恭敬道:“启奏圣上,风国八大寨的内乱,是因为玉泉寨拓胡风想独霸酋长之位,擅杀土官,这才引起动乱!”

皇帝微微颔首道:“与朕所想也是差不多,回头拟折子上来,将风国的事儿细细拟在折子上就是。”随即温言道:“你大婚刚过,便为朕去风国打探情报,辛苦了。如今回来,便好好陪陪老婆!”

“是!”

皇帝想了一想,忽然问道:“韩漠,此番与外使和谈,你应当知道!”

“臣有耳闻!”

“你觉得与哪国结盟对我大燕才更为有利?”

“回禀圣上,此乃国之重事,小臣不敢妄言。”韩漠毕恭毕敬道:“而且臣见识浅薄,其中利害,也难以明白……臣只知道,圣上下来什么旨意,小臣按照旨意行事便没有错!”

皇帝含笑道:“你这小子,嘴皮子如今倒是利索的很。先退下吧,回家陪陪老婆……回头朕再召你进宫!”

韩漠又是恭敬一礼,缓缓退下。

一路辛苦,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他还真是疲惫不堪,如今最想做的,便是好好洗上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软柔的衣服,然后抱着自己的小媳妇美美地睡上一觉。

出了乾心殿,前面有小太监引路,行得片刻,却是瞧见从旁匆匆转过来一名太监,韩漠一看,却是老熟人凌磊。

凌磊本是皇帝身边近侍的通事舍人,虽然地位不高,只负责传达旨意,但是毕竟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太监,在宫里倒也有些人脉。

不过韩漠此时瞧凌磊,身上的衣服却是有些换了样。

燕国除了皇帝的龙袍可以绣龙之外,宫中的一些太监衣饰上也可以绣着似龙之图,只不过不同于皇帝黄袍上的九爪金龙,太监衣饰上的似龙之图,只能是青色,而且最多只能有三爪,虽然看似神龙,其实只不过是青蟒而已。

青蟒与龙的区别,就在爪子数目上了。

宫中太监司,那是有各项分工,而且分为十六司,最低等的自然是清洁司这一类,最高等的,自然便是执礼司这些能够靠近皇帝身边的太监司。

能够在服饰上绣青蟒的,也只能是这些高级太监司中的高级太监们。

就像易空霆这一类太监大总管,身上非但绣着青蟒,而且能有三爪,其他如端茶送水,传达旨意,进行督查工作的一类太监,都是一爪青蟒,介于两者之间的管事太监,便是二爪青蟒了。

宫中太监,十成太监也不过一成太监身上可以绣青蟒,能够绣三爪青蟒的,更是凤毛麟角。

一来这些青蟒簇拥金龙,更显真龙天子的霸气,毕竟在人们心中,九爪金龙才是真正的天龙,那些青蟒,不过是真龙天子的奴仆而已,另一个原因,那是在某些时候显示出太监们是皇帝的替身而已,就好比凌磊身为通事舍人的时候,身上绣着一爪青蟒,外出传旨,那代表的就是皇帝,是皇帝的替身。

不过一直以来穿着一爪青蟒服的凌磊,今日身上的青蟒已经多了一爪,换成了二爪青蟒服,换句话说,这位凌公公已经高升了,至少已是宫中管事太监的级别了。

见到韩漠,凌磊眼中划过感激之色,却并不说话,只是靠近韩漠身边走过,交错的一刹那,极其迅速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团塞进韩漠手中,韩漠不动声色地迅速接过来,二人行如陌人般,交错而过,在这一瞬间,韩漠亦是将小纸团悄无声息地放进了衣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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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四章 却之不恭的大帐本

韩漠骑马到得礼部尚书府前,金黄色的夕阳余晖正洒射在府邸的每一处角落,墙角斑驳,大门外的喜字尚未撕去,大红灯笼更是在门头摇晃,大婚的喜意到如今似乎还没有退去,两头石狮子依然一如往常地张牙舞爪,显示着府邸的气势。

想到新婚没两日便去了风国,留下筱倩独自在府中,韩漠心中倒是颇有几分愧意。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韩漠翻身下马来,上前去敲了敲门,大门打开,敞开一条缝隙,一双眼睛在缝隙里眨巴眨巴,见到韩漠,慌得急忙打开门来,叫道:“少爷,你回来了!”

早有人过去牵马,这匹马却是韩漠的爱驹绝影,此番回来时,按照韩青所说的地方,顺道将爱马带了回来,也正因如此,才会如此迅速地赶回了京城,吩咐下人好好刷洗喂食,不可怠慢了爱马。

韩漠则进了府内,欲要先去东院见母亲,下人已经道:“少爷,夫人和大.奶奶还有碧姨娘都去了庵里,不在府中!”

韩漠停了一下,奇道:“庵里?”

“是啊。”下人忙道:“这几日夫人他们总是要去庵里敬香的。”

韩漠笑了笑,看来母亲如今还是信起佛来,竟是连碧姨娘也一起带上了,问道:“家里都谁在?”

“小姐和少奶奶都在后花园听风小榭里。”下人禀道:“少奶奶有客人在,都陪着她们在后花园玩耍呢!”

听风小榭是韩漠搬进礼部尚书府后,在后花园按照东海后花园的样式修造的一处小谢,那是韩漠闲来无事用来歇息的地方。

“客人?”韩漠有些奇怪,边往自己的院子里去,边问道:“是范府那头来人了?”

下人摇头道:“小的不知道……不过都是一些官家的少奶奶,小的都不认识。”

韩漠笑道:“既然是官家少奶奶,平日里都不抛头露面,便是连少爷我也不认识,你又哪里认识?是了,韩青去了哪里?”

“先前还看着他的,少爷要见他,我这就去找!”

“先别急着找他,让人给我预备热水……是了,少爷肚子饿了,弄些饭食过来,再找到韩青,让他待会儿到我屋里去见我!”韩漠感觉身上粘兮兮的,有一阵子没洗澡,身上都有股子怪味,很是不舒服。

回到院内,静悄悄的,自己的房门却是微微敞开,微皱眉头,推门进去,只见屋内正有一人上下忙活着,却是慧娘正在屋内擦拭桌椅。

慧娘弓着身子,背对韩漠,那圆滚滚的丰满圆臀被绣裙紧紧包裹着,宛若桃子一般,弧度惊人,丰满肉感,随着擦拭动作,圆臀儿左右摇晃,更如同花儿般摇曳着,丰腴妇人的丰.臀,果然是时刻都散发着诱惑人的吸引力。

韩漠视线在那上面停了一下,但很快就转过去,堂堂少爷盯着陪房妇人的屁股看,这总是很不好的。

听到身后动静,慧娘已经转过头来,见是韩漠,那徐娘半老的脸上顿时显出惊喜之色,急忙上前来行礼,“姑爷,你……可回来了!”见韩漠要脱下外套,急忙将手在身上擦拭两下,麻利地上来,在后面伺候韩漠脱衣裳。

“擦洗的事儿,让小丫头们做就是,何用你来亲力亲为!”韩漠微笑道:“是不是她们都在偷懒呢?”

韩摸着院里,除了随筱倩陪房而来的慧娘和云茜,府里又拨了三名小丫头过来专门伺候,端茶倒水,打扫庭院的事儿那都是由几名小丫头去做的。

“怕她们擦洗的不仔细,所以姑爷和小姐屋里的活儿,仆妇便没让她们做。”慧娘笑盈盈地道:“姑爷一路上辛劳,仆妇先去给姑爷沏茶!”

“我先洗个澡,然后再喝茶吃饭。”韩韩漠温言道:“有阵子没在家里吃饭,馋得慌。”

“那仆妇去准备一下。”慧娘麻利的很,“姑爷,仆妇让人去告诉小姐,就说您回府了!”

韩漠摆手道:“不用不用,她不是来了客人吗,让她陪着客人就是。客人上门来,总要好好招待,不能怠慢的!”

此是慧娘已经在脸盘里倒上水,韩漠过去洗了手,从慧娘手中接过毛巾擦干,才问道:“是了,都是什么客人?是岳父那头来人了?”

慧娘道:“不是府里来人,都是小姐以前的闺房好友……也都是京官的小姐们,老太君以前怕小姐寂寞,总是让其他府里的姑娘小姐们去府里玩耍,那是自幼便与小姐交好的几位姑娘了……如今也都是少夫人了,论起来,我家小姐倒是成婚最晚的!”

“原来是来了朋友。”韩漠笑道:“那倒是要好好聚一聚的。”

慧娘微笑道:“姑爷这阵子不在府里,小姐那是每日里着急,数着日子,天天盼着您回来!”

韩漠笑道:“我也是想着家里的!”

下人们很快便准备好了热水,慧娘自然是服侍韩漠沐浴,只因之前已经有过这般景象,所以韩漠虽然还是有些尴尬,但比之初次却好了许多。

洗过澡,换了身宽松柔软的衣裳,早有人将饭食送到了屋里来,慧娘在旁服侍韩漠用饭,韩漠刚落座,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又听到韩青的声音道:“少爷,你可回来了,这阵子可急死我了!”话声中,韩青已经进了门来。

韩漠接过饭碗,也不看韩青,提起筷子扒了几口,韩青已经到得桌前,恭恭敬敬地站着。

韩漠回头看了慧娘一眼,温言道:“慧娘你先下去忙吧,有事我再喊你!”

慧娘何其聪明,知道少爷必定有话要和韩青说,她在府中多日,也知道韩青是韩漠的心腹,所以微微款身,退了下去,更是顺手将房门带上。

韩漠继续吃饭,用眼神示意韩青在他对面坐下,一时间也顾不得说话,就着热腾腾的菜肴连吃了两碗饭,这才放下碗,从旁拿起慧娘早就准备好的锦帕擦了擦嘴,这才看着韩青道:“小朱已经回了东海……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

韩青先是一怔,随即一脸的惊喜,“少爷,你真是神仙下凡,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韩漠将营救朱小言的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韩青听的目瞪口呆,张大嘴,一脸的不敢相信,那眼眸子里的崇敬之色,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事情已经过去,这事儿就不要再提了。”韩漠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丢到韩青的面前。

韩青一愣,拿起册子,翻开看了看,他自幼跟着韩漠学文习武,虽然不是文采出众,但是却是识字的,只看了几页,脸上便显出震惊之色,抬起头看着韩漠,惊讶道:“少爷……这……这是……!”

“你和小朱在风国的时候,贺家意图叛乱,被诛九族,这事儿你想必已经清楚了!”韩漠神情严肃起来,一双漆黑的眼眸子凝视着韩青。

韩青神色也变得严峻起来,微微点头。

“这是我从贺学之手里得到的账本,上面记得东西,你应该也看的明白。”韩漠缓缓道:“贺家给我们留下这样一大笔财富,我们是却之不恭的!”

这本册子,正是艳雪姬送给韩漠的那本账册。

当初在宜春郡为了这本账册,韩漠的西花厅、魏国黑旗、庆国紫衣卫俱都是使尽花招,但是最终账册却被艳雪姬渔翁得利。

只是不知为何,得到账册的艳雪姬,来到京城一趟,回到宜春郡之后,又将账册送给了韩漠,而韩漠这才从账册中得知了贺家那惊人的秘密。

账册分为两部分,前一半是记载着贺族在朝野中的党羽,分部在各处衙门,总共有五六十人,那都是隐匿在朝中的贺族势力,虽然大部分人都算不得朝中的要员,但是却有不少身处极为关键的衙门里,平时不显山不显水,若是发生某些大事,这帮人手中的一些权力就必定能派上大用场。

账册上详细记载着这些人的情况,至于什么时候投身在贺族门下,得了什么好处,贺族掌握什么把柄,都是清晰地记载在账册之上。

虽然其中已经有一部分在贺族被灭之时已经被拔了出来,但是至今还有一半人依然蛰伏在朝中,除了韩漠手头上的这本账本,那是谁也不知道那批人竟然是贺族的党羽。

韩漠第一次见到这张册的时候就知道,一旦公布这本账册,必定会有一大片人头落地。

至于账册的后半部分,却是记载着贺族为幕后的许多店铺情况,药行、酒楼、青楼、古董行、兵器行、茶馆……那都是贺族分布在各处的重要店铺,加起来有五六十处之多,既用来赚取银子,又是作为情报网络使用,不但是燕国,便是魏庆两国,那也是有贺族的店铺。

这是一本极恐怖的账本,是包含着祸心的政治大帐!

韩青将账本放在桌子上,看着韩漠道:“少爷,你要我怎么做?”

“全盘接受过来。”韩漠平静道:“我会让父亲从影子卫中给你调拨几名好手,还会给你拨一笔银子,你的任务,就是将曾经属于贺族的人和店铺,都吸纳到我的手中来!”

韩青皱起眉头,一时间并没有说话,这当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都不是傻子,贺族败亡,他们没有了靠山,虽然没有人揪他们出来,但是他们自己只怕每日里都是心惊胆战的……你这个时候去收纳他们,他们是求之不得……!”韩漠摸着下巴,悠然道:“他们需要我这样的靠山,而我……也需要这样一群刀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你的口才极好,这些事情……你去办最合适!”

“若是有人不愿意投靠少爷呢?”

“给你调派影子卫,不是让你当摆设用的!”韩漠冷冷道:“愿意效忠的,让他们写下效忠书,按下手印……不愿意的,身为贺族党羽,自然是要铲除的!”

韩青点头道:“少爷,我明白怎么做了……!”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样的事情要做的极其小心……若是露出破绽,被一些不该知道的人知道,可别怪少爷我翻脸无情。”韩漠冷声道:“你我都已经长大,不再是孩子,所以很多事情,咱们都要以大人的规矩来办……!”

韩青从韩漠那双犀利的眼眸子里,感受到了一阵寒意,知道这件事情实在是非比寻常,站起来躬身道:“少爷放心,若是出了差错,小的用人头来交差!”

第五五五章 听风小榭飘词韵

礼部尚书府后花园内,正是花香鸟语,而听风小榭之中,更是一片欢声笑语,莺声燕语,娇柔动听。空气中漂浮着花香,混杂着女子身上的幽香,整个听风小榭之内香气弥漫,水池边竹棚内,七八名女子正吟诗作对,看头上的发髻,大半都是已经出阁的少妇了。

筱倩的容貌和气质,无论身处何处,都是鹤立鸡群,极是显眼,而韩沁梳着姑娘家的发髻,在一堆少妇之中,自然也是显得格外特别。

桌子上摆放着瓜果点心,更是放着不少的书籍,那都是些诗词歌赋的集册,其中所作诗词,也大都是贵族阶层的附庸风雅无病呻吟之词。

筱倩上身披一件纯白色的小袄,下面穿一条乳白色的镶丝裙,宫髻上只是很随意地插着一支朱钗,但是这很普通的打扮,却依然是照人,而且还有股子初为人妇的少妇风韵,那时将竹棚内其他一干少妇完全压了下去。

此时众人都是看着一名身材苗条的少妇说着段子:“我府上的太爷六十大寿的时候,正是雨夜,下面便有一个官儿上来作诗为我家太爷祝寿,那前三句吟出来,我家太爷差点动怒,那官儿最后一句却是讨了巧,逗得我家太爷喜笑颜开,又高兴起来……!”

“那都是怎么说的?”

“是啊,云姐姐,快说快说,那官儿吟了什么诗?”

那云姐姐笑眯眯道:“前三句你们听好……奈何奈何又奈何,奈何今日雨磅礴。磅礴雨夜祝陶寿……!”说到这里,却是停住,笑眯眯地并不说最后一句。

“这三句果然没有味道,如同爵蜡一般。”旁边有人道:“怪不得你家陶老太爷要动怒!”

筱倩笑盈盈地道:“云姐姐,那最后一句是这么说的,你快些说,急死人了!”

“是啊,最后一句是什么?”

云姐姐笑道:“最后一句诗,倒还真是有些趣味……寿比滂沱雨更多……你们说,是不是有些意思了?”

“咦,这还真是有些味道。”有人笑道:“这最后一句,却是将前三句变废为精了……!”

坐在东侧的一名身材丰腴的少妇叹道:“如今那些官儿也只能吟出这些俗气的诗儿了,咱们大燕国,就找不出一位大才子来!”

旁边立刻有人跟着道:“是啊,论起来,也只有庆国出才子……前阵子我又得了唐淑虎的新诗集……那才写的美!”

“雪妹妹,你不一直说你家那位何大人会作诗吗?怎地也发出如此感慨啊?”云姐姐笑眯眯地向发牢骚的少妇道。

“他呀,憋一首诗要三五日……我听说那唐淑虎却是出口成诗的!”

“咱们那些相公,如今大都是武将……让他们动刀子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可是要论起写诗……恐怕是一个及不上一个了!”

少妇们一时都笑起来。

范家一直以来在兵部任事,相比起其他各大世家,实际上范家在兵部的根基是最为稳固的,而范云傲为人向来谦和,而且精明能干,在兵部有着一大帮子的亲信,虽然兵部亦不乏其他派别官员,但是总体而言,整个兵部实际上就是牢牢地掌握在范云傲的手中。

兵部在六部之中,自然是举足轻重的衙门。

除了调配军马装备、掌管军队部署、进行军队调防,最紧要的便是掌武选。

众所周知,燕国礼部是负责文试,而兵部则是负责武试。

如同文人学子一样,每两年大燕国也会举行武科考试,而负责武科终极择选的,便是由兵部负责,从中挑选出武勇超群者登记在册,尔后进入兵部的武选司进行更进一步的训练,除了本身的武技外,还要更加系统地学习军阵行伍之术。

中间有脱颖而出者,兵部便会安排其职,有的就在兵部谋缺,有的下放到地方城守军担任职务,更有一部分去到西北军中任职,更有极少数的,则是进入御林军之中。

而这些从兵部委派出的非世家武将,也就成为了兵部的派系,换句话说,也就成了范家的门生。

虽然其中大部分只是一些基层武将,但是也少不得一些才干出众的武人在各军中担任着要职,所以范家门生武将,遍及到西北军,地方军和御林军三大系统,而范家的根基,也正在于此。

在萧怀玉名动天下掌控西北军之前,范家在燕国九大世家之中的势力排行第三,靠的就是这一大批基层将领为根基。

也正因如此,范府的人脉,重点就是在军方,这些自幼随着范筱倩一同玩耍的闺房女友们,自然也都是出身于武将之家。

这些闺房女友长大成人之后,也都几乎是嫁入武门,所以她们所见之人,大都是武勇之夫,论起吟诗作赋的才干,这一群少妇的夫婿中还是很罕见的。

大家笑了一阵,就见那云姐姐向筱倩笑问道:“筱倩妹妹,你们家韩将军如今可是京中少有的年轻将军,年纪轻轻便担任了御林军的指挥使……咱们也都听说他武勇过人,当初在黎谷关的时候,便是你们家那位带着八百骑兵翻过了黎谷山脉打了大胜仗……只是,你自幼便说要嫁个文武全才的男人,如今可是如愿吗?”

范筱倩是范云傲的女儿,是范老太君的掌上明珠,如今更是礼部尚书府的少夫人,而这一群少妇的身份与筱倩比起来,自然是大大不如,只不过这一群女人在小时便戏耍在一起,情如姐妹,关系融洽,说话也并无太多的忌讳。

筱倩玉臂撑着香腮,笑嘻嘻地看着众人,娇声道:“那是当然了。相公是家父细细挑选出来的,当然是文武全才……你们可不许妒忌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家韩将军也懂吟诗作赋了?”

“自然是会的。”筱倩喜滋滋地道:“而且他作出来的诗词,比庆国那唐淑虎可要强多了!”

筱倩这样一说,众少妇顿时都显出大不相信的神情,已经有人道:“咱们才不信的,除非听到他做的诗词……唐淑虎是庆国第一才子,谁的诗词能胜过他?”

筱倩也不辩解,那张粉嘟嘟白嫩嫩的俏脸上只是笑嘻嘻的,从桌上的果盘子里摘了一颗小葡萄放进嘴中,看向身边的韩沁道:“小妹,她们不相信,你说怎么办?”

韩沁笑道:“可惜哥哥不在府里,要不然拉他过来给你们当场作出两首词来,你们就都相信的!”

一名快嘴快舌的少妇口没遮拦地道:“韩将军也真是的,这才刚刚大婚便丢下筱倩妹妹离京……!”忽地意识到自己说话有问题,后面的话便生生止住。她左右看了一看,只见几名少妇都是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她,那云姐姐更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虽然都是好姐妹,说话没有忌讳,但是这话说出来,那总是大煞风景的。

筱倩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划过一丝黯然,但是很快便笑嘻嘻地道:“相公奉了圣上的旨意办事,自然不能留在府里的,等他回来,我便让他给你们作诗看看……我家相公的诗词,就是比那唐淑虎要强得多!”

云姐姐已经笑道:“筱倩妹妹说的是,韩将军的诗词,定是要强过那劳什子唐淑虎的!”

虽然这样说,但是大伙儿心中自然是不相信的。

唐淑虎是何等人物,那可是庆国第一才子,换句话说,那是天下第一才子,十四岁的时候,才名便开始传遍天下,近十年来,风光无限,多少文人雅士每年都是等着他的市集一上市便疯狂购阅。

而且传说中,唐淑虎如今年方二十五,风流倜傥,情事如云,长相更是俊雅脱俗,正因如此,多少少女少妇甚至是贵妇人也都是对那位大才子充满着各种的幻想。

韩漠虽然是韩族世家子弟,如今在燕国年轻一代的世家子弟中如日中天,虽然许多人都知道这位韩少爷聪明且勇猛,但是却无人听说过他的才名。

这样一位世家子弟的诗词写的比唐淑虎要好,那自然是谁也不相信的!

因为那快嘴快舌少妇一句话,本来轻松欢快的竹棚内泛起一阵尴尬,便在此时,却听到竹棚外传来一个清凉的声音道:“诸位姐姐妹妹大驾光临寒舍,韩漠甚是荣幸。诸位是女眷,韩漠不方便进屋打扰,在此献上一首词,还请诸位品评!”

这声音清晰地传进竹棚中的每一个人耳朵里,韩沁和筱倩同时显出惊喜之色,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其他少妇们听到声音,见到筱倩去到窗边,也纷纷起身,聚在窗边。

只见窗外便是那一潭清水池子,里面荷花盛开,荷叶清香,在池子的对面,一名身着白色锦衣的身影背负双手,背身而立,那身影看上去潇洒倜傥,玉树临风。

“那……那就是韩将军吗?”云姐姐轻声问道。

筱倩点点头,两手紧紧攥着衣角,望着池子对面的韩漠,那张白白嫩嫩的童颜之上,满是兴奋之色,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如同天上最耀眼的星辰。

却听到韩漠在那边缓缓吟道:“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

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怨春不语。

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

蛾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君莫舞。

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闲愁最苦。

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他这一首词,那是后世辛弃疾的《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传唱近千年,自然是难得一见的好词,而且韩漠的吟诵水平极高,声情并茂,缓缓吟来,竟是感人至极。

众女平日里总是在诗词歌赋上费心思,未必能吟出上佳的诗词歌赋,但是却能分析出诗词的好坏,这一首次听下来,就知道确实是难得一闻的佳词。

筱倩脸上顿时很为高兴,在她颇有些尴尬的时候,自己的男人竟是从天而降,这一首词出来,已是震慑众女,让筱倩大大地有了面子。

那云姐姐清脆声音道:“韩将军,好事成双,你若有心,不如再为我们吟上一首。只这一首词,可辨不出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韩漠也不转过头来,只是笑着摇摇头,随即又吟道:“

纤云弄巧,

飞星传恨,

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

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长久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一首词吟完,韩漠已经笑道:“诸位姐姐妹妹慢聊,韩漠告辞!”再不多言,背负双手,云淡风轻,就如同最洁净的一片云彩,慢慢飘远,留下喜悦不已的筱倩和一群目瞪口呆的少妇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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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会儿还有一章!

第五五六章 训斥

韩漠本意并不想在这群少夫人们面前显摆什么,更何况借用诗词这事儿干起来也并不是像想象中的那样爽快。

不过他在池边却是清晰地听到竹棚里的对话,知道自己的可爱小妻子心中肯定有些不舒服,自己出面吟上两首诗词,也就是为了给自己的老婆壮声势。

那两首词一丢出去,韩漠心知一定能够震住那帮娘们,毕竟这两首词不是自己信手拈来的打油诗或者无病呻吟的淫词艳曲,那是正儿八经的经典诗词,传唱千古,若是这两首词还镇不住那帮娘们,那真是见了鬼了。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倒是韩漠心中所想,对于大婚过后便离京而去,韩漠虽然是为了因为营救朱小言的无奈,但是心中对自己的妻子却也是有一丝愧疚。

筱倩冰雪聪明,这两句话,想必能够让她品出一丝味儿来。

刚出了后花园,就见一名小厮匆匆过来,恭敬道:“少爷,老爷吩咐你速去大爷那头,大爷在等你!”

大爷指的自然是韩玄道。

韩漠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落山,想来是都从衙门里回了来,只不过韩玄道这样急着叫自己过去,又是所为何事?

小厮正要往东院先去见父亲,那小厮已经道:“少爷,老爷说了,大爷在等着,先去见过大爷再回来说话!”

韩漠微皱眉头,但也不多说,径自往户部尚书府而去。

进了府,早有人在外等着道:“五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当下领着韩漠径自来到韩玄道的书房,禀报过后,韩玄道在书房内唤了韩漠进去。

屋内已经点起灯,韩玄道坐在书桌后面,瞥了进来的韩漠一眼,神色有些冷厉,淡淡问道:“何时回来的?”

“进城没几个时辰!”

“那你何时走的?”韩玄道将手中的书丢在桌子上,冷冷地望着韩漠:“本以为你是个做事周全的孩子,如今却是有些不像话了。怎么,是不是成了御林军的指挥使,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许多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

韩漠心中一紧,韩玄道这话说得极其冷厉,这还是韩漠头一次听他这般说话,只能垂着头,不敢多说话。

“我问你,你何时离开京城的?”

韩漠也不抬头,只是垂着头道:“有十多天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

韩漠微微抬头,却是瞧见韩玄道一脸肃容地望着自己,那一张本就很古板的脸上,此时一片阴沉,那双眼眸子更是犀利无比。

“六月初一!”

“今日是六月十三!”韩玄道冷笑道:“我知道你出京的消息,那是前日……也就是你离京十日之后……小五啊,你在西花厅待的时日不长,但是西花厅那鬼鬼祟祟的一套,你却是学的很好啊!”

韩漠看着韩玄道,身子微弯,小心翼翼道:“大伯,那阵子你正忙……而且我也没有想到要耽搁这么久,所以……所以……!”

韩玄道豁然站起身来,一脸冷峻地缓步走到韩漠身前,那一双犀利的眼眸子死死地盯在韩漠的脸上,韩漠被他那一双眼睛看得有些发毛,不由低下头去。

韩漠的性子,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便是再厉害的人,他也毫不畏惧,但是或许是自小在世家那种严格的环境中成长,倒是对东海大宗主韩正乾颇有些忌惮,如今这位韩玄道就如同是从韩正乾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又是韩漠的直系长辈,这也让他还是有些敬畏的。

片刻之后,韩玄道才背负双手,并没有回到书桌后面的楠木大椅子上坐下,只是在旁边的黑木椅上坐下来,离韩漠很近,那双眼睛依然盯在韩漠的身上,淡淡问道:“你去风国……做了些什么?”

韩漠这一刻却是心思如电转,竟是不知道该不该将风国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韩玄道。

他这一犹豫间,韩玄道已经冷哼一声,沉声道:“还不快说!”

“大伯,其实……是圣上听闻风国发生内乱,如今魏庆陈兵边关,他担心风国在我大燕后方弄出乱子,搅扰我大燕后方,所以……下令让小五去风国打探出风国内乱的根源……!”韩漠小心翼翼道,也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将自己前往风国的真相说出来。

自己前往风国营救朱小言,风险极大,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拖累韩族,或许是因为担心韩玄道斥责,韩漠鬼使神差地将实情隐瞒了下来。

韩玄道打量了韩漠一番,神情依然严峻,问道:“那你……打探出什么消息了?风国……为何内乱?”

韩漠立刻道:“大伯,这个小五倒是打听清楚了……是那风国酋长拓胡风想独霸酋长之位,召集土官,趁机杀死了几名土官,弄得各大寨势若水火,分成了红头人和白头人两派,互相争杀……!”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韩玄道。

韩玄道靠在椅子上,淡淡问道:“后来如何?”

“后来据说是风国的大祭司出面,转述他们蛇神的意思……那些红头人都是违逆蛇神之意的叛匪,因此不少红头人纷纷逃离,不敢再与白头人作对,最终在乌草林一战,红头人被全面击溃……!”韩漠缓缓道:“如今风国大局已定,不过是一些红头人余党偶尔兴风作浪……!”

韩玄道微皱眉头,沉吟了片刻,才问道:“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除了商人,风国人如今禁止他国人入境,我在那头也是不敢公开露面,有几次差点被风国人抓住……打探出来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韩玄道凝视韩漠,见他一脸真挚,并不似作伪,神色微微和缓了一些,起身来,声音也微微缓和一些:“小五,大伯并不是责怪你其他的事情,而是责怪你这件事情不事先通知大伯。你该知道,如今我大燕危机四伏,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韩家,那都是狼一样的眼睛,就是要等待机会,将我们韩家吞进去。你是我韩家的直系子弟,如今在京中又声名鹊起,那些人的眼睛,自然也放不过你……咱们每走一步,那都是陷阱重重,又怎能不小心?你去往风国,如此大事,若是别人布下的陷阱,而大伯却一无所知,万一被人利用,那该如何是好?大伯不希望你出事……更不希望我们韩家出事,你……明白大伯的心思吗?”

韩漠听韩玄道娓娓说来,神色中甚至带着担忧之色,顿时紧张的心情顿去,只觉得韩玄道虽然冷面冷语,但是所思却是谨慎的,不有点点头,恭敬道:“大伯,小五日后不会擅作主张,更不会让大伯担心了!”

韩玄道微微颔首,伸手轻轻拍了拍韩漠肩膀,“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有这一次,我想你也知道日后该怎么做了。大伯不希望下次还要因为这些事情找你过来!”

韩漠用力点头。

“而且你要记住,皇帝对你……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心思的。”韩玄道神情再次冷漠起来:“他是想以韩家为刀,以你为刀锋,借刀杀人。他日后若是对你有任何的命令,你定要细细思量,而且定要告知于我……你可记住了?”

“大伯,小五记住了!”

韩玄道叹了口气,脸上显出疲倦之色,挥手道:“你刚回来,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你大婚刚过,便去了风国,将你媳妇留在府里,范家人心中总是不舒服的,这几日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好好陪陪你媳妇……至少要让范家人心里舒服些。范云傲那家伙,莫看他平日里不怎么说话,那心里的主意比谁都多,你若有时间,也多往你岳父那边走动,认识一些兵部的官员……你那岳父手底下,可是不缺人才的,军方除了萧怀玉,便数你岳父最有威望了!”

韩漠恭敬行了一礼,转身便要退下,猛地想到什么,急忙道:“对了,大伯,还有一件大事差点忘记了!”

韩玄道皱眉道:“何事?”

韩漠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纸团,递了过去。

这是今日在宫中之时,凌磊趁机塞到韩漠手中的小纸团。

韩玄道打开纸团,仔细一看,上面弯弯曲曲写这几个字,显然写字的人很急,是匆忙之下才书写出来,就是这纸团,那也是不知道从哪本书上撕下来的,一看就知道是纸角。

“太师要裁撤东海镇抚军,还要从海上贸易收纳赋税!”

字数不多,但是上面所提的事情,却无疑是石破天惊的大事情,韩玄道只看了一眼,神色便更是阴沉下来,那双眼眸子里,在这一瞬间竟是闪现出骇人的杀机。

他抬头看了韩漠一眼,只见韩漠的神情也很严肃,轻声问道:“这消息……从何而来?”

“宫中有我们的人。”韩漠低声道。

韩玄道微微点头,问道:“消息可靠?”

韩漠想了一下,很肯定地点头道:“应无虚假!”

“那条老狐狸,在这个时候却是将眼睛盯到了东海那头。”韩玄道冷笑道:“他这是直插我韩家心脏啊!”

韩漠肃然道:“大伯,我们该怎么办?镇抚军是我们的根基,怎能裁撤?”

“想裁撤镇抚军,就得先裁撤了我韩玄道这户部尚书。”韩玄道冷声道:“我还真没有想到老狐狸这么快就要对东海那边动手。”沉吟片刻,吩咐道:“小五,你先回去,让你父亲速速过来!”

韩漠知道韩玄道是要找韩玄昌过来商议对策,行了一礼,迅速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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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七章 小别过后又新婚

韩漠回到礼部尚书府,径自找到韩玄昌,父子二人也来不及多说话,听闻韩玄道那边召唤,韩玄昌便立刻匆匆往户部尚书府过去。

此时天色已黑,听下人禀报,那一帮少奶奶们都已经各自回府,韩漠正要回自己屋中与小别的妻子相聚,却见到韩夫人和碧姨娘边走边笑回了来。

韩漠迎了上去,韩夫人瞧见,立刻喜笑颜开,道:“菩萨可真是灵,我今儿个刚求菩萨保佑漠儿回来,这一回来便瞧见了。”韩漠笑呵呵迎上来,却见韩夫人快步上来,二话不说,伸手扭着韩漠的耳朵,本来笑嘻嘻的脸瞬间沉下去,“臭小子,你走的时候也不和老娘说一声,还是你父亲告诉老娘你奉旨出京……你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翅膀硬了,不管老娘倒没什么,把自家刚过门的媳妇儿丢在府里,老娘今儿个扒你一层皮,你眼中还真是没我这个母亲了!”

韩漠苦笑道:“母亲大人,哪里是不和你说,那是旨意来的突然,临时起行,来不及告诉您哩。等下次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儿,儿子便是抗旨也要回来禀报你!”

碧姨娘也微笑着上前来劝道:“夫人,漠儿知道错了,这一路上想必也是很为辛苦,你就饶他这一遭,下次若是再犯,再惩治他不迟!”

韩夫人这才道:“今日瞧你姨娘的面子上,饶你这一遭。”放了手,又帮韩漠整了整衣裳,眼圈儿竟是有些泛红,责骂道:“你一走就是大半个月,没有一点消息,你是不是要让老娘担心死啊?问你爹你去了哪里,那死老头子又不说,还说什么这是密旨,不能透露……老娘没法子,只能求菩萨保佑了。你姨娘身体刚好一些,听说我要上庵里求菩萨保佑你,拖着病身子非要和我一道去……不过这几天还真是没有白跑,菩萨显灵,还真是保佑你回来了……!”笑着向碧姨娘道:“妹妹,明日我还得去庵里烧香还愿,那是要谢谢菩萨了。”

碧姨娘微点螓首,柔声道:“明日妾身随夫人一同去还愿!”

韩夫人忙道:“既然回来了,你的心已经尽到了,你身子不好,还是好好休养一阵子,明日便不要再颠簸过去了。”

碧姨娘摇头笑道:“菩萨显灵,总是要还愿的,若是明日不去,惹恼了菩萨,那倒不好了!”

韩夫人伸手握着碧姨娘的手,轻叹道:“妹妹,你可有心了!”

韩漠听到这里,终于明白,碧姨娘身体未好却要去庵里烧香,那却是为了要去敬香求菩萨保佑自己能够平安归来,心中顿时一阵感动。

这个女人的心,果然是水晶一般的,玲珑剔透。

不过瞧碧姨娘的气色,却是好了不少,那张美丽的脸庞,不似往日那般苍白,微显红润,依然是美丽大方,依然是气质幽静,这让韩漠顿时放心不少,向碧姨娘柔声道:“姨娘,难为你了。身子可好些了?”

碧姨娘嫣然一笑,如同春风拂面,那笑让人看起来极为舒服,声音更是温柔如常:“已经好了许多,夫人又是每日里让人送去补气参汤,如今已无大碍了!”

碧姨娘命悬一线,差点便香消玉殒,幸好韩漠派朱小燕二人从风国得来了八角芝和黑腹蛇王胆,从鬼门关将碧姨娘生生拉了回来。

这事儿旁人并不知晓,只有韩漠和碧姨娘母女知道,碧姨娘心中,自然是对韩漠感激异常,只不过她若知晓那两味药材的来历以及因为两味药而发生的一些事情,却不知又是何样的一番心情了。

见过母亲和碧姨娘,韩漠不敢再过耽搁,匆匆往自己屋子里去,脚下生风,到得自己屋内,却是见到筱倩在桌边写着什么,慧娘在一旁磨墨,而云茜坐在旁边的一张小凳子上,趴在桌子上,恹恹欲睡。

筱倩聚精会神,并没有留意韩漠进来,慧娘却是见到,正要迎过来,却见韩漠摆手,便抿嘴笑着不言语。

韩漠步伐轻盈,走到筱倩身边,只见筱倩正在写字,所写内容,却是今日自己所吟诵的那两首词。

……

筱倩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拿起来,轻轻吟诵了一遍,才向慧娘问道:“慧娘,你说这两首词真的是相公所作吗?该不会是别人作的吧?”

慧娘瞥了筱倩身后的韩漠一眼,笑盈盈地道:“小姐,在这之前,你可听过这两首词中的任何一首?”

筱倩歪着螓首,若有所思,模样娇俏可爱,想想了一下,才摇头道:“那倒没有听过!”

“那就对了呀。”慧娘笑道:“小姐你想啊,这其中的任何一首词,那都是佳词名句,如果是旁人所作,早便传扬开来,天下皆知了。小姐不也说过,今日一群少奶奶们没有一个人听过其中任何一首词,你们都是阅词无数,若真是别人作的,你们之中总该有一两人听过,既然都没有听过,那只能说明这两首词今日是第一次出现……若不是姑爷所作,那又是谁作的呢?”

筱倩立刻嘻嘻笑起来,放下手中的纸,过去抱着慧娘,嘻嘻笑道:“慧娘,还是你聪明,你这样一说,我便知道,这两首词定然是相公所作的……相公真是厉害,那帮姐妹今日都说这两首词绝不比唐淑虎所作的差,相公真是文武双全,我早就说我一定可以嫁给一个文武全才的相公,果然是……呀……相公……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抱着慧娘正欣喜无比,却终是发现站在一旁微笑不已的韩漠,一时间惊叫起来。

他这一叫,将恹恹欲睡的云茜惊醒,揉着眼睛道:“小姐……怎么了……奴婢没睡……!”猛地瞧见背负双手站在桌边的韩漠,急忙站起来,行礼道:“姑爷……姑爷你回来……回来了……!”

筱倩此时还抱着慧娘,来不及放手,只是惊讶地看着韩漠,慧娘也不好行礼,只能叫声:“姑爷回来了!”

韩漠笑眯眯地看着筱倩,悠然道:“进来有一会儿了,本想听听我的夫人是不是要在后面说我坏话,只是坏话没有听着……却是听到了让我极欢喜的好话。”

筱倩睁大圆溜溜明亮亮的美丽大眼睛,立刻道:“我才不说人坏话呢……!”随即想到什么,那张白嫩嫩都能挤出水来的雪白脸蛋儿飞起红霞,微低螓首,竟是很羞涩地道:“我……我也没有说你好话!”

她方才说嫁了个文武双全的好相公,那自然是大大的好话,却被韩漠听到,这小妮子虽然天真烂漫,但是还是觉得羞涩万分,那一张脸红霞遍布,都有些发烫。

韩漠自然不会让自己的老婆太过尴尬,转换话题道:“是了,你那帮姐妹怎么都回去了,为何不留下用过晚饭再走?”

筱倩这才抬起头,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话。

那帮闺中女友,见到韩漠回来,自然不会打扰他夫妻二人相聚,早早离去,这话筱倩自然不好意思说出来。

韩漠走到桌边,看了看写下的诗词,伸手牵过筱倩的手,柔声道:“这词作的当真好吗?我还担心给你丢面子。”

筱倩这才开心起来,笑嘻嘻道:“当然好了,她们都说你这两首词比唐淑虎作的好。相公,你真厉害……日后便不只是庆国有大才子,咱们燕国也有了。”

虽然是借用名家诗词,但是韩漠还是心安理得的,毕竟作出这两首词的两位爷还要好几百年才会出生,而且依照如今的历史轨迹,那两位爷甚至都没有可能来到这个尘世,这两首词拿出来,也算是缅怀从未出生过的那两位大才人,替他们发扬光大吧。

“其实相公反倒觉得你的画儿才是画的好呢。”韩漠笑道:“我听说那唐淑虎在庆国以琴棋书画闻名,样样精通,样样居首,号称庆国第一才子,更说是天下第一才子……只不过真要见着他,这要你我夫妻二人出马,就要他摘下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摸着筱倩滑滑.嫩嫩的小手儿,温润如玉,韩漠的心内也是一片温暖:“我家筱倩的画儿让他丢掉画技第一的名头,相公我一出马,便让他摘下诗词第一的名头……!”

筱倩听着自家相公的闻言软语,心中很是温暖,被韩漠那有力的手握着自己的小手,更是有一种极踏实的安全感,听韩漠所言,忙摇头道:“相公,那可不成。他诗词未必及上你,可是我的画儿是绝对及不上他的!”

“无须妄自菲薄。”韩漠微笑道:“言过其实徒有虚名之辈,在这世上是多如牛毛的。一个人的精力再旺盛,又岂能在琴棋书画四道样样精通,更是样样夺魁?这都是极费心力的技艺,精通一道名满天下就已经很了不起,更何况他能精通四道……据说他如今才二十五岁,如此年纪,四道居首,相公我是不相信的。”

筱倩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想,却是觉得自家相公所言还真是很有道理,不由问道:“那……那为何天下人都说他是第一大才子呢?为何庆国人如此赞誉他呢?”

韩漠哈哈笑道:“庆国自称是礼仪之邦,文人骚客众多,他们总要抬出一个人来作为他们庆国的旗帜,那唐淑虎估计是运气好,这才成了他们造星运动的对象……!”

“造星运动?”筱倩睁大眼睛,有些不解。

韩漠微笑道:“就是说那是庆国人故意打造出这样一个人物来,就是让人们崇尚他们庆国而已。你想一想,天下间,奇人异士多如牛毛,他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能够在琴棋书画四道独占鳌头名满天下,要么是后面有一群人故意为其夸大,要么……便是庆国人实在是没有什么能耐,成千上万的文人墨客被一个年轻人踩在头上,那不是什么好事情,反是庆国人的大耻之事!”

筱倩眨着星辰般的的眼睛看着韩漠,眼眸子里显出钦佩之色,道:“相公,还是你聪明……别人都不这样想,就你能够想出来,嗯,我现在也觉着,那唐淑虎恐怕真的是徒有虚名!”

韩漠呵呵笑道:“咦,你方才不是说不在后面说人坏话吗?怎么说起唐淑虎的坏话了?”

筱倩立刻伸出手,在韩漠的手臂上拍了一下,娇憨地叫起来:“是你先说的,我没说……你冤枉我,是你说的……!”

慧娘见夫妻二人融洽无比,脸上显出欣慰的笑容,正要示意云茜一起下去,却是韩夫人派人过来召唤少爷和少奶奶去用晚饭。

韩漠领着筱倩去了东院,韩玄昌却是在户部尚书府那头没有回来,当下韩夫人、碧姨娘母女和韩漠夫妻一起先用了晚餐,桌上自然是一片温馨,让韩漠心中很是舒畅。

用过晚饭,回到院子里,慧娘和云茜服侍二人沐浴过后,夫妻二人这才进了房内,关门歇息。

沐浴过后的筱倩更是白净娇嫩,粉嘟嘟的水晶娃娃直让人心生爱怜,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二人却是新婚加小别,自然是又一番滋味。

并肩坐在床边,韩漠终是取出一串很是奇怪的碧色手珠,为筱倩戴在手腕上,柔声道:“这是碧町石制成的手珠,戴在手上,天上的神仙都会保护着你,一辈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筱倩轻轻用小手抓着韩漠的一根手指,眨着星辰般的眼睛看着韩漠,乖巧道:“相公,你保护我就成了……有你保护我,我谁也不怕!”

韩漠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那……你害怕疼吗?”

筱倩冰雪聪明,韩漠这句话,她又哪里听不懂,那是初夜之时的糗事,顿时面红耳赤,龇牙咧齿道:“相公你……你坏死了,你再乱说,我……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韩漠嘻嘻笑道:“就怕是我打的你丢盔弃甲……!”抱着筱倩到了床内,放下锦帐,帐内顿时一片春光,只听到锦帐中传来筱倩颤抖的声音:“相公……你……你不许欺负我……!”

春光满帐,被掀红浪,其中韵味,自不必对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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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八章 白兔传说

云收雨散,韩漠才将妻子拥在怀中,一只手却依然不舍地在妻子光滑腻手的肌肤上游动着,筱倩则是缩在相公的怀里,如同一只白嫩嫩的小羊羔,任由夫君那只咸猪手在身上抚摸,却是不敢动弹,小脸贴在相公的胸口,微微喘着气,脸蛋儿红扑扑的,身子上亦是泛起一层香汗。

气氛温馨,韩漠在筱倩额头亲了一口,才低声笑道:“我刚才说了,要打的你丢盔弃甲,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相公的厉害了?”

筱倩羞涩万分,嘤咛一声,更是卷缩着身子,不敢抬头看夫君。

她的肌肤如同绸缎般光滑,象牙般细腻,帐外的灯火从粉红色的帐帏透进来,那一层淡淡的红光泛在筱倩雪白的香肩之上,白里透红,更显娇嫩。

夜深人静,韩漠抱着自己的娇妻,心中却是感到无比的幸福。

“相公……我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许久之后,筱倩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是见到自家相公正带着笑容温柔地看着自己,筱倩虽然还是有些羞涩,却不害怕,目光也没躲下去。

“什么?”

筱倩眨了眨大眼睛,想了一下,才问道:“你……娶我之前,是不是……不开心?”

韩漠一愣,想不到筱倩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不过自家妻子向来是天真烂漫,想象力丰富,从她口中问出这样的话,却也不是什么奇事。

这要是换了一般的女子,未必便会敢问。

“为何这样问呢?”韩漠伸手轻轻抚摸着筱倩光滑的面颊:“为何要说我不开心?”

筱倩一本正经地道:“父亲虽然说是为我细细挑选的夫君,可是我心里知道……我嫁过来,是因为你们家族很大,可以帮助我们范家……!”眼睛闪动,凑近一些道:“我听他们说,这是政治联姻……我那时便想,这样结亲,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韩漠轻叹一口气,柔声道:“我现在很开心的……那你嫁过来之前,是不是不开心?”

筱倩嘻嘻一笑,道:“当然不开心,要离开奶奶和父母亲,自然是不开心的。而且……而且……嘻嘻,我不说了!”

“而且什么?”韩漠将手微微往下滑:“快些告诉相公,否则可要咯吱你了?”

筱倩惊叫一声,雪白的身子如同兔子般滚开,从韩漠的怀里挣到了一旁,这才转过头来,玉臂撑着香腮,笑嘻嘻道:“那我说,你不许咯吱我……我说完后,你更不许生气!”

韩漠也侧过身子,手臂支起脑袋,笑道:“那你快说!”

“嗯……其实我嫁过来之前,便已经打定主意,若是我不喜欢你,便不理你……一直不和你说话!”筱倩嘻嘻笑道:“将你当成一块大石头!”

韩漠一愣,想不到这小妮子嫁过来之前,竟然有了这样的心思,随即笑道:“现在看来,你是喜欢我了……所以才和我说话?”

筱倩抿着嘴,脸儿微红,背过身去,只留一个雪白的玉背给韩漠,没有说话。

韩漠凑近过去,从后面抱住筱倩,柔声道:“其实你嫁给我之前,我便做了一个梦……梦里将我们的前世今生都说的很清楚了!”

筱倩奇道:“做梦?什么梦?”

韩漠想了一想,才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其实我们是天上的一对小兔子,在天上的时候,我们就成天在一起,互相喜欢,只是后来被天帝发现了,所以贬我们下凡间来,就是考验我们是不是真的喜欢对方……这一辈子我们相亲相爱,老了之后,便能重返天庭的……!”

筱倩睁大眼睛,不相信道:“相公,这……这是真的吗?我们真的是天上的小兔子?你……你在骗人?”

“不骗人。”韩漠一本正经道:“你仔细想想,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熟悉,是不是一点也不讨厌我?相公见到你的时候,就认出你了……!”

筱倩想了想,才道:“相公,我现在不记得了……不过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真的不讨厌你……而且……而且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这就对了。”韩漠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怪我,我们下凡的时候,天帝让我们每人喝一杯仙酒……其实那杯仙酒是忘情水,若是喝了,下凡之后,便不记得天上的事情……!”手指在筱倩的脸上滑动:“你这小兔子在天上的时候就馋嘴,抢着将忘情水喝下去,我都来不及提醒你,所以你下凡来,天上的事情都忘记了……!”

筱倩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思议,急问道:“相公,你说的是真的?我……我真的喝了忘情水?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是因为……因为喝了忘情水?”

韩漠神情肃然,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喝下去的时候,并没有流进肚子里,趁天兵天将没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吐掉,所以还记得那些事情,哎……可惜你这只小兔子都忘记了。”

筱倩兀自有些不相信,转过身子,与韩漠相视,只见韩漠神色肃然,一本正经,看起来还真是煞有其事的样子。

“那……那我还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吗?”筱倩脸上显出后悔之色,显然是后悔当初在天庭喝下了忘情水。

韩漠想了一下,才叹道:“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法子?”

“咱们这一辈子相亲相爱,互相爱护,不离不弃,经受住天帝的考验,等到我们老了之后,便可以重返天庭,到了那个时候,你就能想起所有的事情了。”韩漠温柔地凝视着筱倩美丽的面庞,轻声道:“等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

筱倩美丽的眼眸子闪动着,很严肃地想了想,才微微颔首道:“相公,我知道了!”

“好。”韩漠握起筱倩的小手儿,放在嘴边亲了一口,“这是天机,你不可泄露,绝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起,否则触犯天条,咱们又要受天帝的惩罚了。”

筱倩又点了点头,虽然眼眸子中将信将疑,但是瞧她神情,倒是有七八分相信的。

“其实你应该知道的,你的肌肤这样白嫩,那是因为你是天上的小白兔下凡……小白兔的肌肤,可不就这样白嫩吗?”韩漠笑咪咪地道,一只咸猪手不动声色中已经攀上了筱倩胸前娇嫩的蓓蕾。

筱倩被碰到敏感位置,娇躯微微颤抖,闭上眼睛,抿着嘴,不敢说话,就在韩漠又要大展雄风之时,筱倩忽地睁开眼睛,问道:“相公,若是我那帮姐妹经常来府里作客……会不会不好?”

韩漠叹了口气,小妮子怎么在这个时候谈起这个问题,只能暂且忍耐,道:“那也没什么不好,我平日公务在身,若不在府中,她们正好可以陪你!”

筱倩开心道:“那就好!”

韩漠想了一下,问道:“是了,她们都是你的密友吗?”

“是啊,他们六个人自小就和我一起玩耍的。”筱倩道:“我年纪最小,都要叫她们姐姐哩。”

“我瞧她们都已经成婚了。”

“嗯。”筱倩解释道:“最大的云姐姐已经过门三年了,都有一个儿子了。”

“他们的夫君……都在京中?”韩漠若有所思问道。

筱倩想了一下,才道:“慧姐姐和芳姐姐的夫君如今都是在西北军中任职,在边关,并不在京中……云姐姐和其他几个人的夫君都是在京里的。”

“都是兵部的人吗?”

“云姐姐的公公是九门提督府的提督,夫君也是在九门提督府任职。”筱倩如数家珍地道:“其他几个,有两人的夫君是在御林军中任职,有一个是在兵部任职……不过她们的公公,除了云姐姐的公公是九门提督外,其他的都是在兵部任职,云姐姐的父亲,更是在兵部担任驾部司主事。”

兵部乃六部之一,设尚书一人,左右侍郎各一人,而兵部本身又分为兵部司,职方司,库部司和驾部司四司。

这四司又各设主事二人,主事下面又有令吏十二人,其下更有书令吏、掌固、执吏等职。

四司之中,自然是兵部司权势最重,负责征兵、训练、武选、下令等直接军事事务,其它三司的职能都属于军事后勤司。

驾部掌握着牛马厩牧之事,算不得权势衙门,但也是兵部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至若九门提督府,则是兵部下属衙门,正要论起来,是个可大可小的衙门所在,燕京城大小九门的守城军,就是由九门提督府负责支配。

所管辖的兵力并不算多,战斗力也未必很强,但是职责却很重要。

若无大变,平日里只是个看门的平庸衙门而已,但若是突生变化,这九门提督府可就是极其重要的衙门了。

而九门提督府的提督虽然是隶属于兵部,与兵部尚书范云傲的关系甚好,但是众所周知,九门提督陆英季那是皇帝的心腹,誓死效忠皇帝。

九门提督的位置极为敏感,皇帝自然是要将之交付于自己极为信任的心腹。

筱倩出身范家,而且那帮女眷与她关系匪浅,所以她对于这一群人的底细,倒也是清清楚楚。

韩漠闻言,若有所思,笑道:“既然都是好朋友,等哪天有空,我请她们的夫君都过来聚一聚,大家认识一下,你看可不可以?”

筱倩虽然天真烂漫,但是脑子却极是聪明,瞬间明白韩漠的心思,低声道:“相公,你是想结识那一群人吗?”

韩漠也不瞒妻子,微微点头。

筱倩想了一想,才道:“我回头和姐妹们说一说,看看她们的夫君能不能过来。”

“不用勉强。”韩漠柔声道:“我在京中根基太浅,多认识一些人总是好的,不过……若是他们有忌讳,不愿意过来,也不必强求。”

“我知道的。”筱倩笑道:“相公,姐妹们回去之后,一定会夸你诗词作得好,那帮家伙肯定不相信,一定都想过来见见你的。”

韩漠呵呵一笑,身体轻轻压在筱倩的身上,笑咪咪地道:“不说它事,歇息够了……不能浪费这宁静之夜啊……你乃小白兔下凡……让我好好看看你的小兔子……!”

年轻人的精力,自然非比寻常,帐内自然又是一场巫山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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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九章 京中毒瘤起风波

韩漠本来是想好好陪筱倩几日,只可惜大多数的时候,总是会天不遂人愿,第二日一大早,小夫妻二人尚没有起身梳洗,慧娘便在门外禀报,说是有人要来向韩漠禀报事务,韩漠心中虽然很是不满意,但是总不能置之不理,只能放开自己怀中的妻子,从热被窝中起来,在慧娘的伺候下梳洗完毕,这才来到偏厅。

礼部尚书府如同大多数府邸一样,设有一正厅二偏厅,正厅自然是用来迎接所谓的上宾,而偏厅,则是用来接见部属的所在。

来者是西花厅一处主事裴英侯,儒雅风度,见到韩漠进来,立刻起身施礼。

韩漠只是点点头,往主座坐了,才向裴英侯道:“本来今日是要去厅里的,不过身子倦的紧,所以晚一些过去,你怎么这一大早便赶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裴英侯神情肃然,恭敬道:“昨日红袖回了雾水湖,所以知道大人已经回来,这才一早便过来打扰,还请大人恕罪!”

韩漠这一次前往风国,只带了红袖前往,厅中众人虽然知道厅长大人离京办事,但是却不知道韩漠究竟去了哪里。

韩漠既然不说,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动问。

至若红袖,那自然也是聪明的女子,知道韩漠风国之行很是隐秘,自然也不会透漏一句。

下人已经为韩漠奉上茶来,又为裴英侯的茶盏添了新茶,韩漠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淡淡道:“能让你一大早便过来,自然不是小事,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

裴英侯想了一下,终于拱手道:“回大人,李固……出事了!”

“李固?”韩漠皱起眉头:“他做事一向很小心,能出什么事情?”

韩漠对于三处主事李固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那小子看似木讷老实,但是办事却是干净利索,而且行事也向来很为小心,又能出什么事情?

“他……被人抓了!”裴英侯沉吟了一下,终是缓缓道。

韩漠瞳孔顿时收缩起来,神情一瞬间变得极其冷峻。

西花厅那是暗黑机构,属于皇帝直辖衙门,而且李固是西花厅三处主事,属于西花厅的骨干成员,如此人物,竟然被抓了,这让韩漠吃惊之余,也颇有些愤怒。

谁敢抓西花厅的人?

韩漠的第一反应,便是西花厅与敌国暗黑人员起了冲突,李固有可能是落到了敌人的手中。但是他却想到,当魏庆两国使臣抵达燕京之后,燕国交涉的第一个条件,便是让两国将所属的暗黑吏员调出燕京城,否则谈判便无法开始。

虽然不知道魏庆两国的人是否真的将暗黑吏员都暂时遣退出城,但是此种时候,魏庆两国的暗黑吏员是绝不可能在燕京生事,更不可能与西花厅直接发生冲突。

除非是使臣不想谈了。

韩漠第二个想到的,便是秀公主的东花厅与西花厅起了冲突,只不过……秀公主真的会将西花厅的主事抓起来吗?

韩漠一双眼眸子犀利无比,一只手握着茶盏,神情虽然颇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冷静,问道:“是谁抓的……为何被抓?”

裴英侯立刻道:“是……地下黑市的人!”

韩漠一怔,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问道:“什么人?”

“地下黑市的人。”裴英侯重复了一遍,解释道:“三日前,地下黑市传出了消息,李固在他们的手中,若是想李固活着出来,必须大人亲自去接人!”

“地下黑市的人……抓了李固!”韩漠喃喃自语,眼眸子里闪着怪异的光芒。

身为世家子弟,信息的途径自然是多样的,韩漠自小到大,听过许许多多的事情,穿越而来的他,对于这样一个世界,本就存在着极强烈的好奇心,所以他也一直孜孜不倦地通过各种途径来了解这个世界的形形色色故事。

而地下黑市,自然也是他所了解的故事之一。

……

在入京之前,韩漠对于地下黑市,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只是知道大概有那样一群人的存在,毕竟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知道地下黑市的详细情况。

头一次拉近与地下黑市的接触,是因为陈仓,更确切地说,是因为一种叫做“狼冰”的药物。

运送赈灾粮前往宜春郡,途中车队差点被偷袭,韩漠则是利用巧计,除掉了那群刺客,而唯一存活下来的陈仓,经过审讯,才知道是被一个幕后势力暗中经过严酷训练培养出来的杀手。

那是一群从牢里被救出去的犯人,出了牢笼,却进入了虎口。

他们经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训练,优胜劣汰,最后成为一群从事暗黑破坏工作的敢死队。

他们的训练强度,骇人听闻,因为一种“狼冰”的药物,让他们的训练效果成倍地体现出来,但是“狼冰”却也让他们的身体机能遭受到巨大的破坏,在他们身体完全崩溃之前,往往都会被派出去进行一场特殊的任务。

但是一旦身体崩溃,那么整个人就会成为“活死人”,除了依然保有呼吸,便不会有任何知觉。

而造成这一切的缘由,便是“狼冰”之毒。

狼冰本来是西花厅特制毒药,但是不知为何却泄露了出去,为此韩漠更是大发了一场怒火,而李固在那个时候,第一次提出要前往“地下黑市”打探情况,查明“狼冰”是否是从地下黑市流出来。

所谓的地下黑市,自然不是一般的地方,那是一股子势力。

躲藏在暗处,从事着各类非法的买卖的地下交易,阳光下的人们,自然是很难了解这一股势力的存在。

他们的交易物品,都是一些让人感到震惊的货物,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有自己的一套进货出货通道,这一类的地下黑市,自古至今都存在着,那是一种普通人难以察觉的无形商场。

他们的成员你是看不出来的,或许是贩夫走卒,或许是街头乞丐,或许是帮派子弟,或许是书生艺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黑市中的一份子,也有可能负责着进货或者出货的某一环节。

这一类地方,自然也很危险,也很复杂。

从地下黑市中总是能打探出许多的消息来,但是黑市中的人却又谨慎无比,从不轻易泄露任何信息。

他们的信息源泉,甚至比黑暗吏员都广,但是他们却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绝不轻易参与明方各派系的争斗,绝不向外透漏他们所知道的信息。

他们要做的,只是进奇怪的货,卖奇怪的货,从中牟取巨大的利润。

当他们察觉你是有心要进入地下黑市打探某种消息时,他们就会变的很狰狞,并且不在乎将你杀死,因为他们会觉得打探消息的人是在挑战黑市的底线,是要将地下黑市带入危险的环境中。

因为地下黑市不参与明面上的势力斗争,而且有时候他们拿出来的货物,确实是很多人需要的,包括达官贵人,包括王侯将相,甚至包括……皇家的人!

所以官方从来没有将他们当做敌人来看待,只是任由他们的存在。

地下黑市的成员们很清楚,一旦他们参与到任何的势力争斗中,一旦他们破坏了某种不成文的约定,官方真要打击下来,他们将会遭受可怕的重创。

所以他们守规矩,所以他们对于破坏他们规矩的人,从来不留情!

地下黑市的奇怪,就在于他们惧怕任何一个没有破坏他们地下规矩的衙门,却又毫不畏惧任何破坏了他们规矩的衙门。

换句话说,这是生长在燕国身上的一颗毒瘤,若是要刺破,一定会让燕国很疼,更会让燕国流血,但是留在身上,却又很麻烦。

而燕国的贵族们害怕那股阵疼,更害怕从身上流出血来,只是任由这颗毒瘤留在了燕国的身上。

这是一个大大的麻烦。

韩漠靠坐在椅子上,目光生寒,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淡淡问道:“他们有没有说法?为何要动我们的人?”

“大人,地下黑市的人,素来是守规矩的。”裴英侯凝视的韩漠,缓缓道:“李固被他们抓住,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李固坏了他们行内的规矩……我们西花厅是情报衙门,而地下黑市最忌讳的,便是有外人进入他们的圈子里向他们打听情报……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属下猜测,李固只怕是进了地下黑市的圈子打听了情报,这才激怒了地下黑市的人,将他抓了过去。”

韩漠摸着下巴,并没有说话。

李固曾经自告奋勇要往地下黑市去打探“狼冰”的消息,韩漠对于李固的能力还是十分相信的,所以并没有反对。

只不过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自己以外,就只有李固和红袖知道,甚至连裴英侯都不知道此事的真相。

李固虽然未从地下黑市打探出狼冰的下落来,但是却也没有暴漏身份,而韩漠也是担心与地下黑市起冲突,果断地命令李固停止向地下黑市追查狼冰下落。

韩漠相信,李固定然是不会违背自己的命令,在西华厅之中,上令下行那是极其重要的一条规则,李固身为三处主事,自然不可能违背厅规,擅自再去地下黑市打探消息。

这就让韩漠心中很有些奇怪,李固第一次行动确定没有暴漏身份,其后若是没有再次行动,那么地下黑市的人是如何察觉出李固的身份?

他们抓走李固的真正原因,真的是因为李固曾在地下黑市打听过情报,破坏了他们的规矩?

韩漠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甚至感觉事情十分的诡异,但是真相究竟如何,他一时间却也是难以想出来。

“其实公颜老在世的时候,我西花厅就曾与地下黑市发生过冲突。当时我们的人也曾进去打探消息,但是……被他们的人发现,抓了起来,公颜老大怒之下,欲要剿灭地下黑市,但是……他们的人所属不一,三教九流,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的蛇头究竟是谁……!”裴英侯叹了口气,缓缓道:“甚至有人一度怀疑,就是在朝廷里,都有他们的耳目,我西花厅大肆出动,倒是剿杀了他们几十号人,但是……后来我们接到一只蛇皮袋子,打开看时,里面竟然是十几颗我们西花厅吏员的人头……!”

韩漠神情更是阴霾起来,那帮地下黑市的人,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公颜老自然是恼怒不已,欲要大规模与地下黑市的人进行搏杀,可是这个时候,朝中许多的大臣担心这样会让燕京陷入动乱,联名上书,最后圣上下了旨意,令公颜老不要与地下黑市的人为敌,公颜老虽然不甘心,但是圣上旨意下来,此事只能作罢。”

韩漠眯着眼睛,连演过暗黑祖师爷薛公颜都无法剿平那帮家伙,看来那帮人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的很,能够在燕京如此戒备森严的都城存活下来,这帮黑市成员,自然是有着其一套生存法则。

最紧要的是,他们非但是身处暗处,难以辨别其身份,而且他们的存在,竟是符合不少人的需要。他们能够生存下来,就是因为他们的地下黑市交易有着强大的生存空间,有许多人需要这样的地下黑市存在,包括贵族阶层。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行业,或许自古至今一直存在着,只是掩盖在阳光之下,大多数人根本看不清楚他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韩漠知道这样一个低下阶层,并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了的,但是如今李固落到了他们的手里,那么不可避免地要与他们接触了。

“事发三日,你……都做了些什么?”韩漠凝视这裴英侯问道。

裴英侯立刻道:“回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卑职不敢擅作主张,只能等大人回来处理……幸好对方给了五日期限,还剩下两日,倒也来得及!”

“本官若是置之不理,后果会如何?”韩漠凝视裴英侯问道。

裴英侯道:“回大人,若是大人不去理会此事,事情反而会简单的多……五日期限一到,若是大人不出面,也就等于默认地下黑市可以任意处置李固,他们只要处置了李固,便不会再牵累到西花厅的身上来,大家相安无事,互相都不会为难对方!”

“他们会如何处置李固?”

裴英侯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地道:“会将李固的人头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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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零章 建议

韩漠眉头依然紧皱,看着裴英侯,问道:“裴主事,那依你之见,这一次……本官该不该去接李固?本官若是去救李固,可能会发生什么情况?”

裴英侯忙道:“大人,此事卑职不敢做主,一切全凭大人的意思。”

韩漠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并不是让你做主,只是……给本官一点建议而已。本官如果真要去,可能会发生一些什么?本官从未和地下黑市的人接触过,而你……当初也是经过与他们冲突的时期,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裴英侯看了看韩漠神色,只见那张清俊的脸上,此刻已是淡定自若,不由沉默了一下,才拱手道:“既然大人动问,卑职便进言几句……大人听过就是,也不必放在心上。”

韩漠微笑颔首道:“你说就是,本官……自有主意!”

裴英侯这才缓缓道:“大人,地下黑市是对那个行当的统称,行当里面的暗话,称呼他们是叫做‘蛇人’,据卑职所知,他们虽然身居各行各业,但是却早定下了行规,谁也不能违背了中间的规矩……遵循规则办事,那也是他们能够存活下来的一个重要原因……否则若是坏了规矩,便很可能让燕京出现动荡,他们这批人若真的敢在燕京城主动兴风作浪,朝廷定然不会坐视不管,朝廷若真是下定决心铲除他们,他们那也是活不下去的。所以他们想活下去,就只能严守行规,不能激怒朝廷,更不能让朝廷觉得他们会生大乱子……!”

韩漠点点头,淡淡道:“那一套规矩,是他们活到现在保证。”

“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裴英侯道:“蛇人成员三教九流,各行各业,保不准有些人为了利益,便要坏了规矩,所以蛇人中,便有一群专门维持规矩的人,谁若是坏了规矩,便由他们这群人出面惩罚,而这群人的头子,便是蛇头。”

“蛇无头不行。”韩漠冷笑道:“能够担任蛇头的人,想来便不是简单的人物。”

裴英侯微微点头,随即苦笑道:“只不过我西花厅最盛之时,也没有真正搞清蛇头的真正踪迹……许多人都说我们花厅吏员形同鬼魅,但是在卑职看来,蛇头那伙人才是真正活动在世上的鬼魅。”

韩漠淡淡一笑,示意裴英侯继续说下去。

“大人若是去接李固,他们自然会提出许多的条件来,有些条件……甚至会异常苛刻。”裴英侯神情古怪,目光闪烁。

“例如呢?”韩漠淡淡道“例如……可能会有些什么条件?他们总不会敢杀死本官吧?”

裴英侯想了一下,才道:“他们不敢对大人不利,但是……大人可能受辱。公颜老在世的时候,二处曾经有一名吏员落到他们的手里……当时的二处主事去领人,对方提出的条件,黄金一百两,外加二处主事一根手指头!”

韩漠再次皱起眉头来,他还真是想不到,地下黑市的人,竟是敢这样和西花厅的人为难。

原来在这个国度,还有这样一个地下势力,竟然能够不畏惧大多数人闻风丧胆的西花厅,敢对西花厅吏员动手。

看来这颗毒瘤扎的根还真是根深蒂固。

……

裴英侯见韩漠皱眉,话头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大人,卑职以为……此事大可不必大动干戈……!”

韩漠靠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裴英侯。

“地下黑市虽然很有势力,但是……他们为了生存下去,便不会主动兴风作浪,更不会主动与我们西花厅为敌。”裴英侯轻声道:“但是一旦真的敌对起来,我西花厅从他们身上也未必能够占到便宜,而且事情一旦扩大,双方必定会有更大的损伤,此事一旦惊动朝廷,惊动圣上……对大人只怕很不利!”

韩漠“哦”了一声,才问道:“如何才不至于将事态恶化呢?”

裴英侯终于站起身来,走到韩漠身前,轻声道:“如果这一次真的是李固擅自前往地下黑市打探消息,暴漏了身份,这才被他们抓起来,论起来,那是我们挑起了事端……!”他小心翼翼看了韩漠一眼,见韩漠神色柔和,才继续道:“依卑职之见,李固已是违背禁忌,犯了大错,我们西花厅……此次便任由地下黑市的人处置李固,如此一来,李固的罪过也就不会连累到我西花厅……大人不必过问此事,我们与地下黑市的人……也就相安无事了!”

韩漠沉吟着,片刻之后,才颔首道:“裴主事,你说的是个好主意,李固犯了过错,总不能因此连累西花厅……连公颜老都无法对付的地下黑市,咱们还是不要与他们冲突的好!”

裴英侯立刻拱手道:“大人英明!”

“可是……李固终究是我们西花厅的人,若是置之不理……是不是不大好啊?”韩漠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神色淡定问道:“可有什么法子办得更妥善一些?”

裴英侯叹道:“大人,李固在西花厅十几年,卑职也是不忍心将他任由地下黑市的人处置,可是……!”他目光闪烁,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韩漠微笑道:“你尽管说就是,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出你嘴入我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裴英侯这才低声道:“大人,自您担任西花厅厅长之后,我西花厅一扫数年阴霾,编制完备,不少老弟兄都回归厅内,而且更是吸纳了不少新人……各处也开始焕发生机,在大人的率领下,衣食无忧,已是能够为国效命……!”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道:“只是比起当年,西花厅如今的根基还是不太稳固,元气也并未恢复到当年公颜老在世的地步,最为紧要的是……东花厅自始至终都在严密地注视着我西花厅的动静……!”

韩漠微微点头,他也知道,自己与秀公主私下虽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友好关系,但是两位暗黑大佬手底下的两处暗黑衙门,那却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形势,目前虽然并未有发生什么冲突,但是互相看不顺眼却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见韩漠点头,裴英侯更是压低声音道:“这一次若是因为李固与地下黑市起了冲突,卑职担心,东花厅会在我们的背后踢上一脚……当年公颜老在世的时候,还没有东花厅在背后咬着,但是那时与地下黑市相争,就让我西花厅出现动荡.如今不比当年,非但我西花厅的元气没有恢复过来,而且身后还有一个随时等着我们出错的东花厅,如此时刻,卑职觉得从大局着想,那是绝不能与地下黑市的人发起冲突,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大人,您觉得呢?”

韩漠呵呵一笑,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抬步便往门外走,淡淡道:“回厅里再议!”

……

韩漠骑着绝影,裴英侯跟在其后,一路如风,到得西花厅之时,正是阳光明媚之际,雾水湖上的荷花盛开的更为娇艳,湖面上飘动的清鲜香味也更为浓郁。

虽然进入湖上的四合小院之后,吏员们对韩漠都是极其恭敬,但是韩漠却从众人的脸上看到了掩饰不住的愤怒。

这里是西花厅的总部,按照厅里的规矩,除了四处主事长期在此办差之外,底下的三百名吏员编制,大都则是潜伏到各处,厅中通常只会留有二十余人左右负责警戒以及传令工作。

不过今日厅内院子里的人显然多了不少,除了埋伏在岸边负责警备的吏员外,厅中院子里人头攒动,竟是有三四十人之多,不过除了长期在厅内执勤的几名吏员外,大都是一身黑色的劲衣,头上戴着斗笠,帽檐下挡,甚至斗笠边上还围了黑巾,那显然是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容貌。

西花厅是暗黑衙门,部下的吏员自然不能是素来小心无比,即使是在自家人面前,那也是不会轻易暴漏自己的面貌。

一切都是为了安全考虑。

西花厅的院子,自然是极宽阔的,那块刻着“公颜德光”四字的大石碑依然静静地矗立在院子当中,众吏员便是以这块石碑为中心,四散分开,看似散乱却又是极有规律地静静侯在院子里。

这一群幽灵虽然暴晒在阳光之下,却依然保持着幽灵应有的本色,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整个院子里自始至终都是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就连众人的呼吸声,那也是极小极小的。

韩漠背负双手,进入到厅内,从众人中间穿过,所有人都是委屈着身子,低着头,向他们的最高领导表示着敬意。

大家都知道,西花厅能够从奄奄一息恢复到如今的生气,便是这位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所作出的努力,在花厅最困难的初期,便是这个年轻人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银子来安抚花厅吏员的遗孀,更是前往势不两立的东花厅找到秀公主,硬是从那里得来了西花厅的重建经费,如今西花厅吏员饷银无忧,能够将公颜老当年苦心经营的西花厅继续运转下去,韩漠自然是位居首功的。

院子里的众人,很多是头一次见到他们的厅长,但是他们却能够丢一眼就认出这位便是如今西花厅的一把手。

虽然外形看起来确实很秀气,但是没有人敢否认,这位少年厅长行走之间,带着一种似乎是天生的淡定和威势。

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很多人看到韩漠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句话。

而韩漠现在心中想的,却是为何今日这帮人会聚到厅里来?难道李固被抓的消息,这些人都已经知道了?

第五六一章 犯西花厅者,虽强必诛!

进了正堂,就瞧见红袖和公输全正在堂内等候,如此大事,大家显然知道厅长大人一定会赶到厅里来,所以都是无声地等候着。

红袖依然神色冷淡,从她的脸上,很难看出厅里出了档子大事,而公输全的神色就黯然许多,相比起红袖和李固,公输全从事的主要是技术活儿,掩饰感情的功夫比起那二位是颇有不如的。

他与李固关系极好,此番李固出事,他自然是最为担心的。

二人见到韩漠进来,都是躬身行礼,韩漠只是微微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径自进了自己的那间办公室,裴英侯则是跟着进了去。

“人怎么都回来了?”韩漠坐下之后,便淡淡问道:“裴主事,你该知道,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裴英侯忙拱手道:“回大人话,地下黑市这次消息放的大,唯恐我们西花厅得不到消息,这帮弟兄也都是在京中办差,所以消息传出来,他们就都知道了。”顿了顿,又道:“当年公颜老在世的时候,西花厅与地下黑市便有过冲突,这些都是当年的老兄弟,对地下黑市颇有仇怨……这次李固出了事儿,恐怕是准备着要与地下黑市大战一场了!”

“胡闹。”韩漠冷着脸道:“没有本官的吩咐,擅离职守,他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裴英侯眼中划过一道光,拱手道:“大人,卑职这边过去令他们离开这里,各归其位!”

韩漠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本官正要和他们说话……是了,裴主事,你说本官若是放任李固置之不理,这帮人会不会责怪本官呢?”

裴英侯上前一步,恭敬道:“大人,并非是放任李固不顾,只不过是为大局着想……咱们不能因为李固一人,搭进去更多的弟兄……只要大人说明,大伙儿也是能够理解的。而且咱们西花厅,上令下行,大人发下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的!”

韩漠微笑道:“那就好。”站起身来,道:“裴主事,既然大伙儿都来了,本官也该对大伙儿说几句,总要给大家一个交待不是!”

“是!”

……

一张椅子摆放在正厅大门前,韩漠靠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很散漫,但是那一双眼睛却是极其犀利,扫视了院子里的众吏员一遍。

近四十名吏员,已经超过了西花厅总编制的一成,而且在场的大都是西花厅的老吏员,这几十个人,等于是代表了整个西花厅最精锐的力量。

黑色的劲衣,有着黑巾围边的斗笠,一群充满着阴鸷气息的幽灵,此时排成四列,肃然而立,站在最前方的,则是红袖和公输全。

裴英侯在西花厅的角色,就如同时韩漠的大管家,此时便站在韩漠的身边,神情淡定,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儒雅之士的气息。

院子里寂静无声。

“李固被抓,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大家今日来到这里,恐怕也是为了此事!”沉吟片刻,韩漠才缓缓道:“大家是何心情,本官也是能了解的。西花厅与地下黑市在公颜老时代,就有过仇隙,诸位中间有不少也是经过那些事情的人……所以,今日未奉本官的命令,你们擅自聚集在此,本官也不与你们计较,不过……我希望这是仅此一次而已,若有下次同样的情况,本官会很不高兴!”

下面一片既然,没有声音。

“地下黑市的人要本官去领人……!”韩漠摸着下巴,神情淡定:“这该不该去,本官还向裴主事请教过……!”

裴英侯站在韩漠身后,听他这样说,眼中划过怪异光芒,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什么。

韩漠却是转过头来,看了裴英侯一眼,笑道:“裴主事,其实本官任职不久,对于花厅的许多事务,并不是十分了解……花厅也是一直让你来管理,所以遇到这样的大事,本官还真是不敢轻易下决断,必须要与你这样的老吏员商议一番的。你对地下黑市了解的多,对事情也看得透……如今大伙儿都在这里,你且说说,本官……要不要去接人?”

裴英侯眼角抽搐,这本是与韩漠单独商议的事情,为何这个年轻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来?

他本以为韩漠只是出来向众人解释为何不去接回李固,而且解释的理由也已经为韩漠想好,那是为了顾全大局,在如今的情势下,不可因为李固一人与地下黑市的人发生冲突。

但是这个年轻厅长显然没有按照自己所想的程序出牌。

裴英侯微微一笑,恭敬道:“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主意自然是要本官定的。”韩漠微笑道:“不过……正如本官所说,在真正定下主意之前,还是要诸位多指教的。裴主事,其实你方才说的那番话,本官是觉得很有道理的!”

裴英侯勉强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韩漠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扫视中人,缓缓道:“裴主事老成谋事,他向来是以大局为重,也正因如此,本官素来对裴主事是钦佩有加,也很放心将厅中的大小事务交给他来打理。”

“裴主事所言,也确实极有道理。公颜老在世的时候,地下黑市便是一个极难啃的骨头,咱们西花厅在地下黑市的手里,那也是吃了不少亏。”韩漠从上面走下来,在人列中缓缓走动:“如今我们西花厅元气未复,后面还有东花厅盯着,若是在这个时候与地下黑市起了冲突,对我们西花厅自然是大大的不利……!”

裴英侯听韩漠这样说,才微微松了口气。

现在看来,或许是这位年轻厅长觉得个人的威望还不足以用这样的理由说服大家,所以才拖上在厅中很有威望的自己。

这个年轻人,总是那般的狡猾。

只不过韩漠这话说到此处,红袖那张本来冷漠的脸,变得愈加的冰冷,而公输全颇有些黯然的脸上,更是皱起了眉头。

除了他二人,一直在雾水湖负责警戒的几名吏员并无戴斗笠,所以脸上那蕴含着愤怒的表情,韩漠也是看的一清二楚。

从这几个人的反应,就能猜出其他人的心情了。

韩漠背负双手,从人群中走过,又回到椅子边,重新坐了下去,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裴主事这是老成之心,本官并不是说他有错,只不过……本官却是绝对不会向地下黑市妥协,更不会任由他们处置李固……!”他的声音忽地冷峻起来:“李固是西花厅的人,而本官……是西花厅的厅长,身为厅长,本官手下的任何一个人出了事情,本官都不会置之不理!”

裴英侯那张儒雅的脸,这一次少有地皱起了眉头来,而公输全等一干人,顿时都看着韩漠,眼中都闪着光。

韩漠转过身,如同一位长者,轻轻拍了拍裴英侯的肩膀,笑着大声道:“诸位也不要怪裴主事不顾李固的安危,其实……裴主事对李固的担忧,不比我们任何一人弱。只不过裴主事做事素来稳重,他只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不想因为李固一人让西花厅与地下黑市发生大的冲突!”

这个时候,众人的目光都投向裴英侯,眼眸子里都显出怪异的光芒,二处主事裴公输全的眼眸子深处,甚至带着一丝冷意。

“本官是年轻人,做事便不会像裴主事这样周全了。”韩漠背负双手,站在众人面前,肃然道:“本官一直以为,西花厅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最强大的暗黑衙门……说句不好听的,阳光之下,本官不希望还有比我们西花厅更强的势力。”

裴英侯站在韩漠的身后,虽然极力保持着儒雅风度,但是脸上的颜色,却已经很有些不好看。

韩漠虽然是短短几句话,但是这几句话却是不同凡响。

看似是在为裴英侯辩护,但是字里行间,却是将裴英侯冠上了一个不顾同僚死活的帽子。

裴英侯所谓的“顾全大局,不可因李固一人而让西花厅陷入与地下黑市对峙的境地”这样的论调,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是隐藏其下的,自然就是不顾李固的死活。

裴英侯明白,只是韩漠这几句话,自己在西花厅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威望,已经去了大半。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被这个年轻的厅长大人生生地摆了一道,自己身上被打下去的威望,在这同一时间,似乎跑到了韩漠的身上去了。

韩漠并没有注意身后裴英侯的表情,只是很平静地道:“我西花厅是圣上的一只手,是效忠于圣上的拳头。地下黑市是什么?不过是一些下三滥的人混在一起的势力而已,他们自以为行踪隐蔽,自以为身后有着一些我们不知道的靠山,便要对我西花厅的人动手,我想他们实在是高看自己了。我西花厅是情报衙门,做的份内事儿,便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打探出各样的情报,保护我大燕国的利益……达官贵人的府邸我们都可以探查情报,为何就不能从那帮下三滥的人口中探取情报?”他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们口口声声说那是他们的规矩,要人们都守他们的规矩,可是……本官却在想,我西花厅也是有规矩的,真要论起规矩来,他该守我们的规矩才是,何时轮到我们去守他们的规矩?”

众花厅吏员眼中都闪着光。

韩漠重新做下去,双手搭在椅把上,缓缓道:“本来我是没有心思去与那帮下三滥的家伙计较,但是……如今他们惹到了西花厅的头上,本官就不得不与他们较量一番了。如果我西花厅畏惧区区地下黑市,在自己的本国都无法全面地展开情报事务……我想西花厅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这位年轻的厅长声音冷峻,一字一句道:“凡与西花厅对逆者,虽强必诛!”

所有人都抬起头,望着椅子上的年轻厅长。

从这个年轻厅长的身上,他们依稀看到了当初那位暗黑老祖宗的影子,为了维护西花厅的尊严,不具任何的挑战。

自从公颜老去世后,花厅吏员很久没有感到自己的强大,但是今天,他们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地强大。

“告诉他们,本官会去接人!”韩漠站起身来,冷然道:“更要让他们知道,我西花厅……从未将它们当成敌手……因为他们确实配不上成为西花厅的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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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二章 莫称老子

在中原大地之上,城池无数,但是规模能与燕京城相比的,也只有庆国上京城,除此之外,这座庞大的城池便无可匹敌者。

几百年来,燕京城经过数代人的扩展,已经成为容纳几十万人的大都城,韩漠从东海初来燕京城的时候,便感慨燕京城的庞大。

在韩漠眼中看来,他居住了十几年的东海城只不过相当于燕京城的一个城区罢了。

燕京城划分为东南西北四区,每一区的面积都极是庞大,相比而言,东区自然是最为奢贵的地方,在这一片城区,聚居着达官贵人的府邸,按照官位的高低,愈是靠近城中心的皇城,那么府邸建造的自然也就愈奢华大气,而府邸主人的身份也就愈加的尊贵。

像太师府、尚书府、将军府这一类高官府邸,那都是建造在靠近皇城的街区,依次外扩,官位愈小的,那么府邸也就愈小,离皇城也就愈远。

东城的戒备森严,行于东城街道的,非富即贵。而与其遥遥相对的西城区,那却是另一番景象。

西城区是燕京城内最为复杂的地方,也是人数最为众多的地方,整个燕京城数十万人,有五分之二的人是聚集在这一片区域,每日里熙熙囔囔,杂乱不堪,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这里纵横交错着几十条大小街道,白日里自然是喧闹不堪,夜幕降临之后,喧嚣之声依然不绝入耳。

燕京府衙门最大的职责之一,其实就是维持西城区的正常秩序,只不过一到夜幕降临,就是那些燕京府的衙差们,也是不愿意在这片城区多待。

这一片城区,那是案件最多之地,几乎每个月下来,都要闹出几宗人命案子。

乞丐,小贩,妓女,屠夫……混迹于此的是形形色色的底层大众,虽然西城区混乱不堪,但是对于朝廷方面下达的条文,在明面上却也是不敢违背的。

西城区的人们虽然时常发生内斗,但是却也不敢将声势闹大,从而影响整个燕京城的稳定。

这里的老人们知道,朝廷并不是放任这里不管,毕竟是京城之中,一旦这边动静闹得大了,朝廷便会毫不犹豫地派出军队来平定一番,许多年以来,只要这边的动静闹大,影响到燕京城的安危,那么便会有大批的御林军赶赴这里,总要抓走一批人,然后就在西城城口当众处决,以震慑这里的人们,让他们明白一个很现实的道理---这里是天子脚下,需要绝对的稳定。

……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西城区方圆几十里范围内的几十条大小街道比起白日里的喧嚣,那也是静下来不少。

但是这并不等于绝对的寂静。

在这一片城区,有着许多的生意,只有等到夜幕降临之后,才会真正的开始。

韩漠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衣,头上扎着一条黑色带子,穿行在西城区的一条小街之上,眉头紧皱着,而跟在他身后的,是散发着儒雅之气的裴英侯和身着蜻蜓服的薛红袖。

这是一条很昏暗的街道,两边是残破不堪的房屋,两边挖有通水的小水渠,小水渠之中散发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腐臭。

两边那些残破不堪的房屋,如果仔细去看,你才知道,这些都是乱七八糟又脏又破的一些小铺子,而在铺子里面,则是一些乱七八糟又脏又破的怪人。

所谓的怪人,并不是说他们真的很怪,只不过对于身为世家子弟的韩漠来说,见惯了奢华干净的东西,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与自己平日所见大不相同的人和物,这多少会让韩漠感觉有些怪。

脏,乱,破,阴暗,潮湿,腐臭!

这是韩漠进入这一片区域之后渐渐生出来的各种感觉,那些居住于富丽堂皇的腹地中,坐拥娇妻美妾的大人物们,或许很难想象,在同居一城的燕京城内,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还有这样一群人。

这些破旧的屋子里,那些奇怪的人,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从街道上缓缓走过的韩漠一行。

一直走到这条街的街口,前面出现了岔道。

韩漠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裴英侯,

裴英侯左右看了看,才指着右边的道路,压低声音道:“从这条道走!”指了指右边一处屋子的屋角,韩漠顺他手势看过去,便看到一条死蛇挂在那屋角处,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条绳子而已。

韩漠淡淡笑道:“看来……他们还真是很小心!”转头问裴英侯道:“裴主事,如果他们发现我们没有守约,暗中带了不少人过来,这些标记是不是就不会出现?”

裴英侯恭敬道:“回大人,他们传来消息,只允许我们最多三人前来,如果我们遵守这约定,这些标识便会引着我们去见到他们的蛇王,如果……一旦发现我们没有遵守约定,这些标识定然是不会出现的,而蛇王也不会与我们相见,李固……必死无疑!”凑近过来,低声道:“大人,咱们已经走了六条街,这六条街之中,自然都是有他们的耳目,我们若是没有守约定,哪怕多带了一人来,蛇王他们便会得到消息,中止这次的见面!”

韩漠笑道:“他们如此小心谨慎,说到底,还是证明他们心里畏惧我们……他们骨子里,还是害怕我们西花厅的!”

裴英侯道:“真要战起来,他们自然是无法与我们相抗,他们最大的优势……便是会伪装自己。”此时三人已经转到了新的街道上,裴英侯边走边低声道:“其实这一路上过来,并非所有人都是地下黑市的蛇人,大多数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只有极小一部分是隶属于地下黑市的蛇人。但是……我们很难从中看出谁才是蛇人,话说回来,就算是那些普通的百姓,那多少也与蛇人有瓜葛……!”叹了口气:“若是打起来,咱们总不能将这些人全都杀死的!”

韩漠淡然一笑,并没有说话。

这一条街道的环境非但没有改变,反而更加的恶化,阴沟里的腐烂臭味也更加的浓郁,臭气熏天,到处都飞满了苍蝇。

韩漠实在忍受不住,禁不住从怀里掏出一条带子,横系在鼻端,稍微减少那股臭味的冲击,心中却是在有些感叹,这些人是如何在这种地方生存下来。

迎面走来一名干瘦的汉子,尖嘴猴腮,衣衫破败,看起来就像一个垂死的病人。

擦肩而过,那汉子走出几步,韩漠却已经停下步子,并不回头,只是淡淡笑道:“朋友,你拿错东西了……!”

那汉子二话不说,根本不理会韩漠的话,抬脚便要跑。

以他对这片街巷的熟悉,只要转进任何一条巷子,韩漠等人便不可能找到他,他显然也是这样打算的,几个步子奔到街道的一条支巷边,便要冲进黑漆漆一片的巷子里,在这一瞬间,却见到人影一闪,眼前却是多了一个人挡住去路,这汉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却觉得自己小腹一阵剧痛,却是被对方一脚踢中了小腹。

这尖嘴猴腮的汉子本就身体单薄瘦弱,这一脚踢来的力道,实在是大极,他整个身体就如同一片树叶般,轻飘飘地飞出去,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这汉子倒也硬性,落到地上,嘴角溢出鲜血来,显然那一脚踢伤了他的内脏,他却兀自从地上挣扎起来,便要逃开。

那阻挡他入巷的人影依然是迅捷无比地挡住他的去路,这一次没有出脚,那汉子只见到眼前寒光一闪,自己的咽喉冰冷一片,心中知道,自己的咽喉已经是被匕首顶住了,自己若是再有轻举妄动,对方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咽喉之中。

他眼前出现的,是一张非常秀丽的脸庞,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只可惜那张漂亮的脸却是冷漠到极致,那一双漂亮的眼眸子,更是寒光闪烁。

这当然是薛红袖。

红袖出手止住这汉子,四周顿时便有更多的眼睛盯到这里,更有不少人从残破不堪的屋子里出来,站在门前,带着敌意瞪着韩漠一行。

韩漠背负双手,并没有因为那无数双带着敌意的眼睛影响自己的心情,只是缓步走到那汉子身边,从他的手里将钱袋子拿过来塞进腰间,淡淡道:“手很快,不过眼光却不准……我身上有比银子更贵重的东西,你为何不取?是取不到?”

那汉子被匕首顶住咽喉,却也不是十分惊慌,吐了一口嘴中的血水,冷笑道:“没老子取不到的东西……有本事便杀了老子,老子保准你们出不了这条巷子!”

他话声刚落,韩漠便已出手,右手手背如同大蒲扇一样,对着那汉子的嘴巴狂.抽起来,连续抽了二十来下,只打得那汉子满嘴鲜血,更是掉下几颗牙来,韩漠这才收手,从腰间取出一张锦帕,擦干手背上染到的鲜血,优雅而缓慢,淡淡道:“莫在我面前称老子,我的老子……只有一个!”

第五六三章 蛇头

那汉子满嘴鲜血,那双本来充斥着愤怒之色的眼眸子,此时终于显出惊惧之色来。

韩漠淡淡道:“能够管辖三教九流这一烂摊子人,我本以为蛇王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过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派一名小偷来给我下马威……这事做得也未免太不地道了吧。”示意红袖收起匕首,向那汉子道:“既然迎出来了,就带我们去见他吧!”

那汉子却也没有拒绝,抬起手,用那满是油腻污渍的袖子擦去嘴边的血迹,转过身,便往回返,红袖却已经冷冷地道:“再轻举妄动,你必死无疑!”

那汉子顿了一下,但是红袖充满寒意的语气,却是让他不敢不相信,也不多说,只在前面领路。

韩漠扫视了两边围观的众人一眼,他很清楚,在这里面,混迹着不少蛇人,虽然明知其中混有蛇人,但是一个个看去,却是真的很难辨别出谁才是真正的蛇人。

沿着街道走下去,街道越来越窄,走到街头,终于出现了一处院子。

院子有一扇满是油污的竹门,那瘦弱的汉子推开竹门,整个人便如同最快的兔子般窜了进去,便再也看不到他踪迹。

院子里并不安静,韩漠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从里面传出赌钱的吆喝声。

韩漠站在住门前沉吟了一下,终是缓步走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虽然很昏暗,但是因为门头上点着灯笼,所以院子的大致情况倒也能看得清楚。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杂乱不堪,院子里摆放着许多残破的箱子,在角落处,甚至还挂着一派晾晒的咸肉。

十多名赤着上身的汉子,正聚在一张桌子四周赌钱,一个个吆喝着,灯火之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身上冒出来的汗水。

韩漠进来之后,那一群大汉顿时都停了手,目光都往韩漠这边瞧过来。

裴英侯和薛红袖一左一右站在韩漠的身后,三人身处虎穴之中,却都显得极其镇定,裴英侯已经向那群人拱手道:“西花厅……前来赴约接人!”

那那一众汉子互相看了看,而后都将目光再次凝在韩漠的身上,竟有不少人眼中显出轻蔑之色来。

一名大汉精赤着上身走过来,胸前竟然有一条很长的刀疤,在韩漠身前停住,上下打量一番,才道:“你们都是西花厅的人?”

韩漠微笑点头。

韩漠清俊的脸上带着微笑,这让刀疤男的气势更盛,沉声道:“来人,搜他们的身!”

“大胆!”裴英侯沉声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要在这里叫喊。”刀疤男冷笑道:“你们既然到了这里,就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东花厅西花厅的名头,吓不住我们!”挥手道:“来人,搜他们的身!”

韩漠依然笑着,只不过笑容之中,他的身体却如同猎豹一样冲了过去,戴着异金属手套的右手探出,电光火石间,已经抓住了刀疤男的脖子。

刀疤男虽然眼看着韩漠冲过来,想要闪躲,但是韩漠的速度实在太快,只是一闪间,喉咙便被韩漠掐住,他想还手,却感觉到自己的胸口竟是被重重一击,心脏在这一刻就似乎被震裂一样,整个身体绵软无力,那刚要抬起的手,竟是软软地耷拉了下去。

这只是眨眼间的事情,等到其他汉子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刀疤男已经是被韩漠掐着脖子,临空举起,四肢软绵绵地耷拉着。

“妈的,敢动手!”立刻有人叫起来。

“操家伙!”

“把他们抓起来!”十几名大汉当下毫不犹豫,有的抡起长凳,有的从旁拿出兵器,一时间叫骂声不断,十几名大汉将韩漠三人围在了中间。

韩漠甚至听到院子外面,也传来了脚步声,毫无疑问,在这院子外面,也还埋伏着蛇人。

韩漠并没有将刀疤男放下来,聚着近两百斤的大汉,韩漠就如同举着一团棉花一样,没有丝毫吃力之感,只是淡淡地道:“在本官面前,不要将你们那一套规矩一一摆出来……告诉蛇头,西花厅厅长来了!”

就在此时,屋门轻轻打开,里面传出一个声音道:“让他进来!”又加了一句:“让他一个人进来!”

蛇人们都是极愤怒地盯着韩漠,听到屋里传出来的声音,众人也不敢攻过来,韩漠则是淡淡道:“你二人在此等候,我去接人!”

他这句话,自然是对裴英侯二人所说。

裴英侯和薛红袖互视一眼,却见到韩漠已经聚着刀疤男的身体,缓步往那屋子里行去,对于院子里手握兵器的蛇人们,韩漠根本就是视而不见。

韩漠心中明白,蛇人们极尽小心,沿途做着暗号将自己带到这里来,那已经是确定西花厅并没有安排其他人跟过来,否则路上的标志也不可能延续到现在。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蛇头应该就在这屋子里面,若是再藏头露尾,反而没有了意义。

韩漠更知道,虽然是深入虎穴,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其实很安全,如果蛇人们还没有发疯的话,他们当然不敢轻易对西华厅厅长下手,更何况这位西花厅厅长还是世家直系子弟。

韩漠若在地下黑市出现意外,这帮蛇人就算再根深蒂固,那也一定会面临一场巨大的危机,也一定会死很多很多人,流很多很多血。

……

这是一间很空旷的屋子,也很阴暗,空气中漂浮的那种腐臭味也淡了不少,屋内只摆放着一张长木桌,木桌两头,各放着一张椅子。

韩漠进到屋子里时,一眼就瞧见长桌的对面,坐着一个身影,在昏暗的屋内,那身影就如同鬼魅一样,蓬头乱发,披着一张油腻不堪的黑色大披风,整个身体都掩盖在披风之下。

韩漠进了屋内,才将手中的刀疤男扔到一旁,上前去,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与长桌对面的那人遥遥相对。

昏暗空旷的屋内,此时除了已经昏厥过去的刀疤男,便只有韩漠和那长发人。

长发人蓬乱的长发掩盖着他的面庞,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孔,而韩漠则是很斯文地坐着,优雅大方,清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方。

“本官是韩漠,你……就是蛇头?”韩漠微笑问道,声音竟然还颇为温和。

长发人声音低沉,淡淡道:“你便是西花厅厅长?”

“回答本官的问题。”韩漠依然微笑着:“如果你是蛇头,本官可以给你一些时间,如果不是……本官会很生气!”

“江湖事,江湖了!”对方淡淡道:“你若真是想接走你的人,就不要在我的面前摆官架子……我不吃这一套!”

韩漠呵呵笑道:“好一个江湖事江湖了……!”脸上的神色冷下来:“不过这是天子脚下,大燕王城,本官可不和你们谈什么江湖事。”

“你的意思……是不准备守江湖规矩了?”长发人声音依然淡漠。

韩漠缓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是官,你是民,你我之间,只能是你守我的规矩,何时轮到我去守你的规矩?”顿了顿,带着异金属手套的右手轻轻抬起来,放在桌子上,食指轻轻弹着桌面,缓缓道:“你不守本官的规矩,在本官的眼里,那就是造反……你觉得本官会对造反之人手下留情吗?”

对方沉默了一阵,才淡淡道:“我是蛇头,但是并不表明所有的蛇人都会听我的吩咐。身为蛇头,只不过是规则的守护者,蛇人出自三教九流,成员复杂,违反了规则,我们这群人便要出面惩处,但是若是大家都遵循规矩办事,就算我是蛇头,他们也照样可以不理会我的命令,这一点……你要清楚!”

韩漠点点头。

他知道,这是一个阶层,而不是一个组织,蛇头的身份,并不等于就是这一群蛇人的主人。

“蛇头是规矩的守卫者……只守卫蛇人的规矩。”蛇头平静道:“如果我去守了你的规矩,而破坏了蛇人的规矩,那么我对于地下黑市来说,已经没有了用处,很快就会有新的蛇头取代我……所以,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官,到了这个地方,就只能是与我谈判的对手,官威在这里,起不了丝毫作用,你……明白吗?”

韩漠笑眯眯地看着蛇头,淡淡道:“你在撒谎,你对我说的话……很不诚实?”

蛇头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

“不过今天我不是来计较你的谎言。”韩漠淡淡道:“我要带走我的人,他在哪里?”

“他坏了规矩!”

“什么规矩?”

“地下黑市是不允许任何其他势力进入打听消息……因为那样会将我们带入危险之中。”蛇头缓缓道:“而你的人,坏了这样的规矩?”

“什么时候的事情?”

蛇头淡淡道:“半个月之前!”

“有人证?”

“有!”

“可是据我所知……!”韩漠盯着蛇头:“我手下的人是你四日之前才抓过来的!”

“不错!”

“我倒想问你,你们是何时发现他坏了你们的规矩,在地下黑市打探消息?”韩漠神情冷峻起来:“如果是事发当时便察觉,为何要事隔半个月才动手抓人?为何不在当时便将人抓起来?我的手下做事向来很稳,既然当时你们没有发现,更不可能在事后留下线索让你们查出来……蛇头,我很想问问你,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你事后是如何知道我的人在你们地下黑市打探了情报?”

一连串的问题,让对面的蛇头竟然沉默起来,一时间并没有回答。

韩漠靠在椅子上,神色肃然,双眸冰冷,远远地望着蛇头。

“如果你们确实很守规矩,本官不会与你们计较。”韩漠淡淡道:“但是如果你们率先破坏自己的规矩,那么就不要怪我西花厅不客气了。”他那一双眼眸子寒光闪闪,直视蛇头:“地下黑市不插手其他势力的事务,更是不参与朝廷的党派之争,这一条我一直很欣赏,但是今日我倒想问问你……你们是否守住了这条规矩?”

韩漠这番莫名其妙之语,一字不漏地钻入蛇头的耳中,没有谁知道,隐藏在披风下面的手,此时却已经微微颤抖起来。

第五6四章 条件与圈套

韩漠在西花厅中,对于李固的能力,还是十分信任的。

其实韩漠对于西花厅大多数的人,还是发自骨子里的相信,未必是相信所有人的人品,只不过他相信西花厅这些暗黑吏员的能力。

李固的能力,无疑是韩漠最为欣赏的一个。

韩漠一直有一个感觉,如果遇到很棘手的事情,将棘手的事情交给李固去做,那么李固会有九成九的把握圆满完成。

而且韩漠更相信,除了魏国的黑旗,当今天下,没有任何一种暗黑势力的暗黑手段超过西花厅,甚至连东花厅也不能。

西花厅毕竟是燕国暗黑的祖宗衙门,这样一个衙门的成员,当他们要爆发自己的强大能力之时,这天下间很少有人能够应付。

韩漠心中也承认,地下黑市的蛇人,也算得上是一股很庞大的地下黑势力,但是与西花厅相比起来,区区的蛇人们实在算不上什么。

蛇人出自最底层的大众,他们是一股很庞大的势力,但是真要比起暗黑手段来,拍马也是赶不上经过专业训练的暗黑吏员。

蛇人的优势,在于能够极巧妙地隐藏自己的身份,他们本就是出三教九流,依附于闹市之中。

蛇人必定是三教九流中的人物,而三教九流的人们,却只有极小的一部分是蛇人,也正因如此,很少有敌对势力能够从三教九流中将这样一批极善隐藏的蛇人挖出来。

蛇人就是生长在三教九流这块躯体的一颗肉瘤,属于身体的一部分,身体与肉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敌对势力乍一看去,似乎都是肉瘤,但又似乎都是躯体。

总不能因为为了清除蛇人,而将整个闹市的人们都杀了。

这也正是蛇人们能够存活下来的原因之一。

……

所以韩漠一直很坚定地觉得,虽然蛇人们口口声声大喊其他势力不可破坏他们的规矩,更不可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进行情报事务,但是如果一些顶尖级的暗黑高手进入他们的势力范围从事情报工作,韩漠觉得蛇人们未必真的有能力辨识出来。

暗黑高手精通跟踪、破坏、暗杀、投毒等等一系列高难度的暗黑工作,而这些高难度的手段,韩漠一直觉得蛇人们未必有这个能耐。

李固身为西花厅一等一的暗黑吏员,进入地下黑市打探消息,这在韩漠看来,蛇人们是很难有能力察觉出李固的真实身份。

而事后证明韩漠的看法没有错,李固虽然确实没有从地下黑市打探出狼冰的消息,但是也确实没有被蛇人们察觉。

李固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地表示身份没有暴漏,但是韩漠却是十分肯定地相信。

因为韩漠深知一点,如果蛇人们真的察觉李固的身份有异,那么在当时便会将李固拿下,不可能让李固安安全全地回到西花厅。

一切本来很顺利。

但是时隔半个月,李固却突然落到了蛇人的手中,这就让韩漠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个大大的疑团,他心中很好奇,在这间隔的半个月之内,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蛇人们是如何后知后觉,更是在事发半个月之后出手抓住李固?

无比的诡异!

……

……

韩漠莫名其妙且冷厉的问话,让对面的蛇头沉默了许久。

韩漠一双眼眸子如同刀锋一样,死死地盯着鬼魅般的蛇头,蛇头的沉默,让韩漠更加确定,李固被抓的背后,一定有着不简单的理由。

他右手的食指依然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桌面,发出“哒哒哒”声音,这种声音在昏暗死寂的屋子内,更显得异常诡异。

蛇头沉默许久,才以低沉的声音道:“你想不想要回你的人?”

“自然!”韩漠淡淡道。

“那就不要说太多的题外话。”蛇头冷冷道:“你的部下坏了地下黑市的规矩,自然不能说走就走……阁下既然来了,那么总不会是空手而来,说说你的条件,回头我也好向大伙儿交待!”

韩漠靠在椅子上,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问道:“条件由我开?”

“总要让大伙儿心服。”舌头淡淡地道。

“那还是由你来开吧。”韩漠缓缓道:“我向来是喜欢索要,付出的时候……我很吝啬,我担心我开出的条件无法让你们满意!”

蛇头沉吟了片刻,终于道:“我听说你们西花厅有许多世间难得的好东西,无论是药剂还是武器,那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好东西……我们地下黑市,需要那些东西。”顿了顿,被蓬乱头发掩盖住的那一双眼眸子透过乱发看了韩漠一眼:“当然,我们不会不无道理的狮子大开口……我们需要三种药剂的配方……另外再加上两种武器的制作方法……!”

韩漠微笑着,没有说话。

“只要阁下将它们交给我……那么这次的风波,就这样顺利的过去。”蛇头缓缓道:“此后,你西花厅依然走你的阳关道,我地下黑市依然过我的独木桥!”

韩漠摸着下巴道:“你口口声声不会狮子大开口,但是你提出的条件……比狮子大开口更盛。你们的胃口还真是大,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西花厅的身上!”

蛇头平静道:“这只是我们的条件,你可以不答应……!”

韩漠手指敲打着桌面,沉吟了片刻,才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但是……我还是来了,只因为我想知道一些事情而已!”

“陷阱?”蛇头那边用一种极其古怪的语气道:“并无陷阱,无论你是否答应,我都保证你可以从这里安全离开!”

韩漠叹道:“到了现在,何必说这种很幼稚的话。无论我答不答应,都是陷阱!”

蛇头披风下的手再次颤抖起来。

……

“虽然你不是西花厅的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西花厅的规矩。”韩漠缓缓道:“西花厅的药剂和武器,都是西花厅几代人智慧的结晶,厅里的规矩,那是决不能流传在外面。如果我答应你的条件,以那些配方来换走李固,那么我便违背了西花厅的规矩!”

“你是厅长,总该有些权利的!”蛇头淡淡道。

韩漠嘴角泛起冷笑:“自然是有的,我当然也可以用我的身份强行从厅里将这些东西调给你。但是如此一来,我将是第一个主动泄露西花厅机密的厅长,也是第一个向你们地下黑市妥协的厅长……这样的厅长,恐怕会成为西花厅的众矢之的……你提出的这些条件,是不是就想看到本人从西花厅灰溜溜地滚出去,甚至成为西花厅的千古罪人?”

蛇头沉默了一阵,才淡淡道:“那你可以拒绝!”

“如果我拒绝了,也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韩漠叹道:“连自己一个部下都不能从地下黑市救出来,那么厅里会有很多人觉得这样的厅长实在太过无能……哎,本官实在是左右为难啊!”

蛇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韩漠则是依然很有节奏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所以本官说,这是一个陷阱。”他身体前倾,带着笑容道:“蛇头,其实我来到这里之前,就知道你会提出让我很棘手的条件,可是……你的条件比我想象中的胃口还要大……但是我总感觉,以你的能耐,身后若无人提点,只怕是不敢张这么大的口,所以……告诉我,是谁让你提出这样的条件,是谁……让你用这一招来对付本官?”

蛇头冷哼一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的人坏了规矩,我要给大伙儿交待,就必须让大伙儿得到实惠……你西花厅能够拿得出手的,无非就是那些东西而已!”

他虽然表现的很镇定,但是他的声音里,却明显带着一丝惊慌。

那是一种被人看穿心思之后产生的惊慌。

韩漠神色骤然冷下来,死死盯着蛇头:“我先前说过,你对我说话不诚实。你口口声声说你管不了底下的蛇人,你只是规矩的守护者,这句话……我是不相信的!”顿了顿,才继续道:“所谓蛇无头不行,虽然你未必能控制所有的蛇人,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大部分的蛇人,还是在你的管辖之下,否则你这个蛇头干的也未免太过失败。”

蛇头掩盖在乱发下的眸子冷峻起来。

“你对我那样说,无非是想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一个并无多大势力的人。”韩漠嘴角泛起冷笑:“你的目的,只不过是让我觉得……你没有被人拉拢的底牌。可是我却一直觉得,像你这样的人,会有很多人愿意和你做朋友……而我更加觉得,你似乎已经破坏了地下黑市的规矩,你……已经参与到了其他势力的争斗!”

蛇头冷笑起来。

“不必掩饰你的慌张。”韩漠也笑了起来:“我本来只是试探,但是你这样的反应,却让我更加相信,你……身上不干净。”韩漠眼眸子深处闪着怪异的光:“虽然我明知不会有答案,但是我还想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与我为难,是谁让你……给我下圈套?”

韩漠问完最后一个字,耳边却传来了一声极轻微的异响,如果不是因为习练《气经》让韩漠的听觉超出常人,这细微的动静韩漠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也就在这一瞬间,韩漠更是听到了“咻咻”的声音响起。

这奇怪的声音,韩漠却十分熟悉。

那是弩箭的声音!

第五六五章 连环套

弩箭如电,在冷兵器时代,这是很厉害的一种武器,而很多的暗黑吏员,也喜欢用这样一种武器进行暗杀的事务。

通常而言,弩箭只会出现在两个地方。

军队与暗黑衙门!

除此之外,弩箭并不泛滥,因为这种武器不但杀伤力很强,而且制作的成本也很昂贵,民间是很少出现这样犀利的武器。

两道声音,两支弩箭,一左一右,从极其阴暗的地方射出来。

目标并不是韩漠,而是蛇头。

众所周知,弩箭恐怖的地方,就是它们的速度,精制弩箭一旦发射,那么目标是很难躲闪的,而今天射出的这两支弩箭,距离蛇头并不远,所以距离与速度的结合,注定蛇头几乎没有任何机会能躲过这两支弩箭。

蛇头显然也想不到在自己的地盘,在自己精心挑选的地点,竟然会遭到刺杀。

一左一右两道闪电般的弩箭,划破空气,以蛇头为目标,毫不留情地袭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韩漠的左手成掌,出手如电,重重地推在长桌的桌沿边上,长桌顿时发车“嘎嘎”的声音,狠狠地撞向了长桌另一头的蛇头。

这一撞的力道十足,蛇头的身体顿时被长桌撞的翻到过去,而他的身体,也在这翻到之间,摆脱了两支弩箭的袭击,两支弩箭交错而过,射了个空,余势不减,“噗噗”两声,都是射进了两边的墙壁中。

而韩漠此时就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他的身体从椅子上飞起来,身体落到长桌之上,脚下一点,整个人如同一只射出的箭矢,直往左边扑过去。

他很清楚,左右两边虽然都有刺客,但是自己没有分身术,只能找准一个,抓住活口才是。

弩箭发出的一瞬间,他已经敏锐地察觉了箭弩所在的位置。

这是一处极为空旷的屋子,里面除了长桌和椅子,并无其他物件,但是墙壁上却是有窗口,很小的窗口,以油布遮挡着,弩箭便是从油布的后面射进来。

毫无疑问,刺客是躲在屋子外面。

韩漠的身形如猎豹般窜了过去,刚才他将长桌击打出去救下蛇头的时候,本来放在长桌上的油灯已经翻倒,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他的身法在黑暗中,更是显得鬼魅,靠近窗边,人未到拳已至。

幸亏这里的房屋都是木板搭建,他这一拳打上去,便听到“轰隆”一声响,自幼习练《长生经》积攒起来的强大力量发挥了极大的威力,墙壁的一块木板被他一拳打开了一个大缺口,而他的身体也在这一瞬间从缺口中窜出去。

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而他的心中却有存着十分的戒备。

这里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一时间还猜不透刺客来自哪里,他更疑惑,为何在蛇头的地盘,刺客刺杀的不是自己,反而是这里的主人蛇头。

当然,这一切只是电光火石间经过他的大脑,他根本来不及多做考虑,窜出屋子的一刹那,他就看到一道黑影正要翻过围墙。

那人的身法也极其矫捷,一击不中,根本不多做停留,当机立断选择撤退。

如果不是碰上韩漠,他或许真的可以从这里逃离。

只可惜韩漠的反应速度实在是太过惊人,一直未曾间断过《气经》修习的韩漠,速度每一天都在增涨,远远超出了常人。

那黑影就要翻过高墙的一刹那,却感觉自己的左脚脚腕就像被一直钳子夹住一样,惊恐之中,整个身体猛地一沉,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地从高墙上拖了下去。

……

一切都只是电光火石间发生。

韩漠拽住那刺客的脚腕子拖下来,首先想到的,便是不允许刺客有自杀的机会,所以他捏碎了刺客的脚骨,另一只手已经是毫不犹豫地砍出去,击打在刺客握着箭弩的右臂肩头,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箭弩也从此刻的手中脱落下去。

此刻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地上,韩漠一只脚已经重重地踩在他的左肩,肩胛骨又是一阵碎裂的声音响起,只是瞬间,刺客两边的肩胛骨和左脚的脚骨都已经被击碎,四肢中只有右脚尚能活动。

但是这名刺客却没有叫唤。

普通人根本无法承受这连续的剧痛,但是这名刺客却似乎承受住了,吭都没有吭一声。

韩漠心中一沉。

躺在地上的刺客已经一动不动,韩漠握着拳头,神色冰冷无比。

他终究还是慢了一部,这名刺客的嘴角溢出黑色的鲜血,月光之下,显得极是可怖,韩漠却是一眼就看出,这刺客终究还是自杀了。

或许在韩漠抓住刺客的脚腕子时,这名刺客就已经咬破了嘴中预备好的毒药,只是瞬间,便已经中毒死去。

见血封喉的毒药,亡命的刺客!

月光下,韩漠扫了尸首一眼,刺客看起来很普通,平凡的脸,身上的衣服也是常见的粗布衣裳,从外形上,任何人都会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百姓。

在这个鱼龙混杂的西城区,这样的打扮比比皆是。

……

身后响起一阵嘈杂声,韩漠没有回头,很快,十多名手持兵器的赤身大汗已经将他团团围在了中间,每个人都是用一种极其愤怒的目光盯着韩漠,好像韩漠就是刺客一般。

“大人,你……没事吧?”身后响起裴英侯的声音,韩漠这才转过身,看了裴英侯一眼,只见裴英侯目光正落在刺客的身上,脸上神情显得有些震惊。

“刺客想杀蛇头!”韩漠淡淡地道。

旁边立刻有大汉冷笑道:“刺客是不是你们安排的?你们是不是……想刺杀蛇头?”

裴英侯冷着脸沉声道:“如果是我们安排,那我们为何要杀死他?”

现场的情景显示,刺客是死在韩漠的手里。

“杀人灭口而已!”立刻有人叫道:“行刺未成,你们担心刺客落到我们手里,这才杀人灭口!”

“你们西花厅的人果然卑鄙无耻,我们蛇头让你们过来谈判,你们……你们竟然敢派人行刺?”

“有一个是一个,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裴英侯怒道:“住口,你们好大的胆子……一帮刁民,竟敢如此狂言。谁说刺客是我们安排的?若是再胡言乱语,污蔑我西花厅,可别怪我不客气!”

“不是你们的人,那又是谁?”

“谁知道你们蛇人得罪了谁。”裴英侯冷笑道:“刺客身上,有什么能证明他是西花厅的人?”

立刻有人叫道:“搜身……搜搜看刺客身上有什么东西!”

韩漠此时站在尸首旁边,众大汉面面相觑,虽然嚷着搜身,一时间却也不敢靠近过去。

韩漠神情漠然,双手握拳,缓步走到院子旁边的一具木箱边,也顾不得箱子上肮脏,便在箱子上坐了下去,抬头看了看天上那一轮明月,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就在此刻,红袖从屋内的缺口处出来,走到韩漠身边,淡淡道:“另一名刺客也死了……口里预先准备了毒药,咬破封蜡,见血封喉!”

韩漠微微颔首。

这一点他已经明白,刺客肯定是在最里面早就准备好了毒药,一旦被抓,咬破包裹毒药的封蜡,毒液流入口中,药效便立时发作。

方才屋内传出动静,红袖警觉性极强,第一时间便冲到了屋内,韩漠追这边的刺客,她则是去追拿另一名刺客。

不过抓住刺客的一瞬间,那名刺客也与这边一样,咬毒自尽。

韩漠离开尸首旁边,众大汉互相看了看,终是有人上前来,在尸首身上搜寻起来,片刻之后,却见那大汉从尸首身上搜出一件极为古怪的东西来。

那是一件掌心大小的椭圆形铁牌,色作乌黑,在月光照耀下,冰冷无比。

看到那铁牌,韩漠的眉头皱起来,就是素来冷漠无比的红袖,此刻眼中也显出震惊之色。

“这是什么东西?”那大汉看了看:“上面有字,你们谁识字,这上面写的什么?”

当下便有一名持刀大汉上前去,接过铁牌,看了一看,念道:“公颜德光!”转到另一面,看了一眼,神情更是阴沉:“西花厅令吏!”

这当然是西花厅吏员证明身份的信物,厅内称为铁牌,如同魏国黑旗成员的“黑竹”,是证明身份的不二之物。

韩漠都没有想到,从这名刺客的身上,竟然能搜出“铁牌”来,这就等于证明,这名刺客是隶属于西花厅的暗黑吏员。

事情以一种不可预料的情况展现在眼前。

那一帮子蛇人听到铁牌上的字,顿时都是握紧兵器,将韩漠三人团团围在中间,更是有人厉声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缓缓地从阴暗处走出来,他身上披着黑色的披风,蓬头乱发,月光照耀下,如同厉鬼。

蛇人们看到他,都屈着身子,显得很是敬畏。

这当然是他们的蛇头,刚刚遭遇一场意外刺杀的蛇头!

蛇头走得很慢,缓步走到了尸首旁边,韩漠望过去,此时才看到,蛇头的脸上,竟然带着铁质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巴。

月光照在面具上,冰冷而诡异。

蛇头伸出手,蛇人立刻将铁牌恭敬奉上,接过铁牌看了一眼,蛇头便将目光转向了坐在木箱子上的韩漠,面具下的目光闪动着,谁也猜不透这位市井中的头头究竟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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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六章 尊严!荣耀!

蛇头将手中的铁牌扔到了尸首上,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道:“都退下!”

韩漠猜的并没有错,蛇头对他确实撒了谎。

蛇头自称无法控制底下的蛇人,这当然是一句谎话。一个无法给底下人带来威势的头领,又怎么可能有资格去维护他们行内所谓的规矩。

维护规矩的人,身边总会有一群实施惩处的执行者,而这一群人自然是蛇人中的精锐,拥有这样一群精锐,再加上在行内的威望,蛇头要想控制住地下黑市,并不是太过艰难的事情。

从四周大汉的神情完全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发自骨子里对蛇头有着敬畏之心。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是躬身行礼,鱼贯而退,很快就离开了院子,但是毫无疑问,此时这处房舍的四周,必定聚满了蛇人,只要院子内再有异动,将会有更多的蛇人涌入进来。

蛇头沉默了一下,终于向韩漠道:“你出手救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话很有些意外。

裴英侯已经皱起眉头来,他本以为蛇头一定会发难,但是却没有想到蛇头竟然向韩漠道谢。

难道这位蛇头看不明白,刺客身上带着铁牌,证明着刺客是西花厅的吏员,险些被西花厅吏员刺杀而死,怎么反过头来还要向西花厅厅长道谢?

……

韩漠只是淡淡一笑平静道:“也不必谢我,只不过是为了我自己而已!”顿了顿,叹道:“如果阁下真的在这个时候被刺客杀死,那么本官肯定是脱不了干系,你的蛇子蛇孙们一定会为你报仇……真要发起疯来,本官和我的两名部下只怕是真的离不开这里,就算奇迹出现,我们逃过这一劫,可是地下黑市与西花厅的仇恨将就此拉开序幕,接下来的日子里,你我双方将会血流成河……!”说到这里,韩漠摇了摇头,叹道:“这是你我不想见到的,但是……却有许多人乐于见到!”

“不管你救我是何目的……你终是救了我一命!”蛇头站在那里,这位市井中的汉子,此时却有着一种别样的威势:“这份人情,足够换走你的人!”

裴英侯缓步走到韩漠身边,盯着蛇王问道:“如此说来,你倒是看出刺客不是我西花厅的人?”

蛇头淡淡道:“西花厅好歹也是燕国情报衙门,行事向来谨慎小心……无论行刺成与不成,都不会愚蠢到留下这样大的破绽……!”冷冷一笑:“如果他们身上没有这块铁牌子,我倒真会以为是你们事先安排的刺客,不过这铁牌子既然在他们身上,那反而证明这是有人故意这样做了……!”

韩漠站起身来,拍手笑道:“蛇头,从开始到现在,只有这句话,才让我相信你是真正的蛇头!”

裴英侯躬身向韩漠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离开这里!”

“离开?”韩漠淡淡一笑:“裴主事只怕是忘记我们此行来的目的了!”

就在此时,却听到蛇头沉声道:“把人带进来!”

很快,便从院外拥进四五个人来,大刀在手,刀锋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那人全身上下被牛筋所制成的绳子捆绑了一圈又一圈,因为双腿双手也都被牛筋绳子捆住,所以根本无法走动,是坐在一块木板上,左右各有一名大汉抬着进来。

众所周知,牛筋绳子能屈能伸,被牛筋绳子捆住,便是再有气力,也无法挣脱捆绑,身上捆了这么多圈牛筋绳子,便是在有能耐的人,也是无法挣脱绳子的,由此可见,蛇人们将这人乃是当做极危险的人物看待。

享受如此殊荣的,当然是西花厅三处主事李固。

从李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看他的脸,甚至无法看出他如今是蛇人们手中的囚犯。

淡定如水,平静自如。

他的眼睛瞧了韩漠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裴英侯和红袖,面无表情,只是将眼睛闭上。

韩漠能体会李固的心情。

堂堂西花厅三处主事落入一帮市井宵小之手,这对于李固来说,那是此生最大的耻辱,他表现的越是平静,内心的痛苦也就愈深。

“松绑!”蛇头淡淡道。

蛇头既然发令,自然没有人敢违抗,牛津绳子很快便被割断,而架在李固脖子上的冰冷刀锋也撤了下去。

此时此刻,蛇人们倒也并不在意李固身上是否捆绑着绳子。

这里终究是蛇人的地盘。

虽然这里发生了一些很惊心动魄的事情,但是自天幕俯瞰下来,也不过是庞大燕京城的一个小点,这里发生的事情,只是极少数人知道而已。

但是在燕京城的这一点上,却是蛇人的势力范围,哪怕韩漠几人都是西花厅中一等一的高手,蛇人真要想将他们留下来,韩漠等人那也是难以离开这里的。

李固从木板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走到韩漠身前,行了一礼,便缓步走到韩漠的身后,不发一言。

蛇头背负双手,凝视着韩漠,淡淡道:“你你救了我一命,现在我也还了你一命,一命抵一命,你我之间再无恩怨……!”

“很公平!”韩漠颔首道。

“如我先前所说,你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希望以后你能看好你的人。”蛇头平静道:“今日你们能见到我,是因为我愿意让你们见到……如果我不愿意让你们见到我,哪怕你发动西花厅所有的人手寻找我,你也不可能找到我!”

韩漠笑道:“这一点,我也很相信!”

蛇头忽地向韩漠拱了拱手,道:“好走,不送!”再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等!”韩漠淡淡道:“临别之前,能否让我说几句话?”

蛇头停下脚步,背对韩漠,并没有回答,但是他的意思显然是在等韩漠说话。

“今天的事情,你我都明白。”韩漠缓缓道:“究竟谁想杀你,你比我更清楚,为何要杀你,你比我更清楚……在一些人的眼中,你的性命可以因为他们的某些目的而随时可弃!”

蛇头没有说话,黑色披风掩盖着他的躯体,而面具更是将他脸上的表情完全掩饰。

“你比我更清楚,一旦介入你不该介入的争斗,你会死得很快,而你手下的蛇人们,也会永无宁日。”韩漠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劝你,宁为鸡头,莫为凤尾,既然有规矩可守,就好好守自己的规矩,何必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蛇头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声,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笑声,从那笑声里,实在难以判断出蛇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想法。

笑声中,这位市井中的领袖,如同鬼魅一样,缓步离去,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阴影之中。

蛇人们见蛇头离去,也都是四散分开,闪开了一条道路,意思很明显,那是要送客了。

……

韩漠一行人从西城区离开的时候,竟是异乎寻常的顺利,没有遭到任何的阻拦,出了西城区,一行四人在黑夜之中,回到了雾水湖。

院子里还聚集着一批花厅的精锐,静静地等候着。

西花厅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韩漠这次没有带回人来,一旦地下黑市真的要与西花厅为敌,那么为了维护西花厅的荣耀,总要做出一些事情的。

即使不展开大规模的反扑攻势,但总要用一些事情来向地下黑市的人们表明,作为燕国暗黑衙门的祖宗,聚集着无数燕国暗黑精锐的西花厅,一旦真的愤怒起来,产生的后果那是极其恐怖的。

在院子里等候的吏员们,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他们的刀锋,已经磨得足够锋利。

在这个天上挂着明月的夜里,一场随时要发动的狙杀活动因为韩漠一行人的返回,终于暂时按捺住,看着李固跟在韩漠身后面无表情地回到院子里,所有的暗黑吏员都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们心中又升起一种久违的荣耀感。

地下黑市虽然强悍,但终究不敢在西花厅面前太过放肆,而他们的年轻厅长,不负众望,带着李固回到了厅中。

虽然西花厅才重组不过几个月,但是花厅往日的荣耀,似乎正在重新披上。

试想这些年来,自薛公颜去世后,花厅的境况一日不如一日,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燕国西花厅,在暗黑历史中正慢慢消沉,衰弱,直到凋零。

为了生存,厅中的吏员们要么投身东花厅,要么脱离暗黑吏员的身份,另谋生路。

虽然皇帝没有明旨裁撤,但是在所有人的眼中,西花厅只是一个名字,曾经的荣耀也已经褪色,甚至成为许多人口中的笑柄。

薛公颜之后的几名厅长,无非是过家家而已,在这个没有任何油水和实力的衙门,谁也不愿意多待,那个时候,西花厅厅长的官位甚至是一种耻辱,甚至于小小的县令也要比西花厅厅长的位置吸引人。

虽然一直有一群数量极少的花厅吏员坚守在厅中,但是所有人都以为,西花厅只会在沉默中慢慢消失,而燕国的暗黑衙门只有一个,那就是拥有着强大实力和强大经济基础的东花厅。

一切似乎就是那样。

但是一个年轻人来到西花厅,不管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也不管是否是朝廷故意抬举他,在大家的眼中,这个年轻人的到来,让奄奄一息的西花厅重新有了生气,在死亡的边缘又活了过来。

从讨要饷银开始,西花厅在这个年轻的厅长带领下,一步步走向正规,虽然如今尚未恢复十分的元气,但是毫无疑问,如今的西花厅,又成了一个充满恐怖能力的暗黑衙门。

几个月之前,莫说与地下黑市这样庞大的黑势力相争,就是一般的弱小衙门,西花厅也是无力应付,没有靠山没有底气的他们,实在没有能力与任何一处衙门相抗衡。

那是西花厅历史上最黑暗的时候,在那一段时间,西花厅的尊严和荣耀一点点的消失殆尽,无数暗黑先辈们打下的荣耀,随风而逝。

但是经过今夜,西花厅的吏员们终于知道,属于花厅的荣耀正在慢慢绽放。

无论韩漠使用了何样的手段,能够从地下黑市将李固安全带回来,就等若是将西花厅消失许久的尊严和荣耀带了回来。

这一点,或许是连韩漠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院子里的暗黑吏员们都是躬着身子,向他们的年轻厅长,表达着最深的敬意。

一个找回尊严和荣耀的西花厅,将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暗黑衙门!

第五六七章 难言之隐

韩漠进了院子,并没有多话,只是微顿了一下,回头看了李固一眼,淡淡道:“你随我来!”他径直入了正堂,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打开了机关,进入墙壁后的通道,顺着石梯下了去,一直进到了那间满是西花厅档案的地下密室之中,而李固一直跟在他身后,知道进了地下密室,这才在密室那张案前站定身形,一言不发,如同一尊石像。

韩漠关上了密室的门,走到岸边,在那张椅子上坐下,靠在椅子上,皱着眉头,一时间并没有说话,地下密室的空气本就不好,这沉寂的气氛,更是让密室中充满了压抑的味道。

桌子上,摆放着一派铁制令箭,黝黑冰凉。

韩漠知道,这间地下密室是当初薛公颜办公的地方,而桌上的这一派令箭,则是发号施令的信物,任何一支令箭出去,外面都会掀起一场波澜。

只不过桌上这一派令箭已经很有没有使用过,甚至蒙上了一层灰尘。

韩漠伸出手,从中间取出了一支令箭,虽然令箭不大,但是却颇有些沉重,握在手中,冰凉透骨。

“不用将这次的事情放在心上。”许久之后,韩漠才平静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此一来,反倒让我们更加清楚,我西花厅的背后,一直有许多的眼睛盯着,这让我们以后办事会更加的小心。”

李固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

他的神情虽然平静,但是韩漠却从他的眼眸子深处,看到了燃烧的怒火。

他显然一直在压抑着内心熊熊燃烧的怒火。

……

韩漠站起身来,走到档案架边,找到了“三处司员”的名册,随意翻阅了一下,然后将它放到档案架上,又在架子里找到了一本很薄的册子,这才回来坐下,仔细地翻阅了那本册子。

密室内很静,李固微微抬头,看了看韩漠手中的册子,眼中划过一道怪异的光芒,随即又是一副淡漠的表情。

韩漠翻越了片刻,终于将册子放在桌子上,平静地道:“李固,档案里记载的很清楚,你是一个孤儿,九岁的时候,进入西花厅一处训练司开始接受专业训练,你们这一批人是在七崤山接受训练,共有三十四人,经过五年的训练,其中有八人连续经过了五重考核,成为了西花厅的正式吏员,那个时候,你才十四岁。”

西花厅是一个从事暗黑事务的机构,换句话说,这个衙门所执行的任务极其特殊,死亡率也极高,而西花厅要保证其强大的实力,便需一直进行新鲜血液的补充。

西花厅的一处,一直是属于厅中的后勤机构,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处。

其下辖制四司,分别是银钱司,器械司,药剂司以及补充新鲜血液的训练司。

花厅吏员从事暗黑任务偶尔获得的银钱,必须缴纳入银钱司,而当初内库拨出来的西花厅活动款项,也都是归由一处银钱司处理。

器械司和药剂司自不必言,顾名思义,这是两大装备处,主要的职责,便是研制出强大的武器和药剂,用来装备厅里的吏员,让他们拥有更强的战斗力。

而器械司和药剂司所研制出来的武器和药剂,那也是西花厅独有的东西,是绝不可外泄的,毕竟研制出来的许多武器和药剂,破坏性太大,若是流出,必定会造成极严重的后果。

从某种角度来说,当初西花厅吏员令人闻风丧胆,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配备了恐怖的装备,这些装备让他们在执行任务时,变得更加的犀利。

但是说到底,任何衙门,都是以人为本,所以一处训练司实际上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部门。

西花厅的人员录用,严格无比,要想在西花厅的名册上留有名字,成为西花厅的正式吏员,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西花厅的血液补充,主要是来自两个方面。

其一,乃是江湖上的一些奇人异士,他们本身就有武艺在身,更有丰富的江湖经验,有心报国,主动投靠到西花厅,这一批人主要是敬仰薛公颜的为人,所以愿意在他的部下听令。

虽然如此,他们若想进入花厅成为正式吏员,还是要进行严格的考验,若是没有经受住考验,哪怕你本事再大,西花厅也是不会录用。

另一个血液补充的途径,则是西花厅最重要的补充途径,主要是收留一些孤儿进入花厅,尔后将他们编组,由西花厅的专业训练人员进行训练,训练的地点,则是极其隐秘,分布于燕国的一些荒山野岭穷乡僻壤,七崤山便是训练地点之一。

这一群孩子经过最长五年的训练,尔后优胜劣汰,从中挑选出经受住考验的少年,补充到西花厅之中。

这一群孩子自幼便被灌输效忠花厅效忠皇帝的思想,所以对于花厅是极其忠诚,也正因如此,花厅的骨干,都是有这样一帮人组成。

薛公颜统领西花厅三十年,部下死伤无数,但是却也有无数的血液补充,正因如此,西花厅一直屹立不倒。

只不过自从薛公颜去世后,东花厅崛起,西花厅的势力一落千丈,所谓的四处也已经名存实亡。

一处的四司后续不接,处于停滞状态,如此一来,无法向其他三处提供血液,整个西花厅也就迅速地衰退,直到今日为止,一处训练司还没有正式恢复运转,虽然器械司和药剂司的吏员已经在燕国的许多隐秘.处开始恢复研究,但是训练司却是并没有新鲜血液的训练。

……

此时李固听到韩漠提起当年的事情,顿时抬头,看着韩漠,眉头竟是微微皱起来。

韩漠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轻轻抚摸着那本薄薄的册子,缓缓道:“这一本薄薄的档案,将你这些年来的功劳记载的很清楚。”他凝视着李固的眼睛,温和道:“你从十五岁时,正式执行任务,虽然跟着公颜老只有几年时间,但是所立功劳,令人叹为观止。上面记载,你至少经过六次生死存亡的时刻,面对的敌人也都是极其强悍,但是最终你还是成功地完成了任务……直到今日,道上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你的名字,由此也证明你确实很出色!”

暗黑吏员最成功的,便是做了无数的事情,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这样的暗黑吏员,才是顶尖人才。

“公颜老去世后,你还是办了不少差事,每一次都能圆满完成,最为重要的是……你办事干净利落,从不留下后患,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韩漠摸着下巴凝视着李固:“也正因如此,你才在厅中很有威望,虽然很年轻,但是……终究还是成为三处主事!”

李固终于开口道:“那只因为当时厅中无人,否则……我没这个资格!”

“不用妄自菲薄!”韩漠微笑道:“你的功劳,足够让你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

他比李固要小少五六岁,但是表现的却如同李固的长者,而李固似乎也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妥,这位年轻厅长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处处都透着成熟的味道。

韩漠沉默了片刻,神情开始严肃起来,缓缓道:“你的记录,我看过许多遍,但是今天再一次看到,我却觉得很有些奇怪!”

李固看着韩漠,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中却是含有询问之色。

韩漠平静道:“如此顶尖人物,怎么可能……被地下黑市那帮人看出破绽?”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地下黑市的势力,凭心而论,并不弱。他们的成员范围极广,三教九流,甚至官府中都有他们的人……他们的可怕,就在此处,一个无法掌握成员具体分布的势力,一个将势力隐藏在人群中的势力,却是是我们不能轻视的。”说到这里,韩漠眼眸子里闪动着异色:“但是真要论起办事能力,地下黑市的人绝不可能强过我们西花厅……当初我同意你前往地下黑市打探情报,道理很简单,因为我十分清楚,凭他们的能力,不可能抓到你任何把柄,这一点,我和你……都是有理由自信的!”

李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先前的平静,眼角跳动,显然心中很不平静。

“时隔半月,他们能够掌握你的行踪,趁机向你下黑手……我一直很疑惑,他们当真有这样的能耐吗?”韩漠嘴角泛起冷笑:“一帮市井之徒,能将西花厅三处主事抓起来,如此荒谬的事情,即使是现在,我都无法相信!”

韩漠忽然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缓步走到李固身后,停住步子,脸色冷峻,也不回头,只是冷冷道:“将你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你究竟为何会落在他们的手里?你为何会被他们发现破绽?他们为何会……时隔半个月找到你的头上?”

李固眼角跳动,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韩漠冷笑道:“你莫忘记,院子里的那块石碑,‘公颜德光’四字,到如今还是清晰地印刻在上面!”

李固闭上眼睛,两只手握成拳,手上的青筋暴突,牙关紧咬。

第五六八章 宫中敬茶

李固咬着牙,片刻之后,终于道:“大人,你真的让卑职说?”

“当然。”韩漠淡淡道:“尽管说,我等你的话。”

李固转过身来,看着韩漠,一字一句道:“卑职以为……有人出卖了卑职!”他的眼眸子闪烁着怒火,双拳紧握,甚至指骨间都在“格格”作响。

韩漠听到这句话,并没有显出吃惊的神色,一如既往地淡定,回到桌后坐下,凝视着李固,平静问道:“既然你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为何还要忍到现在才说?”

“因为卑职不相信这是事实。”李固缓缓道:“西花厅都是尽忠之士,卑职不相信会被自己人出卖。”

“那你为何又要说出来?”

“因为……只有这样的解释。”李固看着韩漠的眼睛道:“卑职虽然算不得顶尖的暗黑吏员,但是在地下黑市打探消息,还自信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地下黑市的人给卑职设下圈套擒住我,行动周密,卑职想不通他们为何会对卑职的行踪那般的了解!”

韩漠摸着下巴,神情淡定。

“有些事情,卑职不愿意相信。”李固缓缓道:“可是……卑职所能想到的,只有这样的解释!”

“那你觉得会是谁?”韩漠问道。

李固面无表情地道:“卑职不知道!”

韩漠的手放在桌子上,一根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缓缓道:“你前往地下黑市打探情报,这件事情当时似乎知道的人并不多!”

李固是主动提出前往地下黑市打探狼冰的消息,当时是在地下审讯室中,现场只有三个人。

李固,韩漠以及薛红袖!

“能够出卖你的人,自然是对这件事知情的人。”韩漠道:“那你觉得,是红袖出卖了你,还是……本官?”

李固紧闭着嘴,低下头,没有说话。

这当然是一个很惊悚的问题,知情者除了李固本身,就只有韩漠和薛红袖,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那只能是韩漠和红袖其中一人泄露了李固的消息,出卖了李固。

红袖是与李固并肩作战许多年的同僚,韩漠则是李固的顶头上司,这样两个人,李固当然不愿意相信是其中任何一个人出卖了自己。

……

“是不是觉得事情很蹊跷?”韩漠淡淡笑道:“李固,本官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本官……无论你如何回答,本官都不会责怪你!”

李固抬起头,看着韩漠。

“如果让你从本官和红袖之中选择一个人……!”韩漠凝视着李固,一字一句问道:“你愿意相信是谁出卖了你?”

李固猛地单膝跪倒在地,垂下头:“卑职不敢!”

韩漠叹了口气,道:“你这个反应,已经暴漏了你心中所想,看来……如果让你选择,你是愿意相信本官出卖你的!”

李固垂着头,恭敬道:“卑职……卑职不敢有此想法!”

“你站起来!”韩漠声音陡然一冷。

李固抬起头,看了韩漠一眼,见到韩漠的神色异乎寻常的冷峻,不知为何,心中竟然一紧,竟是不敢违抗,站起身来,站在案前。

韩漠紧皱着眉头,冷笑道:“所有的一切,不是冲着西花厅,而是冲着本官来的。”他的拳头握起来:“一箭数雕,好厉害的计谋……看来本官的对手,还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李固眼中一片茫然,韩漠这莫名其妙的话,让他实在听不明白。

“让你对我起疑,上下不齐心,不过是他们计划中的一个小目的而已。”韩漠看了李固一眼,神情冷峻:“幸好今晚蛇头没有死,否则……本官真是进退维谷了!”

李固虽然听不懂韩漠话中的意思,但是从韩漠那张冷峻的脸庞可以看出,这位年轻的厅长,心里是很不爽快的。

李固不是傻子。

这起事件中透出的诡异,让他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韩漠沉默了片刻,才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情,就等于没有发生过,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就是!”

李固看到了韩漠脸上的凝重之色,拱了拱手,便要退下去。

韩漠冷不丁地道:“本官一直很信任你……而你,也不必疑本官。有人想要我西花厅乱起来,而本官……绝不会让任何人得逞!”

李固顿了一下,忽地转过身来,单膝跪下,对着韩漠恭敬一礼,这才起身,转身开门而去。

韩漠心中其实也有一个很大的疑问,事到如今,李固被擒的原因,就连李固自己也意识到是有人出卖了他,那么毫无疑问,在事发中间的这段时间里,十有八九是有人将李固进入过地下黑市的消息透漏了出去。

但是这却也是韩漠最为疑惑的一点。

这件事情的知情者,不过是三人而已,自己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除去自己和李固,知情人就只有薛红袖。

泄漏消息的,总该不会是那个冷漠的女杀手吧?

这让韩漠十分的纠结。

抚摸着手中冰冷的令牌,韩漠脑中极尽可能地思索着其中的诡异。

许久之后,他才从地下密室出去,出了门,黎明的曙光已经显现,院子里的暗黑吏员都已经离开,既然事情已经圆满解决,大家也都是各归其位了。

但是黑夜里的秘密,却没有因为阳光的出现而立刻揭开。

……

……

西花厅发生的诡异事件,知道的人自然不会太多,但是三国谈判的事情,依然如同拉锯战一样地持续着,这也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乐于讨论的话题之一。

大燕平光九年六月十五,这是一个天高气爽的好日子,而四通馆内的庆使也接到了宫中的旨意,燕帝下旨召见庆国使团的正副使。

而这一日,韩漠也接到了宫里的旨意,那是淑妃娘娘派人传的旨意,下旨让韩漠带着新媳妇入宫觐见淑妃娘娘。

按照常规,大婚之后,韩漠是要携着自家的妻子前往宫里向淑妃娘娘敬茶。

其实大婚次日,韩漠倒也是准备进宫的,可是不巧当日皇帝上朝,韩漠只能作罢,过后更是去了风国,一去十余日,只拖到今天还未进宫,从某种角度来说,那可是大大失礼的。

韩漠心中也是过意不去,与筱倩收拾整理一番,用过早餐,也不敢为别事耽搁,急匆匆地坐着马车往宫里去觐见淑妃。

沿着侧道,一路进宫,到了内廷,便有太监领着往长春.宫去。

到了长春.宫,早有灵燕儿领着几名宫女在宫门等候,见到韩漠夫妻到来,急忙迎上前来参拜,更是笑眯眯地道:“恭喜五少爷,贺喜五少爷,一直等着您的赏钱儿,今日可终是盼来了。”

韩漠哈哈笑着,自是取出早就备好的赏钱交给灵燕儿,让她散发给宫女们,随后领着筱倩进宫内觐见淑妃。

筱倩出身贵族世家,大场面见得多了,虽然是皇宫大内,却也并不紧张,反倒是落落大方,脸上一直带着甜甜的笑容。

“那女人事后有没有过来骚扰?”行走在玉廊之中,韩漠悄声向身边的灵燕儿问道。

那日萧贵妃前来长春.宫,嚣张跋扈,更是令手下的太监宫女将灵燕儿打了一顿,幸好韩漠出手,否则灵燕儿也不知会被打成什么样子。

灵燕儿知道韩漠口中的“那女人”是谁,眼中划过一丝黯然,勉强笑道:“五少爷别担心,她不敢将我们怎么样,圣上在长春.宫增派了护卫,更是下了旨意,无论是谁在长春.宫闹事,统统抓到大狱里去……!”

韩漠微微颔首,嘴角却泛起冷笑。

筱倩在旁听见,虽然模糊,但她却不是一个喜欢打听事情的人,也不多问。

淑妃早已在暖阁内等候,韩漠夫妻二人进了暖阁,淑妃已经笑骂道:“好你个小五,娶了媳妇便藏在府里,便是连本宫也舍不得带过来见见吗?”

韩漠知道淑妃的性情柔和,虽然自己迟迟才来宫中敬茶,大大失礼,但是想来这位堂姐也不会见怪,此时听她这样笑骂着,急忙领着筱倩上前,跪倒在地上,恭敬道:“小臣觐见来迟,还望娘娘降罪!”

筱倩也是恭敬道:“请娘娘降罪!”

淑妃神情温和,笑如春风,从软榻上起身来,上前扶起了筱倩,也不管跪在一旁的韩漠,只是握着筱倩的手,仔细打量一番,才笑道:“果然是如玉一样的人儿,小五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筱倩只是甜甜笑着,不敢轻易说话。

淑妃瞥了还在旁边跪着的韩漠,抿嘴一笑,笑骂道:“怎么,韩将军,非要本宫扶你,你才肯起来?”

韩漠抬头看了淑妃一眼,正淑妃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不由也咧嘴一笑,大声道:“谢娘娘!”爬起身来,很老实地垂手站在一旁。

灵燕儿早已经备好了茶,端了过来,韩漠接过茶,向淑妃敬茶,这是必备的礼仪,淑妃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这才交给灵燕儿,然后牵着筱倩的手,到软榻上坐下,柔声道:“小五打小就是无法无天,日后他若是惹你不开心,你尽管对本宫说,本宫定会好好治他!”

筱倩看了站在一旁老实巴交的相公一样,嘻嘻一笑,点头道:“谢娘娘,相公若是不老实,筱倩便来求娘娘做主!”

淑妃看起来心情很好,微笑道:“你不知道,他在东海的时候,府里都准备了藤条,他若是惹是生非,那些藤条便用来对付他。本宫这边也准备好了藤条,只要他惹你不开心,本宫就用藤条来对付他,定要收拾他服服帖帖!”

筱倩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韩漠则是尴尬不已。

淑妃这话倒是真的,韩漠幼时,大宗主韩正乾的手边还真是准备了藤条,那是韩漠与韩源只要惹出事来,不管对错,大宗主都会用亲自用藤条抽打一顿,也正因如此,韩家这两个兄弟,那是一见到大宗主便生怵。

第五六九章 不可言之喜!

淑妃牵着筱倩的手,柔声道:“平日里多注意身子,小五平日里公务繁忙,若是有些怠慢之处,你也莫放在心上,咱们做女人的,总是希望自己的男人有出息,能做大事,你说是不是?”

筱倩点头道:“娘娘说的是,筱倩记在心里的。”

“早些生个大胖小子来,便会更加热闹了。”淑妃笑道:“二爷爷在东海那边,如今最盼的消息,只怕就是能抱上孙子……!”

筱倩闻言,粉脸上顿时泛红,韩漠也颇有些尴尬,干巴巴地咳嗽了一声。

淑妃转过头,瞪了韩漠一眼,道:“怎么,这话本宫也说不得吗?”

韩漠尴尬笑道:“没有,那个……没有,呵呵……!”

“那你咳嗽个什么劲?”淑妃没好气地道:“本宫说的话难道错了?如今大婚,处处更要像个大人的样子,莫再像当初没个正形,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念着屋里还有个媳妇!”

韩漠苦笑道:“知道了!”

灵燕儿在旁瞧见韩漠尴尬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偷笑,韩漠狠狠瞪了她一眼,灵燕儿也不害怕,只是转过头去,兀自抿着嘴笑。

一上午并没有离宫,淑妃带着小夫妻二人在长春.宫内散着步子,这长春.宫是东六宫之一,巍峨庞大,处处金碧辉煌,由此却也看出皇帝对淑妃却是宠爱有加。

韩漠只觉得淑妃的心情确实很好,那张俏脸上时不时地显出喜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二人进宫觐见的原因。

除此之外,韩漠更是觉得淑妃的气色比之上次相见时要好上许多,体态似乎也丰润了不少。

正午时分,淑妃领着二人进了花园的亭子里面用餐,这里面空气清鲜,鸟语花香,亭子坐落其中,雅致悠然。

宫中的酒食,自然不同寻常,终究是得宠的妃子,淑妃这边的饭食也是从御膳房呈送过来,不过淑妃在东海时便养成节俭的性情,所以菜肴并不多,但样样精致,更加上环境使然,倒是让韩漠胃口大开。

此时桌上只有淑妃和韩漠夫妻二人,旁边则是灵燕儿服侍,所以韩漠也无什么顾忌,大口吃菜,大口饮酒,不亦说乎。

筱倩吃东西一向很斯文,一小口一小口,而淑妃只是含着微笑,静静地看着二人。

“姐……唔,娘娘,你怎么不用餐?”韩漠抬起头,见淑妃没有动筷子,不由问道。

淑妃摇头笑道:“最近吃的少……你们不必管我!”她说完这句话,神色忽然变了,捂着嘴,皱起眉头,身体弯了起来。

灵燕儿急忙上前来,扶着淑妃站起来,淑妃一只手搭在灵燕儿的身上,迅速地出了亭子,屈着身子,竟是干呕起来。

韩漠和筱倩同时站起,筱倩正要上前,韩漠却是拉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望着淑妃的背影,韩漠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严肃起来,目光如电,四面看了看,发现花园里并无其他的宫女太监,神情这才和缓下来。

筱倩见韩漠的表情严肃,不由握住韩漠的手。

韩漠温柔一笑,轻轻拍了拍筱倩的手背,柔声道:“没事……!”缓步上前去,走到淑妃的身边,只见淑妃已经直起身来,拿着锦帕轻轻擦拭着香唇。

灵燕儿看了韩漠一眼,神色有些古怪,韩漠挥挥手,道:“灵燕儿,你去服侍少夫人,我……陪姐姐走走!”

灵燕儿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退了下去。

韩漠扶着淑妃的手臂,淑妃看了韩漠一眼,幽幽叹了一口气,姐弟二人顺着青石板小径往花园的深处缓缓行去。

鸟语花香,粉蝶在花丛中飞舞,阳光明媚,洒射在花园的各个角落,院子里阵阵花香扑面而来。

姐弟二人一时间并没有说话,行到园子里的林荫下,一条竹制长凳就在几株青竹下面,遮挡着阳光,清凉无比。

韩漠扶着淑妃在长登上坐下,这才恭敬地站在一旁。

“坐下吧!”淑妃凝视着不远处的金丝树,声音柔和。

韩漠犹豫了一下,终是在淑妃的身边坐下,凝视着淑妃,轻声问道:“姐……圣上知道吗?”

淑妃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他,而且……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还有谁知道?”

“只有灵燕儿!”淑妃轻叹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东海的时候,看的书不少,医书也多有涉猎,这样的事儿……倒也是能看得出来!”韩漠苦笑道:“那你准备就这样一直瞒下去吗?”

淑妃沉默着,许久之后,才凝视着韩漠道:“小五,这件事情……你切莫对任何人提起,就是……三叔,你暂时也不要说!”

“我明白。”韩漠点点头:“可是这样……岂不是苦了你自己?”

“苦?”淑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现在每天醒来,心里都很开心,怎么会苦?”

韩漠沉吟了片刻,才问道:“你准备……瞒多久?”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淑妃淡淡道:“多瞒一天,也就多一天的安全。”

韩漠豁然站起,冷笑道:“我就不相信,那个女人敢对你下手,她若是敢伤你一根毫毛,我一定不会让她活下去!”

一片竹叶从竹子上轻轻飘落下来,从淑妃的眼前轻轻飘落,淑妃伸出玉手,轻轻接住,轻声道:“小五,你没有在宫中待过,不知道宫里的阴险。这里是天下最贵气的地方,这里是天下最奢华的地方,宫里的人们,一个个锦衣玉食,一个个高贵无比……但是谁又知道,锦衣之下包裹的是何样丑恶的心思?歌舞升平之中,又发生着多少无耻险恶的事情?”说到这里,她脸上显出自嘲之色:“我又何尝不是其中一员!”

韩漠看着淑妃,并没有说话。

……

淑妃沉吟了片刻,终于道:“圣上自登基以来,虽然并无后宫三千,但是……我们这些世家的女儿入了宫,正名的妃嫔,也是有十几人的!”

这一点,韩漠倒是清楚。

且不说其他,只说当初的九大世家,每一家都有女儿送进宫里,在宫里占据一席。

燕国后宫,亦是等级森严。

如今后宫无后,贵妃居首,其下有丽、惠、德、淑、贤五妃,是为六妃,亦是东六宫的主人,六妃之下,更有九嫔,其下有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御女、才女等,此外还有无数的宫娥乐女舞姬,纷杂无比,心思万千。

当今圣上在女色方面并无太大的兴趣,所以后宫甚少,但是六妃九嫔却是少不得的,只这样算起来,那也是有正名十五位妃嫔。

不过随着叶吴等世家的陨落,后宫中自然也是跟着倒了一批女眷,六妃之中,如今也只剩下萧贵妃,苏丽妃,范德妃和韩淑妃,至于胡家的女儿,当初只是位列九嫔昭仪,甚至没有封为妃子。

每一个妃嫔身后,自然都聚集着一帮宫女太监,各有一帮势力。

“后宫众多,可是自皇后去世之后,圣上再无诞下龙儿……!”淑妃凝视着韩漠,轻声道:“你可知其中的缘由?”

韩漠摇摇头,这是宫中秘辛,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一来是圣上朝政繁忙,很少在后宫留宿,能得宠的后宫妃子,极是少数。”淑妃缓缓道:“其次便是有后宫女眷承蒙圣恩,怀上龙种,却……不能生养下来!”

韩漠皱起眉头,他知道这些话乃是大忌之语,若非姐弟二人单处,淑妃绝不可能说出一个字来。

“都是……那个女人?”韩漠声音有些发冷。

淑妃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当然不会有证据证明是哪一个人干的。只不过也未必只有她有这个心思……任何一人怀有龙种,便是后宫众矢之的,谁都有可能下手……宫里的女人,即使自己不聪明,但是身后的奴才们也会有一些卑鄙的手段拿出来……面对无数的阴谋诡计,又有谁能够将自己的孩子安全地生养出来!”

韩漠闻言,只觉得后背生寒。

他很早就听说过,后宫之争的残酷阴险,实不亚于朝堂之争,甚至比朝堂之争更为凶残,女人一旦狠毒起来,那是男人也比不了的。

淑妃身在后宫,可说是处于世间最大的阴谋场所,步步惊心。

“当年入宫之时,爷爷便告诉我说,宫中无善人,要我时刻小心提防,那时候我年少无知,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淑妃神情淡然,“直到入宫之后,我才明白爷爷话中的意思……每个人都想你死,你为了活下去,却也想着让每一个人死……入宫那两年,若非圣上保护,我今日只怕已成为尘土中的一堆枯骨了……!”

这是淑妃憋在心中许多年的话,她一直隐忍着,无处倾诉,今日却是情不自禁地对自己的弟弟叙说着宫中的艰辛。

韩漠走到淑妃身边,半跪在她身前,握着她一只手,姐弟二人默默相对,相视无言。

第五七零章 皇家轶事

自长春.宫出来,宫外却是有几名太监在等候,见到韩漠,立马迎上来,恭敬道:“韩大人,你可出来了!”

韩漠打量一番,这几名太监都是眼生的很,皱眉问道:“你们是?”

“韩大人,咱家是奉秀公主吩咐,在此等候大人。”一名中年太监上前来恭敬道:“公主吩咐,韩大人见过淑妃娘娘后,便请大人前往秀春.宫一趟,有事相商!”

韩漠微皱眉头,微转过头,见到筱倩那圆溜溜的眼睛正望着自己,温和一笑,道:“筱倩,你先出宫去,秀公主传召,我去秀春.宫觐见秀公主。”

筱倩温顺点头,上了车子,在护卫的护送下,缓缓离去。

皇家内廷面积庞大,各宫之间的距离也不短,所以内廷之中倒也不禁止马车,只不过马车入宫时候自然是要经过严密的检查,决不允许有任何的禁物入宫。

自长春.宫到得秀春.宫,自有人入宫禀报,随后便有宫女出来领着韩漠进去。

这一次却并未往深殿内领,而是带到了秀春.宫侧殿的院子里,行在玉廊之中,老远就听到院子里传出阵阵的金戈交击之声。

韩漠微微皱眉,随着那宫女进了一处极大的园子里,便见到院内红光闪动,微有些错愕,但是一瞬间却是看清,在这园子里,竟是有着十多名身着红色盔甲的女武士,一个个都是英姿飒爽,长长的秀发被一根红绳子系着搭在肩后,腰间却都是佩刀。

这一批女武士身材都是颇为丰满,看起来与宫中秀丽的宫女们不同,透着一股子英武之气,手脚比之普通的女子,那也是粗壮不少。

这样装束的女武士,韩漠初见秀公主的时候倒也是见过的,知道这些红甲女武士都是秀公主身边的女近卫队,战斗力并不弱于男子。

这群女武士围成了一个半圈,在场地中间,却有两名女子正在对战。

一名女子穿着黑色的紧身衣,身子窈窕,紧身衣将她优美的身材曲线勾勒的玲珑剔透,细腰肥.臀,前凸后翘,很是性感,秀发也是用一根红色的丝带系住,只是脸上却是套着一张红色的防护面具,手中只是拿着一根一米长的木棍,身形飘逸,打斗之间,姿势也是极为优美。

只虽然脸上带着防护面罩,但是韩漠一看那妖娆的身材,瞬间就判断出那是风情万种的秀公主。

与秀公主对垒的,是一个身材玲珑的女武士。

身上也是穿着红色的甲胄,面上带着红色的面罩,手中如同秀公主一样,也是一根木棍,场中的形势,却是这个女武士连续出招进攻,而秀公主则是身姿优美动作轻盈地招架着。

秀公主手中虽然只是一根木棍,而且只是防守,但是她的身形移动之间,却如同凌波仙子一般,飘逸脱俗,就像在跳着最优美的舞蹈一样。

那玲珑娇小的女武士却是显得很有些特别,在秀公主的手下,女武士就像男人一样训练着,挑选的也都是人高马大的健壮女子,经过训练,这一批女武士个个都显得孔武有力,手脚粗壮,看上去如同一头头凶悍的母狼,可是与秀公主对战的这位女武士,一看她的身形就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异类。

娇小女武士进攻的招式倒也有模有样,但是速度和力量都是大大的欠缺。

韩漠清楚秀公主身上的恐怖武技,也知道凭秀公主的能力,只要一招之内,那娇小女武士便会被打的趴下。

如今这二人一攻一守,看那样子,倒像是秀公主在亲自训练那娇小女武士。

韩漠站在园子门边,一时间也不好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

身披重甲,又是连连进攻,那娇小女武士的体力显然有所不知,本来攻击的速度就不快,片刻之后,变得愈加的缓慢。

幸亏手中拿的是木棍,要是真正的金属武器,恐怕早就不支了。

那娇小女武士倾尽全力,手中的木棍却始终碰不上秀公主一片衣裳,终是停住手,不再进攻,秀公主却已经冷声道:“为何不进攻?再来!”

娇小女武士显然是对秀公主很是敬畏,握紧木棍,再次向秀公主进攻过来。

韩漠看的却是有些古怪,以秀公主之尊,完全没有必要亲自来训练部下,而且看秀公主对那娇小女武士的态度,可是极其严格的。

秀公主为何会如此厚待一名手下的武士?

娇小女武士又连续进攻了二十多招,终是气力不支,瘫坐在地上,将手里的木棍扔到了一边。

秀公主右手拿着木棍,身姿优美,扭着水蛇一般纤细的腰肢上前去,冷声道:“拿手出来!”

那女武士坐在地上,抬头看了秀公主一眼,终是伸出右手,摊开了手掌。秀公主毫不留情地用木棍重重地打在女武士的手上,那女武士倒也不收回手,只是五六下,那只小手便被打得有些泛红。

秀公主伸手取下了防护面具,早有一名女武士上前来,接过面具和木棍退了下去,更有一名女武士从旁搬了一张大椅子上前来。

秀公主在那椅子上坐下,那张妩媚艳丽的脸上,此时却是淡漠无比,旁边有女武士端来银色的水盘,秀公主优雅地在里面洗过手,接过锦帕擦干,尔后又接过部下奉上来的茶盏,轻轻品了一口,这才交给身边的女武士,神情冷漠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女武士,冷声道:“站起来!”

旁边便有女武士要上前扶起娇小女武士,秀公主冷声道:“让她自己起来!”

韩漠站在园子门边,倒有几个人瞧见,却是无人上前理会。

他耳力极佳,而且园子里寂静无声,秀公主在此,自然是没有谁敢轻易出声,所以秀公主的言语是十分清晰地传到了韩漠的耳朵里。

只不过往日里韩漠见到秀公主,要么妖媚中风情万种,要么英姿飒爽中尊贵无比,要么就是如同姑娘家般有着清纯可爱的一面。

像今日这样冰冷肃然,倒是韩漠从未见过的景象。

娇小女武士从地上站起来,也不取下面具,只是站在秀公主的面前,垂着螓首,虽然身着英姿飒爽的红色甲胄,但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极其柔弱,那套冰冷的红色甲胄非但没有让这个女武士显得如同其他女武士那样英武强悍,反倒如同捆缚着女武士的冰冷囚牢,将她死死地束缚在甲胄之中。

秀公主的神色很是冷淡,凝视着眼前的女武士,淡淡道:“一直没有长进,你是不是不想练了?”

女武士垂着螓首,没有说话。

秀公主冷哼一声,“进了这个院子,便只是一名战士,一切遵循她们的规矩来……打第一天开始,我便对你说过,你是不是忘记了?”

韩漠远远望着秀公主,只觉得秀公主严肃起来,倒真是由里到外散发着一股子强悍的气息,这个时候,才真正拥有统管东花厅无数暗黑吏员的那股子气势。

“你并非不聪明。”秀公主缓缓道:“可是自始至终,你的心思都没有放在这上面……这只是最简单的招式,练了快一个月,中间依然破绽百出……你到底想怎样?”

女武士终于抬起头,声音甚至带着一丝哭腔:“姑姑,我……我不要学武,我不要杀人!”

……

韩漠本来还在感叹秀公主的冷峻之威,猛地听到那女武士的话语,顿时有些吃惊,他可是听的极为清楚,那娇小的女武士,可是称呼秀公主为“姑姑”。

这一句“姑姑”,自然表明这名娇小的女武士也是皇族的直系成员。

韩漠脑子飞速地运转,能够称呼秀公主为“姑姑”,那只能是秀公主兄弟的子女,而当今之世,虽然皇亲国戚不少,但是秀公主的兄弟却只有一人,那便是当今圣上。

对于宫中之事颇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先帝育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公主自然是秀公主,而三位皇子,其中一位便是当今圣上。

另外两位,一位是大皇子琪灵王,另一位则是三皇子宣德王。

很多人都知道,先帝在位时,燕国的太子是琪灵王,只是在当今圣上登基的前三年,不知何故,琪灵王突然身患奇症,自发现症状起,不到两日,便一命呜呼,为此当时朝中还翻起过一场风波。

琪灵王当时的王妃是叶家的女儿,更是有望成为大燕皇后,而当时的叶吴两大世家,那是坚定的拥护着琪灵王,。

琪灵王突然暴毙,大受打击的,自然是将所有精力都投在琪灵王身上的叶吴两家,两大世家当时便在朝中掀起一番风波,要查验琪灵王的真正死因,为此当时的燕京城乌烟瘴气,各方势力纵横交错,诡计频出,最终是先帝使出雷霆手段,镇住朝臣,更是当机立断册立了二皇子淳仁王曹鼎为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这才将危乱局势稳住。

不过那一场风波,最终还是让无数的官员葬身其中,后来宫中更是下旨,禁止议论那起事件,否则杀无赦。

也正是曹鼎当上太子之后,各大世家才先后从家族里献出女儿,萧家便是当时第一个将女儿献给曹鼎为侧室的家族,而萧家在其后也是鼎力相助曹鼎,让他顺利登上了帝位。

曹鼎登基前一年,当时的王妃便即因病猝死,留下了一对儿女,登基之后,下旨后宫不立后,而萧家的女儿则是被册封为皇贵妃。

其后其他各大世家纷纷献上女儿,韩家亦是在曹鼎登基一年之后,也将韩淑送入了宫中,册立为韩淑妃。

只不过曹鼎登基之后,勤于政事,不好女色,后宫竟是近十年没有诞下一名龙种,这也算是古往今来极罕见的事情。

所以当今圣上的膝下,如今只有尚未登基前由逝去的王妃生下的一对子女。

暴毙的前太子琪灵王本也有两个儿子,但是在曹鼎登基之后,便都被册封出京,分别被封到宜春郡和吴郡做个安乐王爷。

各郡都是世家势力,虽然时有皇族成员册封下来,但实际上都只是有名无实,在当地虽然有着自己的王府,更是得到当地世家的礼遇,但实际上只能是安于享乐,不会从世家手中得到任何的真正权力。

只不过这两名王爷也都是英年早逝,官方宣称都是病逝,但是民间则是暗地里流传,恐怕是被人害死,否则两位小王爷不可能在同一年死去。

至于三皇子宣德王,二皇子被册封为太子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倒也有一股势力在他身后支撑着,也朝中也是颇有势力。

只不过太子暴毙,京中大乱,二皇子曹鼎被册立为太子之后,这位宣德王爷意志消沉,府中虽有花庆夫人这样的绝色王妃,却依然沉迷于酒色,纵情声乐,本来依附于他的势力也渐渐离他而去,最终成为京中最无势的王爷,在大燕平光六年因为酒色过度而去世,竟是连一子嗣也没有留下来,只留下了花庆夫人这样的绝色寡妇。

至于昌德候曹殷,虽然是皇亲国戚,却并非先帝这一系,那是先帝的兄弟留下的后嗣,所以只封侯未封王。

像曹殷这样的皇族侯爵,大燕也不在少数,但是曹殷却是其中最有能力也是势力最强的一位,大多数的侯爵们,只是在京中纵情声乐,流连于歌舞升平之中了。

所以算来算去,韩漠知道,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站在秀公主面前的,很有可能便是当今圣上仅有的一对儿女中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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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一章 宫中见

娇小女武士的回答,让秀公主那一对非常好看的柳叶眉顿时紧蹙起来,那一双往日里极其妩媚美丽眼眸子,此时紧紧地盯在女武士的面具上,或者说,是盯着面具下的那一双清澈的眼睛。

“杀人?”秀公主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意:“就你这个样子,连一只鸡都杀不了,何谈杀人?而且……我何时说过让你杀人?”

女武士显然还是对秀公主十分敬畏,低下头,低声道:“那……那姑姑为何总要我习武?习武……不就是为了杀人吗?”

秀公主冷冷一笑,她的冷笑与媚笑不同,一旦她妩媚笑起来,颠倒众生,那万种风情天下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抗拒,甚至连女人都会因为她显露出来的妩媚风情而自行惭色,但是当这位风韵万千的熟女冷笑起来,却是给人一种极其冰冷的感觉。

“我问你,如果你面前站着一个人,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你是愿意他死……还是愿意自己死?”秀公主冷淡地问道。

女武士摇头道:“可是……可是没人想害我!”

“那只是因为你的眼睛还没有张开……从小到大,你的眼睛就一直没有张开,看不透人心。”秀公主柔软的娇躯靠在椅子上,“但是姑姑告诉你,总有一天,会有那样的情况出现,你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有父皇和姑姑……没有人会伤害到我!”女武士倔强地道。

韩漠听到女武士这样说,终于肯定,这位身着红色甲胄的娇小女武士,竟然真的是当今皇帝的女儿,那是大燕国当今的公主殿下。

只是韩漠听到小公主的声音,却感觉异常的熟悉。

“永远不要有这样的想法!”秀公主声音严厉:“你的父皇和我,保护不了你一辈子,而且……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每一个人,都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借助外力来保护自己,永远靠不住……你要记住这话,永远不要忘记!”

韩漠望着秀公主,听她声音虽然严厉无比,但是他十分清楚,在那严厉的训斥下,却充满着对小公主的无尽关心。

这是长辈对晚辈最深的爱,只有关爱,才会说出这番话,也才会如此严厉。

小公主站在秀公主面前,乖巧的如同一个小孩子,不敢反驳。

秀公主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一些,终是站起身来,上前亲手为小公主摘下了面具,只可惜小公主此时正是背对韩漠,韩漠一时却看不清她的模样。

远远瞧见秀公主从身上取出一方粉红色的锦帕,温柔地为小公主擦拭,韩漠瞧那动作,就知道是在为小公主擦眼泪。

看来这位小公主还真是柔弱得很,秀公主几声严肃的训斥,便让这位小公主梨花带雨了。

“姑姑不能永远保护你,姑姑能做的,只是教你如何保护自己。”秀公主声音虽然不似方才那般冷峻,却也依然很是严肃:“你看看她们,当初也都只是弱女子,但是现在的她们,就是连那些御林军也都不敢对抗……男人在她们的手里,只能是手下败将,等你练成她们一样的本事,姑姑就会放心……!”

“我只想和姑姑在一起。”小公主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姑姑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

秀公主幽幽叹了口气,她显然是早就知道韩漠的存在,此时终于抬起头来,望向韩漠,韩漠立刻拱手行礼。

秀公主似乎并不忌讳小公主在场,向韩漠招招手,示意他进园子里。

满园子的女人,还有一个小公主,这让韩漠有些尴尬,但是秀公主既然召唤,韩漠还是硬着头皮,保持着镇定之色,快步上前,在这一众部署面前,韩漠倒是不敢失礼,更是不敢像单独与秀公主在一起时那般调笑,单膝跪下,恭敬道:“小臣参见公主!”

秀公主平静道:“起来吧!”

韩漠这才起身,此时那小公主已经转过头来,韩漠也是忍不住看了过去,二人四目相对,脸上一时间都显出震惊之色。

“漠……漠哥哥……!”那小公主失声叫道。

这是一个有着水晶版晶莹剔透眼睛的小公主,瞳孔如同镶嵌在眼睛里的两颗黑色的宝石,她的鼻子粉嫩小巧,肌肤白皙雪嫩,下巴处还有一些婴儿肥,长相甜美可爱,只是眼睛有些泛红,自然是刚才流泪所致。

她的五官精致到不可思议,就如同韩漠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如同瓷娃娃,好像一碰就会破碎。

这不是那个可爱的小霜儿,又能是谁?

“霜……霜儿!”虽然素来冷静,但是猛然看到小公主竟然是霜儿,韩漠还是震惊无比,情不自禁地叫出霜儿的名字来。

当初霜儿出现的很特别,是韩漠在西城区的闹事遇见,那还在整治萧明堂和贺俊逸之后的事情,当初第一次见面,韩漠对这个瓷娃娃的印象就极好。

后来二人一同被抓进了燕京府衙,更是一同去了城外的杨树村,二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经过的事情也很少,但是对于这个可爱的小姑娘,韩漠却是一直印象极为深刻。

本来二人有个约定,只要霜儿相见韩漠,便在那一家面馆前的大树上系上红绳子,韩漠时候到也一直安排了人每天必须去看一次。

他当然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失约,更不想让这个可爱的瓷娃娃失望。

只是后来大树上一直没有红绳子出现,韩漠也是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位可爱的小萝莉。

其实韩漠当初与霜儿接触之后,就觉得霜儿绝非普通人家的女儿,背景一定是非富即贵,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可爱的瓷娃娃,竟是当今皇帝的爱女,竟是大燕国的小公主。

二人在这秀春.宫中久别重逢,相互之间似乎有许多的话儿要说,但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才好,更何况在这样的地方,也不是可以说话的地方。

“大胆,见了霜公主,为何不拜?”旁边女武士见韩漠只参拜秀公主,并没有向霜公主行礼,立刻娇叱道。

韩漠一怔,但是旋即醒悟,面前这位可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可爱的小霜儿,这可是大燕帝国的小公主,是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啊。

韩漠不敢怠慢,重新单膝跪下,对霜儿恭敬道:“小臣韩漠,参见霜公主殿下!”想到当日二人如同兄妹一般,今日却要以君臣之礼相见,他心中只能苦笑。

霜公主想要上前扶起韩漠,却又不敢,往日里参拜她的人多如牛毛,宫中的宫女太监们见到她,哪一个不是倒头就跪,她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不适,但是今日韩漠跪在她面前参拜,她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更是说不出的讨厌这种规矩,有些慌乱,急忙道:“漠……你……快起来,快起来!”

“谢霜公主!”韩漠恭敬谢恩,这才站起身来,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看着霜儿,无可奈何,只能低着头,场面一时极其尴尬。

霜儿也是咬着嘴唇,垂着螓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情不自禁地去看韩漠,见到韩漠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有一种酸楚的感觉。

她一直在宫中受尽奉承,除了几个至亲之人,无一不是对她毕恭毕敬,难有知心人。

当初出宫遇到韩漠,韩漠就如同一个邻家大哥哥般,对她很是关护,甚至还陪着她前往杨树村去,从韩漠身上,小公主找到了难得的舒服感觉。

虽然与韩漠相处的时间极短,但是每一刻却都很是快乐,中间的点点滴滴,小公主是记忆犹新。

但是今日一见,只是这一跪,就似乎将二人的距离拉开了很远。

小公主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与韩漠一起享受那种快乐,只是这种距离感,却已经让小公主心中很是难过。

就在默默无语之时,小公主却见到韩漠忽然抬起头来,对着自己温和一笑,那一笑如同春风般,竟是让小公主心中的难受顿时消去大半,情不自禁地,刚刚还流过泪水的小公主,竟也是嫣然一笑,如同阳光下最美丽的花儿,绚丽无比。

秀公主却并没有因为二人的相识显出任何的异色,只是香唇边划过一丝微笑,挥了挥手,众红甲女武士立刻躬身,迅速退了下去,只转眼间,园子里便只剩下三人。

韩漠微转头看了秀公主一眼,见那张美丽的脸上平静无比,不由皱起眉头,自己与小公主相识,这应该是一件很令人惊讶的事情,为何秀公主却显得淡定无比呢?

这个问题在瞬间,就被韩漠自己想通。

只瞧秀公主和小公主方才的情形,就知道二人的感情那是极其深厚的,不问可知,秀公主平日里对小公主自然是尽心呵护,不令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小公主从皇宫大内偷偷溜出去,那肯定是在秀公主的监测之下,甚至小公主能够顺利出宫,有可能也是秀公主故意安排,不过是担心小公主在宫里憋得慌了,所以让这个小丫头出去透透气。

试想一下,身为东花厅的厅长,秀公主在小公主出宫的时候,自然是派了大批的暗黑吏员暗中保护,对于小公主出宫后的动静,自然是一清二楚。

韩漠甚至怀疑,秀公主在宫外接触的每一个人,暗黑吏员甚至都事先试探过,看看是否对小公主是否有威胁。

至于自己与小公主那般的交情,暗黑吏员自然是在暗中看的一清二楚,秀公主又哪里可能不知道?

第五七二章 我很累!

秀公主看起来有些疲倦,在椅子上坐下,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目光盯在韩漠的身上,嘴角泛起一丝笑,问道:“听说你和你的夫人进宫觐见淑妃,如今怎地只有你一个人过来?你那媳妇去了哪里?莫非不愿意带给本宫瞧一瞧?”

秀公主此话一出,偷偷打量韩漠的小公主神色顿然黯然下去,低下头,眼睛却不敢再看韩漠。

韩漠一时间想不通秀公主为何要当着小公主的面问这样的问题,虽然秀公主的声音淡然,但是不知为何,韩漠总感觉秀公主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古怪的味道。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韩漠当然没有时间去细品秀公主语气中的意思,只能拱手道:“公主传召,说是有事吩咐,所以……所以臣下没有带她过来!”

“哎……!”秀公主眼角的余光瞥了在旁黯然无语的小公主一眼,幽幽叹道:“本宫听说,你那夫人相貌美丽,京中上下都称你们是一对金童玉女……那范小姐更是范尚书的掌上明珠,如今范家的掌上明珠成了你们韩家的宝贝,自然是要藏起来,不轻易对外展示了。”

韩漠愈发地尴尬,特别是小公主在旁边,他只觉得秀公主此时说出这番看似很平常的话来,却是另有用心。

小公主沉默了片刻,终于抬头道:“姑姑,我……我先下去了……!”不等秀公主答应,转头看了韩漠一眼,勉强笑了一下,看上去心情似乎有些沉重,随即转身离去,顺手将头上的红色头盔取下来,那一头乌鸦鸦的秀发都是如同波浪般倾泻下来,步子也是越来越快,很快便没了踪迹。

秀公主望着小公主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幽幽叹了口气。

园子里一时只剩下韩漠和秀公主,寂静了一下,韩漠终于问道:“公主……这一向可好?”

秀公主终于显出了她应有的妩媚笑容,声音柔腻:“你这是在关心本宫吗?”

韩漠因为小公主临去前的黯然模样,心情却也不是很好,只是勉强笑了笑,却没有回答秀公主的问话。

“男人的心果然是容易变得。”秀公主幽幽叹道,慵懒的身子站起来,“大婚之后,连本宫的话都不敢回答了……!”

韩漠摇头道:“公主,你自然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关心你!”

秀公主嫣然一笑,那惹火的娇躯因为黑色紧身衣的缘故,愈发地吸引人,胸部撑衣欲破,那一对丰乳似乎随时都要将衣裳撑破,柳腰纤细,双腿笔直有力,这一身训练时的衣裳穿在身上,本应该是精神抖擞,可是秀公主却显得慵懒无比,那鲜明的武衣与她脸上慵懒妩媚的表情相配起来,却有着一种怪异的吸引力。

“本宫若是不传召,只怕你永远都不会过来了!”秀公主轻叹道:“你都有了媳妇,本宫想见你,却都找不出一个好理由来!”

韩漠忙道:“公主想见臣下,随时传唤,臣总是要迅速过来的!”

秀公主摇摇头,没有说话,却是往旁边指了指,道:“将披风拿给本宫!”

韩漠顺眼看去,只见旁边的木架子上,果然有一件红色的披风,韩漠上前取过披风,竟是闻到这披风上带着淡淡的香味,自然是秀公主自己所披。

“这阵子天儿忽冷忽热……!”秀公主幽幽道:“本宫最受不得这样的天气了,你看这天上还是阳光明媚,可是本宫却总是觉得身子有些发冷……!”

韩漠看到秀公主眼眸子深处带着难以隐藏的疲惫之色,心中却也知道,就是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支撑着皇家内库,更是统领着东花厅一帮暗黑吏员,为燕国获取无数的情报。

西花厅虽然在韩漠的带领下,渐渐恢复元气,但是当前西花厅的吏员还只是在积蓄力量的时候,大部分的吏员只是在京中潜伏,而目前燕国的情报机构,实际上还是以东花厅为主。

韩漠走到秀公主的身后,默不作声地打开披风,为秀公主轻轻披在肩上。

秀公主转过身来,与韩漠相对,二人此时距离极近,韩漠甚至能够清晰地闻到从秀公主樱唇中喷出的幽香味道。

秀公主凝视着韩漠,忽地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一个让韩漠有些吃惊的动作,她竟是将脸颊轻轻地靠在韩漠的肩头。

韩漠有些吃惊,这毕竟是在园子里,他担心的是小公主去而复返,要是被小公主看到现在这个样子,那可是尴尬无比的事情了。

但是他却也不敢动,只能如同标枪一样站着,任由秀公主的螓首搭在自己的肩上,秀公主身上那熟悉的香味,极其汹涌地钻入了韩漠的鼻子里。

那是一种让人十分惬意的香味,对于大多数的男人来说,这种幽香味充满着无尽的诱惑力。

“韩漠,本宫……很累!”秀公主双眸闭着,靠在韩漠的肩头,轻声道。

这句话亦是让韩漠有些吃惊,这样一位尊贵的女人,竟是在自己的耳边道出这样的话来,那是一种真情流露的话语,韩漠能够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秀公主深入骨髓的那种疲倦。

他不知这个女人为何而疲倦,但是毫无疑问,诚如秀公主自己所言,她确实很累了。

最强悍的女人,也总会感到疲惫,也总会有柔弱的时候。

而通常情况下,这一类的女人,也只会掩饰自己的疲惫,掩饰自己的柔弱,展现出来的,永远只是强悍的一面,绝不会将自己的柔弱展现在外人的面前。

她们偶尔流露出来的柔弱和疲惫,也只会在自己极为亲昵的人面前。

所以当秀公主在韩漠的面前真情流露,这让韩漠吃惊之余,却有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难道这位美丽的艳妇,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她可以流露真实感情的对象?

在她眼里,自己如今到底是韩漠,还是古朝星?

……

感受到秀公主的疲惫和无力,韩漠情不自禁地双手环抱着她,虽然秀公主那丰满坚.挺的胸部挤压在韩漠的胸口,让韩漠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是此时此刻,韩漠却是没有心思去体会那种让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舒服到极点的触碰挤压,只是在心中感叹,女人终归是女人,哪怕是秀公主这样强悍的皇族高手,终归是血肉之躯,有着人类的七情六欲。

许久之后,秀公主才慢慢睁开眼睛,微微抬头,看着韩漠那张清俊的脸庞,微微一笑,凑近韩漠的耳边,声音虽低却极是娇柔:“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勾引你?”

韩漠微转过头,与秀公主的脸庞几乎触碰到一起,二人都能够清晰地闻到对方的呼吸声。

“只要公主需要,我的肩膀……可以随时奉献给公主!”韩漠凝视着那张美艳无比的脸,闻着那樱唇中出来的幽香,情不自禁地道。

秀公主轻轻一笑,幽幽道:“本宫有时候……是要借肩膀靠一靠的……!”

韩漠此时也不好再抱着秀公主,松开手,目光却是忍不住往下瞥了瞥,瞧见了秀公主那被紧身衣勾勒的峰峦起伏的胸部,想到方才便是被那波涛汹涌之处挤压,心中还是有几分惬意的,甚至说更是带着一丝得意。

试想这天下,能有几个人可以近距离接触秀公主,更别说能够感受那丰满胸部的坚.挺美妙了。

虽然韩漠素来不是好色之徒,但是秀公主的身体,一直也是给了韩漠一种强大的吸引力。

韩漠外表不过二十岁左右,但是他的心理年纪却是前世今生两世积累起来,那是远超他的实际年龄,很是成熟,所以对于秀公主这样的美艳妇人,却也有着极大的偏爱,他深知这一类成熟美妇有着青涩少女无比媲美的妩媚风情,那是熟透了的果子,极是美味。

当初韩漠倒也与秀公主胡闹过一番,以下犯上侵犯过秀公主丰满之处,此时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对美.肉,可是又大又白又嫩又挺,更是弹性十足,世间罕见。

毫无疑问,那是大大的胸器!

秀公主刚才那种疲倦的情绪似乎已经消散了不少,扭动腰肢,重新在那张椅子上慵懒地坐下,尔后瞧着韩漠,嘴角泛起笑意,问道:“知道为何今日要让你与霜儿见到吗?”

其实这也是韩漠心中疑惑之处,摇了摇头。

秀公主这次却没有卖关子,淡淡道:“道理很简单,不过是想让那丫头知道,你……已经大婚!”

韩漠皱起眉头来。

“本宫还是要谢你!”秀公主声音颇有些严肃:“至少丫头与你在一起的那两日,倒是很为开心……在宫中,很难见到她那样子开心!”

韩漠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霜公主后来一直没有出宫,是否是公主阻止?”

秀公主摇了摇头,叹道:“本宫不得不那样做……本宫不能让她再在宫外见你……一旦她对你有了依赖感,那便是本宫大大的失策了!”

韩漠淡然道:“公主果然是情报通天,无论宫里宫外,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他今日带着筱倩进宫觐见淑妃,秀公主竟然在第一时间便知道,由此可见,这位皇族的尤物,对于宫中各个角落发生的事情,那也是了若指掌的。

深邃皇宫,发生着无数的事情,却都是在秀公主的眼皮底子下。

韩漠忽然觉得,虽说那萧贵妃以贵妃之身份统管后宫,但是内廷的真正主人,只怕是深藏不漏的秀公主吧。

“你是不是在心里责备本宫?”秀公主看了韩漠一眼,“是否责怪本宫控制那丫头的行踪?”

韩漠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公主关爱小公主,这自然没有错,只不过……就如同公主所说,小公主在宫里没有笑容,何不让她出宫,多笑一笑呢?”

秀公主那一双美丽的眼睛凝视着韩漠,轻叹道:“若非她遇见你,本宫还是可以让她偶尔出宫,但是……因为你的存在,本宫便不得不将她按在宫中,不允许她出宫了。”

“为何如此?”

“依赖!”秀公主正色道:“本宫刚刚说过,担心她会对你有依赖感!”

“我们只是好朋友。”韩漠苦笑道:“我只是将她当做妹妹一样看待……我只是希望她能多开心一些!”

秀公主道:“本宫当然知道你没有其他心思,否则本宫也不会让她第二次去见你。”幽幽叹了口气,“可是你对她越好,本宫便会越不放心……本宫不担心你有别的心思,只是担心她对你生出依赖之心,对她来说,这注定只能是一种伤害,本宫……不愿意看到她日后由此而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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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对不住,本来昨晚便要上传,可是一晚上没有宽带,气死我了!

第五七三章 变故

韩漠微皱眉头,秀公主的话,显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秀公主也并没有就这样的话题继续谈下去,看了韩漠一眼,平静道:“京里最近的事情多,你也该存些小心……有些事情,还是往后拖一拖吧!”

这莫名其妙的话,韩漠一时间还真是有些听不懂,以一种狐疑的目光看着秀公主。

秀公主淡淡一笑,声音娇柔:“也莫怨本宫插手你西花厅的事,只不过……对于你西花厅,本宫想来还是有兴趣的,总想看看你如何带着西花厅恢复当年薛公颜在世之时的风采!”

这一刻,韩漠立刻将秀公主的身份转移过来,变成了东花厅的厅长。

一山不容二虎,同行是冤家。

燕国本来只有一个强势的暗黑衙门,但是如今却是形成两花厅并存的局面,不可否认,或明或暗,这两大花厅总是存在着竞争的。

虽然到目前为止,双方在明面上没有掀起什么大的冲突,但是双方一直关注着对方的动静,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韩漠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你的人被蛇人抓去,对于你来说,本是一场危机,不过……!”秀公主故意停了一下,美眸流动,轻声道:“你处理的倒是不错,借此机会,倒是在西花厅树下了不小的威望……本宫是不是该恭喜你?”

陡闻此言,韩漠心中吃了一惊。

他的眼眸子在这一刻划过犀利的光芒,微眯着眼睛,看着秀公主,一个念头瞬间在他的脑中划过:“难道一直是她在背后搞鬼?”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和秀公主的关系很是奇怪。

私下里,二人之间有着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至少在某些时候,秀公主确实表现出对韩漠有某种情愫,但是在公事方面,韩漠却也没有忘记过,二人所处阵营不同,绝对算不上朋友关系。

首先是东西花厅本就是两个并不和睦的暗黑机构,身为燕国暗黑两大巨头,双方自然都会考虑到本花厅的利益。另一方面,秀公主是皇族的人,而韩漠则是世家的人,虽然如今在表面上看来,皇族与韩家关系似乎很融洽,但是只要有头脑的人便都知道,双方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微笑和谐的背后,手上可都是握着锋利致命的快刀。

皇族与世家,终究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而皇族和韩家也迟早会公开对立,这只是时间问题,但是任何人都对此深信不疑,包括韩漠在内。

虽然私下里,二人偶尔显出真实的性情,但是归根结底,双方一直是处于敌对阵营。

韩漠脑中想到可能是秀公主在背后搞鬼,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两个人,从不会因私忘公,或许双方在骨子里,一直是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对方吧。

秀公主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娇躯慵懒地动了动,平静道:“本宫没那个心思……而且本宫若真想对你不利,也就不会给予你将计就计的机会……更不可能给你机会,让你在西花厅收服人心,提高声望!”

这一点韩漠倒是不得不相信,以秀公主的智慧,真要出手,手段一定会更加高明。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一次对方的计划,并不是如何的高明,其中有着许多明显的漏洞,而韩漠早已看穿了其中的某些漏洞,迟迟不发,不过是在等待更好的机会而已。

而韩漠倒是相信,如果是秀公主布的局,恐怕是很难发现其中的漏洞。

“公主误会了。”韩漠微笑道:“其实从一开始,我便知道此事与公主无关……只不过,公主似乎知道一些什么!”

秀公主叹道:“本宫知道的实在不多。本宫只是提醒你,如今外国使团尚在京中,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掀起任何风波……!”

韩漠心知秀公主肯定知道一些事情,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既然如此,他也不多问,只是拱手道:“公主吩咐,臣下定当遵从!”

秀公主一只手贴到额头处,大拇指轻轻按了按太阳穴,看似很随意地问道:“韩漠,若是我大燕与庆国无法谈下去,你们韩家会不会很失望?”

韩漠不动声色,只是微笑道:“只要对国有利,韩家便会高兴,若是对国不利,韩家都会失望!”

秀公主轻叹道:“此处就你我二人,也不必藏头露尾,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她看了韩漠一眼,妩媚笑道:“本宫又不是凶兽,说错了话也不会吃了你!”

韩漠苦笑道:“公主其实明白,一旦与庆国无法谈下去,那就只能与魏国人结盟,后果必定是我燕国儿郎奔赴沙场,血肉相拼……可怜路边无定骨,犹是深闺梦中人!”

“可怜路边无定骨,犹是深闺梦中人……!”秀公主念了一遍,幽幽叹道:“虽然是令人感伤的句子,可惜……这终不是你真正的理由!”

“公主既然这样说,那臣下只能冒昧而言,一旦魏燕结盟,我韩家很快就会陷入危局……!”韩漠抬眼看着秀公主,“萧家接战争揽权,到时候……公主只怕也会很不舒服吧?”

“这才是真话。”秀公主笑道:“韩漠,你知不知道,虽然你说起谎话的时候很让人着迷,但是本宫还是喜欢看到你说真话的样子,这样看起来,更像一个……男人!”摇了摇头,幽幽道:“不过本宫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

韩漠立刻凝视着秀公主。

秀公主缓缓道:“什么消息,你很快便知道……只是,这个消息带来的结果,对你们韩家并无什么好处。”她凝视着韩漠,神情很平静:“若无意外,庆国人和我燕国已经无法谈下去,换句话说,若是没有好的解决法子,这一次,我大燕只能与魏国人结盟了!”

韩漠眉头再次皱起来,脸色也变得肃然起来。

秀公主的神情,已经充分地表明,她所言乃是十分肯定的结论。

与魏国人结盟?

这是韩家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只不过……主动权已经不在你们韩家的手中,甚至庆国的使臣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结果!”秀公主缓缓道:“或许咱们的大燕国的太师大人,正在仰天大笑呢!”

韩漠不知道为何突然有这样的转变。

据他所知,如今三国的谈判尚在僵持之中,魏庆两国谁也没有占得上风,为何秀公主此时却断言庆国已经没有了机会?

秀公主究竟得到了什么消息?

韩漠的拳头微微握起,一旦燕魏结盟,那么萧族一党将在此次斗争中完全处于上风,最可怕的是,接下来燕国必定会有军事动作,而燕国的焦点,将会立刻对准西北军,对准萧怀玉。

战争一旦打起来,不可否认,以燕魏两国的实力,即使不能够完全击垮庆国,却也绝对大有可能通过此次战争获得巨大的利益。

而居功至伟的,到时候必定会是萧怀玉,萧族在军中甚至在燕国的声望更将如日中天,就算是皇族,到时候也不得不向萧族做出一定的妥协让步。

萧家的得势,直接代表着韩族一派危机的降临,到时候面对着军功至伟的萧氏一族,韩族一派是否有足够的力量抵挡住对方的反扑。

身为韩族的一员,韩漠不得不考虑韩族的将来,考虑韩族会面临的危机。

……

秀公主的眉眼间,看起来心情也并不好,毕竟那样的结果,对皇族也并无多大的益处。

实际上朝野稍有政治觉悟的人都能看出来,皇族一直以来对于萧家的强势很为不满,近一年来,并不隐晦地扶持着韩家崛起,目的就是为了与萧家以及苏家形成鼎立的局面,三派鼎立,互相消耗,这是皇族最愿意看到的局面。

在此情势下,皇族也一直在慢慢地积蓄着实力,各方势力还是以一种比较平衡的状态往前推动着。

但是一旦开战,皇族喜欢的这种局面自然要被打破。

作为皇族的一员,秀公主自然是要维护皇族的利益,她显然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罢了,只怕你回府的时候,便知道事情的真相了。”秀公主看起来很疲倦,慵懒的娇躯显得绵软无力:“你府中还有一位娇美的夫人,本宫也不耽搁你们在一起了……你先下去吧!”

韩漠看着秀公主,并没有立刻退下去,只是沉默着。

“你……想说什么?”秀公主察觉到韩漠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轻声问道。

韩漠终是拱手恭敬道:“臣下有一事想求公主,望公主能够应允!”

第五七四章 手可摘星辰

黑色的夜空中,繁星美丽的让人心悸,淡银的光芒,挥洒在燕京城的各个角落,温柔的微风,吹动着树枝,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声,就如同在与梦中人轻声低语,沐浴星光的燕京城也已经寂静下来,白日里的喧嚣,已被宁静所代替。

苍穹之下,很少有人会将目光转向一条老街的一家面馆,面馆门前,是一棵参天耸立的大树,枝繁叶茂,将面馆掩映其下。

面馆之中,幽静无比,柜台边的老板已经眯着眼打盹,而那名伙计更是靠在角落处,强撑着要耷拉下去的眼皮子。

这家面馆做的是小生意,一直以来,生意都算不上红火,每天只要天色黑下来,便会打烊收工,很少这么晚都敞开着门。

但是今天却不行。

因为铺子里还有客人,虽然他们已经很困倦,但是却也不敢上前去让客人离开,因为那两个客人的华贵装束,已经表明他们的背景非富即贵,小小的面馆,实在是得罪不起,而且他们十分相信,这两个客人离开的时候,肯定会留下很丰厚的赏钱。

所以他们只能撑下去。

“总不会吃到天亮吧?”伙计心中嘟囔着。

……

韩漠神色柔和,静静地看着对面坐着的小公主,如同初见之日,小公主穿着那紫色的小袄,浅绿色的百褶裙,梳着两个小辫儿,一切都如初见一模一样。

小公主只是低着头,右手握着筷子,夹着一根面条,小口小口地吃着,她吃的很慢,只是这一小碗面条,已经吃了大半日。

或许在小公主的心里,希望时间就此停止,永远定格在这个时候。

两人都没有说话。

韩漠知道,此时的面馆四周,隐藏着不下十名暗黑吏员,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

许久,小公主才抬起头来,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此时却是无声无息地滑下泪水来。

韩漠温和地笑着,取出锦帕,伸过手去,就如同哥哥一般,温柔地为小公主擦去眼角的泪水,可是区区锦帕,如何能消去小公主内心的伤感。

“漠哥哥,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再见面了?”小公主看着韩漠,虽然泪水刚刚被擦去,但是新的泪水又从眼睛里滑落出来。

精灵之泪,晶莹剔透。

韩漠微笑摇头,柔声道:“当然能再见……!”

小公主摇摇头,青涩的脸庞,却显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悲伤,“你不用骗我,我知道的……姑姑今天让我出来,已经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再也不能出宫了……!”

韩漠神情微黯,却没有说话。

他心中明白,或许今次相见,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吧。

秀公主答应了他的要求,允许小公主最后一次出宫,所以韩漠领着小公主整个下午都在闹市游玩,他们逛街、看艺人们玩杂技、去戏院听戏、去茶馆喝茶……最后来到这家小面馆。

而这家小面馆,或许便是最后离别的地方。

小公主是皇室公主,身处深宫,被秀公主呵护着,韩漠即使能够进宫,但是要想见到小公主,只怕已经没有机会。

更何况秀公主也并不愿意看到二人日后还在一起,不愿意小公主与韩漠走的太近,有这样的阻力,二人更不可能有机会见面。

今日的快乐,日后只怕很难重见。

“谢谢你!”小公主自己拭去眼角的泪水,勉强笑起来:“漠哥哥,能够认识你,霜儿很开心,霜儿会记着你的!”

韩漠心中更是黯然,凝视着小公主的脸庞,终于道:“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漠哥哥一定还会带你出来玩,还会带你到这里……吃面!”

小公主很清楚,这不过是一种奢望而已,但她还是用力地点头,“嗯,霜儿相信漠哥哥一定可以做到的。下一次来,我要吃两大碗!”

韩漠尽量不让自己显出伤感之色,如果那样,更会让对面的瓷娃娃感受到离别的伤感,所以只是笑道:“你放心,下一次过来,咱们还包下这家面馆,你想吃多少,咱们就吃多少!”

小公主嫣然一笑,用力点头。

她放下筷子,从袖中取出香帕,擦拭一番,这才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面馆的门外,韩漠跟在她身边,二人并肩站在面馆门前,一阵清风吹来,小公主两手忍不住环抱起来,似乎有些发冷,韩漠急忙从身上脱下外套,披在了小公主的身上。

小公主瞧了韩漠一眼,清秀可人的脸上嫣然一笑,随即抬起头,望着繁星似锦的天幕,轻轻道:“漠哥哥,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心中有两个愿望!”

“什么?”

“第一个愿望,就是想再看看大海!”小公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天上的繁星,“书里都说大海浩瀚无边,海上有美丽的海鸟,海下有美丽的鱼儿……当年和父皇去吴郡,那时还小,只是看了一眼,我现在真想好好看一看……!”

韩漠转头看着小公主充满憧憬的脸,心中只是感叹,这本来并不是很难实现的愿望,甚至许多平民百姓都可以实现,但是身为皇家公主的霜儿,对此反而是一种奢望。

“还有一个愿望呢?”韩漠柔声问道。

“星星!”小公主望着天上的繁星,嘴角现出笑容:“多美丽的星辰啊,如果能够摸一摸,那该多好啊……!”

韩漠眼睛亮起来,他笑着向小公主道:“你等一等!”转身进了面馆,小公主有些奇怪,看着急匆匆进入面馆的韩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见韩漠走到角落处,低声吩咐那小伙计几句,那小伙计恹恹欲睡的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随即便见到韩漠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少说也有五六两,放到了小伙计的面前,那小伙计顿时精神起来,睡意瞬间消失,小心翼翼地收起银子,更是往柜台那边望了望,见到老板趴在柜台沉睡,顿时面上带笑,麻利地起身往后面去了。

很快,便见那小伙子端着一个木盆子出来,交给韩漠,韩漠则是接过木盆子,快步出来,经过小公主身边,将那木盆子放在地上,尔后向小公主招手道:“霜儿,你来!”

霜儿眨了眨眼睛,走到韩漠身边,往那木盆里看去,只见里面却是盛满了水,木盆子底部,垫着黑色的布巾,而且霜儿清晰地看见,天上的繁星,此时已经倒影在水面之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波光粼粼,天上的繁星,已是近在眼前。

霜儿缓缓蹲下身子,只见韩漠微笑道:“从天上借了星星下来,你现在便可以摸一摸它们……!”

霜儿咬着嘴唇,本就泛红的眼睛顿时又流出泪水来,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儿,轻轻抚摸水面,眼睛却是看着韩漠。

“霜儿,还记得漠哥哥送给你的仙袍吗?”韩漠温和地看着小公主,柔声问道。

小公主点点头。

她当然记得,那件仙袍是韩漠在幼时的时候,神仙赐予韩漠的护身符,穿上仙袍,便时时刻刻有神仙保护,能够抵挡住任何妖魔鬼怪的伤害。

这是一件隐形的仙袍,只有到了十八岁,方能看到仙袍的样子。

韩漠这般对小公主说,小公主一直记着,也深信不已,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上穿着一件隐形的仙袍,谁也伤害不了自己。

“你记着,有了仙袍,谁也不能伤害你!”韩漠柔声道:“你以后什么都不必害怕,因为咱们都知道,会有很强大的神仙在暗中保护着你,任何想伤害你的坏人,都会自食恶果……!”

“嗯!”小公主点头道:“漠哥哥,我记得!”

韩漠起身来,沉默了一下,勉强一笑,道:“天晚了,莫让秀公主担心,你……回宫吧!”

小公主站起身来,娇小玲珑的身子站在韩漠的面前,低着头,黯然无语。

片刻之后,小公主才抬起头来,忽地上前来,在韩漠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迅速转身,到大树下解开一匹马缰,翻身上马,也不回头,打马便离开。

骏马飞驰,驰出十多米远,小公主忽地勒住马,调转马头,远远地望着韩漠,不发一言,但是晶莹的泪水却是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从白皙娇嫩的脸颊滑落,最后如同珍珠般滚落下去。

韩漠也是无声地望着小公主,终是轻轻抬手,挥了挥手,小公主终是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调转马头,催马而去,人马很快就被黑夜所吞噬,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星光灿烂,韩漠却是觉得身体有些发寒。

一时间,他却是想起那一首词来。

“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那堪,

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

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

应是良辰没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

待与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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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五章 危局

户部尚书府。

韩玄道的脸色看起来奇差无比,手中捏着一方黄绢,向来遇事冷静的他,此时眼眸子中却闪着阴郁的寒光。

西河王爷今日来访,韩玄道没有想到带来了如此糟糕的消息。

西河王爷和身边云沧澜的神色也很是不好看,云沧澜靠在椅子上,似乎在想着什么,而西河王爷则是很机械地喝着茶。

韩玄道手中的黄绢,当然不是普通的黄绢,这是庆国崇仁帝颁下的圣旨。

圣旨的内容,其实极其简单,那是命令庆国使团立刻返回庆国。

没有其他的言语,仅仅是让庆国使团返回庆国而已,但是旨意下的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毫无疑问,庆国方面已经放弃了这次的谈判。

庆国方面虽然不想继续谈下去,但是自然也不会愚蠢到公开在圣旨上宣称中止与燕国谈判,这种时候,面子上的问题还是要顾及到的。

但是这份旨意在这个时候来临,那么也就证明,庆国朝堂反对与燕国结盟的势力已经占了上风。

谁都能够想象,这样一份旨意地达到燕京城之前,在庆国内部却是经过残酷的斗争才最终决定下来的。

“本王早就说过……!”西河王爷看起来似乎更是苍老不少,放下茶盏,无力地道:“那帮子人一直在国内反扑,若是在燕国谈判进展不顺利,时间拖得太长,弄不好便要出问题。一直以来,本王担心的就是这样一道旨意来到燕京,如今却是噩耗成真……这是皇上的旨意,本王已经无力回天了!”

韩玄道将庆国圣旨放在桌子上,眉头紧皱,双手扣在一起,若有所思。

“今日接到贵国君主的旨意,本王倒是很为高兴。”西河王爷看了韩玄道一眼:“韩大人是尽力了,只不过……若是早些时日动手,早些时日见到贵国君主,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本王尚未从四通馆起身,这份圣旨便及时赶到……嘿嘿,还真是他妈的及时……!”西河王爷显得很有些恼怒,堂堂王爷至尊,忍不住爆出了粗口,可见他心中的怒火实在不小。

韩玄道叹了口气,道:“王爷莫太着恼,免得伤了身子!”

“也顾不得了。”西河王爷苦笑道:“本王年近六十,这一生都是碌碌无为,此番前来燕国谈判,倒是本王主动请缨……本王好歹也是大庆皇族,这一生之中,总要为我大庆国做一些事情,本以为能借此番谈判了本王心中之愿,便是闭了眼睛也无遗憾,只是可惜……这一份旨意,将本王先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化为了灰烬!”

韩玄道抚着胡须道:“王爷,本官到也曾听说你们庆国后党强势,但是实在没有想到,竟是强势到如此地步……他们当真是因私利而废国本,阻扰谈判,对他们来说,能有多大的好处?贵国圣将商大将军,难道就没有对策?”

西河王爷道:“不瞒韩大人,若无圣将周旋,咱们大庆根本不会派出使团来。只不过……圣将终归是军人,玩弄起权谋,岂能是后党的对手。而且后党……哎,罢了,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向着韩玄道拱手苦笑道:“韩大人,上次前来府上道别,不过是不得已之计,无非是想催促韩大人早些出手,让贵我两国的谈判能早有结果……但是这一次,本王却是真的要与韩大人辞别了。入燕京以来,一直承蒙韩大人照顾,本王很是感激,心中也一直将韩大人当做朋友看,只不过……此一别,贵我两国必将是化友为敌,本王只怕也要与韩大人沙场相见,再无机会把酒言欢了!”

到了如今这个份上,情势显而易见。

庆使撤离,终止谈判,受益最大的自然就是魏国人,在只有一个谈判对手可谈的情况下,魏国人绝对是最受益的。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燕国还会受到一定损失,在没有谈判竞争对手的情况下,魏国人自然不会拿出太过丰盛的谈判条件。

庆国使团的撤离,必定会被萧太师一党抓住把柄,大肆斥责庆国的无礼,谈判中途撤离,那就是对燕国的最大亵渎。

如此情况下,朝野的舆论自然是对庆国产生敌意,那么整个国家的结盟倾向,自然也会倒向魏国一边。

在没有太大阻力的情况下,魏燕结盟只是迟早的事情,如此一来,燕国必定会与魏国进一步磋商战争计划,本来是魏庆之间的战争,必定会将燕国也拉入进去。

那个时候,韩族一派自然不能违背燕国的整体政略,只能够参与到对庆国的军事作战之中,服务于萧怀玉所领导的军事系统之中。

事情如果真是这样发展,韩族也将陷入危局之中!

西河王爷说两人要在沙场相见,却并非虚言。

“如今就算本王想接受你们那位太师的条件,也没有机会了!”西河王爷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颤巍巍地想韩玄道拱了拱手:“韩大人,深夜打扰,已是叼扰多时……本王先行告辞……若是此战过后,本王不死,贵我两国能重新将和,本王愿意再与韩大人把酒言欢……!”显得很无奈,摇头叹道:“告辞!”

云沧澜一直是一语不发,见西河王爷起身,也站起身来,向韩玄道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沙场之上,愿凭赐教!”

韩玄道也站起身来,却是缓缓道:“王爷准备何时动身?”

“韩大人也看到了旨意。”西河王爷从桌上拿起圣旨,收进袖子里:“旨意上说的清楚,见到圣旨,立刻启程返回上京城!”

韩玄道神情肃然:“王爷能否缓上两日,看看是否有转机!”

“转机?”西河王爷摇头叹道:“旨意已下,无需再谈,哪里还能有什么转机!”

“王爷!”韩玄道正色道:“韩某不才,但请王爷能迟缓两日……此战一开,贵我两国无数儿郎必将葬身沙场,无数孤儿寡母将云集于世,哪怕是有最后一丝机会,我们也不可放弃!”

西河王爷皱起眉头,看到韩玄道一脸肃然,不由问道:“韩大人……有法子?”

“总要让本官再面见圣上一次!”韩玄道皱着眉头道:“王爷,今日圣上召见,您进宫之时,可有说些什么?”

西河王爷道:“今日是在宫中的乾心殿召见我们,除了本王,还有魏国那位老家伙!”

“清源先生!”

“是!”西河王爷道:“本王进宫之前,刚刚接到了这份旨意,心情可想而知,进宫之后,燕帝倒是设了小宴,仅本王与清源先生在座……!”

韩玄道凝视着西河王爷,仔细聆听着。

“席上燕帝却未谈国事,只是询问我两国的一些风土人情……!”西河王爷平静道:“实际上贵国君主的心思,本王是十分清楚,只不过是想通过这些,了解我两国当前的局势以及财力而已……!”

“王爷睿智!”韩玄道说了一声。

“宴席过后,本王身体便很是不适,辞别出宫,倒是那位清源先生……嘿嘿,只怕与贵主相谈甚欢吧!”西河王爷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局势也一定,无需徒劳了!”

韩玄道上前搀扶着一脸疲态的西河王爷,温言道:“王爷最近操劳过度,该当保重身体才是啊。韩某只望王爷能在燕京再待上两日,两日之内,若无转机,玄道也只能亲送王爷离京了!”

“只不过,圣旨明言,令本王接旨便即返京……!”西河王爷犹豫了一下,终是轻轻拍了拍韩玄道的手臂:“本王身体不适,有疾在身,一时无法启程,只能多留两日,待身体稍微康复,才能返京了!”

韩玄道显出笑意来:“王爷放心,玄道今夜便请御医去为王爷诊断!”

云沧澜在旁终于向韩玄道行了一礼,恭敬道:“韩大人,若有用得上沧澜之处,但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玄道笑道:“云大人客气了,若要相助之处,本官绝不客气!”

送别西河王爷,韩玄道立刻返回房中,在夫人韩曹氏的服侍下,换上了朝服。

“老爷,这大半夜,你是要去哪里?”韩曹氏见韩玄道从头至尾脸上都是一片肃然,不由担心问道。

“进宫!”韩玄道淡淡道:“明日便有朝会,今夜不进宫,明日只怕要出大事了!”

韩曹氏忙道:“如此深夜,圣上只怕已经安歇,深夜进宫惊扰圣上……!”

“我料定圣上尚未歇息!”韩玄道冷笑道:“咱们的皇帝,此刻只怕就在宫中等着我前去……就算真的惊扰了他而获罪,也总比眼睁睁地看着咱们韩家走向危局要好!”

韩曹氏心中明白,能够让韩玄道在深更半夜冒着惊扰皇帝的风险去深宫觐见,那么事情必定是非同一般,忍不住道:“老爷,不如连夜知会兵部尚书范大人、大理寺卿胡大人一起进宫面圣,若不然,将三弟也一起带上,人多了,圣上也不会责罚!”

韩玄道闻言,眼眸子显出冷厉的光芒,豁然转身,冷视韩曹氏。

韩曹氏见到韩玄道冷厉的目光,心中一惊。

“妇人家,不要过问政事。”韩玄道冷声道:“难道是要去逼宫?”

韩曹氏闻言,低下头,不敢再言。

“虽然人人都知道,我们三家如今关系和睦,但是有些事情即使天下人都明白,也不可摆在台面上。”韩玄道冷声道:“更何况,范胡两家虽然如今与我韩家交好,却不过是形势所迫而已,难不成你以为他们真的甘心跟随我韩家?谁家没有自己的心思,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有一日他们找到机会,反而会在我韩家背后狠狠咬上一口……贺家背着萧家置办兵备,野心勃勃,前车之鉴,难道你不知道?”

韩曹氏忙道:“妾身胡言乱语,老爷你息怒,莫伤了身子!”

韩玄道叹了口气,道:“咱们对任何人,都要有提防的心思,否则便是被人吃了,那也怨不得别人。有些事情,还是少让那两家掺和的好。”冷冷一笑,低声道:“而且咱们的皇帝的有些事情,未必愿意让太多人知道,人去的多了,有些话反而不好说,甚至会让皇帝对我们生出戒备之心,到时候适得其反,反而不妙了!”

第五七六章 忆及当年事

萧太师最近这几日,每日里都是很晚才睡,在这种时刻,一个老人家考虑的事情总会很多很多,即使躺在床上,那也是难以合眼。

太师为了方便办事,除了在书房备有大量的藏书,就是在自己的卧室之中,那也是准备了不少的文书,这些文书的内容,自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观赏。

夜色深沉,太师兀自坐在书桌边,披着衣裳,就着油灯,手执狼毫,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的身体显然不是很好,不时地咳嗽两声,有时候咳嗽起来,脸上憋得通红。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只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道:“爷爷,还没歇息吗?”

太师眼中划过一道犀利的光芒,但是那道光芒很快消失,眼眸子显出复杂之色,望着被敲响的房门,若有所思,一时间竟是没有回答。

“爷爷……安歇了吗?”门外那柔和的声音又响起,“灵芷为你熬了参汤……!”

萧太师终是轻叹一声,起身来,过去打开了门,慈和地看着门前的秀丽女子,温言道:“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歇息?”

“爷爷你不也没有安歇吗?”站在门外的,自然是清美脱俗的萧灵芷,身着乳白色的小外袄,内着玉色罗衫,穿一件水色的纱裙,左手拎着瓷罐,右手则是拿着一只玉碗,脸上带着清美的笑容:“你老人家都这么大年纪,晚上便少熬夜才是,你身子一向不好……这是灵芷刚熬出的参汤,你老多少喝一口,补补身子,夜里熬夜费神,补些参汤,倒是可以提提神!”

萧太师慈祥地笑着,进了屋内,萧灵芷倒了半碗参汤在玉碗中,放上玉勺,这才奉给萧太师。

萧太师接过玉碗,竟是将小半碗参汤俱都饮下,萧灵芷接过玉碗,便要再为萧太师倒些,萧太师已经摆手道:“罢了罢了,人老了,凡事都不能贪多。刚才那一小碗儿,已是让老夫舒服多了,若是再饮,反而会撑得慌……!”

萧灵芷笑了笑,收拾好碗勺,拎起瓷罐,道:“爷爷,那你早些歇息,都到了子时,莫要太熬夜!”说完,行了一礼,便要退下。

萧太师已经道:“灵芷,你稍等一下!”

萧灵芷转过身,问道:“爷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唔……!”萧太师沉吟了一下,才温和笑道:“你到这边来坐下,爷爷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萧灵芷犹豫了一下,终是上前去,站在书桌旁边,却没有坐下。

“坐下吧!”萧太师柔声道。

萧灵芷这才坐了下去。

“灵芷啊,你今年……已经二十了吧?”萧太师凝视着萧灵芷,抚着花白的胡须,温言问道。

萧灵芷轻轻点了点头:“还有三个月!”

“时光如水……!”萧太师轻叹一声:“这一晃间,七年便已过去,你也从一个小丫头,出落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了!”凝视着萧灵芷,含笑问道:“灵芷,还记得咱爷俩第一次相见吗?”

萧灵芷点头道:“灵芷此生永不会忘记,若非爷爷当年救下灵芷,灵芷今日只怕早已是不在人世了!”

萧太师摆摆手,叹道:“也不是这般说。”靠在椅子上,脸上显出一丝思绪之色,轻轻道:“老夫记得,当年初见你之时,那天可是下了大雨!”

“嗯!”萧灵芷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不知萧太师为何今夜旧事重提。

“那一年是老太夫人八十大寿!”萧太师嘴角含着微笑:“他老人家高寿,我这做儿子的自然是要回去为她祝寿的。老太夫人这一生都是在清浦老家生活,很少离开那里,便是我们都进了京,她还是要在老家生活,不肯进京,如今想来,老人家那是恋土……!”

清浦县是会稽郡下辖的一处县府,萧家也是发源于那里,所以在萧氏族人的心中,他们的根,便是扎在会稽郡清浦县。

萧灵芷只是静静地看着萧太师,一时间弄不清萧太师今夜为何要回忆往事,所以并不言语。

“那一日大雨倾盆,老夫为了早些赶回老家拜见老太夫人,却是马不停蹄,冒雨返乡!”萧太师缓缓道:“老夫还记得,车队刚要进青浦县城之时,便有人在路边发现了你。那时你还只是个小丫头,不知是何原因,倒在路边,衣裳湿透,昏迷不醒……当时老夫见到你,你便只有一口气……!”

萧灵芷神情黯然,低下螓首,轻声道:“当日若不是爷爷收留,灵芷只能成为路边的孤魂野鬼了!”

萧太师微微一笑,继续道:“老夫令人将你带回了城,请了大夫……总算是天可怜见,抱保住了你一命……!”他神色柔和,面容慈祥:“后来一打扮,却是一个极标志的小丫头,当时老太夫人高寿,老夫心情不错,也颇喜欢你这孩子,便让你拜老夫为干爷爷,一晃间,已是七年过去……这些年,于公于私,你都帮了老夫许多,老夫的心里,那也是真的将你当成了我的孙女儿……!”

萧灵芷急忙起身来,向萧太师跪倒,“爷爷的大恩,灵芷此生无以为报!”

“快起来快起来。”萧太师急忙道:“你这是做什么?”竟是从椅子上起来,快步上前,扶起萧灵芷,叹道:“灵芷,这些年来,你对老夫的关心,老夫是心知肚明的。观我萧家众人,能将老夫放在心上的,也只有你一人而已,我那些子孙,在孝心上,那是没有一人及得上你……老夫如今尚未老眼昏花,这些事情,那都是清楚的!”

萧灵芷摇头道:“比起爷爷当年的救命之恩,灵芷做的这些,那都是份内之事……!”

萧太师微微颔首,颤巍巍地回到椅子上坐下,温言道:“灵芷,这一阵子,你每夜都很晚才就寝,而且瘦了不少……心中是否有什么难事?若有难事,尽管向爷爷说来,爷爷虽然年老体衰,但是有些事儿,还是能够帮上你的!”

“没……没有……!”萧灵芷低下头。

她的两手绞着裙角,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位姑娘心中必定有着大大的心事。

萧太师苦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夜深了,你先回去歇着吧。凡事想开一些,总不能伤了自己身子才是……记住爷爷的话,这天下间,就没有过不去的坎,爷爷这一生遇到了无数的风波,但是依然一道一道坎地过来……!”

萧灵芷点点头,抬头看着慈祥的老人,“爷爷,灵芷明白了。你……早些歇着!”

萧太师温和一笑,抬起手,轻轻挥了挥,示意萧灵芷下去歇着。

萧灵芷拿起瓷罐碗勺,走到门边,萧太师忽然道:“孩子,有些缘分,那是上天注定的,强求不得。该是你的,跑也跑不了,不是你的……就不要多去烦恼!”

萧灵芷娇躯微微一震,回过身,盈盈一礼,这才退了下去。

萧太师望着萧灵芷离开,摇了摇头,一声叹息,眼中充满着复杂的神色。

他沉默了一阵,随即将披在的衣裳往上拉了拉,提起狼毫,便又开始书写起来,过了小片刻,终于放下笔来,拿起写满字迹的纸张看了一遍,从旁取过一只信封,装了进去。

便在此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脚步匆匆,很快,方才被萧灵芷带上的房门被推开,工部尚书萧怀金已经急匆匆地冲进了房间里来,他神色阴沉,双手握拳,进屋后左右看了看,见到萧太师在书桌边坐着,立刻往这边走过来。

萧太师皱起眉头,淡淡道:“何事如此惊慌?我一直教你遇事冷静,多少年下来,你怎地没有半点长进?”

萧怀金喘着气上前来,“爹,进宫了……进宫了……!”

他说的很不清楚,萧太师皱眉看着他,“喘过气来再说话,这天……塌不下来!”

萧怀金顺了顺气,才压低声音道:“爹,孩儿听你吩咐,命人监视着韩家两个兄弟的动静,今晚庆国的那位西河王爷去了韩玄道的府上,半夜才离开,那西河王爷离开之后,韩玄道便深夜进宫去了……!”

萧太师神色平静,坐在椅子上,泰山一般,抚着胡须道:“是否派人在宫外守着?韩玄道出宫没有?”

“没有!”萧怀金道:“进去了半个时辰不见出来,那定然是真的进宫见到了圣上,若是圣上歇下不见,韩玄道早就该出来了!”

萧太师眯着眼睛,目光闪动,沉吟片刻,才淡淡道:“先前有人禀报,西河王爷今日进宫面见圣上之前,从庆国来了几个人,其中还有一名通事舍人……也就是说,庆国方面,肯定是来了旨意……!”

萧怀金忙问道:“爹,你可知庆国来了什么旨意?”

萧太师此时早已没了之前的慈祥温和之色,取而代之的是阴冷表情,那眸子里闪动着丝丝寒光:“并没有当面宣读,所以并不知旨意内容。不过清源先生出宫之后,对我说过,那西河王爷入宫之后,神情很不好,而且颇有些神不守舍,依我看来,必定是那旨意所致。西河王爷是商钟离一派,那是铁心要联合我大燕,能够让他那样神不守舍,恐怕是后院起火了……!”

“后院起火?”萧怀金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

萧太师冷笑道:“庆国的后党,那可是强悍的很。这一份旨意,恐怕是按照后党的意思颁下来的……!”

萧怀金皱眉道:“爹,后党……会是什么意思?”

萧太师冷冷看了萧怀金一眼,虽然这个儿子如今也算是位高权重,但是一直以来,都算不得厉害人物,换句话说,这个大儿子,总是很难看清某一些大的局势。

想想远在边关的小儿子,再看一看眼前的大儿子,萧太师总是有一种无奈感。

“后党……一直在阻扰庆国与我大燕结盟!”萧太师只能解释道:“若是老夫没有猜错,庆国的旨意,只怕是要召回庆国使团了!”

萧怀金一愣,随即显出不可思议之色,“这……这怎么可能?庆国的后党……难道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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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七章 前方谈,后方谋!

萧怀金走到旁边,拉过椅子坐了下去,难以置信地道:“爹,你的意思是说,庆国后党故意在背后破坏庆国与我大燕结盟?这……这怎么可能?庆国人那岂不是自取灭亡?”

萧太师神情阴鸷,淡淡道:“若是乍一听来,十个人便有九个人会说庆国后党是疯了,只不过……仔细想来,明白庆国如今的局势,那倒也释然了!”

萧怀金一怔,狐疑地看着萧太师。

“庆国后党如今在庆国,那可是最强一党。”萧太师冷笑道:“崇仁帝好色成性,却又懦弱无比。据我所知,庆国如今的朝政,那是有一半把持在庆后的手中。庆后所言,崇仁帝十有八九都是依从的,也正因如此,这些年来,后党日盛,权倾朝野……!”

萧怀金摸着有些凌乱的胡须,微微皱起眉头来,道:“爹,即使如此,那庆后变更不会这样做了。后党把持庆国朝政,自然是希望庆国越安全越好,只有那样,才会大有益处……若是这样,变更应该全力争取与我大燕结盟,却为何要从中作梗,大肆破坏谈判?这……这可有些说不通了。”

萧太师将桌上的茶盏推了过来,萧怀金这倒不笨,急忙上前,拿起茶盏,过去为茶盏斟上茶水,这才双手奉送上去。

萧太师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因为商钟离!”

“商钟离?”

“上京圣将商钟离,那可不是白得其名!”萧太师缓缓道:“庆国看似国土辽阔,物产丰富,钱粮无数,但是这只是表面而已。庆国的贵族官员们,那可是远远赶不上我大燕清廉,生活之奢华,更是我大燕官员无法比拟。庆国人附庸风雅,凡事都要大讲排场,便是区区一介小小的县令,据说排场便及得上我一郡郡守,如此穷尽奢靡,便是国土再辽阔,那也经不住他们那般挥霍。”

萧怀金立刻道:“爹,这事儿我还真知道。我听说庆国中山郡坐拥几十处大金矿,本来庆国朝廷明文禁止不许地方官府开采,可是中山郡三县官员,却是置若罔闻,大肆开采……那三县的知县,争荣比富,什么地方都攀比,此事后来惊动庆国朝野,朝中派出钦差下去调查,据说当时结果出来,那钦差竟是惊得一个时辰说不出话来。那三县县令攀比姬妾,最多的一个,竟有三十七人之多,而且每一个都置办宅子,那些宅子任意一座拿出来,都是要耗费几千两银子,可谓是奢靡无度了。据说在中山县治下,有些百姓不堪压榨之苦,欲要上京告状,被他们得了消息,挡在道上,准备进京告状的十几名百姓,硬是在光天化日下,当着无数百姓的面,活活被打死!”他说起来,竟是显得有些气愤,实际上以上欺下贪污纳垢的事情他也做得不少,但是说起那几名县令,萧怀金眼中竟是显出怒火来。

或许在他心中,那些大贪的事儿,只能是位高权重者能干,小小的县令竟是那般奢侈狠毒,那却是很不适合的。

“后来这事儿查出来,庆国管理吏治的监察院欲要查办,却不知为何,突然中止查办,那三名县令竟然没有受到惩处,依然无法无天。”萧怀金握着拳头道:“那自然是他们买通了朝里的人,而且……他们似乎也都是后党的人!”

萧太师微微颔首:“由此可见,庆国从上到下,那都是烂到骨子里了。上有崇仁帝如此昏君,下有欺压百姓的刁官,更有后党乱政,如此国家,腐烂到根基,所谓的上国之邦,那也不过他们自己给自家挂上脸面而已。他们的骨子里,已经是虚弱不堪。”顿了顿,才向萧怀金问道:“如此不堪之国,为何魏国要穷尽十年之力整备,到今日才发难?为何怀玉手掌雄兵十万,却不敢北上?”

“因为……商钟离?”萧怀金小心翼翼地道。

萧太师叹道:“当然是因为他。商钟离是庆国最后的一根支柱,商钟离一倒,整个庆国也就垮了!”他的目光如冰,嘴角却又带着一丝冷笑:“我刚才说过,后党在庆国,把持了一半的朝政,虽然狂妄无比,却也不能肆意妄为,归其原因,另一半的朝政,便是商钟离镇住的……如此情况下,后党自然视商钟离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庆国的那位皇后一定也明白一个道理,她要想总揽朝政,想要一手揽着庆国之权,便须除掉这个最大的阻碍!”

萧怀金皱起眉头,问道:“那岂不是自断手足?”

“有时候因为一些事情,会让人忘记另一些事情。”萧太师叹道:“权势实在是好东西,在它的诱惑下,总会忘记许多东西的!”

“商钟离手掌庆国天下兵马,庆国的军权,全都在商钟离的手中。”萧怀金缓缓道:“庆国五道兵马,统兵之将都是商钟离手下出来的人。那后党权势日大,无非是因为崇仁帝对庆后言听计从,这才一步步强势起来,但是没有军权在手,后党只怕也奈何不了商钟离,更别说除掉商钟离。”他握着拳头,忍不住道:“依孩儿之见,那商钟离实在是太过愚忠,以他手头掌握的权利,只要大手一挥,率兵拿下上京城,取崇仁帝而代之,谁又能阻挡?那个时候,后党根本不是商钟离的一合之敌!”

“放肆!”萧太师猛地厉喝出声,指着萧怀金,一脸怒色:“你还有没有脑子?如此言语,怎可胡言乱语?”

萧怀金一愣,不知萧太师缘何如此恼怒。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一个原因。

庆国的商钟离,就等于是燕国的萧怀玉,萧怀玉在燕国,又何尝不是手握西北雄兵十万?

萧怀金口不择言,说商钟离可以造反取而代之,这话要是被人听见,那就等同于说萧怀玉可以领兵造反了,如此言语,萧太师自然是极为恼怒的。

燕国世家争斗,尔虞我诈,明面暗面自然都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这毕竟是你死我活之争,谁都知道,在燕国的国情之下,一个世家想要存活下去,只能壮大自己的实力,除掉竞争对手。

但是篡夺帝位,诛灭皇族,这却是谁也不敢胡言乱语的。

皇帝是上天之子,皇族是国之天族。

在天下子民的心中,国祚在皇族,国脉在天子,只有皇族,才是国之正统,任何对皇族有触动者,那便是乱臣贼子,天下人得而诛之。

任何一个世家,即使心中有着无数的想法,但是事关天道正统,谁也不敢有只言片语的显露。

皇族便是再弱,终究是天之正统。

谁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皇族动手,势必会遭到天下舆论的痛斥,更会遭到无数的势力的攻击。

所以,在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想要取皇帝而代之,历朝历代,那都是极有风险的事情。

虽然是在自家私室,这一类话,那也永远是禁语。

萧怀金知道自己失言,不敢再语。

萧太师无奈地叹了口气,才道:“正因商钟离手握天下兵马,后党无计可施,才要借这次机会,从中作梗,破坏燕庆谈判,只有这样,或有机会扳倒商钟离!”他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才缓缓道:“你且想一想,若是我大燕与庆国结盟,庆国后顾无忧,以商钟离的本事,未必会输在司马擎天的手上……弄得不好,商钟离率领庆军击退魏军,如此一来,商钟离更是功劳显赫,权势会更盛,后党一派,更是会此消彼长……商钟离军功之下,庆后便更难在朝中施展手脚了。”顿了顿,继续道:“退一步讲,即使商钟离不胜,只要顶住司马擎天的进攻,那也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庆国人更会明白商钟离对于庆国的重要,如此一来,后党依然占不得便宜!”

萧怀金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亮,道:“但是如果燕庆谈判失败,我大燕与魏国结盟,前后夹击,有司马擎天和怀玉联手,商钟离只怕就抵挡不住了!”

萧太师点头道:“不错,司马擎天率魏军东进,怀玉率我西北将士北上,两路大军,虎狼之师,商钟离身后只是一个空了架子的庆国,那是万难抵挡两路大军的进攻。”他抚着胡须,缓缓道:“商钟离只要连败几仗,后党必定会跳出来弹劾商钟离丢城失地,到时候商钟离只怕就不好过了。商钟离是个要颜面的人,连续战败,就算后党不参他,只怕他自己也会主动向朝廷请罪,那时候庆后从中作梗,商钟离的兵权就保不住了。若是商钟离在两路大军的夹击下,血溅沙场,那更是会正中后党心意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萧怀金恍然大悟,“那个愚蠢的妇人,难道就不想想这样一来,他庆国毕竟处于危局之中吗?”

萧太师摇头道:“妇人之心机,难以预料,或许她还有别的后招也未可知。能够把持庆国半壁江山,这位庆后,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能有什么后招?”

“你莫忘记,攻打庆国的,是魏燕两国之军,一旦连胜,只怕我大燕与魏国之间就要生些是非出来。”萧太师如同老狐狸一般,平静道:“老夫一直以为,此战就算胜,庆国也难以覆灭,庆后……总还是有回旋余地的!”

萧怀金嘿嘿笑道:“不管如何,我大燕总是会占利的。让他们争个你死我活,争的越凶,我大燕获利越多。”脸上显出兴奋之色:“若是从庆国来的旨意真的是召回庆国使团,那庆后反倒是帮了我们萧家大忙了。庆使一撤,便只有魏国人与我们谈判,只要我们再好生谋划一番,必能与魏国结盟……如此一来,怀玉必能建下赫赫战功,我萧家必将如日中天!”

萧太师咳嗽起来,随即取出手帕擦拭嘴角,眸子里现出阴沉之色:“深更半夜,韩玄道连夜入宫,事情自然不简单。老夫还真想知道,韩玄道有什么法子逆转形势?”冷冷一笑:“明日朝堂,老夫清楚折子,看看韩家兄弟是否还有精力管这档子事?”忽地想到什么,将刚刚装好的信函递给萧怀金,吩咐道:“火铅封上,派得力之人,连夜将此信函往边关送去,交给怀玉!”

“父亲,这是……?”萧怀金接过信函,疑惑道。

“魏庆开战,我西北军将士总要做些准备。”萧太师淡淡笑道:“让怀玉往户部催一催钱粮军饷,往兵部催一催装备军马,总要让韩玄道和范云傲忙起来,让他们无暇顾及他事……!”

萧怀金忍不住道:“爹,这一手……真是高明,孩儿服了!”

第五七八章 萧攻

次日清晨,宫内鼓起,群臣入朝。

燕国朝会,三日一朝,这三日来,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是众人最在意的,自然是皇帝陛下在昨日接见了两国使团的正使。

朝臣们都知道,今日朝会,总要拿出一个结果来,究竟与谁结盟,已经无法再拖了。

太平殿上执礼太监持拂尘而出,高声喊道:“圣上驾到!”

殿上已经等候多时的朝臣们立刻整肃衣衫,拜服于地,齐声山呼万岁,皇帝从旁转进来,往龙椅上坐下,挥手淡淡道:“都平身吧!”

待众臣起身,在皇帝的示意下,执礼太监才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当然不会无事。

只不过近日却有些反常,往日朝会,御史台的御史们总要第一时间出来奏上一些事情,然后弹劾某些人,再然后又互相在堂上打起嘴仗来。

不过今日御史们都没有行动,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队列之中。

作为燕国的一大怪胎,御史台这帮子骂人不嘴软的家伙安静下来,反倒让朝堂有一种出奇的诡异。

皇帝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他在心里猜测着,今日的朝会,将会以一个什么样的议题开始呢?

一阵沉寂之后,工部尚书萧怀金终于从朝列中出来:“启奏圣上,臣有事要禀!”

皇帝微微皱眉,他倒是料不到,今日第一个走出来的人,竟然是萧怀金。

“近日东海镇抚军往工部来了公函。”萧怀金恭敬道:“韩玄龄上报,镇抚军战船已有五艘破损严重,恳请工部派人前去修缮,臣请圣上示下,是否该派人去修?”

皇帝心中顿时明白,裁撤东海镇抚军的事儿已经从萧怀金这里开始了,他不由往韩玄道那边看去,只见韩玄道神色淡定,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没有半丝异色。

皇帝淡淡道:“此事不是向来由你们工部自行处置吗?今日为何要朕的意思?”

“回圣上,五艘战船若要修缮,也需不少银子,臣是在考虑,如今边关情势不同从前,凡事都要以西北军为先,却不知户部如今是否还能拔出银子往东海去修战船?”萧怀金瞥了韩玄道一眼,冷冷一笑,继续道:“若是因为工部的事儿,到时候户部缺了银子,往西北供给不少,微臣担心户部到时候要责怪工部胡乱花银子了。所以微臣斗胆,此事请圣上做主!”

皇帝“哦”了一声,望向韩玄道,平静道:“韩爱卿,你如何看?”

韩玄道出列道:“启奏圣上,萧尚书所言,倒是让微臣颇有些诧异。今年工部立项甚多,工部的官员,那也是每日里都往户部催银子。说句不怕圣上降罪之言,工部有几名官员,几乎是日日在户部蹲点,时时催促着工程款项,微臣都想让工部立项,给几位工部的官员在户部衙门里修建几间院子,也好让他们就在户部衙门住下算了。若是工部有这个立项,微臣便是砸锅卖铁,那也是要将银子筹措给工部……!”

他这话一说出来,顿时朝上便有不少人笑起来,本来僵硬无比的气氛,顿时缓解不少。

萧怀金闻言,不由狠狠瞪了韩玄道一眼。

“今日萧尚书因整修几艘战船却要请奏圣上,微臣更是诧异。”韩玄道缓缓道:“工部往户部催其他工程的银子,从未有过担心,却为何因为修缮几艘战船,却要担心日后户部会因为缺少银子而找工部的麻烦?此……微臣实所不解!”

萧怀金皱起浓眉,拱手道:“回圣上,臣只是奇怪,如今东海镇抚军并无战事,却为何战船总是破损?年年都要往朝里要银子修战船……臣是担心,我工部若是年年以这个理由往户部要银子,恐怕户部的同僚会有厌烦而已!”

“比起修缮战船,臣倒是厌烦萧尚书派人在户部天天催要银子。”韩玄道平静道:“而且萧尚书似乎还不了解东海水师的状况。不瞒萧尚书,东海镇抚军的战船,就算是没有战事,那也是有着极大的消耗。每日里在海中浸泡,受海浪冲击,而且为增强我大燕水师之战斗力,战船还需用来操练水师……更有那海上匪祸,镇抚军每月都要出海巡视,经受海上大风大浪之冲击,这一些,都要让水师战船受到损伤,所以修缮战船,那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户部虽然钱粮紧张,但是工部若是立项修船,户部也不会置若罔闻的,却是萧尚书自己多虑而已。”

便在此时,从队列中间出来一人,向皇帝恭敬道:“圣上,臣有事要奏!”

朝臣们将目光望过去,只见却是户部侍郎萧同光。

萧同光是萧太师的亲弟弟,更是如今刑部尚书萧万长的父亲,兼着户部侍郎的差事,当初与昌德候曹殷一同前往东海郡调查过饷银失踪的案子,在东海之时,那是对碧姨娘有过垂涎之心。

萧同光的能力比起其兄,自然是远远不如,就是连自己的儿子萧万长,那也是及不上,实际上这位萧侍郎最大的爱好,便是借着萧家之势,在京中玩弄一些妇人而已,他生性.爱好熟.妇人,暗中也不知道玩弄了多少美艳熟.妇。

他虽然能力不强,但终究是萧家很有辈分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因他身后有强大的萧族,所以在京中干的那些龌龊事儿,却是没有多少人敢过问。

更有些想依附萧家门下的达官富户,想走萧家的门路,便去逢迎这位萧侍郎,送银子自然不在话下,有些知道萧侍郎爱好的,更是千方百计寻摸一些美艳熟.妇,专门送与这位侍郎大人玩弄。

户部的大权,毫无疑问,自然是掌握在韩玄道的手中,但是萧同光这颗钉子在户部之内,却也是让韩玄道很不舒服。

萧同光的存在,自然让户部有一批人因为萧家的原因而跟着他,所以户部一直以来,那也是分为两党。

只不过韩玄道的手段远高于萧同光,所以除了掣肘韩玄道独领户部之外,让韩玄道在户部账目方面更加小心之外,萧侍郎一党却也不能给韩玄道在户部的地位造成太大的威胁。

往日朝会,这位户部侍郎都是极少说话,便是朝堂上争得再凶,他也是躲在人群中不说话。

毕竟他的口才不好,搞不好越说越乱,而萧族一党在朝堂上能言善辩的人物又不缺乏,争论起来,也用不上他出马。

他今日陡然出来,却是让朝臣们都有些纳闷,但更多的人却都清楚,萧同光出马,估计是要坏韩玄道的事儿了。

毕竟萧同光身处户部,说的自然只能是户部的事儿,户部韩玄道既然出来说话,自然用不上别人,户部侍郎出来,那十有八九是要与户部尚书唱反调了。

果然,只听这位嗜好美妇人的户部侍郎大声道:“启奏圣上,今年宜春水患,不但无法收缴足额赋税,只怕还要倒贴不少银子进去处理水患之后的事宜,这一阵子,户部已经把瘾几十万两用于宜春的灾后重建,比起往年,户部今年收取的赋税必将大大减低。”他脸上微显得意之色,毕竟在朝堂上,很少有他露脸的时候,“但是今年边关却骤然吃惊,要守护边关,自然不能慢待了边关将士,钱粮装备更是不能缺少,如此一来,户部实际上已经十分吃紧。臣心思国事,试想削减无益用度,便翻阅了户部支出账目,想看看能在何处节略一些用度,能让我大燕熬过此关……!”

“你可查出来了?”皇帝在金銮殿上,高高地俯视着萧同光。

萧同光立刻道:“回圣上,户部的开支用度,那几乎都是恰到好处,并无太多滥用之处,韩尚书尽心竭力,账目分明,所用必须,并无不妥!”

朝臣们便有不少皱起眉头来。

萧族一党自然是诧异为韩玄道说好话,而韩族一派却是从话里行间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氛。

精明之人却已经想到,这萧同光言辞流畅,条理清晰,与平日里酒色过度说话没有分寸大不相同,十有八九是事先便排练好的。

现在说韩玄道两句好话,接下来只怕便要发难了。

果然,却听萧同光话锋一转,做出肃然之色道:“但是微臣却是从中窥出,有一项开支极其庞大,每年户部都要拔出大笔的银子,仅这一项,便给我大燕带来了极大的负担,若是将此项压缩,于户部于大燕那都是大有益处!”

皇帝明白,正题儿已经出来了,右手轻轻抚摸着龙座把手上的金色龙头,淡淡问道:“你说的是哪一项?”

“东海镇抚军!”萧同光高声道:“圣上,东海镇抚军每年的军饷,巡海用度,修缮战船以及兵器甲胄装备补给,那都是耗资巨大。东海镇抚军的军饷,那比之各郡城守军都要高出不少。如今东海镇抚军兵士每月都是三两银子的饷银,自吴郡水师划归东海镇抚军之后,将士已经达到一万五千人,每年仅仅军饷所需,便要五十万两银子,加上其他用度,每年仅东海镇抚军的花销,便达到近百万两之巨……!”

说到这里,朝中所有人都明白,萧家这是要拿韩家的东海镇抚军开刀了。

不少人都是面露吃惊之色,萧家这一刀,那可是直戳韩家的心脏啊。

需知韩家能够在东海占据一席之地,就是因为他们背后有着一支强大的水师,那是自韩家祖上东海王韩天涯在世的时候便保留下来的军队。

几乎没有几个人想到,萧家在这个时候,会突然对韩家的根基刺出一刀。

而且,在如今这种情势下,这一刀……似乎刺出的也很是时候。

不少人都将目光瞧向韩玄道韩玄昌两兄弟,心中暗想:“老萧家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你们可接得住?”

第五七九章 发难

自南北朝时期的西魏宇文泰始,开始施行府兵制,全国设有负责选拔训练府兵的折冲府,兵农合一,平时府兵是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参战所需兵器与马匹都是自备,而兵户则可以免除赋税。

这一类府兵,并无军饷,有的花销甚至自己掏钱,除非立下功劳,才有可能得到赏赐。

此种兵制,一直延续到统一南北朝的大齐国时期。

大齐立朝两百余年,一直施行府兵制度,但是到得大齐后期,土地兼并日重,府兵所依靠的土地农民也失去了经济基础,如此情况下,府兵逃散日多,到得大齐灭亡之前,大齐国兵员匮乏,边关无守军,兵不满员,证征防难以调发。

大齐国灭亡之后,外戚霸国建下的庆国便开始实施募兵制,兵农分离,农以养兵,而魏国与燕国,也先后开始实施了募兵制。

燕国六郡所处,都有兵部所属的役兵府,专门用来选拔各郡军士,不论出身,都可以从军。

若是能够入选,便可以每月从国家领取饷银,而且武器装备都是由国家提供。

入选的兵士,一部分会编制入城守军,一部分则会送至边关编入西北军,其中条件极佳者,则有可能进京编入御林军。

编入御林军的士兵,自然是身体素质极好的精装青年,而且役兵府会派人调查其背景身世,一旦过关,那么也就成了令人羡慕的对象。

谁都知道,御林军是燕国的贵族兵种,负责的是维护燕京,保护皇族,一旦编入御林军,那么家人便可以减低一半的赋税,而且御林军的饷银在燕国各军中,那是最高的。

兵部则是按照兵员籍贯分配城守军驻扎,通常情况下,城守军都是异郡而驻,就好比驻扎在东海郡的城守军,一般情况下,兵源都是出自其他各郡混杂在一起,很少有本郡兵士驻扎其中,这也是防止各郡世家对各郡城守军的影响。

而东海镇抚军却是燕国的一个特例。

东海镇抚军自然都是水师,兵士必须要熟练水性,而燕国内镜,兵士大都是旱鸭子,并不熟水性,如此一来,东海镇抚军便只能在沿海郡县招募。

而东海镇抚军自东海王时期,就保有大批的水师底子,一直以来,水师的招募名额大都是父退子顶,一旦水兵年纪大了,若有子嗣,便会优先录用其子,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东海镇抚军的将士大部分都是世代相传,是从东海王韩天涯时期就效忠韩家的嫡系水军。

也正因如此,东海镇抚军与韩家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不可分割。

东海王当初与燕国开国君主燕武王在东海之滨一番长谈,投靠在燕武王麾下,南征北战,为建下大燕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立国之后,燕武王感念东海王之功,令其镇守东海,威慑东海群盗,更是要防范庆国水师的侵犯,而东海镇抚军自然也是名归燕国治下的一支强大水师,由朝廷发放饷银,到如今算来,东海镇抚军已是在东海坐镇了近百年。

在燕国的军饷之中,城守军的饷银最低,一名普通军士一年下来,大概有二十两白银,而卫戍边关的西北军自然要高出一些,每月三两银子,一年下来也有将近四十两,高出城守军一倍。

但是不可否认,相比起城守军,西北将士生活艰苦,而且身处边境处所,危险性要大出许多,银子高出一些,那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韩家的东海镇抚军,饷银却是与西北军一样的额度,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确是给燕国国库带了了极大的压力。

须知东海镇抚军编制不少,每年下来,那也是要百万两银子才能打发下去的。

此刻萧家忽然对东海镇抚军发起难来,自然让许多朝臣都很是震惊。

在今日朝会之前,萧家一直是暗中策划,自然没有几个人知道萧家会在今日突然犯难,其实若非凌磊偷偷交给韩漠的那一封便条,韩家兄弟只怕也难以想到萧太师竟然打起了东海镇抚军的主意。

不过有些人在心中却也对萧太师这条老狐狸感到一丝钦佩。

原因无他,只因为老狐狸选择的时机实在是恰到好处。

如今正值乱世危局,魏庆对垒,无论燕国参不参与这场战争,西北军都要做好应对准备,而这个时候,燕国的利益安危,自然也是要寄托在西北军的身上。

萧怀玉便是天纵英才,西北军便是再英勇善战,到最终,还是缺不了银子。

而燕国自立朝开始,便十分重视西北军的后勤补给,几代皇帝下来,对于西北军的供给,从都没有丝毫的马虎。

燕国朝堂虽然世家争斗不断,但是大伙儿却也明白一个道理,要想保住自己的利益,首先便要保住燕国这个大堡垒,而保住燕国这个大堡垒,就需要强大的边关力量。

所以一直以来,各大世家对于西北军,那也是极其的配合,边军将士的钱粮供给,从来都不会有丝毫的怠慢,武器装备,那也是定时供给上去。

如今正处非常之时,那么对于西北军的支持,自然更要不遗余力,任何有碍西北军的因素,都要全力解决。

说起来,宜春水患,导致国库乏力,却是给了萧太师一个极好的机会。

如此情况下,要保障西北军的后勤补给,那自然要压缩其它国库开支,这个时候,无论压缩哪项开支,只要言之有据,那都是有可能成为现实的。

而且众人更是知道,东海镇抚军的职责,无非是两项。

一项是镇住东海群盗,二来则是应付庆国水师有可能的侵犯。

但是消息稍微灵通的人就都知道,如今的东海群盗,那都是已经放下里了屠刀,成为开通海上贸易的先驱。

也就是说,海上的群盗,贸易已经被韩家招安了。

海上群盗,十成已有八成投靠韩家之下,成为海上贸易的先驱,而剩下的两成,实在掀不起任何风浪。

至于庆国水师方面,谁都知道,那已经连纸老虎也算不上了,庆国水港码头漂浮的那几艘破船,那是绝对不可能威胁到燕国的海防。

若说当初庆国最盛时的庆国水师尚能与燕国水师一较长短的话,那么如今的庆国水师,都不够东海镇抚军打上一拳的。

如此形势下,萧太师突然对东海镇抚军发难,也确实是选对了良机。

因为许多人心中都隐隐觉得,每年耗费巨大国库开支的东海镇抚军,保持着一万五千人的编制,对于燕国整体政略来说,实在已经没有必要。

保留下去,唯一得益的,只能是东海韩家。

……

萧同光代表着萧族在朝堂上骤然发难,许多人便都向韩玄道兄弟望过去,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韩家兄弟竟是出乎一致的平静,没有表现出半丝惊慌。

这样的反应,让端坐在朝臣前列的萧太师眼中划过一丝阴鸷之色。

韩家兄弟的反应,自然也是出乎萧太师的意料之外,在萧太师的预料中,这一次那是直插韩族的心脏,韩家兄弟便是再镇定,便是再能忍,多少也会表现出一丝慌乱。

但是如同泰山一般,韩家两兄弟镇定自若。

这样的反应,除了韩族的官员心中微微镇定一些外,倒是让朝堂上其他所有的官员都有一丝纳闷,难不成韩家对于这事,竟然真的毫不畏惧?

皇帝眼睛扫过韩玄道兄弟二人,虽然看到他兄弟二人并无异色,皇帝却也是淡定自若,向萧同光问道:“萧爱卿所言可是属实?”

萧同光立刻道:“圣上,微臣不敢有丝毫夸大!”

“那萧爱卿的意思是?”皇帝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

萧同光站直身子,高声道:“圣上,众所周知,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治军严谨,乃是我大燕难得之虎将,在他率领下,东海贼寇望风而逃,如今都是被东海镇抚军招安,在东海上做起买卖来……!”说到这里,朝臣中顿时有不少人笑起来。

“庆国水师更是不堪一击,早已不复当年之雄风。”萧同光站在朝堂上,侃侃而言:“如今我东海镇抚军确实是无可匹敌,而且……东海一线的海患已经荡然无存……!”说到这里,萧同光故意咳嗽一声,缓缓道:“但是不可否认,镇抚军每年所耗费的银子,实在让我大燕负担沉重。往日里海患未清,我大燕自然是要竭尽全力支撑镇抚军镇守东海,但是……如今形势不同,微臣以为,东海镇抚军方面,是该压缩国库开支了!”

皇帝平静道:“那萧爱卿可想出妥善的法子?”

萧同光也不犹豫,立刻道:“回圣上,若是能削减军饷,倒是可以减轻国库不少负担。”向韩玄道看了一眼,才道:“如今镇抚军兵士的饷银,那与西北军将士一般无二。西北军将士镇守边关,浴血沙场,军饷丰厚,自然也是我大燕朝廷该尽心的事儿。只是如今镇抚军无敌可剿……这军饷是否可以减低一些?微臣觉得,每位军士一年十五两银子的开支,户部倒也能够勉强支撑得住。另外,镇抚军每月出海巡视,可改为每季甚至是每半年一次,如此一来,出海的耗费也会大大降低……!”

他话声刚落,立刻有人站出来道:“圣上,万万不可。”

众人望去,那是吏部侍郎韩信策,乃是韩族在朝堂上颇为重要的一位官员,除了韩氏兄弟,便是这位韩信策手头上最有权势了。

“圣上,削减军饷,却也不能如此削减。”韩信策正色道:“镇抚军将士上万,若按萧侍郎所说,每年每人只能领十五两银子的军饷,那是每月连一两五钱都达不到,每年比城守军还要少五两,如此一来,微臣只怕将士们心中有怨言啊。兵乃国之利器,岂可如此轻待?”

当下便有不韩派官员出声附和。

“若是不愿削减军饷,那只能裁军了!”萧同光毫不犹豫地道:“如今海防无患,国库也吃紧,难不成每年还要花上百万两银子养着镇抚军?当兵的不打仗,还要他们做什么?”向皇帝一拱手:“圣上,微臣为国库考虑,恳请圣上下旨,裁撤镇抚军!”

萧同光将最终心思亮出来,萧党官员立刻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一时间数名御史从臣列中出来,附议萧同光之议。

更有一名御史一副慷然模样,号称大燕如今已经是非常之时,削减军费开支迫在眉睫,更是关乎大燕中兴的大事,那语气说出来,就如同若不裁撤镇抚军,大燕国便要亡国一般。

一时间萧党官员纷纷出列,黑压压地跪满朝堂。

此时此刻,苏观涯以及苏派官员却是冷眼旁观,淡定自若,都老实地站在朝列,不发一言。

而大理寺卿胡雪辛与兵部尚书范云傲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划过一丝怪异的光芒,站在朝列中,也未轻举妄动。

韩派官员见到萧党势大,都禁不住皱起眉头来,不少人心中都有些惊慌。

毕竟东海镇抚军是整个韩家的根基,若是东海镇抚军真的被裁撤,韩族那可是遭受到重大一击,等于是要了韩族大半条命。

倒是韩玄道如同泰山一般,站在朝堂之中,镇定自若,面无表情。

第五八零章 韩守

朝堂上黑压压地跪满了萧党官员,那已是对韩族进行了全力的一击。在这朝堂之上,有六部九卿的主要官员,亦有御史台的言官,文物两列,加起来也有一百四五十人,那都是有着上朝资格的燕国重要臣子,而萧族在这其中,便要占上两成,以萧怀金为首的二十多名朝官黑压压地跪在朝中,那是要请旨皇帝裁撤东海镇抚军。

皇帝神情淡定,终是向韩玄道问道:“韩爱卿,萧侍郎所言,你有何看法?”

韩玄道躬身道:“启禀圣上,臣以为萧侍郎所言,言之有理!”

众人顿时都愣住,皇帝亦是也有些出乎意料,微皱起眉头,而端坐在大椅子上的萧太师眼中划过一道怪异的光芒,神情却还是颇为平静。

“哦?”皇帝抚须道:“韩爱卿莫非赞同萧侍郎的裁军之意?”

韩玄道恭敬道:“回圣上,萧侍郎的裁军之意,那是为了压缩国库开支,是为了大燕的整体政略考虑,乃是老成谋国之举,臣却也是深表赞同的!”

不少人顿时都有些吃惊,更有人心中暗道:“韩玄道这家伙莫不是发疯了?裁撤镇抚军,那可是断了他们韩家的手臂,他怎会赞同?”

朝堂上下,出现这不可预料的一幕,一时间所有人都没了声息,太平殿上,顿时笼罩着压抑的气息。

萧太师那苍老的声音终是打破了僵局,声音有些嘶哑:“韩大人是户部尚书,他既然赞同裁撤镇抚军,那自是考虑到了户部的开支问题,乃是公忠体国之举……既然如此,老臣请旨圣上,可着兵部立刻拟定裁军事项……!”

皇帝似乎有些不相信,裁军之事怎可能如此顺利,一时间抚着胡须,并没有说话。

就在群臣大感诧异之时,却听韩玄道忽然道:“圣上,臣赞同裁军,只不过……却不知萧侍郎所谏裁军事宜,要裁撤多少将士呢?”

此话一出,朝臣们顿时明白,韩玄道终究是没有发疯,人家的对策,这才刚刚搬上台面呢。

萧同光立刻道:“照如今东海防务看来,保留两成镇抚军,有个三千将士,便足以镇守东海一线了!”

“两成?”韩玄道脸上现出轻蔑的笑意:“萧侍郎说出这样的话,只怕是对东海防务并不了解。东海海岸线那是有数百里之长,三千将士便想守住东海海岸线,这是儿戏之语了!”

萧同光也听出韩玄道话中的轻蔑之意,不由很是恼怒,沉声道:“那萧尚书还想留下多少兵?”

“并非是本官想要留多少兵。”韩玄道正色道:“不过是要从东海防务考虑而已。东海海岸线绵延几百里,要想做到万无一失,镇抚军最多只能裁撤三分之一,若是裁撤过多,东海一线的防务力量必然不够!”

“三分之一?”萧怀金也道:“你的意思是,镇抚军还要保留万人的编制?”

“这已是最低限度。”韩玄道毫不犹豫地道:“为节略国库之开支,裁撤一批镇抚军势在必行,但是要想保住吴郡和东海郡两郡沿海周边的安危,必须要有万人的镇抚军编制方可……!”

萧同光大声叫道:“韩尚书,东海已无患,何须那么多兵力守卫?要那么多人,用来对付谁?”

韩玄道冷笑道:“东海无患?萧侍郎,却不知你凭什么在朝堂上放出此言?”

“这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萧同光大声道:“东海海盗已被招安,庆国水师更是不堪一击,镇抚军哪里还有什么敌人?这不是东海无患,那又是什么?”

韩玄道站直身子,如同泰山般镇定,淡淡道:“众所周知?萧侍郎的意思,那是朝中所有的官员都知道东海无患了?”

萧同光正要答应听韩玄道这样问,一时间弄不明白韩玄道究竟是何心思,毕竟这朝上可不都是萧家的党羽,只能道:“不管他们是否知道,本官却是一清二楚。本官年前奉旨随同昌德候前往东海,更是被海盗胁迫,后来令公子与海盗达成协议,海盗这才放了本官。本官事后本要镇抚军派兵剿匪,不过令郎和韩总督俱说东海海盗已有大半被招安,这可是他们亲口所言,难道有假?若是没有被招安,令郎与海盗却能走得那么近,甚至能够让海盗放出本官……这却有些耐人寻味了。”

萧同光在东海遇险,那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萧同光回京之后,大谈自己虎口脱险之事,将自己描叙的临危不乱,每次说起,这位侍郎大人不以为耻,反而满脸得意。

他此时在朝堂上这番话说出来,许多人便都听出,他话中可是影射韩家与海匪有勾结。

韩玄道上前一步,也不理会萧同光,向皇帝拱手道:“圣上,萧侍郎所言,确有不妥。他声称东海无患,但实际上……东海如今之患,反而比以前愈发地严峻!”

朝臣们顿时面面相觑,其实大家都知道东海镇抚军如今确实是安享太平,并无太大的敌手,此时听韩玄道这样一说,都不知道韩玄道所言的“东海之患”出自哪里。

萧太师微皱眉头。

以萧太师的精明,实际上对于朝中几位敌手的性情是很为了解的,此时韩玄道面无惧色,侃侃而言,镇定自若,表现的极是正常,但是这种正常瞧在萧太师的眼中,那便是大大的不正常了。

萧太师本以为自己看出的这一刀犀利无比,韩家十有八九接不住,但是此时却隐隐觉得,韩玄道今日的反应,却像一个穿了甲胄的战士,防护的极好,准备的也极好。

这种反应,却是萧太师敏锐地察觉到,今日朝堂上就裁撤镇抚军的议题对韩族突然发难,只怕在韩族方面看来---至少在韩玄道看来,并不突然。

韩玄道似乎已经做足了应对的准备。

萧太师的内心深处,立刻感觉是不是裁撤镇抚军的消息已经泄露了出去?

实际上在今日之前,裁撤镇抚军的事宜都是暗中筹划,哪怕是萧族的重要官员,知道的那也是极少,事先知道这消息的,萧族内除了萧太师自己,不过萧怀金和萧同光二人而已,虽然这两位至亲之人能力平庸,但是萧太师却也知道,如此大事,这两个人便是再愚蠢,也不可能泄露丝毫消息。

除此之外,那便只有当今圣上知道这件事情了。

萧太师那日进宫与皇帝商议此事,无非是想看看皇帝对此事的反应而已,毕竟这件事情如果没有得到皇族的支持,仅凭萧家的势力,裁撤镇抚军如此大事却也是很难办到。

即使皇族不支持,但是只要皇族不反对,那么此事却也十有七八可成。

正因如此,萧太师才事先试探皇族的反应,而皇帝表现出来的态度,也确实如同萧太师预料,皇族虽然并不想直接插手此事,但是皇帝表现出的态度,显然还是乐于看到韩家的镇抚军被裁撤。

只要稍有政治觉悟的人便能看出来,如今的韩族,就是皇族拿来平衡燕国整治形态的一把利器。

只不过这把利器似乎太过扎手,在皇族看来,既能伤敌,却也有可能伤己,所以皇族一直都是小心地使用。

皇族提拔韩族,给予韩族一些可以对抗萧苏两派的权势,但是却又小心翼翼,因为韩族本身也有着不小的力量,权势太盛,那反倒有违皇族的本意,给皇族带来威胁。

而萧家的自身力量,自然就是在东海。

韩族在东海郡栖息上百年,根基深深扎在那里,而且韩族在东海之境一直是以仁善治理,深得民心,在东海有着强大的动员能力,另外更有一支名为国属实为私家的强大水师,这都是韩族的立足之本。

如果有机会削弱韩族的力量,皇族自然是非常乐意看到的。

皇族最希望看到的,便是韩族自身的实力被大大削减,然后只能依附于皇族之下,借助着皇族给予的权势和力量,像疯狗一样去咬其他世家。

皇族给予韩族的权势,可以随时收回,但是韩族本身的力量,皇族却是控制不住的。

萧太师对于皇族的心思,自然是早就看透,深知皇族对于韩族的态度是即用之又防之,而且皇族很愿意看到韩族本身的实力被削弱,所以才将此议事先与皇帝商量。

本以为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是韩玄道今日的反应,大出萧太师预料。

这就让萧太师心中疑窦突起,似有若无地向龙座上的皇帝看了一眼,心中却颇有些怀疑,难不成皇族事先向韩族透漏了消息?

可是,这根本不符合皇族的利益。

龙座上的这个男人,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

……

“韩大人是在危言耸听吧?”萧同光冷笑道:“你声称今日之海患比往日更严峻,却不知你所指的海患,来自何处?”

“海患自然是来自海上!”韩玄道毫不犹豫地道。

“是海盗,还是……庆国人?”萧怀金也冷笑问道。

韩玄道神色平静,缓缓道:“既非东海海盗,也非庆国水师,而是……东洋倭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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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一章 圣意已定

东洋倭盗!

对于毫无海洋阅历的大多数官员来说,这当然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

萧怀金立刻问道:“韩尚书,什么东洋倭盗?在圣上面前信口雌黄,那可是犯有欺君之罪。本官活了几十年,可从未听过什么东洋倭盗!”

“萧尚书身居京城,自然知道的少。”韩玄道淡定自若地道:“便是本官,那也是近日才知道东海之上还有这样一群匪患。”

皇帝皱起眉头,声音低沉:“韩爱卿,你所说的东海倭盗,又是怎么一回事?”

韩玄道拱手道:“回圣上,半个月之前,臣就接到过家书,臣之二弟坦言,最近在东海之上,发现了一伙不明来历的敌船。当时并不清楚对方底细,但是对方却有两艘战船进入我东海海域,而且对方战船之速度,远胜我大燕战船,而东海之上的海盗,绝不可能有那样的战船,所以玄龄心中很是奇怪,不过当时双方并无冲突,玄龄也只是在来信之中提了一下,并无深说!”

萧同光立刻嚷道:“海上有此军情,韩玄龄为何不禀报兵部?为何朝中如此事情,朝堂上下无人知道?”

“萧侍郎,当时敌友未明,东海镇抚军也在探查之间,并无结果,如何向上禀报?”韩玄道沉声道:“兵部事务繁多,是否底下稍有风吹草动,便要往上呈报?”

萧太师冷冷看了萧同光一眼,咳嗽一身,才终于向韩玄道问道:“韩大人,既然不明对方身份,今日却为何能确定对方是东海倭盗?”

韩玄道向萧太师拱了拱手,缓缓道:“回太师话,就在昨夜,下官接到了老家那边的书信,终于得知,在海上游荡的战船,来自东洋岛国。对方来势汹汹,几日前集中四艘战船开进我东海海域,更是与我镇抚军巡海战船遭遇,敌船率先开战,我镇抚军将士勇猛无敌,战退敌船,但是却也弄清对方乃是来自东洋一个叫做倭之丸的国度。海上的商船来往之间,却也经常受他们的攻击。据海上商船提供的情报,这倭之丸的国人身材极矮,四肢也极短,生性野蛮残忍,贪婪成性,而且对南洋诸国也发动过无数次的进攻,可说是海上最野蛮的一帮禽兽……!”

兵部范云傲紧皱眉头,终于道:“韩大人,果有此事?”

“范大人明鉴,东海镇抚军的红头急折恐怕已经送至内阁,往兵部呈上的兵报恐怕也正在路上!”韩玄道正色道:“如此大事,本官怎敢胡言!”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起来,跪在堂上的萧党官员,一时间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韩玄道会丢出这么一招来。

若是东海出现敌情,那么裁撤镇抚军的议题,便只能放下了。

“镇抚军果真与那……那倭人交战?”萧怀金很不甘心地道:“那可抓到俘虏?可有证据?”

“敌船速度快于我大燕战船,交战之后,敌船不敌,迅速撤退,并无抓到俘虏。”韩玄道淡定自若地道:“至于证据,萧尚书是工部的人,倒也不必交给你工部吧?此事自有兵部处理,若是萧尚书插手进来,那可是越权了!”

皇帝脸色顿时颇有些不好看,如果真的有倭人在海上出现,那不但无法裁撤镇抚军,那日后反而要在海防上加大力度了。

“圣上!”韩玄道上前一步,正色道:“萧侍郎上言要裁撤镇抚军,削减国库开支,这乃是上上之议,微臣觉得萧侍郎这确实是为国谋事,所蓑衣裁军之事,倒也可议。只不过要裁撤八成将士,那却是万不可行。如今虽无东海之盗,也无虑庆国水师,但是倭人却不可不防,他们有着胜过我大燕水师的战船,若是兵力不足,东海海岸线不能严加防守,那么受苦的只怕是我吴郡与东海两郡百姓,到时候倭人趁隙登岸祸害,造成的损失,只怕比削减出来的军费还要多少许多……臣也算过,为了支援西北战事,可削减三成的镇抚军,但却必须保佑万人编制,才可能严守东海一线,使倭人不得有机可趁!”

朝臣却有一大批人都有些迷糊。

若是东海真的有海匪,韩玄道当然可以借着这个理由反对裁撤镇抚军。

但是有这机会,韩玄道却为何又要主动提出可以裁撤三分之一的军力,难道这是对萧族的妥协吗?

皇帝看向萧太师,问道:“太师,你所见如何?”

萧太师颤巍巍起身来,恭敬道:“韩大人这是为国谋事,老臣并无异议。可着兵部派员往东海调查倭人之事,亦可着工部派人去整修战船,若是海上果真有倭人侵犯,东海镇抚军倒也不能大肆裁撤。韩大人即说裁撤三分之一镇抚军有利于户部供应西北军,那么就依韩大人所言,着镇抚军协助兵部处理裁军之事!”

皇帝沉吟一番,终于道:“既然如此,此时便由内阁商议,派人往东海去查询此事,若是倭人猖獗,便不以大肆裁军了!”

“圣上英明!”群臣俱道。

“都平身吧!”望着满殿跪着的萧党官员,皇帝心中说不出的厌恶,挥了挥手,萧怀金这才领着一大群官员回到臣列。

兵部尚书范云傲却是微皱着眉头。

韩玄道主动请裁镇抚军,在范云傲看来,其中自然是大有问题。

范云傲主管兵部,在这件事情上,自然有着一般官员难以企及的敏锐洞察力,只是片刻间,他已经隐隐明白韩玄道的心思。

如今的镇抚军,可不是仅有东海之兵,西门一族事发后,韩玄龄率领东海镇抚军进入吴郡海域,那可是与吴郡水师打过一战,结果自然是东海镇抚军大获全胜。

西门一族被诛后,吴郡水师便由韩玄龄接管,之后更是纳入了东海镇抚军的编制之中,吴郡水师也就变成了东海镇抚军的一支。

这一支吴郡水师编入东海镇抚军后,自然让镇抚军不再如当初那帮清澈,当初的镇抚军,那可完全是东海系将士。

吴郡水师编制将士只有东海镇抚军的一半,两大水师合编之后,人数达到了一万五千人,也就是说,吴郡水师在东海镇抚军的数量,恰恰是三分之一。

今日韩玄道提出可以裁撤三分之一的水军……!

范云傲忽然明白,今日这一阵,萧家不但没有搞倒韩家的镇抚军,反而被韩玄道将计就计,借机要铲除镇抚军中的吴郡系水军了。

而且裁军之议是萧家先提出来,到时候若是裁撤大批吴郡系水军,那么韩家自然会大大造势,告诉吴郡水师将士,裁军的主意,那可是萧家提出来的,如此一来,到时候吴郡水师的怨恨目标,不是动手的韩家,反而是率先提出裁军建议的萧家了,如此一来,吴郡百姓,自然是对萧家大加怨恨,萧家至少就失去了吴郡一地的民心。

萧家先亮刀刺向韩家,却被韩家挡住一刀,更是反手劈了一刀出去,不动声色中,韩玄道今日竟是反客为主,取得了大大的胜利。

范云傲心中暗叹,韩玄道的老谋深算比起萧太师,那可真是不遑多让啊!

……

“诸位爱卿!”皇帝眼中闪着精光,缓缓道:“另有一桩事儿,今日朝上,也该议出个结果来。前几日朕召见了几位爱卿,询问与魏庆两国谈判事宜,但是却一直没有出来结果,如此下去,对我大燕实在没有益处。”

群臣都是都竖起耳朵来,这可是如今大燕国最紧要的大事了,入朝之前,所有人都知道,若是不出意外,今日朝堂之上,总要拿出一个结果来了。

“内阁这些年来,处事得当,让朕无需操心,朕心甚安!”皇帝缓缓道:“但是谈判之事,过了大半个月,毫无进展,朕自思不可再拖,心中思虑再三,终是有了计较。”

众人都抬起头,望着龙座上的男人。

萧太师看似神情淡定,但是眼角却微微跳动。

“宣两国使团入朝觐见!”皇帝吩咐道。

很快,太监们尖利的声音此起彼伏,旨意便一层层地传了下去,朝堂上一时寂然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一个结果出现,无论是怎样的结果,都会让人吃惊。

汉白玉台阶上,西河王爷和清源先生并肩向殿上走来。

二人的心情自然是各不相同。

昨日二人都进乾心殿见过燕帝,更是得到燕帝设宴伺候,只不过当时西河王爷因为上京城来到的旨意而心情低沉,知道谈判无望,很早就退去。

剩下清源先生与燕帝虽然没有谈国事,但是却探讨了不少古书国策,相谈甚欢。

在清源先生看来,燕帝内心深处,只怕是愿意与魏国结盟了。

西河王爷心中,自然是想极力撮合燕庆的联盟,但是国内后党强势,更是借着安玉清之死以及谈判迟迟无结果为由,声言燕国谈判之心不诚,已是下了旨意,令庆使返回,那是不愿意继续谈下去了。

事到如今,西河王爷只觉得事情极是渺茫,就算燕国如今想谈下去,庆国内有阻扰,已经是没有底气与魏国竞争了。

到得太平殿前,清源先生和西河王爷同时停下步子,远远就望见,金碧辉煌却又肃穆无比的太平殿上,群臣云集,高高的金銮殿上,铜鹤嘴中飘着渺渺轻烟,金栏环绕之间,是那硕大的金色龙椅,龙椅之上,正坐着威严肃穆的大燕国皇帝。

西河王爷与清源先生对视一眼,二人都是显出笑容来,清源先生的笑容含着几分得意,而西河王爷却有几分勉强。

“王爷,请!”清源先生竟是拱手道。

西河王爷叹了口气,也不客气,迈开步子,进了燕国的太平殿之内,而清源先生迅速跟上,也不落在西河王爷身后,几步便与西河王爷并肩而行,到得殿中,都是屈身行礼。

他们是外使,倒也不用对燕帝下跪,但是屈身行礼表达对大燕的尊敬,那却是必不可少的。

“两位使臣辛苦了!”皇帝显出一丝笑意,挥挥手,示意二人平身,“朕今日召见二位,并无其他原因,不过是要亲自给两位一个答复而已。两位率领各自使团来我大燕,诚心结盟,朕吩咐我大燕重臣与两国商谈,只不过两国都是诚意十足,倒是让我们难以抉择……!”

太平殿上寂然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宣布的最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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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知道大大们能猜出究竟是与谁结盟?

第五八二章 龙言定鼎

燕国人好茶,就如同魏国人好酒,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天下八大名茶,倒有三种是出自燕国,那杏茶、一红茶和青螺烟乃是天下闻名的好茶。

而且燕国稍微有些档次的茶楼,给客人呈上的,并非已经沏好的茶水,而是奉上煮茶的物件,茶炉、茶叶、茶具等一套物事都是精美得很,茶壶放在茶炉上慢火煮茶,茶香在细火之中慢慢地冒出来,尔后愈来愈香,茶香满屋。

茶楼品的不是茶,而是雅!

韩漠此时便坐在茶楼之上,透过半敞的窗户,望着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

一大早本来是要前往豹突营去看一看,只不过尚未出府,就被对面这位意想不到的家伙拉到这里来品茶。

云沧澜穿着宽松的锦袍,靠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盯着茶炉上的茶壶,也不知他是在等着茶好,还是在鉴赏茶壶上那茶女采茶的雕画。

韩漠的目光从街上收回来,望向云沧澜,淡淡道:“你一大清早请我到这里,莫非真的只是为了请我喝一杯茶?”

“当然!”云沧澜含笑道:“韩大人莫非觉得沧澜还有其他的意思?”

韩漠叹了口气,道:“在这里,还是莫要叫大人的好,别扭的很。”

云沧澜呵呵一笑,道:“韩大人若是不介意,沧澜便称一声韩兄,不知是否失敬?”

“失不失敬也没什么。”韩漠平静道:“只不过我总觉得,云兄表面上看起来彬彬有礼,但是骨子里却像一个最无礼的人啊!”

云沧澜又是笑起来:“这是沧澜头一次听到有人这般评价,却不知韩兄是否有何说道?”

韩漠靠在椅子上,鼻中闻着从茶壶中漂浮出来的茶香,缓缓道:“第一次见到云兄,那是半夜三更进我府里,让我好生意外,今日却又是一大早便到府中请我出来,又是让我感到意外,两次都让鄙人感到意外,那自然是超出礼数之外的事情,所以鄙人才觉得,云兄的骨子里,并非受礼之人!”

“韩兄所见,真是独特!”云沧澜笑着,这两个长相都很漂亮的年轻人四目相视,“只不过今日若是再不请韩兄出来饮杯茶,只怕此生再无机会了。沧澜是一个不喜欢留下遗憾的人,所以临行之前,总是不能留有这个遗憾的。”他右手食指轻轻抚摸着左手食指佩戴的祖母绿扳指,悠然道:“至少日后提及,总要让人知道,我云沧澜也曾与燕国的少年才俊韩大人饮过酒品过茶,燕国之行,没有留下太大的遗憾!”

韩漠不置可否,闻着茶壶里的茶香已浓,站起身来,提起茶壶,先为云沧澜的茶盏内斟上茶,尔后也将自己的茶盏斟了半盏,这才将茶壶放回茶炉之上,淡淡笑道:“云兄这就要回庆国了吗?”

云沧澜叹了口气,端起茶盏,微微闻了闻,却没有饮茶,似乎只是嗅一嗅茶香,尔后轻轻放下茶盏,道:“若无奇迹出现,今日黄昏,我大庆使团便要离开燕京……所以韩兄也该体谅,一大早将你请出来,也确实是没有法子!”

“奇迹?”韩漠凝视云沧澜道:“云兄所指的奇迹是?”

云沧澜苦笑道:“沧澜以诚待韩兄,韩兄却是在这里与沧澜装糊涂了!”

韩漠摇头道:“云兄莫误会,实际上在下每天要想的事情太多,很多事情却总是没有头绪,所以……有时候你可以将话说得明白一些,这样咱们说起话来不会太累。”伸手指了指雅室紧闭的房门,微笑道:“而且这里静的很,不会有其他的耳朵在听,即便有,以云兄的本事,只怕立刻就能发现了!”

云沧澜哈哈一笑,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所谓的奇迹,意思倒也简单,此番若是能够与贵国结盟,沧澜只怕还能多留几日,反之,沧澜今日便要率团离开了!”

韩漠端着茶盏,品着香茶,悠然道:“所谓奇迹,通常而言,那都是几乎不可能实现之事,莫非云大人觉得贵我两国几乎没有可能结盟?”

云沧澜叹道:“若说沧澜初来之时尚有七分把握,那么现在却是连一成把握也没有了!”

“云兄何出此言?”

“内忧外患,由心而发!”云沧澜苦笑道:“沧澜幼年时,意气风发,总以为人定胜天,有时候凭借个人之力,可以翻云覆雨,但是时至今日,沧海横流,沧澜却也渐渐明白,所谓人定胜天,通常而言,都只是一种奢望,世事无常,风云变幻,人力……焉能胜天!”

韩漠想了想,很郑重地点了点头:“你似乎说的很有道理!”顿了顿,才缓缓道:“朝中正在朝议,结果尚未出来,云兄至少还有几分机会的!”

云沧澜笑道:“或许如此吧。韩兄,今日与君为友,同品香茶,他朝却要与君沙场相见,一比高下,到时候还真要领教韩兄的本事了!”

燕庆若战,除了疆场上的血肉拼杀,后面的暗黑对抗也必不可少。

韩漠是燕国西花厅厅长,而云沧澜亦是庆国紫衣卫中掌握实权的副指挥使,两人所领的暗黑衙门,在后方势必也是有一番较量的。

韩漠淡淡一笑,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品着茶,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问道:“云兄,贵我两国……当真没有结盟的可能性?”

云沧澜沉吟了一下,终于道:“韩兄,不瞒你说,我大庆副使安玉清死在你燕国燕京城,到如今,你大燕都没能给出一个明确说法,甚至没能交出凶手来,在我庆国不少人看来,这可是奇耻大辱。许多人便是利用此事,大加发难,阻挠谈判。”摇了摇头,苦笑道:“实话对你说,即使你燕国如今想谈,我庆国使团却也已经没有任何底牌了。上京城那边,已经表明不愿意继续谈下去的意思,如此一来,自然不可能给予使团任何的帮助,哪怕你燕国现在降低谈判条件,哪怕不要我大庆割地,只是提出一些其他合理的条件,我们使团却也已经无法做主答应。而魏国底气十足,我庆国使团已经无法与他们竞争……如此情况下,你觉得贵我两国还有可能结盟吗?”

韩漠皱起眉头来。

他明白了云沧澜的意思,也就是说,如今就算燕国有心与庆国结盟,大大降低谈判条件,但是庆国使团却也已经没有资格答应了。

因为庆国国内罢了谈判之念,就不可能给予庆国使团任何谈判资本。

“魏国手头握有大笔的谈判资本,而王爷和我已经无底牌可出,便是贵国的皇帝,就算想与我国结盟,却也不能下诏了。”云沧澜抚摸着大扳指,缓缓道:“他总不能选择一个拿不出任何利益的庆国,而舍弃可以提供给燕国许多利益的魏国吧?若真是这样做,你们燕国自然会有大批朝臣反对……!”

韩漠靠在椅子上,听云沧澜这样一说,他终于知道,燕庆结盟,已经几乎无望了。

“除非……!”云沧澜出乎意料地道:“除非贵国皇帝真的使出最后一招来,或许可能改变当前局势……只不过,要贵国皇帝那样做,可能性微乎其微!”

“什么招?”

云沧澜目中闪着光,却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转过头,将目光投在长街之上。

……

太平殿上,所有人都等着皇帝的旨意。

皇帝犀利的目光扫过朝臣,缓缓道:“朕思虑再三,终是觉得,如今我大燕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实不宜起刀兵之争……!”他的眼睛盯在清源先生身上,平静道:“魏国挥师东进,在朕看来,必将陷魏庆两国将士百姓于水火之中,生灵涂炭,此实非朕所愿见到,只不过这是你们两国之事,我大燕自不必多言,但是我大燕却是不会卷入战火之中。”

皇帝的话在太平殿清晰传开,萧太师的眉头已经紧皱起来,而朝中所有的人,表情不一,却是丰富多彩。

“你们两国入我燕京,其意都极诚,但是所谋却又有所不同。”皇帝声音威严而低沉:“魏国所谋,是要大燕同进退,卷入战火,而庆国所谋,无非是想我大燕不动刀兵,免除后顾之忧。朕觉得庆国所谋,却是与我大燕利益相符,所以……朕决定,与庆国结盟,不动刀兵!”

皇帝话声刚落,清源先生面色大变,而西河王爷却是显得有些意外,又惊又喜,但是一瞬间,眼眸子深处却又显出深深的担忧之色。

朝堂上顿时有些烦杂,官员们都是窃窃私语。

萧太师神色阴沉,正要起身,皇帝却已经看出他动作,伸手止住,沉声道:“当然,要想我大燕不动刀兵,庆国总要拿出更多的诚意来……!”

皇帝口中所谓的诚意,自然是庆国要拿出大量的财帛来。

这也正是西河王爷担心的,因为现如今,庆国使团手上已经没有了底牌,根本没有资格答应燕国的任何条件。

虽然听燕帝下旨决定与庆国结盟,但是西河王爷一时间却高兴不起来,如果上京城方面后党阻扰,不同意拿出财帛来,结盟之事依然不可成。

只不过燕国皇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西河王爷欣喜若狂,却又让朝臣们惊呼出声。

“朕为表与庆国结盟之诚意,愿将霜公主许配与庆国太子,结秦晋之好,续燕庆之和,愿我大燕与庆国,世代邦交,和平共处!”皇帝一字一句道,但是在他的眼眸子深处,却藏着难以察觉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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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三章 和亲策

“和亲!”

云沧澜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凝视着韩漠,才从嘴中吐出两个字来。

韩漠皱起眉头,“和亲?云兄刚刚说过,你们已经没有底牌,怎地又能拿出一位公主来和亲?”

云沧澜摇摇头,平静道:“韩兄理解错了。沧澜所言的和亲,并非是我国的公主嫁入贵国,而是……贵国的公主嫁入我国!”

“这个玩笑不好笑。”韩漠淡淡道:“云兄莫忘记,如今不是我们燕国求你们,而是你们庆国求着我们,你们有求于我大燕,我大燕怎可能会反将公主许配过去?”

其实云沧澜说这话,韩漠心中却是十分地不痛快。

如今大燕不过两位公主,一位是秀公主,一位是霜公主,和亲之议,秀公主自然是不可能,那只可能是霜公主。

霜公主千里迢迢加到异国他乡,别说这是事实,韩漠只听一听,那便是大加反感,而且也觉得此事万不可能。

云沧澜微微颔首,平静道:“无论谁听到,都只会觉得这是一个笑话而已,便是沧澜,那也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很难发生,所以方才已经说过,此事极其渺茫。”顿了顿,目光猛地犀利起来,压低声音道:“但是沧澜却不得不想,如果贵国君主真的有心与我大庆结盟,事到如今,便只有这最后一招!”

韩漠皱起眉头,瞧着云沧澜神情肃然,不由问道:“此话怎讲?”

“时至今日,燕庆谈判的主动权,已经完全不在我大庆使团的手里。”云沧澜缓缓道:“唯一可以改变此形势的,便只有贵国的君主,而途径,也只有和亲这一招。”

韩漠凝视着云沧澜,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不瞒韩兄,在我庆国国内,对于与贵国结盟,一直是有两种声音。”云沧澜平静道:“一种是以圣将为代表,坚决支持与贵国结盟,而另一种,则是我庆国后党,那是无所不用其极地破坏结盟。因为安玉清之死,更因为贵国迟迟没能与我大庆达成结盟协议,所以国内后党利用这两件事情,大肆攻击贵国诚意不足,而我大庆朝野,也确实被后党的意思所蛊惑,所以就在昨日,圣上的旨意到达了燕京这边,下旨令我大庆使团接旨后立刻返回,也就是说,后党破坏谈判已经成功,贵我两国的谈判,难以继续下去。”

韩漠没有说话,只是眼眸子里显出冷然之色。

“如此情况下,除非贵国表示出极大的谈判诚意,圣将才有可能在国内造出声势,将后党一派破坏和谈的阴谋打压下去。”云沧澜道:“而贵国如今能够表示出诚意的最好方法,便只有和亲这一条途径。一旦贵国将一位公主许配到我大庆,那就是诚意十足,我大庆上下得知这样的消息,必定是欢喜鼓舞,能够感受到贵国的真诚,如此一来,圣将便可以此为契机,打压后党的阴谋……毕竟我大庆上下只是一时之间被后党蒙蔽而已,归国一旦嫁过公主,表现出十足诚意,那么我大庆上下自然也清醒过来,无论怎么说,能与贵国结盟,终究是符合我大庆的利益,到时候我大庆也必定愿意拿出足够的诚意与贵国合作……那么如今的困局,便可解开!”

“困局是你庆国的,而不是我大燕的。”韩漠淡淡道:“除了你庆国,我大燕还能与魏国结盟。一旦魏燕结盟成功,你大庆危在旦夕,难不成你们庆国上下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他的左手微微握成拳头,冷笑道:“正如我方才所说,你大庆如今是求我大燕,反要让我大燕嫁出公主表示诚意,这实在是太过荒谬!”

云沧澜苦笑道:“韩兄说的是,事情说起来,也确实很荒谬,沧澜也觉得可能性微乎其微。”顿了顿,又道:“但是韩兄却不得不承认,因为某些利益因素,这个世界上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极其荒谬的事情,沧澜虽然觉得此事希望渺茫,但是却并不代表没有可能,关键之处,便是要看贵国君主到底着眼何样的利益而已!”

“无论圣上是何打算,也不会将公主嫁过去!”韩漠摇摇头,心中不愿意也不敢相信有这个可能。

云沧澜摇摇头,压低声音道:“韩兄这话倒也不能说得太早。如今此处便只有你我二人,恕沧澜直言,贵国君主若想稳住皇权,却未必不会下此决心!”

韩漠冷视云沧澜,嘴边泛着冷笑。

云沧澜神色不变,正色道:“沧澜不才,对贵国如今的形势却也略有所知。”

“云兄身为紫衣卫副指挥使,情报工作自然是做的极好。”韩漠淡淡道:“这一点,韩漠倒是不会怀疑!”

云沧澜淡淡一笑,道:“其实贵国如今的局面,乃是贵国君主最愿意看到的。自从你韩族崛起之后,燕国政坛,三派鼎立,互相消耗,如此僵持下去,世家三派都只会在明争暗斗中削减实力,而皇族则是彼消此长,手中的实力越来越强。这一点,韩兄不必否认……!”

韩漠淡然道:“我并不否认!”

“如果此番贵国与我大庆结盟,那么贵国朝堂政局不变,皇族依然受益,而萧家也不会因为萧怀玉的战功而权势更盛。”云沧澜就像一个洞察一切的小狐狸一样,对于燕国的政局,分析的入木三分:“可以想象,大战一开,萧怀玉若建下大功,萧家必会因为萧怀玉的战功而如日中天,到时候萧家在你燕国朝堂上更将是位高权重,恕沧澜直言,到时候你们韩族只怕也是陷入危局之中……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燕国一旦参战,萧怀玉必会建功,而萧家必会重新崛起,到时候贵国君主希望看到的三派鼎立局势便会被打破,失去了平衡牵制的燕国朝堂,那是你们燕国皇帝最为担心也是最为害怕的事情!”

韩漠冷笑道:“云大人,你这些话若是被其他人听到,只怕你们庆国使团一个也走不出燕京城了!”

“此番前来,沧澜做好了发生一切意外的准备。”云沧澜淡定自若,微笑道:“便是现在就死在这茶楼之中,沧澜也是毫无所惧的!”

韩漠凝视着云沧澜,片刻之后,眼眸子中微显钦佩之色,淡淡道:“继续说下去!”

“其实也不必再说下去了。”云沧澜笑道:“如果贵国君主是想与魏国占我大庆疆土,扩土增疆,那么沧澜所言的和亲之举,便只能是一个笑话,徒增笑耳。但是贵国君主若想保住如今燕国的政局,慢慢积累皇族的威势,那么他便很有可能出此一招……!”

“你莫忘记,霜公主可是圣上的掌上明珠,岂会舍得嫁过去!”韩漠叹了口气,禁不住摇头道。

云沧澜淡淡道:“韩兄这话便有些口不对心了。你我都该明白一个道理,最是无情帝王家,牺牲一个女儿,为皇族的崛起争取一个良好的政局,这并无不妥之处。贵国君主虽是父亲,但更是一位皇帝,他肩负的,可不是一个女儿的未来,而是整个皇族的未来!”

云沧澜的话虽然很残酷,但是韩漠却清醒地认识到,他的话却是说的极其有理。

“当然,此事是怎样一个发展,你我只能等待。”云沧澜摇头叹道:“要做出如此决定,对于贵国君主来说,那是极其为难之事……那是需要无比坚强的毅力和忍耐才能够做到的,贵国君主帝王至尊,未必会选择这条路。”

韩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这才直视云沧澜,淡淡道:“比起将我大燕的公主嫁入你们庆国,韩漠倒是宁愿与云兄在沙场上一较高低!”

“或许会有许多人这样想!”云沧澜微笑道:“只不过,决定权不在你我,而是在贵主身上。”

韩漠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他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夜在面馆前面,霜儿临别时骑在马上的那嫣然一笑。

这样一个可爱单纯的小公主,若是沦为政治工具,那是韩漠非常不愿意看到的。

韩漠想到燕帝那张坚毅的脸庞,却是不得不想,皇帝真的愿意舍弃自己的爱女,将她远嫁异国他乡吗?

就在此时,从窗外忽然飞进来一只白色的鸽子,矫捷地落在窗台上,云沧澜的神情在这一瞬间立刻变得严肃无比,腾身而起,快步上前,右手抓住鸽子,竟是从鸽子的小腿上取下了一张小便签。

韩漠看着那小便签,云沧澜已经拿着便签回到了座上,凝视着韩漠,“韩兄,沧澜今日是否离开燕京返回庆国,只看上面所写内容,便一清二楚了。”

“上面是朝议的结果?”

“是!”云沧澜点头:“朝议那边一旦有结果,便会放出信鸽来通报!”他将便签递过去,道:“韩兄不妨先看!”

“是福是祸,还是阁下自己承担吧!”韩漠端起茶盏,淡淡道。

云沧澜也不客气,看起来也颇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便签,只看了一眼,眼中显出异彩,看向韩漠,如同解脱般地道:“贵国……和亲!”

“砰!”

韩漠手中的茶盏落下,落在桌面,茶水溅洒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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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四章 雨夜秀春.宫

夜雨潇潇,雨滴像珍珠一般,从琉璃瓦上滚落。

秀公主斜倚在软榻之上,闭着双目,那张美丽的脸上,波澜不惊,耳边是悠扬的琴声,一名宫中乐女正在秀公主身边不远轻抚瑶琴。

琴音如水,涓涓细流,幽静的秀春.宫内,琴音飘渺,人亦飘渺。

一名宫女匆匆来到门前,远远望见秀公主闭目听琴,一时间不敢上去打扰,正在犹豫间,那琴声终于止歇,却听到秀公主那柔美的声音淡淡问道:“何事?”

宫女忙上前来禀道:“公主,韩漠韩大人求见!”

秀公主并不惊讶,依然闭着眼睛,似乎在回味着方才琴声中的余韵,微抬一只玉臂,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当韩漠来到秀公主面前时,秀公主依然是美人睡姿,慵懒勾人。

“臣参见公主!”韩漠行了一礼。

秀公主这才睁开一对美丽的眼睛,挥了挥手,示意四周的宫女们都退下,这才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向韩漠道:“三更半夜,外面还下着雨,不在府里陪着你的夫人,跑到我这里来作甚么?”

韩漠神情颇有些严峻,开门见山道:“公主应该已经知道我大燕要与庆国和亲了!”

秀公主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公主也应该知道,是庆国有求于我大燕,我大燕却要嫁出公主!”韩漠站直身子,如同标枪一般。

秀公主还是点了点头。

“那公主更该知道,和亲出去的公主,是霜公主!”韩漠神情肃然:“公主不知如何看待此事?”

秀公主一只手臂撑着白皙的下巴,平静地看着韩漠,淡淡道:“这是圣上的旨意,是国策,无论本宫有何看法,都无法改变!”

韩漠皱眉道:“公主愿意看到霜公主嫁到庆国去?”

“事情难道会因为本宫的意愿而改变?”秀公主平静道:“如今天下都知道,我大燕为了燕庆和睦,要嫁公主去往庆国,本宫又有何能力改变?”看到韩漠如同标枪般站立,叹了口气,指了指榻边的春凳,道:“坐下说话吧!”

韩漠沉吟了一下,终是上前,靠近秀公主坐下,此时二人距离甚近,韩漠能够清晰地闻到秀公主身上的迷人体香。

“公主是否……早就知道圣上会有今日之决定?”韩漠凝视着秀公主那张美丽的脸:“所以才让我与霜公主见了最后一次?”

秀公主看着韩漠清俊的脸,幽幽叹了口气:“你以为本宫会那样聪明?”

“但是我总感觉公主事先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一些什么!”此时殿内只有二人,韩漠说话也不忌讳:“圣上既然早有心与庆国结盟,为何不早些下旨,要拖到今日……若是早些下旨,便可不必和亲了!”

秀公主微蹙柳眉,沉吟片刻,终于道:“韩漠,你要明白,政治是一场游戏,是一场有风险的游戏。便是再有能耐之人,都无法掌控!”

韩漠知道她这样说,必有深意,所以并没有打断她的话。

“或许圣上根本没有想到,庆国人竟然疯狂到决定中止和谈。”秀公主美眸子里微显冷峻之色:“更没有想到,短短半个月,庆国后党竟然真的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逆转形势,让庆国的皇帝颁下召回使团的旨意来。”轻轻叹道:“庆国人的疯狂和愚蠢,实在是出人意料!”

韩漠却也同意,庆国皇帝下旨庆国使团返回,终止谈判,这确实是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也可以说是一个愚蠢之极的决定。

这是一个很难让人置信的决定。

“让谈判僵持下来,让魏庆两国争下来,本来是可以从他们的竞争中得到更多的利益。”秀公主缓缓道:“常理而论,若是多坚持一天,或许我大燕便能多得到几万两银子……但是庆国人疯狂之举,让这场游戏的规则被破坏,事到如今,圣上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其实秀公主并没有将皇帝迟迟不下旨的理由说出来。

皇帝迟迟未下旨,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等到萧韩两家僵持到无法给出任何谈判结果的时候,这个时候皇帝出面传下的旨意,才有决定意义,也才会让谈判毫无进展的世家无话可说。

因为从某种角度来看,就等于是世家办事不利,皇帝这才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所以收拾烂摊子的皇帝无论拿出何样的决定,世家都已经没有理由反对。

若是皇帝一早就显出与庆国结盟的决定,那么肯定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反而萧家必定会出面反对,在这件事情上,萧家一旦反对,哪怕是皇帝的意思,那也未必能实行,反而将皇帝早早卷入了僵局之中,到时候更难以打破僵局了。

皇帝有心在最后时间出来打破僵局,而且时机显然也已经到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在这最后一刻,庆国的旨意却也到了,就是这一份旨意,打乱了皇帝的计划。

可想而知,当韩玄道深夜入宫,向皇帝暗禀庆国这一道旨意来临的时候,燕帝心中必定是又惊又怒。

惊于庆国人的愚蠢和疯狂,怒的是自己的如意算盘被一道庆国旨意打乱。

……

“此事难道没有回旋余地?”韩漠沉吟片刻,终于问道。

秀公主凝视着韩漠,道:“圣上的旨意,已经朝野俱知,庆国使团应该也早已经将这消息往上京城方面传过去,你觉得有可能改变吗?”

韩漠握着拳头,却见到秀公主已经伸过一只手来,轻轻抚摸着韩漠的手,美眸流转,“看来你很关心那个小丫头,你真的不愿意她嫁到庆国去?”

韩漠被秀公主抚摸着手背,感觉有些痒痒的,但是这个时候哪里有心情去感受这份暧昧,只是轻声道:“公主难道就愿意看到她远离故土,嫁到异国他乡?”

秀公主的手停住,闭上双眸,一时间并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缓缓道:“本宫当然也不愿意,但是……本宫却也无能为力!”

韩漠立刻站起身来,有些突然,“韩漠一直以为公主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今日看来,原来也是很残酷的人!”

“放肆!”秀公主眉头紧蹙,“韩漠,你好大胆子,竟敢这样与本宫说话,你不想活了吗?”

韩漠冷笑道:“小公主将自己的安危全都寄托在公主的身上,可是危难时刻,公主却以一句‘无能为力’来应对,让韩漠好生失望。公主若要降罪,韩漠甘愿领受!”

秀公主盯着韩漠的脸,轻叹道:“韩漠,你当真觉得本宫是个残酷的女人?”

韩漠见到秀公主的俏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悲伤,不由叹了口气,重新在春登上坐下,“公主,韩漠失言,你……你莫放在心上!”

其实韩漠心中也明白,如今大势已定,秀公主便算再有能耐,那也是难以改变如今的事实了。

事情终是怨不得这个女人。

秀公主慵懒而优美的娇躯缓缓起来,在软榻上坐起,若有所思,沉默许久,忽然道:“这一次送亲使团,你是要去的!”

韩漠再次皱眉。

“虽然如今并没确定谁是送亲正使,但是……你担任此次送亲的副使是免不了的。”秀公主平静地道。

“为何要让我去?”韩漠摇头道:“看着霜公主眼睁睁地嫁到庆国,还是我亲自送过去,恕我直言,这差事,我接不了,也绝不会接!”

“你必须要接!”秀公主美眸里的光芒犀利起来,声音却很低:“最合适的和亲副使,便只有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韩家的人。”秀公主淡淡道:“燕国世家之中,对与庆国结盟最热情的,便是你韩家,你韩家也绝不愿意此次和亲出现任何的岔子,所以……你最合适!”

韩漠摇头道:“公主放心,这一趟差事,我不会接下来的。如果实在需要韩家的人出马,我还有一位大哥,如今在火山营担任护军参领,他可以送亲前往庆国,公主应该知道我的家族还有这样一个人的!”

秀公主淡淡笑道:“你当真不要去?”

“绝不会去!”韩漠斩钉截铁,心中却在想着有什么法子帮助霜儿逃脱这次难关。

“若是旨意下去?”

韩漠淡然笑道:“公主恐怕忘记了,韩漠懂的用毒,更知道如何下毒。对付其他人,韩漠或许手段一般,但是要对付自己,本事却是绰绰有余。给自己下毒,让自己一两个月起不来的本事,韩漠自信还是能够做到的!”

秀公主一怔,眼眸子显出无奈的笑意,摇头道:“倔强……而且卑鄙!”神情立刻肃然起来,轻声道:“你过来!”

韩漠没有动,秀公主瞪了他一眼,“你敢违抗本宫的旨意?”

韩漠无奈上前,秀公主螓首凑上前来,靠近韩漠的耳边,声音极低:“韩漠,你想不想救霜公主?”

韩漠顿时露出疑惑之色,微转头,不解地看着秀公主。

“你若不想让那丫头嫁入庆国,此番便必须跟随和亲使团前往庆国!”秀公主声音很严肃:“否则,你就看着她嫁给庆国的太子吧!”

第五八五章 紫袍女

夜更深,细雨依然没有停歇,秀公主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院子里种的几棵金丝菩提树,秀眉微蹙,整个身形如同一朵鲜花般,在窗边静静盛开。

韩漠已经出宫,临别时依然带着不解,但是秀公主此时却不便对他解释太多,但是韩漠今晚能够进宫,却让秀公主微微松了心。

她看的没有错,韩漠骨子里虽然有着很深的阴冷痕迹,但是却不可否认,在他的骨子里,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清风从窗外吹进来,拂起她额前几绺秀发,唯美至极。

轻盈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秀公主并没有转身,只是淡淡问道:“人带到了?”

“回公主,就在殿外等候!”

“让她们进来!”秀公主淡淡地道,脸上微显倦色,终于转过身,走到软榻边坐下。

片刻之后,一名宫女引着两人从殿外快步进来。

走到前面的,是一名年过三十的女人,此时亦是一身宫女的打扮,行走间,步伐轻盈,身形矫健,一看就是习过武道的人。

跟在这个女人身后的,却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瞧那人行走的动作,袅袅轻盈,自然是女子无疑,不过这名女子穿着一件紫袍,从头到脚都掩在紫袍之中,看不到她一寸肌肤,便是脸庞,也完全掩映在袍帽之中,看起来很是神秘。

这二人到得秀公主面前,俱都跪倒在地,垂着头,并不说话。

“辛苦了!”秀公主淡淡道,目光却是落在那紫袍女的身上,娇小玲珑,那紫袍虽然宽厚,但是却掩饰不住紫袍女的柔弱身段。

“奴婢不敢!”那中年宫女不敢抬头,只是恭敬道:“主子的交待,奴婢幸不辱命!”

秀公主脸上显出温和的笑容,轻声道:“改变一个人,并不容易,你能够做到,本宫很欣慰。这两年,可辛苦你了!”顿了顿,才道:“你确定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

中年宫女很自信地道:“回主子,奴婢得到主子的口信,便将知道此事的人俱都杀了,奴婢保证,决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

秀公主微微颔首:“你做的很好。”她站起身来,轻盈地走到那紫袍女的身前,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轻轻托起那紫袍女的下巴,望着紫袍掩映下的脸庞,一双美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一只手指轻轻抚过紫袍女的脸庞,这才转头看着中年宫女,柔声道:“你该知道,此事不同寻常,本宫……只想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而不希望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中年宫女也不抬头,声音却也极为平静:“奴婢的性命,当初便是主子赐下的,方才奴婢已经服下剧毒,这条性命,今日便还给主子!”

秀公主眼中划过惊讶之色,起身走到中年宫女身边蹲下,凝视着中年宫女,“抬起头!”

中年宫女这才抬起头来,此时她那张本来很白皙的脸,却开始泛青,虽然神色依然镇定,但是那一双眼眸子的深处,却流露出一丝痛苦。

秀公主伸出手,握起中年宫女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本宫不会让你白死,你那些未了的心愿,本宫定然帮你完成!”

中年宫女的嘴角已经溢出一丝鲜血,微笑道:“奴婢谢过主子!”

秀公主叹了口气,伸出手,抚摸那中年宫女的脸庞,却见到那中年宫女脸上的眼色愈发地青紫,本来温热的脸庞,却在迅速地冷却。

秀公主轻轻将中年宫女睁开的眼睛合上,然后将中年宫女的尸身轻轻放倒躺下,这才站起身来。

刚才领着二人进来的那名宫女紧闭着嘴,眸子里闪着惶恐之色,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望着秀公主,眼眸子里显出企求之色。

秀公主并没有看她,只是走到紫袍女身边,轻声道:“该做什么,你应该知道!”

紫袍女微微颔首。

秀公主从身上取出一直玉扳指,那是如同雪一样洁白晶莹的白玉扳指,只是在那扳指上面,却有着一处清晰可见的红色印迹,如同血痕一般。

“这是血玉扳指。”秀公主平静地道:“天下间只有两只,绝不可能仿造出来,至于为何,你拿过去细细看一看就能明白!”说完,将血玉扳指递过去,紫袍女伸手接过了血玉扳指。

“两只血玉扳指,这一只本宫赐给你,剩下的一只,本宫会留在身上。”秀公主缓缓道:“从今以后,这便是你我之间的信物,没有信物,什么都不要相信!”

“是!”紫袍女轻声应道,她小心翼翼地将血玉扳指收起,尔后依然恭敬地垂头跪着。

“两年时间,并不长,本宫知道,这两年你很用心,达到了本宫希望看到的目标。”秀公主回到软榻上,慵懒地斜倚着:“本宫对你其它的都很满意,只不过……杀人的本事,你学会了多少?”

紫袍女没有说话,她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身,微微抬头,看向了惊恐无比的那名宫女。

那宫女本来很清秀的一张脸,此时却是因为害怕而极度地扭曲,她想说话,但是一时间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就在此时,却见那紫袍女的身法如同鬼魅一般,竟是在眨眼间到了宫女的面前,寒光一闪,从宫女的咽喉处划过,随即身影又如同鬼魅般回到原地跪下,就仿佛根本没有动过。

那宫女的咽喉,已经被割开了一条口子,两只手捂着咽喉,脸上肌肉完全扭曲,可怖异常,瞳孔扩张,喉咙里发着“格格”的声音,鲜血从她两手的指间冒出来,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终是倒了下去,如同一朵刚刚盛开的鲜花,却在瞬间凋谢。

宫中死上两个宫女,就如同大树上掉下两片枯叶,是在引不起任何人的关注。

秀公主轻叹一口气,只是凝视着紫袍女,平静道:“你没有让本宫失望,本宫希望……你永远不要让本宫失望!”

紫袍女恭敬地拜伏在秀公主的软榻前,就如同镶嵌在地上的紫色明珠,绚丽夺目!

……

……

乾心殿暖阁内,皇帝靠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眸,两手搭在小腹前,宁静无比,只是眼角处,却时不时地抽动着,似乎在睡梦中做着什么噩梦一般。

易总管进了暖阁,见到皇帝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从旁拿起虎皮大氅,便要上去为皇帝盖上。

尚未走进,皇帝已经睁开眼睛,看了易总管一眼,莫名其妙问道:“老易,天下人会不会议论朕十分愚蠢?”

易总管一怔,随即微笑着道:“圣上乃是天下最为睿智之人,凡夫俗子,又怎能理解圣上的良苦用心!”

皇帝叹道:“只怕朝堂里的那些大臣们,此时都在府中讥笑朕的良苦用心了。朕身为一国之君,最后却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他过去,而且还是在他国有求于朕的时候……如此决定,他们定会以为真是一个无能的昏君!”

“圣上……!”易总管上前一步,将虎皮大氅盖在皇帝的身上:“圣上也曾说过,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又何须在乎他人之议论。而且圣上这样做,乃是为了我大燕国的千秋之计,英明无比,奴才亦是好生敬服!”

皇帝摇了摇头,终于问道:“老易,人手可都选好?”

易总管立刻道:“回圣上,二十名随行太监,二十名贴身侍女,奴才都已经细细挑选,个个都是聪慧忠诚之人,必能尽心伺候公主,从旁帮助公主殿下!”

皇帝点点头,轻声吩咐道:“你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尽心帮助霜儿,就不必担心他们的家人,朕定会令人好生照料他们的家属!”

易总管拱手道:“圣上仁心宅厚,奴才替那帮奴才叩谢圣恩!”

“庆国的那位崇仁帝,病入膏肓,想来也活不了几年了。”皇帝淡淡道:“朕只盼那位太子真的能够顺利登上帝位!”

“圣上,此番与庆国结盟,商钟离便可全心对付魏国,以商钟离的能力,撑上一年半载,应该不成问题!”易总管轻声道:“有我大燕在后,魏国人必不敢全力进攻庆国,他们总要提防,一旦全力攻庆,后方空虚,我大燕便有可能趁虚而入。魏国人的国力,与庆国耗不起,一年半载没有进展,他们只能退兵,而商钟离到时候依然威震庆国上下,庆国后党绝不敢轻举妄动,有商钟离相助,庆国太子登上帝位,应该不是难事……只要庆国太子登上帝位,到时候有商钟离扶助,后党定然不是敌手!”

皇帝轻叹道:“若是一切如此,便是朕心所望!”

“庆国太子成为庆帝,公主殿下便是庆国的皇后了。”易总管声音极轻:“到了那个时候,小公主……应该已经十分成熟了!”

皇帝微眯着眼睛,缓缓道:“听说商钟离的身体越来越差,也不知这位上京圣将,还能活多久?”

“花开花落,人生人死……他总会死的!”易总管平静地道。

皇帝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是是非非,谁又能说的清楚。朕这一生,从来没有聪明过,朕这一生,一直很……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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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很多朋友对和亲有怨言,我很理解,如果是我,陡然看到,也会心中有怨言。

但是,在我列的大纲中,就是这么走的,我也认为我可以处理好。

其实我这一生,从没有聪明过,我一直......很愚蠢!

天下一蠢人而已,写些东西娱乐大家而已,仅此而已,呵呵呵!

感谢提出建议的每一个朋友,因为你们留下你们的不喜欢,就是在维护这本书,是在为这本书着想,这一点,我虽愚蠢,还是明白的。

鞠躬,我会继续努力地尽我愚蠢的智慧好好写下去!

第五八六章 西北当初一猛将

燕帝当朝下旨,与庆国和亲结盟,并无太大的阻力,已是成为了事实。

京中上下,也都已经传遍开去,对于这次和亲,街头巷尾自然也少不了背地里议论一番,所见者自然也都是各有不同。

不少人便是在内心诽谤他们的皇帝很是懦弱,明明是庆国眼巴巴地来求燕国,到最后,皇帝却要将自己的公主许配与庆国太子笼络结盟,这从某种角度来说,似乎是对燕国的尊严有一丝亵渎。

但是却也有不少人觉得皇帝的决定乃是英明之举。

虽然牺牲了公主,却让燕国避免卷入战争之中,对于大多数的百姓来说,安居乐业才是真正的仁政,所谓的扩土增疆,只不过是让贵族们有着更奢侈的财富去消耗而已。

当然没有几个人能猜透皇帝真正的用心。

而庆国使团也在第一时间向国内禀报此事,无论是西河王爷还是云沧澜,这两日的心情都是极好,因为他们很清楚,燕国作出如此巨大的牺牲,那已经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庆国人的骨子里虽然高傲,但是他们还是十分清楚,此番与燕国结盟,才是真正的利国之道。

所以燕国皇帝下旨和亲,也就等于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庆国后党重重一击,有这样的诚意,安玉清之死,也就只能被双方有意地遗忘了。

西河王爷深知,有这样的契机,在圣将商钟离的主持下,庆国方面也一定会做出积极的反应,如果不出意外,几日之内,庆国方面便会有新的旨意过来,而且西河王爷更深信,前来的旨意之中,必定会有十足的诚意带给燕国。

于是乎,身在四通馆内的西河王爷再无几日前的烦闷,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有云沧澜以及虎勇护卫他的安全,他每日里可以高枕无忧地饮酒品茶,更是赏舞听曲,过上了到燕京城之后最舒服的几日。

而魏国使团在燕帝下达旨意的当天,便在清源先生的带领下,带着满腔怨怒,离开了燕京城。

……

……

虽然京中发生这样大的事儿,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活依然很平静,一切依然如同往常一样,井然有序地生活着。

和盛镖局是京中最有实力的三大镖局之一,镖局坐落在北城,极庞大的一处院子,青砖白瓦,门前两头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威风凛凛,门头的石匾以及门前高高旗杆上飘扬的绣旗,都是写着金色的“和盛镖局”四字,字走龙蛇,霸气无比。

和盛镖局养着八名镖头和四十多名趟子手,大都是常年走镖的经验老道者,也正因有这样一群人支撑,所以和盛镖局的在京中也有了立足之地,名列三大镖局之一。

和盛镖局在京中有名,特别是一些商贸行走远货,那都是愿意聘请和盛镖局的镖师护镖,而商贸行首选的镖头,无一不是有“铁老虎”之称的铁奎。

铁奎入和盛镖局并不早,八大镖头之中,他排位只在第六,但是点名让他护镖的客户,那却是占了镖局生意的七成,有时候实在分不开身,镖局只能安排其他镖头护镖,如此一来,就好像那群镖头是靠着铁奎吃饭一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铁奎在和盛镖局的威名越盛,在局子内也就越受排挤。

铁奎是一个沉默寡欲之人,平时并不善于巴结讨好,也正因如此,他与其他七名镖头的关系实在是极其糟糕。

虽然底下的趟子手们,都愿意随同铁奎出镖,在心中也觉得铁奎是个非常优秀的镖头,但是一回到镖局之内,却很少有人敢靠近铁奎,并非因为害怕铁奎,而是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太过靠近铁奎,被另外那几名镖头看在眼里,就等于自己很快就要滚出和盛镖局了。

铁奎虽然很受总镖头的喜爱,但是在总镖头的心中,那几个当初与他一起打下和盛镖局旗号的老镖头却也是不能得罪的。

所以总镖头一直以来,对于铁奎,也只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铁奎为镖局挣下了大笔的花红,恐怕早就被其他镖头排挤出和盛镖局了。

……

铁奎从镖局里走出来,神情有些僵硬。

虽然找他护镖的客人多如牛毛,但是镖局最近却总是以铁奎有镖在身为由,将护镖的任务交给了其他的镖师。

除非是那几家老客户要走远镖,镖局才会安排铁奎出马。

铁奎虽然口中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却是明镜儿似地,知道定然是那帮老镖头在后面搞鬼。

那帮老家伙从铁奎手中抢过去的,都是一些短途镖,但是分到手的花红却不会比远镖少多少,而且风险性极小。

走远镖,虽然花红要多一些,但是危险性却也大得多。

换句话说,轻松的活儿,如今都被老家伙们占去,真要动刀子玩命的远镖,却都给铁奎放在那儿。

今日无远镖,而几路点名要找铁奎的近镖却都已经被老镖头们分走,所以铁奎反倒无镖可走,他只能无奈地走出镖局,准备找家酒馆饮酒解闷。

北城这边多的是酒馆,特别是镖局附近,那更是每条街都会有那么一两家,普通的门面,比起东城南城那些气派的大酒楼自然是差了许多,但是这些小酒馆里面的烈酒,却是汉子们最喜欢的。

进了一家酒馆,伙计看起来对铁奎很熟悉,迎上来笑道:“铁镖头,今日怎地闲下来了?一切照旧?”

在*的人看来,铁奎是和盛镖局如今威名最盛的镖头,但是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身处环境的无奈。

虽然总镖头将许多的短途镖分给其他镖头,铁奎心中却并无怨意。

他清楚,和盛镖局能够有今日,那帮老镖头的功劳不小,总镖头自然不会断了他们的活路,总要给他们一些护镖之任,大家都是要挣些花红养家糊口。

坐在桌边,一碟花生米,一碗牛肉,此外便是一小坛烈酒了。

就着花生米和牛肉,铁奎饮下了半坛子烈酒,便看到一名年轻人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这是一位看起来很漂亮的年轻人,带着淡淡的微笑,身着锦衣,一看就是一位贵族的公子哥儿,像这样一类贵族公子,几乎是不可能走进这种没有任何档次的小酒馆。

“再来两坛子酒!”年轻人向伙计叫道:“两碟花生米,外加两碗牛肉!”

伙计有些疑惑地看着年轻人,等到年轻人将一块碎银子丢在桌子上,伙计终于清醒过来,叫了一声“好嘞”,急忙去准备。

“想不到这么快就见面了!”铁奎平静道:“今日找我,可有事情?”

年轻人自然便是韩漠,他微微一笑,道:“小水早便说过,回京之后,要请铁镖头喝酒,铁镖头难道忘记了?”

铁奎淡淡一笑,道:“你倒是很守信用!”

伙计已经将两坛子酒先捧过来,很快又将花生米和牛肉送上来,韩漠只是将那碎银子推过去,道:“不必找了,多的是赏钱!”

这一块碎银子,虽然不算多,但是足够买二十坛子酒,那伙计很是欢喜,毕竟在这样的小酒馆,像这样出手大方的客人那是极少极少的。

铁奎也不客气,拉过一摊子,拍开封泥,仰首灌了一口,道:“这酒烈,你们这些贵公子,琼浆玉液喝得多了,只怕喝不惯!”

韩漠也不答话,拍开封泥,也是仰首灌了一大口,尔后放下酒坛子,便用衣袖拂去嘴角的酒水,面不变色,笑道:“果然是烈酒,只不过……我还喝的惯!”说完,伸手从大碗里抓起一块牛肉放进嘴中嚼咬,连连点头,“这才是正宗的牛肉,有那股味儿!”

铁奎终于笑起来,道:“说吧,找我有事?”

“有事!”韩漠肃然点头道。

“你说!”

“英雄需要用武之地!”韩漠凝视着铁奎道:“铁镖头,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铁奎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韩漠。

韩漠微笑道:“沙场勇士,如今寄居于镖局之中,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铁镖头,老鹰虽然可以在大树上栖息一时,但总不能栖息一世,歇够了,就该展翅高飞,翱翔于苍穹之下的!”

铁奎左手握起拳头,眉头皱起,看着韩漠。

“铁镖头当初亦是西北军中一员猛将。”韩漠凝视着铁奎,缓缓道:“为何从西北军中离开,在下并不知道缘由,不过在下相信,铁镖头的心中,或许并没有忘记过西北军,更没有忘记过与你一同出生入死的同袍。”

铁奎目中闪着异光,沉声道:“你是谁?”

“铁镖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韩漠缓缓道:“离开西北军之后,一直到如今,都赡养着六名阵亡同袍的遗孤……!”

“你究竟是谁?”铁奎的拳头紧紧握起,青筋暴突,双目中的光芒更是极其犀利。

韩漠看着铁奎,平静道:“我是韩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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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七章 义别

韩漠的名字,当然算不上天下皆知,但是在燕京城这燕国都城,那却是一个很响亮的名字。京中的人们,总会以身在都城为荣,更以掌握一些国事为傲,韩漠是燕国立国以来官位上升最快的人,又是立国以来年纪最轻的御林军指挥使,更是西花厅建厅以来最年轻的厅长,人们虽然不明所以然,但是这样一个受宠的年轻官员,在京中的名头自然是极响亮的。

镖局是一个消息源泉最盛的地方,韩漠这个名字,和盛镖局上上下下自然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铁奎自然也不例外。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终是显出一丝震惊,怔怔看着韩漠,铁奎忽地叹了口气,捧起酒坛子,竟是一口气将剩下的半坛子酒饮了个一干二净。

他虽然酒量极大,但是这一坛子终归是烈酒,而且一口饮尽,等他放下酒坛子后,那张本来有些黝黑的脸庞却泛红起来。

韩漠只是静静地看着铁奎,并没有说话。

在韩漠心中,铁奎是个很精明也很有原则的人,而且风国一行,倒也微微展露出铁奎的领导才能,谨慎小心,却不失威严,这样的人物,韩漠心中是很有印象的。

西花厅的情报系统,自然是犀利无比,铁奎的一些成年旧事,早已经放在了韩漠的案头上。

“你可知道,今年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放下酒坛子后,这位沉着的猛汉看着韩漠,问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

韩漠只是微笑着,依然没有说话。

“我很后悔,今日不该问你是谁!”铁奎叹了口气:“不然我或许就不用做出选择了!”

韩漠“哦”了一声,笑道:“铁镖头这话从何说起?”

铁奎微微靠近一些,道:“风国之行,你隐藏身份,自然是有许多不便之处。如今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更将我的情况查得一清二楚,如果我不跟你走,我担心我日后的生活会很不安宁!”

韩漠哈哈笑起来,道:“倒也不会不安宁,只不过我却是打算,今日请不动铁镖头,那么以后每个月都要找铁镖头喝酒,日子久了,大家感情深厚了,自然会好说话许多!”

铁奎沉吟着,终于道:“铁奎是莽夫,武人出身,有的是力气,韩大人若是要用我的力气,铁奎并无二话。只不过……铁奎不希望那些遗孤卷入是非之中,却不知韩大人是否能够好生代为安顿?”

韩漠立刻点头道:“铁镖头放心,我已经为他们想好妥善的安排!”

铁奎也不多说,起身向韩漠抱了抱拳:“韩大人,铁奎先告辞,有些事情还要办!”

“铁镖头好走!”韩漠也起身抱了抱拳:“韩漠静候铁镖头前来!”

铁奎点点头,再不多言,快步离去。

韩漠望着铁奎远去的身影,轻叹道:“终究还是有志向的人!”

……

和盛镖局的后院之内,总镖头窦天达正在一手八卦刀法舞的虎虎生风,四周几名镖师和趟子手都是纷纷喝彩。

一套刀法练完,早有趟子手递上了毛巾。

“总镖头刀法出神入化,我等真是大开眼界!”一名五十多岁的镖头上前来,抚着山羊胡须笑咪咪地道。

旁边顿时又是一阵逢迎之声,窦天达用毛巾擦着手,脸上还是有些得意的。

今年五十四岁的窦天达,在京中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当年便是以这一套八卦刀法闯出了一片天地,建下了和盛镖局的旗号。

如今镖局生意不断,财源广进,早已用不上窦天达出镖,但是闲暇之时,他还是喜欢练上一练,更是喜欢召集手下众人前来,无非就是要听一些奉承话而已。

人老了,耳根子就软,最喜欢听的就是马屁话。

“总镖头这一套刀法,包罗万象,气势非凡,而且招中有招,实在是世所罕见的刀法!”旁边一名镖师逢迎道:“在我看来,这天下能有此刀法者,寥寥无几!”

山羊胡须嘿嘿笑道:“全镖头,咱们都知道这刀法厉害无比,可是只怕有些人心中还不服气!”

窦天达闻言,眉头皱起来,看着山羊胡须,淡淡道:“谁不服气?”

“其实也没什么,是我多嘴了。”山羊胡须急忙摇头:“总镖头,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窦天达走到院中大树下的太师椅边坐下,接过旁边奉上来的小茶壶,对着壶嘴咪了一口,不快道:“老袁,你话中有话,有什么就说,藏头露尾,真是不痛快!”

山羊胡须忙上前来,凑近窦天达道:“总镖头,只怕我说了,你不相信!”

“快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是是是!”山羊胡须鸡琢米似地点头,压低声音道:“总镖头,前几日铁奎也是在侧院练刀,我凑巧碰上,夸了他几句,不过却也说他的刀法比起总镖头,还差了点火候……!”见窦天达皱着眉头,于是接着道:“可是那铁奎说话却有些不好听了!”

“哦?”窦天达又在壶嘴咪了一口,瞥了山羊胡须一眼,道:“他说什么?”

山羊胡须在窦天达身边躬着身子,低声道:“那小子却扬言,他的刀法是军中刀法,是从西北军中练出来的,那是嗜血的刀法,用于对敌所向披靡。”

窦天达微微颔首道:“铁奎的刀法确实不错,军中刀法,那是有其独到之处的,简洁实用,以杀敌制胜为最终目的。铁奎出自行伍,不过以我之见,能将军中刀法练成他那般,却也不是多数!”

山羊胡须忙道:“总镖头,有两下子倒也罢了,夸赞军中刀法,咱们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他后来说的那句话,却是让人十分气愤!”

“说的什么?”

山羊胡须做出一副气氛的样子道:“那小子竟说,除了军中刀法,其他的刀法只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他这话一说,旁边的镖师们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有人上前添油加醋道:“总镖头,他那明显是在讥讽总镖头的刀法啊!真是无法无天了。”

“总镖头,铁奎仗着自己如今有了名声,在镖局里目空一切,我们这些老家伙,他是全部放在眼里了!”

“是啊,总镖头。那小子也不想想,当初在京里,衣衫偻烂上门来求总镖头收留,若不是总镖头宅心仁厚收下他,他如今恐怕还在沿街乞讨呢。如今有了一些功劳,便如此嚣张,果然是一头白眼狼!”

众人议论纷纷,将铁奎说得一文不值。

窦天达皱起眉头,终是咳嗽一声,淡淡道:“铁奎的性情内向,不喜言语,倒也不是将你们不放在眼里。至于说其他刀法都是花拳绣腿,比不上军中刀法,这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军中刀法化繁为简,干脆利落,极其实用,而其他的刀法多少还是有些花架子的,便是我这八卦刀法,也是少不了瑕疵。此事日后便不要再议论了!”

众人听窦天达这样说,顿时都不敢言语,那山羊胡须顿时颇有些尴尬。

就在此时,脚步声响起,却见到铁奎正从长廊处走过来,众人见到铁奎,顿时便都不敢言语,毕竟大家也都知道,如今铁奎可是和盛镖局的顶梁柱,背后议论倒也罢了,当面说他闲话,确实没有人敢。

窦天达见到铁奎,立刻将茶壶放在旁边,起身笑道:“铁奎啊,今日不是回去歇着了吗?怎地又来局子里了?过两日要跑长镖,在家好好歇几日,养养精神!”

铁奎径直走到窦天达面前,在众人的注视下,向窦天达深深一礼,缓缓道:“总镖头,当日铁奎自军中出来,来到京城,举目无亲,穷困潦倒,若非总镖头收留,给铁奎一碗饭吃,铁奎必然没有今日,这份大恩大德,铁奎永世铭记!”

四周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明白铁奎今日为何一反常态,竟是对总镖头说出这番话来,众人可都知道,铁奎平日沉默寡言,便算心中有感激,却也不轻易外露,像今日这般说话,那真是从没有过。

四周几名镖师神情有些不自然,方才他们大声斥责铁奎的不是,却不知道是否被铁奎听见。

窦天达也有些疑惑,但还是微笑扶着铁奎道:“铁奎,这是你我缘分,说这些话做什么?”

铁奎从腰间摘下一块铁牌,双手奉上,“总镖头,这是您两年前赐给铁奎的镖牌,那一日铁奎也从趟子手成为了一名镖头,两年来,这块牌子铁奎从不离身,今日却要将它还给总镖头了!”

听到铁奎这样说,所有的人都是大惊失色。

归还镖牌,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要离开和盛镖局。

“铁奎,你这是何意?”窦天达豁然变色,他虽然年纪大了,可是一点也不糊涂。

铁奎如今可是和盛镖局当之无愧的镇局之宝,和盛镖局这几年来繁荣昌盛财源广进,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人物在,这一点窦天达可是清楚的很,所以局里其他的人在背后说起铁奎的闲话,窦天达都是置之不理,他可不会因为其他人的言语而自毁长城。

没有铁奎,和盛镖局很快就会从三大镖局的名头中消失。

铁奎平静道:“总镖头之恩,铁奎一生铭记。”

窦天达握住铁奎的手臂,皱眉道:“你这是要离开镖局?”

铁奎点了点头。

“铁奎,他人的闲言闲语,你莫放在心上!”窦天达正色道:“我对你可是信任有加,你可不能就这样离开。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都应允你!”

窦天达这样一说,周围的几名镖师更是尴尬。

铁奎看着窦天达,缓缓道:“总镖头,铁奎有一桩心愿未了,有一笔血债未报,留得此躯,就是等着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如今也该去做些事了!”他对着窦天达又是一礼,平静道:“若是大仇得报,还能活下来,必将报总镖头之恩,否则……此恩来世再报!”

众人都是惊讶无比,铁奎这话没头没尾,众人都是一脸疑惑。

铁奎又是对着四周众人抱拳,神情肃然:“这几年承蒙诸位兄弟照应,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竟是不再多言,转身毅然而去,留下了满院子错愕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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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八章 房中语

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但是暗香却在幽静的房内漂浮着,两道激情过后的喘息声互相交融着,充满着丝丝诱惑的味道。

韩漠抱着自己的妻子,享受着激情过后的宁静,年轻的男女,精力总是很旺盛,也总需要宣泄出去。

筱倩光滑的粉脸贴在韩漠的胸口,樱唇中发着细细的喘息,帐内充满着异样的芳香,事后缩在韩漠的怀里,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

韩漠胸中丘壑万千,自然知道如何在床第间去调教一个纯情的小萝莉,几日下来,已经颇见成果,行事之时,筱倩已经不是初次那般的拘谨,在韩漠的循循善诱之下,已经知道如何去寻找其中的乐趣。

而韩漠自然也知道,爱情的基础是两个方面,除了精神上的愉悦,肉体上的快乐却也是极其重要的一个环节。

两者有力结合,才能相处得更加融洽。

“相公,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喘息静下来之后,筱倩终于在韩漠怀中轻声问道。

韩漠不解道:“什么传言?”

“就是和亲啊!”筱倩抬起头,虽然是在黑暗之中,但是韩漠却依然能够看到她亮晶晶的两只大眼睛:“霜公主是不是真的要嫁到庆国去?”

韩漠微微皱眉,其实这是当前他最不愿意谈论的话题,虽然与秀公主夜谈一次,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有转机,但是真相未明之前,他内心深处还是在为霜儿的前途担忧。

只是他却有些奇怪,筱倩平日里也很少谈论这一类事情,今夜怎地会突然问起。

“也许吧!”韩漠抚摸着筱倩光滑的玉背,柔声道:“那是皇家事,亦是国之重事,咱们管不了!”

筱倩轻声道:“我小的时候还进宫见过她,她还比我小两岁呢!”

“哦,你们认识?”

“小时候进宫见过两三次,那时候她才七八岁,整天在院子里数蚂蚁!”筱倩缩在韩漠的怀里:“大了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韩漠心中一沉,他能够明白,当一个人整天无聊到去数蚂蚁,那只能说明她的内心已经孤独到了极点,只有这种方式才能打发心中的寂寞孤独。

也就是说,霜儿在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就体会到了深深的孤独感。

或许会有很多人羡慕着皇族的高贵血统,羡慕着他们优越的生活,但是并无多少人知道,帝王之家,非比寻常,古往今来,最险恶的地方,恰恰就是皇家内苑。

这是一群至高无上的人,但是他们的生活,却往往充满着灰色的印迹。

最是无情帝王家,来生不做帝王种!

后世多少诗词,反映出身为皇族成员的无奈和悲哀。

或许穿越之前,韩漠对此并没有直观的感受,但是经过将近二十年的世家生活,他已经深有感悟,仅仅身为世家子弟,就有许多的无奈和不自由,就更别提万人瞩目的皇族了。

……

“如此说来,你们还曾经是小姐妹了?”韩漠柔声笑道。

筱倩嘻嘻一笑,道:“只是见过几面而已,谈不上姐妹的。”顿了顿,声音又充满同情:“只是要嫁到庆国去,背井离乡,一定会非常难过吧?她一定不想去的。”说到这里,筱倩似乎有什么感悟,更是贴近韩漠,便想要挤进韩漠的身体里一样。

韩漠感觉这个话题谈起来有些沉重,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今日晚饭时,我瞧小妹神情很不自然,似乎有什么心事,问她她也不说话,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可知道?”

筱倩嘻嘻笑道:“相公,忘记告诉你了,今天府里又来了客人!”

这一点韩漠倒不出奇。

这一次皇帝拿出和亲策,与庆国结盟,放弃了魏国,在绝大多数人眼中看来,这一场政治博弈的结果,那是韩家击败了萧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从某种角度来说,与庆结盟,韩家的声望又进一步得到了提高。

如此形势下,那些本就与韩家有些交集但关系却不十分稳固的官员更是时常往韩家走动,那些模棱两可摇摆不定的官员亦是有一部分往韩家这边靠近。

所以韩家的两府,也就每日里都少不了客人,特别是韩家兄弟回府后,那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对于大多数非世家官员来说,哪家有势便往哪家走动一番,孝敬一些礼物,拍上几句马屁,拉近一些关系,那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这种政治环境下,大多数官员觉得这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燕国的非世家官员,实际上一直都不是斗争的主力,大部分非世家官员无非是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朝秦暮楚,世家之间真要斗起来,大多数非世家官员还是缩在一旁,不敢轻易掺合进来。

今日韩家有势,他们过来表现亲睦之意,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明日便会去萧家甚至是苏家表现恭顺之态。

“是那个庆国人!”筱倩道:“那天晚上突然过来的庆国人……!”

“云沧澜?”

“对对,是那个云沧澜!”筱倩立刻道:“下午过来的,带了许多礼物过来!”

韩漠淡淡一笑,燕国和亲,庆国使团的任务起死回生,不可否认,韩家从中自然是帮了不少忙,云沧澜过来表示感谢,倒也是意料中事。

只不过韩漠却有些奇怪,就算要谢,也该等到韩玄昌从礼部衙门回来之后,应该等到夜里过来,半下午过来,父子二人俱不在府中,那总是有些不合适的。

“云沧澜给小妹送了一幅画!”筱倩轻声道:“听说是庆国那个唐淑虎的画,小妹收了那画之后,便开始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一幅画?”韩漠若有所思:“心神不宁?”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道:“云沧澜骨子里果然不是一个守礼之人!”

筱倩眨了眨眼睛,奇怪道:“怎么了?”

“没什么。”韩漠忙笑道:“只不过是觉得那小子太没有规矩,府中只有女眷,他选那个时候过来送礼,那可是有些失礼了。”

筱倩嘻嘻一笑,随即道:“是了,相公,你上次不是说要结识那帮人吗?他们都回了话,明日要过来拜访,你会不会有事?”

“谁?”韩漠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筱倩忍不住在韩漠的胸口轻轻拍了一下,嗔怪道:“你怎么这么快变忘记了,是你自己说要见他们的,你自己都忘记了吗?”

韩漠一瞬间明白过来,笑道:“是你那些姐妹的夫君吗?”

“是啊。”筱倩点头道:“他们约好明日来拜访!”

韩漠道:“那可都是贵客,要好生招待,明日里倒是要见见这帮京中军少了!”

这一帮人,那都是兵部官员的子弟,可说都是军方的年轻一辈了,虽然他们本身或许没有多大的影响力,但是他们的父辈却都是兵部军方的重要人物。

这样一群人,自然是要见的。

次日韩漠便没有出府,军方那几名子弟约好下午来见,所以今日的韩府少不得有一场欢宴,韩漠一大清早便吩咐下人准备着,将酒宴设在后花园中。

入京半年,韩漠道还真没有结交多少同龄的贵族子弟,虽然在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达到了同龄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但是在贵族子弟圈子中,他却十足十的是一个局外人。

韩漠深知,要真正融入京中的环境,结交一批贵族子弟是必不可少的,毕竟这一群人算得上是京中的主流,自己定然要成为主流中的一员。

对于那些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成日里只知斗鸡走狗的贵族子弟,韩漠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感,也不会有太多的兴趣去结交,而且他也深知,京中那一类子弟,大都是跟着萧明堂混日子,从某种角度来说,萧明堂虽然没有什么能力,但是在京中的少年党中,却有着极强的人脉关系。

至于今日所见的几个人,却都是兵部官员子弟。

兵部官员,大都是在军中担任过职务,接受过军事训练,属于比较特殊的一个官员阶层,他们从军中入兵部,多少还带着军方的干练气息,对于自家的子弟,比之普通的官员,约束力多少还是要强一些的。

对于今日所见的几名军方子弟,韩漠倒也派人调查过,却也知道一些底细,这些少年人虽然免不了贵族的骄横气息,但是却都是有职在身,倒也算不上纨绔子弟的行列。

韩漠本想找三哥韩滨下午过来作陪,所以一大早也派人去户部尚书府请韩滨过来,下人却是回来禀报,三少爷竟是天不亮就离开了府,不知去向。

韩漠心中叹气,知道韩滨十有八九是往金钱坊去了,如今韩滨只怕是被花庆夫人迷的神魂颠倒,早忘记自己是谁了。

第五八九章 兄弟会

京中贵族子弟的往来结交,那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在燕国这种畸形政治的国家,所谓的结党营私根本已经是行之诸道,并无隐晦,便是连瞎子都知道,燕国的世家党派之争,那已经是光明正大的存在,隐藏在下面的,不过是手段与策略而已。

所以大部分官员朝秦暮楚地互相走动,那也是京中很常见的事情。

几名贵族子弟前来韩府拜访,在京中纷纭交集中,实在是很不起眼的事情。

如果是大批的兵部官员上门来与韩玄昌相交,那多少还会让人感到有些吃惊,但是一批并无太大实权的军方贵族子弟前来拜访韩漠,倒也不是很让人奇怪的事情,至少在这样的交集下,还披着一层女眷的面纱。

因为很多人都知道,这些子弟的妻子,与兵部尚书范云傲的女儿范筱倩关系极好,如今范筱倩成为韩漠的妻子,与这些姐妹之间互相走动,那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对于军方的这些子弟来说,如果是往日,他们未必会登韩漠的门,毕竟在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已经是被划分为范家的派系。

但是如今韩漠是范家的姑爷,而且大家都清楚,范氏旁支虽然不缺少子嗣,但是范云傲却是只有一个独生女儿,视范筱倩为掌上明珠,对于自己的女婿也很是满意,范韩如今一家亲,作为范派子弟,而且并不是身居要职的子弟,适当地与这位范家大姑爷走动一番,当然不是什么坏事情。

而且说句实在话,大家都能够看出来,范家如今隐隐有依附于韩家的趋势,如此情况下,范派子弟与韩漠走动,更是有着大大的益处。

所以午时过后,往礼部尚书府过来的马车就多了起来,掀开马车帘子,出来的都会是一对青年夫妻,那都是几名军方子弟领着妻子过来拜访。

论起身份和地位,所来的几位客人,自然没有一人能够与韩漠媲美,但是韩漠今日却是收拾整洁,一身白色锦衣,每到一人,都会亲自到府前相迎,完美地尽到了一个身为主人的职责。

女眷们入府之后,都是往筱倩那边去,而男客人则是被领到后花园,那里早就设好了宴席。

按照原先的计划,筱倩共有六位姐妹,只不过其中两位的夫君远在西北军,自然是无法赴宴,剩下的则有四名军方子弟,不过此番前来的,却是多了两人,共有六名军方子弟。

韩漠一开始还有些迷糊,但是很快就能清楚,今日来的客人,还真是有些诡异。

计划中的四名客人,却有一人因故不能前来,那是九门提督府提督陆英季的儿子陆宗轩,并没有前来赴宴,而多出了三名子弟,虽然妻室与筱倩并无交情,但是这三人却是这群军方子弟圈子里的人物,却是被其他几人硬拉着过来。

没有接到邀请,这三人到了府里,自然有些尴尬,但是韩漠却表现的极其热情,让几人的尴尬之心尽去。

后花园摆放着大桌子,摆满了瓜果酒食,天公作美,竟日又是一个好天气,树荫之下,凉风轻抚,竟是异常的舒服,比之在厅中正儿八经地设宴,这些客人们也少了许多的拘束。

坐在酒桌上,一开始众人都还有些拘束,不敢轻易言语,毕竟韩漠的身份确实不一般,而这群军方子弟,虽说都是兵部嫡系子弟,但是他们自身却并无多少权势,即使是父辈,在兵部也算不上位高权重。

燕国世家权重,天下皆知,非世家贵族子弟只能算是二流甚至是三流的贵族子弟,在京中向来也都是被世家子弟所蔑视的。

但是如今风头最劲的以为一位世家子弟下了帖子请大家来赴宴,而且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这让这些军方子弟有些感动之时,心中却也有些惶惶。

韩漠举起酒盏,笑道:“不瞒诸位,韩漠入京之后,还从未请过客人,今天是第一次,因为在我心中,诸位值得我请!”

六名军方子弟不敢说话,只是看着韩漠。

“诸位都在为国办事,所以值得我请。”韩漠微笑道:“为国谋事,总是要远胜于碌碌无为之辈的,都是国之栋梁!”

虽然是短短的一句话,但是这句话却是一下子说到了这些人的心坎中。

相比起大多数世家子弟那种花天酒地穷尽奢靡的生活,这帮普通官宦子弟自然是远远及不上的,实际上燕国的大蛋糕一直是被世家瓜分着,这些边缘贵族所得的利益,终究只是极少的一部分,这样的情况,实际上就让世家贵族与非世家贵族出现了裂痕,非世家贵族对于自身利益的稀少,那是从骨子里对世家贵族有着极深的怨言。

世家子弟的花销,自然是远高于这些非世家子弟,而且世家子弟做官的虽然不少,但是大部分人却是无所事事,终日只知道欺男霸女,嚣张跋扈,而非世家子弟,自然也是世家子弟们欺辱的对象,如此一来,非世家子弟对于世家子弟便是既怕又恨了。

而韩漠一句“为国谋事”,顿时让这几名非世家子弟心中极其的舒坦,对于韩漠的印象,那是非常的不错。

众人顿时都举起酒盏,纷纷道:“小韩大人言重了!”

一杯酒下肚,年轻人的拘束感也就松了不少,毕竟是年轻朝气,不比那些老家伙的圆滑,韩漠几句话一带头,众人顿时便都开始接下话茬子,酒过三巡,拘谨之感几乎都已消散,大家谈天说地,这几名客人都是兵家子弟,也都是练过武艺的,不管功夫高低,却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慢慢话题便都转到了武艺之上,随后又是转到了统兵作战之上,各抒己见,畅谈甚欢。

韩漠从头至尾都表现的极其温和,带着笑,众人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位小韩大人果然是不同寻常,谦谦有礼,怪不得会如此受圣上的恩宠。

上好的美酒一坛一坛地送上来,年轻人聚在一起,开环畅饮,理所当然,酒过三巡,一个个都已经是面红耳赤,醉态可掬。

至于女眷方面,自然有筱倩和韩沁在另一边照顾着。

“韩漠最喜欢结交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好朋友。”身为主人,韩漠自然也饮了不少酒,清俊的脸上也带着几分醉意,并没有故作深沉,拍着身边一人的肩膀道:“把酒言欢,快哉快哉!”

旁边这人被韩漠拍了肩膀,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这人叫姚靖,如今是在御林军鹰翔营担任一个校尉之职,官职不高,比起韩漠的指挥使之职,相差极远,今日却能与豹突营指挥使把酒言欢,心中却也是颇为激动的。

在众人的欢声笑语声中,韩漠向不远处的一名下人挥了挥手,那下人立刻快步离去,只是片刻间,却见三名身材粗重的仆从在那名下人的带领下,每人都捧着两只长形的木盒子过来,那木盒子外形很是漂亮,充满古朴肃穆之气,到得韩漠身后,一字排开站住。

韩漠起身笑道:“诸位今日给了韩漠面子,前来把酒言欢,韩漠很是高兴。这里有些小玩意,想必诸位还能看得上,还请笑纳!”

众人面面相觑,瞧着那六只长形木盒,却是猜不出里面究竟是何物事。

韩漠使了一个眼色,几名家丁立刻上前,将木盒子分发给在场的六人,众人接过木盒子,面面相觑,终是有一人打开木盒子,取出一看,却是一把很奇特的兵器,似乎是一柄刀,但是相比起中原的各样刀具,这种刀显得很特别。

“这是从南洋那边弄过来的。”韩漠笑道:“图个新鲜而已,你们都是习武之人,想必对这样的东西还是有些兴趣的!”

一听说是南洋刀具,众人都纷纷取出来观看。

东海已经开通海上贸易,南阳的货物已经开始进入中原市场,身处燕京城,这帮子弟自然是明白情况的,也知道南洋货物的价值。

从南洋过来的东西,固然新奇,价值却也是昂贵无比,几乎每一样都是奢侈品,至于这种道具,如今尚未在市面上流通,所谓物以稀为贵,价值自然也是非同一般。

“所谓宝刀赠英雄,这些刀具虽然虽不上宝刀,但是却也削铁如泥,锋利无比,不是普通刀具可比!”韩漠笑道:“便是在南洋,那也是很为稀少,也只有我大燕勇士才配用此刀!”

众人闻言,更是知道此刀的价值,顿时都纷纷起身,向韩漠表示感谢,心中却都是觉得,韩漠果然是慷慨大方,出手也是与众不同。

落座之后,一名青衫公子叹道:“宗轩倒是没有这个福气,如此宝刀,世所罕见,他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兵器,回头他要是知道小韩大人送我等这样的宝物,只怕是羡慕不已了!”

陆宗轩是九门提督陆英季之子,今日并没有前来。

其实韩漠心中却是明白原因,陆英季身为九门提督,那是皇帝陛下的亲信,虽然隶属兵部,但是平日里陆英季并不与任何人接触,只是尽心地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衙门。

这自然是为了表示对皇帝的忠诚。

他的衙门极其特别,负责着燕京九门,衙门不大,但是却极其敏感,陆英季若是与其他官员走动过多,反倒会引起皇帝的疑心。

陆英季不去与其他官员接触,自然也会严加约束自己的家人的行动,今日陆宗轩不能到场,实际上却也是韩漠预料中的事情。

那青衫公子一感叹,旁边立刻有人咳嗽着,显然是在提醒青衫公子莫要乱说话,以免引起韩漠的不快。

那青衫公子自知失语,不敢再说。

韩漠只是微微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韩漠明白这个道理。我倒也为他准备了一把,只不过……如今也不好意我的名义送去,这个……!”说到这里,韩漠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很含蓄地笑了笑。

本来欢快的宴席,顿时有些尴尬。

韩漠旁边的姚靖沉吟了一下,终于道:“小韩大人,其实……其实宗轩最近也是出了一些麻烦,焦头烂额,大人莫要怪他……!”

韩漠笑道:“诸位,大人的称呼,私下里咱们就免了,大家兴趣相投,私下里不如以兄弟相称?”

众人互相看了看,以韩漠的身份,众人却是不敢称兄道弟的。

“你们放心,我并无其他的意思。”韩漠微微一笑:“只不过,我确实需要一些朋友,一些为国谋事的朋友!”

“韩……韩大人若是瞧得起诸位兄弟,咱们日后便称您为韩大哥,您看……成不成?”姚靖在旁小心翼翼地道。

对于贵族子弟来说,称兄道弟,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与韩漠这样地位的世家子弟称兄道弟,这帮人还是感觉有些怪异。

“那岂不委屈诸位?”韩漠笑道。

众人互相看了看,忽地俱都抱拳躬身:“韩大哥!”

韩漠微笑着,他知道,虽然与这些人称兄道弟,但是他并不奢望这些人真的能为他做什么,他需要的,是一个圈子。

以这几个人为基础,融入到一个圈子中去,只要融入进去,总会有许多的机会可循的,也总会谋求到自己需要的一些东西,如果自己控制的足够好,自然是可以得到许多助力。

圈子就是根基,根基需要一步一步地去扎牢,如果手中有着一些所谓的权力,却是孤家寡人一个,那么这些所谓的权力在某些时候就会显得太过的虚弱。

……

“宗轩在南城流晶河畔有一处琴楼,生意一向都很好。”姚靖解释道:“只不过最近出了一些麻烦,宗轩无法处理,每日里唉声叹气,都有一阵子没出门了!”

韩漠摸着下巴道:“为何?”却看到众人脸上都微微显出怪异之色,甚至有两人脸上明显表现出了愤怒之色。

姚靖小心翼翼道:“琴楼……被人霸着,客人不敢上门!”

“霸着?”韩漠一怔,陆宗轩是陆英季的儿子,陆家虽然算不得什么位高权重,但也不是个任人欺凌之户,如今却有人敢霸占陆家的产业,那么对方的来头必定不小。

第五九零章 流晶河畔演武行

南城流晶河畔,贯穿南北,河畔两岸,乃是京中最休闲之处,也是达官贵人纨绔子弟流连忘返的地方,或者说,绵延流晶河畔十里有余的长街,便是京中贵人们的天堂。

芳醇美酒,雅音佳人,在这里都能找到最好的。

流晶河畔东岸,有一处两层高的楼子,雕梁画栋,飞枬掾角,乃是河畔有名的一家琴楼,唤作“流芳阁”。

流芳阁在这条繁华的河畔能够出名,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阁楼里有“琴楼十二香钗”坐镇,到过这里的客人,便都知道,十二香钗无一不是貌美如花,十二名佳人,十二种风韵,女人的各色风情,都能在这十二钗的身上寻觅到。

琴楼不是妓院,楼里的姑娘也是卖艺不卖身。

无论是故作附庸风雅还是垂涎于十二香钗的美貌,流芳阁这两年生意很是红火,归其原因,便是十二香钗俱是可看不可碰的绝色尤物,而人们往往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充满着激情。

实际上知道底细的人,明白流芳阁的真正主人是陆英季父子。

陆英季虽然是九门提督,但是在官场上也算得上是孤家寡人,紧靠俸禄是很难维持府里的开销,所以两年前置办了这么一家琴楼,陆宗轩更是亲自物色了十二名美艳少女,精心包装打造,最终这十二名少女便成了流芳阁的台柱子,更是成了流芳阁的摇钱树,陆家也正是因为流芳阁的生意,一府子人才过的极是舒服。

其实流晶河畔无数的青楼戏院赌场酒楼,背后都是有官家的背景,陆英季能够在流晶河畔的生意中占据一个位置,却也是颇不容易。

只不过流芳阁的老客人们却都知道,最近这阵子,却已经不能前往流芳阁一睹十二香钗的风情了,道理很简单,门前有“狗”!

……

流芳阁的大门敞开着,只不过此时的流芳阁,却是只能看不能进了,当门横放着一条长凳,一名赤着上身的大汉凶神恶煞地坐在长登上,身上的肌肉结实有力,时值黄昏,夕阳的余光照在他的身上,那油光可鉴的黝黑皮肤充满着力量感,一看就知道是一名重量级的力量型选手。

在门前更是有两名劲衣打扮的大汉,只要有客人稍微靠近,那两名大汉便是眼睛一瞪,保管吓走来访的客人。

至于流芳阁的二楼,却是欢声笑语,喧哗无比,时而夹杂着袅袅琴音,不过琴音之中伴随的那些污言秽语,却是完全破坏了琴声的美感。

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已经是第五天了,自从五天前来了这一批人,流芳阁的生意便彻底地断了,客人们不敢上门,而且让许多人奇怪的是,就是流芳阁幕后的主人,竟然也一直没有露面,似乎任由这流芳阁就这样被这一伙人胡闹下去。

稍有些见识的人心中清楚,这是有人要故意与流芳阁的幕后东家为难,而且这些人的背景绝不简单。

有些对十二香钗颇为喜爱的子弟远远望着流芳阁,想着十二香钗屈服在这伙人的淫威之下,当真是心如刀割,但却没有人敢靠近一步。

因为大家都清晰地记得,这伙人来的头一天,便有一名官家子弟想要硬闯进去,竟是被门前的黑大汉打掉了五颗牙齿,那官家子弟声称要回去找人,可是一去不返,大家知道未必是那官家子弟找不到人,恐怕是事后知道了这帮人的底细,所以不敢再来惹麻烦而已。

于是乎,这几日每到华灯初上之时,其他楼子坊间客人云集热闹非凡,而流芳阁却只有一群泼皮样的人物在这边胡闹喧哗,真正的客人只能望而兴叹。

黑大汉百无聊懒地坐在长凳上,一只脚更是踏在凳子上,真如铁打的守门恶鬼,至于门外的两名劲衣大汉,也是百无聊懒,听着楼上的喧闹欢娱声,都在算着时辰,什么时候上面派人下来换班。

就在此时,却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只见从流晶河畔正有一队人骑马而来,乍一看去,却也有将近二十号人,前面的几人都是锦衣华服,一看就知道是贵族子弟。

在流晶河畔,贵族云集,纨绔子弟更是多如牛毛,像这种阵仗,那也是时常见到的,无非是某些纨绔子弟显摆威风而已,所以这里的人们都是见怪不怪。

这一群人马速度极快,竟是在转眼之间,便来到了流芳阁之前,更是在门前停下了马来。

黑大汉和两名劲衣大汉都是神色不善地看着前来的这一群人,见到前面的六七人锦衣华服,身后的十几人却都是跟班打扮,立刻就知道,向来是一群贵族子弟到这里来消遣。

黑大汉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的黄牙,两只铁钵一样的大拳头挤在一起,发出“格格”的骨响声,而两名劲衣大汉已经上前来,指着当先一名清俊的白衣年轻公子喝道:“这里不接客,快些滚开!”

这一群人俱都下马来,白衣公子也不理会这两人,下了马,二话不说,便要往流芳阁内进去。

两名劲衣大汉互视一眼,都显出愠怒之色,自从第一日那位官家子弟惹过麻烦之后,再也无人敢来挑衅,今日怎地来了这样一批人?

不过想想他们身后的主子,不管来的是何样的人物,他们都是毫不害怕的,一人已经上前来,伸手便往白衣公子身上推过来,口中还骂道:“滚开!”

只是他的手尚未碰到白衣公子的衣襟,白衣公子身后便有两名华服公子冲上前来,二话不说,其中一人一拳便打在那大汉的脸上,另一人更是飞起一脚,踹在那大汉的心窝,那大汉猝出不意,根本想不到来人竟是二话不说便开打,脸上被重重击了一拳,一颗门牙带着血水从口中飞出,还来不及感觉痛苦,心口更是被有力的一脚重重一击,整个人便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在地上,一时间竟是被打得爬不起来。

另一名劲衣大汉一愣间,白衣公子身后又有一名华服公子上前去,也是二话不说,一脚踹中他的小腹,那劲衣大汉“哎哟”叫了一声,捂着小腹,瘫软下去。

所有的事情只是发生在瞬间,这一群来人竟是异常的凶猛,根本不啰嗦,上来就是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

瞧到这一幕的路人一时间目瞪口呆,流晶河畔不少人都知道,霸着流芳阁的这一伙人来头很大,便是再达官贵人云集的流晶河畔,那也是无人敢惹,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却是有人打上门来,而且出手亦是如此的凶狠。

这一群来人,自然是韩漠一行人,至于白衣公子,自然就是韩漠本人。

韩漠与众军方子弟在府中谈论,知道了流芳阁这里发生的事情后,那便是主动要到这里来看一看场子。

众军方子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韩漠的意思,知道韩漠这是要为流芳阁出头,二话不说,俱都跟着韩漠前来。

若是平时,这帮军方子弟倒也真不敢到这里来挑衅,但是如今有韩漠韩大哥带头,那就等于有了主心骨,有了靠山,而且年轻人哪一个不是年轻气盛,更何况是虎勇的军方子弟,都是唯恐天下不乱之辈,如今在韩漠的带领下,便是毫不犹豫地领着各自的跟班过来。

韩漠入京之后,在京中其实一直都很低调,不过是明白,欲成大事者,便须小心谨慎,更何况面对的是纷乱复杂的环境,诡虞交集,自己没有真正将全身武装之前,还是低调行事,蓄力而后发才是上策。

但是今日他却知道,要想扩大自己在这个圈子里的影响力,这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有时候一味的低调,反倒会失去不少的东西。

像这类找场子的事情,韩漠在东海时期,那可是干了无数次,东海城的小霸王骨子里并不是一个低调的人,该高调的时候,闹闹事也是他很乐意干的。

两名劲衣大汉拦路,韩漠身后的几名公子有了韩漠这个依仗,自然是毫不畏惧,他们本就是军方子弟,都是有些武艺在身的,而且骨子里本就有贵族子弟的狂傲,根本不答话,毫不犹豫便动手,出手即重且狠,那可是在出心中的怒气。

黑大汉见到这一群人瞬间就打倒两名劲衣大汉,脸色顿时极其难看,冷哼一声,从长凳上站起来,扭动大脑袋,脖子上的骨骼“格格”作响。

他的身材粗壮高大,比韩漠几乎高出半个身子,两只铁钵般的拳头握紧,倒也瞧出韩漠是这帮人的头头,晃着巨大的身躯从门内出来,一根手指指着韩漠,粗声道:“小杂种,你……给老子滚过来!”

黑大汉的“小杂种”一出口,韩漠尚未变色,他身边的几名兄弟却是变了颜色,随即用一种极其同情的目光看着那黑大汉。

敢骂小韩大人“小杂种”,众人实在不知道这个可怜的黑大汉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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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一章 打他个桃花满天飞

虽然韩漠这边人手众多,但是黑大汉却根本没有丝毫惧色,咧着嘴,带着嘲讽之色看着已经皱起眉头的韩漠,更是提起铁拳头,在胸前晃了晃,似乎是要给韩漠一些震慑。

韩漠身边的姚靖见到黑大汉那一副嚣张模样,也看到韩漠皱起眉头,便要上前给黑大汉一些教训,他自己倒也未必是黑大汉的对手,但是这边人多势众,这一类的找场子,从不介意用以多欺少的方式去完成,只是他正要上前,韩漠已经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动手。

韩漠背负双手,竟是在黑大汉身前站定,身高只到黑大汉的胸口处,一个魁梧强壮赤着上身的凶恶黑汉,一个清俊斯文的白衣公子,这样两个人对面站着,却是一副很不协调的画面。

此时黑汉只要一出手,便可以击中韩漠,远远观望这边的人们,一时间都有些为韩漠担心,大家看在眼里,却都是觉得,这个时候只要那黑汉发起威来,长相清俊的白衣公子只怕是要倒大霉了。

“你嘴里不干净,我不找你,马上我会找你主子算这个账。”韩漠抬头,戏谑地看着凶狠的黑汉:“只不过你摆出这副架势,是不是要和我打?”

黑汉龇牙一笑,也不多话,挥过铁拳来,劲风呼呼,表明着他力量的强悍。

姚靖等人倒是没有见过韩漠的武功,只是知道韩漠地位极高,斯斯文文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儿,那黑大汉突然出拳,众人都叫道:“大哥小心些!”

只是黑大汉的力气虽然大,可是速度放在韩漠的眼里,实在是算不得什么,黑大汉的拳头出到一半,韩漠的掌刀便已经切在了黑大汉的手腕子上,只听到“咯吱”一声,黑大汉只感觉自己的手腕子一阵剧痛,本来握的如同铁钵一样的大拳头,竟是瞬间松开,软软地耷拉了下去。

还不等黑大汉反应过来,韩漠的双手已经成爪,抓在了黑大汉的两边腰眼,然后用很大的力气往里面深深一插,几乎要插入皮肉之中,但是只一瞬间,韩漠就收回手,而黑大汉的庞大身体就如同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他想挣扎着起来,只可惜下面的两条腿就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一样,完全失去了知觉,根本无法站立起来。

黑大汉骇然,不敢置信地看着比他矮上半个身子的斯文年轻人,如见鬼魅。

而姚靖和在远处围观的人们也都是惊讶莫名,韩漠的速度快极,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楚韩漠是如何动手,战斗便已经结束。

年轻的公子,无比轻松地击败了强壮如野兽的黑大汉。

姚靖等人一怔之后,随即都显出钦佩之色,他们隐隐也都知道,这位豹突营指挥使有着极强悍的武力,只是没有想到竟然强大至此。

有如此人物做老大,做靠山,姚靖众人顿时更是信心大增。

黑大汉三人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知道来者不善,更知道若是硬顶,恐怕还要吃更大的苦头,所以不管能不能起来,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

韩漠也不管这些人,径自进了流芳阁内,姚靖等六人急忙跟上,身后的十多名跟班也是呼啦地跟了进去。

流芳阁二楼显然不知道下面发生的事情,楼上依然是笑语声声,夹杂着淫辞秽语。

一众人簇拥着韩漠到了二楼,一处楼梯口,就见到楼上已经是一片乌烟瘴气,十多个人在上面催拳行令,喧闹纷杂,好不热闹。

一群极是美貌的姑娘各自抱着自己的乐器,挤在屋角处,瑟瑟发抖,一个个都是低着头,不敢看这些胡天胡帝在此胡闹的人,在那乐座之处,只有一名女子轻轻地弹着琴,不过神色很是惶恐,显然是被逼着献艺,琴调错落,表现出她的心神不宁。

除此之外,靠近窗边站着几个人,都是战战兢兢,其中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浓妆艳抹,倒也颇有几分风韵,只是脸上却显出无奈之色,眼眸子里闪着惶恐之色,想来是琴楼里的人了。

正座之中,却是坐着一名紫衣公子,相貌倒也说的过去,手中竟然拿着一把折扇,自以为潇洒地轻轻扇着,摇头晃脑,品评琴音。

只是琴音时有错落之处,他却毫无所知,一看就是个附庸风雅的人。

韩漠这一群人呼啦啦地来到二楼,一时间二楼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过来,颇为诧异,谁都知道,这楼下大门可是有人镇守,谁能进来?

姑娘们看着韩漠一群人,面面相觑,惊恐之色不减,但是却也很有些疑惑,这群人是什么来头。

催拳行令的闹事者们陡然看到韩漠众人上楼来,立刻都站起身来,已经有人大声喝道:“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

“好大的胆子,还不滚出去!”

韩漠却是淡淡一笑,高声道:“这里不是流芳阁吗?”

“是又如何?”立刻有人冷笑道。

“本公子听说流晶河畔的流芳阁内有琴楼十二香钗,妙手调音,乐声优美,所以领着兄弟们过来捧场!”韩漠悠然道:“这里谁做主,还不给我们安排一番!”

墙边那名风韵妇人看了看韩漠,又看了看摇头晃脑扇着扇子的紫衣公子,欲言又止,终是不敢说话。

紫衣公子站起身来,依然没有忘记摇扇子,似乎这样才能显出他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步三晃地走过来,盯着为首的韩漠,翻了翻眼睛:“这里本公子做主,流芳阁不再接客,还不快离开这里?”

“既然开门,为何不做生意?”韩漠微笑道:“客人上门,哪有赶我们走的道理?”

姚靖等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握着拳头,此时只要韩漠一声令下,众人必定会扑上去,好好教训这帮家伙一顿。

紫衣公子又是一翻眼睛,道:“这里老子做主,说不接客便不接客,还不快滚?”似乎想起什么,皱眉道:“你们是他妈的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韩漠笑道:“还能怎样进来?”

此时一名机灵的家伙似乎想到什么,跑到窗边,往下看了看,惊道:“九公子,老黑他们……被打了!”

此话一出,紫衣公子九公子手下的众人立刻现出怒意,九公子也是有些意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盯着韩漠问道:“是你们动手的?”

“怨不得我们,他们不让进,所以就动手了!”韩漠笑咪咪地道。

九公子一抖手,合起折扇,用折扇指着韩漠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们是谁吗?”他显然并不认识韩漠,实际上京中知道韩漠的人很多,但是见过韩漠的,却实在很少。

此时姚靖竟是异常的灵活,从旁拉过一张椅子来,放在韩漠身后,韩漠一看,只觉得姚靖果然是挑场子的行家,只怕以前这种事儿也没少干,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旁边更有一名兄弟也变得灵活起来,从旁拿起一个果盘过来,韩漠嘿嘿一笑,从中摘了一颗葡萄放进嘴中。

这就叫阵势,先要在阵势上奚落对方。

韩漠这边的举动,顿时更是激怒了九公子那边的人,只不过见到韩漠这边人多势众,比之自己似乎还要多出几个人,一时间倒也没有急着动手。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韩漠悠然道:“你是太常寺少卿丞的儿子,萧族旁支,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排序,不过因为萧家的原因,见到你的人,也都叫你一声狗少爷……哦,是九少爷!”

九公子脸色发冷,“都知道老子是谁,还敢来闹事?”

韩漠呵呵一笑,摊了摊手,“有何不敢?本公子连萧明堂都不放在眼里,你又算什么东西?萧明堂见到这里的生意好,想要出银子买下这琴楼,可惜陆宗轩不答应,萧明堂便派你们这些人每天到这里来闹事,就是想逼着陆宗轩将流芳阁卖给他。陆宗轩不敢出面得罪你们,不过本公子今日却就是想到这里来听曲子,你们敢挡本公子听曲,本公子就要揍你们,听清楚没有?不想挨打,赶紧都离开,否则别怪咱们兄弟不客气!”

九公子和手下众人都是色变,韩漠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透漏出极度的不屑和鄙视,九公子这些人都是嚣张惯了,哪里受得了韩漠这几句话讥讽。

九公子虽然故作风雅之态,但是骨子里显然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拎起一只椅子,对着韩漠就扔了过来,口中骂道:“敢和老子斗,真是找死!”

韩漠右手探出,轻巧地接过椅子,那九公子瞧见,惊讶道:“哟呵,有两手,老子倒是走眼了,原来你是个高手!”

韩漠也不理他,回头看了看众兄弟,笑道:“诸位,是他们先动手,说到哪里去,都是咱们有理。都别客气,请他们吃大餐吧!”

姚靖等人都是兵家子弟,好的就是逞强斗狠,虽然对面是萧家的人,但是如今有韩漠撑腰,年轻气盛的公子们也是不犹豫,姚靖抄起旁边的一把椅子,叫了一声:“打这些狗日的!”率先冲上去,身后众人不甘落后,一个个如狼似虎,冲上前去。

往日里幽雅的流芳阁,此时却成了武斗之地,那帮姑娘惊叫着,个个都是花容失色。

不说姚靖等六公子,只他们手下的跟班,那也是精选出来的好手,为的就是跟着自己做个帮手,也都是颇有武力的人,此时一个个撒开手脚,奋勇向前,与九公子等人缠打在一起。

楼上碟飞碗碎,桌椅扫动,都是拿起什么就用什么,乒乒乓乓一阵大乱,便是流芳阁楼外的流晶河畔街道,行人们也是听得清清楚,甚至能看到碗碟和椅子时不时地从窗开飞出来,更有一名家伙从窗开栽倒下来,跌在门前,虽然楼层不高,但这家伙依然是跌了个半死。

韩漠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杂乱的一幕,更是看到九公子已被姚靖按在地上,拿着茶壶直砸头。

九公子有一名手下很有些智慧,知道擒贼先擒王,竟是往韩漠冲过来,却被韩漠抄起旁边的一条长凳,往他的头上重重砸下去,那家伙头破血流,两眼冒金花,扭扭曲曲地倒下,甚至不忘向韩漠伸了一个大拇指,以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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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二章 九少爷,摇扇子!

流芳阁内大打出手,流晶河畔的人们远远地望着,并不敢靠近流芳阁,实际上在这繁华的流晶河畔,偶尔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那也是时有发生的事情,并不为奇。

韩漠这边人数本就多出好几个人,而且姚靖等人出身兵们,虽说武艺高不到哪里去,但却也都是有武功根基的,比起九公子那帮人,战斗力却是要强出不少。

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九公子手下的那十几个人,已是被打得爬不起来,躺在地上直哼哼,韩漠这边却也伤了四五个人,整个流芳阁二楼已经是支离破碎,就连桌椅也没有几个是完整的,流芳阁的姑娘们早已经是背过头去,不敢再看。

姚靖等人揪着鼻青脸肿的九公子到了韩漠面前,这位九公子头破血流,华贵的锦衣也是被扯破,血迹斑斑,门牙也脱落几颗,狼狈无比,哪里还有先前那自以为潇洒的模样。

九公子此时也终于屈服,被姚靖提着后领,身体却软绵绵地,似乎只要姚靖一放手,九公子便要瘫倒下去。

姚靖等六公子一个个都是神情兴奋。

他们这些京中二流贵族子弟,那是没有少受九公子这样的贵族子弟欺负,对九公子这一类人,本就怨念极深。

九门提督陆英季虽然很少与人接触,也约束陆宗轩少与人接触,但是陆宗轩与这几名兵家子弟,却还是义气相投,也可说是一派之人,这帮人自幼在一起混迹,感情倒也极好。

萧明堂看上流芳阁,更想着花些银子将流芳阁从陆家手中盘过去,怎奈这是陆家赖以生活的一处产业,怎能放手,自然是不答应的。

萧明堂怒火之下,自己不方便亲自出面,便派了族亲九公子来流芳阁捣乱,霸着楼子,不让其他客人进入,那是要逼着陆家卖产业。

若说萧明堂多少还被萧府约束,这九公子便是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整日里便是斗鸡走狗,在这流晶河畔,仗着背后的萧家之势,可算河畔一霸,这里往来的达官贵人虽多,但是因为忌惮于萧家,自然是没有几个人敢于九公子做对。

萧明堂一声吩咐,九公子哪有不尽力之理,拉着手下的一帮人,每日里霸在流芳阁,白吃白喝,更是强迫琴楼十二香钗轮番献艺,只不过他倒也知道到时候萧明堂占了这楼子,还要靠十二钗挣银子,所以倒也不敢霸占这十二钗,那是担心惹出乱子来,到时候不好向萧明堂交待。

若是换做平日,这十二钗必定会受尽这九公子的胯下之辱。

陆家虽然明知九公子是奉萧明堂之令前来找事,但是无奈实力太弱,根本无法与萧家作对,只能避而不出,只希望撑过一段时间,萧明堂罢了念头。

萧明堂如此欺辱陆家,姚靖等一帮与陆宗轩交好的兵家子弟自然对萧明堂恨之入骨,只不过他们也明白自身实力实在不能与萧明堂对抗,只能在心里怨憎,却也不敢正面出头。

今日韩漠却是主动出面,领着众人来扫场子,这可说是姚靖等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小韩大人竟然如此仗义,为众兄弟出头,所以内心而言,众人对韩漠都是存了几分感激之心。

有小韩大人撑腰,就等于是韩派撑腰,如今韩派之势不弱于萧派,这帮兵家子弟自然是唯韩漠马首是瞻,知道这是一个强大的靠山,所以今日面对九公子一伙人,那是都下了重手,狠狠地出了一口挤压在心头的恶气。

九公子狼狈不堪,看着韩漠,苦声道:“阁下……阁下到底是谁?我……不不,在下……在下往日可有得罪之处?”

韩漠呵呵一笑,道:“狗公子,你在流晶河畔也算是一号人物,就是在京里也是有名号的人,平日里听你多威风多威风,本公子一直想见,今日见着,你却如此不堪一击,倒是真让本公子失望啊!”

九公子哭丧着脸,他的头部被姚靖用茶壶砸破,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流,“大哥高抬贵手,就……就绕在下这一遭,我这就走……!”

“不行!”韩漠摇头道:“今日到这里来,本公子是要见萧明堂的,这样,你派个人去找他过来,让他来接你回去,否则,你走不出这个门!”

九公子闻言,道:“你……你要找萧老大?”

萧明堂在萧家这一辈人中,年纪不是最大的,但是身份最高,那是直系嫡孙,所以萧族这一辈子弟,都是称呼萧明堂为萧老大。

六公子中的陈寅上前道:“大哥,门前跑了一个家伙,只怕已经去通知萧明堂了!”

这陈寅是六公子中唯一一位在兵部办差的官员,其父是兵部职方司的两名主事之一,而陈寅则是在兵部职方司担任书令吏之职,便是在其父的手下办差,比起其父低了两个等级而已。

兵部四司,兵部司,职方司,驾部司,库部司。

职方司的职责,乃是勾画战略地图,拟定战略计划,进行军事总体的一个司衙门,可说是兵部极其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在这一司衙门办差的官员,首要一点,那都是熟读兵书,通晓地理,知道如何进兵力钱粮装备的部署分配,可说都是比较优秀的人才。

陈寅父子皆供职于职方司,而陈寅年纪轻轻,亦能担任职方司书令吏,那也是成为兵部美谈,却也足以证明陈寅亦是一个很优秀的青年才俊。

韩漠点头道:“好得很,就是要等他来!”

陈寅想了想,才道:“大哥,咱们今日来了这么多人,萧明堂若是过来,人数也不会少。跟着他的人极多,到时候对方人多势众,咱们只怕要吃亏,要不……咱们也去拉些人来?”

其实说到底,今日在这边闹事,韩漠就是希望动静大一些,让自己在京中这一群人的圈子建立威望,所以故意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姚靖等人。

姚靖倒也痛快,叫过自己的跟班,吩咐道:“回去从府里拉些人过来,然后去找平少爷,卢少爷,就说我在这边要用人,让他们带人过来!”

姚靖一吩咐,陈寅其他几位公子也都叫过自己的跟班,令他们去找人来,大家都知道今日的事情还只是开始,萧明堂若是知道这边出了事儿,必定会带着一帮子人过来报复,自己这边也要有所准备,否则必定要吃亏的。

六人在京中也都是有交好的朋友,那都是让各班不但去自家府中调些人手过来,更是吩咐他们去找自己的好友,那些也都是京中贵族子弟,让他们也拉着人手过来。

夕阳未落,天边一片金光,这一阵打,却只是头阵而已,接下来等到萧明堂带着人手来,那又是另一场打斗了。

京中官宦子弟互相之间打架斗殴,那是如同吃饭一样,多不胜数,但是与萧明堂的人手对抗,却是没有多少人有那胆子,但是如今有韩漠这位小太岁坐镇,众人有了底气,顿时意气风发,那是要好好地干上一场了。

他们自是以为可以接着韩漠之势,好好处一口心中的恶气,只是反观过来,韩漠又何尝不是借着这次机会,让这帮年轻气盛的兵家子弟与萧明堂直接发生冲突,从而让这股势力与萧派进入更加明朗化的敌对。

九公子听着姚靖等人派人回去拉人,顿时惊骇无比,敢与萧明堂对着干,这帮人是不是想找死啊?这俊俏的白衣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有这样的胆量与魄力?

等跟班们都离去找人,韩漠才笑着道:“萧明堂要召集人手过来,只怕还要一会子,咱们等着也是无聊,不如让狗公子给我们表演一些节目?”

姚靖众人此时都已经知道,这位韩大哥虽然斯文清秀,但是做起事来却颇有些狠厉,知道韩漠是在想着法子整治九少爷,顿时一个个露出诡异的笑容,盯在九少爷的身上。

九少爷被这群人看的身上起鸡皮疙瘩,知道这帮家伙必无善意,浑身有些发冷,想赔笑,只可惜鼻青脸肿,只要笑一笑,脸上的肌肉便极是疼痛,所以尚未笑开,那脸上肌肉就抽搐,显得难看至极,此时若有镜子给这位自以为潇洒的公子照一照,只怕这位大哥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个时候,若是往屋顶上一站,应该会有很多人能看到九公子的风采吧?”韩漠摸着下巴笑道,望向墙角边背着身子的风韵妇人,叫道:“这里可能上屋顶?”

那妇人一时不敢回头,也不知道是叫她,便有一名公子上去将她带到了韩漠身边。

这风韵妇人战战兢兢,对于眼前这位敢打九公子的清俊公子,却也生出畏惧之心,实在猜不出是哪家的少爷有这样的胆子。

“你是这里的老板?”

“是!”风韵少妇忙道:“奴家金兰花!”

“找梯子,九少爷要到屋顶看风景!”韩漠淡淡道,伸手从旁边的果盘摘下一颗葡萄放进嘴中,甘美可口,这流芳阁的水果倒是极为上等,目光又瞧在九公子身上:“狗公子,你不是喜欢扇扇子摆潇洒吗?好得很,本公子今日便让你扇个够,潇洒个够!”

……

夕阳最后的一丝余晖尚未散去,流晶河畔的人们看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画面。

在流芳阁的屋顶,一个衣衫偻烂蓬头散发的身影,笔直地站在屋顶的最高处,右手拿着扇子,正在不停地扇着扇子。

在夕阳的余晖下,这个身影显得异常的狼狈滑稽。

有些目力极好的人竟是惊讶地认出,这位站在屋顶上扇扇子的身影,竟然是一直在流晶河畔耀武扬威嚣张跋扈的九公子。

看到这个场景的人们,心中都是暗暗称好,甚至有些有才之士,放不过如此经典的画面,善画者已经铺开白纸蘸墨作画,而善诗者已经开始以此为题,出口成诗。

只是人们都很奇怪,如此嚣张的一个人物,今日是被谁治了呢?

在流芳阁二楼,屋顶已经出了一块缺口,九公子便是从这缺口登梯子上去,此时韩漠等人正在二楼欢声笑语等待着萧明堂带人过来。

姚靖的嗓门子很亮,时不时地冲着屋顶那个缺口向上高喝一声:“快些扇,不要停,要是停下来,定将你踢下屋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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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京中二少的大会战要开始了..

第五九三章 援手

夕阳已落,十里流晶河畔已经是灯火初上,车马粼粼,来到此处寻找乐子的人们开始多了起来,流晶河畔的夜生活也正式拉开了繁华的景象。

金兰花已经吩咐流芳阁的伙计们将二楼重新收拾好,更是奉上了新的果实酒品。

虽然并不认识韩漠,但是金兰花却是认识姚靖几个人,这几个人平日里便与陆宗轩有来往,此前也是经常来这流芳阁消遣。

她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心中却也明白,姚靖等人今日敢对九公子动手,原因无他,只可能是有这位白衣公子在撑腰。

毫无疑问,这位白衣公子显然不是一般的人,所以金兰花也是在旁一直陪着笑,说着九公子等人在流芳阁的霸道,时不时地还用手里的香帕擦擦眼泪。

十二香钗这几日那是受了大惊吓,韩漠便是让她们都到厢房内歇着,养养精神。

韩漠却也知道,京城庞大无比,通知萧明堂然后等到萧明堂领人过来,那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总要等上一阵子的。

“大哥,你来看!”靠近窗边的一人皱起眉头,向韩漠叫道:“来了人!”

韩漠起身来,背负双手走到窗边,只见在流芳阁大门前的空地上,却已经聚起了三四十个人,不少人手里甚至都提着长棍,或蹲或站,就在门前候着,也并不往流芳阁进来。

“不是你们的人?”韩漠问道。

陈寅已经摇头,指着人堆里的几个人道:“那几个家伙我都认识,他们平日都是与萧明堂一起的,只怕是早得了消息,所以聚到这里来,他们不动手,应该是等着萧明堂过来!”

姚靖在旁冷笑道:“这几个家伙成日里在南城这边游手好闲欺凌弱小,知道萧明堂霸了这楼子,如今我们打了九公子,这帮人必定是得了消息,为了讨好萧明堂,所以带了人到这里候着。”

“萧明堂倒还真是有些人脉!”韩漠微笑道。

“京中没有几个敢动他的人。”陈寅道:“今日我们打了九公子,就等于是打了他的脸,萧明堂是有仇必报的人,自然要过来报复,而且定然会尽量多叫人来壮声势,不过是要显摆他的人脉而已。”

韩漠呵呵笑道:“人来得越多越好。萧明堂不是神奇吗,人脉不是广吗?咱们今日便要等着他来,好好教训他一番,让他失尽颜面,让他日后在京中也没有脸再嚣张下去!”

韩漠此言一出,众人都是颇有些兴奋。

萧明堂是京中少党的老大,在年青一代很有份量,若是能将他镇下去,毫无疑问,日后京中少党的老大便是韩漠了。

姚靖等人虽是兵家子弟,但是身份却也算不得高贵,在京中也时时受欺负,如果今日韩漠镇住萧明堂,自今而后,跟着韩漠的这一群人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咱们的人,也该来一些了!”姚靖看着楼前萧明堂的人越来越多,片刻间又多了十来人,自己这边到如今还没有一个人过来,不由皱起眉头。

韩漠身边一名公子龙渊已经指着不远处笑道:“谁说没到,你看陶鸣那小子不是带了人来吗?”

众人顺他手指望去,果然见到一名青衣公子骑着马正往这边赶来,身后跟着十多名手提长棍的跟班,自然是陈寅这一派的人过来了。

姚靖等人正高兴,却瞧见那陶鸣忽地勒住了马,侯在流芳阁大门前的五六十名萧明堂的人手都是将目光往陶鸣那边看过去。

陶鸣停了一下马,但是很快便继续催马前行,却并没有往流芳阁这边过来,而是沿着河畔,领着手下的跟班,从流芳阁前面的河畔穿过去,也不停马,便那样一直走下去,很快就没了踪迹。

“妈的,没义气!”姚靖握起拳头,开口骂道:“回头定要找那小子算账!”

毫无疑问,那陶鸣显然是认出了侯在流芳阁大门前的都是萧明堂的人,不敢得罪,所以装作只是路过,在众人的眼皮底子下溜了。

其他几人也都是义愤填膺,大骂陶鸣不仗义。

接下来一阵子,萧明堂的人手却是越聚越多,显然都是得到消息,要来为萧明堂助阵,近百人的队伍,竟是将凤鸣阁的面前场地占满,那些领头的纨绔子弟,要么坐在椅子上哼着调调,要么就是聚在一起谈笑,一个个得意非凡。

他们一时间不打进流芳阁,倒也不是没那个胆子,如今他们可是人多势众,士气高涨,只要一声令下,那是有足够的胆量冲进楼里来。

不动手,无非是萧明堂还没有到,要立功,也要当着萧明堂的面才行。

至于屋顶的九公子,扇了半天的扇子,早已累得瘫软下去,一开始众人对九公子的处境很是关注,但是时间久了,九公子已经软倒在屋顶上不能动弹,其他人也就不再关注,只不过九公子经过今日之事,日后只怕是没脸在流晶河畔这一带混下去了。

对方的人越聚越多,己方却是根本没有看到救兵过来,时间流逝,姚靖等人却也都是有些不安,虽然他们已经知道韩漠的武功甚高,但是俗话说的好,双拳难敌四手,对方目前已经有了上百人,回头萧明堂必定还会带来一群人,己方如今却只有七个人,先前手下的跟班,却都已经派出去找人。

韩漠倒是由此看出,萧家在京中的影响力,确实不可小视,整个京中敢与他们相抗的势力,也确实是寥寥可数。

流晶河畔的人们远望着这边的动静,都有些吃惊。

流晶河畔各大楼子坊间,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不在少数,但是今日的冲突,却聚集如此多的人来,那却是难得一见的场面。

事不关己的人们远远躲开,不敢靠近。

半日过后,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人们都瞧见,流晶河畔,二十多骑飞驰过来,当先一人锦衣华服,脸色阴沉,这一群人根本不顾路人,横冲直闯,如闪电般往流芳阁赶到。

所有人都看出来,这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京中纨绔子弟的头头萧明堂。

见到萧明堂到来,聚在流芳阁前的众人空出一条路来,萧明堂领着二十多骑,从那条路直驰到流芳阁的大门前。

风韵妇人金兰花看到门前黑压压的人,先前便在里面认出许多达官贵人的子弟来,早就是吓的脸色煞白,此时萧明堂亲自到来,这妇人更是瑟瑟发抖,不敢去看。

本来一众人都是纷杂无比,喧闹声声,此时萧明堂一到,众人都止了声音,四下里竟然一时间安静无比。

姚靖等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如此大阵仗,真要动起手来,自己这边一定会吃大亏。

他们一个个都有些愠怒,派了人去找帮手,且不说平日里的朋友们不见踪迹,怎地连自家的仆役护院也没能调过来?

屋顶的九公子听到下面安静下来,倒也不笨,似乎也猜到萧明堂过来,顿时挣扎着起来,在屋顶哭着嗓子叫道:“老大,这帮王八犊子把我打得好惨,你要替我报仇啊!”

萧明堂抬起头,看到狼狈不堪的九公子从屋顶探出头来,冷哼一声,将目光投向了流芳阁二楼的窗户处。

二楼灯火辉煌,萧明堂却是能够清晰地看到韩漠的面孔,一看到那张清俊却又带着不屑神情的脸,萧明堂便是怒火中烧。

“果然是你!”萧明堂冷笑道:“老子就猜到是你干的好事。咱们以前的帐,今日便一起都算了。”

“本公子一直在等着你!”韩漠在楼上笑嘻嘻地看着萧明堂:“本公子也是等着找你算账!”

萧明堂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着韩漠道:“前几次你不识时务,老子都不与你计较,今日却要掺和老子的事,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他高高举起马鞭,高声道:“都给我听着,这几个杂碎,敢坏老子的事,若是看得起我萧明堂,都给我冲进楼里,将这几个杂碎拖出来,扒了他们的衣裳游街示众!”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众人掳袖子的掳袖子,举棍子的举棍子,那些纨绔子弟这一次因为萧明堂在,那是准备亲自上阵,要好好巴结萧明堂一番。

众人盯着萧明堂的马鞭,只要马鞭挥下,那便冲进去抓人扒衣服游街!

萧明堂望着楼上淡定自若的韩漠,冷笑着,心中恨恨道:“等一下子就知道本少爷的厉害了!”正要挥下手中的马鞭,就在此时却听到了锣鼓声响起来。

这锣鼓声响的极其突然,而且竟是从流晶河畔两边同时响起来,所有人都怔住,不由回头张望。

只见在长街两边,锣鼓声中,渐渐出现两队人马来,竟是一左一右往流芳阁这边过来,这两路人马都不在少数,左右都有七八十人,加起来却也有一两百人,敲锣打鼓,前面都是骑马的公子哥儿,后面的护卫跟班家丁都是高举着手里的长棍叫嚷着,气势极壮。

这些人显然是很有组织,同时挺进,同时敲锣打鼓,大都拎着长棍,在锣鼓声中,渐渐靠近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人马,顿时让萧明堂的人手都有些惊讶,不知道又是那些人前来为萧少爷助阵。

楼上的韩漠微皱起眉头,与姚靖等人一样,也有些疑惑,大家都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子里看到了不解之色。

遥见左边数人骑马飞驰过来,挥舞手中的马鞭,最前面一人已经高声叫道:“谁他妈敢动我弟弟,老子弄不死他!”

听到声音,韩漠嘴角浮起笑意,笑着摇了摇头。

那声音他怎能识不出来,不是三哥韩滨又能是谁?

第五九四章 混战

萧明堂在燕京少年党中有着强大的人脉关系,而且势力极其雄厚,这自然是因为他身后有着强大的家族所致。

在燕京城内,大部分的纨绔子弟都是聚在他的旗下,但是毫无疑问,京中也有一部分人是从来不买萧明堂的面子,韩滨这位在京中混迹多年的韩家子弟,便是首当其冲的一人。

韩滨很小的时候就在京中开始混迹,也算得上是纨绔子弟大军中的一员,十多年来,身边自然也是聚了一帮子势力。

此时两路人马敲锣打鼓气势如虹地往这边过来,流晶河畔的人们都是又惊又怕,如此阵仗,在流晶河畔还真是从未见过,十里风月,讲的是香艳刺激,聚如此多的人手斗殴,那却极其罕见,亦是有些破坏这里的风月之美了。

但是人们很快也知道,动手的两派乃是萧明堂萧大少爷和韩滨韩三爷,一时间倒也释然,如今朝中最强势的就是这两派,针锋相对,他们的子弟在这边开打,那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韩滨骑在马上,精神抖擞,如同大多数纨绔子弟一样,韩滨也算得上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手里拎着马鞭,带着几骑率先冲到这边来,高声叫道:“谁敢动我弟弟?老子弄不死他。”他倒也痛快,冲到近处,二话不说,抡起马鞭,对着一名锦衣公子便抽打了下去。

他知道这名锦衣公子亦是官宦子弟,平日里就是跟在萧明堂身边的一条狗,所以下手极重,马鞭过处,那锦衣公子措手不及,竟是被重重地击在脸上,本来长的就不怎样的脸庞顿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血痕。

这锦衣公子一时呆住,捂着脸,就像犯了错的孩子,呆呆地看着马上的韩滨。

萧明堂本来也是吃惊不小,实在料不到韩滨竟然拉了这样一帮人马过来,先前本以为仗着人多势众,今日要大大的羞辱韩漠一番,但是此刻韩滨的人马一到,人数上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他一开始还有些吃惊,等到韩滨出手打了那锦衣公子,萧明堂顿时回过神来,高喝道:“都给我听着,先把韩滨这杂碎给我拿下了,出了事,都由我顶着!”

这一帮顽劣子弟那也都是狂傲无比的人物,听萧明堂这样一说,那是后面有了大靠山,也不惧怕,已经有人喊道:“把韩滨拉下马!”

顿时便有一群人往韩滨那边冲过去,挥动手里的长棍,对着骏马上的韩滨打了过去。

棍子尚未碰到韩滨,韩滨身后那几骑已经冲上前来,高头大马横冲直闯,一时间竟是撞翻了不少人,将韩滨护在了中间。

这几骑手中也都是提着长棍,但是与其他人不同,大多数人手中都是木棍,而这几骑手中都是铜棍,比起韩漠那阴阳血铜棍自然是天壤之别,但是比起木棍子来,攻击力却是强出太多。

这是斗殴,不是杀敌,双方的人心中也是存了小心,那只是想着教训对方,倒也不敢拿着刀枪过来,万一真要闹出人命,事情可就闹大了。

铜棍子翻飞,见人就打,一时间哀嚎连连,冲上来的人要么被骏马撞开,要么被铜棍子击中,一时间便有数人倒在地上。

这几骑之中,竟然有一名是先前装作若无其事离开的陶鸣,却不知如何也调转马头,随着韩滨一同过来。

楼上的姚靖等人自是已经认出陶鸣,更是瞧见跟随韩滨前来的人群中,有不少就是先前派人去打招呼的挚友,这一群人却是与韩滨连在一起,打到了流芳阁来。

此时两路人马的大部队已经争先恐后地冲过来,那也是二话不说,抡起手里的棍子没头没脑地打过来,整个流芳阁的大门前,人潮混杂,灯火之下,只见到棍影飞舞,双方混杂在一起,打成一团。

双方的人马,都是京中向来有些声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双方就很有些看不上眼,如今双方有人领头,那就是找到了机会,在这里将以前的仇怨俱都了了。

这些家伙,骨子里本就是无法无天之辈,手下带来的也都是自己的亲信,亦都是猖狂惯了的,如今有这机会,那都是要在自家主子面前表功,所以双方的人手,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往前冲,就打在一起,惨嚎声声,哀鸣阵阵,只片刻间,便有许多人被打伤在地不能动弹。

楼上的姚靖等人见到援兵到来,一个个兴奋不已,摩拳擦掌,楼下已经开打,他们也是忍耐不住,已经叫道:“大哥,咱们也下去!”

韩漠道:“别找那些喽啰纠缠,打那些领头的!”

姚靖等人答应一声,再不犹豫,一个个便往楼下冲去。

韩漠知道,莫看这楼下好几百号人,真有武力值的却并不多,姚靖等人比起楼下那些人,也算是比较能打的,他们出手,应该是不会吃亏。

韩滨武艺虽然算不得高明,但终究是韩家子弟,自幼那也是经过训练的,再加上韩家直系子弟修炼的《长生经》,力气十足,所以人群之中,这位韩三爷倒是一大亮点,转眼间就被他放倒好几个人,而韩滨也是一路打一路向萧明堂那边靠过去,显然是打定主意,要将萧明堂拉下马来好好教训一番。

姚靖等人冲出流芳阁,都是兵家子弟,战斗力在这一群人,就显得异常的威猛,有韩漠在后面顶着,他们也无畏惧,管对方是谁,只要认出是萧明堂一派的人穿着锦衣华服,那是毫不犹豫下重手。

流芳阁前呼喝震天,流晶河畔的人们都远远地望着这边,低声议论着这场好戏。

看客中,自然不乏达官贵人,有些甚至是朝廷的重臣。

只是大家都远远地望着,或是不敢,或是有心,让这场街头斗殴继续下去。

……

萧明堂脸色有些发青,眼前的事情,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他这位萧大少爷并不是京中少党的唯一,站在他对立面的人实在不少。

今日韩家兄弟站出来,便有着一大堆的人跟着出来。

而且萧明堂非常清楚,这些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少党中间有着绝对的权威,但是今日的事实证明,一直以来自己能够在少党中无人敢惹,只不过是没有一个重量级的对手出现而已。

今日,这位重量级的对手却是站了出来。

此时他被手下的几名护卫护在角落处,并没有参与战群之中,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麻烦,看到韩漠背负双手带着微笑从大门走出来,萧明堂就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家伙是要过来找麻烦了。

韩漠当然是要找他麻烦。

今日带着来流芳阁闹事,韩漠的目的,就是要树立自己在少党中的影响力,就是要踩着这位萧大少爷让大家知道,在京中可以依赖的,不是只有这位萧大少爷,还有韩五爷。

“你想扒我的衣服游街?”韩漠站在萧明堂面前不远,淡淡笑道:“是好汉说到做到,你若是个男人,就过来试试看!”

萧明堂咬着牙,死死地盯着韩漠,若是有能力,他早就冲上来,只可惜他却有自知之明,十分清楚自己的本事与韩漠是差了太多太多。

“其实你知道,我一直瞧不起你。”韩漠笑道:“今天你这个窝囊的样子,更让我瞧不起你……你既然敢闹事,就该闹出个样子来,临阵退缩,像个娘们!”

萧明堂怒极,翻身下马来,上前几步,指着韩漠道:“姓韩的,你也太过份了吧。入京之后,你处处与我做对,这一个破楼子你也要来与我惹事,你……你他妈到底想怎样?”

韩漠看到萧明堂气急败坏的样子,呵呵笑道:“不想怎么样。五爷要来听曲,被你的人拦着,所以五爷不爽,替你教训你的几个手下,想不到你却如此兴师动众要来找我的晦气,我这个人倒也不是怕事的,既然来了,咱们就比比谁的本事强……只不过你这畏首畏尾的样子,与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很不同,所以五爷瞧不起你,很瞧不起你,你要是想找回脸,就过来与五爷动手,来来,五爷等你!”

韩漠悠然自得,故意激怒萧明堂,萧明堂脸色更是发青,看到韩漠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时头脑发热,再也忍不住,抢过身边一名护卫的棍子,冲上前来,临头对着韩漠就砸了下来。

见到萧明堂动手,韩漠嘴角划过狡黠的笑容,再不多话,不退反进,迎上前去,右手探出,轻松抓住了那木棍,稍一用力,便从萧明堂的手中抢了过来。

萧明堂一愣,还没回过神,韩漠已经挥着手中的木棍子打了过来,扫在萧明堂的胳膊上,就听“咯吱”一声,萧明堂亦是“啊”地叫了一声,左臂软软垂下去,竟是被这一棍子打折了手臂。

萧明堂身后的护卫见状,大惊失色,便要冲上前来,韩漠手中的棍子已经搭在萧明堂的脑袋上,悠然道:“谁要上来,我打爆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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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速度赶,尽快哈

第五九五章 立势

萧明堂脸上痛苦无比,额头上已经冒出豆大的汗珠,可是韩漠手中握着粗大的棍子压在他的头顶,一时之间,他还真不敢动弹,左臂折断,剧痛无比,他只能忍着,虽然眼眸子里依然带着无尽的怨恨,但却也流露出了惊恐和乞求之色。

和韩漠接触过几次,每次都是吃亏,他倒也摸清了韩漠此人的性情,看似笑得温柔,其实下手却是阴辣的很,若说韩漠下一刻抡起棍子来对着自己的脑袋打上一下,萧明堂那是深信不疑的。

见到萧明堂被制,他身后的那几名护卫却是不敢动弹了。

那边双方已经是打斗正酣,地上早已躺下了不少人,虽然双方的人数相差不大,都有将近两百人,但是韩漠这边领头的二十多名纨绔子弟在战斗力上明显高出对方的领头者,而且姚靖等人遵照韩漠的嘱咐,只找那些领头的狂揍,虽然局势看起来混乱不堪,但是总体而言,韩漠这边的人显然是占据了上风。

有些见机不妙的,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开溜,三四百人的斗殴,此时已经分成了一块一块的,不少都已经在清算往日的私仇,扯到一边去开打。

“你……你敢动手?”萧明堂盯着韩漠,咬牙切齿,却是不敢动弹:“韩漠,你若伤了我,我父亲和爷爷绝不会放过你!”

韩漠耸耸肩,根本不将这话放进耳朵里,只是淡淡笑道:“萧大少爷,快让他们停手吧,你这做老大的都已经被我制住,他们还打个什么劲?”

萧明堂恶狠狠地看着韩漠,却不说话。

韩漠脸一沉,微抬起手中的木棍子,作势便要往萧明堂的脑袋上打下去。

萧明堂神色大变,惊恐道:“别动手!”沉声喝道:“还不快让他们住手!”

他身后的几名护卫明白过来,已经高声叫道:“都住手,都别打了,快住手!”

只不过双方人马正打的热火朝天,呼喝声阵阵,这几个人的声音完全淹没在众人巨大的声浪之中,几名护卫只得冲上前去,挥舞手中的棍棒大叫着“住手”。

九公子本来是伏在屋顶探着头看下面的战况,可是见到韩漠竟是连萧明堂也制住,顿时惊恐交加,急忙缩回身子,就躺在屋顶不敢动弹,心中此时倒也明白过来,近日来的这位小爷,正是如今京中最红火的年青世家子弟韩漠。

他的消息可不弱,知道韩漠如今是御林军指挥使,更是西花厅厅长,这样的人物,比自己可是尊贵数倍,就是自己那个干着太常寺少卿丞的老爹也是也不敢站着与眼前这个小阎王说话,实在想不到这个小阎王今日却是跑到这里来闹事。

流晶河畔倒也有些燕京府巡差的衙役,一开始见到这边的动静,倒有些衙役准备过来管一管,等到旁边有人提醒这双方的头儿时,那些衙役也早就装聋作哑,远远地躲开,不敢来掺和这样的街头斗殴。

……

萧明堂的几名护卫拉开了几个人,这些人也很快就发现了那个诡异的场景,看到了韩漠左手背负身后,右手拿着木棍子搭在萧明堂的头上,这个诡异的场面,让这些人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手来。

这些人停手,靠近旁边的也就发现了这怪异之处,于是就如同波浪一般缓缓扩散,打斗的双方一个个地都止了手,很快,双方的人手便已经散开,不少人衣衫破碎,血流满面,更有不少人则是躺在地上直哼哼,被扔到流晶河里的则是爬上岸,全身上下湿漉漉的,狼狈不堪。

很快,大家就都知道,萧明堂萧大少爷被韩漠韩五爷拿着棍子对着脑袋,这个消息一传开,跟着萧明堂的那些人都是脸色惨淡,而韩漠这一方的人,自然是一个个得意洋洋。

韩滨早是从人群中挤过来,身后跟着姚靖等一大帮子人,呼啦啦全都到了这边,见到萧明堂那狼狈的样子,韩滨第一个笑起来,姚靖等人顿时也大笑起来,这笑声让萧明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但是木棍子就打在脑袋上,随时都有可能打下来,他却是不敢动弹。

韩漠招手叫过姚靖,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姚靖点了点头,这才对着黑压压的人群道:“你们都听好了,今天惹事的,不是韩五哥,是萧明堂。韩五哥今日心情好,领着我们到这边来听曲子,却听说九公子霸了楼,不让大伙儿进去。这楼子是谁的,大家都知道,可不是萧大少爷的。他要强买此楼,更是让九少爷霸着此楼,不让客人进来……韩五哥看不惯,仗义出手教训了九公子,想不到萧大少爷却是召集一大帮人来对付韩五哥……韩三哥这才带人过来救援。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究竟是谁有道理,大家心中有数就是!”

韩漠等姚靖说完,才淡淡道:“我韩漠是个讲道理的人,而且一直不喜欢惹事。今日出手,也是迫不得已!”顿了顿,才冷冷一笑,“不过我知道,你们中间有很多人不讲道理,这样的人我很不喜欢。”

场中众人都是望着韩漠,不发一言,此时萧明堂被制,谁敢多说话。

“韩漠受皇恩,统管豹突营,那也是有义务维护京城的秩序。”韩漠缓缓道:“流晶河畔,繁华所在,若是在这里玩乐,我韩漠管不着,但是要在这边欺凌弱小,强霸他人的产业,这便是乱了京中秩序,我韩漠是不得不管的。”看着萧明堂,手中的木棍子竟是在萧明堂的头上敲了敲:“萧大少爷要强行霸占流芳阁,这就是坏了规矩,今日我倒也不想太过与萧大少爷为难,只要他在大家面前保证,日后不再霸占他人产业,更不要在流晶河畔耀武扬威,我便饶他这一遭!”

萧明堂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韩漠如此折辱,他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往日里,萧大少爷出场,无不是威风凛凛,整个京中,有几个人敢惹?那些贵族子弟见到,哪一个不是客客气气俯首帖耳。

但是今日却在这一帮人面前受韩漠这样的折辱,颜面尽失,日后还有什么面目在这帮人面前摆威风。

他心中恨不得将韩漠千刀万剐,此时却是不敢动一根手指头,而且被打折的左臂一直是疼痛万分,额头上冷汗直冒,脸上的表情也是异常的扭曲可怖。

萧明堂被韩漠压制,韩漠这边的人手顿时气焰极高,即使有伤,那也是抬头挺胸,而跟随萧明堂的人马,此时不少人却都低下头去,只觉得大是丢脸,更有人在心中直想,若此时是韩漠的人,那该多威风啊。

贵族子弟,讲的就是排场威风和面子,做老大的萧明堂颜面尽失,他手下那帮人自然也是深以为耻,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焉了下去。

韩漠尚未进京之时,韩滨就与萧明堂互看不顺眼,双方的人手就时有冲突,不过萧明堂毕竟势大,韩滨往日里倒也不会真的起太大的冲突。

今日他在金钱坊取乐,便听说流芳阁这边出了事儿,也是来了兴趣,拍了一名跟班过来打听,那跟班乃是户部尚书府的人,怎能不认识韩漠,回去一禀报,韩滨才知道是自己的兄弟在流芳阁这边闹事儿。

随即听说萧明堂正聚集着人手要到流芳阁对付韩漠,韩滨对于这一套却也是很为得心应手,立刻派人去召集自己的人手,更是碰到几拨人,那都是要来为姚靖等人助阵的,当即便拦下,组织起来,而后将各路人马分成两路,弄来锣鼓,兵分两路,顺着流晶河畔一左一右往流芳阁这边过来,那是要在气势上便要将萧明堂的人先压制住。

此时见到萧明堂被制,韩滨一脸得意,在萧明堂身边绕着走了走,嘿嘿笑道:“萧大少爷,平日里不是威风的很吗?怎地今日却如此窝囊?”

萧明堂恨恨地看了韩滨一眼,牙齿都要咬碎。

韩漠看着萧明堂,淡淡道:“萧大少爷,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今日只要你在大家面前做了这个保证,我便放了你,否则你今天便算能离开,也一定会让人抬着走……对了,你不会不相信我说的话吧?”

萧明堂看到韩漠虽然带着微笑,但是那眼眸子里却是阴冷得很,知道这家伙不是危言耸听,可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作保证,那就等于是完全对韩漠屈服,如此奇耻大辱,堂堂萧大少爷又怎能忍受。

一时间,先前喧闹无比的流晶河畔,在这时仿若静止一般,完全安静下来。

韩漠死死盯着萧明堂,冷笑道:“本公子可没有太多的耐性,你到底说不说?”

萧明堂亦是恨恨地看着韩漠,强撑道:“韩漠,你……不要太过分!”

韩漠冷冷一笑,再不多言,猛地抬起右手,高举起木棍子,便要对着萧明堂的脑袋狠狠砸下去,所有人都是惊骇万分,这韩五爷还真是太骁勇了吧,竟敢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殴打燕国第一重臣萧太师的大孙子?

第五九六章 祸水东引

萧明堂平日里耀武扬威,无非是身后有一个强大的家族而已,此人骨子里却是极度的懦弱,此时韩漠的棍子打下来,劲风呼呼,这小子竟是身不由己地双腿一软,竟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失声叫道:“不要打,我说!”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惊呆了所有人,如此看来,这位萧大少爷实在没有半点的骨气了。

韩漠嘿嘿一笑,木棍搭在他肩头,笑道:“既然如此,就立誓吧!”

萧明堂低着头,无奈道:“我保证从今以后不在流晶河畔为非作歹强霸他人产业!”

“若是违背呢?”

“那便是狗.娘养的!”萧明堂又恨又怕。

韩漠收回木棍,向着场中几百号人高声道:“萧大少爷的保证,大家都听清楚了。有这么多人做见证,我想萧大少爷日后在这里定然会非常的老实。”看了萧明堂一眼,冷声道:“若是违背今日之誓,可莫怪本公子登府拜访,问问你究竟是谁养的!”

萧明堂垂头丧气,此时身后有两人上前来将他扶起来,正要离开,韩漠却淡淡道:“慢着!”

萧明堂恨恨地看着韩漠,道:“韩漠,我也立誓了,你还要怎样?”

韩漠丢下手中的木棍,背负双手靠近过去,萧明堂对韩漠已经是恨到骨子里,也是害怕到骨子里,韩漠一走过来,情不自禁地便往后缩了缩,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

这个动作看在众人眼里,俱都明白,萧明堂今日是真的服软了,更有许多人已经明白,经过今天的事情,萧明堂在京中威势大弱,已经彻底算不上少党的老大了。

韩漠靠近萧明堂身边,轻声道:“萧大少爷,你既然立誓,我的心也就放下来了。其实今日这般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萧明堂今日吃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亏,只想早早离开此地,可是韩漠却还要折腾下去,这让他即是害怕,又是怨恨,本想冷声应对,可是那声音就是没什么底气。

韩漠凑近过去,压低声音:“萧大少爷,实话对你说,其实这事情另有原因,我闹出这么大的阵势,其实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你当众立誓不要在这边霸占产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立下了誓言,你便是再无耻,恐怕也不会违背的!”

萧明堂冷哼一声,却不敢说话。

韩漠温和一笑,道:“大少爷,正事咱们办完了,有两句话想单独和你说说,你看可好?”也不等萧明堂答应,拉着萧明堂还没折断的右臂走到旁边,萧明堂一时间根本不敢反抗。

见到萧明堂窝囊样子,许多跟随他的人马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竟有许多人纷纷离开,毕竟在这多留一刻,他们这些人的脸面也就多收一份折损,片刻之间,竟然去了大半,留下的一小部分,那是萧明堂亲信死党,虽有心要走,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离开,那是担心萧明堂回头报复。

“实话对你说吧,今天的事情,不是我的本意。”韩漠摸着下巴道:“你要强买流芳阁,坏了别人的事情,我受了别人的请求,只好出马!”

“是陆宗轩?”萧明堂咬牙道。

说来也怪,此时他对陆宗轩的恨意,反倒比对韩漠要深,那是打定主意,回头就要整治陆家一番。

韩漠摇摇头,道:“陆宗轩何许人物,我韩漠岂能为他所用,你这脑子又不好使了。”

被韩漠奚落,萧明堂无可奈何。

“罢了,我也不瞒你,这次出手,不过是因为金钱坊的东家也想盘下流芳阁。”韩漠眼中划过狡黠之色,神色却极平静:“但是你萧大少爷一插手,他们就没了机会,所以心里有些不痛快。本来这档子事,我也不爱管,可是……我三哥与金钱坊走的很近,金钱坊的人托我三哥来求情,我这做弟弟的,总不能拂了我三哥的面子!”

萧明堂忍不住朝那边的韩滨望去,只见韩滨此时正与姚靖等人相谈甚欢,这两拨人本来也不熟悉,不过今日因为韩漠的原因,大家成为战友,此时自然是极其热络的。

萧明堂心中一直也很奇怪,韩漠入京半年,向来也不掺和京中少党们的事情,甚至都很少与京中少党的人接触,今日却突然一反常态到这里大闹一回,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此时听韩漠一说,才知道后面有这档子事,心中顿时便信了八九成。

关键是韩滨今日太过出彩,组织的如此壮观,而且来得很是及时,似乎早有预谋一样,这就更让萧明堂相信,韩家兄弟今日是为金钱坊出头。

韩滨迷恋金钱坊后台的花庆夫人,自然是没人知道,只不过却有一部分人隐隐知道,如今的韩三爷,似乎在金钱坊入了股,是金钱坊的股东,所以韩滨为金钱坊出头,那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萧明堂握起右拳,恨得牙痒痒,刚刚对陆宗轩恨之入骨,此时却又是对金钱坊的那帮人恨到骨子里,不过却有些奇怪地看着韩漠,问道:“你……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韩漠很自然地道:“因为我也看金钱坊的人不顺眼。从一开始我就想整治金钱坊一番,只不过我三哥的原因,我也不好出手,这一次他们竟然利用我三哥来劝说我对付你,我三哥的面子我不能不给,可是金钱坊这帮家伙敢利用我,我心中是不痛快的。”看着萧明堂,轻叹道:“只不过金钱坊的人竟敢和你抢流芳阁,看来那帮子人对萧大少爷毫无畏惧之心啊!”

萧明堂虽然也感觉韩漠有挑拨之嫌疑,但是他却也深信是金钱坊的人在后面搞鬼,咬牙切齿,心中又开始盘算着如何去对付金钱坊。

韩漠见自己三言两语之间,已经挑起萧明堂的怒火,也知道萧明堂这个家伙是个有仇必报之辈,区区金钱坊,萧明堂肯定是不放在眼中,说不准这两日萧明堂就要对金钱放下手了。

金钱坊是韩漠心中的一根刺,那金钱坊处处透着诡异,却又将韩滨拉进水里,更是由花庆夫人那艳妇出马,牢牢控制住了韩滨。

因为韩滨的原因,韩漠不好直接对金钱坊出手,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挑拨离间,让萧明堂去对付他们。

怀着对金钱坊无比的怨恨,萧明堂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骑马离去,那是一刻也不愿意在流晶河畔多呆了。

跟随萧明堂的人手见到正主离开,自然不敢留下,早是一窝蜂地散去,流芳阁前一时间只是剩下韩漠这边的一百多人,场地上处处鲜血,更有着无数丢弃的木棍。

毫无疑问,今日这一场斗殴,韩漠这边的人马算得上是扬眉吐气,大大地出了往日积攒的恶气。

今日前来助阵的,除了姚靖这一帮人的朋友,亦有韩滨平日里的朋友,共有三十多名贵族公子,韩漠也不嫌麻烦,一一见过,这一帮人对韩漠自然是恭敬有加,都是顺着姚靖等人的称呼,叫韩漠为“韩大哥”。

韩漠取了银票交给韩滨,让他领着那一帮贵族子弟好好去消遣一番,至于姚靖这一伙人,则是就近进了流芳阁,里面重新收拾,众人坐了三四桌,把酒言欢,一个个都是欢声笑语,今日大胜,众人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无非都是吹嘘自己方才斗殴之时是如何的骁勇。

但是说得最多的,还是韩漠轻描淡写间制住萧明堂,逼着萧明堂当众立誓,一直被萧明堂一派人欺压的众公子,今日也是仗着韩漠,大大地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韩漠替流芳阁赶走了萧明堂的人,更是逼着萧明堂当众立誓不再过来霸占流芳阁产业,以金兰花为首的流芳阁众人,自然是满怀感激,所以伺候的亦是周到无比,受惊过后的十二香钗亦是打起精神,出来为众人表演曲乐。

这一场战后酒宴,直到深夜方散,众人一个个到得韩漠面前告辞,纷纷离去,临行之前,少不得说上几句:“韩大哥日后若是用的上,派人传个话就是。”

便是姚靖六公子,也是醉了好几个,韩漠令他们手下人领着回府去,到最后,流芳阁只剩下韩漠、姚靖和陈寅三人。

姚靖醉态可掬,脸上亦是兴奋无比,直叫道:“韩大哥,跟着你办事才爽快。若不是你仗义出马,兄弟们这口恶气,那是要一直憋下去,没有机会发泄了。”

陈寅虽然也显醉态,但是显然要细心得多,低声道:“韩大哥,萧明堂今日被整治成这个样子,心中只怕怨念极深,你凡事要小心些,莫要着了这小子的黑手。”

韩漠知道陈寅是好心,拍了拍他肩头,笑道:“你放心,他奈何不了我!”

就在此时,却见风韵妇人金兰花从门外进来,凑近韩漠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韩漠微微点头,向陈寅二人道:“你们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当下起身随着金兰花出了雅室,转到了流芳阁后面的一间幽静房内。

第五九七章 敬你不俗,打我虚伪!

刚进到房内,迎面便上来一人,一身浅蓝色的锦衣,腰系一条紫色的腰带,相貌虽然说不上俊秀,倒也耐看,鼻梁高挺,左眉之上有一颗黑痣,浑身上下就是透着一股子活力,看那眉目,倒也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这人两步上前来,对着韩漠深深一礼,“在下陆宗轩,见过小韩大人!”

韩漠第一眼看到他,就猜出七八分,上前扶住陆宗轩,笑道:“陆公子何必如此客气!”

“小韩大人仗义出手,帮我流芳阁解了大围,这份恩情,我陆家必不敢忘记。”陆宗轩脸上显出感激之色。

韩漠摇头笑道:“陆公子莫在意。其实这只不过是韩漠爱管闲事,又听闻流芳阁十二香钗曲艺非凡,所以前来聆听一番,谁想碰到了萧明堂的狗腿子九公子,这才惹出乱子来。”顿了顿,笑道:“陆公子,今日与九公子的人动手,毁了贵楼不少桌椅,你可莫放在心上啊!”

陆宗轩立刻笑道:“小韩大人说笑了。”请了韩漠在雅座坐下,才拱了拱手,道:“小韩大人,萧明堂对我流芳阁窥伺多时,几次三番要我们陆家将这流芳阁卖给他。他却不知,这流芳阁乃是我陆家最大的进项,我们陆府上下,就指着这里的进项过生活,若是将这进项之路断绝了,我陆家到时候连西北风那也是喝不上了!”

韩漠知道陆宗轩的话中虽然有所夸大,但是实情实际上也是想去不多远。

陆英季身为九门提督,却又是皇帝的亲信,不与任何世家结党,这也导致各大世家对这个陆英季颇有意见。

九门提督的位置极其敏感,各大世家,也都是想着将陆英季搞下去,换上世家自己人去担任这个职务,只不过皇帝竭力保全,而陆英季这些年来行事小心谨慎,从未给人逮到过把柄,所以这个位置倒也是稳稳地坐了下来。

也正因行事要小心谨慎,不能被政敌抓到把柄,所以陆家的进项来源极是单一,除了父子二人的俸禄,再加上宫中偶尔的赏赐,却并无太多的进项。

他们不同于世家贵族,有着自己的领地,更是能够从当地百姓的税收中抽取一部分作为世家族群的用度,他们若只是紧靠俸禄和赏赐去养活府中上下,那是天方夜谭。

也正因如此,陆家好不容易在流晶河畔弄起了流芳阁,陆宗轩更是亲自在各地找寻了色艺俱全的少女,组成了琴楼十二香钗,这才让流芳阁生意红火起来,而财源也算得上是广进,这里的进项,足以支撑九门提督府的用度。

陆家对于流芳阁的依赖,那还真不是一般的高。

金兰花此时已经奉上茶来,尔后又很规矩地退下。

“小韩大人请用茶。”陆宗轩微笑道:“方才喝了不少酒,这茶清酒明神,倒可解解酒!”

韩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也微笑道:“陆公子倒是想得周到。”

陆宗轩呵呵一笑,就在此时,却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金兰花率先进入了这间幽静的房间,随在她身后鱼贯而入一群少女,一个个都是轻纱幔裙,身姿优美,燕瘦环肥,各色佳人俱是全了,正是琴楼十二香钗。

十二香钗此时都已经换上了统一的衣裳,一入得门来,芳香扑鼻,整个屋内一时间都弥漫着少女的体香和她们身上熏的水粉香味,花色在前,幽香入鼻,韩漠惊讶之间,心中倒也有些怦然心动。

十二香钗无不是美丽少女,而且春兰秋菊,融合了各类型的美少女,便是眼界再高的人,在这十二钗之中,却也总能找到自己喜好的口味。

韩漠自己都无法否认,最后面进来的那名美人,珠圆玉润,身形丰满,皮肤白皙光滑,对这名女子的第一印象,他也是很有兴趣的。

流芳阁镇阁之宝,享誉燕京的琴楼十二钗,还真是名不虚传,也怪不得流芳阁生意兴隆,更是怪不得萧明堂会打流芳阁的主意,那最终目的,还不是想得到流芳阁的十二香钗。

十二香钗的卖身契自然都在陆家手中,没有卖身契,萧明堂倒也不敢真的将她们抢过去,所以才使出卑劣手段,逼着陆家交出十二香钗的卖身契而已。

十二香钗大都含着羞涩之态,低着螓首,每个人手中都捏着香帕,进了屋来,一字排开,如同展览一般,站在了韩漠的面前。

韩漠转头去看陆宗轩,却见陆宗轩指着这一众女子道:“小韩大人,你看这些女子如何?”

韩漠一时间还不知道陆宗轩要搞什么鬼,但还是微笑点头道:“国色天香,绝世佳人,色艺双全,世间难得!”

陆宗轩竖起大拇指道:“小韩大人好眼光。不瞒大人,这些女子,每一个都是在下精挑细选出来,走遍了整个大燕国,耗尽心力,亦是耗费大批的金钱培养成现在的样子。”

韩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并没有说话,等着陆宗轩继续说下去。

“来往于流芳阁的客人多如牛毛,看上她们的,那也是不计其数,更有不少人背后向我们陆家索要,只不过不管何人开口,我陆家从未答应。”陆宗轩缓缓道:“不瞒小韩大人,这十二名女子,直到今时今刻,无一不是处子之身!”

其实这个时代,这一类艺妓的身份极是低微,在主子的眼里,如同货物无疑,陆宗轩这话说出来,韩漠虽然有些尴尬,但也知道并无不妥之处。

那一众女子大都是低垂着头,羞意更盛,但也有几名女子看起来颇有性情,神情冷淡,只是很木然地站在那里。

“小韩大人今日出手相助,萧明堂当众立誓,若是他还知道廉耻,应该不会再对我流芳阁下手。”陆宗轩平静道:“小韩大人这份恩情无以为报。如今这十二名女子就在这里,大人若是看上哪几个,尽管对在下说,后面的事情,都由在下来安排!”

韩漠一怔,终于明白了陆宗轩的意思,敢情这小子想送上美人来报答这份恩情了。

韩漠神情淡然,嘴角带着笑,看着茶盏中的茶水,淡淡问道:“陆公子,这十二香钗是你楼里的镇楼之宝,你当真愿意割爱?”

陆宗轩立刻道:“小韩大人能看上她们,是她们的福气。”

“陆公子果然是好气魄。”韩漠呵呵笑道:“只不过如果我说这十二名女子我都要,你还会不会送给我?”

陆宗轩闻言,却是一怔。

若是韩漠挑上三四个,陆宗轩还真是愿意割爱,但是要收走所有十二香钗,那与萧明堂的目的又有何区别?一时间有些发呆,竟是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也是有些勉强。

韩漠叹了口气,向站在一旁的金兰花道:“这阵子她们都受惊了,都疲惫的很,让她们好好歇几天吧。挣钱是要的,但是也要顾着她们的身体,若是身体垮了,银子也就没法子挣了。”挥了挥手,吩咐道:“带她们下去好生歇着吧!”

金兰花闻言,向陆宗轩看过去,陆宗轩已经皱起眉头来。

十二香钗也是面面相觑,看到她们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是想要得到她们的身体,如今少主人开口要赠送,这个年轻公子却拒绝了,这让她们很有些奇怪。

实际上大部分女子内心深处还真是愿意跟着韩漠走,即使金屋藏娇见不得人,但是跟着这样一个俊俏的年轻贵人,而且不必抛头露面卖艺,那倒是她们心中所求。

……

看到韩漠脸上淡然的表情,陆宗轩终是挥挥手,示意金兰花领着她们下去,金兰花下去之前,陆宗轩又丢了一个眼色,金兰花显然是明白眼色的意思,微微点头,这才带着姑娘们下去。

一时间,韩漠和陆宗轩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颇有些尴尬,二人只是坐着,各自喝茶,似乎都在想着什么。

片刻之后,却见金兰花重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健壮的伙计,手里捧着一只铜盘,上面盖着红色的布巾。

陆宗轩正要示意金兰花打开红巾,韩漠却已经叹了口气,道:“先是美人,如今又是银子,陆公子谢人的方法,倒是直接的很。只不过,比起银子来……陆公子实在比不上我,而且就算里面装的是金子,数量似乎也大不到哪里去,我韩漠终究还是看不上眼的!”他放下茶盏,在陆宗轩有些发呆的眼神中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也不看陆宗轩,抬步就往外走,走到大门处,停下脚步,也不回头,只是叹道:“我本想以国士待君,怎奈君要以俗人待我,哎……!”摇摇头,便要出门而去。

陆宗轩忽地站起身来,轻声道:“小韩大人,请等一等!”

韩漠停下脚步,背负双手,却没有回头。

陆宗轩快步上前,抢到韩漠的面前,又是退后两步,尔后深深一礼,随即站起身来,做出了一个让韩漠都有些吃惊的动作。

陆宗轩竟然是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抽了下去,连抽三下,这才止住了手。

此时他半边脸出现清晰的血痕,下手显然是极重。

“行礼,是敬小韩大人的不俗。”陆宗轩正色道:“这三个嘴巴子,是打我自己的虚伪!”

第五九八章 盟约

韩漠微皱起眉头,金兰花和那手捧铜盘的伙计见到自己的少主人竟然抽打自己的脸,顿时都是惊恐万分。

好在金兰花是流芳阁明面的主人,平日里招来送往,那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此时很清楚自己不该继续在这里留下,回头向身后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带着那伙计,匆匆离去,顺手更是关上了房门。

韩漠叹了口气,沉吟了一下,回到座中坐下。

陆宗轩脸色肃然起来,再无先前的笑意,走到韩漠身前,声音压低道:“小韩大人,我陆宗轩不瞒你,今夜之事,是家父吩咐,目的也很简单,家父不想我们陆家与你韩家牵扯上关系,你既有恩,我们便需尽早还了这份恩情,不能有恩怨牵扯两家的关系!”

韩漠这才显出笑容来,“陆公子,你早就该如此。你这样说,我心里不但不介意,反而觉得你实在,这才是掏心窝子的话。”

“让小韩大人见笑了!”陆宗轩叹了口气,在旁边坐下:“大人也该知道,家父所在的衙门,不同寻常。平日里似乎谁都不会理会那看门的小衙门,但是咱们自己清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衙门,更不知有多少人想取而代之。”说到这里,陆宗轩朝上拱了拱手:“圣上隆恩,对家父信任有加,更是隆恩眷顾,让家父在这位置待了六年而不动,我们陆家自然是尽忠圣上,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韩漠微微颔首,陆宗轩此时所说,那才是真心话。

陆宗轩看着韩漠,压低声音道:“其实小韩大人也知道,圣上的眼睛,也无时无刻不盯在家父的身上,家父这些年来,深居寡出,只是守着小衙门,谨慎小心地为国办差,很少与其他官员接触……若是被圣上知道家父在京中交往太多,这对我们陆家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说到这里,苦笑道:“小韩大人,这些年来,我陆家得罪的人可不少,若是从这位置下来,我们陆家只怕……!”他并没有说下去,只是苦笑摇头,脸上充满无奈。

“骑虎难下!”韩漠嘴中轻轻吐出四个字来。

陆宗轩点头道:“正是如此了。”又道:“前两日接了贵夫人的帖子,邀请宗轩夫妇前往府中赴宴,说句实在话,我与姚靖他们关系甚好,大伙儿都往大人府中聚宴,那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我心里更是乐意的很。只不过……身不由己,为了不让人闲话,宗轩只能托故未能赴宴。就算是今夜,我也只敢请小韩大人来此相见,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便是连姚靖姚兄他们也是瞒住,如今想来,实在是惭愧无比!”

韩漠摇头笑道:“陆公子这话我倒是不赞成。实际上韩漠一直认为,逞匹夫之勇,三步亮刀,虽然出了心中气显了威风,但是若坏了大局,那么匹夫之勇只能算是愚蠢。我一直认为,卧薪尝胆,忍人所不能忍,那才是真英雄。其实韩漠心中对令尊陆提督却是十分钦佩的!”

陆宗轩苦笑道:“小韩大人说笑了。”

韩漠凝视着陆宗轩,淡淡笑道:“陆公子请我至此,不过是想感谢我。只不过韩漠一开始就说过,我的本意,并不是要为了帮谁,只不过是我乐意干这件事,随着自己的性情而为罢了。”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你也不必想太多,更不必对我有什么感激之心。”

陆宗轩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韩漠站起身来,微笑道:“今儿也倦了,陆公子只怕还有许多事情,我便不打扰了!”也不多言,出门而去。

陆宗轩望着韩漠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终是微微摇头。

……

……

流晶河畔的斗殴,自然成了这几日人们私下里议论的话题。

韩漠本以为自己这般在流晶河畔胡闹,韩玄昌若是知道,必定会斥责一番,只是韩玄昌最终只是说了一句“胡闹”,也并没有过多的训斥。

朝中目前最关注的,终究还是庆国方面的反应。

十日过后,庆国方面终于派了又一队使臣过来,他们带来的,自然是庆国方面对于和亲之议的态度。

如同大多数人所预料的一样,庆国人对于燕国表达出来的诚意,很是高兴,上京城方面,也迅速作出了积极的反应。

与燕国结盟,本就是符合庆国的利益,而且燕国方面主动表现出极大的诚意,这让上京城的后党再没有明面上反对两国结盟的理由。

虽然后党依然插手和亲事务,但是最终庆国还是开出了极为丰厚的条件来回应燕国人的诚意,这第二批庆国使臣带了了庆国的国书,里面自然是详细地罗列出庆国愿意拿出的诚意。

很多年前,双方其实就有过结盟,所以此番的结盟对于两国来说,并不是陌生的事务。

燕国方面以户部韩玄道为首,与西河王爷为代表的庆国使团开始进行磋商。

这两个人物,那都是燕庆结盟的坚定拥护者,所以双方虽然在某些细节方面还有些矛盾,但是在这两位主持磋商事务的主要官员调和下,整个磋商过程也算得上是极为顺利。

只经过五日的磋商,最终达成协议,庆国方面赠送燕国黄金五万两,白银一百万两,丝帛二十万匹,另外将靠近吴郡位于庆国境内武平郡的八处大型铜矿交由燕国开采,期限为十年,另有一些其他条件,总地来说,这一次庆国在商钟离的主持下,也对燕国给足了实惠,比起很多年前的那一次结盟,庆国这一次所拿出来的东西多了不少。

燕国所要做到的,首先自然是尽快将燕国霜公主送往庆国,与庆国太子结亲,而且庆国方面已经保证,结亲过后,第一时间便册封霜公主为庆国的太子妃。

双方结盟最终的目的,自然是燕国保证庆国后方的安宁,燕国保证不与魏国有任何的军事结盟行动,战争期间,燕国也必须保证不与魏国方面进行任何的政治接触。

除此之外,庆国方面还要求,一旦庆国南阳郡被魏兵攻陷,那么燕国方面有必要调动兵力在庆国南阳郡和燕国临阳郡一线布阵,以此对魏国进行有效地牵制。

燕国方面自然是不愿意出兵的,牵制之议一开始倒也产生分歧,后来双方共同协调,庆国方面更是增加了两处银矿交由燕国方面开采,终是达成了最后的同盟协定。

燕历平光九年七月初八,双方在鸿胪寺内,正式递交了国书,也正式宣告燕庆结为同盟。

消息传遍天下,除了想利用战争飞黄腾达的人,整个燕国上下对于这个结果还是极其满意的,至少对于百姓来说,用不着直接参与这场战争,那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所以民间又开始议论,当今圣上为了避免战争,宁可将公主殿下许配给庆国的太子,这实在是一个宽厚仁慈的君王。

这倒与很多人想的不同。

燕国主动权在手,皇帝却将公主送去和亲,在不少人的眼中,本以为这是很懦弱的决定,但是民间弥漫出来的消息,大都却是在夸赞皇帝的英明,如此结果,恐怕也是许多人没有想到的。

庆国使团递交国书之后,便在西河王爷的带领下,返回上京城,但是却留下了庆国副使云沧澜以及十名虎勇。

按照庆国方面的意思,云沧澜和这十名虎勇,将会随同燕国的送亲使团一起,护卫燕国霜公主前往庆国,这个提议,燕国方面自然是没有拒绝的。

其实云沧澜的留下,也表明庆国方面希望燕国在和亲事宜上不要拖延,要尽快派出和亲使团前往庆国,霜公主早一日到达上京城,双方的结盟才算真正的落到了实处。

皇帝陛下也是下了旨意,着鸿胪寺和礼部协同筹备出使事宜,燕国是大国,此番出使,而且是送公主和亲,自然要摆足排场。

而且宫里已经选派了二十名太监以及二十名宫女,这四十人都是作为霜公主的贴身侍从,一同陪嫁至庆国,换句话说,这四十人也就是霜公主日后在庆国的嫡系人手了。

京中操持着和亲使团出使的事宜,韩漠自然是很清楚的。

自那日雨夜和秀公主见过面后,两人也没有再见,但是韩漠却是记着秀公主当日的那些颇有些诡异的话语,总感觉秀公主似乎有什么打算,但是却并没有说清楚。

如今霜公主出国在即,韩漠心中却也更是黯然的很。

不过自那日在流芳阁群殴之后,隔了不到十日,竟是听到一个消息,据传流晶河畔的金钱坊在某一夜忽然发起了一场大火。

那大火烧得很是旺盛,而且燃火点极多,日进斗金的金钱坊,竟是在这一场大火之下,被烧的一干二净,甚至殃及池鱼,旁边的两家楼子也遭了殃。

据说金钱坊之内,有些睡梦中来不及跑的,竟是活活葬生在火海之中,后来燕京府衙的衙差们清点火场,竟是从中抬出了四具烧成黑炭的尸体,都是金钱坊里面的舞姬歌女。

韩漠听到这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动手的不是他人,十有八九就是对金钱坊心存怨恨的萧大少爷了。

这萧大少爷出手还真是凶猛,那日过后,寻思着对韩漠不能怎样,所以筹划着对付金钱坊,最后来了一出火烧金钱坊的大戏。

说起来,还真没有多少人会将火灾的缘由想到萧明堂的身上去,毕竟韩漠那夜挑拨离间,却没有其他人知道,所以萧明堂对金钱坊的怨恨之心,那也是没有多少人清楚的,如此一来,自然没有谁会将金钱坊发生的火灾和萧明堂联系起来。

燕京府衙调查火灾原因,最终也只是拿出一个金钱坊内部起火的结论,并没有继续调查下去。

韩漠倒是第一时间便派出了西花厅的暗黑吏员,盯紧了从金钱坊火灾中逃出来的几个重要成员,如金笑佛、杨老六,那都是派人严密注视他们的动向。

另外自然也少不得在宣德王府外埋下了眼线,随时注意花庆夫人的动向。

金钱坊被一把火烧了,除了金钱坊的那些人,最愤怒的自然是韩家老三韩滨,他这些时日在金钱坊之内,时不时地能够见上花庆夫人一面,甚至还能说些话儿,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极其幸福的事情,金钱坊被烧,也就没了据点,更是没了再见花庆夫人的机会。

他既是愤怒,又是无奈,总不能跑到宣德王府去找花庆夫人吧?

所以金钱坊被烧之后的这几日,他倒是老实地在府中呆着,却是谁也不见。

第五九九章 副使

乾心殿内,皇帝正含着微笑看着案前恭敬无比的韩漠。

韩漠此时却也有些奇怪,今日自己本来在豹突营检查训练事务,皇帝陛下突然传召,却不知有何旨意,但是他内心深处却也隐隐觉得,此番召见,只怕与和亲之事脱不了干系。

皇帝声音柔和:“韩漠,朕今日召你前来,你可知所为何事?”

韩漠立刻恭敬道:“臣不知,臣只知道,圣上无论有何旨意,臣都会尽心竭力去办!”

皇帝呵呵一笑,道:“这次和亲,朕想派你担任使团的副使,护卫公主前往庆国!”

韩漠低着头,眼中划过一道光,心中暗道:“果然是和亲之事。”但是想到自己要亲自护送霜儿往庆国去,总是有一些怪异,一时间竟然没有答话。

“怎么,你要抗旨?”见韩漠低头不语,皇帝声音低沉下来。

韩漠此时却已经想到秀公主说过的那句话,秀公主可是说过,要想救霜公主,就必须答应护送和亲队伍前往庆国,此时皇帝声音传进耳朵,韩漠也没时间多想,急忙道:“臣……臣不敢。只是臣年幼无知,怕是难以承担如此重任,若是有辱国体,真是万死莫辞!”

皇帝倒也不知道韩漠心中真正的心思,哈哈笑道:“你倒是谦虚的很。只不过朕对你倒是很有信心,朕派给你的事情,你一直都能做的很好,朕很是欣慰。至若年幼无知,朕是不相信的,你年幼倒不假,却不无知,反倒比许多年长的人聪明得多!”

韩漠硬着头皮道:“圣上过奖了!”

皇帝随即肃然下来,正色道:“礼部和鸿胪寺已经准备好出使的事务,朕也决定三日之后便派出和亲使团前往庆国!”

韩漠一愣,想不到竟然这么快就要动身。

“朕想了许久,和亲使团的正使,由昌德候担任,你作为昌德候的副手,负责使团的安全。”皇帝凝视韩漠道:“我大燕公主前往庆国,凡事自然不能马虎,护卫的人选,由你负责,点齐五百御林军护送使团前往上京城。”

韩漠又是一惊,想不到此番的正使却是由昌德候曹殷担任。

实际上韩漠每次看到曹殷,身上总是泛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所以入京之后,韩漠一直都未曾与曹殷接触。

但是想不到这次却要与曹殷一同前往庆国。

“朕对你只有一个旨意。”皇帝神情严峻:“一路之上,朕不希望发生任何的意外,朕要你护送公主,安全抵达上京城,要看到公主与庆国太子顺利举行大婚。”

韩漠立刻躬身道:“臣遵旨!”

“韩漠,千万不要出任何的纰漏。”皇帝交待道:“若是公主有任何闪失,朕首先便要取你的项上人头,你可听明白了?”

韩漠跪倒在案前,恭敬道:“臣誓死护送公主,若有差池,任凭圣上处置!”

皇帝脸色这才和缓下来,抚着胡须道:“平身吧。”等韩漠起来,皇帝才微笑道:“临行之前,朕封你为云麾使,若是你能顺利归来,朕再封你为镇军将!”

韩漠急忙道:“谢圣上!”

燕国武将的封号,自神武大将军开始,下面依次是骠骑将、车骑将、武卫将、镇军将、云麾使、征军使以及最低一等的慰军使。

这八个等级的封号,就如同文官的爵位封号一般。

就好比神武大将军,那是最高级别的武将封号,相当于文官中的公爵封号,骠骑将就相当于文官中的侯爵封号。

燕国唯一的神武大将军,那便是镇守西北边陲的军神萧怀玉!

那是一种荣耀的象征,只要被封了武将封号,也就等于是正规的燕国武将。

韩漠不到二十岁年纪,便被封为云麾使,更有可能成为镇军将,这可是无上的光荣。

当日,宫中便派出了通事舍人前往礼部尚书府传了旨意,册封韩漠为云麾使,更是任命他为和亲使团副使,负责使团的安全事务,此外自然少不得一些赏赐。

韩府上下,对于韩漠被册封为云麾使,自然是十分高兴,毕竟这是极为荣耀之事,也正式确定韩漠为燕国的正式武将。

燕国虽然有不少统兵将领,但是被册封武将爵位的,不超过四十人,换句话说,燕国的正式武将,只有四十人而已,韩漠年纪轻轻就能进入武将系行列,那也是前所未有的恩宠。

只是高兴之余,却又有些担心。

担任使团副使,并不是什么好差事,且不说一路上要面对各样的风险,只要公主殿下有丝毫的差池,那么韩漠必然会获罪。

所以韩夫人和筱倩等一干府中上下知道韩漠要出使庆国,立刻都担心起来。

倒是韩玄昌,似乎早就料到了此事的走向,夜里将儿子招进书房,道:“圣上选你为副使,并不是心血来潮,恐怕在他决定和亲的时候开始,就想好了使团的人选。”

韩漠微微点头,秀公主上次就说韩漠要出使庆国,显然那个女子已经猜到了皇帝的心思,也就证明皇帝早就准备派自己往庆国去。

“其实算来算去,你也是最好的人选。”韩玄昌叹道:“本来先前我还以为有可能派沧儿前往,不过……沧儿终究身份不够!”

沧儿,自然是指韩家的长子长孙韩沧,如今在火山营担任护军参领之职。

韩漠有些不解,看着韩玄昌。

“沧儿是护军参领。”韩玄昌解释道:“我们韩家的态度,朝野俱知,那是竭力赞成燕庆同盟,也是全力支持和亲之议。圣上心中很明白,虽然大局已定,但是还有许多人想着从中破坏和亲,想在公主与庆国太子大婚之前造些事端出来……!”

韩漠冷冷一笑,道:“萧家的人自然是不服气的,庆国后党自然也是不愿意看到和亲成功,还有魏国方面……想要破坏和亲的势力,不在少数!”

韩玄昌欣慰点头,自己的儿子能够将局势看得透彻,也就知道如何应对了,示意韩漠坐下,才道:“正因如此,和亲使团的人手,必定是要全力支持和亲策略的。昌德候是受圣上信任的,文武全才,倒是一个极其合适的正使人选。这副使之选,圣上自然要在我们韩家选择……因为我们韩家对于和亲策略的支持,那是天下皆知的!”顿了顿,继续道:“若按常理,沧儿本是最佳人选,只不过……沧儿的身份是护军参领,官位上是差了一些,若是派沧儿前往护送,在庆国人看来,我大燕仅派一名护军参领护卫车队,倒似是看轻他们了……!”

韩漠点头道:“所以圣上选中了我!”

“你虽年幼,但是机缘巧合,如今也是豹突营的指挥使,官位比之沧儿要高出一等,也正合适统帅和亲使团的卫队。”韩玄昌轻声道:“漠儿,若有时间,还要去见见沧儿,免他心中不痛快!”

韩漠沉吟了一下,点头道:“父亲,孩儿知道!”

韩沧当初那是韩族的最大的荣耀,年纪轻轻,在御林军中便当上了护军参领,一直以来都是韩族的骄傲。

但是这一年来,韩漠的光环已经罩过了韩沧,整个韩族最耀眼的后起之秀,已经是身居豹突营指挥使和西花厅厅长的韩漠。

韩漠如今又被册封为云麾使,更是被钦定为和亲副使,虽然暗藏危机,但是无可否认,这也是韩族面子上极荣耀的事情。

韩沧从当初的韩族骄子陨落下来,看着韩漠一日.比一日荣耀,韩玄昌自然也是担心韩沧心中会有不满,毕竟对于韩沧的性情,韩玄昌这个三叔还是有些了解。

韩沧是长子长孙,若无意外,他终究是韩族家主的接班人,若是对韩漠误会太深,伤害到兄弟和气,韩玄昌倒是担心兄弟二人日后相处的会很不和睦。

韩漠心中也明白,韩沧对自己只怕是真的生出了芥蒂之心,当日大婚之时,韩沧表现的就极其冷淡。

毕竟是家族兄弟,韩漠骨子里虽然也不怎么喜欢那位大哥,但是却也明白韩玄昌的苦心,所以也不耽搁,次日便前往火山营驻地,要进营见一见兄长。

韩沧那头倒是痛快得很,一句“军务繁忙”,竟是不肯出来见韩漠。

韩漠见韩沧如此,心中顿时也颇有些不满,无论如何,终归是兄弟,自己亲自来见,韩沧却如此倨傲冷淡,这让韩漠对这位兄长实在生不出任何的好感来。

韩沧不见,韩漠自然也不是低声下气的人,转头就走。

火山营是内御林军,驻扎地在皇城外城内,韩漠自皇城内出来,在两名御林军兵士的跟随下,便要返回豹突营。

皇帝是下过旨意的,令韩漠挑选出五百名护卫队伍,韩漠自然不会到别的地方去选,只会在豹突营内挑选精兵强将负责此次的护卫任务。

韩漠却也知道,这一次送亲的护卫队,总共是要八百人,曹殷负责挑选三百人,韩漠作为负责护卫安全的副使,则是要挑选五百人。

沿着皇城高高的城墙往东行,没过多久,迎面却是行来一辆马车。

那马车四周竟有七八名佩刀护卫,瞧他们的打扮,却是狼甲营的御林军兵士,马车本身却也极是华贵,一望便知,这马车之内自然也是富贵之人。

燕京五大御林军,虽然都属御林军,但是铠甲和头盔的样式却略有不同,而内御林军与外三营御林军兵士最明显的差别,便是肩铠有所不同

火山营和龙骧营的肩铠都是双层肩铠,而外三营则是单层肩铠,火山营双层肩铠的颜色是赤红色,而龙骧营则是灰褐色,所以马车虽然没有靠近,但是韩漠倒是一眼就识别出那几名佩刀护卫的身份。

皇墙边的青石板道路极是干净,每隔十来步都会有一名兵士守卫着,除此之外,这皇墙之下却是很少有人经过。

韩漠停下马来,看到对方在城墙下坐着马车,更有御林军护卫,想必是宫中的人,所以不愿多惹麻烦,催马闪到旁边去,将道路正中让给了对方。

那马车靠近过来,竟是在韩漠的旁边停下来,却听马车中响起一个很平静的声音道:“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陪我说说话吧!”

第六百章 那个人

马车里传出来的声音很平静,也很柔和,给人一种波澜不惊的感觉。

韩漠皱起眉头,虽然马车里的人并没有点名,但是他自然知道,马车中的人,是在对自己说话,只不过这人的声音,似乎很有些陌生。

正在奇怪间,马车车厢的帘子已经掀起一角,露出一张很清秀的脸庞来,只不过这张脸看起来有些苍白,而且嘴唇似乎也有些薄。

看到这张脸,韩漠眉头皱得更紧,这张脸他似乎从未见过,但是不知为何,又感觉有些熟悉。

那人淡淡一笑,道:“杨树村一别,小韦兄一向可好?”

韩漠先是一怔,随即有些吃惊,顿时想起来,这个人竟是真的曾经见过。

相距已经有些日子了,那次还是和霜公主一同前往杨树村,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虽然那人当时穿着粗布衣衫,做出农民的打扮,但是韩漠当时却也一眼便瞧出对方的气不可能是一位农民。

当日这位农民甚至还请韩漠饮了酒,更是谈了一番国事,只不过双方的看法似乎有些不投机,匆匆一聚,便即分开,此后便再也没见。

这人突然出现在皇城之下,倒真是让韩漠有些诧异,听他出口提醒,却是想起来,当日此人自称叫做黄历,而自己也自称“小韦”,隐去了真名。

“原来是你!”韩漠也显出淡淡的笑意,但是骑在马上,却也并没有下马的打算。

旁边一名护卫已经沉声喝道:“大胆,太子在此,焉敢不拜!”

……

如果说韩漠在此见到黄历还有几分吃惊的话,那么此时听到这名护卫的呵斥,那便是完完全全的震惊了,因为他实在想不到,眼前的这位黄历,竟然便是当今的太子。

实际上燕国的太子一直不是一个很热门的话题,本来皇家事就是很忌讳谈论的,而太子在皇室之中,似乎更是一位异类的存在。

在韩漠所了解的情况中,只知道当今太子似乎一直深居宫中,很少出现,即使是朝中的重臣,那也是难见太子的颜面。

据韩玄昌这一类的上层贵族所知,似乎太子患有某种隐疾,很怕见光,身子也颇有些虚弱,所以只是深居宫中,一年之中也出不了几次宫,更不会在朝堂上出现。

虽说太子很少出现,但是却挂了火山营指挥使之职,据说太子偶尔也会往火山营去巡视一番,但是平日里的营中事务,还是交给部下处理。

但是韩玄昌曾经也对韩漠叙说过宫里的某些事情,说过宫里的某些人,更是说过,虽然这位太子很少出现,但是豹突营的控制权却很有效地掌握在太子的手中。

也正因显得很隐秘,这倒让人们猜不透这位太子的心思,更是很难了解太子这个人。

韩漠对于太子的事情,实际上也是知之甚少,如同大多数人一样,只知道宫里还有这样一位储君,至于样貌人品以及能力,在韩漠的脑海中,没有半点信息。

但是他没有想到,今日竟然在这皇墙根下碰到了当今太子,而且这位太子殿下还算的上是故人。

他也在瞬间就想到,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正是霜公主的亲哥哥,从太子那张清秀的脸庞上,竟然真的可以看到一丝霜公主的影子。

如同霜公主一眼,这位太子殿下,亦是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

韩漠脸上神色奇怪,一时间没有反应,那护卫又是厉喝一声:“还不下马!”

韩漠身后的两名随从,已经翻身下马来,单膝跪地,对太子行礼,韩漠也终是下马来,在马车边单膝跪下,恭敬道:“小臣韩漠参见太子殿下!”

化名黄历实为太子的年轻人淡淡笑道:“黄历非黄历,小韦亦非小韦,韩漠,起来吧!”等韩漠起身后,太子才平静道:“本宫正要与你说话,你且上车来!”

韩漠犹豫了一下,太子已经冷声道:“难道你想违抗本宫的旨意?”

韩漠颇有些无奈,只能上了车厢,吩咐两名随从:“你二人就在这里等候!”

车厢内很是宽阔,也很是干净,太子斜倚在一张瓷枕上,韩漠进了车厢内,拱了拱手,这才在太子对面坐了下去。

太子穿着一身简便的紫色衣裳,看起来只像一个普通的贵族子弟,他的右手大拇指戴着一颗白玉扳指,右手则是轻轻地抚摸着玉扳指,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则是凝视着韩漠,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异常的平静,也显得很为随和。

“沿着皇墙走一走!”韩漠透过车窗,对外面的护卫吩咐,随即便放下车帘子,车厢内顿时显得有些昏暗。

马车继续往前,并无目的地顺着皇墙往前行。

太子看着韩漠,韩漠也并没有显出惶恐之色,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这就是东宫太子!

这就是燕国的储君!

这就是那个连朝廷重臣也摸不清虚实的太子曹裕!

“韩漠,你果然很沉得住气。”太子首先打破了沉寂,嘴角带着轻柔的笑意,“黄历便是太子,你似乎并不吃惊!”

韩漠摇头道:“其实……臣心中吃惊无比,只不过小臣不敢惊扰殿下而已,更不敢在殿下面前失态!”

太子微笑道:“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叫遇事不惊!”

“殿下过奖了。”韩漠做出苦笑之色:“其实小臣遇事最容易受惊,只是经得多了,练出面上不惊的样子,心里面还是惊的!”

太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本宫今日不与你谈其他事情……本宫知道,这次和亲,是你担任使团的副使?”

“圣上隆恩,小臣至今还是心中惶恐,怕办砸了差事,有辱国体,更有负圣恩!”韩漠拱手恭敬道。

太子抬起手,轻轻摆了摆,“本宫面前,便不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词儿,本宫……不爱听!”

韩漠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

“本宫只有一个妹妹。”太子平静道:“有些事情,本宫无力改变,所以只能看着她嫁到庆国去。”

韩漠只是看着太子,并没有说话。

“本宫明白,你应该知道自己这次前往庆国需要做些什么。”太子的神色冷然下来,盯着韩漠:“只不过本宫还是要对你说一句,你要保证将皇妹安全送到庆国,最好不要在途中出现任何的纰漏,否则……若是让皇妹少了一根头发,本宫劝你还是不要回燕国了!”

他的声音有些冰冷,而且神情也极冷峻。

韩漠对于太子的这种态度,却并不反感,心中却也明白,太子有此反应,倒是证明霜公主在他的心中很有份量,这个做哥哥的太子殿下,对于自己的皇妹,那还是极其关心的。

“殿下放心,小臣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护卫公主殿下的安危。”韩漠正色道:“公主若有差池,韩漠必当任凭殿下处置!”

太子神色这才微微和缓了一些,闭上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车厢内一时间显得很是安静。

韩漠心中却也有些思绪,这太子的马车显然是从外面回来,却不知是从何而归?人们都以为太子殿下一直身处深宫之中,但是韩漠今日见到这位太子殿下,却觉得所谓“身居深宫”之说倒也未必。

太子当日能去杨树村,那当然不是偶然,也绝不可能只那一次在外面出现。

或许这位太子殿下时常在外微服私访,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而已。

马车依然很平稳地向前行进,韩漠能够清晰地听到车轱辘与青石板只见摩擦的声音,太子既然不说话,他自然也不会开口。

太子闭目良久,终于睁开眼睛,看着韩漠,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韩漠,你看本宫像不像太子?”

韩漠一怔,立刻道:“殿下乃龙子,是我大燕国的储君!”

太子淡淡一笑,又问道:“那你觉得,本宫会不会有朝一日成为大燕国君?”

韩漠皱起眉头,也不敢再坐,就在车厢中单膝跪下,做出惶恐之色道:“殿下乃储君,乃我大燕未来国君,此乃天意民心,无人敢违!”

太子微微一笑,伸手扶起韩漠,温言道:“本宫告诉你,本宫终有一日,会成为大燕国君,更会成为天下之君,与本宫为敌者,本宫必铲除,效忠本宫者,本宫必会让他富贵永世,恩及后代!”

韩漠心中很是吃惊,这位太子殿下说话竟是如此直白,却不知有何意思?特别是最后这两句话,似乎是在告诫自己什么。

太子不等韩漠说话,已经淡淡吩咐道:“回去!”

车夫顿时调转马头,往回返转。

马车回到了刚才韩漠登车之处,太子才向韩漠淡淡道:“本宫等着你凯旋而归,到时候会为你设宴庆功!”

“谢殿下!”韩漠恭敬道,随即下了马车。

太子的马车很快就离去,望着远去的马车,韩漠皱起眉头,眼中异色闪动,似乎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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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零一章 陋室密见

出使日近,礼部传下了命令,吩咐京中各家各户的门头开始挂上红绸,这是大燕国立国以来第一位远嫁的公主,所以一定要搞得热热闹闹,彰显大燕国的气度。

所以一时间京中任何一座房屋的门头,都挂起了红绸,整个燕京城也是装点的一片红,显得颇为喜庆。

这一次送亲的队伍,达到了千人之多。

除了护卫队,尚有太常寺精心操演出的仪仗队,仪仗队高达百人之多,那是要一路随行,直达庆国上京城。

除此之外,尚有礼部派出的成员,主要是负责掌管此次陪嫁的嫁妆,倒也是极其丰厚,由礼部右侍郎宋世清为主,也算是此次和亲队伍之中,除了正是昌德候和副使韩漠之外的第三名大员了。

和亲的事宜,在礼部、太常寺以及鸿胪寺的协调操持下,终是完全准备妥当,只待皇帝陛下一声旨意,和亲队伍便可以出京。

而皇帝的旨意倒是早已经明确,使团定于燕历平光九年七月十八出京,按照燕历的记载,这一天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韩漠早已在豹突营点齐了五百精兵,这一次韩漠依然是下令由豹突营骑兵队的护军参领肖木作为自己的副将,跟随一同前往庆国。

豹突营三大护军参领,弓兵队是老成持重的窦善,步兵队的护军参领是经过众将投票选出来的杨永辉,骑兵队便是肖木。

若论关系深厚,三大护军参领之中,肖木与韩漠的交情自然是深一些,而且当初在宜春郡的时候,两人也是同生共死经过考验的。

而且肖木不但武力值很高,而且遇事也沉着冷静,倒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韩漠离京,豹突营的事务便暂由弓兵队的窦善负责处理。

……

离京前夜,韩府上下自然少不得聚在一起吃顿晚饭,韩玄昌自然也是在饭桌上少不得嘱咐一些事情,韩漠也知道此行很不轻松,家里的亲人们心中必定都很是担心,所以只是说些轻松的活儿,尽量让有些低沉的气氛弄的活跃一些。

筱倩坐在韩漠身边,一语不发,神色也很有些黯然,韩漠心知筱倩心中必是担心不已,在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自是让她不要太过忧心。

只吃到半中间,却是有人来通报,说是宫里有人过来要见韩漠。

韩漠还以为是皇帝召见,匆匆出来,却见到是一名宫中太监来传召,韩漠倒也面熟,知道这太监似乎姓梁,只不过今日这位梁公公并没有穿青蟒服,只是穿了一身灰褐色的锦衣,见到韩漠,立刻迎上前来恭敬道:“小韩大人,宫里有召!”

韩漠拱了拱手,正要说话,梁公公已经低声道:“小韩大人,宫里传话,让您进宫之时,换一身衣裳!”

“换衣裳?”韩漠奇道,愣了一下,还是笑道:“那公公稍后,我这便去换一身衣裳!”

梁公公摇头道:“不用,小韩大人,杂家已经从宫中带了衣裳出来,你这便换上,随杂家进宫!”他从旁边捧起一个布包裹,双手奉到了韩漠的身前。

韩漠皱起眉头来,轻声问道:“梁公公,是……圣上传召?”

梁公公微笑道:“主子交代过,等小韩大人进宫,一切都明白了。”

梁公公搞的神秘兮兮,这让韩漠更是疑惑,隐隐觉得今晚的事情很不简单,微一犹豫,点了点头,道:“公公稍后!”

他转到厅后,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却是一身暗灰色的长衣,倒像个仆从的装扮。

从后面出来,韩漠含笑道:“公公,这……我实在有些不懂了!”

梁公公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不瞒小韩大人,今夜您进宫,主子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韩漠微微颔首,倒也猜出几分,这般装束,显然是要掩饰什么。

夜色深沉,韩漠随着梁公公出了府,竟不是从正门出去,而是由侧门出府,门外的小巷子里,有一辆很简陋的黑色马车。

梁公公请了韩漠上车,二人同坐在车厢中,马车这才往前行走。

今夜的事情有些古怪,梁公公来此,除了前面赶车的马夫,竟然没有带随从过来,这让韩漠心中生出了警觉之心。

宫中既然传召,韩漠身为臣子,自然不能不去,但是心中自然有了戒备之心,他也就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备,离梁公公距离颇有些近,那是准备一旦有异动,先出手控制住梁公公再说。

马车行走在夜色下的燕京街道之上,很不起眼,渐渐出了东城,竟是往北面行去。

韩漠已经察觉方向有些不对,冷冷地看着梁公公,淡淡道:“公公不是要领我进宫吗?这条路……似乎不是往宫里去的吧?”

梁公公神色平静,微笑道:“小韩大人稍安勿躁,一切都是主子交待!”

韩漠眼中显出寒芒,冷笑道:“梁公公,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以召我进宫为借口,却往这里来,你这是要欺瞒本官吗?”

梁公公低声道:“小韩大人若是不信杂家,现在便可取了杂家的性命。事非寻常,都是主子交待下来,杂家也只能按照主子的意思办事!”

韩漠凝视着梁公公,见到梁公公目光诚恳,并无欺诈之色,更无恶意,心中却有些疑惑,但终是没有再问,只是很淡然地看着梁公公,密切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马车穿过几条街,转到一条昏暗寂静的胡同之中,随即转进一处小院子内,这才停了下来。

梁公公掀开车帘子向外看了看,这才向韩漠恭敬道:“小韩大人,到了!”

韩漠跟在梁公公身后下了车来,只见四下里很是昏暗,这是一个很小的院子,倒像一个普通的民家,两间并不算大的房屋显得很是寂静。

“这是什么地方?”韩漠皱眉问道。

梁公公微微一笑,走到一间屋子前,伸手轻轻拍了一拍,那木门便被打开,梁公公已经回头向韩漠道:“小韩大人,请进吧,主子就在里面候着!”

韩漠依然是小心戒备,狐疑地看了梁公公一眼,带着十分小心进了屋内。

屋内很是简陋,只有一张很成旧的木桌子,桌边有两把椅子,桌上点着油灯,油灯的灯火亦是很为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很为破旧的味道,这里显然很久没有人住过。

桌边竟然背身站着一个极为婀娜的身姿,披着黑色的披风,戴着斗笠,韩漠正好奇间,那人已经转过身来,灯火下是一张很娇美的脸庞,带着几分笑意,灯火虽然黯淡,但是美人容颜却极是炫目,不是秀公主又是谁?

韩漠看到秀公主,这才松了口气,上前拱手道:“参见公主!”

秀公主妩媚一笑,挥了挥手,梁公公这才恭敬退下,顺手带上了木门,秀公主这才轻声笑道:“是不是想不到本宫会在这里召你来见?”

韩漠心中自然是奇怪的,但是却也明白,秀公主既然在这个偏僻的地方相见,绝不是为了幽会,定是有极重要的事情。

以秀公主的身份和能力,却要如此隐秘地相见,今日的事情,定然极其重大。

“公主是否有什么事情要吩咐?”韩漠沉吟了一下,才轻声问道。

秀公主妩媚一笑,本来就国色天香,这样一笑,更是明艳不可方物,她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去,坐姿很是优美,凝视着韩漠问道:“明日使团便要离京,你可有把握将霜公主送到庆国?”

韩漠皱起眉头,左右看了看,秀公主已经道:“这里说话,不会有第三人听见,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

韩漠这才道:“公主可还记得那天夜里说的话?”

“什么话?”

“公主说过,要想救霜公主,我必须要前往庆国。”韩漠凝视着秀公主,轻声道:“公主当时并没有把话说清楚,所以我想问一问,公主是否有什么法子能够救小公主?”

秀公主凝视着韩漠,那张秀美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一双漂亮的眼眸子里,显出一股子严峻之色,此时此刻,她便从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化成了一个冷峻威严的公主,平静问道:“韩漠,你是真想破坏这次和亲?”

韩漠皱起眉头,淡淡道:“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秀公主冷冷一笑:“打从一开始,你的心思就不定,皇帝哥哥命你负责使团的安全事务,你却另有用心,你可知道,若是皇帝哥哥知道你的意志不坚,那你可是获了大罪!”

韩漠只是冷然一笑,并没有说话。

秀公主摇了摇头,幽幽叹了一口气,终于道:“若是真有法子救那小丫头,你愿意去做?”

韩漠一时间弄不清这女人究竟有什么心思,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秀公主见韩漠不回答,冷哼一声,再次问道:“韩漠,本宫再问你一句,若是有机会救出那小丫头,你有没有胆子去做?”

韩漠缓步走到秀公主身边,凑近过去,低声道:“公主似乎忘记了,韩漠别的没有,有的便是胆子,否则……当初又怎敢对公主你动手动脚!”

秀公主闻言,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俏脸也缓和下来,美眸中清眸流盼,红唇轻启:“这样说来,你胆子倒还真是大的。”顿了顿,才轻声道:“那么本宫要让你见一个人,你有没有胆子见?”

韩漠一怔,他却也明白秀公主不会无缘无故问这句话,不由皱眉道:“见谁?”

秀公主看着近在身边的韩漠,一字一句道:“本宫先要提醒你,要不要见,你可以选择,你若不想见,现在就可以离开,所有的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本宫也绝不会怪你。但是你一旦见过,就会陷进来,跑也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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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见谁不?凌晨还有一章,一点左右吧

第六零二章 偷香换玉的玉

韩漠此时倒也不顾及秀公主的身份,与秀公主单独相处,他也习惯了没有拘束,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带着一丝狐疑看着秀公主。

“本宫没有吓唬你!”秀公主嘴角带着平静的笑:“你见了这个人,就只能跟着本宫走下去,否则……!”她并没有说下去,只是神色变得有些冷淡而已。

韩漠沉吟了一下,他自然不笨,隐隐觉得,秀公主要自己见的人,只怕与营救小公主有关,终于道:“公主既然召我来此,心中只怕早就想到我会见那个人,我若拒绝,恐怕会让公主失望了……公主也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见到你失望!”

秀公主嫣然一笑,风情万种,终于道:“出来吧!”

就听到“嘎吱”一声响,屋角竟然有一处很不显眼的小门,小门被推开,里面阴暗无比,从那阴暗之处,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就如幽灵一般,脚步轻盈,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韩漠皱眉看到那人缓缓过来,全身上下笼罩在紫袍之下,身形婀娜,紫袍虽宽,却也难掩她那娇小玲珑的身姿。

她头罩袍帽,一时间根本看不清她的样貌,只是很轻盈地走到秀公主面前,跪倒下去,低着头,毫无声息。

秀公主转头看了韩漠一眼,道:“本宫要你见的,便是她!”

韩漠看着全身都被裹在紫袍中的女子,一时间还是不明白秀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秀公主淡淡道:“起来吧!”

那紫袍女很温顺地站起身来,却依然垂着头。

“抬起头!”秀公主吩咐道。

紫袍女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昏暗的灯火之下,她的容貌便显现在韩漠的眼前。

看到紫袍女的脸,韩漠本来有些疑惑的脸顿时显出吃惊之色,情不自禁叫道:“霜儿……!”在他面前出现的,不是霜儿又是谁?

秀公主脸上显出满意之色,轻声道:“连你都将她看作是那小丫头,看来她还真是十分的相像了!”

……

韩漠闻言,一瞬间就听出秀公主话中的意思,皱眉道:“公主的意思……她不是霜儿?”看着眼前的紫袍女,那弯弯的眉,那月儿似地眼,那粉粉的小鼻梁还有那晶莹剔透的雪嫩肌肤,完完全全就是霜公主。

若不是紫袍女的表情太过平静,韩漠绝对确定眼前这个女子就是霜公主。

如果眼前真的是霜公主,韩漠相信,她的表情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子淡定漠然。

秀公主向那紫袍女道:“这位是韩大人,此次送亲使团的副使,也是……值得你信赖的人!”

紫袍女立刻向韩漠躬身道:“见过韩大人!”她的声音娇嫩清脆,乍一听之下,与霜公主也是七八分相似,只不过韩漠与小公主接触过数次,观察仔细,倒是也能隐隐听出二人的声音还是有一些小小的差异。

人的音色本就不会雷同,这个女子的声音能有七八分相似,那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事情,更何况有霜公主一模一样的样貌,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实在是让韩漠震惊不已。

韩漠此时才明白,秀公主为何要如此谨慎地在此见面了。

出现一个与霜公主一模一样的女子,她的用途,韩漠也在一瞬间便明白过来。

“公主……是要偷梁换柱?”片刻之后,韩漠才低声问道。

秀公主微微一笑,道:“本宫喜欢用偷香换玉这个词!”凝视着紫袍女,就像是鉴赏一件艺术品:“这就是偷香换玉的玉!”

无论是偷梁换柱,还是偷香换玉,韩漠都清楚,这是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

韩漠眼角跳动,拳头情不自禁地握起来。

他现在终于明白,秀公主的计划,乃是用一个假公主代替真公主嫁到庆国去。

“你害怕了?”秀公主看着韩漠握起的拳头,轻笑问道:“你的胆子一直不是很大吗?”顿了顿,美目流转,幽幽道:“只不过你现在想退也来不及了!”

韩漠苦笑道:“看来公主早就有准备了。要找到一个与霜公主相似的女子,甚至连行动举止都一摸一样,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秀公主对紫袍女使了一个眼色,紫袍女微微欠身,便恭敬地退了下去,依旧走进了那扇小门之内。

“公主既然有了计划,又何必让我知道此事?”韩漠轻声道:“这种大事,岂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被我知道此事,公主便不怕意外?”

秀公主“咯咯”娇笑起来,花枝招展,“既然敢让你知道,就不怕出意外。”眨了眨好看的眼睛,缓缓道:“天下之间,知道紫儿存在的,便只有本宫和你了!”

韩漠诧异道:“圣上……不知此事?”

秀公主笑容敛下来,淡淡道:“他若知道,也就用不着你知道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本宫让你知道此事,只因为你自己说过,你愿意为救出小丫头出一点力气!”

韩漠沉吟片刻,终于问道:“公主想要我做什么?”

“出京之后,在抵达上京城之前,由你来真正的偷梁换柱!”秀公主平静道:“若是到了上京城都没有成功,那么一切就都晚了。”

韩漠问道:“出京之后?公主难道不是在出京之前就让紫儿替代小公主吗?”

秀公主摇头道:“出京之时,皇帝哥哥必然会亲自送小丫头上车,那个时候,无可替代。朝中百官,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神色一冷,嘴角带着冷笑:“而且你要知道,庆国人还留下了云沧澜,他是庆国上京警备营总制使,更是庆国紫衣卫的副指挥使……另有一个身份,只怕连你也不知道的!”

“什么身份?”

“他是商钟离的关门弟子。”秀公主缓缓道。

韩漠怔了一下,苦笑道:“公主今夜给我带来的消息,每一个都让我十分吃惊!”

秀公主妩媚一笑,道:“云沧澜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这次计划,绝不能让他看出半点的破绽,否则……不但救不了小丫头,只怕燕庆两国会另起大波澜。”瞥了韩漠一眼,幽幽道:“我们的皇帝对于此次和亲,那可是圣心坚定,若是出了差池,我想龙颜一定会震怒的!”

韩漠摸着下巴,终于明白过来:“公主让我此番必要前往庆国,就是想让我在半道上偷香换玉?”

“不错。”秀公主颔首道:“你负责使团的卫队,以你的才智,总会找到机会完成此事的。不过……如我方才所言,此事一定不要被任何人瞧出丝毫的破绽……所有的事情,只有本宫与你知晓……!”

韩漠叹道:“韩漠倒是没有想过,竟有一日要与公主联手做这样的大事。”凝视着秀公主,平静道:“只是公主有没有想过,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有了差池,不单是韩漠有罪,只怕还会大大牵连到我的家人。以假公主代替真公主嫁到庆国……一旦有失,更是国之大事,后果亦是不堪设想!”

秀公主幽幽道:“事已至此,难道还有其他法子吗?”

韩漠沉吟着,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大冒险,而且赌注极大。

一旦被其他人看出破绽,不单是庆国人,便是燕国内部,也会引起天大的骚动,而韩族定然处于绝对的危险之中。

韩漠实在不知道,以这样大的代价去阻止小公主入庆,究竟值不值得!

而他最担心的,却是秀公主在这中间是不是藏有什么其他的猫腻,自己是不是成为秀公主利用的工具?

一直以来,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韩漠很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时代想要生存下去,无论是个人还是家族,不可避免地都要被别人所利用,但是在被别人利用的同时,却也要谨记一点,那便是也要学会利用对方。

可以被人利用,但是同时也要利用对方。

正如进京之后,披着皇帝恩宠的外衣,韩漠和整个韩族一直在被皇帝以及皇族所利用,只是在这同时,无论是韩漠个人还是整个韩族,也借着这个机会利用皇族的势力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这便是互相利用的极致,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有利益的存在。

不可否认,韩漠心中是非常不愿意小霜儿嫁到庆国去,为此他甚至愿意做出极大的牺牲,但是如今秀公主提出的计划可算得上是胆大包天,而且后果有可能涉及到整个家族,他却不得不好好思量了。

他在沉吟着,秀公主却已经站起身来,莲步轻移,走到韩漠的面前,竟然蹲下身子,伸出手,握着韩漠的手,微抬着头,那一双美丽的眼眸子凝视着韩漠的眼睛,似乎看穿了韩漠的心思,声音温柔:“不要将我想的那样复杂,也不要以为我有太多的心思。我只是想小丫头能够好好地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不想她毁在许多肮脏的事情上……我只想要你相信我这一次……!”

她将韩漠的左手轻轻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擦着,韩漠的手触碰着她那光滑柔腻的脸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是血肉之躯!”秀公主轻声道:“我的心……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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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说一点更,晚了些,对不住,向大家道歉。

其实这一个月来没有少更,更没有断更,每天都是两更保证的,大家可以仔细检查一下的。

第六零三章 出京

燕历平光九年七月十八,这一天在燕历上写的很清楚,万事大吉。

似乎老天也很给面子,这一日艳阳高照,整个燕京城都笼罩在朝阳的光芒之下,从皇城通往燕京城北安门的街道上,人潮熙攘,百姓们都在翘首等待着和亲使团出京。

公主出嫁,自然是国之大事,宫中亦是礼节繁多,先是要往太庙去祭天祭祖,尔后执礼太监自然又是一番陈词滥调,冗长的宣读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等到诸多礼节完毕,在震天的礼乐声中,皇帝陛下才牵着霜公主的手,一同上了打扮的富丽堂皇的彩车之上,沿着铺满红地毯的道路,缓缓出宫。

华盖之下,皇帝神色严峻,紧握着女儿的手,不经意间,嘴角微微抽搐。

以萧太师为首的上百名朝中重臣紧随在华车之后,其后更是跟着大批的宫女太监,手执花篮子,手儿扬起,彩花漫天飞舞,在沿途美妙的礼乐声中,喜庆无比。

霜公主穿着凤冠霞披,比之普通的新娘子自然不同,浑身上下金玉闪闪,珍珠串成的帘子遮掩着她美丽的面容。

使团的队伍就在东宫门外,最前方的乃是一队百人御林步兵,其后则是上百人的仪仗队,高举着彩旗,彩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仪仗队的后方,则是由二十名太监和二十名宫女簇拥的大马车,马车装扮的奢华无比,金光闪耀,车厢顶端更有一颗巨大的夜明珠。

庞大的马车,至少可以容纳二十个人,须以三匹膘肥腿长的骏马拉车。

马车后面,又是盛装着公主嫁妆的十辆大马车,由礼部侍郎宋世清为首,领着礼部的十多名大小官员前往庆国,一是要参与在庆国举行的大婚,其后便是两百弓兵和五百骑兵组成的护卫队,千人的和亲使团,如同一条绚丽的长蛇侯在东宫门外。

昌德候曹殷一身白色的锦衣,身边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在他后面,左边是一身银色盔甲的韩漠,右边则是庆国的云沧澜,二人身边也各有一匹上等骏马,韩漠身边的自然就是烈马绝影。

三人都是静候在宫门外,等着皇帝陛下和霜公主的到来。

礼乐声中,华车渐近,在东宫门前停下,早有太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从车上将皇帝陛下和霜公主扶了下来。

韩漠如同标枪般站立着,望着身着凤冠霞披的霜公主,心中只是暗叹:“小丫头现在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下了车,皇帝依然过去握着霜公主的手,凝视着自己即将远去的女儿,皇帝陛下眼眸子深处,竟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伤感。

“父王,你……保重身子!”霜公主看着皇帝,许久之后,才轻声道:“女儿从今以后,只怕再也见不到您了!”

一直以来,远嫁他国的公主,几乎就等同于送出去的人质,很少有能够重新返回国内探视的。

皇帝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伸出手,掀开珍珠帘子,拭去霜公主眼角的泪水,勉强笑道:“不要悲伤,朕保证你还能见到父皇。”

正在此时,却听到执礼太监高声叫道:“吉时已到,恭请公主殿下上车!”

一时间,锣鼓更加的响亮,号角亦是呜呜奏起,礼乐之声大合耳鸣,整个东宫门外,地动山摇般,除了皇帝陛下和霜公主,东宫门内外的所有人都跪伏下去,皇城之上的守卫亦是手持长枪,跪在城头之上。

霜公主后退两步,跪伏在地,向皇帝陛下恭敬地叩头,三叩之后,旁边便有两名宫女上前扶起了霜公主,便开始顺着红地毯,往大马车行去。

皇帝看着霜公主缓缓向大马车行过去,眼眸子中竟是显出苦涩之色,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随即缓缓放了下去。

霜公主在宫女们的簇拥下,经过了韩漠的身边,韩漠单膝跪下旁边,感觉到霜公主就在自己的旁边停了一下,随即小姑娘终是缓缓过去。

到得大马车前,霜公主回过头,透过珍珠帘子,望着巍峨的皇城,这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到了今日,却要离别,或许此生再也不见了吧。

豁然间,她却看到了城头一个孤单的身影。

高高的皇城之上,那个身影穿着明黄色的衣裳,两手趴在墙垛上,正从上往下俯视着霜公主。

所有的守卫都已经跪了下去,所以城头上的这个身影异常的显眼,也显得异常的孤单,韩漠瞥见霜公主有些发呆地站在当地,不由顺着顺着她所看的方向望去,亦是看到了城头那个孤单的身影。

虽然城墙极高,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但是他身上那明黄的衣饰,却表明了他的身份。

大燕国乃火德之国,皇帝的龙袍乃是大红颜色,而大燕国内,却只有太子有资格穿上明黄色的衣裳。

站在城头的,当然是当今燕国的储君。

在霜公主出嫁之时,他终是孤独地站在城头上,前来送别自己唯一的妹妹。

太子只是远远望着霜公主,等到霜公主发现了他,他已经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挥了挥,然后转过身体,孤单而落寞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城头。

太子出现在城头,并没有几个人见到,东宫门内外的人们,只是在礼乐声中,静静地跪着。

霜公主又看了皇帝一眼,就在这一瞬间,皇帝似乎苍老了许多,先前挺直威严的身躯,在这一刻似乎已经有些佝偻。

皇帝正当盛年,正值年富力强之时,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显得很疲惫,或许外表依然洋溢着一位国君应有的威仪,但是他的骨子里却散发着疲倦的气息。

……

在执礼太监又一声“吉时已到,请公主等车”之后,霜公主终于上了奢华大气的马车之中,前方的仪仗队更是高举起旗帜和华盖。

昌德候曹殷和副使韩漠一同行到皇帝陛下的面前,恭敬跪了下去。

皇帝疲倦地令二人起身,挥手道:“去吧!”

二人起身,又向皇帝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行到骏马边,一起翻身上马,昌德候调转马头,一抖马缰,催马向前,直冲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韩漠转头向那些臣子们望去,只见韩玄昌在人群之中,正远远地望着自己,面上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韩漠微微一笑,一抖马缰,催马往前去,那边已有执礼太监高叫道:“起行!”

号角声中,以萧太师为首的臣子们齐声道:“公主一路顺风!”

队伍终于开始前行,顺着长街,往北安门行去。

长街之上,人潮涌动,霜公主的马车所行之处,两边的人们立刻跪了下去,高呼“公主千岁千千岁”!

公主远嫁的事情,乃是最近燕国上下热议的事儿,虽然大家对此看法各异,但是有一点却都是明白,公主远嫁,确实让燕国暂时避开了刀兵之祸。

无数将士不用浴血沙场,归其缘由,便是因为他们的公主殿下牺牲自己,远赴他国。

所以人们在内心深处,对于自己的公主还是深为敬爱。

云沧澜自始至终,却是紧随在公主的马车旁边,他身边的十名虎勇,更是左右各五个,全力戒备,右手更是紧按在腰间的刀柄之上,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虎勇是庆国最强的武士,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而后经过严格训练出来的强大武士。

毫不夸张地说,这十名虎勇,每一名都可以应对三四名御林精锐武士的攻击,有他们十人在马车左右护卫,无论突发任何情况,以他们的能力,都完全可以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且立刻应对。

云沧澜如此谨慎,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庆国方面将他留下来,就是了解他的能力,令他在霜公主前往上京城的途中好生保护,毕竟庆国商钟离方面,绝不希望霜公主的安全在路途上出现任何的差错。

韩漠偶尔回头看着马车边淡定自若的云沧澜,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正如秀公主所说,云沧澜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这一路之上,要想找到机会,只怕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队伍缓慢前行,在沿途百姓的高呼声中,终是出了北安门,走出了燕京城。

燕京城距离上京城足有两千多里地,虽说燕京城通往上京城有三条道路可走,最终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远离南阳郡一线,偏东路走,那是要途径燕国会稽郡、吴郡,出关之后进入庆国的武平郡,折而往东北上庆国昌庆郡,上京城便是坐落在昌庆郡境内。

途中所经四郡之中,除吴郡稍微偏小,其他三郡都是中原大地上极大的州郡,幅员广阔,两千多里的路途,以和亲队伍的最快速度,至少也需要半个月,最快也要八月初才能赶到上京城。

离京之后,队伍便往北方行,开始了漫长的送亲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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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路漫漫远兮............

第六零四章 争执

队伍正午时分出京,只行到黄昏时分,不过走出不到百里地,进入了会稽郡乌县境内。

乌县乃是萧家所属地域,乌县县令早已是领着县内的大小官员出县城二十里地相迎,县内亦是配出礼乐队伍,见到公主的车队到来,立时奏乐起来,乌县的官员们这才将队伍迎到了县城里。

公主远嫁,县里的百姓们自然也是知道的,早有无数的百姓聚集在街市两边,看着浩荡的队伍进入城内。

虽然见不到公主,但是能够看到送亲队伍,这些县城百姓也是极为欢喜,跪在两边,高呼千岁。

韩漠却是吩咐部下,一切要谨慎小心,越是到了人多的地方,就越要小心谨慎。

而且他心中也清楚,萧家对于和亲是心存反对的,如今到了萧家的地面上,一切自然要更加的小心。

在卫队之中,不单有御林军卫士,更有着化装成御林骑兵的暗黑吏员,都是以铁面具遮挡住面孔,混杂在卫队之中。

对此情况,御林军倒也并不为意,其实大家都知道,如今是非常之时,护送公主的途中,绝不可能一帆风顺,御林军护卫杀敌自然是无话可说,但是真要探查一些隐秘的敌踪,这帮暗黑吏员的手段自然是要厉害的多。

大马车四周,紧贴护卫的是庆国云沧澜手下的十名虎勇,外层才是四十名宫女太监,因为要行远途,这些宫女和太监也都换上了短装,众宫女更是自鼻子一下都被黑纱所掩盖,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云沧澜更是平行在大马车外围,亲自坐镇中路,那是要全力护卫公主的安全。

乌县县令将队伍安顿在乌县一位大富绅的府邸安歇,大富绅一家早已是搬出府去,只留下广阔的府邸用来安置队伍。

肖木安排好兵士在府外一圈值勤,其他的兵士就在府邸四周驻扎,而霜公主责备安顿在正院之中。

乌县自是摆下了盛宴,燕庆昌德候曹殷和韩漠这一干送亲的主要人物,云沧澜吩咐好虎勇,自然也是受邀在宴席之中。

宴席之上,以乌县县令为首的官员自然少不得歌功颂德,夸赞圣上的英明,更是大肆地逢迎昌德候以及韩漠,酒宴上溜须拍马之声不绝。

酒过三巡,却见到礼部侍郎宋世清气呼呼地从外面走进来,往云沧澜那边看了一眼,神情很是不满,到得曹殷面前拱手道:“侯爷,下官有事禀报!”

曹殷白皙俊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问道:“何事?”

宋世清气呼呼地道:“禀侯爷,云大人的属下太过放肆,竟然阻止我们入院为公主送膳!”

曹殷微皱眉头,瞥了云沧澜一眼,淡淡道:“云大人可知是怎么回事?”

云沧澜站起身拱手道:“沧澜是派人在公主院外保护,却并没有让他们阻止为公主送膳。”看了宋世清一眼,道:“宋大人是不是误会了?”

宋世清此番往庆国去,负责的就是礼仪方面的事务,除此之外,公主一路上的生活用度也是由他负责。

听云沧澜反问,宋世清已经冷笑道:“云大人若是不信,还是去看看的好。”

便在此时,一名太监已经急匆匆地进来,禀道:“侯爷,韩将军,大事不好了,那边打起来了!”

韩漠豁然起身,云沧澜也站起身来,皱起眉头。

曹殷那张俊美的脸上显出不快之色,而宴会上的大小官员更是面面相觑,一时间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样的事情。

韩漠看了云沧澜一眼,立刻向曹殷拱手道:“侯爷,下官前去看看!”见曹殷点头,立刻往门外走去,那太监急忙在前领路。

云沧澜皱起眉头,亦是向昌德候拱了拱手,快步跟在韩漠身后。

到得正院之外,就见到里面传来喝闹声,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道:“谁敢再硬闯,莫怪我们不客气。除非我们死,否则你们要想进去,就得按照规矩办!”

便听一个声音喝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伤我们的人,真当我们燕国无人吗?你若有种,便与我打上一场!”

韩漠脸色阴沉,这后面的声音他倒是听得出来,那是肖木的声音。

就听先前一个声音道:“肖将军莫与我们为难,我们不想出手,但是我们职责所在,任何人想硬闯进去,我们都不会答应!”

韩漠此时已经进了院子,便瞧见院内已经聚集了数名御林军兵士,肖木正站在最前端,与对方的两名虎勇争执,他身后的几名御林军更是手按在刀把上,只要肖木一声令下,便要上去拿下两名虎勇。

在旁边,一名礼部吏员正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脸色有些苍白,一见到韩漠出现在院门,就像看到了救星一眼,眼圈一红,叫道:“韩将军,您要为我做主啊,这帮庆国人……他们竟敢殴打下官……!”

韩漠冷着脸进了院子,走到肖木旁边,几名御林军见状,急忙躬身道:“大人!”

那两名护在门前的虎勇亦是恭敬抱拳。

“出了何事?”

肖木立刻回道:“大人,卑职刚才正在院外巡视,听到这里面响起动静,进来一看,却见到付郎中被他们打倒在地!”

郎中乃是礼部官职名,在礼部只是一个很低级别的官吏,霜公主一路上的膳食,就是由这位付郎中负责。

这名付郎中倒是韩玄昌进入礼部之后提拔的官员,此番出来,亦是韩玄昌所派,算得上是韩族一党的官员。也正因为他是韩家的人,而且经过仔细的调查,确定他没有问题,所以才被韩漠安排负责霜公主的膳食事务。

韩漠看着付郎中,问道:“他们为何要打你?”

肖木上前扶起付郎中,付郎中恨恨地看了那两名虎勇一眼,才道:“韩将军,下官前来为公主送膳,到了这里,这两个庆国人却拦着下官,不让下官进去。他们不但要查验膳食中是否有毒,而且还要搜查下官的身体,如此耻辱,下官……下官自然不会答应。下官担心公主饥饿,所以非要进去,一言不合,他……他竟然当胸打了下官一拳,下官到现在都感觉胸口疼痛难忍……!”

韩漠冷冷看了那两名虎勇一眼,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一名虎勇拱了拱手,躬身道:“韩将军,公主很快便是我大庆的太子妃,一路之上,我们不得不为公主的安危着想。”

此时云沧澜已经缓步进来,背负双手,看了付郎中一眼,才向韩漠道:“韩大人不要动怒,若真有怒气,尽管朝沧澜发泄就是。”

韩漠挥了挥手,示意肖木等人推下去,又吩咐付郎中道:“速去准备膳食!”

付郎中急忙答应,被人搀扶着下了去。

“云大人很小心,我很高兴。”韩漠淡淡道:“只不过这样做的是不是太过了?公主乃是我大燕公主,尚未成为你们庆国太子妃。而且我的人手足以保证公主的安全,何须你的人在此守卫?惊扰了公主,该当何罪?”

云沧澜想也不想就道:“无论什么罪,沧澜都会一力承担。除非沧澜和我的十名属下没了气息,否则一路之上,必定尽全力护卫公主的安全。”顿了顿,走到韩漠身边,平静道:“我自然相信韩大人的部下有能力保护公主,只不过……恕沧澜直言,我从未想过这一路上会风平浪静,而且沧浪不相信的人太多,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贴近韩漠,压低声音道:“韩大人只怕心中也不会相信路上会很太平吧?”

其实韩漠心中清楚,云沧澜如此谨慎小心,那还真是发自内心保证霜公主的安全,不想霜公主出现任何的意外。

毕竟还在燕国境内,而且燕国反对此次和亲的大有人在,说不准那些人已经在私底下打着什么主意。

萧家是头号反对和亲的势力,如今又在萧家的地面上,云沧澜处处小心,情有可原。

韩漠看了看两名虎勇,忽然招手向其中一人道:“你过来!”

那虎勇看了云沧澜一眼,见云沧澜微微点头,这才走到韩漠面前,恭敬道:“韩将军有何吩咐?”

韩漠背负双手,冷漠地看着那虎勇,淡淡道:“往我胸口打一拳!”

那虎勇一愣,脸上显出犹豫之色。

“让你打你就打!”韩漠冷声道:“你莫忘记,本将负责统率卫队,你是卫队的一份子,若是抗命,本将可以立刻治你的抗命之罪!”

那虎勇一咬牙,再不犹豫,提起右拳,一拳往韩漠的胸口直打过去。

他这一拳虽然留了几分里,但是威力却依旧十足,虎勇都是庆国一等一的武士,一招一式之间,那都是经过千锤百炼,威力自然非比寻常。

眼见拳头便要打到韩漠的胸口,虎勇倒也不敢真的伤了韩漠,正要收拳,却感觉眼前一花,只见韩漠的身体不退反进,虎勇惊讶间,便感觉自己的左手腕子在电光火石间被扣住。

虎勇的反应极是惊人,知道事情反常,身体急忙后撤,拳头便要往回收过来,但是手腕子却像被铁箍箍住一样,那铁箍就似乎有千钧之力,拳头根本无法收回。

虎勇惊骇之间,左拳也已经挥去,只挥到一半,就感觉韩漠的另一只手也如同灵蛇一般缠上来,又扣住了自己的左手腕子。

虎勇惊骇间,只感到韩漠双手一推一拉,就听到“咯吱”声响起,自己的两臂竟然从肩部脱臼,两臂上的力量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韩漠收回手时,虎勇双臂已经软绵绵地垂了下去,额头更是冒出冷汗来,也不只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惊骇。

“这里是燕国的土地!”韩漠背负双手,冷声道:“在燕国土地殴打燕国的官员,真当燕国无人吗?”瞥了云沧澜一眼,淡淡道:“让你的主子重新教你规矩,收起你们在庆国时候的威风!”

第六零五章 至边关

那虎勇额头冷汗直冒,虽然心中颇有些恼怒,却只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云沧澜笑着摇了摇头,上前去,两手握着虎勇的手腕子,猛一用力,一拉一推,竟是将虎勇脱臼的胳膊给接了上,动作干脆利落,却是显出他的武技底子来。

“还不向韩将军请罪!”云沧澜低声喝道。

虎勇急忙单膝跪下,拱手道:“属下放肆,请将军责罚!”

韩漠冷冷一笑,高声唤道:“肖木!”

肖木正在院外等候,听到韩漠召唤,立马跑进来,拱手道:“大人!”

“肖木,你是护卫队的副将,负责的便是安排护卫事务。”韩漠缓缓道:“如今庆国的兄弟在内院护卫,你们却在外院护卫,本将倒是要问你,咱们护卫的究竟是庆国的公主,还是我大燕的公主?”

肖木单膝跪下,明白韩漠的意思,立刻道:“卑职失职,请将军降罪!”

“降罪是免不了的。”韩漠淡然道:“只不过如今公主安全为重,回头再治你的罪。”看了云沧澜一眼,露出淡淡的微笑道:“云大人,你的部下今日一天都在公主座驾旁边守护,也是辛苦的很。明儿还要赶路,总不能拖着疲惫身子去赶路吧?还是让你的人先下去歇息吧……肖木,调派人手换防,可莫太辛苦庆国的兄弟了!”

肖木立刻道:“遵命!”正要起身退下,云沧澜已经笑道:“韩大人不必麻烦。我这几名部下,便是站在冰天雪地里,那也是能够休息恢复精力,倒也不用专门去安歇。他们在内院守着,外援不还有你们御林军吗?在此边守护边休息,倒也无碍!”

韩漠摇头道:“云大人错了。本将此番率领卫队前来,无非就是要护卫我国公主,若是将护卫职责交给你们,那岂不是太过荒谬?难道云大人觉得我燕国无人?”

“韩大人言重了。”云沧澜微笑道:“燕国武士精锐强悍,沧澜一直是敬重的!”他淡定自若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卷轴递给韩漠,微笑道:“韩大人不妨看看这个!”

韩漠微微皱眉,终是接过卷轴,打开看了一眼,眼中便划过一道古怪的光芒。

“这是贵国君主的手谕。”云沧澜笑道:“不瞒韩大人,其实我国圣将得知贵国愿将公主远嫁,高兴万分,第二批协商使团到得燕京城时,带了圣将的一份书信,那是要沧澜转交给贵国君主。圣将的意思很简单,贵国公主很快便要成为我大庆的太子妃,所以恳请贵国君主允许沧澜带领十名虎勇跟随和亲队伍一同返回上京城,返京途中,沧澜以及部下的虎勇可以护卫在公主的身畔……!”他从韩漠手中接过卷轴,微笑道:“沧澜临行前,进宫见了贵国君主,呈上了圣将的书信,贵国君主深以为许,沧澜更是求得了贵国君主的手谕,一路之上,有资格就近护卫公主殿下!”

韩漠顿时笑起来,道:“原来如此,云大人何不早说,差点引起误会。本将还以为云大人和你的属下要鸠占鹊巢,抢夺我们御林军的护卫职责,藐视我大燕无人呢。既然是圣上手谕,那么本将也不便多说什么。”顿了顿,笑道:“不过本将毕竟是卫队统领,有权安排守卫人选,既然云大人如此担心公主殿下的安危,那么内院便加派人手,严密守护吧!”转向肖木道:“调派人手进来,四面各安置五名兄弟,总不能让庆国兄弟独自受累!”

肖木立刻拱手道:“卑职遵命!”立刻下去安排人手。

云沧澜苦笑道:“韩大人骨子里,果然是不妥协的人。”

正在此时,付郎中已经领着两名太监和两名宫女进了院子来,都是提着公主要用的膳食。

云沧澜的眼睛在太监和宫女身上扫了一扫,目光如电,随即笑道:“公主只怕饿了,送进去吧!”

付郎中看了韩漠,见韩漠点头,这才领着宫女太监进了屋内,伺候霜公主用餐。

韩漠向屋子看了看,若有所思,终是没有说什么,转身出门而去。

……

次日队伍大清早用过早餐,便开始继续启程,乌县县令领着大小官员一路送出二十里地,这才止步,远望着队伍消失在天边的地平线上。

一路向北,沿途都有官员接待,即使因为路途缘故赶不到当地县城,当地的官员亦是在县城之外准备好了驻扎的别院。

连续几日,虎勇都是严密守卫,韩漠想要偷梁换柱,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虽然他心中倒也有不少法子可以调换出来,但是云沧澜就像一个幽灵一眼,时不时地在公主歇息之地的四周转悠着。

云沧澜当然不会想到韩漠有偷梁换柱之心,他只不过是竭力地保护好庆国未来的太子妃而已,但是他的存在,却是让韩漠不敢轻易下手。

没有找到绝佳的机会,韩漠可是不能轻易下手。

他知道此事不同寻常,一旦败露,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霜公主歇息之时,身边总有两名贴身宫女伺候,这也是极其麻烦的事情。

真假公主调换,那是要漫过所有人,包括霜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如今是外有云沧澜,内有贴身宫女,几日下来,倒是没有找到一个好的机会。

韩漠只能耐心等待,而且他心中也清楚,机会迟早会到来。

在会稽郡行了四日,第五日才进入了吴郡的境内。

自从西门一族被剿灭之后,吴郡境内也曾出现一些动乱,之后是由吴郡城守军加上调派过来的东海城守军联合平定了当地的动乱。

如今吴郡的形势大体上稳定下来,但是动乱的余波未消,山林之中聚集了不少匪类,而且境内也确实存在着西门一族的余党,整个吴郡,大乱没有,但是小患却还是存在的。

和亲队伍进入吴郡,吴郡的郡守自然成了最为紧张的人,那是生怕和亲队伍在吴郡境内发生意外。

有近千的护卫队,而且是燕国最精锐的御林军,其战斗力强悍无比,即使吴郡境内匪患甚多,但是自然没有任何一个匪患势力足以威胁到霜公主的安全。

只不过吴郡郡守却也明白,即使公主殿下不会受到性命之危,只要受到匪类的惊吓,自己也是吃罪不起的。

西门一族灭亡后,他这个郡守每日里也是提心吊胆,不知道京中哪一日便传下旨意来。

当初他与西门一族走的近,虽然比不上宜春郡郡守司徒静与贺家那般蛇鼠一窝,却也帮着西门家干下了不少的缺德事。

西门一族灭后,他本以为自己的郡守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有可能要为西门一族陪葬。

不过平叛之后,东海镇抚军的韩玄龄在战报上却是为他说了一些好话,称他在平叛之中尽心竭虑,功不可没。

之后朝堂上倒也就吴郡的官员分派进行了洗牌,吴郡的本土官员倒下了十之七八,空缺在之后不到一个月便全都确定下来,乃是经过内阁商议,各大世家和皇族都有官员派过来,恰恰是这个郡守之位却没有换掉,依然是他坐着。

如今的吴郡官场,实际上混乱不堪,一切都没有回到正轨之上,各大势力的地方官员互相倾轧,他这个郡守做的也是很为痛苦。

他却也知道,在吴郡为官之时,得罪了不少人,自己若是从这郡守位置被罢免,今日下去,明日只怕就要被人整死。

所以公主来临,他不敢有失,专门与城守军指挥使磋商,从军中调出一千名兵士前往加强和亲队伍在吴郡境内的安全。城守军指挥使自然也担心和亲队伍在吴郡境内有失,他统管军务,若是匪类惊扰了公主,他这个城守军指挥使也是难辞其咎的。

所以和亲队伍刚入吴郡境内,吴郡郡守便已经领着吴郡的大小官员在边界上迎接。

会稽郡与吴郡交界之处,离吴郡建邺城有二百里之遥,这位郡守大人硬是迎出二百里地,表现的极是谦恭。

接下来两日,便是在这位吴郡郡守的尽心安排下,一路上倒也是顺利无比。

第三日正午时分,队伍终于赶到了建邺城。

一路上昌德候曹殷倒是显得很为惬意,如同游山玩水一般,白衣如雪,一直都是骑马而行。

在建邺城歇了一日,次日队伍又继续开拔,而吴郡郡守依然领兵亲自护送,那是要将队伍护送到燕庆边关为止。

和亲队伍有着不少嫁妆车辆,又怕太快颠簸了霜公主,所以行进并不快速。

又行了两日,队伍行到一处山上,韩漠便远远瞧见在天边之处,黑压压的一片,更是隐隐瞧见那边锦旗招展,似乎有不少骏马正在那边来回穿梭。

在这之间,却有着无数的田地,金黄色的麦子向两边延伸,似乎没有尽头。

阳光之下,金黄色的麦子闪着黄金般的光芒,异常的美丽。

“韩将军,那里便是燕庆交界之处涢水关,出了关不过二十里地,便是涢河,我大燕与庆国便是以涢河为界,过了涢河,便是庆国的地面了。”吴郡郡守在旁热情地为韩漠介绍:“镇守涢水关这一线的,便是萧大将军麾下的西北将士了。西北军镇守的国界,真要论起来,就属这里最为安定,很少与庆国那边发生冲突!”

“这些麦子……怎地在边关种植?”韩漠好奇问道。

吴郡郡守笑道:“这些麦子是西北军的,那是萧大将军颁下的军令,以兵养兵,给国内百姓少些负担。每到春种秋收时节,萧大将军都会从中调派一批士兵出来,自耕自种,到了秋收之时,便可为边关守军补充大批的军粮了。”往西边指道:“韩将军还只是看到这一块,其实整个西北一线,像这样大规模种植粮食的情况,随处可见。”

队伍正缓缓下山,韩漠骑马立于山头,忽然瞧见从天边出现一队人马来,那一群人马如同闪电一般,正飞快地往车队这边飞驰过来。

韩漠立马一抖马缰,冲下山去。

第六零六章 涢水关

韩漠骏马飞驰,很快便奔到了昌德候的身边,队伍并没有停,缓慢地向涢水关靠近过去,曹殷看到韩漠过来,俊美的脸庞幽幽一笑,道:“前方便是我大燕的涢水关,很多年前,本侯倒是来过这里。只是当年可没有这一望无垠的麦田……以兵养兵,战时是攻无不克的勇猛战士,闲时却是田间地头的劳力,大将军这一手,可是为国减轻了大大的负担。若非大将军在边关的诸多自给策略,我大燕每年在边关的消耗,至少还要增加三成,十万大军,若是每年再增加三成的消耗,那可不是小数目!”

“大将军对我大燕国来说,功不可没!”骑在马上,望着金灿灿的麦田,韩漠情不自禁道。

曹殷微笑道:“当年开国武皇帝横扫燕地六郡,屯重兵于西线临阳郡一带,做出要从西线进攻庆国之势,庆国人亦是聚兵于南阳郡相持。谁知武皇帝却突发奇兵,暗渡陈仓,自西线无声无息抽调出大批军队来到涢水关,自这东线的涢水关出关,直插庆国腹地,打了庆国人一个措手不及。”顿了顿,遥望远望那如同巨兽一样匍匐在大地上的关隘,缓缓道:“武皇帝所统精兵,几乎已经攻下了庆国的武平郡……只可惜那时庆国国力终究强盛,而且设下了圈套,武皇帝中了庆国人的埋伏,只能撤军,那是一场惨败!”说到这里,转头看着韩漠,温和笑道:“那次若不是你们韩家祖上的天涯公率军断后,阻住庆军的攻势,我大燕国只怕伤亡更为惨重。”

韩漠对于这些往事,倒也知道一些,“武皇帝率败军退守到了涢水关,天涯公则是在武平郡阻住了数万庆军六日,正是这六日,武皇帝加紧布防,坚守涢水关,待天涯公率领所剩无几的将士回到涢水关后,大关城门,与庆国人打起了防守战!”

“是啊!”曹殷轻叹道:“我燕国立国之初,正是英雄辈出之时啊,你的祖上天涯公,更是当时武皇帝手下第一名将,威震天下。当时天下纷乱,都想着一统天下,正是战事频繁之时,若不是武皇帝圣明统帅,天涯公等名将三军用命,只怕我大燕国早就不复存在!”

他手执马缰,继续道:“武皇帝兵败,庆国更是想借机进攻燕地,两路大军,一路自西线进攻临阳郡,一路便是集结重兵自东线进攻涢水关……那庆国乃是篡夺大齐天下,实力自然是最为强盛,我大燕正值新败,那是若是被他们攻破任何一路,后果便岌岌可危了。”

韩漠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那场战争,从战略角度来说,庆国人最终是失败了。

“临阳郡那边,有苏文茂,叶莲水以及胡朗父子,这几人都是当时的一时名将,竟是以两万将士,生生挡住了庆国六万大军的进攻,更是偷袭得手,大破庆军,逼的庆国人狼狈撤退。”曹殷眼中竟是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涢水关这边,武皇帝亲自坐镇,麾下有韩天涯和西门天罡两大勇将,庆国人狂攻涢水关连续三个月,双方死伤无数,他们终究是支撑不住,狼狈而退。那一站,我大燕先输后赢,大伤庆国元气,后来庆国人一谈到涢水关,便是为之色变……!”

苏文茂、叶莲水、胡朗、韩天涯、西门天罡,这些都是燕国开国的元勋,亦是如今燕国各大世家的祖上。

在大齐国之时,除了韩天涯是渔民起家,其他各大家族都是燕地六郡并不起眼的地方乡绅,亦是遭受着当地齐国官员的盘剥倾轧。

燕武王那时不过是会稽郡的一名武官,当时的会稽郡是齐国会稽王,王府就设在会稽城内,燕武王便是会稽城内王府护卫军得一名校尉,手底下不过统管二十多个人。

齐国外戚篡权,皇帝更是被逼在上京城的太庙之中上吊自尽,天下顿时陷入四分五裂之中,群雄割据,英雄辈出。

会稽王治下的会稽郡自然是乱作一团,部下的护卫统领作乱,率众杀了会稽王,欲要揭竿而起,燕武王却是带着手下人,以诛杀判主之人为名,竟是杀死了护卫统领,更是强势夺权,先控制了王府的亲兵护卫队,随即更是在混乱之中控制了会稽城的驻军军权,以此为根基,开始了走上了夺取天下的道路。

燕武王恩威并用,广招人才,当时不少地方乡绅纷纷投靠在燕武王的麾下,得到这些地方势力的支持,燕武王迅速发展壮大,随即南征北讨,在这乱世之中在东方扩张。

燕国外戚李氏篡夺皇权后,料不到天下竟然会混乱至此,幸亏李氏亦有杰出人才,率军平叛,当平定北方之后,豁然发现,天下已经形成了四顾强大的势力。

西晋后裔司马氏在西边称霸,燕武王在东方坐拥六郡,南陲蛮夷更是脱国独立。

燕武王在平定东方之际,功劳卓越的九大家族开始成为帝国的支柱,燕武王依靠世家立国,虽然成就了一番霸业,但是自此却也让燕国拴上了世家的枷锁。

……

“当年涢水关一战,尸横遍野,大战过后,边关内外处处枯骨。我大燕将士的遗骨便是埋在这片土地上!”曹殷抬起马鞭,扫着金黄色的麦地道:“金色麦田下,处处藏忠魂!”

“一将功成万骨枯!”韩漠轻轻叹道。

曹殷笑道:“好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历朝历代,哪一个帝国的建立,不是踏在无数人的尸骨之上。涢水关大战过后,据说血腥味数月不散,方圆百里之内,渺无人烟……就是在二十年前,这关内关外也是荒凉一片,除了守关将士,罕有人至!”顿了顿,才道:“自从萧怀玉成为边关大将军之后,实施了一系列的举措,这涢水关才开始活跃起来,此处倒也是燕庆两国商人往来的重要通道。萧怀玉更是变废为宝,大举开垦关内的荒地,种上了粮食……!”说到这里,曹殷才总结似地道:“他是有功于国的!”

韩漠看着一望无垠的金色麦地,想到曾经这里竟是一片渺无人烟的荒地,心中顿时颇有些感慨,萧怀玉……果然与众不同!

就在此时,麦田中间那一条宽阔的道路上,马蹄声声,方才在山上见到那一群马队,正飞快地往这边驰行过来,队伍中打着一面旗帜,上面是一个殷红的“燕”字。

和亲队中的早有十几骑飞马上前,护在昌德候身边。

距离十多米远,那一群骑兵便止了马,当先一人一身重盔,身上并没有带兵器,下了马,快步上前,在道路正中单膝跪下,高声道:“末将涢水关总兵夏侯德拜见侯爷!”

昌德候见了那人,笑道:“夏侯总兵,起来吧!”

夏侯德起身来,目光所到,看到曹殷身边的韩漠,眼中划过一道光,拱手道:“这位便是副使韩大人吧?”

韩漠却也知道,燕国与庆国边界,绵延千里,在这条边界线上,共有六处关隘,没处关隘都设有一名总兵,乃是关隘最高的军事指挥者。

这六处关隘的总兵,便是号称燕国军神六鹰的六位武将,有半数是萧怀玉从行伍之中提拔起来,另一半亦是就在西北军中的勇将,每一人都是难得的将才。

如果说萧怀玉是边关的一片天,那么这六大总兵便是支撑这片天的六根支柱。

韩漠知晓此人分量不低,倒也不好在马上还礼,所以下马上前两步,抱拳笑道:“正是韩漠。早就听过夏侯总兵的大名,今日终是有幸得见了!”

夏侯德颇有些无礼地打量了韩漠一番,才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道:“本将虽然远居边关,但是却也早就听过韩大人的名字。”嘿嘿一笑,道:“据说韩大人率领不到千骑翻阅黎谷山脉,绕至敌后,冲击黎谷关隘,打开打门,这才大破叛军……此事传到边关,本将得知,当真是好生钦佩,也早就想见见韩大人这样的少年英雄了!”

他虽然口称“钦佩”,但是他那古怪的笑意却很明显地表明他的怀疑和不屑。

韩漠岂能听不出他话中有话,并不计较,只是笑道:“夏侯总兵过奖了!”

夏侯德也不多言,向曹殷拱手道:“侯爷,天色已晚,末将恳请公主和侯爷今夜就在涢水关歇息一晚,明日末将在派人护送到涢河畔。队伍的驻扎地,末将已经安排妥当!”

曹殷点头道:“辛苦了!”

当下队伍便在夏侯德的带领下,向涢水关行进过去。

穿过广阔的麦田,前面便开阔起来,巍峨的涢水关下,营帐连绵起伏,其中更夹杂着不少土坯砌成的房屋。

那些土坯砌成的房屋,大都是聚拢在偏左边,在几十里绵延的营帐中间,显得颇有些奇特。

韩漠这是第一次到得边关,尚未靠近,就能感觉到边关行营那股子肃杀之气。

忽地觉得旁边似乎有一道目光着定在自己的脸上,偏头去看,正是涢水关总兵夏侯德,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正打量着自己。

“夏侯总兵是否觉得我这个副使太过年轻?”韩漠笑问道。

夏侯德嘿嘿一笑,转过头去,目视前方,也不看韩漠,嘴中却有些不客气地道:“年少英雄,这天下间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试想萧帅当年便是年少从军,建功立业。只不过……嘿嘿,这天下间沽名钓誉之辈,想来比年少英雄要多得多吧?”

第六零七章 异样奖励

夏侯德的冷言热讽,韩漠根本不放在心中,他倒是很明白,这些西北军中大将,每一个都是功劳显赫,战功无数,骨子里本就有着作为军人的高傲。

韩漠率骑兵翻越黎谷山脉,说起来那是一次奇迹般的事情,虽然传扬开去,但是相信如此奇迹的人,却并不是多数。

大部分人只是觉得这是朝廷提拔起韩漠的一个借口而已,其中大有猫腻。

这夏侯德当初听说此事,本就抱有几分怀疑,今日见到韩漠,却是一个年轻俊秀的少年,虽然银甲之下也显得威风凛凛,但是在夏侯德的眼里,这个年轻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公子哥儿的气息,如果是就是这样一个秀气的年轻人创造了翻越黎谷山脉的奇迹,他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夏侯德今年四十多岁,能够爬到总兵的位置上,一来是萧怀玉慧眼识人,二来也是他自己多年来军功所致。

韩漠一个秀气的世家子弟,年纪轻轻,竟是爬到御林军指挥使的位置,而且如今还是和亲卫队的统领,这让夏侯德更是反感。

夏侯德并不隐晦地嘲讽,倒是让韩漠清楚,这位总兵大人看起来倒不是一个心机狡诈之辈,在初次见面便出言讥讽,倒显得这个人比较率直,亦是一个肚子里憋不住话的人。

和亲队伍的营地专门划出来,公主与曹殷所居之处,虽然算不上奢美,但是在这边关,却也算得上是不错,韩漠的营房相比之下,就显得寒酸不少,与礼部侍郎宋世清一个档次。

这片区域与营地那边还是隔了不短的距离,也是防止西北军士惊扰了公主。

……

驻军完毕,天色也已经黑下来,边关之处自然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倒是使团自备了上好的膳食,自己准备了晚餐。

虎勇依然是坚持不懈地在公主的营帐外守护,正如云沧澜所吩咐,他这手下的十名虎勇,一路上还真的如同牛皮糖一样,就是粘在霜公主附近,保证了出现任何意外,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出现在霜公主的身边。

夜幕降临,涢水关城头和城下,都是火光点点,身处边关,那是一刻都不能松懈,在萧怀玉的治下,整条燕国的北方一线,那都是保持着最高的警觉。

并不如韩漠以前所想,以为边关会很是喧哗,连绵几十里的营寨,实际上大部分都是安静得很,却也不知是向来如此,还是因为今日公主驾临,所以夏侯德才吩咐众将士尽量保持安静。

骑马巡视了驻扎营地一遍,更是吩咐随行的暗黑吏员们全力做好护卫事宜,他亦觉得有些疲倦,正要回营歇息,却远远望见那石屋集聚区内火光极亮,而且从那边隐隐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韩漠来时,就感觉那片区域有些特殊,只是队伍并未经过那边,并不清楚那里是做什么的,这毕竟是边关,西北军有西北军的部署,先前他也是不好多问。

就在此时,却见到肖木正领着几名御林兵士过来,显然是在巡营,见到韩漠骑马立于营门前,忙上前来参见。

韩漠望着那片石屋子处,轻声问道:“肖副将,我瞧那里颇有些嘈杂,你可知是什么所在?”

肖木是此番和亲护卫队的副统领,隶属于韩漠的副手,所以韩漠以副将称呼。

肖木先是一怔,随即才笑道:“韩将军,那里是营妓所在地!”

韩漠一愣,一时没理解过来,“什么地方?”

“营妓!”肖木重复道:“是边关将士消遣的地方!”

韩漠这才明白过来,皱起眉头。

在他的心中,一直以为边关是金戈铁马,霜气纵横,充满着肃杀之气,是铁与血相结合的地方,猛地听到还有“营妓”一说,一时间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肖木看到韩漠的表情,心知韩漠并不了解边军的状况,解释道:“边关将士终年镇守边关,精力旺盛,有时候……总是要发泄一下的……!”指着那营妓聚集区道:“那里的女人,都是发配到边关的罪女。发配到边关的男人,便是负责一些粗重的活计,修筑加固城墙,冶炼修补兵器,搬运器械粮草……女人们,白日里负责一些杂役,洗衣做饭之类,晚上便成为营妓……!”

韩漠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心中竟是一阵黯然。

十万带甲将士,说将出去,倒也是气如山河威风凛凛,但是在那雄风之下掩盖的悲哀,又有多少人明白。

他心中清楚,整个北线边军营地,这样的地方不可能是一个两个,营妓也是成百上千。

且不论其他,只说这一年来,燕国连续陨落数大世家,虽然斩杀无数,但是却也有很大一部分发配到边关为奴,那些世家被发配的女眷之中,恐怕就有不少正沉沦在营妓之中。

一个世家的覆灭,深藏其后的,是无数的辛酸血泪。

韩漠明白,一旦韩家在燕国国内的政.治斗.争中失败,那么所遭受的后果也必定充满血泪,韩族必定有无数的女眷也会被发配到边关来,甚至其中很大一部分便是沦为眼前的营妓。

所以韩家一定不能输!

……

“将军,你恐怕还有所不知。”见韩漠不懂,肖木解释道:“早先的营妓,只要将士们拿出一些银钱来,便能够消遣一番。不过如今却是有些不同了!”

“有何不同?”

“大将军在几年前便已经颁下了军令,营妓并非任何将士花银子就能够消遣。”肖木显然对边关的事情很为清楚:“在军规之中,有一条特别规定,各路军中,营妓每月只会开放五次,每六日一次。而且能够进入营妓的,只有那些立下军功以及在训练中有极大提高的将士。”

燕国的边军,统称乃是西北军,最高的指挥者,自然是军神萧怀玉。

西北军分为六路兵马,也就是边界六大关隘的守军,每路兵马大概在一万五千人左右。

绵延千里的边关,每一路兵马负责防卫近两百里的边界线,各路兵马最高指挥者自然就是总兵,六大总兵直接受大将军萧怀玉辖制。

每一路又设为三军,步军、马军、弓军!

每一军设一名都指挥使。

各军之下,又设数营,每营又设一名偏将统领,营下便是最低的队,各队的最高长官乃是都尉,每名都尉管辖的兵士,已不过是百人而已。

都尉手下又有小校负责协助处理军务,一层一层,令行禁止。

韩漠听肖木说营妓每六日开放一次,而且接待的将士还有限制,不由更是奇怪,转头看肖木,眼中充满一丝询问之色。

“如今没有大的战事,西北军将士通常都是分为两部,一部进行边关的农活,也就是耕种土地,另一路则是进行训练。两部轮流,都是练兵一日,务农一日。”肖木道:“按照军规,无论是训练还是农忙,只要表现的优异,所部上司便会记功在册,每六日进行一次清查,表现优异次数最多者,限定数目,可以进入营妓区消遣一夜!”

韩漠摸着下巴,这才明白过来,萧怀玉倒是将营妓当成了一种奖励的方法。

虽说营妓们依然摆脱不了凄苦的命运,但是比起通常意义的营妓,西北军各路所辖的营妓,因为萧怀玉的这个军制,显然要好过的多。

而且如此一来,精力旺盛的将士们要想尝到女人的味道,势必卯足了劲头训练做事,争取表现的优异,也好到了时间泄泄体内的旺火。

“听说除了营妓,还有其他一些奖励方法。”肖木轻声道:“能够到营妓屋子里的,那都是表现的最为优异的将士,表现稍次一些的,似乎还有其他的法子奖励……宗旨就是要每一名将士都有干劲。”

正在此时,却见到不远处的营地,竟是有一小队兵士赶着四五头肥猪,正往营地深处行去。

韩漠更是好奇,催马上前,往那边驰去。

营地这边密不透风,护卫森严,霜公主的安全无虑,韩漠此时却也不担心,他如今倒是感兴趣西北军的一些情况。

都说萧怀玉部下的西北军乃是虎狼之师,对于从未在边关待过的韩漠来说,倒真想了解这批虎狼之师是怎样的一个生存状态。

肖木见韩漠驰马往前面西北军营地过去,立刻吩咐几名御林骑兵跟上保护。

韩漠驰马到得那一队兵士旁边,只见二十多人的小队赶着五头肥猪,见到韩漠过来,这些兵士看韩漠一身银色盔甲,知道是高等武将,虽然一时不清楚韩漠到底是什么官,但还是停下来,一齐向韩漠行礼。

韩漠骑在马上笑了笑,问道:“诸位兄弟,这是要杀猪吗?”

领头的是一名小校,上前拱手道:“回将军,正是要杀了这些猪,煮了吃肉!”

“五头猪,能有多少肉,这么多人怎够吃?”韩漠手持马缰笑道。

那小校忙道:“回将军话,这十几头猪,可不是谁都能够吃得了肉。只有那些记了功的,才有资格吃上一顿肉!”

韩漠“哦”了一声,显出好奇之色。

那小校见韩漠年纪轻轻,心知韩漠可能不懂边关之事,笑着解释道:“功劳册上的名字太多。前面一批都往那边去消遣了,剩下的尝不了女人的鲜,这猪肉总要吃一吃的。总兵下令下来,从圈养场那边拉了几头猪,待会儿杀了,炖上蔬菜,混在一起,足够几百个弟兄吃上一顿了!”

韩漠道:“这些猪都是你们自己养的?”

“是啊!”小校得意道:“这几头猪,还是猪崽子的时候,就是末将领人负责喂养,如今都肥壮成这个样子了,所以拖出来犒劳立功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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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零八章 刁难

韩漠下了马,跟着着一队人赶着肥猪往前行,偶尔动问一两句,显得很是温和。

这些兵士一开始见到韩漠,倒是有几分敬畏,虽然对方年纪很轻,但是毕竟身着御林军将军的铠甲,身份尊贵,说话时倒也是陪着小心。

只是行了一阵,众人见韩漠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而且异常的随和,顿时便亲近不少,说话也就胆子大了不少。

“咱们这边倒是比较太平的。”小校道:“只不过有时候派出一些探子,往涢河边去探看一番,若是碰上庆国兵士越河过来,一言不合,少不得就要动一动手了。早些年倒是打的凶,他们死了不少,咱们也折损了好些兄弟,不过这两年庆国人倒是老实许多,不敢越河过来,死的人也就少多了。”

燕庆两国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争,但是边界偶尔发生的摩擦,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守卫边界,自然是要时时弄清楚对面守军的兵力部署情况,有时候派出暗探打探讯息,更多的时候则是派出一些轻装斥候了解对面的情况,双方斥候若是碰到一起,自然是刀兵相见,下手不留情。

行了一阵,到的一处营地,只见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几百名兵士,散坐在营地里,不少人腰中都挂着一只铁饭碗,那是专门用来吃饭的家伙。

见到赶了猪来,顿时便有十几个人冲上来,一个个兴高采烈,高叫道:“弟兄们,杀猪炖肉,都快些过来帮忙!”

营地中间,已经架起了十几口大锅,锅下柴火也烧的正旺,几百号人都是欢呼起来,一大群人上前来,见到韩漠,也都是恭敬行礼,随即便一起将肥猪拖过去,开膛破肚,冲洗干净,便要下锅炖肉。

韩漠看到这几百号人,心知这些人定是如同肖木所说,都是最近表现比较好的军士,记了军功,所以奖励这帮人吃猪肉。

人群中已经有人大笑道:“那帮王八犊子在那边喂饱下面,咱们弟兄运气也不差,吃饱上面才是正经。吃了肉,接下来几日咱们有的是气力,好好训练,争取下次去喂饱下面。”

他话声一落,人群中顿时一阵哄笑。

又听一人笑道:“老侯啊,前两天你在演武场上可是连续击败六个人,就凭那个,记功册里你就该排进前十位。这次往哪边去的有一百个名额,你怎地反倒留下来和我们吃猪肉啊?”

一个粗重的声音嘿嘿笑着回道:“小江那小子都快半年没尝过女人的味道,这一次那是专门向我请求,给他一次机会,所以我便将机会让给他了。反正老子又不愁没女人,这两年,老子可是没有一个月少女人的!”

“老侯,那下次把这机会匀给我。”立刻有人叫唤道:“我他妈的也有四个月没进那里了!”

众人大声说笑着,等着肉熟。

韩漠听着这帮汉子的粗俗言语,却觉得这帮当兵的还真是士气不差,边关乏味艰苦的生活,要长期保持士气,还真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

萧怀玉以营妓和猪肉为奖励,让军营中始终保持着竞争,有竞争自然也就有了士气,这不比加官进爵那等有些遥远的赏赐,女人和猪肉,实实在在,对于这帮兵士来说,反倒是更有诱惑力,也更能激发他们竞争的斗志。

……

韩漠站在营外看着里面兴奋的众人,微笑着摇了摇头,正要上马离开,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道:“咦,这不是韩将军吗?韩将军军务繁忙,还有闲情逸致到这里来巡查吗?”

韩漠转过头,只见夏侯德骑着马,在四名骑兵护卫的跟随下,正往这边缓缓行过来。

“这么晚了,夏侯总兵还未歇息吗?”韩漠笑着拱了拱手。

虽然夏侯德从见面开始,就处处露出不屑之态,但是韩漠在内心深处,对于这些功劳显赫的边关武将还是很为尊敬的。

每个人的性格总会有些缺陷,就像这位夏侯总兵,说话刻薄,而且颇有些一路总兵的傲慢,但是不可否认,大燕国边界的平安,正是这些人以他们的热血换回来的。

夏侯德从马上下来,笑道:“今天是论赏的日子,恰好公主又在我涢水关歇息,本将心中高兴,倒是睡不着。”望着那边将士们正在大火炖肉,嘿嘿笑道:“韩将军平日里锦衣玉食,自然是瞧不上这大锅炖肉,但是对于将士们来说,这可是好东西,若是没有功劳,他们连这肉也是吃不上的。我西北将士,个个都是骁勇男儿,凭的是本事吃饭,有本事吃肉玩女人,没本事便躲到帐篷里睡大觉去!”

韩漠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讥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我大燕将士果然是铁血之军,非战时期,依然是士气高昂,总兵大人果然是统兵有方!”

夏侯德嘿嘿一笑,猛地高声喝道:“你们这帮废物,御林军指挥使韩将军在此,都不知道过来拜见吗?”

他这一声喝,如同巨雷般,营地里虽然很是嘈杂,他这一声却如同平地惊雷般,惊动了那边正在说笑的将士。

见到夏侯德,众人急忙站立起来,很快便列成几排,一个个如同标枪般站立着。

韩漠瞧见这帮军士只是在瞬间就站好队伍,心中暗暗点头,这夏侯德虽然说话尖酸刻薄,但是从这军士的反应看来,这位总兵大人带兵还是不错的。

夏侯德笑着向韩漠道:“韩将军,既然来了,不如一起看看将士们,比之你们御林军如何?”

韩漠瞧夏侯德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不知这位总兵大人心中又在想着什么花样,但是对方既然邀请自己进去看一看,却也不好拒绝,只能拱手笑道:“打扰了!”

两人并肩进了营内,那十几口大锅下面的柴火依然烧的很旺,从锅里已经飘出了一阵阵肉香味。

“你们都看清楚了,这位乃是此番出使庆国的副使韩将军。”夏侯德高声道:“韩将军更是御林军豹突营的指挥使,乃是京中一等一的武将。去年渤州郡作乱,便是这位韩将军在大冬天里翻越了黎谷山脉,绕到敌后,打了叛军一个出其不意,大破叛军……今日韩将军来此,你们能够见到这位少年英雄,那是你们的福气!”

韩漠带着浅浅的笑,并不言语。

众将士面面相觑,这才知道,这位少年将军,竟然就是当初攻破黎谷关的韩漠。

黎谷关的事情,自然是传扬天下,西北将士自然也是知道的。

当初渤州郡叶吴两家叛乱,军情传开,庆国人便开始在边关蠢蠢欲动,西北军严阵以待,知道庆国人是要找机会往东侵,坚守关隘,不敢放松对边关的警备。

萧怀玉当时也曾准备抽调一小部分兵力帮助平叛,只是调兵军书送到燕京之后,尚未下来调兵命令,黎谷关就被攻破,世家联军涌进黎谷关内,士气大振,所向披靡,西北军这才安心守卫疆土。

后来将士们更是得闻,黎谷关被攻破,乃是少年英雄韩漠在大冬天里,领着不到千人的骑兵团,翻越黎谷山脉,这才给了叛军致命一击。

此事传开,信者有之,疑者更有之,乃是当初边关将士议论纷纷的一个话题。

只是这群将士没有想到,站在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便是传说中的那位少年。

看到韩漠秀气的脸庞,不少人眼中已经显出怀疑之色。

怎么瞧,这位少年也不是立下那等大功的人物。

先前带着队伍赶猪的那小校此时才知道,一路上和自己说话的少年,竟然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少年英杰,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韩将军,将士们能够有这等福气见到你,想来都是很高兴。”夏侯德笑道:“韩将军的勇武之名,传遍大燕,将士们也是深为钦佩,不如指教将士们一番,也让大家有所长进?”

韩漠笑着摇头道:“总兵大人客气了。你带兵有方,韩漠岂敢提及指教二字?”

“韩将军,大家都是军人,不要与文人那般的扭扭捏捏……本将最瞧不起的,便是那些光说不练的文人,嘴巴再厉害有个屁用,到了沙场上,还不是比拼谁的拳头硬。”夏侯德摸着颌下粗粗的胡须道:“军人嘛,就得拿出真本事来,那才能让人信服口服。韩将军,这里的都是我涢水路官兵的精锐军士,你若是瞧得起咱们西北粗汉,便出手指导一番,你看可好?”

韩漠心知夏侯德是有心为难自己,淡淡一笑,问道:“却不知总兵大人要让韩漠如何指教?”

“本将从中挑选出几名兵士来,韩将军便出手试一试他们的本事,也看看西北军和你御林军有多大的差别。”夏侯德抚须道:“韩将军该不会嫌弃他们只是普通军士,便不愿意出手指教吧?”他指着队伍前列的一人道:“他们可都不是孬种,这个家伙,当初可是手刃过十多名庆军,虽然只是都尉之职,但是手底下的功夫可是硬的很!”

夏侯德乃是凭借着自己的军功和能力一步一步爬到总兵的位置,对于这一类武将来说,最瞧不惯的,便是靠着家族的庇荫加官进爵的世家子弟官员。

再强壮高大的夏侯德眼里,韩漠显得太秀气,也太弱小,这样的世家子弟成为御林军的指挥使,倒是让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为御林将是感到一丝不平。

他是个胆子极大的人,也不在乎韩漠的背景身份,今日就是想在众人面前让韩漠出出丑,打压一下这位依靠庇荫上位的世家子弟的威风。

韩漠沉吟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韩漠并不喜欢与人动手的!”

他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显出鄙视之色,夏侯德更是冷冷一笑,心中暗道:“果然是一个无能之辈,临阵退缩,没有丝毫军人的骨气!”

就在众人充满鄙视之时,却见到韩漠目光投向一处,随即缓步走了过去。

第六零九章 论兵

营地旁边有一块巨石,也不知是何用途,但显然放在那里已经很久,巨石底部,已经有一部分陷入了泥土之中,整块巨石,就似乎是从地底下长出来的一样。

韩漠在众人鄙视不屑的目光中,走到那巨石旁边,微一沉吟,终是弯下腰,两只手在那巨石上摸了一摸,心知这块石头怎么说也有三百斤重,一般人还真是搬不起来。

众人见到韩漠道到了石头边,一时间也不知道韩漠究竟想做什么,目光都集中在韩漠的身上。

夏侯德摸着胡须冷冷一笑,心中暗想:“难不成这小子还想移动这块石头?”

这块巨石重量不轻,就是在西北军中,那也是少有人能移动,若说这样一个年轻斯文的世家子弟能够移动这块石头,夏侯德那是绝对不相信的。

众人一时间屏住呼吸,看着韩漠弯下身子抱住那块巨石,都睁大了眼睛,想看看韩漠是不是真有那个能耐将石头移开。

不少人更是做好了笑话的准备。

其实韩漠心中还真不愿意在这帮人面前显示自己的本领,但是夏侯德咄咄逼人,在这么多将士面前故意刁难,自己若是示弱,反而会叫将士们更为瞧不起,韩氏家族子弟无能的名声想必也会被一些有心人故意在边关散播。

该出手时就出手,既然夏侯德咄咄逼人,韩漠却反倒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这帮将士悄悄韩家子弟的本事。

军人服气的,就是实力,你若是比他们强,在他们眼中,便会生出尊敬之心。

如果自己显示一下手段,让将士们生出一两分尊敬之心,倒也没什么不可以,说不定将士们日后传扬开来,自己反倒能够在西北军中留下一个好名声。

……

众人只见到韩漠低声吼了一声,正惊奇间,却见到韩漠松开手,手头动也没动,韩漠站起身子来,拍了拍手,又开始绕着巨石转了两圈,随即摇了摇头。

韩漠这是故意调动这些人的情绪,夏侯德和兵士们却以为韩漠这是自承不济,顿时人群中便有人哄笑起来。

夏侯德也哈哈笑起来,高声道:“韩将军,实在不行,就不要难为自己了!”

韩漠抬起头,望着夏侯德笑道:“总兵大人,韩漠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可惜这么好的巨石没能用去修筑城墙!”他再不犹豫,双手一抱巨石,这一次那是不敢有失,《长生经》气劲涌起,身体里充满了家族世代秘密相传的无穷力量,低吼一声,那巨石的根部竟然缓缓从泥土里面冒出来。

人群中已经传出惊呼声。

几乎没有人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真的能够扳动巨石,这块巨石的分量,别说从泥土里拔出来,一般的兵士便是连推也推不动一下子。

众目睽睽之下,韩漠竟真的将那巨石从土里慢慢地拔了出来。

夏侯德本来脸上那种古怪的笑容也开始变得有些滑稽,本来一直在抚摸胡须的手,此时却停在下颚,忘记了抚动。

韩漠并不魁梧的身体,抱着那块巨石,缓缓走动,走了十来步远,这才将巨石放在地上,尔后站直身子,轻轻拍了拍手。

众人有些发愣,呆呆看着韩漠之时,韩漠已经走到一名弓兵身畔,伸出手,温和笑道:“借弓一用!”

西北将士,时刻处于戒备状态,无论是步军还是弓兵,武器都时刻地准备在自己身边。

那弓兵见韩漠要借弓箭,急忙从旁边取过自己的长弓,只不过是一石硬弓。

韩漠也不多说,接过一石硬弓,随即接过对方呈上来的羽箭,目光到处,看到不远处树立的一根旗杆,旗杆上挂着一面旗帜,上面写着大大的“夏侯”二字,在火光之下,那二字显得很是清晰,旗帜亦是在夜风中飘扬。

韩漠往后退了十多步,离那旗杆已经很有一段距离,比之边军弓兵平日训练的距离还要远上好几米。

弯弓搭箭,拉满了弓,对准了旗杆,韩漠深吸一口气,捏着箭尾的两只轻轻一松,那羽箭就如同流星一般,直往那旗杆射过去。

“哒!”

所有人分明看见,那羽箭正中旗杆之上,更令人惊讶的是,羽箭竟是深入一半,可见这支羽箭射出时的力量也是令人恐怖的。

韩漠连露两手,更是一箭中杆,将士们愣了一下,随即有人情不自禁地叫起来:“射得好!”那是弓兵队的一名好手,自然是一眼就瞧出箭术的好坏。

将士们见到这位年轻将军竟是真的有着不错的手段,一时间纷纷叫起好来。

韩漠这才微笑着将长弓交还给那名兵士,笑道:“这把是好弓!”

夏侯德终是缓过神来,叹道:“弓未必是好弓,只不过这本领却是真本领!”他走上前来,带着微笑,竟是没有顾忌地拍了拍韩漠的肩头,长者般地道:“韩将军,好样的,没给咱们燕国武士丢脸,这才是我燕国的将军!”

夏侯德并不是讨厌世家子弟,对他来说,他所讨厌的对象是那些没有真本事,只凭着身世背景平步青云的贵族子弟。

若是世家子弟有着真本事,他自然也是不会反感的,就好像如今的西北大将军萧怀玉,那亦是世家子弟出身,但是能力却是强悍无匹,夏侯德那是敬畏万分的。

韩漠露了两手,就如同韩漠自己所料,包括夏侯德在内的这帮西北将士,对于韩漠的印象大为改观,先前还以为这位公子哥儿似地人物只是一只小绵羊,此时才发现是一头凶悍的雄鹰。

“这些三脚猫的把式,不过一人敌的功夫而已!”韩漠谦虚道:“像总兵大人这般统帅上万将士,将他们一个个脸的如狼似虎,这才是我大燕真正的将军!”

夏侯德哈哈笑了笑,摆手道:“统兵的门道,太过深奥,我只是学会皮毛。”凑近韩漠耳边,压低声音道:“不瞒韩将军,夏侯德大字识不得几个,要看军报,还得贴身文吏给我念出来。我领兵的法子,一来是这么多年自己慢慢摸出道儿来,另外也是大将军时时赐教,这才有所长进的。”

韩漠倒也看过不少兵书,行军布阵在兵书上却也有不少介绍,但是他更知道,自己哪怕读了十步兵书,恐怕都没有夏侯德打上一两场战争的经验有用。

所谓纸上谈兵,那是远及不上这类上过战场通过铁*杀得来的经验。

“总兵大人谦虚了!”二人出了营寨,上马并肩而行:“其实韩漠还真想向总兵大人请教一番统军之道,只可惜明日就要离开这里,时间不允许,当真遗憾!”

夏侯德笑道:“韩将军,如今天下已经开始动乱,我大燕迟早还是要与敌开战的。你还年轻,要学统兵之道,时间有的是。”顿了顿,勒住马,抬头向巍峨的涢水关关隘城墙上望去,随即又遥望着连绵的营寨,沉吟许久,终是转视韩漠,“韩将军,论起用兵,每一名将领都有自己在疆场上的一套法子。有些熟悉水战,有些熟悉丛林战,有些喜欢打山脉地带的战争,有些则喜欢在平原开战。论起战法,有些喜欢伏击,有些喜欢打后勤,有些善于圈围打点……!”

韩漠静静地看着夏侯德,仔细聆听他的言语。

“就在我的麾下,不少将领都是各有奇才,有的善于运用骑兵突击,有些则喜欢使用弓兵,他们都有着各自的才能,不少将领都能够充分利用所处环境的地形和气候,做出正确的军事判断……!”夏侯德看着韩漠,平静道:“当年我初从军时,只是知道勇猛杀敌,也不知道这些套路,但是日子久了,慢慢就熟悉了。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苦思如何在山地进行骑兵作战,恰好被大将军发现,夸赞我知道上进,最后却告诉我,一个真正的将领,知道如何用兵自然是不可或缺,但是更为重要的,却是知道如何用人,更要知道如何让手底下的弟兄如何令行禁止,号令如一!”

韩漠听夏侯德如此说,反倒开始对这位夏侯总兵生出几分好感,之前夏侯德给他带来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

这夏侯德虽然位居一路总兵的高位,但是却并没有多大的架子,而且性情倒也算是直率,之前还对自己满怀不屑,自己显露两手,这位总兵大人的态度立刻便改观,显然是个重视真才实学的将领,此时更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通禀心得说出来,确实不是心机狡诈之辈。

夏侯德沉吟了一下,才问道:“韩将军,依你之见,该如何让手底下的兄弟拧成一股绳子呢?你可要知道,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猪,也不是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的性情,有自己的抱负,他们的家乡分属大燕六郡,各有各的习惯,让上万乃至十几万不同的头脑凝结在一起,合成一个拳头,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韩漠微微点头。

正如夏侯德所言,真正的统兵,并不像一些人所想象的,令旗一挥,手底下的将士都是奋勇向前,大家都惟命是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一个士兵就是一个头脑,一个士兵就是一个性情,如果只靠那些森严的军规来约束这无数的头脑,绝不可能让这些人从心底里真的团结在一起。

无论进行什么战争,无论运用什么战法,首要一点,自然是要麾下的将士同心同德,保证军令能够畅通无阻,否则一位将领即使有天才的战术头脑,却不能让手底下的将士同心同德,那么再好的战术也不可能得到充分的实施发挥。

夏侯德几句话,却是点出了用兵的根本,韩漠深以为然。

“韩漠愚昧,还请总兵大人指教!”韩漠拱手道。

夏侯德微笑道:“其实说白了,一个将军要让自己手下的将士听从号令,就必须让自己手下的将士们吃饱饭。”他抬起手,摸着粗粗的胡须道:“如同大将军当初对我的交待的那八个字!”

“哪八个字?”

“奖罚分明,任人唯才!”夏侯德凝视韩漠,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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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零章 孤灯夜影

韩漠向夏侯德讨教了一番治军之道,便即分手,自会使团营地。

营地处已经是万籁俱静,队伍中有公主和昌德候这两个重要人物,众人自然是不敢出声惊扰的。一路之上,昌德候曹殷都是显得很平静,队伍的护卫工作是韩漠负责,其他琐事则是交给礼部侍郎宋世清打理,曹殷倒是清闲得很。

营地内一支又一支巡逻队在并不是很宽阔的营地来回巡视,虽然处在西北军的势力范围中,使团的护卫工作却是没有一丝松懈。

回到自己营帐,却见到营帐外一个人影正在来回走动,似乎在焦急等待什么,见到韩漠骑马回来,那人影已经匆匆上来,恭敬道:“将军,你回来了!”

韩漠下了马,看了那人一眼,却是负责霜公主膳食的付郎中,点了点头,将绝影拴在一旁,这才问道:“付郎中,你在等我?有何事情?”

付郎中脸上显出忧虑之色,凑近道:“将军,有件事儿卑职想了想,还是要向你禀报!”

韩漠看付郎中的神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不由皱眉道:“什么事情?”

付郎中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将军,公主刚出京的时候,每日里还能吃些东西,这一路上行下来,每日所食日见减少。今日卑职送了三次饭食,可是……公主只喝了小半碗粥,这样下去,只怕公主金枝支撑不住啊!”

韩漠闻言,立刻斥道:“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付郎中忙道:“卑职前日倒是向侯爷禀过,侯爷也去了公主那里劝说,卑职以为侯爷既然亲自劝说,应该没有问题。可是这两日非但没有多吃,反而吃的愈加的少了,卑职想了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事……卑职也曾向宋大人禀过此事,只是宋大人不敢去劝说,卑职身份卑微,更是没资格劝说公主,所以思前想后,只能来禀将军。将军,你可要想个法子,若是公主再不饮食,这身体是真的受不住啊!”

韩漠忍不住伸腿踢了那付郎中一脚,骂道:“混账东西,现在才告诉我……公主若有差池,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匆匆接下刚拴好的马缰,二话不说,翻身上马,直往营地中间的公主营帐飞驰过去。

他是护卫统领,一路上自然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公主营帐外。

公主所在的营帐,倒也豪华的很,宽阔巨大,云沧澜手下的虎勇就在营帐四周守卫,肖木安排的御林兵士也是严厉戒备。

见到韩漠过来,早有一名御林兵士上前来牵住了马,韩漠翻身下马,便要往公主营帐中直接进去,但终是冷静下来,在帐前恭敬道:“臣韩漠求见公主殿下!”

帐内没有声音,只是很快,帐门掀开,一名宫女从里面出来,看到韩漠,屈身行礼,轻声道:“韩将军,公主让你进去!”

韩漠点了点头,进了帐内。

这帐篷倒像一个巨大的房间,里面摆设齐全,桌椅俱有,桌子上点着油灯,韩漠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发呆的小霜儿。

小姑娘已经卸去了凤冠霞披,穿着一身宽松的衣裳,坐在孤灯下,手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桌上跳动的油灯。

韩漠并没有立刻上前,从侧面看着霜公主,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小丫头比上一次见面要瘦了不少。

那个娇小的身躯,在孤灯之下,显得异常的冷漠孤单。

韩漠心中叹了口气,生出怜爱之心,缓步上前,拱手道:“公主!”

霜儿转过头来,孤灯之下,看到了韩漠那张清秀的脸庞,本来毫无光彩的脸上,顿时显出一丝欣喜,正要喊“漠哥哥”,却瞥见韩漠身后的宫女,于是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等到帐里的两名宫女都下去,霜儿才站起身来,看着韩漠,眼眶竟然有些泛红,“漠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韩漠无奈地笑了笑,道:“公主,你是君,我是臣,使团之内,人多眼杂,我实在不好太过靠近的。”

霜儿让韩漠坐下,韩漠犹豫了一下,终是在桌边坐下,看着霜公主,叹道:“傻丫头,怎么不吃东西?饿坏了可怎么办?”

霜公主可怜巴巴地看着韩漠,道:“漠哥哥,我想父皇了,还想……姑姑……!”

韩漠心中苦笑,柔声道:“他们此时也一定在想着你。”

霜公主在韩漠对面坐下,看着韩漠道:“漠哥哥,我们出京很多天了,还要多久才能到上京城?”

“咱们的速度比预期的还要慢。”韩漠道:“出了燕京到达如今的涢水关,已经耗去了将近十日,进了庆国境内,少说还要时日才能到达吧!”

霜公主幽幽道:“那么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就不会太长了。”

看着这个小姑娘承受着远超她年龄所能承受的压力和痛苦,韩漠怜爱之心更甚,摇头道:“公主,你莫想太多。”

霜公主看着韩漠,嫣然一笑,在孤灯之下,依然是秀美无比。

韩漠沉吟了一下,四周看了看,又看了看霜公主,终是压低声音道:“霜儿,漠哥哥有件事情要对你讲!”

霜公主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

韩漠轻声道:“在燕国境内,使团一路顺风,这倒并不是什么奇事。只不过……明日就要渡过涢河,进了庆国境内,是非就要多起来,恐怕路上的行程也不会安宁。”

霜公主摇头道:“霜儿不怕,有漠哥哥保护,谁也伤害不了霜儿。”眨了眨眼睛,轻轻笑道:“漠哥哥,你莫忘记了,我身上还穿着你送给我的衣裳,那是神仙所赐,有它在身上,谁也上不了我!”

……

韩漠会心一笑,很快脸上就严肃起来,声音更是压低:“霜儿,漠哥哥现在要和你说的,乃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你一定要记清楚,不可忘记!”

霜儿见韩漠一脸严肃,知道必定不是一般的事情,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韩漠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霜儿的身边,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霜儿的神情顿时显出吃惊之色,等韩漠站直身子,她才失声道:“这……这怎么可以?”

韩漠立刻将食指放在嘴角,“嘘”了一声,霜公主捂住嘴,瞪大眼睛,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才摆摆手,声音如同蚊蚁一般道:“漠哥哥,父皇让我嫁到庆国去,是为了我大燕子民考虑,若是父皇知道我违背了他的意思,他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韩漠心中叹气,这小丫头在大是大非之上,还真是有着自己的想法,并不因自己个人的安危,而影响了国家大计。

韩漠弯下身子,低声道:“公主,这都是圣上的意思,我们只是按照圣上的旨意行事!”

事到如今,也只能撒一个善意的谎言了。

“可是……!”小公主脸上兀自带着一丝怀疑:“临行之前,父皇让我在庆国要好好保重自己,并没有提及此事啊……!”

她虽然年幼,遇事不多,但却是冰雪聪明,只觉得其中颇有些诡异,不合情理。

韩漠叹了口气,这小丫头还真是死脑筋。

他从身上取出一件饰物,放在掌心,凝视着小公主:“霜儿,你可认识这个?”

“这是姑姑的戒指!”霜儿看到韩漠手掌中的饰物,立刻认出来。

韩漠微笑点头,收起了饰物。

霜儿充满疑惑,低声问道:“漠哥哥,这戒指是姑姑一直带在手上的……怎么在你的手里?姑姑……为何要将这戒指送给你?”

韩漠微微颔首,既然霜儿一眼就认出这是秀公主的戒指,那么就证明这确实是秀公主的贴身之物,亦是皇家内苑的宝物。

……

那夜秀公主与韩漠商议真假公主互换的计划,韩漠虽然心中也赞同秀公主的计划,更是愿意出手相救小公主,但是他却不得不防备这是秀公主设下的一个圈套。

他必须考虑到后果,虽然他很想救出小公主,但他也同样要保证家族的安危不要受到威胁。

若是如秀公主所说,只是想救出霜公主,然后通过周密计划,倒是有八成把握能够将真假公主在途中调换。

但是韩漠还是要考虑这是不是秀公主设下的一个局。

秀公主太聪明,而且是皇族的人,虽然韩漠感觉到秀公主确实是真诚的,但是他却还是要以防万一,必须要做到严丝无缝。

在他那夜犹豫之时,秀公主看出了他的顾虑,也看出了他的心思。

秀公主却也能够理解韩漠的谨慎,毕竟涉及到家族的安危,那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安全,而是整整一个家族,成百上千人。

所以秀公主表现了自己的真诚,拿出了这枚贴身戒指。

这只戒指等于是一件信物,盟约的信物,一旦事情败露,这枚戒指也就可以证明秀公主参与到了这次计划之中。

毕竟以秀公主的能力,除非自己亲自拿出来,否则没有人能够从她的身上取到贴身之物。

这一枚戒指在手,也就保证了秀公主不会泄露此事,两个人在这次计划之中,也就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从秀公主手里接过这枚戒指之时,韩漠不得不承认,这位女子确实很有魄力,而且她也确实深爱着从下在她照顾之下长大的小公主。

正如秀公主当夜所言,皇家子女多悲哀,已经有太多的皇室中人陷入了痛苦的生活之中,她不愿意看到这个小姑娘继续沦为皇室的一件牺牲品。

她能做的,只是冒一次险,赌一次博,让这个小姑娘过上新的生活!

……

收起戒指,韩漠又从身上取出了一张便笺,递给霜公主。

霜公主接过便笺,上面出现的是姑姑那熟悉的笔迹。

“一切听韩漠安排!”

韩漠从小公主收回便笺,小心翼翼地收好,这才压低声音道:“这是圣上的旨意,吩咐我与秀公主秘密安排。你不相信我的话,总该相信秀公主的话。”顿了顿,温柔一笑:“圣上心里疼着你,自然不愿意让你远嫁他国!”

小公主沉吟了一下,眼中终是显出兴奋之色,用力点头道:“漠哥哥,我一直相信你的!”

韩漠呵呵一笑,道:“既然听我话,那就要吃饭,饿坏了身子,什么都做不成了!”

小公主此时心情已经是极好,向外叫道:“快来人,我饿了,拿东西来吃!”向着韩漠嫣然一笑,璀璨夺目!

第六一一章 失礼

涢河是一条自东向西的河流,属于东海支流,绵延好几百里,河宽且深,就在涢水关外二十多里处,河水并不湍急,缓缓流动。

和亲队伍清晨出发,只行了个把时辰,便已经赶到了涢河之畔,看到了河上那一座宽大的石桥。

涢水关总兵夏侯德亲自率领一队人马将使团送到了涢河之畔,在河边停下来,抬起马鞭指着河上的石桥向昌德候与韩漠道:“侯爷,韩将军,这是涢河桥,已经有许多年头了,主要是为了方便商人的往来。近百里的河段,这里只有这一座桥,过了这座桥,就是庆国的地界了!”

这条桥的两端,都设了关卡,也都有木头搭建的高高瞭望台,往来的商人在进入对方土地之前,先要在这河边接收第一次的盘查。

只是今日使团过河,石桥两面都暂时封锁住,不许任何人通行。

一路上只在公主大马车附近转悠的云沧澜此时终于驰马上前来,望着河对岸,似乎在等着什么。

“贵国自诩礼仪之邦,只可惜今日实在太过失礼。”夏侯德看见云沧澜,自然知晓他是庆国方面的官员,嘲讽道:“我大燕公主都已经到了涢河边上,你们庆国边关的官员不来迎接,难道还在那边睡大觉?”

韩漠在旁听到,不由莞尔,这夏侯德还真是本性难改,动辄就会说上几句尖酸刻薄的话。

按照正常的规矩,大燕国的公主进入庆国之后,乃是要成为庆国的太子妃,庆国边关方面必定要在第一时间派人前来涢河边迎候。

云沧澜眼中望着河对岸,脸上也显出一丝不悦,但还是淡淡笑道:“涢水关离涢河不过二十里,我庆国南武关离涢河却有四十多里地,总是要慢些的!”

他口中这样说,心中却另有其他的想法。

庆国方面,军权几乎都是集中在商钟离的手里,就如同燕国的萧怀玉一样,牢牢掌握着举国精兵。

南武关的守将倒是商钟离一系的将领,但是却并非南武关唯一说话的人。

庆国的皇后这些年来,权势日重,形成了以她为核心的后党,眼看后党日渐势大,庆帝却视若无睹,一来是沉迷于酒色之中不能自拔,另一个原因则是这位庆国的皇帝竟然有怕老婆的毛病,说得具体一些,便是这位皇帝很惧怕皇后。

皇后提出的事情,通常情况下,这位皇帝都是浑浑噩噩地同意。

后党在朝中最大的敌手,无疑就是商钟离的军方力量,从某种角度来说,后党的构成主要是文官系统,而商钟离一派自然是武官系统。

虽然武派有着强大的军队,但是商钟离一直以来,都是强烈遏制武将们的冲动,谁都知道,虽然皇帝昏庸,但是商氏一族对于皇帝的忠诚那却是无可撼动的。

百年之前,大齐外戚李氏篡夺皇权,手下最勇猛的将领,就是商族中人,立国之后,李氏皇族对于商家那是恩宠有加,而商氏一族对于皇帝的忠诚,那也是经受得住考验。

百年以来,商族蒙受着李氏皇族的恩宠,一直是庆国最主流的家族,而商钟离脑海中更是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哪怕他的皇帝再是无能,却也毫不动摇他对皇帝的效忠。

文官系统控制着朝中各个枢纽,也就等于后党在朝堂上有着强大的势力,但是面对着手握重兵的商钟离一派,后党却也不敢太过嚣张。

商钟离的存在,让后党并不能左右所有朝中的事情,更不能左右整个庆国的权势,这自然让后党视商钟离为眼中钉肉中刺。

只从后党宁可国家遭受两面夹击也要破坏燕庆和谈,以此来致死商钟离,就可看出双方对立态势的火热化。

商钟离中掌握军权,一直是后党的心腹之疾,庆后最终想出一个法子来,通过枕边风,终于让皇帝颁下了一道新的旨意。

庆国增设了一个新的衙门,安军部!

安军部虽然带着一个“军”字,却并不是一个由武人组成的衙门,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由文官构成的新衙门,但是他们参与的事情,却又是地地道道的军方事务。

安军部的最主要职责,就是从里面派出文官进入军队,成为军中的一份子,然后干涉军方事务。

按照新出台的军制,三千人以上的建制部队,都会有一名安军部官员,他将担任军方将领的副手,名义上是要协助军方将领处理军务,实际上却是彻彻底底的监视军队。

这一类从安军部出来的官员,也是有着等级划分。

辖制三千人以下的将领身边,安军部官员称为安军尉,五千人以下编制的,称为安军督,而辖制万人的总兵一级武将身边,则是安军使。

而且军制规定,只要是调动五百人以上的军事行动,必须要有武将和身边的安军部官员联名军令,否则便是擅调军队,属于谋反之罪。

这样的旨意下达之后,军方哗然。

无数的庆国军方将领都感到了这是一种极大的耻辱,让一群不学无术毫不通晓统兵之道的文人们来军中掣肘军务,这实在是对武将们忠诚的一大亵渎。

为此,军方有无数的将领联名上书,要皇帝收回这道旨意。

只不过他们的皇帝在庆后的蛊惑之下,将那些军方将领的折子一一打回,更是毫不留情地传下话去,天子乃金口御言,既然下了旨意,就要照着旨意办事,否则便是抗旨。

毫无疑问,庆国皇帝的权威,比起燕国皇帝,那是要强出太多。

将领们无法平息的怒火,最终被商钟离的一道军令压下去,以忠诚为自己理念的商钟离,接受了这道旨意,允许了安军部的存在。

安军部虽然至今只存在了三年,但是这三年来,从安军部派出的官员已经遍及庆国军方的各个角落,虽然他们是庆国军方最厌恶的角色,但是毫无疑问,这些人已经成为混入米粒中的沙子,让军方处处受到掣肘。

庆国的斗争,如今不但是朝堂上的文武之争,即使是在军队之中,也上演着激烈的文武之斗。

庆国表面上看来,依然是中原最强之国,依然是地大物博,依然是繁华昌盛,但是骨子里却已经腐烂不堪,充斥着无数的弊端。

……

涢河对岸的南武关,总兵是商钟离麾下的战将,但是在他的身边,还有着一名安军使,这名安军使,便是从后党为了专门渗透军方而建立的安军部出来,那是绝对的后党中人。

如今公主已在涢河边,庆国方面却没有人到对岸迎接,在礼数上,已经是做的很不周全。

云沧澜心中虽然很恼怒,但是在燕国人面前,他却不能不撑住。

他心中很清楚,后党一派并不想燕庆和亲,不希望看到燕国的公主嫁到庆国,所以南武关的安军使必定是从中作梗,迎接的队伍才至今未到。

曹殷是燕国正使,一路上他都是显得很平静,但是此时此刻,他那秀气的脸上也微显不快之色,瞥了身旁的云沧澜一眼,淡淡道:“本侯并不是一个难说话的人,但是贵国迎接队伍至今为止,云大人却以一句路程有些远为借口,本侯却是有些介意了!”

云沧澜心中暗暗叫苦,拱手道:“侯爷,此事回头,沧澜必会给您一个交代!”

曹殷轻叹一声,道:“我大燕公主金枝玉叶,若是没有人来迎候,大燕公主是不会过河的。”顿了顿,又道:“云大人,本侯劝你还是派个人先回庆国,一路通传下去,若是这一路上的迎候事务做的不好,那丢的不是我大燕的脸面,而是你们庆国人的脸面!”

云沧澜苦笑了一下,只是抱了抱拳,并不说话。

连上夏侯德带来的人马,上千人的队伍此时就在涢河边静静等着,并不过河。

好在等候的时间没有太长,片刻之后,遥望见对岸一马平川的空旷大地上,出现了一队人马来,并没有打旗号,瞧来人的阵势,却也并不大。

韩漠眼力极好,瞧那一支队伍,最多也不过二十多人而已。

马蹄声声,这一支队伍很快就到了石桥的对岸,当先一人却是穿着一身文官服饰,身形稍胖,身后跟着二十多名身着盔甲的兵士,这些兵士都佩戴着大刀,阳光之下,衣甲鲜亮刺眼。

河宽一百多米,双方遥遥相望,韩漠看着对方来人,瞥了云沧澜一眼,冷笑道:“云大人,本将现在还真是好奇,你们的人是要来和我大燕打仗,还是要来迎候公主?没有仪仗队倒也罢了,来这么点人倒也罢了,我只是想不通,既然来迎公主,何须如此全副武装?”

使团队伍不少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更有些人脸上显出愤怒之色。

人倒是来了,可是这么点人,而且没有半点迎候队伍的姿态,这让燕国人心中都大感不快,只觉得庆国人实在是太过无礼。

礼部侍郎宋世清也到了桥头来,见到对方的阵势,连声道:“太失礼,太失礼,庆国人搞什么鬼!”

云沧澜这次也终于冷下脸来,正要催马上前,只听对面那文官高声道:“本官乃南武关安军使秦思,特来迎候燕国公主!”

云沧澜已经催马上桥,沉声道:“秦大人,连总兵为何没有过来?”

安军使秦思立刻道:“是云大人吗?连大人染了风寒,卧床不起,实在来不了,所以本官才亲自来迎。”随即笑道:“诸位,不要嫌我们阵仗小,关隘那边,已经摆下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绝不会怠慢公主的!”

第六一二章 黑色骑士

曹殷微皱眉头,终是举起手,向前挥了一下,示意队伍开始过河。

韩漠却已经催马上前,绝影就像一道利箭一样,从石桥上划过,眨眼间便到了石桥的另一头,在安军使秦思的面前勒住了马。

秦思骑在马上,豁然见到一名银甲武将飞驰过来,吃了一惊,他座下的骏马显然对绝影生出了畏惧之心,不安地嘶叫几声,往后退了几步。

韩漠在马上凝视着秦思,只见这名安军使不过四十岁上下年纪,细皮嫩肉,倒也看得出来是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文人。

只不过这位官员的脸色有些发白,那是一种很不自然的白,眼神也有些闪烁,似乎有什么心事一样。

秦思身后的二十多名骑兵,座下都是极剽悍的骏马,膘肥腿长,这些骑兵亦都是魁梧健壮,身上的甲胄显然也都是精铁所制,在阳光之下,颇有些刺眼。

韩漠突然从石桥上冲过来,秦思固然吃了一惊,他身后的这群骑兵却都是将目光瞬间集中在韩漠的身上,这一群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兵士,毫无慌乱之色,一道道冷厉的目光直盯在韩漠的脸上。

韩漠神色平静,他的眼睛本就明亮无比,一旦冷峻起来,便是异常的犀利,盯在秦思的脸上,很平静地道:“请你们下马!”

秦思皱起眉头来。

韩漠见对方并没有下马,又重复了一句:“下马!”这一次那是连“请”字也免了。

秦思拱了拱手,道:“听说燕国护卫队的统领是韩漠韩将军,阁下便是韩漠吧?”

韩漠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道:“公主就要过河,你们还不下马迎候?”冷冷一笑:“骑在马上,让我大燕公主如何过河?本将护卫公主的安全,更要保证公主在庆国境内享有她必须拥有的一切礼节!”

秦思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话来,瞧见云沧澜也已经驰马过来,他最终还是翻身下马来。

身后那些骑士互相看了看,也终于翻身下马。

队伍终究是踏上了石桥,如同一条长龙般从石桥上穿过,夏侯德率领的一百多名骑兵则是留在了南岸,俱都翻身下马,看着和亲队伍踏上了庆国的土地,全都单膝跪下来,齐声道:“公主一路保重!”

上百名西北健儿的声音如同雷鸣,为他们的公主送行。

……

队伍过了桥,云沧澜已经到了秦思身边,看着秦思问道:“秦大人,连总兵什么时候病的?”

“有两日了。”秦思脸色有些不好看,依然是异样的白:“军中的大夫也看过,据说是操劳过度,又染上风寒,所以要歇上几日。昨日得到消息,燕国使团今日便要入境,连总兵本来还要亲自来迎,只不过身体太虚弱,全身发冷,所以是本官劝他不必过来,让他好好歇息,我亲自来迎就是。”

云沧澜皱了皱眉头,看着队伍从旁边过去,又看了秦思一眼,才淡淡道:“秦大人的身体好像也不好啊?这天还不算热,秦大人的额头却是流了不少汗!”

秦思一怔,随即干笑两声,目光闪烁,从袖中取出手帕,往额头上擦了一擦,忽然看到那豪华的大马车从前面不远过去,问道:“云大人,车里便是燕国的公主?”

云沧澜瞥了秦思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一抖马缰,跟上了队伍。

秦思看着云沧澜过去,眼中划过怨恨之色,却听身后一名骑兵已经沉声道:“秦大人,咱们也该跟上了!”

秦思回头看了那骑兵一眼,点了点头,这才翻身上马,领着手下的一群骑兵跟在了队伍的侧翼。

石桥南岸的夏侯德看着队伍慢慢远走,这才起身来,望着远去的队伍沉默了一阵子,才翻身上马,调转马头,领着部下的骑兵往涢水关返回。

燕庆两国涢水关一带,便是以涢河为界,涢河往南二十多里是燕国的涢水关隘,往北近五十里才是庆国的南武关。

这中间竟是空出了七十里的无人地带。

其实这也是历史使然,在大齐国时期,并没有涢水关的存在,那时的涢水关,只是一个很小规模的哨卡而已。

当时的武平郡和吴郡,是以庆国如今的南武关为界限,实际上这无人区域的七十里地,在大齐国时期是属于吴郡的辖境。

燕武王当初平定燕地六郡之时,第三个拿下的,便是吴郡之地,在拿下吴郡之后,就考虑到如果庆军出南武关进攻吴郡的话,一马平川,无关可守,到时候吴郡便岌岌可危,所以毫不犹豫地下令在当初那哨卡的基础上,修筑关卡。

当时庆国方面正忙于平定北方,无暇东顾,倒是让涢水关很快修筑起来,虽然比不得如今的巍峨磅礴,但也确实构筑了一道坚固的关隘,也正是因为燕武王的这个命令,后来进攻庆国失败,败退之后,才能凭借着涢水关抵挡住了庆军的反扑。

庆国固有南武关,那里有着地利之险,自然不会再往前推进修筑新的关隘。

一来自然是金钱上的考虑,往前推几十里修筑新的关隘,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绝不是小数目,二来也是因为地势的原因。

自涢水关至南武关七十里地,都是一马平川的空旷之地,无险可依。

是为了多出几十里地的辖境,花费巨资在空旷的原野上修筑一道新的防线,还是倚重原有的南武关空出一片土地来,庆国人选择了后者。

所以中间也就空出七十里的缓冲区,以涢河为界,一分为二。

双方的斥候也就活跃在这七十里地之间,时常发生摩擦,一旦碰面,通常而言,都是毫不犹豫地消灭对方的斥候部队。

和亲队伍此时就在这七十里的空白区前进,虽然有着近千人的队伍,但是苍茫大地上,这支队伍还是显得很为渺小。

过了河,行了将近二十多里地,已是到了正午时分,天上的阳光也异常的耀眼,时值七月末,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大队人马都是衣甲在身,已经感到了炎热。

安军使秦思领着手下二十多骑跟在队伍的侧翼,不知道是因为体形稍胖怕热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这位安军使大人的额头一直往外冒汗,他骑在马上,一路上却是不停地拿着手帕擦额头的汗水。

韩漠回过头,看到这位安军使大人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头。

宋世清催马上前来,向曹殷问道:“侯爷,还有二十多里地,估计还得个把时辰,咱们是不是歇下来,让公主和大伙儿吃些东西再走?”

曹殷想了想,才道:“给公主送些食物,其他人赶到南武关再休整吧!”

宋世清点头称是,正要下去,就在此时,一骑快马飞驰到韩漠的身边,这名骑士并没有穿铠甲,只是穿着黑色的劲衣,面上罩着面具,一看就是随队而来的暗黑吏员。

此行随同前来的,也有将近二十名西花厅暗黑吏员,都是混杂在队伍之中,清一色都是罩了面具。

大家也都能理解,暗黑吏员干的是暗黑事务,绝不会暴漏自己的身份,所以以面具掩饰住面孔,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大人,有情况!”那人低声道:“属下刚才发现右翼方向有不明人物出现!”

韩漠皱起眉头,问道:“看清楚什么样子?”

“只是出现一下便退下。”吏员禀道:“不过骑着马,进入庆国境内,已经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属下并不能确定,但是刚刚这伙人又出现了,属下看得清楚,这一次他们有三骑在右翼方向出现了一下,但是很快便退了下去!”

韩漠向右翼方向望去,在很远的地方,有一片小土坡,并无异动。

今日两边都知道燕公主要从涢水关前往南武关,为了安全起见,担心往来商旅会有奸细刺客一类的人物,所以两边的关卡都封锁住,不许人出关,这也导致了七十里的空白地带罕无人烟,只有和亲使团的队伍这一支人马。

韩漠微微握了握拳头,他可不相信在这片区域埋伏着大批的军队,燕国的护卫队有八百人之众,而且都是燕国一等一的御林武士,要想在这一群武士的保护下伤害公主,敌人至少需要两倍以上的兵力才有可能尝试一番。

可是有谁敢明目张胆在这里率领军队来袭击和亲使团?

正在此时,肖木已经驰马过来低声禀道:“大人,左翼方向有异动!”

韩漠冷冷一笑,吩咐道:“往两翼派骑兵斥候探一探,本将还真想知道,谁有胆子在这里动手!”

虽说燕庆魏三国有无数的势力想要破坏这次和亲,但是又有谁敢光明正大地在此埋伏?谁又能够在这里集结军队?

肖木领命,正要派出斥候往两翼打探情况,却听到有人已经叫起来:“有敌人!”

所有人已经看到,队伍的两翼,忽然间同时冒出了一队人马来,距离还很远,但是韩漠却隐隐看得见,这一群骑兵就如同黑色的幽灵一样,出现在天边的地平线上。

阳光之下,土坡之上,一队骑兵自右翼出现,这些骑兵都是骑乘着黑色的骏马,身着黑色的衣裳,并无盔甲,他们的手中都拿着大刀,阳光照射在大刀之上,闪着明晃晃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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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三章 两翼游魂

幽灵般的黑色骑士,从队伍的两翼突然出现,但是整个队伍却显得异常安静,并没有因为陡然出现的敌情有丝毫的慌乱。

和亲队伍的组成,是八百名训练有素的御林将士,另有一部分则是混杂其中的暗黑吏员,这些都是燕国一流的精锐人物,自然不会因为意外的到来有所慌乱。

剩余的人员,除了四十名陪嫁的宫女太监,其他的则是随同前来的一些礼部官员。

太监宫女那也是燕国精心挑选的内宫精锐,心理素质很强,真要说起来,反倒是礼部的一群官员心理素质稍微差一些。

但是在强大的护卫队保护下,他们自然不会生出怯意,而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对方出现的人马实在不多。

两翼加起来,最多也就二三十骑人马,虽然一个个看起来诡异的很,但是这股小骑兵放在燕国护卫队的眼中,实在是太过弱小,哪怕对方一个个都是强大的武者,但是面对着近千人的御林精兵,他们就如同狮子面前的一头狼崽子,很难看出他们能够兴起什么风浪来。

两翼的黑色骑士并没有往这边冲过来,隔着许远,远远地望着。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曹殷终于停下马来,整个队伍也跟着停下来,苍穹之下,如同一条长龙静静地蛰伏在大地之上。

“大人,咱们是否迎上去?”肖木骑马跟在韩漠身旁,目光锐利,手按在刀柄上,遥望着远处的黑旗,低声问道。

韩漠目光并没有落在那群黑色骑士身上,却是四面看了看,判断除了这帮黑色骑士外,是否还有其他的伏兵。

在这空旷的大地上,埋伏着几十个人甚至百把人,韩漠并不奇怪,但是如果陡然出现千人以上的大规模军队,那么韩漠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确定是一场大阴谋。

“你说他们会是刺客?”韩漠摸着下巴,遥望着远处,冷笑道:“如果说这几十个人便想伤害公主,那无疑是痴人说梦……他们是否还有其他什么目的?”

肖木道:“大人,我御林骑士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对方没有两三倍的兵力,绝不敢往这里来!”

韩漠淡淡笑道:“说得有道理。”吩咐道:“雕梁小丑,不必理会。抽两队骑兵护住两翼,继续赶路……!”

肖木立刻从后队调出骑兵,就如同保护甲一样,护在了队伍的两翼。

队伍继续前行,两翼远方的黑色骑士,竟然很诡异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行,倒像是和亲队伍派在两翼负责警戒的斥候骑兵一样。

人们虽然并不言语,但是不知不觉中,却是对两翼的黑色骑士产生了好奇之心,对方既不退去,又不过来,只是跟着队伍游荡在两翼,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他们究竟是谁的人,是不是庆国方面的人马?

南武关安军使秦思看到两翼游荡的骑兵,脸色更是有些泛白,额头的汗水更是不停地冒出,那张手帕因为连续擦拭汗水,竟然已经湿透。

就似乎是对那些幽灵般的骑兵有着某种恐惧之心,秦思领着自己手下的骑兵,一个劲地往公主所在的大马车靠,谁都知道,公主大马车附近才是整个队伍最安全的地方。

靠近公主的大马车,才会保证自己会更安全。

看着秦思惊慌失措脸色苍白的样子,更见他往大马车旁靠近寻找着最为安全的地方,燕国人顿时都鄙视起来。

这个文官胆小怕死,毫无领兵的霸气,也不知道他凭借什么随着云总兵镇守边关。

有些御林兵士心中甚至想道:“如果庆国的边关都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在镇守,那么我大燕只要挥军北上,恐怕他们掉头就跑吧?”

只不过秦思靠近大马车,护在马车边上的虎勇却已经做出手势,让秦思和他的部下不要靠的太近。

虎勇是燕国圣将商钟离贴身卫队成员,人数极少,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据说整个庆国虎勇,也不超过两百人。

十名虎勇前来燕国,来时是为了协助云沧澜保护西河王爷的安全,如今返回,却是保护霜公主的安危,所以哪怕是秦思这些庆国人靠近,虎勇依然是戒备严密,禁止秦思太过靠近。

他们是商钟离的卫队,说句不好听的,对于商钟离的忠诚甚至超过对庆帝的忠诚。

商钟离将他们交给云沧澜,云沧澜又吩咐全力保护公主的安全,他们自然是奉为金科玉条,一根筋地执行着。

秦思虽然是边军的安军使,可是这帮虎勇却不会管他是谁。

秦思虽然有些不愉快,但是也没敢靠的太近,离着一些距离,即使是这样,却也能够身处在队伍的中心,处于最安全的区域。

从后队上来一骑,驰到韩漠的身边,乃是戴着面具的暗黑吏员,压低声音道:“大人,是不是派人过去除掉他们!”

她的声音虽低,却很是清脆,虽然披着黑色的披风,但是被黑衣勾勒的身形很是苗条,曲线优美。

混杂在队伍中,一路上不少御林兵士总是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到她的身上,只可惜虽然能够见识这位女性暗黑吏员的苗条身材,却是看不到被面具掩盖的脸庞。

很多人心中早就猜想,有如此美妙的身材,容貌一定也是极美的。

……

红袖当然很美,只不过能看到她美丽容貌的人实在太少,这一次随行而来的暗黑吏员,并不只是男性,也有几名女性跟在其中。

西花厅手下的暗黑吏员,从来就不是只有男性的存在,占有整个衙门三分之一数量的女性吏员,在暗黑行动中所作出的贡献绝不比男性暗黑吏员少。

韩漠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向后队中望去,在队伍中间,隐隐绰绰有着不少身着黑衣脸罩面具的暗黑吏员,其中三四名女性吏员都是披着黑色的披风。

韩漠沉吟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有人叫道:“他们来了!”

韩漠抬头望去,只见两翼的黑色骑兵似乎真的忍耐不住在周围游荡,纵马驰骋间,竟是慢慢靠近过来。

这一群黑色骑士座下的骏马,显然都是难得的良驹,速度极快。

他们并没有直接冲过来,而是来回地横错,逐步逐步靠近。

肖木此时正在左翼方向镇守,见到黑色骑士过来,皱起眉头,一挥手,从旁已经闪出二十多名弓箭手,穿到骑兵前面,蹲下身子,弯弓搭箭,对准了缓缓靠近过来的骑兵。

“等他们靠近,第一轮射箭过后,你领一队骑兵包围上去。”肖木对身边的一名御林骑兵吩咐道:“这帮人既然找死,你们就成全他们,尽量抓住活口!”

“是,大人!”那骑兵立刻拱手道,从腰间拔出佩刀,回头向自己身后的一小队骑兵道:“弟兄们,准备抓老鼠了!”

身后的一队骑兵立刻都拔出佩刀来,紧握刀柄,青筋暴露,只待一声令下,便上去将那一群游魂一样的黑色骑士捕获起来。

御林军有的是自信,身为燕国的精锐武士,他们可不惧怕任何敌手。

右翼的韩漠也是挥手让一队弓兵准备在前方,亦是吩咐手下骑兵随时准备上去突击。

只是他的眼眸子里却带着奇怪的神色,似乎在想着什么,手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忽然转过头,往后面的安军使秦思望过去。

只见到秦思也正远远望着游荡的黑色骑兵,不过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起来颇有些慌张,而且拿着手帕,依然是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韩漠闭上眼睛,只一瞬间,便睁开来,凑近身旁的红袖耳边,低语了几句,红袖一拱手,调转马头,回到了后队。

云沧澜已经骑马来到韩漠身边,正要说话,韩漠已经率先开口道:“云大人,这是你们庆国的骑兵吗?”

云沧澜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微皱着眉头,低声道:“韩大人,你座下的乃是难得一见的绝世良驹绝影,是不是?”

韩漠淡淡道:“云大人好眼力!”

“绝影是魏马!”云沧澜缓缓道:“韩大人看他们的马,色泽极纯,速度极快,而且能够看的出来,这些马匹的耐力都是一等一的,咱们的队伍之中,除了韩大人的绝影,恐怕没有其他的马匹比的上他们的马!”

韩漠淡淡道:“不错,他们座下的都是好马,若是逃命,我们应该是追不上的!”

“那都是大雪山下的魏马。”云沧澜道:“魏国的马匹,名扬天下,但是这一群更不是普通的魏马,他们座下的,可都是魏国的黑霸王!”

“黑霸王?”

“不错,真正的千里之驹。”云沧澜冷笑道:“这种良驹每一匹都是价值不菲,这一次竟然一次性出动了二十多匹黑霸王,那可是大手笔!”

“云大人的意思,是说这些人是魏国人?”韩漠摇头笑道:“云大人,骑着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骑着魏马的,也不一定是魏国人啊!”

云沧澜微微笑了一下,看着游魂似地黑色骑兵互相交错驰骋,他们高举着手里的大刀,在阳光下闪着明晃晃的光芒,距离弓箭手的射程也越来越近。

两翼的燕国弓箭手都已经拉满了弓,只待对方进入射程,便即放箭。

韩漠看了云沧澜一眼,低声道:“云大人,你说这些人有没有能耐伤害到公主?”

云沧澜立刻摇头道:“即使对方每一个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但是仅凭二十多人就想冲阵,那无疑是自取灭亡!”

“不错,我怎么看,都觉得他们这是自杀式的攻击。”韩漠淡淡笑道:“只是我却很奇怪,这天下间真有这么多求死之人吗?”

云沧澜摇头道:“如果没有必死的理由,很难想象有人会真的想死!”

“那么……这群人像鬼魂一样缠在两翼,更要做出攻击的姿态,坐下却又骑着适合逃跑的黑霸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韩漠凝视着云沧澜,低声道:“云大人,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故意将我们的注意力引过去,然后演一出里应外合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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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四章 阳光下的罪恶

云沧澜听韩漠如此说,皱起眉头来,但是一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如电,豁然转头,向安军使秦思所在的位置望过去。

他正要在人群中找寻秦思,猛听得已经有人沉声喝道:“射!”那声音低沉冷峻,从另一面传过来,却是肖木的声音。

左翼方向的十多骑在驰骋交错间,却是已经进入了射程范围之内,所以肖木毫不犹豫地下令射箭。

队伍不轻易派人过去击杀,就是担心对方还有其他的埋伏,以队伍的力量,保持防御阵势自然是最为妥善的选择。

但是对方既然进入了射程之内,那就只能不客气了。

羽箭如雨点般射向过来的骑兵,那十几骑却是在进入射程的一霎那间,便斜里调头,又往回奔去,不敢往这边冲过来。

他们的马匹虽快,骑术虽精,甚至以手中的大刀挡开羽箭,但是此番前来的御林弓兵都是营中的好手,箭法虽然不是炉火纯青,却也是犀利无比,便有一人的肩头中间,更有两匹黑霸王也被羽箭射中,骏马吃疼,长嘶起来。

肖木见到那一群骑兵撤退,已经挥刀道:“骑兵出阵,不可远追!”

骑兵们早已经做好准备,肖木一声令下,二十多骑已经催马出阵,呈扇形往那一群黑色骑士扑了过去。

曹殷身边已经有护卫护住,他的神色却是镇定的很,微皱着眉头,漂亮的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

就在肖木下令骑兵出击的同一时间,在队伍之中,却听到一声惨叫,随即便听到有人沉声喝道:“有刺客,保护公主!”

就在公主所在的豪华大车旁边,如同平静的湖面砸下重重的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跟在马车旁边的宫女们已经失声尖叫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两翼来敌之时,安军使秦思手下的那一群骑士却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半弧形,分布在大马车的左翼。

当肖木手下的骑兵出阵之时,秦思手下的这一群骑兵,竟在同一时间抬起了右手,对准了守卫在马车边上的虎勇,手腕护具之下,竟是一时间射出十多支袖箭来,分打数名虎勇。

这些虎勇根本没有想到秦思的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行刺,而且这些骑兵在这一刻展露出来的实力,完全不是普通的军士。

他们配合的默契无比,动作娴熟而迅速,显然是久经训练的刺客。

虽然虎勇之前为了安全起见,阻止这群人太过靠近马车,但是相距的距离却并不算太远,几米之遥而已,而袖箭的速度快的出奇,又是出其不意,护在马车边上的虎勇顿时便有三人被射中了要害,立时毙命。

虎勇虽然战斗力强悍,但终究是血肉之躯,并非铜皮铁骨,被射中要害,自然是有死无生。

第一轮袖箭射出,这一群刺客便毫不犹豫地催马向大马车冲过去,毫无疑问,他们的最终目标就是马车里的公主。

在三名虎勇倒下去的同时,护在左翼的另外两名虎勇已经毫不畏惧地挺身而上,一人已经高声喊道:“有刺客!”瞬间拔出了腰间的弯刀,迎上了扑过来的骑兵。

事起突然,刺客陡然出手,第一轮攻击便击杀三名虎勇,此时这群人与马车之间,除了两名冲过来的虎勇和几名跟在车边的宫女太监,再无其他阻隔。

他们求的就是一击必中,所以以最快的速度直往马车冲过来,更有两人已经从马上腾空而起,临空挥刀,去迎击两名虎勇。

所有的事情,只是发生在几秒钟之内,在外围保护的御林军,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群如狼似虎的刺客,就如同一头头猛兽,往大马车直冲过去,似乎要将整座大马车都要碾碎一般,要想在这个时候阻止这样一群凶悍刺客对大马车的进攻,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但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冲在最前面从马上腾空而起的两名刺客,本来还是如同展翅的雄鹰一样在空中挥刀临头向扑过来的两名虎勇斩落,但是他们的身形尚未落下,还在空中之时,两名刺客的身体忽然出现了诡异的变化,斩落的大刀从他们的手中脱落,而他们那强壮的身体,就想两条触电的鱼一样,抖动了一下,然后如同石头一样,急速下坠,“砰砰”两声,落在地上,前奔的骏马亦是在这一刻踩踏在他们主人的身上,其中一条马腿踩在一人的头颅上,将那头颅生生踩出一个大洞来,血肉模糊。

突生异变,两名虎勇却根本没有停步,后面的刺客已经骑马扑上,两名虎勇手中的大刀已经横劈而出,不砍人,却是先砍马腿,那是要阻止骑兵冲击靠近大马车。

只要骏马倒下,两匹骏马庞大的身躯必定能够阻挡住后面刺客的前进势头。

这一群刺客在队伍阵中刺杀公主,求的是效率,讲的是速度,只要他们的步伐稍微停滞一下,只要腾出哪怕一点点时间,等到御林军冲过来,等到另一侧的虎勇们转过来,这帮刺客就没有机会了。

两名虎勇砍马不砍人,为的不是杀敌,而是阻敌。

在这瞬间便能判断形势,更能立刻付诸行动,虎勇的冷静,果然是令人钦佩。

马上的刺客也并没有因为前面死去两个同伴而有丝毫的停顿,虎勇砍马,他们亦是当机立断挥刀砍下,那是要砍人。

此时情景,两名虎勇势必能够斩断马匹的前腿,但是刺客的大刀也必定能够砍在虎勇的脑袋上。

虎勇是要以性命阻挡住敌人的进攻。

“噗!”

血雾飞溅,骏马凄惨的嘶叫响起来,虎勇凌厉的刀势,很轻易地斩断了骏马的前腿,但是在这一刻,刺客的大刀也已经到了虎勇的头顶,虎勇已是避无可避,眼见就要被刺客的大刀斩落在脑袋上。

只是大刀终究没能斩落。

大刀临空顿住,然后马上的刺客手中的大刀脱落,继而从马上翻倒下去。

这个时候,刺客们终于发现,在他们发起冲击的时候,一群身着黑衣蒙着面具的幽灵就如同鬼魅一样出现在侧翼。

这群幽灵的身法快极,而且扬起手时,寒星出现,直往刺客们身上打。

连续猝死的刺客,俱是被寒星打中了要害。

那些寒星,显然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暗器,否则被击中的刺客也不可能在瞬间便即死亡。

这些幽灵在阳光之下,全身俱黑,毫不留手,只是眨眼间,又有数名刺客被暗器击中,瞬间毙命。

两名虎勇的阻挡,暗黑吏员们的迅速出手,已经延缓了刺客们的冲击,甩在后面的几名刺客,却已经被从后面迅速窜上来的御林军缠住。

处在前方的几名刺客,兀自向大马车冲过去。

不管有多少牺牲,只要有一人能够冲到马车边,就必能够斩杀霜公主,虽然后面和两侧的兵士们已经大吼着冲过来,但是最前面的几名刺客与马车中间,兀自拥有着可以突破的空隙。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快如闪电。

刺客们突然发起的刺杀固然如同雷霆之势,但是他们或许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应也是远超他们所想象,那一群暗黑吏员竟然是在眨眼间就能够攻击过来,就像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刺杀计划一样。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一群暗黑幽灵是什么时候从后队靠近中间来。

马车左侧的太监宫女们,在一瞬间也展现出了惊人的勇气,他们迅速地连成一条线,手拉手,在马车旁边形成了最后一道屏障。

剩下的十多名刺客,拖在后面的已经被御林军缠住,而冲在最前面的四人已经在瞬间分散,形成四个点往马车冲过去。

虎勇确实厉害,但是他们只有两个人,一时间总不能阻住四个点。

至于手拉手护在马车边得太监宫女们,在刺客眼中,根本算不上阻拦。

“护住我!”一名刺客厉声吼道:“我刺!”

这名刺客厉吼声中,人已经从马上腾身起来,如同大鹰一样扑向了大马车,暗黑吏员们已经向他打出暗器,但是旁边已经有一名刺客也在那一瞬间从马上腾身起来,护在那人身侧,暗黑吏员们的暗器,尽数打在了此人的身上。

这名死士刺客的身体在空中抖动了一下,也如同石头般落了下去。

但是他这一挡,却已经为主刺腾出了时间和空间,主刺显然也是这群人中最强的一名,只一个腾空,已经窜出了数米远,竟是在眨眼间就到了马车边上。

护在马车边上的太监宫女,便有一名太监冲上前来,要以自己的身体阻挡住主刺的攻势。

主刺厉喝一声,“滚开!”手中刀过处,鲜血喷过,那名太监的脑袋已经飞了出去,而主刺向前的速度并未延缓。

他甚至已经能够触碰到马车的车厢。

两侧又扑过来两名太监,都是要去抱住主刺的大腿。

但是这名主刺双腿用力一蹬,人已经跃起,整个人直往马车车窗窜过去,竟是想要从车窗进入车厢之内。

他的速度太快。

他的手已经攀在了车窗的窗沿上,用力一扯,身体竟然真的就要从车窗窜进去,但是在这一刻,阳光下一道光芒如同闪电般飞过来。

这道闪电般的光芒穿透了主刺的身体,本来在这最后一刻便要从车窗进入车厢内的刺客,身体一时间卡住,随即便落到了地上。

这个时候,人们才看清,一把大刀竟然穿透了这个此刻的身体,直到刀柄!

这把刀就像是射出的箭那样快速,却充满着强悍的力量,让这个做出最后一击的刺客功亏一篑!

……

这把刀当然是韩漠投掷而出,从刺客们发动袭击,到这名主刺被大刀贯穿身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十几秒钟的事情。

一切都快得惊人。

韩漠在刺客发动袭击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也第一时间冲过来,但是距离却颇有些远,眼见到竟然有一名刺客竟然能够躲过暗黑吏员的攻击冲到马车边上,便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大刀投掷出去。

他这一下子乃是用了十成的力量,毫无保留。

韩家子弟的力气本就是异乎寻常的恐怖,是超出正常力量的存在,而韩漠这些年精修《长生经》,力量更是达到一个恐怖的层次,使出十成力量投掷大刀,那是何等样的一个威力。

所以这把大刀能够穿透刺客的甲胄,贯穿他的身体!

主刺被贯穿身体之时,其他几名虎勇也已经到位,一时间,剩下的刺客被御林军,暗黑吏员和虎勇团团围住,瞬间又有两名刺客被杀,亦有数名御林军士死在刺客的手中。

韩漠坐下的绝影依然直冲过来,沉声喝道:“抓活口!”

他的绝影到了大马车旁边,便即翻身下马,从旁迅速上来一名女性暗黑吏员,护在他身边。

韩漠二话不说,在那名女性暗黑吏员的护卫下,径直到了马车前,并不犹豫,掀开了车帘子,高声道:“公主,你怎样?”那名女性暗黑吏员跟在他的身后,进了车内,帘子亦是放了下去。

云沧澜此时也已经骑马过来,脸色阴沉难看,见到韩漠领着一名暗黑吏员进了公主的马车,皱起眉头,但是一瞬间,韩漠已经重新从里面掀开帘子,领着那名暗黑吏员出来。

云沧澜见韩漠脸色稍微好看一些,心中明白,韩漠擅进马车之内,倒也不是失礼,只是情急之下,关心公主的安全而已。

韩漠毕竟是护卫统领,若是公主出了差错,韩漠的罪责可不小。

从马车中出来,韩漠回身向身后的那名暗黑吏员道:“不必担心,刺客已经被制,你先退下!”

那暗黑吏员立刻退了下去。

云沧澜催马上前,看了韩漠一眼,这才到得车窗边上,恭敬道:“公主受惊了!”

韩漠站在马车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主刺尸体,然后看着云沧澜,冷笑道:“云大人,刚一进入你们庆国境内,尚未抵达你们的边关,公主就遇到这样的行刺,你是否该给侯爷和本将一个交待?”

昌德候曹殷也已经从前头策马过来,到了马车边,翻身下马来,冷冷看了云沧澜一眼,随即亦是到车窗边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沉寂了一下,车里终于传出一个清脆但却显然是受过惊吓的声音来:“皇……皇叔,我……我没事……!”

公主口中虽说没事,但是显然受了大惊吓,那便是有事了。

昌德候柔声道:“不要怕,刺客已经伤害不了你,是皇叔没有保护好你!”

车内却无声音回答,公主显然是真的惊住了。

云沧澜面色难看,双拳握紧,眼眸子里显出冷厉的光芒,进入庆国境内的第一时间,在他这位庆国大员的眼皮子底下,燕国公主差点被刺,这对他来说,当真是莫大的耻辱。

第六一五章 审问

刺杀发生之前,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是集中在两翼游荡的黑色骑士身上,等到刺杀事件发生,大家的注意力自然都是集中到了队伍之中。

刺杀事件发生在队伍中心,前方的仪仗队和一部分步军以及拖在队伍后方的骑兵,竟有八成以上的人根本没有清楚究竟阵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部分的人根本不可能想到,庆国方面前来迎候的兵士,竟然都是刺客,更没有想到这帮刺客竟然在这阳光照耀下的青天白日动手。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想不到,所以刺客才利用了这一点,发动了一次突然的刺杀。

此时已经有人想到,一直游荡在两翼的那些黑色骑兵,并不是真的想进攻队伍,他们的存在,只不过是要吸引队伍的注意力,将大家的视线从秦思这一群人身上拉开。

此时两翼的黑色骑兵已经没有了踪迹,他们座下都是奇快无比的黑霸王,撤退起来,自然是难以追上。

当初往宜春郡护送赈灾粮时,途中的刺客们便上演过这声东击西的招数,一群骑士在外围吸引注意力,而真正欲要放火烧粮的人则是混在队伍之中。

那一次,韩漠识破了。

这一次,一群并无太大实力的黑色骑士在外围游荡,也不进攻,更不撤退,这让韩漠很容易就联想到宜春郡发生的事情。

他隐隐觉得,这一群黑色骑兵是不是也玩声东击西那一招?

可是和亲队伍里,又有谁会是他们的内应呢?

韩漠心中存了戒备,思来想去,如果真的有可能的话,那只能是秦思这一群人。

虽然韩漠也并不相信秦思这一群人真的敢明目张胆行刺,但他还是低声嘱咐红袖,下令暗黑吏员将注意力集中到秦思这一行人的身上。

他对于自己的判断,本来还是存着几分怀疑的。

他很难相信秦思的人马会是刺客,也很难相信这一群人会在青天白日实行刺杀。

他让红袖盯住这群人,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但是事实证明,连他自己都有所怀疑的判断,竟然是事实。

秦思的人马竟然真的在阳光之下发动了突击行刺。

也幸亏他嘱咐了红袖,所以暗黑吏员们在第一时间阻挡住了这群刺客的攻势。

只不过最后竟然有一名刺客躲过暗黑吏员的攻击,杀到马车旁边,差点真的行刺成功,这却让韩漠有些意外,也出聊以身冷汗。

他那一掷,乃是用了所有的力气,幸亏杀死了对方,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所剩无几的刺客已经深陷重围,插翅也难飞,但是这一群刺客显然并不甘心被抓,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但是面对着强大的对手,刺客们很快就只剩下两个活人。

暗黑吏员们此时已经退出战团,他们的淬毒暗器已经杀死了不少刺客,而韩漠吩咐下来,要留活口,所以他们将擒拿活口的任务交给了御林军。

面对着重重包围,两名刺客背靠背,满身血迹,四周已经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有刺客的,也有不少御林军兵士的,亦有被袖箭杀死的三名虎勇。

“还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御林军中有人沉声喝道:“再若顽抗,杀无赦!”

两名刺客明白事到如今,回天无力,这一次的刺杀计划,已经完全失败。

二人竟是在同一时间倒转刀口,往自己的脖子上抹了过去,鲜血从喉咙喷出,两具尸体都是栽倒在地,这一群前来刺杀的二十多名刺客,竟然无一生还。

悍不畏死,还真是一群亡命之徒!

韩漠此时已经过来,见到刺客俱都死去,不由皱起眉头,就在此时,却听得一个人惊恐道:“不……不要杀我……!”

一名暗黑吏员竟是用刀架着安军使秦思的脖子,从人群中出来。

“大人,他想跑!”暗黑吏员道:“还剩这个活口!”

秦思此时已是满色煞白,白白胖胖的脸上,因为恐惧而五官有些扭曲,额头的汗水一个劲地往下流,锋利的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都不敢轻易动脑袋。

云沧澜见到秦思,眉头微松,快步上前来,厉声道:“秦思,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令你行刺公主的?”

秦思看到云沧澜,哭丧着脸道:“云……云大人,救救我,救我一条性命!”

“告诉我,是谁让你前来刺杀公主?”云沧澜再一次问道,神情冷峻:“你若老实交代,我或许可以保你一条性命!”

此时此刻,四面的燕国人都以一种极度仇视的目光看着秦思,甚至有些人对云沧澜也生出了极大的怒意。

刚进入庆国的境内,燕国的公主就遇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刺杀,这怎能让燕国人不愤怒。

秦思瑟瑟发抖,低着头,一时间竟是不敢说话。

他的官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他感觉到燕国人那一道道仇视的目光就像要将他吞噬一样,他更是担心燕国人在愤怒之下,会上前来瞬间将他砍成肉泥。

曹殷淡淡道:“带他过来!”转身出了队伍,到了旁边的一处空地之上。

韩漠跟在曹殷身边,那名暗黑吏员则是押着秦思跟了上去。

云沧澜知道曹殷是不希望太多人听到秦思的供词,沉吟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肖木此时已经过来,看到不少御林军士兵的尸体躺在地上,咬着牙,眼眸子里亦是显出森然的寒意,吩咐道:“将兄弟们的尸体先收拾好!”

……

曹殷背负双手,很冷淡地看着秦思,淡淡问道:“本侯只要一个名字,告诉本侯,是谁派你这样做的?”瞥了云沧澜一样,淡然道:“你的性命不在你们云大人手里,在本侯手中!”

云沧澜皱皱眉头,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那暗黑吏员可不管秦思是什么庆国的安军使,一脚踹在他的膝关节,秦思“哎呀”叫了一声,跪倒下去。

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是庆国的安军使,更不会顾及什么庆国的颜面,叩头道:“饶命,饶命!”

云沧澜在旁看到,尴尬无比,握紧双拳,若不是秦思还有用处,他还真想上去一拳打死。

韩漠已经冷声道:“还不快说?”

秦思抬起头,战战兢兢道:“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我……我是被逼的!”

“你不知道是谁?”韩漠冷笑道:“这些刺客跟随你前来,都是你的部下,你竟然说你不知道他们是谁?”

“我真的不知道。”秦思哭丧脸道:“我是被他们逼着干的,否则不单是我,连我的家人都要全被杀光。”

“说清楚!”云沧澜在旁冷声道。

秦思转头看着云沧澜,道:“云大人,我没有说谎。三天前,半夜三更,我正熟睡之中,却被刺客用匕首顶住了喉咙,他让我听他们的吩咐,否则便要杀了我和我的家人。而且当时他还拿出了我那夫人的金钗,那是我当初送给夫人的,所以能认得!”

云沧澜冷笑道:“被那人恐吓,你就乖乖听从了?”

“云大人,我的营帐,那是有重兵把守。”秦思苦着脸道:“他能够躲过护卫,无声无息地到我的床头,自然能够随时取我性命……!”

“后来如何?”

“我按照他们的吩咐,在燕国使团到来时,领着一队骑兵出关来迎接。”秦思眼眸子里闪烁着惊恐之色:“出城二十里地,就被这帮事先埋伏好的刺客袭击,将随同我出关的那一群骑兵尽数杀死,然后换上了他们的衣裳,扮作我部下的士兵前来迎接,伺机刺杀公主殿下……!”

云沧澜眼中显出怒色,道:“你就带着我大庆的勇士出关,进入他们设下的圈套?”

秦思汗流浃背,忙道:“云大人,其实……其实我并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埋伏,也想不到他们出手竟然那样残忍。我……我只以为他们擒住那些士兵就好,哪知道……哪知道他们竟是下了杀手……!”颤声道:“云大人,这些都是实话,你……你可要救救我……我都是被逼的……!”

就在此时,却见到韩漠两三步便走到秦思身边,拿起他一条胳膊,二话不说,另一只手已经成掌刀,重重切在秦思的臂弯间,就听得“嘎吱”一声,又听得秦思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起,一条胳膊竟然被韩漠生生击断。

云沧澜吃惊间,韩漠却已经又提起秦思的另一条手臂,如法炮制,竟是在瞬间将秦思的两条胳膊折断,秦思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叫了两声,当即便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云沧澜想要阻止,可惜韩漠下手快速果断,根本来不及阻止。

“韩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云沧澜冷声道:“他虽有罪,终是我大庆官员,你怎可出手伤他?”

韩漠一边从腰间摘下水袋一边淡淡道:“云大人,不要和我说这些废话。我们的公主差点死在他的手上,若不是要让他说几句话,本将已经杀了他。”他拔开水袋的塞子,将水袋里的水往秦思的脸上倒下去,冷声道:“你们这位庆国的官员不乖,若不给他点苦头吃,他不会说实话!”

曹殷背负双手,在旁冷淡地看着,显然是默许了韩漠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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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关于和女人圈圈叉叉的章节,不要急,后面多得很,看你们骚的不成样子,鄙视!

写艺术章节的笔力我还是有的,天天在群里说我太纯洁,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是我本性!

第六一六章 勇士返故土

水袋里的水溅洒在秦思的脸上,将痛晕过去的秦思惊醒过来,这家伙倒抽一口冷气,依然感觉到手臂上钻心的疼痛,一时间只能躺在地上,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直冒,紧咬着牙,脖子上的青筋都因为疼痛而凸起,清晰可见。

韩漠在他旁边蹲下身子,冷冷道:“说吧!”

秦思咬牙道:“我知道……知道的都说了……还要……还要我说什么……!”

韩漠扭了扭脖子,发出“格格”骨骼之声,眼睛却瞧着秦思的腿,淡淡道:“可以折断你的手臂,自然可以折断你的腿。我倒是听说庆国人有些骨气,今日倒要见识一下秦大人的骨气有几分!”作势便要去扯秦思的大腿。

秦思已经叫道:“我说……!”

曹殷和云沧澜此时都盯着秦思,看他如何交代。

“其实……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秦思带着哭腔道:“可是……可是连大人的病,是我在酒中下了毒,随我出来的骑兵,出关之前,我……我赏赐每人一碗酒,酒中……酒中也有毒,只要使力气,就会胸闷气短,所以……所以才会被刺客轻易杀死……!”

云沧澜豁然变色,上前来揪住秦思胸口的衣襟,厉声道:“连总兵中毒了?”

秦思惊恐万分,忙道:“云大人……连总兵无事,不过是……不过是一点让人头晕眼花的药物……歇息一两日就会好。”苦着脸道:“我……我被那帮人逼着做的……担心连总兵会不听我的劝阻,亲自出关迎接,那就坏了计划,所以……所以太逼不得已!”

云沧澜一拳打在秦思的脸上,牙齿和鲜血混在一起,惨不忍睹。

“无能之辈。”云沧澜无奈道:“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将几十名大庆勇士送给敌人杀戮,甚至差点让公主出事,你……还想活下去?”

韩漠在旁边看了云沧澜一眼,问道:“云大人,你觉得你们这位安军使大人说的是真话?他真的不知道刺客的来历?”

云沧澜皱眉道:“事到如今,我已看不出他所说是假话!”

韩漠冷冷一笑,道:“总要再试试才知道!”缓缓站起身来。

秦思脸色煞白,汗如雨下,嘶声道:“我真的不知道……该说的我都说了……!”

韩漠并不多言,走到旁边,猛地一脚踩在秦思的膝关节,又是“嘎吱”一声响,似乎是骨头的碎裂之声。

“啊!”秦思又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云沧澜大是不满,道:“韩大人,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大庆的官员。我大庆有大庆的王法……并不需要你来教训!”

韩漠并不理会云沧澜的话,重新走到秦思的面前蹲下,伸手揪住秦思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起来,一双眼睛冷厉地看着秦思,问道:“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莫忘记,你还有一条腿没有断!”

秦思脸上的血液混着鼻涕和眼泪,脸上已经扭曲变形,痛苦地颤声道:“我没……没有撒谎……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刺客的……刺客的身份……!”

说到这里,这位安军使大人再也忍受不住,再次昏过去。

韩漠放下手,看着云沧澜,淡淡道:“看来他说的是实话,真的不知道刺客的身份。只不过……!”嘴角泛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云大人应该会帮我们查出这批刺客的来历,希望你能尽快给侯爷和公主一个解释了!”

曹殷从袖子里取出一方粉红色的绣帕,轻轻擦拭嘴角,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秦思,嘴中吐出两个字:“恶心!”

他再不看云沧澜和秦思,向车队返回去,走出几步,也没回头,只是吩咐道:“韩漠,让人将秦思带上,一同赴上京城,交给庆国的皇帝看看!”说完,径自回去。

韩漠看了脸色阴沉无比的云沧澜一眼,冷然一笑,单手拎起昏厥过去的秦思,回到阵中,交给部下捆绑起来,一同带到上京城。

红袖上前来,低声禀道:“大人,刺客的身上都已经细细搜查过,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他们用的刀,他们里面衣裳的质料,可有奇怪之处?”韩漠皱眉问道。

“没有。”红袖声音虽然平静,但是却很肯定:“刀具都是很常见的武器,不单是在庆国,魏国和我大燕也能够随时买到!”

韩漠微微颔首,心中却也清楚,刺客既然制定了详细的刺杀计划,那么肯定也就设想到了失手的可能,他们也肯定不会留下任何能够泄露自己身份的线索。

虽然幕后想刺杀霜公主意图阻止两国和亲的势力不在少数,但是此时此刻,却还是没有哪一个势力敢光明正大地站出来干这样的事情。

燕国的太师一党,庆国的后党,自然都是对这样的和亲结盟抱有极大的仇视心理,但是却不可否认,事关两国大局,在谈判已定的情况下,这两股势力自然是不敢将破坏和亲的手段亮在明处的。

除此之外,魏国方面自然是另一个最大的破坏势力。

但是魏国人却也不会白痴到亮出身份来刺杀燕国的公主。

毕竟燕国与庆国的结盟,只是保证不从东方进攻庆国,免除庆国的后顾之忧而已,却不是要与庆国人合兵对付魏国铁骑。

但是如果魏国人明目张胆地伤了燕国的公主,燕国人愤怒之下,定然会与庆国联手,合兵对付魏国。

魏国人虽有当世最强的骑兵,而且战士骁勇异常,但是要想对抗燕庆两国联军,那却是后力不足,绝不可能做到。

所以,想杀霜公主的势力会很多,但是他们刺杀行动也一定会布置的周密无比,一旦失败,他们也会保证护卫队不能从刺客的尸体上搜找到任何线索。

“大人,弟兄们的遗体该如何处理?”肖木从旁上来,脸色很有些难看。

虽然将刺客一网打尽,但是这批刺客却都是亡命之徒,悍不畏死,即使是被围困插翅难飞,却也依然顽抗到底,而且这一批刺客都是经过严格训练出来的武道好手,战斗力极其强悍。

正因如此,御林军虽然最终将所有的刺客都斩杀,但是却也付出二十多名燕国武士的代价。

同伴们已经将这些燕国武士的遗体排成一排,看着牺牲的兵士,队伍中的人们都是默默无语,但是在这沉默中,却是蕴藏着无穷的愤怒。

初入庆境,便有二十多名精锐的燕国武士葬身异国他乡,怎能让众人不怒。

那个挺身而出的太监,脑袋被砍下,此时颈部已被同伴包裹住黑布,头颅亦是用白布包起来,放在尸首旁边。

烈日之下,二十多具尸首静静沐浴在阳光之下,队伍亦是一片宁静。

韩漠走到尸首旁边,从每一具尸首旁走过,对着每一具尸首都拱了拱手,到得最后一具尸首旁边,韩漠才对身边的肖木道:“他们都是我大燕勇士,要安葬他们,也要回到燕国故土。”他沉声叫道:“宋侍郎何在?”

礼部侍郎宋世清就在不远处,急忙过来,拱手道:“韩将军!”

韩漠道:“宋大人,腾出两辆车子来!”

礼部侍郎一愣,问道:“韩将军要用车子吗?可是……这一次运送嫁妆的十辆马车都已装满了嫁妆,腾出两辆马车,那两车的嫁妆怎么办……?”

韩漠毫不犹豫地道:“刺客虽然都死了,可是他们的马匹还在,那些马匹足够运送两车嫁妆!”

礼部侍郎尚在犹豫,韩漠已经吩咐旁边的肖木道:“肖副将,抽调五十名骑兵,将弟兄们的遗体装上车,迅速运往涢水关交给夏侯总兵……!”他叹了口气,道:“将这些兄弟厚葬在边关吧,他们都是勇士,我大燕边关配得上他们!”

肖木立刻道:“末将遵命!”

“记下他们的名字!”韩漠又吩咐道:“回头报给本将,本将会写信交给兵部范尚书,好好嘉奖他们的家人!”

肖木脸上显出感激之色,大声道:“末将代弟兄们谢过将军!”

听到韩漠的安排,旁边的御林军们都是显出感激之色。

能够尊重部下,能够爱惜部下,甚至调出运送公主嫁妆的两辆马车来运送御林军阵亡将士的遗体回到燕国土地,这让所有人对韩漠都生出敬意来。

宋世清尚在犹豫,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宋大人,按韩将军的吩咐去办!”

声音轻柔,正是昌德候。

韩漠回过头,向曹殷拱手道:“多谢侯爷包容!”

曹殷微笑着,白净漂亮的脸上或许是因为阳光的照射,带着一丝绯红,白里透红,更让这位侯爷带着几分秀美,柔声道:“韩漠,你做的很好,我大燕的勇士,就该回到故土厚葬!”

肖木安排人将最后面两辆马车的嫁妆搬运下来,又令将刺客的马匹归拢起来,将这两辆车的嫁妆都放到马背上,以这些骏马运送。

随后又令人小心翼翼地将阵亡将士和那名无头太监的遗体搬运到马车上,用白布盖住,抽调五十名骑兵,令他们将遗体护送到涢水关交给夏侯德厚葬,送到之后再折返回来赶上使团。

五十名骑兵护送着遗体离去,韩漠翻身上马,遥望着他们远去,神色间却是极其严峻。

不远处的云沧澜从头到尾都是静静地看着,直到遗体远去,他才看向韩漠,眼中现出一丝钦佩之色。

“大人,这些刺客的尸体怎么办?”肖木问道。

韩漠扫着不远处堆成一堆的刺客尸首,冷笑道:“暴尸荒野,任由野狗苍鹰啃食……让那些心有歹念的人看看行刺公主的下场!”

第六一七章 精灵飞翔

南武关是庆国南部边疆的一道关隘,这道关隘在前朝时期就存在,所以年头极久,上百多年下来,关墙已经很是斑驳,显得肃穆而沧桑。

大齐纷乱之后,燕武王趁着庆国李氏还在忙于平定北方之际,暗度陈仓,突然对南武关发动进攻,那是意图打开南武关,长驱直入,攻入庆国土地。

当时南武关并不坚固,也不算是很大的关隘,燕国人突然袭击,打了庆国守军一个措手不及,守将逃跑,竟是在两日之内便被燕国人攻克了关隘,随即燕军便长驱直入,攻入了庆国。

后来庆国设下圈套,燕武王求胜心切,也小看了庆国的实力,所以大败而归,被庆军赶出了南武关关外,甚至出关追击燕军。

好在韩天涯率兵在涢水河一带布阵抵挡,而燕武王回到涢水关重新布阵,这才击退庆军,躲过一劫。

自那次战役之后,庆国人感觉到了南武关的不稳固,立刻加固扩大,如今这南武关已是巍峨高大,长长的关墙蔓延开去。

南武关长约三十多里,居于险峻高山之中,关内又有河流经过,两山之中山谷深邃,大口为关,小口为隘,关隘呼应,俱屯有重兵,乃是咽喉要低,如今加固加高,更是易守难攻。

入关之前,云沧澜早已派手下的虎勇入关先行通传,黄昏时分,尚未日落,地达到南武关,早有大队人马出关迎接。

南武关连总兵虽然全身乏力,无力站起,却还是坚持着让人抬出关来,亲自迎候使团。

他是商钟离的嫡系,知道燕庆两国联盟的重大意义,所以即使中毒,却也不敢失礼,强撑着出来。

但是见到安军使被全身捆绑在一匹骏马上,而且手脚俱残,大是吃惊,等到云沧澜将途中遇刺之事说出来,这位脾气很有些火爆的连总兵也顾不得其他,破口大骂:“这家伙昨夜邀请我饮酒,我就有些奇怪,什么时候他有这份心了。只不过一同镇守南武关,也不好在脸面上太过僵硬,所以和他饮了几杯。今日一早爬起来,才发现全身发寒,没有半点气力,连站都站不起来,老子就怀疑是这家伙搞的鬼。他奶奶的,害了我二十多个健儿,还要行刺公主,这畜生是不想活了!”说到后来,怒火中烧,竟是令部下当场将这秦思拉下去砍了脑袋,终究是被云沧澜劝住。

队伍入关之后,就在南武关内暂时休整一夜。

相比起燕国的涢水关,南武关的条件却是要好处不少,关隘两侧乃是险峻高山,高山之上满是青葱树木,所以空气的味道也是好处不少。

而且南武关下,更是依山修建了两处别院,虽然规模不大,但在边关这样的荒凉地带,却也是极其的罕见。

韩漠听身边的人解释,才知道庆国每一处边关之下都修造了这样的别院,而且都是两处,那是安军部设立之后,皇帝便下旨修建的。

从安军部派往边关的都是文人,大都不习惯边关的艰苦生活,所以安军部向庆后提出在边关修造别院,庆后竟是同意,劝说庆帝下了这样的旨意。

这种小事,庆帝自然是同意,甚至为了表示一视同仁,更是下令每一道关隘都修造两处别院,一处自然是给安军使的,另一处则是赠与守关总兵。

对于这样的旨意,边关的武将们不以为然。

只有艰苦的生活,才能磨砺人的斗志,而且将领独享特权,反倒会与部下官兵离心离德了。

虽然商钟离并没有反对这道旨意,但也不是很正式地提醒各路边关总兵,一切还是艰苦一点好,所以庆国边关的安军使虽然住进别院之中,但是守关总兵却都是与与将士们居住在营地,并不进入别院。

也正因如此,一直以来,边关的别院都是一处空着。

今日燕国使团到来,恰好将这用得上,而且这两处别院都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霜公主住了一直空着的那间别院,相邻的另一间则是昌德候歇息。

清风徐徐,山上的树木气息飘荡在别院之中,在这山脚之下,没有边关艰苦气息,倒有几分隐居世外的感觉。

队伍就在别院四周扎下了营帐,因为在途中遇到刺杀,所以守卫的更加森严。

虎勇途中为了保护公主,浴血厮杀,更是折损三人,所以剩下的八名虎勇,依然在别院内部护卫着,韩漠亦是派了红袖领着暗黑吏员隐蔽在别院暗处,随时戒备。

……

韩漠在自己的营帐内,与肖木看着桌上的一张地图。

这是一张庆国地图,上面划出了一条线,乃是前往上京城的路线,按照现在的行程,最快也要十几日才能抵达上京城。

所以韩漠要清楚这一路上娥状况,与肖木一起标出路途中的险峻处所,到时候也好做出更好的护卫安排。

在地图上标出一个一个的坐标,营帐外却有人禀道:“将军,公主传你过去!”

韩漠抬起头,皱了皱眉头,向肖木道:“天也不早了,你先下去歇息吧,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肖木恭敬领命,退了下去。

韩漠整理了一下,出了营帐,进了公主所住的别院之内,径自来到了公主所居住的房前,恭敬道:“臣韩漠求见公主!”

房门打开,一名宫女请了韩漠进去,随即退下,顺手关上了门。

韩漠进了房内,见到公主正站在房中间,看到韩漠进来,霜公主那张漂亮的脸上却显得很是淡定。

韩漠上前拱了拱手,四下里看了看,确定门窗关的严实,这才低声道:“找我何事?”

霜公主靠近过来,压低声音道:“临行前,主子交代过,一旦成功,让奴婢代她向你致谢,而且她嘱咐奴婢,如果是在庆国境内成功,可在此处让公主离开,她在这里已经派人接应!”说完,凑近韩漠耳边,低声将接应地点说与韩漠知道。

韩漠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顿了顿,看着与霜公主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轻叹道:“不管如何,你好好保重自己!”

这位假公主紫儿嫣然一笑,与真公主的笑容一样的灿烂夺目。

今日在刺客发动刺杀之时,韩漠击杀主刺,领着一名女性暗黑吏员进入公主的马车内,将事先已经随时做好准备的霜公主偷换了出来。

速度快极,不着行迹。

几乎没有人想到韩漠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偷换公主之事,更不可能想到在那一进一出之间,真假公主已经掉包。

在大马车之中,霜公主早就按照韩漠的嘱咐,准备好了暗黑吏员的一套服饰,上车启程之后,便在车内脱下凤冠霞披,换上暗黑吏员的服饰,随时等待掉包计划的实施。

若是没有机会,在车队驻扎之前,霜公主再换回凤冠霞披,然后收藏起暗黑吏员的服饰。

一旦成功,小公主自然离开了马车,而紫儿则是进入代替,迅速换上留在里面的凤冠霞披,扮作公主。

只是韩漠自己也没有想到,计划实施的第一天,就发生了刺客行刺的事件,自己也趁此机会掉包成功,顺利完成了一个天大的计划。

霜儿自然脱身,韩漠为了防止别人看出霜儿的身份,更是将她安排在自己的营帐旁边护卫,金枝玉叶少不得要给韩漠做一回护卫,吃一些苦了。

只是看着眼前这位与霜儿一模一样的紫儿,韩漠心中还是有些叹息,虽然霜儿脱身了,但是这位紫儿,却沦为了代替的牺牲品。

……

凌晨时分,护送遗体返回涢水关的五十名骑兵已经折返回来,追上了大队。次日一早,队伍收拾整齐,用过早饭,便开始启程,继续往上京城进发。

接下来的行程,倒是顺利得多,两日下来,途径各处,庆国的官员倒也是小心接待,只不过使团经过一次刺杀,那是长了心眼,哪怕是庆国接待官员,那也是不许靠近公主的马车。

第三日傍晚时分,韩漠似乎想到什么,派出了手下的一名暗黑吏员骑马折返回去,似乎是要送一份信件。

暗黑吏员办的都是诡秘之事,对于他们的行动,自然是无人敢去过问,一名暗黑吏员的离开,自然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是没有人知道,韩漠此时心中却在祈祷:“小丫头,一切顺风,好好生活下去!”

派出去的暗黑吏员,自然是小公主,到达了约定好的地点,让小公主离开,自然有秀公主的人在接应,所有的后事,将会由秀公主去处理。

他十分清楚,霜公主脱身出去,却是永远也不能再回到燕京城,或许终此一生,再也不可能见到她的父皇和皇兄。

落日余晖,将队伍的影子拉长,自南向北,长蛇一般,朝着上京城,缓缓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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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八章 上京城

跋山涉水,经过一处又一处城镇,队伍在庆国的土地上穿行了十多日,离上京城也就越来越近,一路上虽然辛苦,却再没有遇到突发的事件,入关之后的行程倒也算得上是极其顺利。

自入关之后,云沧澜便已用信鸽放出了吩咐,潜伏在各处的紫衣卫,全都集中到队伍所经道路之上,事先便将沿途的情况摸清,查探是否有可疑势力,那是让紫衣卫率先清扫一遍沿途的障碍。

紫衣卫毕竟是庆国强大的暗黑衙门,与魏国黑旗和燕国花厅齐名,办事效率倒也不低,和亲队伍顺利前行,沿途自然有各地官员接待安顿,殷勤服侍,只不过谁也靠不近公主所在的马车了。

入关第十三日,午后时分,队伍终于在苍穹之下,遥望到天边恢弘大气的上京城,就像庞大的野兽,静静蛰伏在大地之上。

就如同一团巨大的阴影,远眺上京城,肃穆恢弘,竟是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尚未靠近,韩漠就直观地感觉到,上京城比起燕京城,更是要庞大不少。

本来燕京城经过百年的改造扩建,已经是天下间罕见的大城池,燕京城内的四大城区,容纳了几十万的官员百姓。

但是此刻的上京城出现在眼前,韩漠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天下第一城,更明白为何庆国人总是有一种自认为正统的骄傲。

上京城如今已是历经了数百年的风雨,充满了沧桑感,亦是充满了厚重的历史感。

韩漠很清楚,前朝大齐国的时候,这座上京城便是齐国的首都,历时两百余年,此后庆国李氏夺了齐国的江山,这座上京城也就成了庆国的国都,

上京城亦是当世所有城池中,城门数量最多的大城,每一面都开了一大门,左右两偏门,共计十二处城门。

这也从侧面显示出了这座庆都的大气恢弘。

上京城以南门为正门,四面的主门都建有凸出的门阙和高高的塔楼,大大增强了城门的防御力。

除此外,上京城北面有天然的丹水河,西面有丹水的支流昕水河,这两处大河也就成了上京城西北两面的天然护城河。

此外,庆人又先后在东面和正门南面开凿了大沟和外沟两道人工护城河,河上都是架设了大型的桥梁,整个上京城四面环水,居于其中,庆人早就放出话去,扬言这上京城乃是当今天最为易守难攻之城,虽然未免有些夸大,但是其防御力量之强悍,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队伍正往上京城靠近,却猛听得前方忽然响起鼓乐声来,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是那些鼓乐之声却是极有气势地传了过来。

自远方已经出现了大批的人马,彩旗飘扬,锦旗招展,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云沧澜驰马来到曹殷身边,笑道:“侯爷,到上京城了,这是前来迎候的队伍!”

曹殷点点头,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

自那边已经飞驰一队人马来,一个个官服在身,看他们的官服样式,品级倒也都不低。

行到近处,那一群人勒住马,当先一人穿的倒不是官府,而是一身紫色的锦袍,年纪四十岁上下,长着两撇八字须,国字脸,相貌堂堂,身材匀称,年轻时候必定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此人看起来很有风度,也显得很是儒雅,翻身下马来,快步上前,他身后的一众官员也纷纷下马,跟着那中年男子往这边快步迎来。

云沧澜看着那中年男子,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向曹殷道:“侯爷,那是我大庆礼部尚书鲁尚德,亦是当今国舅,乃是皇后的兄长!”

曹殷微微颔首,见到那位国舅爷已经过来,也翻身下马。

韩漠此时也已经上前来,下马跟在曹殷身边,曹殷与韩漠对视一眼,也不站着,主动上前去,却听到那国舅爷鲁尚德已经大笑道:“这位定是昌德候了,一路上可是辛苦了!”他双手抬起,三两步到了曹殷面前,拱手道:“鄙人鲁尚德,奉旨前来迎候公主和侯爷,诸位一路辛苦了!”

曹殷笑着拱手道:“原来是国舅大人,劳您亲迎了!”

国舅爷爽朗笑道:“侯爷,今日我未曾穿官服,只穿这一身简单的衣裳来迎候,你可莫见怪。贵国公主即将是我大庆的太子妃,燕庆也就是一家人,我若是穿了官府来,反倒有些见外,却不如这般亲切了!”

曹殷浅浅一笑,道:“国舅有心了。”

国舅爷回身介绍了身后的一些官员,主要是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鸿胪寺卿吕宗峰就站在国舅爷的身边,为人看起来也很随和。

等到介绍完官员,曹殷这才回头介绍道:“这位是我大燕副使韩漠韩副使,这位是我大燕礼部侍郎宋世清宋大人!”

国舅爷立刻拱手,上下打量韩漠一番,笑道:“这位韩副使,我倒是听过的,乃是少有的少年英杰啊!”

韩漠已经拱手微笑道:“国舅爷过奖了,虚有薄名,当不起国舅的称赞!”

国舅哈哈一笑,这才向云沧澜道:“云大人,你一路上护送公主来京,那是大大有功,本官必定要向圣上请旨,好好犒赏你了!”

云沧澜神色淡然,平静道:“国舅,公主路上受了惊吓,还是早些让队伍进城,让公主早些歇息!”

“受惊?”国舅皱起眉头:“云大人此话怎讲?”

云沧澜注视着国舅的面庞,缓缓道:“公主在进入我庆国境内,遭遇了一次刺杀,幸亏公主无事,否则……云某只怕要以死谢罪了!”

他话声一落,庆国的官员们都显出吃惊之色,就连国舅也是神色大变,失声道:“什么?公主……遇刺?”他倒像是真的不知道刺杀之事,吃惊之色却也不似作伪。

韩漠在旁亦是察言观色,见国舅神情真挚,微皱眉头,心中只觉得,要么此事确实与庆国后党无关,要么这位国舅爷便是一位天才的演员。

国舅即是庆后的兄长,那么自然就是后党的核心人物,如果这次刺杀是后党所指使,这位国舅应该知道一些情况,表情便不会显得如此真挚。

曹殷淡淡笑道:“其中一名凶犯已经被我们擒获,也带到了上京城,能不能查出线索,回头再好好审审!”顿了顿,淡然笑道:“这位凶犯,却是贵国的安军使秦思,如今就在我们队伍之中,本侯先要与国舅说明,虽然他是贵国官员,但是刺杀的却是我大燕公主,所以……暂时却是不能交给贵国的!”

曹殷此话一说,众人又是一惊。

庆国官员内已经有人叫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云沧澜看着那人,倒也认识,知道此人与秦思关系交好,冷笑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确实是秦思领人行刺公主!”

秦思是后党中人,虽然云沧澜实在不愿意看到是庆国人策划这次刺杀事件,但是他却又希望利用这样的机会,对后党进行一次打击。

国舅脸色已经没有先前那般爽朗亲和,沉吟了一下,终于道:“此事回头再议。侯爷,先进城吧!”

就在此时,他身后一名官员上前道:“国舅,公主入城,也用不着如此多的燕国兵士,城外有营地,让一部分兵士跟着公主入城,其他的兵士就驻扎在城外吧!”

韩漠立刻道:“我御林军乃是奉了我主之命,护卫公主和侯爷,公主没有大婚之前,我们御林军自然是不会离开左右的!”

曹殷也是淡淡一笑,道:“国舅,我们的人,一个不少地入城,若是不允许的话,我大燕公主也是不会入城的!”

曹殷的语气虽然柔和,但是这股子柔和的语气,却有着一种难以拒绝的强硬。

国舅回头向那名官员道:“侯爷说的不错,这都是公主的护卫,怎能分离。更何况燕庆两国如今已是兄弟之国,驻扎城外,这是什么道理?”笑着向曹殷拱手道:“侯爷莫见怪,快请入城,圣上已经下了旨意,燕国使团入住皇家别院,这可是天大恩宠啊!”

曹殷悠然一笑道:“我等非庆国臣子,贵主的安排,只能说是热情,倒也不能称之为恩宠!”

国舅哈哈笑道:“极是极是,是我失言了!”

此时后方的迎候队伍已经过来,锣鼓喧天,礼乐声声,分居大道两侧,在国舅和庆国一众官员的欢迎下,燕国使团终是进入了这天下第一城之中。

上京城气势磅礴,楼阁相连,便是街道似乎也比燕京城宽阔不少。

这天下第一城中,一片繁华,沿途净是酒楼茶肆,青瓦淡墙,高树掩映,景致颇美。

主大街已经有庆国的兵士分居两侧,严禁人们在道上行走,那些侧道之上,依然是行人如鲫,车水马龙,不少人都是赶来观看燕国使团的到来。

燕国使团的将士都是燕国一等一的精锐将士,身材大都是孔武健壮,身上的甲胄精良有型,一个个神情冷峻,目不斜视,座下亦都是高头大马,当之无愧的一支精锐之军,不但战斗力强悍,就是卖相也好,行走在上京城的街道上,亮甲怒马,极有气势。

街道两侧的人们低声议论着,韩漠却是注意到,人群中多的是身着长衫手摇折扇的文人墨客,挺着胸,抬着头,时不时地指着公主的大马车,然后与身边的朋友低语几句,随即发出一阵怪笑,脸上都是显出不屑之色。

这样的情景,沿途下来,竟然所见极多,所见的文人墨客之中,竟超过半数显出不屑的表情。

韩漠不是傻子,虽然人声纷杂,但是他却也能猜出这帮文人的心思。

燕国外嫁公主,在这些*的读书人看来,那是燕国人向庆国低头,作为礼仪上邦大国,这帮读书人的骨子里就充斥着正统国度的自傲和自尊,燕国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国而已,所以看到燕国送来公主,那是大大地满足了他们身为上国子民的虚荣心。

韩漠心中只能是感叹,有时候读书读得多了,确实充满着书香之气,也确实拥有了礼仪上邦的才气,拥有着极深的文化底蕴,但是同时却也让这个国度在文人的无病呻吟之风中,变的趋于懦弱,丧失了铁血狼性。

四国天下百年来,且不论南风国,魏燕两国自始至终都是武风盛行,特别是魏国,国民自幼就经受严格的军事化训练,而燕国世家辖区的百姓,农闲之时,却也是从未间断过民兵式的训练,燕国的皇帝更是为了保持国民的武风,每年都会兴师动众,进行两次狩猎活动,燕国的武人亦是能够有着极好的归宿,无论是从军还是成为护院保镖,都能够得到尊重。

而庆国人立国之后,自诩正统上国,文风大行其道,虽然并没有发展到弃武的地步,但是不可否认,在庆国这个国度,武人并没有得到应有尊重,那些有才情的文人才是国民崇拜的对象,所以庆国虽然有商钟离这样的绝代名将,但是从武之人极少,兵士也大都是强征而来,士兵的战斗力相比起魏燕两国,显然是不如的。

在这个动乱争霸的时代,一个国家的国民若是成天吟诵着优美的文章,却丧失了狼的凶猛和嗜血性,那将是极其危险的一个局面。

道路两侧的文人们在耻笑燕国懦弱的同时,燕国人又何尝不在内心深处耻笑他们的自以为聪明!

第六一九章 无用之用

上京城之庞大,确实是让人叹为观止,使团进入城里的时候,夕阳尚未西下,但是到得国舅所说的皇家别院之时,天色却已经黑透,从南城门抵达皇家别院,竟是花去了一个多时辰,这还是后来加快了行进速度,若是以正常速度又或者城中的街道没有封锁,韩漠甚至觉得要两三个时辰才有可能抵达皇家别院,由此也确实看出上京城之宏伟庞大,亦可明白庆国人为何拥有着膨胀的自傲感。

皇家别院其实只是一个比较响亮的名字而已,实际上别院里并无庆国皇族入住,但是这处别院也确实占地面积极广,有几十栋大房屋,青砖玉瓦,雕梁画栋,里面的布置亦是穷极奢华讲究,地上到处都铺着汉白玉地板,公主暂住的正屋,到处铺满了红色的地毯,地毯上更是绣着各种喜庆的大型绣画,栩栩如生,从红毯之上行走,看着地毯上的绣画,就想活生生的一样,甚至让人不敢又不忍轻易去踩踏,如此美丽的绣画踩上去,反倒是像亵渎了这样的佳作。

韩漠看着地毯上的绣画,心中这才想起当初碧姨娘的言语。

在这之前,碧姨娘的绣画便是让韩漠钦佩不已,只觉得那个女人的巧手如神,竟是能够绣出那样活生生的绣画来。

当时碧姨娘只说庆国人才是绣画做得最好的地方,韩漠当时还以为碧姨娘只是谦虚之词,今日亲眼见到,才知道碧姨娘所言不虚。

至少庆国人在这些实话奢华艺术方面,确实是要强过燕国的。

其实韩漠在东海组织海上贸易之时,就在关氏贸易行的货物中看到了大批庆国的特产,那些上等的丝织品,字画,古董,瓷器,首饰俱都是做工精细,式样多而美,凭心而论,庆国人在文化艺术方面的成就,远高于其他各国。

在庆国人的协助下,使团便驻扎在皇家别院,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安置妥善。

别院面积巨大,容纳千人还真不是大问题,只不过并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居住在房舍之中,陪嫁过来的太监宫女就在公主所住的附近入住,至于将士们,则是在分散在别院之中的各处,房间不够则是临时搭建帐篷歇息。

入住第一时间,肖木便已经安排了人将这处皇家别院团团守住,暗黑吏员也在韩漠的吩咐下,就近住在公主的附近,轮换执勤,时刻保持高度警惕。

韩漠更是嘱咐部下,如今身处庆国心脏,凡事更要小心谨慎。

韩漠心中清楚,在公主大婚之前,燕国使团暂时不会离开,所以在庆国还是压要呆上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使团一定要保持高度的戒备心理。

毕竟是在庆国心脏之地,对方一些居心叵测的人若想玩什么阴谋,那机会可是大大的有。

国舅陪同昌德候曹殷在别院前厅说着话儿,等到使团安置妥善,才起身拱手笑道:“侯爷,天色已晚,本来今日要安排迎接宴会,但是诸位旅途劳顿,这宴会明日再举行。使团徐要什么用度,尽管向刘大人索用,平日饮食所需,刘大人都会妥善安排。!”

在座的官员中,便有一人起身上前拱手道:“在下鸿胪寺少卿刘珊,见过侯爷!”

曹殷颔首道:“一切有劳刘大人了!”随即向国舅问道:“国舅,却不知贵主何时召见我们?本侯总要与贵主商议大婚之事!”

国舅呵呵笑道:“侯爷莫急,你们路途劳顿,这么快见圣上,反而不好。歇上几日,等到宫中下来旨意,自然是要进宫觐见的!”

曹殷笑道:“那一切就有劳国舅了!”

“岂敢岂敢,今日先告辞,侯爷早些歇着,明日设下酒宴为侯爷接风洗尘!”国舅起身来,又说了几句话,这才领着一众官员离去。

云沧澜很快又调来一队上京警备营的官兵,严密把守皇家别院附近的各处道路,更是下令,任何可疑人员,可以立刻抓捕。

云沧澜在上京城属于实力派人物,麾下统管整个上京城的警备营军队,有这样一个助力,燕国使团在上京城的安全,也算是更有保障。

来到前厅,云沧澜拱手向曹殷道:“侯爷,途中的事情,沧澜必会尽力去调查,会给你和燕国一个交代。皇家别院各处道路,我已经严密布控,可疑人员,不会再来骚扰贵团!”

曹殷微微一笑,道:“云大人有心了!”

云沧澜又道:“圣将本来是要过来拜会侯爷。只是如今魏国人兵临南阳关下,更有一路人马在山北郡驻扎,想要分兵两路进攻我大庆。圣将如今正在调派人马,进行布防,军务太过繁忙,所以一时间却是没有空闲前来拜会,等过两日再抽空拜会。”

曹殷“哦”了一声,道:“圣将还在上京城吗?”

云沧澜点头笑道:“正是!”

曹殷问过之后,瞬间也就明白过来,虽说庆国边关吃紧,但是庆国人毕竟也不是不堪一击,而且商钟离的部下也不乏勇武之将,一时半会边关倒也不至于出现大的问题。

庆国太子和燕国公主大婚在即,上京城免不了风波不静,商钟离留在上京城,自然是起到震慑作用,至少他在京城其间,却不会有人敢轻举妄动。

商钟离的目的,无非是想通过自己的震慑力,让两国的婚事圆满地完成。

只有太子和公主的完婚之后,燕庆两国才是真真正正地结成了同盟。

云沧澜辞别之后,曹殷回到自己的住处,派人将韩漠唤来。

韩漠依然是一身银甲,看起来也颇有些疲惫,或许是因为天气有些闷热,额头上已经渗出不少汗水来。

看到曹殷已经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房中甚至点起了异香,韩漠就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和这位侯爷独处,总让他心中渗得慌。

曹殷缓步过来,从袖中取出红色手帕,竟是伸手过去,柔声道:“怎么一头的汗水?还不擦一擦!”

韩漠见到曹殷伸手过来,急忙探手接过红色手帕,道:“谢侯爷关心!”自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却是闻到这手帕之上充斥着浓郁的香味,心中直泛毛。

曹殷被韩漠迅速接过手帕,怔了一下,随即温柔一笑,转身到椅子上坐下,轻声道:“这一路上可是辛苦你了!”

“这都是臣下份内之事。”韩漠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手中的香帕,只能握在手心,道:“倒是侯爷,一路上只是骑马,却是辛苦的紧。”

曹殷温和一笑,摆了摆手,示意韩漠在旁边坐下,韩漠犹豫了一下,终是在离曹殷比较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本侯唤你过来,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曹殷端起桌边的香茗,拿起茶盖,轻轻抚了抚茶面,更是轻轻吹了吹,随即才抿了一口,放下茶杯,“那个秦思该如何处置?从他口中,似乎也问不出什么,留在我们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韩漠道:“不知侯爷准备如何处置?”

曹殷柔柔一笑,道:“本侯是在问你!”

韩漠沉吟了一下,才道:“侯爷,其实臣下以为,这位安军使大人,倒也不是毫无用处。在臣下看来,倒是有人想得到他!”

“哦?”曹殷眨了眨那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嘴唇泛起一丝笑意:“这样的废物,还有谁会要?”

“商钟离和后党都想要。”韩漠淡淡笑道:“商钟离这边,未必不想利用这位安军使大人给予后党一点颜色看看。毕竟秦思是后党中人,而且此次刺杀,在外人眼中看来,他肯定是主谋……后党的人以主谋身份刺杀公主,不管秦思是不是真的被那帮不明来历的刺客所逼,我想商钟离如果好好利用的话,完全可以用这位安军使给后党制造一些麻烦……至少可以重重打击一下那个所谓的安军部了!”

“有道理!”曹殷颔首道。

“至于后党方面,肯定也知道商钟离有可能利用这个秦思给他们制造麻烦。”韩漠缓缓道:“所以对他们来说,秦思万不可落到商钟离的手中……如果臣下没有猜错的话,估计后党如今就想着如何将秦思带走,更有可能想着如何杀人灭口了!”

曹殷微笑道:“看来秦思果然不是毫无用处,那么你觉得我们该将他交给谁……或者是,我们要让庆国人处死这位刺客?”

韩漠沉吟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曹殷温言道:“你有话但说无妨,这里只有你和本侯,说话不需要有什么顾虑!”

韩漠终于道:“若是按照秦思的罪行,他意图行刺公主,我们当然是要求庆国人处死此人……!”顿了顿,看了曹殷一眼,道:“只不过,如果这条野狗能为我们获取一些利益,何不利用一番……毕竟就算交到庆国人手中,他还是必死无疑!”

曹殷笑道:“韩漠,本侯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聪明的很,与本侯的想法不谋而合。只不过要交给谁,就看他们谁出的价码高了!”

韩漠笑道:“原来侯爷早就谋划好了,臣下钦佩!”

曹殷柔声道:“你不也是想到了。韩漠,你和本侯还真是心意相通,本侯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韩漠心中打了个冷战,急忙支开话题道:“侯爷,臣下有些事情还真是不大清楚。”

“你说!”

“看清国人的安排,接下来的诸多事情,似乎都是由这位国舅来处理。”韩漠皱眉道:“只不过他是庆后的兄长,这之后……会不会出现一些麻烦?”

“后党权重,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曹殷轻叹道:“他虽是国舅,却也是礼部尚书,大婚之事,总是要由礼部操持的。不过我想商钟离还在上京,后党也不敢太过胡来!”

“商钟离还在上京?”韩漠有些意外。

曹殷点头道:“不错,想必就是担心后党在大婚之前玩花样,所以留下来震慑后党中人。”

韩漠摇头道:“说起来,我对庆国后党了解的还真是不多……庆国李氏本是前朝齐国外戚,夺了齐国的半壁天下。如今后党权重,李氏倒也面临外戚权重的局面,这庆国李氏难道不会想想自己的江山是怎样夺下来的?难道庆国皇族不怕沦为第二个齐国皇族?”

曹殷沉吟了一下,才轻声道:“风云变幻,世事无常,谁又能想到,一个商人的女儿,如今竟然能够成为权倾朝野的庆国皇后呢!”

“商人的女儿?”韩漠睁大眼睛。

第六二零章 火烧玉寒宫

曹殷笑道:“你是西花厅厅长,莫非连庆后的背景也没有查清楚?”

韩漠淡淡一笑,道:“侯爷,恕韩漠直言,西花厅在五年前就已经没有权利在他国调查情报,各国所驻吏员,都是隶属东花厅……自从五年前,西花厅的档案室里就没有其他国家的情报了。”顿了顿,依然微笑道:“来前臣下倒是查过档案,西花厅中有不少五年前的别国档案,并无如今这位庆国皇后的情报……所以臣下对于这位庆后所知实在不多。”

“这倒是实情。”曹殷颔首道:“五年前,这位庆国皇后还只是庆宫里的一名妃子,说来也巧,这位妃子正是五年前才成为庆国皇后,一统后宫!”

韩漠拱手道:“请侯爷赐教!”

曹殷道:“你可知这位庆后如今有多大年纪?”

韩漠摇了摇头。

“二十八!”曹殷缓缓道:“风华正茂,绝佳年龄!”

韩漠皱起眉头,颇有些吃惊:“才二十八?”实在有些想不到,权倾庆国朝野的庆后,竟然如此的年轻。

韩漠很是清楚,就是这个女人,手底下有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以她为核心形成了后党一派,凭心而论,这样的女人,那还真是颇有些了不起,必定有着高明的手腕,才能够将一群庆国官员控制在掌心之中。

韩漠一直以为,庆后即便不是年纪很大,也总该是三十五六岁的人,但是此时听说只有二十八岁,很感意外。

曹殷一只手轻轻抚摸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轻声道:“这位庆后二十岁入宫……!”

韩漠皱起眉头,脸上显出一丝惊讶之色。

这个时代不同于后世,姑娘家十五六岁即便是婚嫁之龄,有些甚至更早,二十岁未出阁,那已是并不多见的事情。

这宫里在民间挑选秀女,自然更是要挑选年轻貌美的女子,二十岁的姑娘家,已经算得上是老姑娘,即使未出嫁,那也是很难有机会入宫。

曹殷却是已经看出韩漠的心思,微笑道:“你并不知道,这位庆后在入宫之前,那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她是河西人氏,据说年幼时便出落的美艳无比,年岁越大,便长得越是美艳动人,而且……这位庆后天生体带异香,所经之处,异香不息,每到春夏之际,更有蝴蝶缠绕身边,这也是当时名动河西的事儿,更有河西第一美人的称号。”

韩漠有些失礼地摸了摸下巴,想不到这位庆后还有这样的异事。

“她的出身,虽不贵,却是很为富有。”曹殷端起茶杯,又品了一口,才继续道:“河西鲁氏,那在当时,可是庆国四商之一。庆商遍天下,善于生意,所谓的庆国四商,便是庆国最有实力的四家商人,这河西鲁氏便是其中之一。所以这位庆后出身富有家庭,锦衣玉食,而且很有些见识。到了婚嫁之龄,多少人家上门求亲,却都被这位庆后拒绝……!”说到这里,他轻轻一笑,道:“本侯倒是听过一个传说,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知是何传说?”韩漠轻声问道。

“据说庆后幼年时,有一名道士见到她,竟是对其父嘱咐,此女富贵无比,生有异相,只可入宫,不可外嫁!”曹殷笑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位道士还真是有眼光,竟是被他瞧准了。也不知是否是这个原因,庆后拒绝了所有的求亲者,到十六岁时,便开始参与选秀,那是准备进宫了!”

“十六岁参加选秀,以她的容貌和家境,怎地到二十岁才入宫?”韩漠有些奇怪。

曹殷摇头笑道:“说起来,便是连本侯也弄不清中间的状况。不过以本侯的猜测,恐怕是庆后的父亲舍不得出血吧!”

“舍不得出血?”

“你仔细想一想,鲁氏乃是河西第一巨富,他家女儿要参与选秀,庆国负责甄选秀女的官员岂会客气,自然是要向鲁氏大大索要一笔财富。”曹殷道:“越是富有,这个时候便越要出大血。可是据我本侯所知,庆后的那位父亲虽然家赀万贯,可是……却偏偏是个吝啬如命的人。若是他知道自己女儿进宫后必能成为皇后,只怕还会咬一咬牙,狠狠舍出一笔。只不过,要付出一笔巨大的财富,却只能让自家女儿入宫,并无其他的任何保证,他怎甘心大大出血?”

韩漠无奈道:“侯爷的意思,就是因为这位富商的吝啬,才导致他的女儿没能迅速入宫?因为他的固执,庆后被活活耽搁了四年?”

曹殷笑道:“他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若是得不到相等的利益,他是不会做那个买卖的。只可惜目光太过短浅,而且也小看了他女儿的本事。如果他知道有今天,让他拿出全部的产业来,只怕他也愿意的!”

韩漠摇了摇头,有时候天下事就是这样滑稽。

一个商人的吝啬,导致了庆后晚入宫四年,却不知若是早些入宫,庆国的后党会不会提前出现在庆国的政治舞台,从而导致庆国更早地进入动乱时期。

“或许这位商人后来还是被他女儿劝说动了。”曹殷平静道:“年已二十的庆后还是入了宫,她虽然晚了四年,但是……上天似乎很眷顾她,又或者她确实拥有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全部优势,入宫之后,她很快就得到了崇仁帝的宠幸,更是迅速被直接册封为妃子,一个商人之女在入宫之后的短短时间就被册封为后宫妃子,实在是很罕见的事情。”

韩漠没有说话,可是心中却已经知道,能够让崇仁帝在短短时间内被征服,庆后必定有着出众的相貌和魅力,更有着极深的心机和高明的手腕。

“也就是说,她入宫三年之后,便被册封为皇后?”

曹殷叹道:“有时候本侯也觉得这个女人的运气实在是太好,若是按照常理来说,她便算再能魅惑崇仁帝,却也不可能登上皇后的宝座。她入宫之时,庆国已经有了皇后……而且先前的这位皇后,非但是当时的丞相之女,更是生下了数位皇子,其中就有如今的庆太子,可说后位稳如泰山!”

“庆太子不是当今庆后的儿子?”韩漠皱眉道。

曹殷点头道:“不错,庆太子是先后之子。虽然当今庆后也生了一位小皇子,但却只是封了王!”淡淡一笑,“庆后或许心中想着她自己亲生的儿子成为庆太子,只不过如今的庆太子还有商钟离保着,而且那位老迈的庆国丞相虽然如今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却还有一些影响力,另立太子动摇国基的事情,有商钟离和庆相反对,庆后一时半会却也是难以实现的!”

韩漠摸了摸下吧,看来庆国内部的事儿还真是颇有些复杂了。

“庆国先后的位子如此稳固,怎会……被如今这位庆后夺去了后位?”韩漠起身来,从旁拿起茶壶,为曹殷的茶杯中重新斟上了茶。

“因为庆国先后疯了!”曹殷声音很平静。

“疯了?”韩漠张大了嘴。

曹殷点点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只不过本侯素来爱听闲事,所以知道了这件事情。庆国先后在鲁妃入宫两年之后,不知是何原因,竟然突然疯癫。”

韩漠这一瞬间却也知道,曹殷知道此事,只怕庆国的皇宫之中,埋有燕国的钉子。

这种皇家秘事,定然是严密封锁消息,皇后疯癫,绝不可能传出宫去,曹殷知道,自然是有着秘密的消息渠道。

但是他现在最惊诧的,却是庆国的皇后怎么会突然发疯?难道是如今这位庆后所害?

后宫的争斗复杂诡异,有崇仁帝的恩宠,鲁妃想必在后宫之中很有权势,只不过一个商人之女,想要斗垮丞相之女的皇后,谈何容易?

“如何发疯,本侯也不知道。”曹殷轻轻叹了口气,“有一百种可能,但是事实如何,这天下间,只怕没有几个人能知道了。”

“先后疯癫,崇仁帝才废后另立?”

曹殷摇头道:“哪有那样简单。先后虽疯,想要另立皇后,总要拿出一个理由来。可是要拿出怎样的理由?总不能对庆国子民宣告,他们的国母已经发疯,所以要另立新后。”

“那自然是不能的!”韩漠摇头道。

“其实庆国还真找不出一个理由来另立新后。废旧立新,总要向朝中百官已经天下人拿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要么皇后身死,要么皇后犯有大罪,已经不配为后……!”曹殷瞥了韩漠一眼,幽幽道:“皇后自然是没死的,但是要向天下人宣告皇后有罪,商钟离和庆相岂能同意?虽然皇后疯癫,但是庆相也决不允许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以犯有大罪的理由废黜他的女儿!”

韩漠点头道:“皇后有罪,身为父亲的丞相自然也会有罪,整个皇后一族也会受到牵连,所以庆相绝不可能允许以犯有大罪的理由废除皇后!”

曹殷微笑点头道:“韩漠,你果然聪明,一点就通。那时候崇仁帝还是有几分理智,庆相手中还是很有权势,所以皇后虽然疯了,但是却没有废后,鲁妃只能依然做她的妃子!”

韩漠凝视曹殷道:“但是……鲁妃一年后却被册封为妃子,那是不是说,一年之后,发疯的先后已经死了?”

“一把火,烧死了两个皇族之人!”曹殷轻叹道:“皇后发疯后,一直住在庆国的玉寒宫中,但是那一年却烧起了一把火,整个玉寒宫被烧为灰烬,死了不少人,庆后也被烧死在玉寒宫中。”

韩漠眼角跳动,“侯爷刚说烧死两个皇族中人,还有一个是谁?”

“庆太子!”曹殷一字一句道。

韩漠震惊之时,却也有些糊涂了,庆太子怎么会被烧死?如果被烧死,霜公主这次又是与谁大婚?

曹殷微笑道:“烧死的,是前太子。先后生了三位皇子,大皇子当初是被立为庆太子的。但是那一场大火,庆太子与他的母亲一同葬身火海,所以后来要新立太子。二皇子没有为君之相,商钟离和庆相领着朝中文武大臣,推举三皇子为新太子。”

韩漠闻言,这才明白过来。

但是想到当年玉寒宫那一场诡异的大火,竟然烧死庆后和庆太子,只觉得其中实在是太过诡异。

“与公主大婚的,就是这位三皇子了。”曹殷悠然道:“这位三皇子,据说宅心仁厚,凡事谦让……只不过本侯听过这位三皇子不少事情,却觉得这位三皇子实在有些……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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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一章 庆国四大商

房间内灯火明亮,空气中漂浮着异样的香味,一切显得祥和宁静,但是韩漠却因为曹殷叙说的这些庆国皇家秘史而感到阵阵心惊,闻听庆国先后以及前太子母子同时葬身火海之时,震惊之余,却也有些唏嘘。

看来不但燕国皇室内部充满艰险,这庆国的皇宫的险恶也不输于燕国,如果霜公主没有掉包,进入这样一个深坑之中,以她那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个性,恐怕凶多吉少吧。

紫儿成为代替品,也免不了陷入这险峻之地之中,但是相比霜儿,紫儿的心机城府显然要强出许多,在皇宫内苑,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艰难地生存下去吧。

“先后被烧死,后位空缺,自然要另立新后。”曹殷缓缓道:“虽然中间多有争端,但是最后还是这位鲁妃登上了皇后的宝座,成为了庆国的国母。”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韩漠叹道:“短短五年,竟然能够在庆国拥有着翻云覆雨的势力,能够与商钟离这样的人物针锋相对……高明!”

曹殷笑道:“所谓一人升天,鸡犬得到,鲁妃成为庆后,河西鲁氏一族自然是飞黄腾达了。只是那位鲁大商人的运气实在不好,他的女儿成了皇后,他却被一场重疾夺去了性命,威风没有摆出来,就去阎王那里报道了。”顿了顿,继续道:“只不过鲁氏一族确实因此而蒙受福荫,庆后的两位哥哥,俱都入朝来,一位就是我们所见的鲁尚德,是庆国的大国舅,还有一位是鲁尚信,被称为小国舅。这两个人可都是后党的主要人物……!”

韩漠道:“这两位国舅想来是帮了庆后不少忙!”

曹殷露出怪异的笑容,这种怪异的微笑出现在他漂亮的脸上,反倒是显得有一种诡异的美丽,“后党兴起,真要论起来,倒是庆帝居功至伟。庆帝贪图美色,天下皆知,这庆后乃是一代美人,而且有足够的手段,自然是深得庆帝的宠幸。这位崇仁帝倒也不小气,鲁妃登上皇后的位置之后,庆帝对于鲁氏一族的赏赐,从来没有断过。一开始都是赏赐金银财帛,到了后来,便是大肆地封赏土地,大小国舅所得到的土地,那是上万倾,再加上鲁氏其他族人所得土地,本侯若是没有算错,如今的庆国土地,鲁氏一族已是十占其二!”

韩漠眼中异色闪动,如此看来,这位庆帝还真是一位大大的昏君了。

燕国的皇帝是在忍辱负重,想着一步一步地从世家手中收回土地,这庆帝倒好,反倒是将庆国土地大片地封赏给外戚。

其实韩漠内心深处,对于燕帝,倒还真是存着几分钦佩之心。

至少燕帝是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皇帝,而且能够在逆境中忍耐,能够忍受着一个帝王难以承受的耻辱,从未忘记过恢复皇族的权威。

在燕帝的对比下,庆国这位皇帝实在是差劲太多。

“而鲁氏一族却也是充分利用了这些土地。”曹殷平静道:“这些土地之上,有着无数的庄园,每一处庄园就是后党的一处据点,他们雇用了大批的壮丁,为他们耕种土地,开采矿产。庆国地大物博,鲁氏一族占有的二成土地,那已经是极为广袤的大片土地,需要雇用多少壮丁?而且这些土地能够为他们创造出多大的财富?遍及庆国土地上的鲁氏庄园,下辖的壮丁若是聚集起来,那可不是小数目。有人又有银子,鲁氏的根基已经是在庆国深深扎下。”

韩漠虽然是一个燕国人,但是听到此处,却也是心惊肉跳,鲁氏一族如此发展,崇仁帝却是任其自然,这已是亡国之相了。

只不过对于燕国来说,庆国越乱反倒是越好。

“庆国人讲究奢华,出入都讲排场。庆国的官员所需花费,比之我大燕官员,那却是多出数倍。”曹殷嘴角依然挂着那诡异的笑:“特别是庆国那些文官,附庸风雅大行其道,只是那些风雅之物,往往都是最费银子的,所以庆国的官员,手头上最缺的,还是银子,而庆后手中不缺的,恰恰也是银子……有银子的和缺银子的,眉来眼去,自然会很轻易地走到一起。庆国文人才子甚多,本侯自认我大燕国在文采之道是比不过庆国人的,但是这些风雅之术,却是让他们的骨气慢慢消失,向庆后屈膝的官员,满朝皆是。”

韩漠轻叹道:“坐拥大片土地,根基稳固,朝中又有大批俯首帖耳之鹰犬,身后的皇帝又对她言听计从,那也难怪庆后能够在庆国呼风唤雨!”

曹殷悠然道:“河西鲁氏本是商界中人,如今却是摇身一变,成为了皇亲国戚……!”

“侯爷,既然成了皇亲国戚,鲁氏总不会还继续从商吧?”韩漠听到此处,似乎想到什么,不由问道:“当初的庆国四大商家,如今只剩下三家吧?”

曹殷笑道:“既然成了皇亲国戚,鲁氏自然不好在明面上经商。只不过河西鲁氏几代人打下来的商界江山,自然也不会丢下。庆国四大商家,关、云、鲁、陶四家,那都是财力极其雄厚的。不过当年鲁家和陶家在商场上互为敌手,这鲁妃成为庆后,陶家的下场不问可知了,短短一年,陶家就被整治的倾家荡产,据说陶家的不少子弟更是沦落为乞丐,沿街乞讨。这庆后秋后算帐的手段,倒也是直率的很。”

听到四大商家中的“关”字,韩漠眉头微微跳动了一下,静静地看着曹殷,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今日才发现,这位酷好菊花道的俊秀侯爷,脑子里知道的事儿还真是不少。

“倒是这关家,与鲁家一向交好,当年庆后的父亲,甚至与关家的家主结拜为兄弟,这两家在商场上相得益彰,互相帮衬,关系匪浅。鲁氏成为皇亲国戚,自然不能在明面上继续经商,但是却将生意丢在了关家的身上,关家也就成了后党的银库!”曹殷微笑道:“这关家在后党的支持下,生意倒是遍及四国,算得上是当今天下最大的商家了……!”他笑着眨了眨眼睛,看着韩漠,“东海商贸,为你提供货物的关家,那可是后党的人!”

韩漠张了张嘴,眼角跳动,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好。

曹殷今夜所说,无一不是让人吃惊之事,这关家乃是后党中人,又是让韩漠大吃了一惊。

他很早就知道,关氏贸易行势力庞大,在庆国必定有着强大的后台,而且他也猜测关家在庆国的朝野必定有人。

只是他却从没有想过,关家竟然是庆后在后面支持,也没有想到关少河竟然是后党的一份子。

“那么云家呢?”韩漠忍不住问道。

一提到“云”家,韩漠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云沧澜,却不知道云沧澜是不是庆国四大商家之一的云家族人?

除此之外,韩漠更是想到了另一个人。

当年在东海初始关少河的时候,韩漠清晰地记得,头一次前往关少河的关氏贸易行,就碰上了前往关氏贸易行找茬子的另一位庆商大户。

韩漠记性不弱,好像那个前往关氏贸易行找茬子的家伙也是姓云,叫做云士岚!

云士岚似乎还是一个大胖子,与关少河发生了冲突,后来更是与海上女霸王杜冰月也发生过冲突,最后被东海小霸王韩漠韩五爷恐吓离开了东海。

那云士岚和云沧澜有没有关系?

“云家当初在庆国四大商家之中,居于首位。”曹殷解释道:“论起来,这四大商家之中,云家是最早崛起,若是信息没错的话,在前朝时代,云家就开始经商。云家发源于庆国中山郡,中山云氏也是庆国传承百年以上的商户,在庆国的商界根深蒂固,很有威望和人脉。当年庆朝李氏取齐国而代之,这中山云氏暗中支持过李氏,提供了大笔的银钱资助,所以庆国立国之后,这云家也就自然而然地得到器重,有朝廷的支持,云家生意自然做得更大。”顿了顿,笑道:“即使鲁氏一族在明面上将生意都交给了关家,关鲁两大豪商的资产合并到一处,由此而超过云家成为北庆第一大商家,但是云家似乎并不畏惧,这些年来,竟是能够与关家分庭抗礼,在商场上,运价虽然略处弱势,但关家想要击垮云家,在目前看来,几乎是没有可能。”

“有庆后在撑着,关家还不能击垮云家,那只能说云家在朝中也有靠山了。”韩漠缓缓道:“庆国能与庆后相抗的,只有商钟离……那是不是表明,云家幕后的靠山,是军方?”

曹殷呵呵笑道:“你能想到这一点,那已经不错了。云家与军方的关系密切,实际上庆国军方的装备物资,就有一大半交与云家筹措。军方和后党之争,那可是蔓延到庆国的各个角落,从上到下,连商场也是逃不过的!”

“那么云沧澜与云家,是否也有关系?”韩漠终于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

曹殷微笑道:“云沧澜……确实就是中山云氏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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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二章 满堂尽名士

这一夜在曹殷的屋中谈了许久,亦是从曹殷的口中了解了许多的庆国皇家秘史,等到韩漠离开曹殷的房间时,已是月上中天。

回屋之后,韩漠将《气经》修习了一遍,便吹灯歇息。

次日整个使团都没有动作,近一个月的长途怕跋涉,大部分人都还处在疲惫之中,所以这一日除了负责护卫事务的兵士外,其他人都是继续歇息。

鸿胪寺卿刘珊一大早便往这边来嘘寒问暖,更是带人送来了大批的食物酒水,更是笑道:“大国舅今晚要在国舅府为侯爷和韩将军还有宋大人接风洗尘,到时候会派车子来迎接!”

到黄昏时分,天色还没晚下来,国舅鲁尚德便是派了三辆马车过来,那是要接几人前往国舅府参加接风宴。

只瞧这三辆马车的架势,便是极其的豪华。

韩漠本想留在皇家别院驻守,刘珊却是笑着劝道:“韩将军,大国舅在国舅府举办接风宴,这也是圣上传下的旨意,韩将军若是不去,大国舅不好向圣上回旨,反倒是不妙了。”

曹殷也知道这是应尽之礼,对方要举办接风宴,自己这边也确实要参加接风宴,这也是互相之间的尊重。

对于庆国这个充斥着繁文缛节的国度来说,对于各项礼仪的程序那倒是很为重视,若是燕国方面稍有疏忽,反倒是被对方抓住话头说上一说了,所以示意韩漠不要坚持,一同前往。

这皇家别院各处的路口都已经被云沧澜手下的上京警备营封住,别院内外更是有御林勇士守卫,即使是公主所居之处,也是潜藏着西花厅暗黑吏员,整个护卫事务极是周密,其实倒也不会出太大的篓子。

韩漠当下暗中吩咐肖木和红袖做好守卫工作,更是嘱咐肖木将那位安军使秦思好生看管,万不可出了差错。

等到一切交待完毕,这才调派了二十名御林骑兵护卫马车前往国舅府。

车行辚辚,在韩漠看来,这上京城的人们有时候拜亲访友实在是个很麻烦的事情,由于京城太过庞大,若是所居位置有些远,那么就得行上好一阵子路途。

从皇家别院去往国舅府,却也是路途不近。

为了避过人多眼杂,几辆马车都是选些比较偏僻的街道行走,但是这些所谓的偏僻街道,虽然算不上人潮涌动,但却也是车水马龙,行人甚多,两边也多的是楼阁铺面,韩漠透过车帘子的缝隙,倒也是感受到了上京城的繁华。

看着路边往来的行人,还有那鳞次栉比的房舍楼阁,倒也不乏味。

不知过了多久,三辆马车先后转进了一条清净的长街上,这条街道罕有人至,两边都是种了高大的树木,树荫繁茂,风儿吹过,透着清爽凉意。

行了片刻,马车终于在一处府邸前停下,早有人上前来掀开帘子,韩漠抓起身边的那把佩刀,握在手中,下了轿子。

他今日前来赴宴,并没有穿甲胄,只是穿着一身白色的锦衣,里面则是穿上了范家老太君赠送的那件护身宝甲黑丝甲,看起来很是自然。

只不过他却依然带了一把佩刀在身上,而且并无顾忌地拿在手中下了马车,将佩刀悬于自己的腰间。

国舅府前已经是聚满了大批的庆国官员,韩漠的目光并没有立刻放在这群官员的身上,而是扫视了眼前的府邸一眼。

这是一处极其豪华的府邸,又高又大的门面,厚重的大门已经敞开,门头上的匾额上题“国舅府”四个大字,以金漆裱着,在门前,更有两头白玉制成的大大狮子,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气势逼人。

韩漠只看到这两头大狮子,就知道国舅奢华的程度。

通常而言,一些府邸门前都会摆上两头狮子,一来壮声势门面,二来却也是存着驱邪的心思,但是大都是石头所雕刻而成,都是石狮子。

但是此时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两头以白玉雕刻而成的玉狮子。

府前摆上两头玉狮子,也确实是亮眼无比,但却也尽显奢靡。

大国舅鲁尚德此时正站在府邸前,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一部分穿着官服,却还有一部分则是穿着锦衣长衫,不少人见到韩漠下了马车之后竟然将手中的一把刀悬在腰间,顿时都变了颜色,有人显出愤怒之色,更有人显出鄙夷之态。

鲁尚德眼中划过一道光,但是脸上却是笑意盎然,见到曹殷从马车内下来,快步上前来,拱手道:“侯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曹殷拱手含笑道:“国舅过谦了,贵府可是金碧辉煌,可不能称之为蓬荜!”

鲁尚德哈哈笑道:“侯爷过誉了。”随即向韩漠拱手道:“韩将军,久候多时了!”

韩漠还礼道:“有劳国舅久候了。”

正在此时,却听到国舅身后一人阴阳怪调道:“韩副使,国舅盛情设宴,为你们燕使接风洗尘,韩副使却是佩刀而来,是不是太过失礼了?”

韩漠微笑道:“倒也不是韩漠失礼,只不过是职责所在,不敢懈怠而已。本将此番前来,身居副使,乃是护卫公主和侯爷的安全,所以每日每刻都要小心谨慎!”

立刻有人冷笑道:“韩副使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觉得国舅府还不安全?”

韩漠神色平静,淡淡道:“韩漠并没有如此说。国舅的府上,自然是安全的,只不过韩漠蒙我皇圣宠,担任使团副使,所以韩漠出京之前,乃是对着此刀发过誓,刀不离身,人不离刀,时刻以侯爷的安全为重。若是一切安全,自然是极好,若是出了意外,韩漠自然是要拼了性命,也要护卫侯爷的周全!”

“韩副使,你可知道,国舅府从建造至今,还没有人能够带着武器入府!”国舅身侧一名长着山羊胡须的官员冷声道:“本官劝你还是将武器交给部下,否则……!”

“否则如何?”韩漠并不示弱:“这位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说,本将若是不解下佩刀,便不能入府?”

那人没有回答,却是冷哼了一声。

一时间,庆国众人都是交头接耳,大部分人都显出不满之色。

曹殷终于笑道:“诸位或许不知道,我们这位韩副使性子倔强,有些事情,就是本王也劝说不动。不过话说回来,御林军将士刀不离身的规矩倒是事实!”

“这里是庆国,可不是你们燕国。”立刻有人叫起来:“到了我大庆国,就得守我大庆国的规矩!”

一时间,双方竟然因为佩刀之事,僵持在门前。

国舅一直只是淡淡笑着,并没有说话,此时终于抬起手来,示意众人不要再争,笑道:“并非什么大事,何需争论?”向韩漠道:“韩副使乃是少年英杰,佩刀入府,反倒更让我见识到韩副使的英气。来来来,侯爷,韩副使,盛宴已备,还请入府把酒言欢!”

竟是上前来,亲热地牵着曹殷的手,相携入府。

众人见过就如此说,也不好再争,只是不少人却都是冷视韩漠,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过无礼。

韩漠见国舅竟是表现出如此大度的气魄,反倒是微皱眉头,自从见到此人,从头至尾,此人都表现的热情大度,很有君子之风。

如此人物,反倒是更难应对。

一行人进了府内,往中厅而行,沿途所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玉石,布局错落有致,雍容大方,更是点着无数灯笼,整个国舅府亮如白昼,亦是唯美异常。

韩漠所见,心中却是知道,这国舅府的豪华气派,燕国只怕没有任何一座府邸能够相比。

片刻之后,一行人终是到得国舅府中厅,一入厅中,给人的感觉便是大气宽阔,空间巨大,比之一般的客厅,竟是要宽阔数倍,而且顶部也高出许多。

两侧都已经摆满了案几,古木古香,其上亦是摆满了瓜果酒水,每一侧都有两排案几,四排案几加起来,竟是有四五十个座位,每一个座位旁边,更是跪坐着一名侍女,四十五名侍女清一色水白色的轻纱薄裙,梳着堕马髻,清秀甜美,肌肤白皙,就如同点缀在中厅里的几十颗耀眼明珠,见到众人进来,这些侍女都是身体前倾,双手伏在地上,极为柔顺。

除此之外,厅中各处竟然放有不少白玉制成的玉桶,韩漠从一只玉桶边经过,却是看到玉桶里面放着冰块,怪不得一入厅中,就让人有一种极其凉爽的感觉。

不得不说,庆国人的奢华,远超燕国!

主座竟是设了两尊案几,一左一右,国舅牵着曹殷的手,安排在主座的左边坐下,韩漠则是安排在左首首席,燕国礼部侍郎宋世清则是在左首次席坐了。

等国舅在主座右边坐下,众官员才纷纷落座,不少没有穿官服的锦衣长袍之人,有些竟是坐在庆国官员的上首,而庆国官员似乎并不介意。

韩漠正猜测这些人的身份,国舅已经笑着介绍道:“侯爷,韩副使,在场的除了我大庆各部官员,还有这些都是我庆国名士,文采斐然,博古通今。今日接风宴,少不得这些名士先生献些诗词名句,必能为满堂增彩!”

韩漠嘴角滑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暮然间,他却想到了一句话:“名士如狗满地走!”

他目光扫过对面的官员和所谓名士,只见到不少人竟是将目光往那些侍女的身上打量着,一些所谓的名士,更是抚着胡须,看似平静,但是那眼儿也没少往姑娘们的身上扫。

只不过韩漠却不在意这些人的形貌,他却是发现,等到所有人都落座之后,由侧第一排的位置,竟然空出两尊案几来。

那两尊案几,分别是右侧的首席和次席!

韩漠皱起眉头,今日宴会,自然不会故意摆出空位,这两个位置肯定也安排了人,只是为何迟迟不见有人入座呢?

第六二三章 纯阳国师

韩漠还在猜测对面两处空座位是谁的位置,却见到从厅外匆匆进来一人,走到国舅身边,附耳说了一句话,国舅微微点头,站起身来,向众人拱手道:“诸位且稍等!”又向曹殷拱手笑了笑,这才快步离开了中厅。

曹殷和韩漠对视一眼,双方的眼神中,自然也都是流露出让对方谨慎一些的意思。

庆国的官员对于这样的宴会,那是极其的适应,一些官员竟已经趁机往身边的侍女身上揩油,而那些侍女却是极其温顺,任由轻薄,有几名侍女稍微闪躲一些,便惹来一阵众官员的一阵怪笑,一群庆国官员竟是毫不顾忌曹殷等燕国外使在场,很为放肆。

更有一位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名士端着酒盏,品着酒,一双眼睛打量着身边的侍女,眯着眼笑道:“浅酒与人共,软玉座边拥……来来来,与我共品一杯……!”竟是将手里的杯子凑过去,要侍女陪着饮酒。

庆国尚文多名士。

对于大多数文人来说,所谓名士,便要有魏晋不拘之风,放浪形骸,要语出惊人,要不同凡响,没有下流只有风流,便算是下流也只能算是风流而已。

所谓从来圣贤皆寂寞,是真名士自风流!

庆国官员并无人来理会曹殷等三人,各自言语,笑声阵阵。

韩漠神色淡定,从腰间解下了佩刀,拿起来,然后提在手中抬到桌面上,随即重重地放到了古木案几上,佩刀与桌面发出“喀嚓”的声响,声音极响,一时间竟是将中厅不少人都惊动,无数道目光“唰唰唰”地往韩漠这边望过来。

便是韩漠岸边如同一朵鲜花般静静盛开的那名侍女,也因为佩刀与桌面碰撞时突然发出的声响而吃了一惊,转过头,那张清秀的脸蛋儿微微变色。

这些侍女自然都是国舅府精心训练出来,为的就是在宴会之时此后在旁。

实际上庆国的贵族们,几乎是夜夜笙歌,宴会多如牛毛,区别的无非是宴会的规模大小而已。

只要稍有身份,府邸中总要训练一些美貌侍女来,在宴会时出来撑面子,这样的风气在庆国立国二十多年后便开始兴起,一开始还只是单纯地有女子在旁伺候,越到后来,所挑选的女子也就越发地苛刻,不但要美貌,而且要色艺俱佳,性情温婉,这一类陪侧侍女也就等同于宴会上的瓜果酒品,乃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更是贵族们互相攀比的一部分。

国舅乃是庆国当今的风云人物,权势极重,府邸中的陪侧侍女自然都是上品,她们倒也是很有些见识的。

韩漠忽然提起佩刀放在桌子上,旁边的侍女自然是吃惊不已,自她入府至今,在旁伺候过不少人,还从未见过有客人敢带兵器进入国舅府。

一时间,庆国官员都显出恼怒之色,更有人毫不客气地道:“粗俗武夫,有辱斯文!”

“本就是蛮国,不懂上邦礼仪,不识体统。”有人跟风道。

韩漠并不理会庆国人的冷言冷语,转过头,看到身边侍女脸上惊讶之色,温和一笑,道:“姑娘,不要害怕。这把刀,只杀奸邪小人!”

韩漠话音出口,对面顿时站起一位官员来,长着山羊胡须,韩漠倒是记得,此人先前在府前却也出言讥讽过,更是他出言阻止自己带刀入府。

山羊胡须不客气地指着韩漠斥道:“你说此刀只杀奸邪小人,你要杀谁?”

韩漠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笑着向侍女道:“姑娘,帮我斟酒!”

那侍女见韩漠笑容温和,心中稍定,跪着移动身体过去,拿起酒壶,为韩漠斟上了酒,韩漠端起酒杯,微微一笑,道:“谢谢你!”轻轻品了一口酒,这才抬起头,望着那山羊胡须,淡然道:“阁下如此激动,第一个冒出头来,莫非是觉得本将是在说你?阁下难道自承是奸邪小人?”

山羊胡须脸色大变,怒道:“你说什么?”

“本将说什么,阁下没有听见?”韩漠悠然道:“你若没听见,可以问问身边的人,总有人听到本将的话!”

庆国官员一时间哄杂起来,身前身后,都传来阵阵嘈杂声,显然是对韩漠的言语大为不满。

“韩将军,你们燕国人前来,乃是为了求和,怎能对钱大人无礼?”座中一人高声道:“钱大人乃是御史中丞,岂能任你胡言乱语?”

御史台乃是监察机构,说白了,就是骂人弹劾人的衙门,设御史大夫一名,其下便是设有两名御史中丞。

韩漠瞥了那人一眼,淡淡一笑,平静道:“这位大人似乎搞错了,我大燕从未向任何人求和,通常而言,我大燕解决争端的方式很简单!”他拿起桌上的佩刀,冷视那人,一字一句道:“以刀解决!”

韩漠这句话就要掀起一场新的风波时,却听到门外一声高喊:“国师到!”

一时间,厅里所有的人都静下声来,竟是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朝着厅门望去。

只见国舅相携着一名道士进了厅来,那道士身穿八卦道袍,手中拿一拂尘,须发皆白,看上去还真有那么一点儿仙风道骨的味道。

衣袂飘飘,国舅和白发道士一入大厅,厅中所有庆国人竟然都是屈膝躬身,向那位道士行礼,口中齐称:“参见国师!”

韩漠和曹殷对视一眼,都皱起眉头来,韩漠从曹殷的表情却也能够看出,侯爷对于这位国师似乎也不如何地了解。

国师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在国舅的引领下,到得右侧首席坐下,在他身后,竟然还跟着领命青袍道士,待国师坐下,便一左一右地在国师的身后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钟。

虽然国师并没有理会起身行礼的庆国官员以及名士,但是众人毫不介怀,等到国师和国舅都坐下,这些人才纷纷落座。

国舅已经笑着向曹殷介绍道:“侯爷,这位是我大庆国师,齐天观观主纯阳仙师!”又向那纯阳仙师介绍道:“国师,这位是燕国正使昌德候爷,哪一位是燕国副使韩漠韩将军!”

纯阳仙师看了昌德候一眼,又看了韩漠一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韩漠打量那纯阳仙师之时,忽然感觉到有一道怪异的目光正盯在自己的身上,察觉间,却是发现在纯阳仙师身后,一名青衣道士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那道士竟也是白须白发,一张长脸,看上去也有几分仙人气象,只是那一双眼睛里却闪烁着怨毒之色,盯在韩漠身上,就像是要将韩漠吞噬下去一样。

韩漠微皱眉头,不明白这名道士为何会以这样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

国舅似乎也察觉到那名道士与韩漠对视,笑道:“韩将军,这位是袁道灵袁天师,本是浮萍山翠微观观主,如今是国师座下的大弟子,亦是齐天观护法天师!”

“袁道灵”三个字钻入韩漠的耳中,一时间倒也没有什么奇怪,但是见到对方依然是很怨毒地看着自己,韩漠忍不住打量对方的容貌,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

“袁道灵!”韩漠在心中将这个名字过了一遍,猛然间,忽地记起,眼前这位袁道灵袁天师,竟然是曾经见过。

当初渤州郡叶氏叛乱,在翰叶城被攻陷之前,曾派出影子卫黑老鼠刺杀世家军的将领,那一次萧灵芷却是被叶家的黑老鼠所伤,中了剧毒,生命垂危。

韩漠出城寻找苦泪花,便碰到一名道士,坑蒙拐骗,那是想从韩漠手中将苦泪花夺过去,最后这名想要偷袭韩漠的卑鄙道士,竟是被韩漠痛殴一顿,更是扯下了许多的胡须下来。

而眼前这位袁道灵袁天师,正是当日所遇到的那名卑鄙道士。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若不是今日这袁道灵突然出现在接风宴上,韩漠根本想不起发生在翰叶城的那件事情。

这时候想起对方的身份,才豁然明白对方为何用这样一种怨毒的目光望着自己。

袁道灵显然也看出韩漠想起了当初的那段旧怨,冷冷一笑,神情愈加的阴冷,韩漠却是微微一笑,抬起手放到颌下,做出揪胡须的动作,悠闲自乐,气的那边袁道灵直翻白眼。

纯阳仙师闭着双目,如同一具石像,面无表情,整个厅中一时间显得很是寂静。

国舅终于举起酒盏,先是朝向曹殷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才举杯高声道:“诸位,今日乃是为了给燕国使团接风洗尘,侯爷和韩将军不远千里送来公主,为缔结两国盟好辛苦万分,我提议,这第一杯酒,咱们敬侯爷、韩将军和宋大人!”

除了三位道士,众人都举起了酒杯,向昌德候方向敬酒,对于韩漠和宋世清,众人都是忽略不计。

曹殷微笑着端起酒杯,却并没有立刻饮酒,而是笑着向国舅问道:“国舅,人都到齐了吗?若是还没到齐,咱们可以等一等!”

说完,他的目光已经瞅向了右首次席,虽然首席的位置已经有庆国国师落座,可是这次席却还是空空荡荡。

第六二四章 牙尖嘴利说礼仪

国舅脸上也微显不悦之色,但是一闪而过,只是笑道:“倒也不必等了,该来自然会来,不来咱们也是强求不得的。”

当下众人敬了酒。

放下酒杯,国舅才笑道:“诸位可能不知道,今日黄昏,我刚刚得到了消息,魏国人已经开始进攻南阳关,战争已经开始!”

他话声刚落,众人都是面露惊色,韩漠和曹殷对视一眼,却是显得很淡定。

战争终于悄然而至。

见到众人的神色,国舅哈哈笑道:“诸位不用担心。魏国人虽然强攻南阳关,但是奏上来的军报说的很清楚,我南阳关的将士浴血奋战,大搓魏军锐气,魏国人丢下大片的尸首,已经撤退下去,至于下一次进攻何时来临,暂时还不好确定,只不过有我大庆雄兵猛将镇守边关,魏国人便是再攻十次百次,也只能是狼狈而退!”

本来还面露慌张之色的庆国官员们,等国舅这番话说完,顿时都欢喜起来,虽然后党文官和军方的关系向来不好,但是能够击退魏国人,能够让大家的奢靡生活继续下去,大家自然还是十分高兴的,一时间欢声笑语,议论纷纷,更有许多人放出“魏国人实在不堪一击”的厥词,觥筹交错,宛若庆国已经完全击败了魏国一般。

便见其中一人站起来,举着手中的酒杯道:“其实魏国人发兵之时,下官就觉得并无可惧。魏国人虽然有着铁骑,但是那只适合平原作战,对我们大庆关隘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我大庆国力雄厚,兵多将广,区区西部蛮夷,岂能是我大庆之敌手?诸位,下官提议,为我大庆荡平小小魏国,同饮此杯!”

一时间满厅喝彩,众人纷纷道:“说的好,此杯该饮!”

燕国三人则是淡定自若,并无动作,只是韩漠却对庆国人的乐观精神表示赞赏。

等到众人饮尽杯中酒,放下酒杯,那山羊胡须钱中丞立刻向曹殷拱手道:“昌德候,你不饮杯中酒,是觉得我们庆国灭不了魏国,还是因为你们燕国不想魏国被我大庆所灭啊?”

他这话已经十分放肆,国舅抬手笑道:“钱大人,你喝多了!”

钱中丞却没有住嘴,将酒盏递到旁边,令侍女将他杯中斟满酒,这才大摇大摆地走到曹殷面前,举着酒杯道:“昌德候,我大庆取得首胜,天下同庆,这一杯酒,我敬你!”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聚焦到钱中丞和曹殷的身上,只有那位纯阳国师,双目紧闭,就如同睡着了一样。

曹殷神情淡定,甚至带着淡淡的笑容,并没有端起酒杯,只是含笑道:“贵国与魏国的交兵,我大燕并没有参与,所以贵国与魏国谁胜谁负,我大燕也并不关心。这一杯酒,若是庆国人,自然是该喝,不过本侯乃是燕国人,喝下这杯酒,反倒是没有道理了!”

钱中丞冷冷笑道:“既然贵国之心与我大庆不在一处,又何必将你们的公主送过来?莫非就是为了我大庆的财帛和矿产?”

曹殷脸色微沉,韩漠心中一时间更是明白,这钱中丞必定是后党中人,后党中人对于燕庆结盟是骨子里不愿意的,所以今日是要借机会在这里闹事了。

国舅爷斥道:“钱大人,不得放肆,侯爷乃是我大庆贵客,你怎可无礼?”

钱中丞向国舅躬了躬身子,回道:“国舅,燕国人若是诚心与我大庆结盟,心与我大庆用在一处,自然是我大庆的贵客,但是……若是貌合神离,另有图谋,那却另当别论了。下官身居御史台,素来说话直率,从不将心里话藏着掖着,今日只不过是将心中之言说出来而已,难道有错?”

他话声落后,座中一时间竟然有不少人纷纷站起来,高声道:“国舅,钱大人所言极是!”

“当初我大庆主动前往燕国结盟,不过是为了双方的和平,乃是圣上的大智慧。谁知道燕国人却借魏国人刁难我大庆,谈了一个月,竟是迟迟没有达成协议,更是提出诸如割地等令人愤慨条件。圣上亦是龙颜不悦,下旨召回西河王爷和使团,燕国人却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主动送来公主,又要与我大庆结盟,直到今日,我们都想不通燕国人的前后表现为何有这么大的差异?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正是。燕国人究竟是不是真心要与我大庆结盟,到今日也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朝秦暮楚,燕国人的风向倒是转得快!”

庆国官员毫不顾忌昌德候这几名燕国使臣在场,说话极其难听。

韩漠心中冷笑,前来赴宴之前,他就知道今日无好宴,这些官员的斥责,显然都是事先想好的,国舅甚至事先都知道今日要发生一些什么,否则钱中丞绝不会有胆量敢与国舅顶嘴,这帮庆国官员更不可能在国舅府的接风宴上大放厥词。

中厅内嘈杂不已,那钱中丞更是得意,举着杯子,就站在昌德候的坐前,竟是没有退下去的意思。

礼部侍郎宋世清见此情景,终是鼓起勇气,站起身来,向那位钱中丞高声道:“钱大人,我大燕将公主许配于贵国太子,乃是从大局着想,就是为了贵我两国之和平。你如今借着酒胆,在此胡言乱语,对侯爷不敬,是否是有意破坏燕庆两国的结盟?”

这宋世清能被派来庆国,自然也不是无能之辈,口才那也是有几分的。

宋世清的中气十足,这话说出来,听众虽然颇为纷杂,但是众人却也还是听的很清楚。

那钱中丞转过头来,看见宋世清长身而立,嘿嘿一笑,过来道:“未请教?”

“本官乃是大燕礼部侍郎宋世清!”宋世清知道事关燕国的国体颜面,虽然无数道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但是这位礼部侍郎还是挺着胸膛,直视钱中丞回答道。

钱中丞上下打量了宋世清几眼,忽地回过头,向着一众庆国官员问道:“诸位,燕国……还设有礼部?燕国人……知道什么是礼吗?”

他这一问,顿时引起哄堂大笑,庆国人都放肆地笑起来,更有一位名士摇头晃脑地道:“天下之礼,尽余北地,而止于东灭于西!”

嘲讽的笑声,响遍宽阔的中厅。

曹殷面色冷淡,却依然保持着平静,韩漠则是拿着酒杯,平静饮酒。

宋世清被钱中丞讥讽,听着满厅的笑声,顿时脸色涨红,沉声道:“钱大人,你庆国自称是礼仪之邦,就这般出言不逊满口胡言吗?庆国人自诩文采风流,更是自号锦绣繁华之地,就是连平民百姓也通晓诗书礼仪,没到庆国之前,本官还有些怀疑,但是今日见到钱大人这幅作派,那是……更为怀疑了!“

韩漠端着酒杯,瞥了宋世清一眼,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这位燕国的礼部侍郎倒也有几分骨气和胆识,总算是没有给燕国丢脸。

只不过宋世清这句话,顿时激起厅中众人更大的愤慨,那钱中丞上前一步,恶狠狠地看着宋世清,冷笑道:“本官就知道你们燕国人没安好心,名义上说是要与我大庆结盟,实际上只是想勒索我大庆的财帛而已。实话对你说,我大庆地大物博,给你们的那些东西,九牛一毛而已!你自号是燕国礼部侍郎,那你必定也是一个才华出众之人,否则如何让你燕国学子拜服。礼部主持京试,总不会是一群不识诗书的酒囊饭袋坐在师位上去面对诸多学子。只是……阁下若有才名,我庆国诸位名士总会略知一二,却不知你可有名作拿的出手?”转过身,向座中的一群名士问道:“诸位先生,却不知你们是否听说过燕国有宋大人这位才子?可听过他的什么佳作名句?”

众名士有的摇头,有的抚须,有的闭目不语,但是大多数人脸上都是很鲜明地表示出自己的不屑之态。

“宋大人,在座都是我大庆名士,但凡天下有才名出众之辈,诸位先生必能知其名。”钱中丞嘿嘿笑道:“既然诸位先生都没听过宋大人的名声,那只怕宋大人的才学实在不值一提。本官倒也从宋大人的才干一斑窥全貌,知晓你们燕国礼部是个什么样的衙门了?只怕是手拿几本破书,举着几根旗杆,学人家鞠两个躬便是所谓的礼部了……!”

肆无忌惮的肆虐,顿时又让厅中响起一片笑声,便是在旁伺候的侍女,有些也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让燕国人大失颜面,这让在场的每一个庆国人都感到无比的快乐。

宋世清脸部扭曲,怒道:“你……你放肆。身为官吏,做好应尽事务就好,何需……何需吟诗赋词,那有何用途?”

“不通诗词,怎知古今圣贤之道?不懂古今圣贤之道,何来治国安邦?”钱中丞不愧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牙尖嘴利,词锋犀利,说话极其刁钻恶毒:“不学无术的无才无德之辈,都会以宋大人这样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无知!”

其实燕国在场的三人,都知道对方这是有意挑衅,目的就是引出几人的怒气,到时候若是发生争执不欢而散,这帮人少不得又会添油加醋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以此让庆国人们对燕国产生恼怒之情绪,破坏双方的关系。

燕国使团入庆,庆国上下的目光可都是盯在他们的身上。

宋世清知道对方今日是有备发难,就是要激起自己的愤怒,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了下去,冷笑道:“钱大人,贵我两国结盟,本官今日不想发生不愉快。只不过你可要记住,贵国送给我大燕的财帛矿产,不是我大燕所求,而是贵国想送而已!”

钱中丞嘿嘿一笑,竟是自己将杯中酒饮尽,阴阳怪气地道:“就像……贵国想着将公主送来一样?”

他话声刚落,就听到“呛”的一声响,就在宋世清邻座的韩漠竟是在电光火石间,从桌上拔出佩刀刀刃,刀光一闪,佩刀的刀锋已经顶在了钱中丞的咽喉处。

这一下极是突兀,所有人只是见到钱中丞身边影子一晃,等到看清楚时,便见到韩漠长身而立,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持刀,冰冷的刀锋直贴在钱中丞的咽喉。

所有人都豁然变色,主座上的国舅亦是目瞪口呆,昌德候曹殷也是禁不住皱起眉头来,只有从未吭声的纯阳国师依然固我,似已睡着。

第六二五章 诗词与刀

韩漠手中的刀贴着钱中丞的咽喉,让在场所有人豁然变色,那钱中丞更是惊恐万分,瞅见韩漠那一双眼眸子冷厉无比,双腿一软,差点瘫倒下去。

国舅在众人的震惊中,已经站起,伸手道:“韩将军,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韩漠平静道:“国舅,诸位庆国的大人们,本将想问一句,这位钱中丞当真是你们庆国御史台的中丞?会不会是魏国人的奸细,故意在此挑弄是非?”

这时候,从中厅两侧的侧门后面,已经涌出了十多名佩刀武士来,国舅却是摆了摆手,示意那些武士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看到庆国武士出现,本来处于惊慌中的庆国官员顿时稳下心神,一名官员站起来,指着韩漠高声道:“韩……韩漠,你大庭广众之下,持刀……持刀威胁我大庆官员,你想做什么?”

韩漠淡淡一笑,看向国舅,又问了一句:“国舅,这姓钱的,真是贵国御史台的中丞?”

国舅皱着眉头,点头道:“韩将军,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刀放下,以免产生更大的误会。这位钱大人确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千真万确……你拿刀对着我大庆官员的喉咙,这……这实在有些失礼!”

韩漠摇头道:“国舅,方才的事情,你是看在眼里的,究竟是谁失礼,我也不想多辩论。只不过本将在燕国之时,还身兼情报事务,今日这位钱中丞的表现,让本将不得不怀疑他与魏国人暗中有勾结,或者说他本身就是魏国人的奸细,否则绝不可能在这接风宴上,大放厥词,挑拨离间,破坏贵我两国的良好关系。”

钱中丞感觉到咽喉处刀锋的冰冷,他是万万料不到这位年轻的副使竟敢在宴会之上拔刀相向,此时刀锋在后,心惊胆战,脸色更是有些苍白,却强自争辩道:“你……你快将刀放下。这是我……我大庆,你敢伤我,便……便走不出这国舅府……!”

韩漠冷冷一笑,道:“是吗?”刀锋往前顶了顶,钱中丞只觉得那刀锋似乎陷进自己的肉里,惊恐地叫出声来。

“诸位,钱中丞方才的话,只要不是聋子,那都是听的很清楚。”韩漠缓缓道:“若是燕庆两国不是同盟,那么钱中丞大放厥词污蔑我燕国,更是侮辱我大燕公主,我身为燕国臣子,必然要杀死他。如果我两国是同盟,那么钱中丞在此胡言乱语,妄议国事,如同泼妇一般出言讥讽我大燕,嘲讽我公主,那便是有意破坏贵我两国的和平,其言其行,居心叵测,大可诛也。”顿了顿,扫视场中众人,见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大多人都是愤怒不平,淡淡一笑继续道:“诸位既然都自诩是知书达礼的上邦臣子名士,这是与非,总该清楚?如此人物在宴会上挑衅搬弄是非,诸位若是看不出来,那么韩漠只能带着这位钱中丞去求见庆国皇帝,将来龙去脉上禀你们的皇帝,让庆帝来分辨是非了!”

国舅勉强笑道:“韩将军不要动怒。这位钱大人生性好酒,可惜酒量却极小,喝上几杯酒,脑子就糊涂,胡言乱语不成体统,醉后之语做不得真。你先放下刀,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韩漠向国舅道:“国舅,今日您设下接风宴,为我大燕使团接风,我大燕使团上下都甚是感激。国舅心系两国情谊,热情款待,这位钱中丞却是做出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事情,这让我感到很遗憾。事关国体尊荣,今日这位钱大人若是当众向我们侯爷和宋大人道歉,看在国舅的面子上,我韩漠不敢多作计较。但是若就此罢手,韩漠是绝对不同意的。”他神色一冷,淡淡道:“钱大人若是不想道歉,那么韩漠现在便要带着这位御史中丞进宫求见贵国皇帝,请庆帝来为此事做主。若是贵主都无法做出,那么本将只能一刀杀死他,然后再任凭贵国处置了!”

宽阔豪华的中厅一时间寂然无声。

片刻之后,才见一名年岁极大的名士站起身来,指着韩漠道:“难不成你们燕国人只会用刀子说话吗?毫无体统,有辱斯文,真是太放肆了!”

韩漠淡淡一笑,平静道:“那么请问这位名士,如今是我的刀子厉害,还是钱大人的嘴厉害?是我的刀子能杀人,还是钱大人所谓的诗词可以杀人?”

此言一出,众名士一个个吹鼻子瞪眼,大叫着“有辱斯文”。

国舅蹙了蹙眉,转头看向曹殷,笑道:“侯爷,您看……这实在是一场误会,韩将军性子倔强,还是侯爷下令,让韩将军先放下刀再说!”

曹殷端起酒杯,品了一口,才淡然笑道:“国舅,钱中丞今日所言所行,确实不符贵国礼仪上邦的身份。他自诩知书达礼之辈,自然该知道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今日他却是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却是大放厥词……甚至在言辞间侮辱到我大燕公主。本侯并不是一个鸡蛋里挑骨头的人,只不过……钱中丞今日出来说出这番话,其心其意,本侯倒觉得真有必要深思一番。韩将军也说了,这钱大人今日所为,倒像是魏国人安排的奸细,故意在这样的场合搬弄是非……这里是国舅府,还请国舅做主!”

国舅显然也想不到韩漠会拔刀而起,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发难,而且韩漠一番辩词说出来,竟是将钱中丞的挑衅说成了奸细之举。

他一时犹豫,竟是没有立刻说话。

钱中丞本还期待着国舅为他撑腰,此时见国舅也不说话,脸色更加苍白,这是要真是闹到皇帝那里,惊动到商钟离那帮人,后果就有些不妙了。

韩漠单手负于背后,气定神闲,凝视着钱中丞,淡淡道:“钱中丞,方才你牙尖嘴利,大谈礼仪之道,更污蔑我大燕不懂诗词不懂礼,那么本将在这里回你一句,我大燕上下,只是将诗词之道当做玩物,信手拈来而已。我们燕人玩弄诗词,却不是任由诗词玩弄人而已。你现在也看到了,我的刀在你的喉咙处,随时可以杀你,但是你的诗词之才却是无法杀死我……刀与诗词,谁优谁劣,事实在眼前,也不必我多说吧?”

众人听韩漠说“诗词之物信手拈来”,顿时都显出鄙夷之色,有人更是冷哼一声。

就在此时,却听得一阵大笑声响起,随即一个清朗的声音传进来:“谁说诗词之才无法杀人?”这声音不是在厅中响起,却是从大厅正门外传进来。

大笑声中,只见一人从门外飘然而入,却是一个一身青山长袖的男子。

这一阵大笑,顿时将众人的目光又都吸引过去,韩漠亦是微转头,向大门处望去。

来者不过二十六七岁,青山长袖,留着八字须,脚下踏靴,手持一把榴花玉扇,长发后披,用一根绳子系住,颇有几分洒脱之气。

在这男子身边,竟是跟着一名妖娆妩媚的女子,身形婀娜,穿一身淡绿色的裳子,里面却只横系一条粉色抹胸,将那波涛汹涌的酥胸高高撑起,下身穿一条水色的莲裙,挽着那男子的左臂,扭动着腰肢,满是风情的脸上带着动人的媚笑,跟着那男子进了厅来。

这一对男女进了厅中,众人的目光倒是先投在那妖娆女子身上,竟是有一人失声叫道:“这不是绿霓裳吗?”

四周便有几人看向那失声之人,一个个都显出怪异的笑容。

那失声之人脸一红,低下头去,邻座确实有一人凑过来低声笑道:“吴大人也去过翩跹阁?”

那吴大人抬起头,精神一振,压低声音道:“游大人也去拜访过?”

那游大人一双眼睛在那绿霓裳波涛汹涌的胸部直扫,轻叹道:“这女子乃是翩跹阁的头牌,一夜百金,无福消受啊!”

“我如今正在攒金,便是想到时候一亲芳泽。”吴大人凑近游大人耳边,目中满是淫光:“若是能够摸一摸那对酥胸玉.峰,此生足矣啊!”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男子竟是搂着绿霓裳的纤细腰肢,大摇大摆地走进厅中,直往那右首次席入座,那绿霓裳亦是坐在他的身边,众目睽睽之下,这男子一只手塞到绿霓裳的香.臀下,一松一紧地捏着那浑圆而富有弹性的臀.肉,却是望着韩漠笑咪咪地道:“古有诸葛骂死王朗,引经据典,岂不是以诗词之道杀死了王朗?”

绿霓裳香香软软的身子依偎在男子的身上,豪.乳贴着男子的肩头,一双媚眼只瞧着那男子的脸庞,媚眼欲流,美艳的脸上满是风骚妩媚的诱人表情,男子在她肥.臀上揉捏,她亦是扭着腰肢摆动臀部配合着男子的动作,香唇微张,轻喘阵阵,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是上演春.宫活剧,就是在旁边跪伏的侍女,此时也是脸若桃花,斜着眼去看那男子,白皙的脸上此时满是红晕。

座中众人有的显出鄙夷之色,有的显出厌恶之色,但更多的却是羡慕之色,看着那男子和绿霓裳亲热无比,不少人眼生嫉妒之色,恨不得自己化成那男子,将绿霓裳这美艳尤物揽入怀中大肆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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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六章 风流才子唐淑虎

韩漠看着这个长着八字须的男人从厅外进来,看着他旁若无人地在席中坐下,看着他身边跟着一名明显是出自风尘的女子,顿时对这个男子的身份倒是颇有些好奇。

在国舅府中旁若无人,还带着一名青楼粉头入府,难道这人是小国舅鲁尚信?

尚没有多想,就见大国舅对着那男子拱拱手,笑道:“唐先生终于是到了!”转头向昌德候道:“侯爷,这位是我大庆第一才子唐淑虎!”

昌德候曹殷,韩漠甚至是宋世清在这一时间同时显出一丝惊讶之色。

唐淑虎的名声,普天之下,似乎还没有人不知道的。

在来到庆国之前,韩漠所知庆国人最大名声者,就是这位唐大才子了,他的诗集非但是在庆国,就是在燕国也极其畅销,那些书行每到唐淑虎的诗集,必定是被抢购一空。

唐淑虎号称琴棋书画四绝,他的画作,每一幅都是价值连城,无数的达官贵人豪商富贾,若是家中挂上唐淑虎的几幅画作,就似乎身份也更加尊贵,变得更有内涵一样。

虽然魏燕两国不似庆国这般文风似火,但是总也不是只识刀兵,骨子里的附庸风雅,那还是免不了的。

唐淑虎声名在外,传言这位风流才子风流倜傥,处处留情,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绝顶,更是百花丛中的高手,虽然有此花名,但是这位名动天下的才子,却依然是每一个香闺女子的梦中情人,不知道有多少闺中小姐寂寞妇人在夜深人静之时,捧着他的诗集,面粉桃红,夹.紧双腿,美妙地意淫着。

实际上韩漠一直以来,对这位名动天下的风流才子也是很有好奇之心,能够号称琴棋书画四绝的人物,自然是不简单的,即便有所夸大,但是自身肯定还是很有才学的。

只是没有想到,初到庆国,就能在接风宴上看到这位唐大才子,更没有想到,这位唐大才子竟然是带着一名风尘女子赴宴,放浪形骸之行,完全敞开在众目睽睽之下。

……

韩漠听唐淑虎说到诸葛骂死王朗,不由淡淡一笑,道:“唐先生如果觉得这位钱大人是诸葛的话,那么韩某肯定不是王朗!”

唐淑虎哈哈笑道:“韩兄莫误会,我的意思,只是说文采斐然,照样也可以杀死人而已,却不是说钱大人有那个本事能杀死韩兄!”

这位唐大才子还真是自来熟,没说上两句话,就开始称兄道弟。

曹殷终于道:“唐先生所言不错,无论文物,皆有立世之理由,两者不可缺,若是走了极端,无论重文重武,都不是什么妙事。”看着被韩漠持刀对着咽喉的钱中丞道:“就像这位钱大人,若非读的书太多了,也不会有这样的伶牙俐齿敢于当众搬弄是非了!”

钱中丞的咽喉一直被刀锋对着,一动不敢动,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如此大辱,这钱中丞内心即是叫苦,又是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惊恐。

唐淑虎哈哈笑道:“读书是为明理,用来逞口舌之能,讥讽嘲弄,那便是落于下风,连市井走卒也比不上了!”

庆国人一听,都有些恼怒,心中暗道:“你究竟是哪国人?怎么反倒帮燕国人说话!”

“只不过韩兄动不动拔刀子,那也有些失礼了!”唐淑虎大手依然在绿霓裳的屁股上摩挲着,看向国舅,笑道:“国舅,今日之事,淑虎在门外也听的清楚。这位韩将军固然有些失礼,但是钱中丞却也是大大丢了读书人的颜面。淑虎提议,向侯爷和宋大人道歉,钱中丞必不可少,只不过韩将军却也要向国舅道个歉,大家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岂不为美?”

国舅沉吟了一下,终于向钱中丞道:“钱大人,你酒后失言,虽不是有心,但确实失礼,还不向侯爷和宋大人道歉?”

钱中丞此时被制,国舅又发话,怎敢再支撑,大声道:“侯爷,宋……宋大人,本官酒后失言,你们……你们莫要怪罪!”

韩漠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无论如何,这终究是在庆国人的地盘上,能让这位钱中丞当众道歉,已经是给了庆国人一个下马威。

他收回刀,冷冷一笑,淡淡道:“钱大人,以后管好自己的嘴,下次这把刀就未必收得回来!”转身过去,向国舅拱手道:“国舅,韩漠被迫出手,多有冒犯,失礼失礼!”

国舅哈哈笑起来,道:“不过是些误会,怪不得韩将军。只不过韩将军拔刀出手之迅速,却是让我深为钦佩!”端起酒杯,举起道:“韩将军,我敬你一杯!”

韩漠回到座中,放下佩刀,端起酒杯,也举起来,与国舅一饮而尽。

唐淑虎在那边却已经笑着道:“韩兄,方才听你说,你燕国人于诗词一道,可信手拈来,却不知是真是假?”

众人顿时收起心神,知道唐淑虎要在诗词一道上与韩漠交手了。

唐淑虎乃是大庆第一才子,所谓文人相轻,唐淑虎的文采遍天下,再加上性情太过懒散,颇为张扬,时有疯癫之举,在这庆国上层圈子里,人际关系并不好。

被唐淑虎奚落之人,大有人在,所以不少人对他实际上还存有一些厌恶心理。

但是唐淑虎在整个庆国威望极高,中下层的文人士子视若偶像,便是宫中也有人极其欣赏唐淑虎的文采,在背后为唐淑虎撑腰,正因如此,虽然不少人嫉恨,但却无人敢真的去得罪这个放浪形骸的狂子。

只是今日众人对于韩漠的厌恶更深,更知道唐淑虎在诗词之道上很为较真,若是遇到此中高手,必要一比高下。

唐淑虎为人虽然并不为人喜,但是这些人对于唐淑虎的才学还是十分的钦佩的,心中都想看唐淑虎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诗词之道压服韩漠,也好找回钱中丞丢下的脸面。

韩漠已是回到座中,淡淡一笑,道:“唐先生乃大庆第一才子,自然明白,诗词之道,本就是由心而发,若是灵感到来,自然能够偶得妙句佳作,若是没了灵感,便是憋出几日,也未必能够得出妙句!所以韩漠所说信手拈来,便是指灵感到来时,便可随意得出妙句佳作。”

众人闻言,还以为韩漠这是巧言诡辩,见到唐淑虎到来所以退缩,一时间冷笑阵阵,鄙夷之叹在厅中此起彼伏。

唐淑虎绿霓裳抱进怀中,哈哈笑道:“韩兄所言极是。妙句佳作,绝非有心便能得到,那是要恰逢其时,身如其境,有所感悟,才可偶得!”那绿霓裳娇躯紧贴在唐淑虎怀中,这一次终于抬起头,望向了对面的韩漠。

韩漠淡淡一笑,并无回答。

却听唐淑虎继续笑道:“只不过韩兄也该知道,若不博古通今,心无点墨,便算是偶有灵感,却也是无词可作的。市井那些打油诗,虽是有趣,但是总归难登台面的。韩兄若是说燕国上下信手拈来的乃是那些毫无风雅可言的打油诗,淑虎却是没有太大的兴趣了!”

韩漠听他言语中颇有傲气,不有淡淡笑道:“唐先生的大作,韩漠在燕国之时,倒也听人谈起过。不可否认,唐先生的诗作之中,却有一两篇还算可以,但是大部分的诗词,无非是无病呻吟之句,也并无十分过人之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需知唐淑虎为人或许有人不喜,但是他的才学却是举国上下公认,出自他手中的画儿,价值连城,若是在画上再题上亲笔诗,那价值又更是升了一倍。

不喜唐淑虎为人,私下里求其诗画之人那是多如牛毛。

唐淑虎的诗作,名满天下,谁提起来,那都是竖起大拇指,只能承认这位性情张扬放.荡不羁的年轻人在诗词之道上确实是有着世人难以企及的天赋。

此时韩漠却是声称唐淑虎的大部分诗作并无过人之处,只是无病呻吟之句,这怎叫众人不惊,便是国舅和燕国礼部侍郎也是微微变色。

宋世清看了看韩漠,眨了眨眼睛,那是有心提醒韩漠不要在诗词之上向唐淑虎叫板,以免最后反被对方侮辱。

昌德候曹殷先是一怔,随即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韩漠,他知道韩漠的性情,若是没有后手,绝不会这般说话。

只不过韩漠如此狂言,却是又惹恼了场中的一众名士。

这些名士在庆国文坛也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引领着庆国文坛的潮流,他们内心对于唐淑虎的才学也是深为钦佩,此是韩漠大言不惭,在他们看来,不单是对唐淑虎的奚落,那更是在轻视整个庆国文坛了。

当下便有一位年过五旬的名士腾身而起,手中的折扇“哗”地一声腾开,直盯着韩漠冷笑道:“韩副使如此大言不惭,想必是自持有大才在身了。那么老夫倒要请教,韩副使有何名句佳作传世?”

韩漠摆手笑道:“先生不要小题大做了。传世名句佳作?所谓的传世,少说也要经过几十年的兴盛而不衰吧?三五年内传遍四方,无非是因名而传,却是称不上传之于世的。我想在座的诸位,没有哪一位的诗词能流传三五十年而不衰吧?既如此,也就不要叫嚷着所谓的传世名作,无非是一时之名而已!”

此言一出,众人又都显出愤慨之色。

那五旬名士眼角抽搐,冷声道:“就如你所说,你可有一时之名的佳作?在此大放厥词,韩副使,你虽是我庆国的客人,但是也要知进退。莫要大言不惭,自取其辱!”

唐淑虎却是颇有兴趣地看着韩漠,从桌上摘下一颗紫葡萄,温柔地放进绿霓裳的口中,看着绿霓裳轻轻一咬,汁水从那红唇中溢出来,这才哈哈一笑,凝视韩漠道:“却不知韩兄现在可有灵感?能否作上一首传一时之名的妙作?”

韩漠淡淡一笑,道:“巧了,本人如今正有灵感!”

第六二七章 抛词砸众

唐淑虎本来身子还斜倚在绿霓裳香香软软的娇躯上,听韩漠这样一说,立刻坐起来,抬手道:“韩兄既然灵感已至,何不为诸位献上一首?”

韩漠微微一笑,道:“我素来没有献艺的习惯。只是今日国舅盛情款待,韩漠心中感激国舅盛情,倒是愿意信口就词,为侯爷和国舅助酒兴!”

国舅闻言,笑道:“好。只知韩将军武功高强,想不到却是文武全才,我今日倒真是要领教了!”

韩漠含笑道:“只是韩漠素来不喜吟诗赋词,偶有心得,倒是愿意写下来,还请侯爷赐墨宝!”

“快取笔墨纸砚!”国舅立刻吩咐道。

只过片刻,便有一名侍女用玉盘端来笔墨纸砚,后面更有一名家仆搬来一张小案,放在韩漠案几之前,将那笔墨纸砚都放在了上面。

韩漠向着身边那侍女微笑道:“姑娘帮我磨墨!”

那侍女急忙上前去,为韩漠磨墨。

韩漠在众人的注视下,上前走到那小案旁边,盘膝坐下,拿起狼毫笔,闭上双目,在脑中思考着储存的诗词。

唐诗宋词在他脑海中着实不少,但是既然要出手打压庆国人的狂傲,自然要选择一首举座皆惊的千古名词。

厅中一时间竟是静得出奇,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韩漠的身上。

实际上几乎没有人真的相信韩漠能够写出所谓的名词佳句来,如果这个年轻人真有让举座皆惊的才华,必定在燕国时便有表露,才名必定也在燕国响亮。

这些在场的名士都是庆国著名骚客,甚至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文人的主流,但凡有才名者,这些人自然都是有所耳闻。

场中虽然有不乏在这之前就听过韩漠的名声者,无非是韩漠的勇武之名,却是无人听说过韩漠的才名,如此在文道上默默无名之辈,若是能够乍然作出绝妙佳作来,那还真是见鬼了。

不少人已经做好了批判的准备,更有人低声私语,商议着要借韩漠做出的诗词,好好地侮辱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曹殷也是有些好奇地凝视着韩漠,他却是从未听过韩漠吟诗赋词,心中对于韩漠的才学,还真是有几分怀疑。

却见到韩漠忽然睁开眼睛,看了身边磨墨的姑娘一眼,此时那姑娘已经磨好了墨,正恭敬地跪伏在旁边,一双水汪汪的眼儿也是带着几分好奇看着韩漠,这姑娘心中却是在想:“敢在唐公子面前写诗,这位大人真的有这样的才学?”

韩漠以笔蘸墨,随即再不犹豫,挥毫而书。

宋世清就在韩漠身边,对于韩漠的才学,他也素未得闻,今日韩漠出手写词,这位礼部侍郎心中还真是有些突突,唯恐韩漠年轻气盛强自出头,弄出大笑话来,那么方才刚刚挽回的颜面,可就要在此丢失。

毕竟在场都是饱学之士,更有当今第一才子唐淑虎在场,若是拿不出一首令人折服的佳作来,庆国人势必出言讥讽。

他忍不住起身来,凑到了韩漠身边。

此时所有人都在等着韩漠写出词来,一个个显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互相敬着酒,觥筹交错,更有些人看到唐淑虎将绿霓裳抱在怀中亲昵无比,也动了*,伸手在身边的侍女身上只揩油。

猛听得宋世清失声叫道:“好!”

众人顿时都被宋世清这一声“好”惊了一下,举目看去,只见宋世清就站在韩漠身边,只盯着案上的诗稿,拍手叫好。

顿时便有人显出不屑之色来,心中暗道:“自己人给自己人叫好,燕国人果然是脸皮厚的很!”

韩漠终是挥毫写下最后一笔,这才轻轻将狼毫搁在砚台边。

……

“宋大人,劳你将这首词念一念!”韩漠含笑道。

宋世清忙小心翼翼地捧起写着新词的卷轴,脸上一时间竟是显出极其自信的神情,咳嗽一声,扫视众人一眼,才声情并茂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他是礼部侍郎,念书颂礼那是常有的事儿,虽然未必能够作出名词佳句,但是吟诵诗词却是很有水平,阴阳顿挫,竟是将这首词的意蕴表现的淋漓尽致。

上半阙还没念完,场中已经没有了声音。

毕竟是生长在文风荡漾的庆国,在场大多数人都有着极强的文学功底,只这上半阙进入到耳中,众人便已经感觉到这首词意境中的空灵、大气、悠远。

但凡以景物作词,那便是尽量不在诗词中带上所作之景物,如此才算上佳妙笔,就如同写花不出花,吟月未见月,这样才能自无形中体会其意境,而庆国文坛大抵都是遵循这一套文道规矩,所以第一句出来之时,众人还准备在心中讥笑,但是后面几句连续跟出,却是让众人颇有些震撼。

第一句虽然直接点出“明月”二字,违了文坛的“隐物”惯例,但是这一句却是以一句问句开始,随后的一句“把酒问青天”,便已经将前面这一句话引入了一种新的意境之中。

随即的天上宫阙,那诗词的已经顿时升华起来,其后“我欲乘风归去……”那几句,便直接有了一种翱翔九天的空灵大气,不带半点尘世俗气,风雅脱俗,寥寥几句,就勾勒出了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天宫画卷,唯美轻灵。

似这等寥寥几笔便能在勾勒画卷的同时营造出一种大气空灵的意境,那实在是难得至极,若非诗词达到极致水准,绝不能有如此的手笔。

仅仅这上阕之词,依然是才华横溢,尽显大家气派。

唐淑虎本来还在把玩绿霓裳白嫩嫩的小手儿,听到这令人心旷神怡的上半阙词,竟是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望向韩漠,脸上显出惊讶之色。

宋世清顿了一顿,故意咳嗽两声,继续用他那阴阳顿挫的声音念道:“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若说上阕营造出了一种极致唯美的空灵意境,那么下半阙更是将前面所营造的意境扩展深入,进行了又一次升华。

这一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乃是苏轼的名作,流传千年却依然是争先传送,有着永不退色的魅力,如此佳作,自然不是等闲诗词。

宋世清念完,还是忍不住赞叹道:“好词,好词啊!”

唐淑虎脸上依然是惊讶之色,喃喃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似乎还在品味着其中的意蕴。

庆国人一时悄无声息。

他们也都是通晓诗词之辈,其中未必真的人人都能品味这首词的妙处,但是既然大都是文人,而且平日里附庸风雅多了,诗词的好坏却也是知道一些的。

这首词让每个人都能很直接地感受到其中所带来的大气空灵意蕴,有这样的效果,自然是没有人敢厚着脸皮来说这首词乃是低劣之作。

有些人心中已经暗暗叫好,但是却不敢叫出声来,整个厅中的气氛一时显得颇有些诡异。

许久之后,却见到唐淑虎从座中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韩漠的面前,整了整衣衫,更是将自己的头发微微理顺,这才拱手道:“韩兄大才,淑虎今日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枉淑虎自号风流才子,自以为名词佳句都可随手而得,今日听闻韩兄这首大作,才知道淑虎实在是自以为是。韩兄说在下的诗词不过如此,在下受教!”

如果说韩漠作出这一首词来已经让众人很是吃惊,那么素以放.荡不羁风流自傲出名的唐淑虎去向韩漠行礼认输,这却是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庆国文人成千上万,其中不乏名士骚客与唐淑虎论诗对词,唐淑虎却是从未败给过任何人,更是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

但是这位庆国第一才子,却像一个异国的年轻人行此大礼,更是坦言不如,那真是让人大跌眼镜之事----如果有眼镜的话。

便是那些服侍的侍女们,也都是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在她们的心中,唐淑虎便是神一样存在的人物,此人才华横溢,便是连王公贵族达官贵人也是不放在眼中,偶尔前来国舅府赴宴,那也是来去自如旁若无人,便是连国舅也不会太过计较。

这样的人物,今日竟然向一个比他更为年轻的异国人行礼认输,这帮侍女吃惊之余,忍不住打量起韩漠来。

为韩漠磨墨的那名侍女,更是情不自禁地捂着嘴,芳心只想:“我刚才为他磨过墨,我方才为他磨过墨……!”

就在满厅皆惊的时候,便听得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你……你这是从哪里盗来的诗词?”

众人闻言,都超声音看去,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长衫名士,那名士一脸怀疑之色,显然是根本不相信这首词是韩漠所作,只以为是韩漠盗窃他人诗词,在此大出风头。

他猜想倒也没错,只是历史的玩笑开的太大,写出这首词的苏大神现如今连毛儿也没有,甚至历史的轨迹都不会有苏大神的存在,所以这首词在历史顺序来看,韩漠是名正言顺的原创者。

唐淑虎二话不说,转过身,走到自己的座中,拿起装满酒的金杯,走到那名士面前,废话不说,一杯酒都泼在那人的脸上,骂道:“妒贤嫉能,有辱斯文,该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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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貌似有些狗血,好在这是亘古不坏的经典桥段,好在我的书里也不少这样的桥段,好在这就是意.淫,好在这首词还能牵扯出一些纠葛来。

第六二八章 实力中的遗憾

唐淑虎当众以美酒泼人,尽显其张狂,在场众人虽然有不少显出厌恶之色,但却并无几人有惊讶之情,似乎这样的情况并不算是十分意外。

那被泼的名士满脸酒液,湿漉漉的一片,那胡须和眉毛上都沾有酒滴,模样狼狈不堪,顿时怒极,叫道:“唐淑虎,你……你太放肆了!”

“我素来就是如此放肆。”唐淑虎大笑道:“你嫉贤妒能,有辱我大庆文人之名,这一杯酒,那是该罚。”

“我何时嫉贤妒能了?”名士气急败坏地道。

唐淑虎高声道:“你若是能说出这首词从哪本书里盗窃而出,能够说出此词盗自何人,那么便是我唐淑虎不学无术,自今而后,再不敢谈诗论道吟诗作赋。若是你找不出来,毫无根据胡乱污蔑,那便是大大的不该。”他一挥衣袖,回到自己的座中,伸出手,绿霓裳便将玉手伸出任他握住,被唐淑虎拉起来,抱着小蛮腰,高声道:“诸位都是有过诗作之人,若是你们写出诗词,被诬蔑盗窃诗词,想必心中也不会舒服吧?今日之言,言尽于此,谁若能找出此词的来历,便往夜荷居找我唐淑虎,唐淑虎自此再不敢舞文弄墨,博天下人之笑!”他回过头,向国舅颔了颔首,再不多言,搂着怀中尤物,旁若无人而去,来的自如,去的也潇洒。

韩漠看着唐淑虎远去的背影,竟是露出一丝微笑。

这位唐淑虎虽然放.荡不羁,但是比起其他名士的自视清高,却显得更加真性情,而且不忌讳名誉受损敢于认输,做人倒也显得堂堂正正。

所谓第一风流才子,却也不是徒有虚名。

唐淑虎一走,厅中的气氛顿时也冷寂不少,韩漠今日是既出刀又抛文,那是大大打压了庆国人的气焰,接下来的酒宴虽不热烈,却也顺利,并无人敢在自取其辱出来找茬。

纯阳国师等三名道士,就似乎是今日前来的看客,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作言语,只是散席之时,他们倒是第一个离去,那袁道灵临别之时,冷视韩漠,眼中满是凶光。

宴会终散,客人们也是三三两两离开,国舅则是亲自将燕国一行人送到府外,拱手笑道:“侯爷,韩将军,招待不周,还请勿怪!”

侯爷含笑道:“国舅热情款待,我燕国使团深感荣幸。”顿了顿,道:“还请国舅早日安排我等入宫觐见贵主,也好早日为太子和公主完婚!”

国舅笑道:“侯爷放心,我必尽力而为!”

……

回到皇家别院,几人都有些困乏,也不多言,各自回屋歇息。

月光如水,从窗外洒射进房中,窗沿上亦是沐浴在月亮柔和的月光之中,一阵风儿从窗外吹进来,带着院子里桂花树的香味,沁人心脾。

桂花树在庆国乃是贵族之树,平民百姓是不允许载重这种树木,只有达官贵人王宫内苑才有资格植上这样的树木。

这皇家别院之中,各院落里也都种了几棵。

月上中天,韩漠终于将《气经》运行了一周天,只感觉全身上下神清气爽,精神极好,这才从床上下来,走到传遍,在水盆里洗手。

自从白夜郎传授《气经》,已是有几个月了,韩漠几乎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修炼一遍,每一次修炼过后,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说不出舒畅感,而且几个月修习下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如今还真是称得上身轻如燕,最为明显的感觉便是行走之时感觉步子极为轻盈,哪怕是穿着重重的盔甲,也丝毫不影响自己步伐的灵活。

《气经》除了让自己的行动更加的迅捷轻盈,速度变的更快,另一个最显著的特点,却是让自己的五官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灵敏。

无论听觉视觉味觉,比之普通人,都要超出许多,一般人难以听到和看到的事情,韩漠却是能够比较清晰地发现。

韩漠前世之时,并不相信所谓的气学,看到一些人表演气功,只觉得那是故弄玄虚的把戏而已,但是穿越到这一世之后,他自幼休息《长生经》,让自己身体内的力气出现奇特的增涨,这大半年又修习《气经》,让自己的身体就如同被重新改造过一样,如此的变化,不得不让韩漠相信,虽然天底下没有搬山移海的超然神术,但是通过“气”来改造人的肉体,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

他现在也相信,后世那些表演气功的把戏,未必是故弄玄虚,“气”之一道,本就是一个很玄奇的事物。

在《长生经》和《气经》上受益良深,韩漠对于自身的武技已经很为自信。

只是他内心深处,在武技之上,却是有着两大遗憾。

第一件,自然是《八部棍术》。

自从在东海得到了血铜棍和《八部棍术》,韩漠也并没有间歇过在棍术上的习练,血铜棍太过显眼,所以通常情况下,韩漠都是以一根木棍代替习练,却领略《八部棍术》的妙处。

《八部棍术》乃是棍术集大成者,从现有的五部棍术之中,韩漠获益良多,虽然到如今也才完全掌握前面三部棍术,但是《八部棍术》之中的诡异玄妙招数,却是让韩漠发自内心感觉到轩辕无名的强大,也正因如此,他心中一直很遗憾不能窥见八部棍术后面三部的招术。

现有蛇、虎、蛙、蝠、犬五部棍术,每一部都有其精华所在,但是遗失的三部棍术却不知有何特点,韩漠倒是深信,遗失的三部棍术,也必定是不世出的绝妙棍法。

除了八部棍术,更让韩漠遗憾的则是“太极步”了。

不可否认,“太极步”玄妙无比,乃是按照八卦规则衍化而成,其中变化极多,环环相扣,韩漠如今虽然只是掌握其中的三卦步伐,但对付一般的人,却足以闪避自如。

但是韩漠心中却也是十分清楚,这三卦太极步因为不健全,其间藏有极大的破绽。

八卦本是一个整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就如同水波一样,层层荡开,却有密不可分,如今只学会其中的三卦,缺失五卦,八失其五,也就称不上是真正的太极步,其中的步法也就不能真的能够如同八卦那样互相衔接,流畅自如。

这一点韩漠早有发现,这三卦的步法确实玄妙,但是每当两卦之间的步法进行转换时,就显得极其生硬,很不流畅,甚至有一种停滞之感,一般人自然是很难抓住那惊鸿一霎的停滞和生硬,但是若与真正的武道高手对抗,这生硬的转换停滞,也就成了致命的弱点。

所以韩漠虽然如今掌握了三卦步法,但是却也明白,这三卦步法在大多数情况下,反倒是如同鸡肋。

一般人,以韩漠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应对,用不上太极步,但是若遇到高手,一旦使出太极步,反倒会给对方留下致命的破绽,那却是不能轻易使用了。

实际上当初与墨十二郎交手的时候,墨十二郎和他在林中互相施展出太极步对阵,双方互相僵持,隐隐中,也都发现了对方太极步中的弱点。

所以韩漠对于这样玄妙的步法,内心深处的遗憾比之《八部棍法》的缺失还要剧烈。

一旦掌握了所有的太极步,韩漠相信步法中的破绽一定可以弥合起来,毕竟八卦本身就是一个相依相存的整体,到了那个时候,便算遇上强大的高手,力不能敌,但是有太极步在身,倒也能够成为保命的绝招。

想到此处,便又想起那疯疯癫癫的白夜郎。

白夜郎自从去了南风国,便杳无音讯,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虽然韩漠内心深处也有几分担心,但是偶尔想起,白夜郎那诡异多断深不可测的武功,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

白夜郎从脑子闪过,艳雪姬的样容也就在脑海中浮现出来,那个风一样的女子,如今却是又在何方呢?

……

这一夜倒是睡得很香甜,或许是在睡前便想着艳雪姬,所以梦中也频频出现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和妩媚性感风情。

一大早起了床,洗刷一番,便在院中以木棍习练《八部棍术》,棍影纷飞,招式突兀,若是让行家看见,必定是惊愕不已。

一套虎部棍术还没有练完,便从院外进来一人,见到韩漠在练棍,一时间也没有上来,只是站在那里等候。

韩漠收了棍,见是宋世清过来,不由笑道:“宋大人,起得早啊!”

昨日晚宴之上,宋世清显出几分骨气,韩漠倒是对此人颇有几分好感。

宋世清过来拱手道:“韩将军,前厅有人正在等候将军,可是带着不少礼物来!”

韩漠一怔,随即笑道:“这倒奇了,庆国人还会有人给我送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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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九章 登门拜师

皇家别院的前厅并不算很宽阔,但是很奢华,雅致精巧,充满着金玉之气。

韩漠来到前厅,就看到门前站着两名青衣小厮,并非使团中人,显然是来者随从,那两名小厮见到韩漠过来,都微微躬着身子行礼,看起来极是谦恭。

韩漠进了厅,只见厅内早有一人在等候,一身白色的锦衣,腰系玉带,头挽道髻,插一根金色的簪子,脚踏青靴,倒也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那人见到韩漠进厅,急忙起身上前来,拱手笑道:“韩兄,咱们又见面了!”此人却是昨夜刚刚见过的唐淑虎。

只不过今日的唐淑虎却是连胡须也刮了,穿戴整齐干净,比之昨夜在国舅府的样貌,却是改了不少,似乎想以此来表明对韩漠的尊敬。

韩漠想不到这么快便再见这位风流才子,拱手还礼道:“原来是唐先生!”

唐淑虎立刻道:“韩兄,万不可再以先生称呼,折煞我也。”

韩漠呵呵一笑,也不矫情,道:“唐兄请坐!”请了唐淑虎在厅中坐下,这才问道:“唐兄是如何进了别院?这一路上,那可是有上京警备营的兵士封住道路的。”

唐淑虎哈哈笑道:“韩兄有所不知,在下虽然是轻狂书生,但是在朝廷中也挂了一个闲职,乃是太常寺少卿,管宗庙礼仪之事。只不过淑虎虽然是太常寺的官员,但是自从被封为太常寺少卿的第一天开始,就蒙圣上隆恩,允许不去太常寺办差,可随意出入,所以虽有太常寺少卿之名,却无少卿之实。一直以来,世人并无太多人知道淑虎还是庆国官员,今日乃是打着太常寺少卿的旗号进来,好在途中的兵士给淑虎几分薄面,才能冒昧进来!”

唐淑虎是何等人物,在庆国人的心中,未必比皇帝的威望低,恐怕一开口道出自己的身份,那些兵士便不敢阻拦。

“唐兄不喜欢做官?”韩漠笑问道。

此时早有人上茶来,韩漠请唐淑虎用茶,唐淑虎客气一番,才道:“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淑虎若是真的进入官场,少不得与那帮官员混在一起。官场乃是最为混杂之地,满池毒水,任何东西丢进去,都会被染黑。”他品了一口茶,姿势很为优雅,轻轻放下茶杯,才叹道:“入了池子,便有了功名利禄之心,有了这样的心思,便不可避免地阿谀逢迎做些违背本心之事……人,总是要留些自己的东西,活的潇洒自如才是真的活着。争名夺利,在淑虎看来,无非是一群行尸走肉而已!”

韩漠闻言,微微颔首,只觉得唐淑虎此言实在是大有道理。

官场本就是一滩充满着毒药的池子,一个干干净净地人进了池子里,那便不可避免地染上池中的毒药,带有毒性。

“我们庆人自诩遍地皆名士,这些话无非是自欺欺人而已!”唐淑虎看着韩漠,轻叹道:“就如韩兄昨夜在宴会所言,所谓名士,不过是作些无病呻吟歌功颂德之句,实无可取之处。”

韩漠呵呵笑道:“唐兄不会还在在意韩某昨夜所言吧?”

韩漠昨夜在宴会之上,直指唐淑虎所作之词大都是无病呻吟并无可取之处的。

唐淑虎摇头道:“韩兄说笑了,淑虎不才,容人之量还是有的。”沉吟了一下,才道:“韩兄昨夜所作之词,当真是振聋发聩,令淑虎茅塞顿开。这么多年,淑虎的诗词为人所传,无非是所作诗词不少都是因心而生,心无旁骛,更无名利之求之念,这才能偶作出几首尚可之诗词。这些诗词放于魏晋之时,比之那时的名句雅颂,实在是不值一提。但是比之那些趋炎附势附庸风雅之句,却还是有几分长处,所以才为人所推崇!”

韩漠见唐淑虎今日说话倒也是很为真诚,毫无那种自傲之态,反倒有几分谦虚,对唐淑虎这样的态度,韩漠还是比较满意,所以微笑道:“唐兄,不瞒你说,昨夜之语,也不过是逞一时之气,你切莫放在心上。韩漠在燕国之时,对于唐兄的才名,也早有耳闻,能够才名遍天下,被世人所推崇,自不是徒有虚名之辈!”

唐淑虎哈哈一笑,道:“往日淑虎倒也自以为是,但是昨夜得闻韩兄那一首词,才知道我那些所谓的才名,都是狗屁不通!”

韩漠也想不到苏大神的一首词,竟是让这位风流才子如此震撼,只能笑道:“唐兄太谦虚了!”

唐淑虎摇头叹道:“并非谦虚。高处不胜寒……如此佳句,淑虎根本没有能力作出。昨夜离开,思前想后,淑虎深知要想达到如此境界,却是有一样东西不可或缺!”

“哦?”韩漠看着唐淑虎,虽然昨夜事先韩漠就想到这一首词必定能够带来极大的震撼,但是终究还是没有想到竟是连唐淑虎也被震撼至此。

“风骨!”唐淑虎叹道:“没有风骨,实难出佳作。昨夜之事,淑虎是了然于胸,贵国包括韩兄在内的使臣,不卑不亢,有着燕国人的风骨,倒是让淑虎很感慨啊。我庆国立国以来,以文治国,国内亦是文风荡漾,本意也是想以礼仪教化子民,洁身自好,只可惜……!”这位大庆第一才子竟是表现出一丝无奈:“只可惜事如愿违……附庸风雅之辈,遍及庆国上下,反倒是多出口是心非卖弄歪才之宵小……!”

韩漠微微皱眉,唐淑虎今日上府,突然大发感慨,与他那张扬不拘的性格大不吻合,总不会就因为一首词,这位才子便会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如此掏心掏肺吧?

他瞧见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几件礼物,顿时更是好奇,以唐淑虎的性情,绝不甘于给人送礼,他今日这般反常,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正在猜测唐淑虎的用意,却见唐淑虎微微一笑,问道:“韩兄,有一事要请教,你可要不吝赐教!”

“好说!”韩漠笑道。

“不知韩兄师从哪位高人?”唐淑虎想了一下,终于问道。

韩漠一愣,随即笑道:“唐兄,你还真是说对了,小的时候,还真有一位高夫子教我们念书!”

“哦?”唐淑虎眼睛一亮,拱手道:“冒昧请教,不知尊师名讳如何称呼?”

他见韩漠吟出那一首词,必定是学识渊博,恐怕是师从哪位文道高人,所以这才动问。

韩漠想了想,才道:“倒也记得,姓高,名元,我们都喊他高夫子!”

“高元?”唐淑虎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之中,想了半天,记忆中似乎没有叫做高元的厉害人物,不由又问道:“不知尊师可还有其他的名讳?例如字号?”

韩漠摇头道:“这还真是不知,当初也不好问,高夫子是我们族学里的教书先生,教了我们半年,后来实在受不住,便离开了族学!”

唐淑虎忙问道:“实在受不住?那是为何?”

韩漠诡异一笑,道:“恐怕是觉得族学里的兄弟们难以调教,所以……不堪忍受吧!”

如同每一个世家一样,族中都会有专门的学堂,族中子弟到了年纪,都要入学接受教育。韩族的子弟,在学院之中,非但学文,还要学武,只不过这帮子弟之中,总难免有些调皮捣蛋之辈,韩漠当初自然也是其中一员,看那高夫子古板严肃一本正经,所以经常恶作剧,气的那位高夫子甩袖离开了族中学堂,事后韩漠还为此被大宗主韩正乾好一番教训。

唐淑虎岂能不明韩漠话中意思,皱了皱眉头,又问:“出了这位高夫子,韩兄还有其他高师没有?”

“倒也不少,三天两头总是换着!”韩漠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悠然应道。

唐淑虎不死心问道:“那么……令师之中,可有文采斐然之高人?”

“唐兄,你是不是想问我怎能做出那首《明月几时有》?”韩漠放下茶杯问道:“你是想问我从哪位先生的门下得到这样的感悟?”

唐淑虎拍手笑道:“正是如此了。”

韩漠摇头叹道:“只怕要让唐兄失望了。正如之前所说,诗词这玩意,不过是趁兴而发,教是教不来的。就像我昨夜回来之后,读了一番《三国志》,却也有所感悟,趁兴写了一首词……哎,这事儿说不准,有时候没有灵感,三五个月只怕也作不出一首,但是若灵感来了,倒也是能够自心中发出一些感悟!”

唐淑虎眼睛亮起来,拱手道:“却不知韩兄昨夜还有何诗词?”

“罢了罢了!”韩漠摆手笑道:“不值一提,还是不要让唐兄见笑了!”

“请韩兄赐教!”唐淑虎诚恳道:“有幸得听佳作,实乃万幸!”

韩漠想了想,才道:“那就请唐兄赐教了!”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来回走了两步,才缓缓吟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顿了顿,才继续吟道:“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飞灰湮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

唐淑虎呆呆地看着韩漠,半晌过后,这位庆国第一才子长身而起,走到韩漠面前,恭敬一礼:“韩兄,请收我为徒!”

第六三零章 庆宫

韩漠自然是无心在文道上称霸,昨夜在宴会上抛词砸众,无非是要压一压庆国人的嚣张气焰,让他们不要太过放肆,只是他却没有想到,那一首《明月几时有》,却是将唐淑虎给震慑住。

也正因如此,反倒让韩漠生出一些别的心思来。

庆国文坛上的文人地位崇高,才子名士受人追捧,如果真的能够在庆国抛出一些诗词取得文坛上的声望,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在这个时代,声望绝对是一个人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自己穿越之前,从小到大,耳边多的是流传千古脍炙人口的唐诗宋词,能够流传几百上千年,那都是了不起的绝世大作。

有这样的资源不去利用,那反倒不是韩漠的风格了。

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恰逢机缘,如今想要在文坛占有一席之地,反倒是变的简单,只要征服了文人之首的唐淑虎,那完全可以在文人之中扬名。

昨夜一首词已经让唐淑虎大为震惊,他趁热打铁,今日有事砸出一首《念奴娇》来,就是想要凭这两首词震慑住唐淑虎,也好在文坛扬名。

只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仅仅砸出这两首词,却是让唐淑虎生出了拜师之念,这在韩漠看来,反倒有些荒谬,反倒有些不可思议了。

……

唐淑虎是性情中人,也正因如此,在看到庆国文坛的腐化之时,他心中总是感到一阵悲戚,总是有一种难逢知己的感觉,总觉得文坛之中实难有让自己敬服之人,也正因如此,他平日里的许多行为举止,让人看起来觉得放.荡不羁行事乖张。

韩漠昨夜那一首词,其中“高处不胜寒”这一句,那是让唐淑虎大生知己的感觉,已是对韩漠很有些钦佩,所以今日这才登门拜访,本意倒是想知道韩漠师承哪位高人,倒是想着前去拜访。

听韩漠声称并无什么高师,唐淑虎心中还是有几分失望,等到韩漠这一首《念奴娇》出来,大气磅礴,他只觉得句句精髓,字字珠玑,钦佩之情瞬间涌出。

他平日本就是凭着自己的性情做事,不按规矩按喜好,所以品味这首词的精妙之后,竟是毫不犹豫地上前,要拜韩漠为师。

韩漠对自己的能力那是一清二楚,满腹的诗词倒是有的,但是真正的文道功底却是远远及不上眼前这位大才子。

他急忙上前扶住唐淑虎,笑道:“唐兄这是做什么?”

唐淑虎恭敬道:“韩兄,淑虎别无他意,只想拜您为师,时常受点拨……还望您能收我为徒!”

“唐兄此言差矣!”韩漠扶着唐淑虎坐下,笑道:“以我之能,实不敢收唐兄为徒!”

唐淑虎显出失望之色,却听韩漠继续道:“其实韩漠方才已经说过,这些诗词,乃是有感而生,并非我的文采高过唐兄。唐兄也是能够作出这等诗词的!”

唐淑虎摇头道:“只怕我此生无此能耐了!”

韩漠想了一想,终于道:“唐兄可喜欢旅游?”

“旅游?”

“不错!”韩漠点头道:“唐兄如果真的想在文道之上有更深的感悟,想着作出更为脍炙人口的佳作来,有一个方法倒可以试一试!”

唐淑虎急忙坐正身子,拱手道:“请韩兄赐教!”

韩漠想了想,才道:“其实唐兄的名声能够传遍天下,毫无疑问,你的文采功底已经是达到了一个极致,但是想要突破这个极致,进入另一层境界,却必须要有新的生活,只有新的生活阅历,才能给你带来更深刻的感悟!”

唐淑虎闻言,点头道:“韩兄所言极是……却不知所谓的新生活,又从何而得?”

韩漠凑近过去,微笑道:“唐兄,韩漠冒昧问一句,这些年你是如何生活?”

唐淑虎笑道:“世人都知我唐淑虎为人放.荡,夜夜笙歌,醇酒美人,身边的佳人更是三天两头换新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啊!”

“这样的生活,自由洒脱,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太过局限。”韩漠缓缓道:“百花丛中,胭脂阵内,自然也能有一番感悟,但是唐兄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生活,以唐兄的能耐,春词艳曲唾手可得。但是要想作出大气磅礴之作,却还是差了不少火候!”

唐淑虎敛容道:“韩兄说的是。”

“既然如此,唐兄何不展开新的生活?”韩漠凝视唐淑虎,平静道:“走向森林,走向沙漠,走向高山,走向大海,走向平民百姓,游历天下,远离纷嚣之阵,步入平常百姓家……那都是生活。高处不胜寒……没经过低处之生活,如何能品味出高处的孤寒?既然高处已不胜寒,又何不走到低处,体验冷暖人生,有一番新的感悟?”顿了顿,加了一句笑道:“都是韩漠的浅见,只是个人建议,一切还凭唐兄自己把握!”

唐淑虎却是闭上眼睛,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韩漠端起茶杯,饮了两口,却见到唐淑虎忽地睁开眼睛,从座中站起身来,走到韩漠身前,深深一礼,道:“韩兄今日所言,就足以为我唐淑虎之师。”

韩漠连忙起身,拱手还礼。

“韩兄一语惊醒梦中人。”唐淑虎正色道:“我今日真正地明白了韩兄为何能有此佳作。能从高处看低处,甚至走入低处,这份眼光,这份胸襟,实非拘泥顽固的普通文人名士所能比。”又是一礼,道:“今日受教,不敢再多扰韩兄,先且拜别!”他也不多说,似乎真的有了很深的感悟,躬身而去。

看着唐淑虎离去的背景,韩漠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是一时兴起,才有这番言语,这位才子该不会真的卷着包裹去游历天下吧。

……

两日之后,正当使团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鸿胪寺少卿刘珊终于带着宫里的旨意过来,宣读了庆帝传下的旨意。

旨意简单明了,那是翌日在庆国朝会上,召见燕国的正副使。

次日天刚蒙蒙亮,刘珊提早安排了早餐,等到曹殷等人用过早餐,几日一直未曾露面的云沧澜却是来了。

云沧澜请过礼,笑道:“奉了圣将之命,前来迎候侯爷和韩将军入朝!”

“圣将有心了!”曹殷含笑道。

皇家别院外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虽说离庆国朝会还有些时辰,但是皇家别院到达庆国皇宫庆宫还有些路程,所以要提早出发。

云沧澜带着前赴朝会的几人往别院外行走,靠近韩漠身边,含笑道:“韩将军大才,沧澜倒是眼拙了!”

韩漠奇道:“云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云沧澜轻声吟道:“如此佳句,沧澜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了!”

韩漠这才知道是说前几日接风宴的事情,笑道:“云大人过奖了。”

云沧澜笑道:“韩将军只怕不知,如今上京城中,这首词可是人人皆知啊。孔雀湖的画舫之中,便处传唱这首词曲!”

“孔雀湖?”

“不错。”云沧澜含笑点头道:“那是文人雅士们最乐意聚集的地方,画舫游湖,红灯香榭,一曲《明月几时有》,让人流连往返!”

韩漠哈哈一笑,凑近低声道:“如此说来,这几日不见云大人,云大人都是在孔雀湖流连忘返了?”

云沧澜一阵尴尬,苦笑道:“如今前方军情紧急,魏国人虽然屡次在南阳关下败退,但是却屡败屡战,南阳关的兵力物资损耗巨大,倒也不是固若金汤了。圣将担心前方战况,所以这才极力劝说圣上,早日召见你们,早日为太子和公主完婚,圣将也好亲赴前线迎敌!”

“如此说来,若非圣将劝说贵国主君,贵国君主一时半会还不想见我们?”韩漠瞥了云沧澜一眼,淡淡问道。

云沧澜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

除了别院,登上马车,在云沧澜带来的十多名虎勇以及燕国二十多名御林骑兵的护卫下,一行人便往庆宫行去。

一路上马车平稳,转了数条街道,好在还是大清晨,道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太多,渐近庆宫,路上所见的豪华马车便多起来,韩漠在窗帘缝隙看到,心中明白,这些马车里的主人,估计都是庆国的官员,正往庆宫赶去参加朝会。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庆宫的正宫门外停下,接下来便是要徒步入宫了。

曹殷等人下了马车,便见到前面是以条深邃的门洞,厚重的宫门已经打开,鸿胪寺少卿和云沧澜在前带领,在虎勇和御林军的护卫下,一行人进了宫门,穿过有些昏暗漆黑的长长宫门,眼前便豁然光亮起来,旭日之下,重重楼檐,万千殿宇,庆宫的建筑大多是金黄色,旭日照耀下,闪着璀璨耀眼的金光,尽显这天下第一宫的贵气和奢华。

庆国的皇宫与燕国的皇宫是不相同的。

燕国的皇宫占地面积也不小,但是里面的建筑却是讲究大气,各殿宇之间有着极为广阔的空间,但是庆国皇宫不但在面积上远远超出燕国的皇宫,而且皇宫的建筑层层相迭,紧密相连,却又不显得拥挤,格局非常的讲究,似乎那一处缺了那一间殿宇反而显得不协调,飞檐龙雕,只看外部,便是金玉满眼,灿烂辉煌。

韩漠遥望着眼前浩瀚如繁星的宫殿,心中只能感叹,才面子上看,庆国号称天下正统,当世最强之国,却也不是虚言。

云沧澜并没有立刻将曹殷等人领入正殿,而是有专门的太监在等候燕国使团,见到使团来,将众人带到皇宫侧面的一处小阁子里先用茶。

过了没多久,听到整个皇宫的上方响起钟鸣声,片刻之后,才有一名太监过来,恭敬道:“圣上召燕国使团入朝觐见!”

曹殷等人稍加整理,这才离开小阁,往正殿去朝见,只不过虎勇和御林军却已不能跟着入宫,只能在这里等候。

不知道过了多久,行过道道玉石营造的长廊,路过廊畔流水,便见到一座巨大巍峨的大宫殿出现在眼前,九九八十一阶汉白玉石阶两侧,俱是衣甲鲜亮腰佩弯刀手杵长枪的殿前护卫,一个个面无表情,高大威猛,凛然而立,如同石雕一般护卫两侧。

韩漠这几日倒也明白一些庆国的情况,知道这些护卫并不隶属上京警备营,而是称为“宫中卫”,是专门负责皇宫护卫工作的一支卫队。

据说这支卫队也有千人之多,分布在皇宫的各个角落,保护着庆国皇族的安全,但是讽刺的是,这支卫队的统领,似乎是后党的人。

顺着石阶往上行,越加清晰地看到庆宫正殿,韩漠视力惊人,倒是已经看清楚殿前的匾额上写着“承天殿”三字。

承天之运,只从庆国正殿的名字便可看出他们自视正统之心。

承天殿正门左右,又是横着两列宫中卫,一个个神色坚毅,倒也尽显皇家卫队的气势。

殿门大开,在石阶最高处,左右各有一条玉石雕刻的巨龙,张牙舞爪,尽显霸气,左侧巨龙旁边,有一名老太监正佝着身子等候。

等到曹殷领着几人上到最后一节石阶,站在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那老太监瞥了一眼从东方来的使臣,一抖手中的拂尘,用那鸭子般的嗓音喊道:“东燕使臣到!”

便见殿门两侧的宫中卫猛地提起手中的长枪,上下抖了两下,随即一起发出极其雄浑的声音,叫了一声:“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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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一章 君失颜

庆国的承天殿巍峨宽阔,内部更是金碧辉煌,只到得大殿门前,便从里面冒出阵阵的凉爽之感,不用想,燕国三人也知道这大殿之中必定也备有冰块。

进到殿内,韩漠只觉得这殿堂实在是太过庞大,以他的目力,也只能远远瞧见尽头是金碧辉煌的龙坛,那里面金光耀眼,也只遥见龙座处似乎坐着一个身着金色袍子的人,具体模样,确实难以看清,从大门到那龙坛之处,竟是有好几百米远。

殿堂的两边,竖立着高大的玉柱,自正门延伸到龙坛便,左右各有十根大玉柱,支撑着金顶,玉柱上方漆着黑色,以金纹为饰,每条玉柱上竟然有特殊材料雕刻而成的蟠龙,卷曲在玉柱之上,就像龙腾如云,看上去精美无匹。

一条铺着精美地毯的长长直道直通向龙坛,但是在这直道的两边,竟是两处长长的水池子。

奢华的地毯,上面乃是绣着一条金色的长龙,龙头面对殿门,就如同一条金色的长龙从那龙坛出来,要冲门而出,直上九霄。

直道两边的池子,便是见过世面的韩漠,也不由得叹为观止。

谁能想象到,在这样肃穆威严的庆殿之上,还有这样风雅的设施,庆人好风雅,果然是从上到下自成体系。

池水清澈,水中除了游动的金鲤,更有荷花泛于水面,也不知庆国人是如何的巧夺天工,设计出室内荷花这样的美景,金鲤过处,水面泛起涟漪,那荷花散开的清香,让这威仪的大殿竟是有一种沁人心脾的舒畅感。

韩漠跟在曹殷身后,沿着知道往前行,心中却是在想:“如此的气象,要么是富贵繁荣之象,要么就是亡国之兆了!”

靠近龙坛之处,庆国文武百官则是立于水池外畔。

云沧澜和刘珊率先上前,跪拜在地,恭敬道:“吾皇万岁,燕国使团来朝觐见!”

曹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韩漠和宋世清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后,步伐稳健,渐渐靠近那龙坛,此时靠近,韩漠已经是能够清晰地看见龙座上崇仁帝的模样。

这位崇仁帝身着金袍,头戴金冠,四十多岁,看起来却有些瘦弱,一绺小胡须垂在颌下,若是去了金袍金冠,倒像一个教书的先生,浑身上下,到时见不到所谓的王者之气,比起燕帝的深沉威猛,却是颇有一段距离。

曹殷在殿前站定,这才拱手道:“燕国使臣曹殷,拜见庆国皇帝陛下!”

韩漠和宋世清也都是拱手行礼。

那高台之上,一名太监已经尖着嗓子道:“参见吾皇,为何不拜?”

曹殷平静道:“我们非贵国之臣,见贵国之君,自然是不需参拜!”

就在此时,从左首文臣之列出来一人,站在水池边,高声道:“启奏圣上,燕国使臣不知礼仪,目无圣上,臣请圣上予以责罚!”

韩漠斜眼去看那出列之人,倒也认识,正是在那夜接风宴上被自己奚落的御史台钱中丞,这家伙倒是抓到机会便要报复。

庆帝打了个哈欠,问道:“是啊,你们见了朕,为何不拜啊?这天下间,见朕者,谁敢不拜?”

曹殷淡定道:“我等乃是燕国之臣,燕国非庆国之臣国,我等亦非庆国之臣,皇帝陛下也非我等之主,自然是不能跪拜的。”

那庆帝想了想,点头道:“你们说的有道理,似乎……是不用拜朕!”

那钱中丞不死心地道:“启禀圣上,他们虽是燕国之臣,但是燕国乃是诸侯小国,我大庆从未承认其合法性。再者说,如今是在我庆殿之上,在庆殿之中,不向我庆天下行跪拜之礼,那是不将我大庆放在眼里,岂可轻饶?”

庆帝立刻点头道:“是啊是啊。燕国使臣,你们是诸侯小国,这里是朕的朝堂,你们必须要拜朕,否则便是瞧不起我大庆!”

在前拜伏的云沧澜终于拱手道:“圣上,燕国使臣此番前来,乃是为两国盟好,是送燕国公主来成亲。我大庆身为主人,该当以礼待之!”

庆帝沉吟了一下,颔首道:“云爱卿所言有礼。燕国使臣是来为两国盟好,不能无礼,否则有失我上国气度……嗯嗯,就不要拜了!”

钱中丞还要再说什么,云沧澜目光如电,已经直视过去,冷笑道:“钱大人,前方兵危,我大庆与燕国结盟好,便是互惠两国。你在此鸡蛋里挑骨头,蓄意挑拨两国友好,究竟想要做什么?”

那钱中丞看了云沧澜一眼,似乎对云沧澜还是很为忌惮,欲言又止,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朝中很是寂静,曹殷回头看了宋世清一眼,宋世清会意,上前两步,从袖中取出国书,这是使臣入朝必要的程序,身为礼部侍郎,宋世清自然担起宣读国书的责任。

宋世清打开国书,他中气十足,铿锵的声音很快就在宽阔的庆殿上响起。

各国觐见的国书内容,几乎都是按照程序来走,无非是高喊两国情谊永固,世代兄弟,互相协助,这些内容冠冕堂皇,无论是读者还是闻着,心中都是不以为然,但是却又必须在这样的场合念出来。

韩漠只是淡淡笑着,他心中有时候觉得世间的事情真是很奇妙,这些优美和谐的词汇,堆砌而成的,却是虚伪到极致的语句,双方心中都不相信,却又要在面上做出一番和平的姿态。

无论是国书的内容,还是人的表情,在这一刻达到虚伪的极致。

……

韩漠先是往龙座上看那位庆帝,从宋世清开始宣读国书开始,这位皇帝就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凝神细听,表现的气定神闲,波澜不惊。

这幅样子,与方才那种优柔寡断的性情大是不同。

一时之间,韩漠还真是看不清这位皇帝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或明或暗地,韩漠听过不少这位皇帝的故事,好色如命,穷极奢华,而且非常害怕自己的老婆庆后,属于极度的耳根软,按照评论的标准,乃是一位大大的昏君。

国书冗长,韩漠忽然感觉身上有一些不舒服,他只觉得朝堂两列,似乎有不少目光正往自己的身上看。如此众多的目光聚集在某一处,自然是让韩漠浑身有些不自在。

其实韩漠倒不知道,那夜在国舅府的一首《明月几时有》,不知因何途径,已经传遍开去,甚至已经有音律高手为这首词谱了曲子,成为孔雀湖各大画舫中传唱最多的曲子,也是这两日最受欢迎的曲目。

庆国文坛兴盛,稍有佳作,必定会迅速传遍开去。

而且一些人甚至隐隐知道,这首《明月几时有》的原词,似乎是出自燕国使团的一位副使。

这朝中百官俱都是消息灵通之辈,自然知道这首《明月几时有》的火爆情况,所以对于这首词的原创者,也都存了好奇之心。

当夜虽然有不少官员参加宴会,但也只是极小的一部分,朝中还是有不少人对这位燕国副使很感兴趣。

所以众人的目光都是情不自禁地在韩漠的身上打量,见到词的原创者竟然是一位清秀的年轻人,心胸稍微开阔一些的,倒是心中存了几分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的心思,那些肚量小的,顿时便是生出极大的怀疑之心,只觉得如此年轻的使臣,怎么可能作出那等意境空灵大气的《明月几时有》来?

就在庆国朝臣们对韩漠在心中或褒或贬之时,韩漠也没有闲着,他正襟而立,但是眼角的余光,却是在殿上搜索着某些传说中的人物,例如庆国圣将商钟离,例如那个已经没有多大权势却还有些威望的庆国老丞相,至于那个风华绝代的一代庆后,朝堂之上自然是见不到的。

文臣最前列,韩漠看到了一位身着紫袍的老者,佝偻着身体,由于站在最前列,面朝龙坛,一时间还看不清他的样容,但是韩漠心中清楚,有资格站在那个位置,比之国舅鲁尚德还要靠前的,只能是那位老丞相,也就是被烧死的庆国前皇后的父亲。

在老丞相的身后,便是国舅鲁尚德,能够位列文臣第二,亦可见他在朝中的权势。

转视右列,这便是武官之列,几乎都是穿着武将的甲胄盔甲,衣甲鲜明,比之左列文臣的儒雅之气,右列更多的是勇武霸气。

不管这些人的能耐如何,至少在面上,文臣表现出了他们那股子文风荡漾的儒雅,而武将也以甲胄让自己显得更为威猛勇悍。

韩漠的眼睛,静静地瞧着武将最前列的那个人。

如山!

虽然看不清正面,但是那人的背景,却给人一种极其厚重的感觉,仿若一座山立在那里,厚重的甲胄包裹着威猛的身躯,虽然满头花发,但是那位老将的身躯却是挺拔如松。

那是一股久经沙场才能拥有的霸气!

韩漠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人物,支撑着庆国的江山,就如同燕国的萧怀玉,这两大名将,各自用自己的一己之力,撑起了两个国家的安危!

宋世清终于将国书念完,接下来,又是庆国方面的答理,礼部官员延续着宋世清冗长的套话,进行又一番的聒噪。

韩漠收回目光,重新将目光投在庆帝身上。

只见庆帝端坐于金黄色的龙座之上,双手搭于腹前,闭着眼睛,依然是那一副气定神闲老僧入定的模样。

韩漠心中不由钦佩,这位皇帝还真是有耐心,看来平日里也没少坐禅,否则不可能一个姿势保持这么久。

等到庆国礼部官员念完,庆殿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说话。

只是半天,皇帝却似乎是闭目沉思,并没有反应,众人面面相觑,曹殷和韩漠也微皱起眉头,就在此时,所有人清晰地听到,从那龙座之上,发出了一个声音。

呼噜声!

庆国的皇帝,在这样的场合,坐在龙椅上打起了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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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二章 昏君

庆帝那呼噜声并不算很响亮,但是在这宽阔的朝堂上,或许是空间太好,或许是足够安静,朝中大部分人听的很是清晰,燕国三人就靠近龙坛,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这个要命的呼噜声,让朝堂上的庆国文武官员豁然变色。

他们并非不知道皇帝的性情,在朝堂上的丑态也是经常展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但是当着燕国人的面,在这样一个极其重要的场合,却在龙座上睡着打呼噜,这实在是羞于启齿之事,不少臣子已经低下头,一脸的羞惭。

只可惜庆帝实在不解风情,国书念完,朝堂寂静,他的呼噜声却是很有节奏地此起彼伏,大有越来越响的趋势。

燕国三人此时保持了足够的冷静,神色平静,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讥嘲之色。

就在此时,却听到一个如雷般的声音沉声道:“圣上!”

这声音中气十足,极其深沉,殿中数百官员,竟是听的清清楚楚,发出这个声音的,正是武将最前列的那名老将。

这一声惊雷般的叫声,终是将庆帝惊醒。

庆帝有些慌张地睁开眼睛,一时间迷迷糊糊,但是看到殿下站着的燕国使臣,似乎知道自己失态,忙抬手道:“嗯嗯,就照圣将和国舅的意思办,嗯,就这样办。”

众人面面相觑,更多的人则是低着头,皇帝在燕国人面前颜面尽失,这让做臣子的感觉到无比的耻辱。

身为礼部尚书的国舅终于出列道:“启禀圣上,今日所议,主要是太子与燕国公主的大婚之事。燕国公主如今暂居在皇家别院,只等圣上下旨意,确定大婚之日,也好做准备!”

皇帝“啊”了一声,一脸茫然,竟是问道:“要大婚?太子与谁大婚?”

国舅平静道:“回圣上,太子是与燕国公主大婚。前次燕国皇帝送来国书,愿与我大庆结秦晋之好,将燕国公主送来与太子大婚!”

“哦!”皇帝想了想,终于道:“朕记起来了。唔,燕国公主已经到了吗?那好的很,朕也准备让太子选一个太子妃,早日完婚。既然是燕国公主,那个……那个深合朕意。国舅,你就去操办吧,从户部支银子,要将婚事办得热热闹闹……!”

国舅恭敬道:“臣遵旨。只不过还请陛下示下,确定大婚之日!”

皇帝打了个哈欠,道:“大婚之日?还没定下来吗?国舅,你们商量一下,觉得什么日子好,定下就是,这事……朕也不知道什么日子好。要不等朕去问问皇后……!”

曹殷终于拱手道:“皇帝陛下,当初贵国多次催促我燕国早日送来公主,如今我们燕国尽可能地从速而来,只是在皇家别院等候。以外臣之见,今日朝会之上,大可议定大婚之期,贵我两国也好提早做准备!”

皇帝点头道:“唔,所言极是。国舅,你是礼部尚书,掌管礼仪之事,可知最近有什么好日子?”

国舅拱手道:“回圣上,礼部倒也与太常寺有过商议,这两个月内,并无适合皇家大婚之期……皇家之礼,与寻常百姓不同,非要选大吉大利之日方可举办喜事。”

皇帝皱起眉头,看起来有些烦闷,道:“那怎么办?是不是要等两个月之后再完婚?”

国舅正色道:“若是以我大庆的礼制,却是要等上两个月!”

“不行!”圣将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再次响起,从队中出列,上前躬身道:“圣上,燕国诚心与我大庆结秦晋之好,使团如今都在京中等候完婚,岂能让公主和燕国使团等上两个月?若真要如此,传到燕国去,只怕燕国上下认为是我大庆故意刁难,结盟之心不诚,那反而破坏了两国的友好关系!”

国舅不等皇帝说话,立刻道:“圣将所言极是。”顿了顿,却叹道:“只是……我大庆自开国以来,以礼治国,难道……要废除祖制,违背皇家礼制?”

皇帝立刻叫嚷道:“礼制不可废,这是祖宗们传下来的东西,废不得的!”

“圣上英明!”

“只是,圣将说的也有道理。”皇帝有些为难地道:“燕国既然诚心与我大庆结盟,朕也不能轻慢燕国。唔,这却有些为难了。”他转了转眼珠子,眼睛猛地一亮,大声道:“朕想到一个主意!”

众臣顿时都看向庆帝。

庆帝得意地道:“国舅,你要守礼制,等两个月之后才让太子和公主完婚。圣将为了两国情谊,不能轻慢燕国,是要尽快大婚。你二人都有道理,朕现在有一个法子,倒是很轻松便解决此事了!”

“恳请圣上示下!”国舅依然是谦恭无比。

庆帝哈哈笑道:“抓阄。国舅,你和圣将抓阄来决定如何处置此事,谁赢了,就按谁的意思办,这法子岂不是很好?”

国舅立刻叹服道:“圣上英明!”

圣将商钟离却已经沉声道:“圣上,此乃国之大事,岂可儿戏!”

庆帝一怔,苦着脸道:“不抓阄?那……那怎么办?”

商钟离声若洪钟,大声道:“圣上,魏国狼子野心,兵临城下,对我南阳关大举进攻,前方军情紧急,此乃非常之期。礼制自是不可废,但是非常之时,却也要行非常之策。先祖定下的皇家礼制,乃是以此来彰显皇家威仪,君临天下。太平之时,自然是要按照皇家礼制来行事,但是如今并非太平之时,自是不能一味拘泥于礼制。臣恳请圣上,从速为太子与公主举办婚事,大婚一过,臣便亲往前线,抵挡魏军进攻!”

庆帝正要点头,国舅却已经道:“圣将,前方战事吃紧,您大可早日赶往前线,这大婚之事,我礼部和太常寺自是能够操持。前线无圣将,我等心中也是不安啊!”

商钟离斩钉截铁地道:“不行,太子与公主一日不大婚,臣一日不能赶赴前线!”

他态度极其强硬,说话也充满了军人的直率和果断。

国舅淡淡道:“圣将此言,本官却是听不懂了。前线吃紧,圣将身为军方最高统帅,不思前往边关指挥迎战,反要留在京中插手太子大婚事务,这却是为何?我礼部负责礼仪,太常寺负责宗庙之事,有这两大衙门处理太子大婚,圣将有何不放心?”

商钟离哈哈大笑,声若洪钟,随即才冷声道:“国舅几次三番催促本将赶赴前线,又是所为何因?”

“圣将即是军方统帅,敌国入侵,自是要前往前线镇守,这还需要问什么原因?”国舅淡然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官主持太子大婚,乃是忠君之事,圣将前往边关镇守,自然也是忠君之事。圣将插手太子大婚,反倒是于理不合吧?”

商钟离沉声道:“好一个于理不合。国舅,你既是掌管礼部,那么本将是否前往边关,则是军务,掌管礼部却来过问军务,又是哪来的道理?”

韩漠看在眼里,只觉得庆国朝堂之争,实在不亚于燕国的世家之争。

国舅敢与军方一号将领针锋相对,这只能表明后党在庆国的实力确实很大,又足以抗衡商钟离的实力,否则定会有所收敛。

国舅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商钟离也不与国舅多言,只是向庆帝拱手道:“圣上,臣倒是请人查过,十日之后,乃是一个吉庆之日,可大办婚事!”

庆帝忙道:“十日之后?”

商钟离道:“正是。其实京中有不少亲事也是选在那一日,还请圣上下旨,将太子大婚之期,定在十日之后!”

庆帝看了看国舅,颇有些犹豫。

曹殷抓住时机,拱手道:“皇帝陛下,我燕国也是希望尽早完婚。”

一直没有言语的老丞相终于颤巍巍地站出来,“圣上,古人亦有云,礼于人则必得礼还。又云,非常之时则行非常之事。太子大婚,非我一国之礼,即是燕庆两国盟好之亲,自要顾及双方之礼,燕使即说从速大婚,也就是符合燕国的礼制,我大庆礼仪上邦,自然也是要尽礼于人。正如圣将所言,如今非太平之时,魏人狼子野心,陈兵边关,早日完婚,亦是早结秦晋之好,圣将便可安心赴边关御敌……一切还请圣上三思!”

庆帝想了想,又看了看商钟离,终于道:“既然如此,那么……那么就依圣将意思,从速完婚!”

国舅皱了皱眉头,终是没有说什么。

圣将躬身道:“圣上英明!”

无论是不是后党,此时都只能一起跪下,高呼“圣上英明”。

庆帝打了个哈欠,挥手示意众人起身,道:“就这样定下。唔,朕身体略有不适,国舅,圣将,朝中有事,你们代朕处理。朕……朕先退朝了!”也不多言,站起身,旁边立刻有一名太监上前来扶着庆帝,宫女们举着团扇,簇拥着这位容易疲劳的皇帝从侧门离去。

等皇帝退下,国舅看了商钟离一眼,冷冷一笑,整了整衣衫,这才从池子上的玉桥过来,到得曹殷面前,拱手笑道:“侯爷,既然定下日子,这几日本官便加紧准备,定让太子和公主的婚事热热闹闹!”又向韩漠和宋世清拱拱手,这才大摇大摆离开。

国舅一走,文官之列顿时便有不少人跟着退了下去。

就在此时,商钟离缓缓转过身来,那一张苍老而威严的面孔,顿时显露在燕国人的面前。

韩漠与商钟离的目光一接触,顿时张了张嘴,脸上显出震惊之色,而商钟离看到曹殷身边的韩漠,却也是怔了一下,随即充满威严的脸上,竟是显出笑容来。

第六三三章 圣将

韩漠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也确信这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上京圣将。

前往风国的途中,在那一家很普通的客栈中,那是第一次相见,韩漠甚至记得,这位老将当夜还请自己喝了烈酒。

在风国那一处荒凉寂寥的山谷之中,这位老将再一次现身,展现了强大的武技,黒木迪和他的部下在这位老将的手底,甚至走不上三个回合。

韩漠当时甚至觉得这个老家伙像一个妖怪。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被自己视为妖怪的老头,竟然会是庆国军方的最高统帅,竟然是十方名将之一的商钟离!

他当初也不是没有猜测过商钟离的身份,但是却从未往圣将头上猜,毕竟他难以相信,身为庆国的军方统帅,在边关吃紧的时候,竟然轻装简行去往风国。

这个老头去风国,有何目的?

韩漠的心如电转,商钟离此时却已经大步走到曹殷面前,他的步子很正很有力,透着军人的硬朗作风,拱手笑道:“侯爷,本是要去往皇家别院拜见,只是这几日老夫军务繁多,一时间抽不出时间,还请侯爷勿怪啊!”

面对着十方名将之一的商钟离,曹殷脸上也显出了钦服之色,竟是深深一礼,“圣将心忧军务,曹殷怎敢怪罪。老将军多保重身体才是啊!”

商钟离哈哈一笑,道:“贵国公主与我太子即将完婚,贵我两国亦将是兄弟之盟,侯爷若是他日回燕京,还请向燕国皇帝和子民转达我庆国愿与贵国共荣辱之心!”

曹殷拱手道:“应当,应当。我燕国使团前来上京,本就是为了两国的荣辱,老将军为两国情谊所尽之心,我大燕上下俱都清楚,也都钦佩老将军的高瞻远瞩!”

商钟离又是哈哈一笑,道:“老夫送侯爷出宫!”

当下商钟离亲自送曹殷一行人出了承天殿,沿着汉白玉台阶向下行,边走边道:“侯爷或许已经知道,魏人已经连续数次对南阳关发动攻击,敌我双方损耗都是不小。老夫强留京中,就是担心婚事有变,若是有人从中破坏太子与公主的婚事,我商钟离是绝不答应的!”

商钟离果然不愧是军人,和曹殷说起话来,倒也是爽直的很。

曹殷间左右并无其他庆国官员,才微笑道:“今日还要谢老将军在殿上直言。曹殷斗胆说一句,若是贵国坚持两个月之后才为公主完婚,这事情还真是不好办!”

商钟离点头道:“侯爷放心,老夫亦马上再次去面见圣上,今日便将婚期旨意颁到侯爷手中,更是诏令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庆太子与燕公主,十日之后必大婚!”

“一切有劳老将军!”

商钟离终于将目光投在韩漠身上,打量一番,叹道:“英雄出少年,韩将军,老夫也是听过你的名声,只是料不到竟然是如此俊秀男儿!”

韩漠见商钟离不提旧事,自己自然也不会提及,躬身行礼道:“老将军过誉了,若有机会,还要老将军多多教诲!”

凭心而论,韩漠对于眼前这个老人,还是发自内心里钦佩的。

商钟离厚重的笑声再次响起,随即叹道:“你们这些少年英杰,总会有用武之地。魏人狼子野心,乃天下最不安分辈,我们这些老家伙若是不能灭魏,就要等着你们一展身手了。”随即向曹殷含笑道:“侯爷,贵国亦是东方大国,有无数勇悍将士,若是能与我大庆联兵伐魏,魏人必灭,贵我两国亦能扩土增疆,福荫万民!”

曹殷微微一笑,他知道商钟离是想借这个机会劝说燕国与庆国结成真正的军事同盟,共同对付魏国。

只不过燕国皇族耗费心思,弃魏联庆,就是不愿意卷入这场战争,从而导致燕国国内政局的不稳,破坏当前燕国的政治态势。

燕国皇族当然是愿意看到如今燕国世家三派的僵持对立,从中渔利,让燕国卷入战争,破坏这种对皇族有利的局面,燕国当然是绝不愿意。

否则若是燕国人想战,自是要和拥有强大军力的魏国人联手攻庆,至少在燕国人的心中,庆国人可比魏国人要容易对付得多,而且庆国人的土地对燕国人的诱惑也更大。

“老将军,我燕主体恤黎民,实不愿意起刀兵之争。”曹殷含笑道:“我燕国只期望老将军能够率领庆军挡住魏国人的进攻,让魏国人狼狈而退,保持天下和平才是正道!”

商钟离哈哈一笑,道:“侯爷说得有道理,是老夫失言了!”

送到台阶下,曹殷便劝商钟离不必再送,商钟离毕竟也是军务繁多,便令两名太监送燕国使臣出宫,到得偏殿汇合了等候在那里的御林军,燕国众人便即出宫。

经过那深邃昏暗的门洞,曹殷凑近韩漠,低声道:“商钟离一死,庆国必亡!”

……

当日黄昏时分,国舅鲁尚德又亲自前来皇家别院,更是带来了皇帝旨意,确定了大婚的日期,按照燕历来算,那是定在燕历平光九年八月二十五,虽不是庆国皇室礼制中最好的日子,但却也是个比较吉庆的日子。

宣过旨意,落座之后,国舅才含笑道:“侯爷,今日朝会上,你可知我为何要向圣上力荐两个月之后再举办婚事?”

曹殷心中暗想:“无非是要以此激怒我燕国臣民,破坏和亲而已,还能有什么心思?”但是面上却笑道:“国舅想必是有深意?”

国舅叹道:“太子与公主,都是皇族贵胄,他们的婚事,亦是国之大事,不得不慎重,更不能草率成婚。选择大吉大利之日成婚,那是为了太子和公主的福泽,亦是为了贵我两国的兴盛。我掌管礼部,对这吉日看的重……!”

曹殷笑道:“国舅有心了。”

“不过圣上既然下旨,从速大婚,我自然是奉旨办事。”国舅微笑道:“时间虽然仓促,却不会有丝毫怠慢的!”

当下又说了些闲话,国舅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曹殷和一旁的韩漠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知道国舅今日前来,未必只是宣旨这么简单,否则随便派一个官员甚至是通事舍人便可宣旨。

果然,拐弯抹角扯了一阵,国舅终于问道:“是了,不知侯爷可从秦思身上审问出什么口供没有?如此大奸之徒,必要揪出他的同伙!”

韩漠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正如自己所料,安军使秦思虽然只是废人一个,但是终究还是有人在惦念他。

曹殷平静笑道:“此事本侯还真是不大清楚,审讯之事,都是韩将军在负责。”

国舅将目光转向韩漠,微笑道:“韩将军可有什么收获?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吗?”

韩漠尚未回答,曹殷似乎想起什么,道:“哎呀,国舅,实在对不住,本侯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你先与韩将军商谈,本侯去去就来!”

国舅眼角跳了跳,但还是笑道:“侯爷有事先忙!”

等到曹殷离开,韩漠才故作愤怒之态道:“秦思意图行刺公主,大逆不道,如此狼子野心凶徒,便是扒了他的皮,也要从他口中问出主使之人。韩漠身负公主护卫之职,若是不能查出幕后之人,实在无法向圣上和公主交代!”

国舅尴尬笑了笑,道:“韩将军所言极是。”顿了顿,凑近一些,低声问道:“韩将军,却不知……云大人这两日是否提及秦思?”

韩漠故意一愣,随即也轻声道:“国舅怎知云大人也热心此事?”

国舅面色变了变,“韩将军,你的意思是说,云沧澜真的……也插手秦思审讯一事?”

韩漠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过后,才低声道:“国舅,自我燕国使团入京,国舅处处照应,韩漠心中感激。若是他人,韩漠必不会多说,但是国舅既然问起……!”

国舅立刻堆起笑脸,拱手笑道:“不瞒韩将军,初见将军,英姿勃勃,我是十分喜爱的,只觉得你我似乎很有缘,就如一家人一样。对燕国使团也谈不上什么照顾,但是我确实吩咐刘珊,韩将军在这皇家别院若有所需,必须全力提供,若有差池,我是要向他问罪的!”

“国舅盛意,韩漠感激不尽!”韩漠做出一副感激之色。

国舅见韩漠惺惺作态的样子,心中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还真不是年轻气盛之徒,看那眉眼间笑意,这个年轻人还真有几分小狐狸的模样。

韩漠左右看了看,才凑近低声道:“国舅,不瞒你说,云大人不但要参与审讯,更是几次提出要将秦思带走,声称他们警备营有专门的审讯方法,只要我将秦思交给他们,他们必能审出幕后真凶来。”顿了顿,微微一笑道:“云大人的意思,那是这秦思身后必有主谋,他们警备营定能借着秦思之案,抓出一批人,放一放血!”

国舅眼中划过紧张之色,急切道:“韩将军,那秦思……如今可还在将军手中?”

韩漠眼珠子转了一转,随即才低声道:“国舅,云大人是上京警备营总制使,几次三番要求将人交给他……我们使团迟迟也没有审出结果来,压力颇重,侯爷的意思,如果云沧澜再提出要人,咱们就将秦思交给警备营。将人交给他们,他们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国舅失声道:“万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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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四章 勒索

韩漠故作惊讶道:“为何不可?国舅,云大人声称他们警备营善于审讯,这……难道有假?若是他们真的善于审讯,能从秦思口中审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倒也不是不可以将人交给他们。”他故意将“有价值的东西”几字咬的很重。

国舅听到这几字,眉头果然跳了跳。

其实国舅心中很清楚,秦思落在商钟离一派人的手中,未必能对庆后本身有什么打击,但是秦思隶属于护军部,军方必定要以此秦思为突破口,大肆整治护军部,他知道商钟离的风雷手段,若真是有把柄落在商钟离的手中用来整治护军部,护军部就算不被裁撤,也会伤筋动骨,最终受打击的还是后党。

国舅很快就堆起笑脸,轻声道:“韩将军,你对我坦诚,我也不能瞒你。其实这警备营,还真是不擅长审讯逼供,将人交给他们,绝不会有结果,最后他们反而会随便找一个替死鬼.交代了事。”

韩漠皱眉道:“不会吧?云大人说话的时候,可是自信满满。”

国舅叹道:“韩将军,云大人虽是我庆国官员,但是我与韩将军投缘,有些事情还是要告诉韩将军。这云沧澜要将秦思带走,那是另有居心!”

韩漠故意惊讶道:“此话怎讲?”

“行刺公主,那是死罪。”国舅神情严肃地道:“秦思隶属护军部,乃是军方的人,这是要追究起来,军方害怕责任会落到他们的身上。云沧澜是军方的人,那是想从韩将军手中将秦思带走,如此一来,就等于是将一个对军方有威胁的人证从韩将军手中抢了过去。”压低声音道:“韩将军,我敢保证,秦思落到他们手里,不出一日,便会因为莫名其妙的缘故死去!”

韩漠心中冷笑,这国舅爷还真是颠倒黑白,大言不惭了,秦思明明是后党的人,却被他生生说成是军方的人,这家伙也太能忽悠了,还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了。

只不过韩漠却掩饰的极其逼真,甚至流露出吃惊之色:“国舅,真的……真的会这样?”

国舅点头叹道:“我这是将韩将军当自己人,莫被云沧澜那伙人所骗。”

“如此看来,这人还真是不能交出去了。”韩漠握着拳头道:“只是侯爷那边,似乎不想留下这个麻烦。而且……!”他故意左右看了看,才凑近道:“国舅有所不知,云沧澜似乎……嘿嘿,拿出了不少条件来,愿意将秦思换过去,他们的出手……可不差啊!”

国舅皱起眉头,微微点头,“韩将军为人真诚,只不过……秦思确实不可落入云沧澜他们手里……!”

韩漠呵呵一笑,摆手道:“他们真是要将秦思换回去杀了,我们也管不着了,那是他们军方的事,我们燕国不好过问。”

国舅亦是左右看了看,终于道:“韩将军,若是你信得过,不如将秦思交给我如何?”

韩漠一怔,盯着国舅,奇道:“国舅也想要带走秦思?”

“韩将军莫误会。”国舅急忙摆手道:“其实我只是想帮一帮韩将军而已。不瞒韩将军,我的部下之中,还真有一些审讯的高手。公主遇刺,如此大事,若是不审出幕后真凶,不但韩将军不好交代,我庆国也不好向贵国交代的!”

韩漠眨了眨眼睛,笑道:“国舅是礼部尚书,又不管刑部……手底下会有审讯高手?”

国舅呵呵一笑,高声道:“来人啊!”

他话声落后,便从门外进来一人,手中抱着礼盒,放在国舅身旁的桌子上,国舅向那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侍从立刻明白意思,退下之时,顺手将大门带上。

“韩将军,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笑纳!”国舅将礼盒往韩漠这边推了推,更是不动声色地微微打开礼盒的盖子,露出一丝缝隙来,韩漠便觉得那缝隙处霞光耀眼,耀出温和的光芒,一眼过处,却是看得清楚,在这礼盒之中,竟然放着一颗夜明珠。

当今天下,贵重物品自然繁多,但是真正的难求之物,就是这样的夜明珠,除了真正的豪富贵族,民间几乎没有这样的夜明珠流传,价值之昂贵,那也是一个令人恐怖的数字。

一颗夜明珠,万两银子只高不低。

当初庆国人为了谋求两国结盟,西河王爷就曾送过韩家数颗夜明珠,那是以国之名义送出,私人送夜明珠,那是极其罕见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手。

韩漠立刻敛容道:“国舅,你这是……!”

“与韩将军投缘,心中一直想着送份礼物。”国舅笑道:“权当是与韩将军的见面礼,韩将军万不可推辞,还请笑纳!”

韩漠一脸正色,将礼盒推过去,摇头道:“国舅,无功不受禄,这礼物太贵重,韩漠不敢收。”

国舅故意拉下脸来,不悦道:“韩将军,你这是瞧不起我!”

韩漠摇头道:“国舅莫误会,韩漠对国舅尊敬无比,但是这礼物太重,我是坚决不能收的!”

“既如此,那我就冒昧提个要求。”国舅一脸笑意,和蔼的很:“韩将军说无功不受禄,那就抬一抬手,将秦思交给我,我必会尽快查处幕后真凶,如此一来,韩将军也就等于为查找真凶立了功,这总是有功该受八!”说笑间,又将那礼盒推过来。

韩漠却还是没有收下的意思,靠坐在椅子上,摸着下颚,悠然道:“国舅,将人交给你,侯爷那边……不好交代啊!”

国舅皱起眉头,见韩漠如此,一时还猜不透他心思。

却见到韩漠似有若无地瞟了礼盒一样,国舅终于明白了什么,低声笑道:“瞧我这记性……韩将军,回头我再送一颗过来……!”

韩漠叹道:“国舅,你误会了。韩漠并非贪财之人,只不过……这秦思在我的手中,又是行刺公主的凶手,尚未审出真凶,就这样交给国舅,只怕底下的将士们不服。归国之后,我主问起,韩漠也不好交代啊!”说话间,还是不动声色地斜眼看了礼盒两眼,似乎是怕国舅看见,又似乎是故意要让国舅看见,火候和表情那是掌握的极好。

国舅心中微有些错愕,看韩漠的样子,难不成这小子还嫌礼物不够“厚重”。

两颗夜明珠,价值已经是将近三万两银子,这已经不是小数目。

试想买个漂亮的小丫头,稍微贵一点的也不过二十两银子,两颗夜明珠那是足以换来上千个丫头,以这样的价格去换一个秦思,难道还不足够?

国舅瞥了韩漠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甚至端起桌上的茶杯饮茶,心中终于明白,今天是碰上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狐狸了。

这小狐狸的胃口,比自己相像的要大。

凭心而论,秦思本人实在不值钱,但是一落入云沧澜的手里,那就大大值钱了,若是军方以秦思对护军部开刀,那么后党的损失,将不是以金钱来衡量了,若是事情闹的厉害,后党在军中掺杂的“沙子”,很有可能面临一场巨大的危机。

庆国军方,从来不缺乏实力,他们若是能找到后党的把柄,也从来不会手软。

……

沉寂了片刻,国舅终于道:“韩将军,所谓礼送双份,回头我再送两颗过来,一颗由韩将军呈给侯爷,剩下的两颗,就当做双份礼,韩将军自己收下,你看可好?”

韩漠依然用杯盖拨弄茶面,也不看国舅,只是平静道:“国舅,你……哎,你真的误会我的意思了。将人交给你,回头若是云大人过来问起,我们也不好交代。云大人先提出要人,我们没给,国舅来要人,我们给了,到时候云大人会怎么看?”

国舅眼中划过冷峻之色,脸上却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低声道:“韩将军,若不然,你自己说个数?我做事向来痛快,既然决定要送将军见面礼,就要做得圆满!”

韩漠转头看了国舅一眼,终于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很干脆地道:“十颗夜明珠,人我就交给你了!”

饶是国舅富贵无比,听到韩漠说出这句话来,还是大吃一惊,面色变了变。

这个年轻人,胃口真够大,胆子也真不小,竟然动辄开出这么大的价码。

“韩将军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韩漠既然将牌面摊开,国舅也就不再故弄玄虚,而是淡淡一笑,脸上显出不满之色。

韩漠平静道:“国舅,不瞒你说,云大人出的价钱,也不比这个低多少。你可知我为何迟迟不肯将人交给他?”

国舅冷冷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淡淡道:“那倒是要请教韩将军!”

韩漠道:“正如国舅所说,那秦思是军方的人,我先前倒是不担心军方的人会杀死秦思,只是觉得若是将秦思交出去,既然都是军方的人,只怕云沧澜会包庇秦思,那就是不可能查出幕后真凶了。”瞥了国舅一眼,平静道:“只是国舅若要秦思,我倒是乐意送上的,但是……将刺杀公主的凶犯交出去,我承担的压力太大,事后少不得各方打点,所以……哎,国舅,韩漠真的不是贪财之人!”

国舅似笑非笑:“我明白,韩将军确实不贪财!”

“国舅若是不想要人,那么云沧澜肯定会要。”韩漠提醒道:“云沧澜答应侯爷的条件,也很厚重,所以……韩漠不敢保证云沧澜下一次过来要人的时候,侯爷是否会下令将秦思交给云沧澜……!”

国舅沉吟许久,一咬牙,终是淡淡笑道:“韩将军果然是英雄少年,十颗夜明珠,回头送上!”

“痛快!”韩漠笑道:“国舅晚上来提人,到时候我恭候大驾!”

国舅虽然富贵无比,背后有着庞大的经济产业,但是为了保住护军部,咬牙送出十颗夜明珠,却也是有些肉疼,心中对于这个敲诈勒索的年轻人怨恨不已,但是面上却还是保持着淡定,起身来,拱了拱手,眼眸子闪着阴沉之色,就此离去。

韩漠等国舅离开,这才打开礼盒,从里面小心翼翼取出夜明珠,捧在掌心,看着那温和的光芒,轻叹道:“真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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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五章 赠明珠

当天夜里,国舅还真是亲自来到了皇家别院,送上了剩下的九颗夜明珠,而韩将军言而有信,令人将手脚俱废奄奄一息的秦思抬了出来,交给了国舅。

国舅自然不想让云沧澜的人立刻知道秦思已经被他带走,皇家别院四周的道路都有警备营的将士把守,所以他只好将秦思放进自己的马车中,与自己同乘一车,虽然警备营的人盘查严格,但是国舅的马车,他们还是不敢搜索的。

得了十颗夜明珠,韩漠自然是亲自交送给昌德候。

曹殷之前倒也相信废人秦思能换得一些利益,但是实在想不到竟是能够换来十颗夜明珠。

十颗夜明珠的价值,实在不同寻常。

若是丢到市面上,每颗夜明珠万两银子的价格是很轻松就能够出售的,十颗夜明珠,怎么着也能换来十多万两银子。

按照燕国边军的军饷,一名西北边军一年的军饷大概是四十两银子,十颗夜明珠所得的银子,那是可以供给三千将士一年的军饷开支,绝不是小数目。

韩漠勒索的狠,国舅最终也是忍痛挨宰,但是另一方面却也证明,护军部对于后党确实很重要,而庆后一族的财力,确实是极其强悍。

韩漠心中对于后党的财势,心知肚明,手底下拥有关氏贸易行这样强大的商贸网络,后党的经济基础是极其雄厚的,这一次开口十颗夜明珠,韩漠甚至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心软,早知道国舅这样痛快,还不如张开要上二十颗。

只不过曹殷却是很满意,心中却也赞赏韩漠的勒索能力。

这夜明珠自然是要拿回国内,上交给户部,登记在册了,只是曹殷却从中拿出一颗,赠予韩漠,那是要奖赏韩漠的功劳。

韩漠推辞一番,亦是道:“这一切都是侯爷指导有方,若侯爷不收留一颗赏玩,韩漠是万万不敢收下的!”

二人相视一笑,说来说去,最后不动声色中,每人拿了两颗夜明珠留下自己“赏玩”,剩下的六颗,则是封存起来,返国之后上缴户部。

离开曹殷所居院子,韩漠想了想,终是往公主所居的地方过去。

来到院里,守在院外的护卫自是恭敬行礼,韩漠进了院内,只说求见公主,便有宫女进去通报,很快就出来请韩漠进去。

韩漠进了屋内,转到旁边的雅室中,却见到紫儿正站在窗边,那娇小玲珑的身姿,与霜儿一般无二,只是气质上显然要比霜儿沉稳冷静得多。

韩漠看在眼里,心中甚至想道:“这紫儿该不会是皇帝在外面的私生女吧?天下间如此相像之人,实在是罕见的很。”

他上前两步,拱手道:“臣下参见公主!”

紫儿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韩将军,你来了!”

韩漠道:“这么晚了,公主还没睡吗?公主要保重身体……!”

“多谢韩将军挂念。”紫儿微微一笑,娇躯袅袅,韩漠看她的笑容,竟是发现,相比起霜儿那纯净的笑容,紫儿的笑容中竟是带着三分媚气。

一张可爱漂亮的脸孔,看起来纯真无比,若是笑容中带上妩媚,那边出现极大的反差,也更加增添无穷的美丽和诱惑。

只那一笑,韩漠竟然觉得自己的心儿竟是跳了一跳。

“韩将军这么晚来,有什么事情吗?”紫儿走到韩漠面前,看着韩漠,轻声问道。

她站在韩漠的面前,竟是给韩漠一种眼前便是霜儿的错觉,但是韩漠的心理素质极佳,已经道:“回公主,今日庆国朝会,已经将大婚之期定下来,定在八月二十五,也就是十日之后。庆国已经颁旨下来,通告天下了!”

紫儿微微点头,轻声道:“十日吗?”

韩漠“嗯”了一声,却是清晰地看到,紫儿脸上竟然闪过一种很奇特的表情,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竟似乎蕴藏着某种兴奋。

只是那样的神情只是在眨眼之间便划过,一瞬间,紫儿依然是那一副甜美可爱的模样,声音娇嫩:“这一阵子,辛苦韩将军了!”

韩漠并没有说话,而是四下里瞧了瞧,确定并无他人,这才微微靠近,低声问道:“紫儿,你……很希望进宫吗?”

紫儿抬起头,凝视着韩漠,脸上很平静,片刻之后,才嫣然一笑,轻声问道:“韩将军为何这样问?”

韩漠看着紫儿美丽的面孔,沉吟了片刻,才道:“皇宫内苑,永远都是最危险的地方。你入宫之后,一切都要小心,你面对的敌人……并不少,而且足够强大!”

紫儿点头道:“将军放心,我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韩漠微微颔首,如果面前时霜儿,韩漠还真是担心,毕竟霜儿天真烂漫,虽然聪明,但是并无太多心机,深宫内苑的尔虞我诈是很轻易地就将霜儿吞噬。

但是眼前的紫儿,看似与霜儿一般可爱天真,但是韩漠却能够感受到,紫儿的骨子里却是一个适应尔虞我诈环境的姑娘,她有足够的冷静和智慧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又沉吟了片刻,韩漠终是从身上取出一颗夜明珠,放在掌心中,递给紫儿,“你拿着吧,日后或许能用的上!”

紫儿显然是有些惊讶,抬起头,看着韩漠。

“入宫之后,除了从燕国来的人,你总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人帮你。”韩漠若有所思,“大多数的人,总是喜欢银子的。拿着它,日后有需要的时候,该用就用!”

紫儿眼中显出感激之色,盈盈一礼。

韩漠也不多说,将夜明珠交给紫儿,这才道:“公主,天色已晚,你早些安歇,臣下先告退!”拱手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韩将军!”却听到紫儿在后面叫了一声。

韩漠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问道:“公主还有何吩咐?”

紫儿沉默了一阵,才轻声道:“韩将军,你……是一个好人!”

韩漠一愣,随即笑了笑,想不到竟然得到这样一个评价,在某些人的眼中,自己恐怕是大大的恶人了。

……

韩漠回到自己院子,还没进去,就听身后脚步声响起,却是肖木领着一名青衫小帽的小厮过来,不由皱起眉头。

“将军,这人自称是唐淑虎派来下帖子的!”肖木拱手道:“要面见大人,所以末将带他前来!”

那小厮上前一步,躬身道:“小的见过韩将军!”

“唐公子派你前来,有何事情?”韩漠问道。

小厮从怀中掏出一份请柬,递了过来,“我家先生派小的来给将军送请柬,请韩将军到时务必赏光!”

韩漠伸出戴有异金属手套的右手,两指夹过请柬,单手打开看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迹:“韩兄奉上:后日良宵,孔雀湖上,与君把酒作别,务必赏光。”落款正是“唐淑虎”。

这字迹龙飞凤舞,笔力精髓,那是一手大大的好字。

“与君把酒作别?”韩漠喃喃念了一句,这才看向那小厮,问道:“你们家唐先生要出远门吗?”

小厮忙道:“回将军话,前几日先生外出,回到夜荷居之后,便闭门不出,整整一日一夜不吃不喝,我们都是担心的很。”

韩漠微微点头,心中却明白,那日外出,向来就是到皇家别院来拜访。

“一日之后,先生终是出了内室,对我们宣布,他近日将要离开上京,孤身一人,游历天下!”小厮脸上充满不解,似乎想不通唐淑虎为何丢下自由荣华的日子不享受,却要孤身去游历天下,“临别之前,先生要在孔雀湖设宴,与朋友作别。先生派小人来给先生下帖子,再三嘱咐,无论如何,也要韩将军赏光一聚,否则先生到时候便会临湖等候,将军一个时辰不到,他便等一个时辰,一日不到,他便等一日!”

韩漠皱起眉头,这事儿还真是有些为难。

唐淑虎盛意权权,不去自然不大好,但是自己身为燕国使团护卫统领,丢下护卫之职去孔雀湖赴宴,这似乎也有些不妥。

“你先回去吧,此事我已经知道了!”韩漠点头道。

那小厮忙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该去我自然会去。”韩漠模棱两可地道:“看看到时候是否能抽出时间吧!”

小厮有些为难,肖木却已经道:“将军发话了,还不退下!”

那小厮不敢多说,跟着肖木退了下去。

次日韩漠却是将此事告诉了曹殷,曹殷却是笑道:“唐淑虎乃是大庆第一才子,在文人中是很有影响力的,若是能与他交好,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庆国文道盛行,文人的地位极高,若是能够让那些文人学子对我大燕生出好感,对两国的关系自是大有裨益。”向韩漠柔和笑道:“韩漠,你可知道,你的名字如今在上京城可是不小啊。那一首《明月几时有》,如今是四处传唱,也是大大涨了我大燕的颜面!”

韩漠尴尬一笑。

……

庆太子与燕公主的大婚之期已经昭告天下,对于这桩婚事,庆国上下还是充满着热情的,虽然并非人人都明白政治,但是从直观来讲,如今魏人攻庆,通过这场婚姻促成燕庆联盟,让庆国在这战时拥有一位盟友而不是多出一个敌人,这自然是莫大的好事情。

庆国方面在面子上倒也做得不错,从诏令颁下之日起,整个礼部以及太常寺便开始忙碌起来,更是发下了命令,大婚前三日起,家家户户门头都要挂上红绸,以增添喜庆。

庆国人忙忙碌碌,燕国使团倒是安静的很,毕竟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并无需太多准备,只不过宋世清身为燕国方面的礼仪代表,却是要与庆国方面沟通,商量大婚过程中的各项程序和礼仪,那也是为了争取让燕公主的婚事隆重顺利。

韩漠这两日并无大事,偶尔巡视一番四周的警戒,更多的时间则是用来练习八部棍术。

到得唐淑虎相约的日子,既然得到曹殷的同意,韩漠也就做好前往孔雀湖的准备,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如同一个普通的学子一般。

黄昏时分,唐淑虎更是派了马车来接,韩漠则是领着六名便装的御林兵士前往孔雀湖,至于也有西花厅的吏员暗中秘密保护。

身在庆国,不得不处处小心。

上了马车,在六名便装护卫的保护下,一行人便往孔雀湖而去。

第六三六章 孔雀湖上尽画舫

夜风和蔼,杨柳依依,宽广的孔雀湖上画舫如梭,绕湖一圈的杨柳树梢,竟然妆点着各式花灯,众星捧月般,无数的花灯耀亮宽阔的孔雀湖一周,将孔雀湖环绕其间。

虽是夜幕,但是这里却是亮如白昼,可以清晰地看到湖面上游荡的画舫。

临湖四周,商贩如云,都是摆着摊儿卖货,字画,古董,瓷器,首饰,小吃俱可以买到,而且这里并没有规定只有富贵之人能够过来,三六九等的人们,环湖游赏,眺望着游荡在孔雀湖上的几艘画舫。

孔雀湖上的画舫是有数目的,熟悉的人都十分清楚,宽阔的孔雀湖上,实际上只有八艘画舫,就如同八家店铺一样,归属八家经营。

每一艘画舫,每年都会向官府缴纳不少的税前,但是不可否认,他们每日里所挣到的银子,绝对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

八艘画舫,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登上,知道的人都清楚,或许只有两类人可以登上画舫。

一类自然是一掷万金的豪富之人,无论是官员还是富贾,出的起登画舫的价钱,便都可以上去,但是却并非每日都有这个荣幸。

通常而言,每一艘画舫自华灯初上开始游湖,登上画舫的客人,那是有着数目限制的,除了将一些位置留给预订的达官贵商之外,剩下的位置,则是留给有名的文人才子了。

文人才子,便是能够登上画舫的第二类人。

与主动花银子登画舫取乐的达官贵人们不同,文人才子登舟无需花费分文银子,登舟之后亦是不用花费一个子儿,而且画舫会提前发出请柬,安排当日前来的名士文人,各大画舫甚至为了请来名头响亮的文人,出现竞争的状况。

文人为画舫带了名气,而达官贵人则是为画舫带来财富。

文人登舟,一来这里确实是一个谈词说赋的好处所,二来这里面的条件实在是惊人的好,第三个原因,虽然文人们不会明说,但是却也不可否认,有一群人是想通过这些机会结识一些达官贵人,为自己找一些官场的人脉。

达官贵人登舟,消遣玩乐自不必说,另一个原因,自然也是觉得与这些名士混在一起,似乎自己也变的文采斐然有了内涵,而且若是能够碰上名气极大的文人,例如唐淑虎这样的顶尖级人物,说上几句话,那便是大有颜面之事,足够这些达官贵人们宣扬好一阵子。

所谓物以稀为贵,登画舫的客人数目有限,而且这种表面上不是一味求财的经营手法,反倒让无数的达官贵人甚至是文人学子趋之若鹜,都以能够登上孔雀湖的画舫为荣,如此一来,孔雀湖也就成了上京城最璀璨的明珠。每当华灯初上之时,画舫开始在湖面游动,清风明月,湖水清澈,从那画舫之中传出的轻歌燕语,隐隐闪现的曼妙舞姿,那是让孔雀湖四周的游人们羡慕不已。

谁都知道,画舫里有最美的歌姬舞姬,有最美的酒,亦有最贴心热情的服侍,流传的那一句“踏夜登舫孔雀湖,酒色财气再不图”,便道尽画舫中的精彩内容。

孔雀湖上的画舫,都是装点的奢华无比,古木古香,竟是修造成阁楼的模式,就如同建造在湖上的雅筑小阁,甚至有几座小亭修于画舫之上,可说是巧夺天工,画舫之上更是很有技巧地在各处点着各色灯笼,不显杂乱累赘,反倒是将画舫点缀的更加华美,那灯笼之上多是出自名家之手的仕女图、山水图,无数的灯笼耀出的灯光,将孔雀湖面照的粉红一片,就想披上了一层粉红色的轻纱,风儿一过,波光粼粼,荡起让人为之陶醉的粉红波光。

孔雀湖八艘画舫,有七艘是建成三层楼阁,式样并不一样,各具特色。

孔雀湖上除了那些令人艳羡不已的画舫之外,更有一些小轻舟,舟上都是穿着绿色短裙的舟女,她们的任务,便是接送画舫的客人,从中得些赏钱,这也是她们赖以生存的伙计。

登舟客人出现的方向不一,舟女们都是各有分派,几个舟女负责某一面,轮流迎送客人,她们亦都是经过挑选的窈窕女子,头戴斗笠,盖着白纱,亦是湖上一景。

……

韩漠坐在马车内,行走在孔雀湖畔,从窗帘缝隙看着沿途的商贩和游人,热闹繁华,相比起燕国流晶河畔,那更是热闹出许多,而且路上的游人大都是文人才子打扮,比之流晶河畔处处是官宦子弟,那却又是一番风景。

靠近一棵柳树,马车终于停下,赶车的伙计跳下辕头,过来为韩漠掀开车帘子,恭敬道:“韩将军,到了!”

韩漠下了车,整了整衣服,这才望向灯火辉煌的湖面,看着在孔雀湖上游动的几艘画舫,就如同点缀在天幕的即可璀璨星星。

时值夏日,这孔雀湖上竟然还有莲花荷叶点缀在湖面之上,灯光月光交汇在一起,孔雀湖上的画面让人心醉,从湖上传来的清风,夹着这莲叶何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韩漠唤过身后的一名便装御林军,低声吩咐道:“你们在这里转一转吧,小心一些便是!”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放到御林军手中,道:“和其他几个弟兄分一分,四下里玩一玩,不要分散!”

那御林军怔了一下,这两锭银子少说也有四十两,将军大人出手果然大方,收起银子,感激道:“我等就在这附近等候!”

韩漠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那御林军便领着其他几人散了下去。

赶车的熟练地从柳树上摘下一只灯笼,然后站到湖边,高高举起,对着湖面左右摇动了几下,然后才笑着向韩漠解释道:“从树上摘下灯笼,然后对着湖面摇摆三下,那些舟女们便会划船过来迎接!”

韩漠点头笑道:“这倒有趣,不怕有人故意恶作剧吗?”

“当初倒也有一些。”那人笑道:“只是后来官府管的严,若是捉到没有请柬却胡乱摘灯笼的,一经发现,便要被抓到大狱去,以前抓了不少人,如今几乎没人敢恶作剧了!”

说话之时,韩漠就瞧见不远处便有两名佩刀衙差向这边望过来,一时间也不过来,只是站在那边远远地望着。

只片刻后,便见一条轻舟往岸边靠过来,舟女划桨,姿势竟是异常的优美,显然也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如此看来,上京城的服务业倒也很是发达。

那轻舟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就在此时,却见到迎面过来一辆马车,马车四周亦是有数名壮丁护卫,竟是在韩漠旁边停了下来。

立刻有人上前去掀开车帘子,从马车中下来一名灰衣老者,白须白发,看那穿着打扮,便是一位名士。

那老者瞥了韩漠一眼,径自走到了湖边,他身旁早有人上前去召唤过来的轻舟,叫道:“明公在这里,快来迎接!”

那舟女此时已经靠岸,戴着斗笠,白纱掩着面庞,声音却很清脆:“对不住,是这位客人先摘灯笼,你们先等一等!”向韩漠招招手,脆生生地道:“公子,请取出你的请柬!”

韩漠此时就站在车夫旁边,身着白色锦衣,那舟女在这孔雀湖上,见的人多如牛毛,眼力自然是有的,知道登舟的不是车夫,而是车夫身边的白衣公子。

那车夫正要取出请柬,旁边立刻有人高叫道:“你那小女子,眼睛瞎了不成?这位是明如水明大先生,你怎敢无礼?”

那姑娘倒也执拗,娇声道:“是这位公子先到,自不能轻慢他。老先生若有共舟过去,还要与这位公子商量,公子若是允许,你们可以同舟而往!”

这倒也是孔雀湖这边的规矩,舟女迎送客人,都是先达者先上,而且每次只载一人。

毕竟文人相轻,有些文人对不上眼,别说同舟而渡,便是连走在一起都不愿意,为了防止这样尴尬的境况出现,画舫派出的轻舟,那都是孤舟载独客了。

只不过若是有关系甚好的客人要同舟前往,舟女们自然是求之不得的,那便少一个来回,也就轻松不少。

韩漠已经含笑点头道:“姑娘,这位老先生看来很急,我愿与这位老先生共舟。你可先送他,然后再送我!”

湖上有八艘画舫,韩漠只怕这位明如水不适于自己同一个画舫,所以才礼让。

熟知明如水那手下人却是怪眼一翻,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也配与我家先生同舟?”向那女子道:“你不识好歹,可知道明公一句话,便可让你滚回家去!”

舟女所挣倒也殷实,这人显然是在恐吓那舟女。

他却也是看到韩漠虽然衣着光鲜,但是年纪太轻,而且身上也没有什么富贵的饰物,只以为是个普通的文人而已。

韩漠皱起眉头来。

自小到大,韩漠虽然大部分时间看起来很有礼貌,但是如果别人对他不敬,他也从来没有客气过。

那舟女一时间也不说话,手握双桨,只是立于轻舟之中。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和车轱辘上响起,从旁又过来一辆马车,也在旁边停了下来,从马车中走下一人,也就四十五六岁年纪,国字脸,眉毛很浓,身着褐色锦衣,颔下一绺黑须,看起来仪表堂堂,个头也甚是高大,一眼瞧见那明如水,拱手笑道:“这不是明公吗?”

明如水瞥了来人一眼,竟是毫不搭理,脸上显出轻蔑之色,转过了头去。

褐衣人只是淡淡一笑,又将目光投向韩漠,拱手笑道:“小兄弟,可否共舟登舫啊?这些姑娘来回倒也辛苦,少走一趟也是好的。”

此人说话间,颇有气度,而且温文儒雅,比之旁边那个明如水,却是让人更能生出亲近之感。

“正要登舟,能与先生共舟,求之不得!”韩漠拱手还礼,含笑道,别人敬他,他自然也会礼敬对方。

此时那车夫已经取出请柬,上前递给了那舟女,舟女接过,很恭敬地递还回来,褐衣人也是取出请柬递过去,那舟女接过,娇笑道:“两位原来是同登一舫,真是巧,快些上来吧!”将手中的请柬递还给褐衣人。

褐衣人回身向韩漠笑道:“小兄弟,你先请!”

韩漠忙道:“先生请!”

二人谦让之时,明如水的手下已经高喝道:“还真是翻了天了,老子看你们谁敢登舟?”一挥手,从后面又上来三四名壮丁,卷起衣袖,竟是威吓起来。

那明如水转过头去,竟然是放任不管。

第六三七章 氤氲舫

褐衣人皱起眉头来,正色道:“明公,你这手下要动手打人,你莫非坐视不理?在这里动手,可是有煞风景之事!”

韩漠冷然一笑,并不多说,抬步上前,便要登舟,那阴阳怪调的家伙立刻叫道:“奶奶的,还真是打不死你!”一个箭步冲上来,竟是一拳便往韩漠的身上打过来。

这家伙似乎是老手,出手动作极快,干脆利落,而且力气十足。

只是这样的本事,在韩漠的眼中简直是不堪一提,他习练《气经》,五感增强,这家伙的出手在他看来,竟然是极慢,身体侧闪,轻巧躲过,随即探出右手,在那人的肩头轻轻一拍,那人冲势不减,但是方向却已变了,面对孔雀湖,整个人冲出去,“噗通”一声,竟是落到了湖里,那舟女顿时一声惊呼,更是引来路人的观看。

明如水转过头来,怒目而视,他手下那几人对视一眼,便要冲过来,褐衣人已经沉声道:“你们谁敢动手?”

韩漠却是看见,自己手下的那几名御林军正迅速过来,如狼似虎,韩漠立刻摇头示意,令他们不要靠近。

御林军停住脚步,但是却没有退下,目光如狼,死死地盯在那几名壮丁身上。

这几名御林军,任意一人出手,都可以将这几名壮丁打的落花流水。

那几名壮丁似乎也认识这褐衣人,被褐衣人沉声一喝,一时间还真没冲过来,面面相觑,更是回头去瞧那明如水。

跌进湖里的家伙终是自己爬上岸来,全身上下湿透,狼狈不堪,气急败坏之下,还要向韩漠打过来,那明如水终于冷哼一声,道:“还嫌丢人不够?退下!”

那家伙恨恨不已,却又不敢违抗明如水,只能怏怏退下。

就这一会儿工夫,似乎是看到这边的状况,又有一条船过来,靠了岸,那明如水转头看了韩漠一样,冷哼一声,上了后来的这条船,将手中的请柬递过了那舟女,那舟女看了一眼,很恭敬地交换请柬,荡起轻舟,便往湖中而去。

……

韩漠这才拱手向褐衣人笑道:“先生快请吧!”

那褐衣人也不再客气,先登了舟,韩漠这才跟着上了去,小周虽然不大,但是七八个人还是能够容纳下的,所以即使是两个客人同时登舟,却依然显得宽阔。

“两位都是往氤氲舫,在湖那头,站稳了!”舟女娇声提醒,滑动双桨,木浆荡开水波,泛起涟漪,轻舟便已离开岸边,往湖中行去。

立于舟边,白衣飘飘,虽然穿着并不似一般的文人长袖轻衫,但是韩漠的模样,却像极了一位很有修养的青年才俊。

韩漠和褐衣人一时间并没有说话,只是极目远望,看着湖上的风景,这样的繁华景象,在燕国国内几乎是难以见到的。

耳闻得画舫中传出的琴箫和鸣和女子婉转悦耳的小调声,更是隐隐瞧见画舫中曼妙摇曳的身姿,若有所思,此景此景,韩漠竟是情不自禁地吟道:“孔雀无语话明月,家家临水映红妆。清风不知玉颜改,依旧欢歌绕画舫,月明……人断肠!”

这一首词,字里行间,却是道尽了歌女舞姬的艰辛酸楚。

褐衣人轻声“咦”了一声,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韩漠,却听那舟女已经道:“公子,你这首词真好!”

韩漠笑道:“姑娘也懂诗词?”

“奴家一个小女子,自然是不懂的!”那舟女咯咯笑道:“只不过在这边听得多了,哪些顺耳还是知道的。公子这首词……作的好!”

“姑娘过誉了。”韩漠笑道:“胡言乱语而已。”

褐衣人抚须笑道:“小兄弟过谦了,这可不是胡言乱语。十里孔雀湖,汇集无数文人雅士,但是能够作出如此令人深思的诗词,恐怕没有几人!”

韩漠“哦”了一声,只是微笑道:“先生过于了。”随即问道:“冒昧动问,先生与那位明公相识?”

褐衣人呵呵笑道:“小兄弟不是庆国人吧?”

韩漠点头笑道:“先生看出来了。”

褐衣人也不多问,只是道:“若是庆国人,身在上京文坛,该当认识这位明公才是。这位明如水老先生,当年可是在御史台做过官,不过如今已经辞官,安享晚年而已。只是他在文人圈子里,却依然是威望极大,谁见了他,都要称一声‘明公’的。”顿了顿,才继续道:“小兄弟可知我庆国文人之中,哪一位是最出色之人?”

韩漠笑道:“庆国第一才子之名,响遍天下,那自然是唐淑虎唐公子了!”

褐衣人微笑道:“不错,这位明公,当年可是唐淑虎的先生,很多人都知道,唐淑虎年少时,可是在这位明公的门下读了几年书。能够拥有唐淑虎这样的弟子,而且又是御史台退休官员,你说这位明公在文人中的地位能不高吗?”

韩漠愣了一下,这才知道,方才那位傲慢无比的老者,竟然是唐淑虎的老师。

只不过从心胸来看,这位老师却是比不上他那位弟子了。

孔雀湖十分宽阔,虽说轻舟的速度很快,但也是好一阵子才到得湖中央,韩漠望着湖上分落四处的几艘画舫,不由问道:“姑娘,你所说的氤氲舫,又是哪一艘?”

那舟女笑道:“公子是头一次来孔雀湖吗?谁都知道,孔雀八舫,氤氲独四,这话你没听说过?”

韩漠摇摇头,“我初来乍到,还真是不知道!”

舟女道:“那公子一定是唐先生的贵客了。”抬起玉臂,芊芊细指往不远处一指,“公子你看,那便是氤氲舫了。孔雀湖上八艘画舫,其他七艘画舫都只有三层,惟独这氤氲舫有四层!”

韩漠终于瞧见,就在前面不远,竟是真的出现了一艘四层楼阁的画舫,虽然比之其他画舫只多出一层,但是这多出的一层,却让氤氲舫多出许多的气势来。

如同其他花房一样,这艘氤氲舫亦是楼阁建造,就如同在湖中建起的四层大雅阁,画舫的船头和船尾,都建有八角小亭,整个画舫亦是点缀的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你怎知我是唐先生的贵客?”韩漠有些好奇问道。

那褐衣人终于笑道:“小兄弟,你莫非不知,这氤氲舫今日是被唐先生包了下来,除了唐先生的客人,其他人便是有黄金万两,那也是登不上氤氲舫的。”

韩漠这才明白过来,含笑道:“原来先生也是前来赴唐公子的宴会!”

这轻舟速度快起来,很快就靠近那氤氲舫,韩漠却已经清楚地看见,唐淑虎此时正站在船边,远远低就拱手笑道:“韩兄如约前来,淑虎三生有幸!”

轻舟靠近,从画舫上已经搭上了木板,韩漠取出一块银子,大概四五两重,递给那舟女。

那舟女忙道:“这……太多了……!”

韩漠只是淡淡一笑,将银子放在舟女手中,低声道:“谢你夸我词作的好。”并不多言,上了木板,走到那画舫上,唐淑虎已经亲热上前来,拱手道:“韩兄,我还真担心你不会过来呢!”

韩漠笑道:“唐兄盛情相邀,我怎敢不来!”

褐衣人此时也已经上了画舫,唐淑虎又拱手笑道:“关老板,你可终于到了。韩兄,你怎么和关老板碰在一起了?你们莫非相识?”

韩漠和褐衣人互相看了一眼,韩漠笑着摇头道:“初次相见,只是在岸边巧遇,这才同舟而来。”想着唐淑虎称呼这褐衣人为“关老板”,韩漠心中跳了一下,拱手向褐衣人道:“不敢请教先生大号?”

唐淑虎已经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淑虎的棋友,棋术高超,韩兄若是有机会,倒可以与关老板在棋艺上切磋一番,必有收获。是了,关老板乃是关氏贸易行的大东家,那可是当今天下最有银子的人物了,天下商脉,有半数是掌握在关老板的手中!”

韩漠怔了一下,原来眼前这褐衣人竟然就是关氏贸易行的大东家,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就是关少河父辈的人物了,却不知道是关少河的父亲,还是关少河的叔伯。

韩漠也知道,文人素来不耻于商人为伍,虽然偶有接触,但是文人的骨子里还是瞧不上唯利是图的商人,此时也明白过来,为何在岸边,那位明如水对关老板满是不屑之态。

但是从唐淑虎和关老板的表情看来,二人倒是深交,由此却也可见唐淑虎并无歧视商人,心胸倒也豁达,而能够让唐淑虎视为朋友,这位关老板恐怕不是只会经商那么简单,在文采方面,也必然有着过人之处。

“关浩峰!”关老板再一次向韩漠拱手,含笑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韩漠也是拱手:“燕人韩漠!”

关浩峰眼中划过惊异之色,显得很是意外,“你……就是韩漠?”

唐淑虎已经笑道:“关老板该听说过,这位就是燕国副使韩漠,那首《明月几时有》,便是出自韩兄之手了!”

关浩峰点点头,满含深意地看着韩漠,笑道:“早有耳闻,早有耳闻,今日得见韩副使,当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笑容之中,竟是带着三分亲切,甚至有一丝恭敬。

轻舟上的姑娘一时间并没有离开,看到唐淑虎竟然对那位出手大方的白衣公子十分热情,却是惊讶无比,原来这位白衣公子竟是一位大人物。

只不过这样谦和的大人物,却是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第六三八章 唐淑虎的干妹妹

当下也不多言,唐淑虎领着二人上了画舫的二楼,这里已经是欢声笑语,韩漠进来,瞧了一眼,偌大的厅中,并无多少客人,不过十多人而已,几乎都是文人打扮,面前有案,在案后盘膝而坐,似乎已经谈起了某些话题。

那位明公,此时却在上座,正与邻座的一人说着什么。

在场十多人,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轻才俊有之,三四十岁的中年文士亦有之,五十岁以上的文叟却也有几位。

这些人既然能够前来赴唐淑虎的宴会,自然是文人中的精英。

唐淑虎领着二人进来,便凑近韩漠的耳边道:“韩兄,他们并不知道我要去游历,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韩漠知道他意思,点了点头。

进了舱内,一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唐淑虎三人,唐淑虎已经大声道:“关老板大家都是相熟的,就不用多介绍……只不过这位韩兄,想必大家听过其名声,见过的却不多!”

那明如水见到韩漠进来,脸色立刻拉下来,冷哼一声,面色极其不悦。

今日前来赴宴的,除了明如水是唐淑虎的老师,其他人还真是有些才学,在这上京城无数文人中,未必是声明最响的,但却都是唐淑虎能够看得上眼的。

在场十五六人,当夜参加国舅府接风宴的,不过两三人而已。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唐淑虎轻吟了两句,拉着韩漠的手进了来,在事先安排好的位置坐下,两人座位相邻,“诸位听到这首词,该知这位是谁了吧?”

此时关浩峰也已经在空出的案后坐下,很是自然,完全不显拘束。

一名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轻文人已经道:“莫非……莫非这位便是燕国副使韩漠韩公子?”

唐淑虎哈哈笑道:“鱼白兄果然是好眼力,正是燕国副使韩公子了。”向韩漠介绍道:“这位是文鱼白文兄,琴技之高超,淑虎都是自愧不如的!”

那文鱼白急忙道:“唐兄过谦了。”

众人得知这个年轻人便是写出《明月几时有》的韩漠,不禁都打量起来,那位明如水也是有些惊讶,将目光重新投在韩漠的身上,但终是冷冷一笑,满脸不屑之色。

韩漠只是微笑,抱拳向四周拱了拱手。

他今日过来,倒也不想呆太久,无非是给唐淑虎一些面子,待上片刻便找一个理由离开。

凭心而论,虽然幼时在族学之中也学了不少古学方面的东西,但是对于这一类学问,韩漠并不是十分感兴趣,无非是为了融合进入这个时代,很有选择性地知道一些应该知道的常识罢了。

自小到大,他的心思主要还是用在了特种训练之上。

今日所面对的,可说都是古学中的高手,若与他们论起古学来,韩漠深知自己绝非这些人的对手,所以今日最好的选择,便是先装一装矜持,装一装高深,然后趁早离去。

……

韩漠观舱内的位置已满,看来人都已经到齐了。

唐淑虎已经高声笑道:“诸位,淑虎今日将那《明月几时有》重新谱曲,更是托仙云姑娘为诸位演奏一番,以增诸位的兴致!”

韩漠心中暗叹,这个时代还真是不顾版权了,用了自己的词去谱曲,竟似乎是天经地义,没有任何侵权的意识。

这时候,从三楼下来一个小姑娘,咯咯娇笑道:“唐公子和诸位稍等,仙云姐姐正在打扮,马上就会下来!”

唐淑虎已经笑着向韩漠道:“韩兄或许不知,孔雀八凤,仙云最娇,这仙云姑娘能出来一次,那可是难得的很啊。”凑近韩漠耳边,压低声音道:“八艘画舫,各舫当红的头牌合称为八凤,其他七凤都已经被梳笼过,只有这仙云,到今日都是处子之身……韩兄若是有心,今日露上几手,或能得美人青睐,今日便让她成为女人!”

韩漠额头冒汗,唐淑虎风流才子之名,这“风流”二字,还真是没有叫错,只能低声笑道:“连唐兄都没有拿下,我是不行的!”

唐淑虎无奈笑道:“不瞒韩兄,我三年前见到这仙云,她还不过是氤氲舫的一位侍女,十六岁年纪,青蕾初开,含苞欲放……!”

韩漠咳嗽了一声,心中苦笑,唐淑虎才气是有的,但是对于女色,似乎也是十分地有兴趣,或许是太过沉溺于女色,让这位才子在某些方面难以得到巨大的突破吧。

唐淑虎毫不介意,依然是凑近低声下笑道:“后来连我都不记得是怎么回事,这仙云竟然与我结拜成了兄妹……成了我的干妹妹……!”

韩漠闻言,失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仙云姑娘还能保留……!”

他二人低头轻声笑语,众人看见,都是惊奇,那是很少见过唐淑虎与人这般亲热了。

众人也都不是拘束之辈,瞧见唐淑虎和韩漠在说话,也并不打扰,各自说话,无非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论而已,大多数人倒也是相谈甚欢。

“不过这小丫头天生就是美人坯子。”唐淑虎轻叹道:“如今出落的越发水灵,更是成为氤氲舫的头牌……多少人想要梳笼,不过我倒是对这里放过话,除非仙云自己乐意,否则谁也不能碰她一根手指头……!”

韩漠微笑点头,其实心中倒是觉得,这位仙云或许真的很漂亮,也真的很有才气,但是能够成为氤氲舫的头牌,只怕还是和唐淑虎的这层关系。

试想一想,能够梳笼大庆第一才子的干妹妹,这事儿传扬出去,自然也是极其有面子的事情。

唐淑虎当初也是偶尔来到孔雀湖,到过几次氤氲舫,那是仙云不过是氤氲舫上的一名艺女,弹琴而已,唐淑虎见到仙云秀气可人,也就出手点拨了几次,更是赠了两手弹词给仙云。

说起来,也不过是泛泛之交而已。

但是氤氲舫岂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几次三番,竟是让仙云成了唐淑虎的干妹妹,也正因如此,氤氲舫的声明远播,成了孔雀八舫中生意最好登舟价格最昂贵的一艘。

唐淑虎虽然风流洒脱,放浪不羁,但是那仙云既然成了他的干妹妹,他自然不好自己下手。

实际上这些画舫之上,都会有几十名歌女舞姬,无一不是国色天香才艺双全,但是每一艘画舫也会在其中捧出一个头牌来,等于是当家花旦,以此来作为画舫的招牌。

孔雀湖画舫的经营已经很是老练,他们深懂何谓“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来头牌姑娘,并不会每日里都出来献艺,那是隔三岔五才出来一回,每次出来,都会事先大作广告,登舟的银子也是成倍地增加。

氤氲舫的仙云姑娘借着“唐淑虎干妹妹”的名义,不但是氤氲舫的头牌,已然是孔雀八舫的头牌,可以说,孔雀八舫已经代表了庆国风月场所的最高水准,能够在孔雀八舫献艺的姑娘,别说头牌,只说那些普通的歌姬舞女,那也都是风月场中的极品,“孔雀八凤”自然更是庆国上京城顶尖级的姑娘,能在孔雀八凤中排名魁首,那便是整个庆国风月界的老大姐了。

有这样的招牌,氤氲舫自然是日进斗金,能够登上氤氲舫的恩客们,自然也都想着如何将仙云姑娘梳笼下来。

只不过氤氲舫的主人极其精明,知道这仙云姑娘不同于普通的头牌,一般的头牌,捧起来之后,然后大价钱被梳笼出去,趁势延续一阵子,大挣一笔,等到恩客们厌倦了,自然会有新的姑娘被捧起来,更新换代,保持画舫中的新鲜。

但是这位仙云姑娘,既然是以“唐淑虎干妹妹”的名声爬起来,自然非比寻常,不到万不得已,自然是不会轻易将仙云梳笼出去。

毕竟“唐淑虎的干妹妹”可不能更新换代,不同普通头牌的更新换代。

韩漠对于其中的纠葛,自然是不清楚的,只以为唐淑虎在风月场中纵横穿梭,如今成了这位仙云姑娘的干哥哥,不好下手而已。

众人正在欢声笑语,就见到从三楼忽然下来几个姑娘,都是小百合群,上身穿粉色的小袄,知道这些不过是画舫中的歌姬而已。

这些小姑娘却是在船舱中间摆了一具古琴,琴边摆了软垫,更是焚了檀香。

众人顿时都寂静下来,心中都是清楚,接下来这位仙云姑娘便要出场,为众人献艺了。

一切准备妥当,就听楼上叫了一声“仙云姑娘下楼了!”

声音之中,楼梯虽没有脚步声,但是一道婀娜的身姿却从楼上缓步下来,就如同一朵白云,自天上飘入凡间。

那女子一身白色的长裙,披着一件水绿色的外袄,青丝高盘,玉面粉腮,杏眼琼鼻,樱桃小口,身上的衣裳并不显得如何贵气,却光华隐现,行走间如同行弱柳扶风,顾盼间美目盈盈,却是一个秀丽无比的绝美女子。

韩漠看到,心中暗暗称赞,这女子固然美丽无比,气质娴雅,但是这氤氲舫的包装功夫,也确实很为厉害,因为这位仙女姑娘佩戴的首饰,不但不显俗气,却更是让她增添几分风尘中的贵气,就如同一轮唯美的明月之畔,点缀着几颗夜星,更增意境。

下了楼来,这女子向着四周欠了欠身,妩媚一笑,娇声道:“小女子云仙,这厢有礼了!”

她虽依然是处子之身,但是久在风月场所,一颦一笑之间,自然知道如何去增添自己的魅力吸引客人,大多客人流连于风月场所,本就是喜欢这一种妩媚风骚的风情。

大多数文人,并不会觉得风月场所是污垢之地,恰恰相反,许多的文人学子反而喜欢在风月场所之中徘徊,寻找所谓的灵感,在庆国,时有发生文人与风月女子之间的爱情故事。

众人见到仙云行礼,也都拱手还礼。

仙云姑娘扫到唐淑虎,嫣然一笑,微微颔首,这才到得古琴旁边,跪坐下去,十指轻拨,韩漠只觉得耳边宛若响起天籁之音,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初时声响尚轻,似是山泉泊泊而流,逐渐便紧凑起来,似初春之细雨密密麻麻。细耳凝听,那琴声仿佛带有奇异的魔力,音韵似在头顶盘旋,又似在耳边私语,直让人陶醉其中。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

转朱阁,

低绮户,

……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

一阵悦耳的女声伴随着琴声响起,清脆平缓,仿佛在诉说着少女的心事一般,轻柔温婉,竟是将此种那空灵大气的意境,变幻的更为唯美。

四周的客人们都是闭上双眼,摇头晃脑,品味在其中。

这一首次弹唱完毕,众人依旧沉浸其中,只觉得其中韵味,需要继续细品。

唐淑虎拿起折扇,“噗”的一声,打开折扇,轻轻摇头,含笑看着韩漠,问道:“韩兄,你觉得此曲如何?仙云姑娘的琴技曲艺如何?”

韩漠笑道:“很好!”

唐淑虎见韩漠神色平静,不由道:“韩兄,此话恐非你肺腑之言。你对此曲有何见解,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研究研究!”

韩漠想了想,才道:“其实琴技曲艺都是极好的,仙云姑娘乃是妙手,只不过……微有瑕疵而已!”

仙云睁大了美丽的眼睛,很好奇地看着韩漠。

却是明如水已经冷笑道:“此曲意境优美,琴技极佳,歌喉婉转,有何瑕疵?年轻人,你是否真的通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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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九章 天地论

仙云姑娘却是掩嘴笑起来,道:“云仙愚钝,技艺粗浅,自有瑕疵之处,还请这位公子多多指点,云仙在这里谢过了!”

唐淑虎已经道:“云仙,这一位便是韩漠韩公子,《明月几时有》便是出自这位韩公子之手了!”

仙云眼睛一亮,急忙起身,对着韩漠盈盈一礼。

明如水见到仙云姑娘对韩漠十分尊敬,更是看不顺眼,冷哼道:“韩漠,你即说仙云的曲子有瑕疵,那你可敢当着大家的面,将这瑕疵说出来?”

韩漠含笑道:“只不过是个人所见而已。”

“不管是不是个人所见,你总要说出个道理来。”明如水沉声道:“否则没有道理胡言乱语,那便是出言中伤了!”

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聚焦在韩漠的身上。

唐淑虎显然也十分清楚自己这位老师的性情,虽然孤高自赏,但是像今日这般咄咄逼人的火气却并不是经常见到,一时间倒也不明白明如水为何如此针对韩漠,有失风度。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和韩漠在岸边之时,就有过矛盾。

韩漠看也不看明如水,只是笑着向仙云道:“姑娘,你是否会吹箫?”

那些心理灰暗的家伙闻言,神情骤变,只觉得这个韩副使实在是太过直率,这样的话怎么能问得出口,虽然很多人都喜欢这样的趣事,但是总也不能摆在台面上说。

仙云怔了一下,所谓的“弄玉吹箫”她自然是听过的,但是知道韩漠不可能是那个意思,点头道:“略通一二!”

韩漠道:“那姑娘可试过以箫声配上这首曲子?一人吹箫,一人唱曲,合二为一,我想那样一来,其中的意境恐怕要比琴声稍微好些。”

他此言一出,那边的文鱼白忽地拍手道:“不错不错,可以箫声佐之!”

仙云一时间还没有明白过来,问道:“请教韩公子,为何以箫声配曲?”

韩漠向文鱼白拱拱手,笑道:“文公子似乎明白了!”

文鱼白忙道:“不敢不敢。只是韩公子一提醒,我却感觉,这一首词的意境空灵,以琴声配曲,自然也是优美动听,但却有些着形之感,而箫声本就是空灵之音,以箫声配上这首词,两者便能更好地依托,尽显空灵之境!”

文鱼白在这众人之间,可说是音律方面一等一的高手,他既然这样说,其他人便都知道,韩漠所言肯定是有道理的。

唐淑虎自然是明白的,含笑道:“韩兄高见!”

那云仙沉吟了一下,微点螓首,“谢公子指点!”

“第二,姑娘虽然声音优美婉转,但是……说句不怕姑娘怪罪的话,这首词的深意,姑娘恐怕还是没有更深地领会。”韩漠平静道:“换句话说,姑娘或许没有经历过一些事情,例如……似我这般远离故乡,心中牵挂家人,否则......那是难以品味这首词的深意……!”说到这里,韩漠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这是一副老成持重的味道,出自一个年轻俊秀的公子哥儿身上,倒也是很为少见。

那边关浩峰端着酒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眸子深处,带着几丝赞赏之意。

唐淑虎点头道:“韩兄此言甚是,有些事情若不经历,是很难明白其中的味道。”向仙云姑娘道:“仙云,这首词是韩兄所作,有他的情思在其中,一般人是很难明白其中的深意。”

韩漠摆摆手,笑道:“还有最后一点,便是唱腔了!”

明如水立刻道:“韩漠,你这前面两点或许有几分道理,但若说云仙的唱腔有问题,那却是胡言乱语了。这云仙的嗓音婉转,很是优美,上京城中,恐怕没有几人比的上。而且她所唱的,乃是地道的庆腔小调,老夫听着庆腔几十年,还真听不出这里面有什么瑕疵!”

他大肆称赞云仙,也并非是云仙真的有他说的那样好,不过是为了向韩漠发难而已。

其实在场众人也都觉得云仙的曲调很地道,而且声音圆润婉转,还真是难以找出瑕疵来。

韩漠先是笑着向唐淑虎道:“唐兄可莫误会,韩漠可不是指你谱的曲子有问题。”

唐淑虎哈哈笑起来,道:“我就等着韩兄给我挑毛病呢。”

韩漠沉吟了一下,终于道:“不怕诸位怪罪,《明月几时有》,并不适合纯粹的庆腔小调!”

“你的意思是说,你这《明月几时有》,只适合你们的燕腔?”明如水冷笑道,他这话一说,顿时便有人对韩漠显出不满之色来。

韩漠摇摇头,道:“更不适合燕腔!”

众人面面相觑,唐淑虎也微有些疑惑,问道:“韩兄,那照你说来,该以怎样一个唱法?”

韩漠想了想,缓缓道:“庆腔太柔,燕腔太刚,而这一首词,最好是刚柔并济,方能唱出更好的效果。唔,若是能够庆腔与燕腔融合,恐怕将会更有感染力!”

他这话一出口,其他人倒是不怎样,那文鱼白眼睛却是一亮,失声道:“庆腔与燕腔融合?”

实际上天下皆知,庆腔小调风雅柔和,适合声音娇嫩的女子吟唱,那股子婉转轻柔的味道,让人有一种如听泉水细流的清幽感。

但是燕腔恰恰相反,铿锵激扬,隐隐带着刀马之声,适合男子唱起,热血激扬,激情澎湃,闻者则有一种身入金戈铁马纵横沙场的错觉。

这两种曲调截然不同,一直以来,庆腔与燕腔谁优谁劣也是两国人互相争论的议题。

燕国人自然是嘲讽庆腔软玉温香,没有丝毫血性,只是风花雪月的靡靡之音而已,而庆国人则讥笑燕腔的粗声狂气,没有丝毫雅致之音,就如同野兽狂吼一般。

韩漠微笑点头道:“只是个人见解,诸位莫见笑。”

文鱼白似乎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叹道:“韩兄果然大才。一直以来,燕腔和庆腔互相争论,难分高下,可是却从未有人想过,若是能将这两种唱腔稍微融合一下,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唔,韩兄今日一语,鱼白当真是茅塞顿开。古人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古人诚不我欺!”

文鱼白在音律之道,那是一等一的人才,说话是十分有威望的,明如水听文鱼白都称赞起韩漠,顿时更是不悦,冷哼道:“庆腔与燕腔,乃是天地两极,根本不可能融在一起!”

韩漠淡淡笑道:“当真如此吗?”

“自然。”明如水立刻傲然起来:“韩漠,你可之天地有别,十万八千里,其中的差异,非比一般。”

韩漠笑道:“如此说来,明公对于天地之学是大有研究了?”

明如水脸上显出今夜难得的得意之色,抚须道:“略有研究而已。”顿了顿,扫视众人一眼,见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才摇头晃脑道:“人立于天地,上禀天,下委地,阳以辅之,阴以佐之。天地顺则人气泰,天地逆则人气痞。是以天地有四时五行,寒暄动静,其变也,喜为雨,怒为风,结为霜,张为虹,此天地之常也。天轻而清,地重而浊,盖天地不可相接……!”

他摇头晃脑一番长篇大论,韩漠听的头疼,对他而言,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论调,只是不好打断明如水的自乐而已。

等到明如水顿了一下,韩漠立刻抢着道:“明公高论。”

明如水抚须得意道:“所谓之天地,就如同庆腔燕调,庆腔为天,燕腔为地,两者大不相同,难以融合!”

韩漠摇头笑道:“其实韩漠倒不如此觉得,韩漠只是觉得,有些时候,天地未必不能相融!”

明如水皱眉道:“你倒是说说看,这天地如何相融?”

韩漠站起身来,走到了船舱的大窗户边,指着窗外的湖面,微笑道:“诸位可看见湖面?”

他如此一说,众人都站起身来,更有几人凑了过来,走到窗边。

韩漠含笑道:“诸位看湖面,除了灯光倒影,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唐淑虎背负双手,站在韩漠身边,听韩漠这样一说,他何其聪慧,立刻明白韩漠的意思,笑道:“水中有明月,湖面耀星辰……天水一色,与大地相融!”

韩漠微笑点头道:“江河湖海,皆为大地一支,可是在这其中,却能映入天上的景象,以虚像将天上之色借下来,如此一来,天与地也就浑为一体,成为世间美妙的景色之一!”

韩漠这轻描淡写的解释,却是让众人都频频点头,关浩峰更是笑道:“韩公子果然是大智慧,不错,如此一来,天地相融,便浑为一体了!”

明如水冷笑道:“你……你这是旁门左道,荒谬!”

韩漠正色道:“明公既然通晓天地之玄学,就该知道天地之容量,浩瀚无边,无论天,无论地,可以包容世间万物……先生说我旁门左道,嘿嘿,只是在天地之下,却也是可以包容的。”

他这一番言辞,稍微明白一点的就能听出来,那是在讥讽明如水没有容人之量而已。

韩漠的性情,本身就不是一个愿意受人奚落讥嘲之人,如果为了某些目标,韩漠或许还能压住性子容忍一番,但是通常情况下,他并不喜欢别人对他的攻击。

这明公几次三番对自己奚落,甚至咄咄逼人,这让韩漠很不痛快,他可不管你明如水是不是唐淑虎的师傅,如此为老不尊,他是定然要借机会反讽刺的。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唐淑虎本身对韩漠大加刁难,韩漠也是不会客气的,更何况只是一个倚老卖老的老朽而已。

幸好唐淑虎的性情豁达,对于有才学之人,还真是尊敬的很,这倒让韩漠对这个唐淑虎生出好感,也才会前来赴今日之宴。

那明如水被韩漠这样不动声色反讽刺一句,顿时老脸挂不住,冷笑一声,竟是起身来,也不多说,拂袖而去。

唐淑虎对着韩漠苦笑了一下,追了出去。

那云仙姑娘却已经走过来,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韩漠,盈盈一礼道:“公子原来对音律也有如此研究,云仙钦佩。公子一番天地相融之论,却是让云仙眼界大开!”

文鱼白也向韩漠拱手道:“韩公子,却不知是否能向您讨教,若是要让庆腔燕调相融,该从何处入手?”

韩漠之言,也不过是想当然尔,只是这想当然颇有道理罢了,对于音律一途,特别是这古典曲调,他那是毫不通晓,否则当初柳如梦教他弹琴,也不会从最基础的五音开始教习。

韩漠想了一下,才道:“文公子,你听我哼几句,看看是否有些味道?”当下便按照后世的《明月几时有》音调,轻轻哼唱起来,那是流行乐,节奏韵律和古乐大不相同。

众人围在四周,听着韩漠轻声唱完,一时间竟都是竖起大拇指来,文鱼白更是叹道:“妙,妙,妙!”

云仙姑娘咬着红唇,带着敬意看着韩漠,终于道:“韩……韩公子,今夜是否……是否能留下来指导云仙……音律之道?”

她那张漂亮的脸儿已经现出一丝绯红,美眸里充满期待之色。

韩漠尚未答应,旁边一个声音已经大笑道:“云仙,你放心,今夜他是走不了,无论如何,我也要让他教你唱会这首曲子。”

这自然是唐淑虎回来了。

云仙也不等韩漠答话,盈盈一礼,道:“云仙上去等候公子……!”再不多言,转身便走,那窈窕曼妙的身子摇曳生花,美丽无比。

众人此时对韩漠都是生出好感,也都露出会心的笑容,实际上这一类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在文人中太过常见,大家见云仙主动相邀,心中都清楚,这位云仙姑娘只怕是看上韩漠,所谓的“教导音律”只是托词,另有一番韵事在等待着这一对俊男美人了。

韩漠尴尬无比,唐淑虎却是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低声笑道:“韩兄,佳人有约,不可不赴!”

韩漠苦笑道:“唐兄好意,可是……!”

“没有可是。”唐淑虎故作严肃道:“一个姑娘家,鼓起勇气让你去教导音律,难道这点面子也不给?失约佳人,在我庆国可是大大的罪过。”

韩漠叹了口气,问道:“明公呢?”

“已经走了。”唐淑虎看着众人回到座中,才轻声向韩漠道:“韩兄,我也要走了!”

“何时动身?”

“今夜!”

韩漠一愣,却见唐淑虎微微带笑,往船舱外走去,韩漠想了一下,终是跟在唐淑虎的身后,也出了船舱。

孔雀湖上依然是欢歌笑语,只是岸边的游人似乎少了许多,阵阵婉转娇柔的歌声在孔雀湖上飘荡,莲香更是漂浮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二人立于画舫前头,画舫破水向前,就在画舫旁边,跟着一只小轻舟。

“韩兄当日一席话,淑虎思虑良久,终是下了决心。”唐淑虎缓缓道:“自今日起,便开始游历天下,执一支笔,持一卷纸,所见所闻,尽皆记载,如韩兄所言,走山,走水,走林,入民家……!”

韩漠眼皮子跳了跳,这唐淑虎还真是有个性,这是这游历天下,记载所见所闻,竟是让韩漠想起了徐霞客,该不会自己的一番言语,竟是提前造就出一位徐霞客来吧?

他只能笑道:“那只能恭祝唐兄一路顺风了!”

唐淑虎哈哈一笑,随即道:“若是能够活着回来,必会前去燕国拜访韩兄!”

“那静候唐兄的拜访了。”韩漠笑道:“到时候必定要好好听唐兄游历天下的所见所闻!”

唐淑虎沉吟了一下,终于后退两步,向韩漠拱拱手,也不多说,走到船边,竟是跳上了那艘小舟,动作轻盈,看来这唐淑虎还是有几分功夫的。

唐淑虎立于轻舟中,拱手向韩漠道:“韩兄,就此拜别,还望有相见之日!”顿了顿,笑道:“云仙今夜等候,你可不能负了美人恩……!”一挥衣袖,“走!”

那轻舟顿时破水而去,只片刻间,便离画舫甚远,唐淑虎背负双手,站立舟中,夜风之中,湖面之上,竟是洒脱无比,衣衫飘飘,就如同在湖面飘过的一片云彩。

“来也洒脱,去也潇洒……!”韩漠望着远去的唐淑虎,轻叹道:“唐淑虎……不愧是一代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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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四零章 诡异之约

韩漠回到舱中,众人问及唐淑虎,韩漠只笑着说唐淑虎忽有急事,已经离去。

众人顿时都埋怨起唐淑虎,责怪这个做主人的不通知一下便率先离去,好在大家也都是相熟之人,埋怨一番,便都各自品酒谈天,却也不冷清。

关浩峰却是靠近过来,凑近笑道:“韩公子,少河在东海那边,都是靠您在照应,我敬你一杯!”

韩漠即知关浩峰是关少河的父叔辈,纵然不敢怠慢,急忙端杯,二人共饮了一杯,韩漠才低声问道:“关老板,却不知您与少河兄如何称呼?”

关浩峰并不隐瞒,微笑轻声道:“少河是我犬子!”

果然!

韩漠顿时敛容道:“关老板,东海上的贸易货源,全靠你关氏贸易行供应,这海上贸易若是没有你们关氏贸易行的支撑,绝不会如此顺利,我也敬您一杯!”当即提起酒壶,先为关浩峰斟上酒,然后自己也斟满酒,举杯一饮而尽。

关浩峰也饮尽杯中酒,微笑轻声道:“韩公子客气了。其实若无韩公子提供这样的机会,我关氏贸易行就算有本事,那也是使不上劲的。”

他二人低声耳语,旁人还只以为关浩峰是在拉拢韩漠,毕竟关氏贸易行的生意遍天下,而关家要想生意顺利,自然是要结交各方的官员。

片刻之后,却见一个丫鬟走到韩漠这边来,轻声笑道:“韩公子,我家姑娘有请!”

韩漠正与关浩峰谈及生意上的一些事情,主要是了解哪些南洋货物在中原畅销,这丫鬟突然过来,韩漠一时还没明白过来,问道:“你家姑娘是谁?”

那丫鬟掩嘴笑道:“韩公子这么快就忘记了?我们家云仙姑娘正在楼上等着公子呢!”

韩漠这才明白过来,颇有些尴尬,四周众人听见,那文鱼白已经起身笑道:“诸位,云仙姑娘相邀韩公子论音律,咱们也就不要打扰了。”向韩漠拱手道:“韩公子,鱼白先告辞,若有空暇,还要向韩公子讨教音律!”

韩漠急忙起身还礼道:“那倒是要文公子多多指教了!”

这一群人倒也很是识时务,顿时都起身告辞,这种宴会,他们时常聚集,说散也就散了,画舫边停着不少轻舟,这些人大都是共舟而返,不少人在心中感叹,想不到孔雀湖上最靓丽的一颗明珠云仙姑娘,今日却要被一个燕国人采摘了。

韩漠送着关浩峰到了船边,二人又低语几句,这才告辞。

唐淑虎既然两次三番劝说韩漠不能离开,必须要与云仙姑娘接触一番,韩漠想来想去,若是就此离去,倒也确实有些失礼,打定主意,上去再将《明月几时有》的唱法在教上几遍,不管云仙是否学会,自己都要离开,绝不能在这里发生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

本来热闹无比的氤氲舫,一时间便冷清下来。

那小丫环看见韩漠有些尴尬的样子,掩嘴笑道:“公子请随我来!”

韩漠含笑点了点头,心中想道:“只是上去谈论一些唱歌的学问,没有其他的事情!”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自然。

韩漠跟在小丫鬟身后,竟是一直登梯,直上到了氤氲舫最高的四楼,随后便进了一间屋子,这屋子甚大,收拾的干净清幽,屋内檀香袅袅,让人为之精神一振,有厅有房,房门紧闭,客厅内倒是点着蜡烛,身在这屋内,竟是感觉不到如今竟是在一艘画舫之上,还以为在哪家府邸的小阁之中。

“公子等候片刻,姑娘马上就出来!”那小丫环嘻嘻笑着,退了下去,顺手带上了门。

韩漠看了旁边那扇小竹门,知道里面恐怕就是云仙姑娘的香闺,作为氤氲舫的头牌,拥有这样一间居所,倒也是合情合理。

他背负双手,四下里看了看,客厅内倒也简单,一张圆形的古木桌子,四周摆放着几张小凳子,桌上果盘茶水俱有,更有几株盆栽花景,屋内飘荡着淡淡的幽香。

墙壁上挂着不少字画,韩漠四下里看了看,虽然所知不多,但是也知道这些字画都是有着极高水准的,其中亦有唐淑虎的一副画,很有意境。

“韩公子,让您久等了!”一个娇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正是那云仙姑娘的声音,韩漠急忙回头,只见那房门打开,一个窈窕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她似乎是刚刚沐浴过,秀发低垂,脸蛋晕红,穿白色的轻纱,胸前却是横拉一条粉红色的抹胸,两团圆润丰满的胸部清晰地印在抹胸上,山峦叠嶂。

随着她的出现,更是飘出一阵茉莉香味。

韩漠拱手笑道:“姑娘这里的字画都是出自名家之手,由此熏陶,怪不得姑娘也是才艺双全!”

云仙姑娘娇笑道:“其实云仙对于字画,并无太大爱好,只是喜好音律之道,今日得闻公子指点,云仙却有一种拔开云雾见青天之感。”又道:“公子请坐!”

韩漠也不客气,在桌边坐下,笑道:“你过奖了。其实我对于音律,所知实在不多,今日只不过是一番胡言乱语,让姑娘见笑了!”

云仙嫣然一笑,美丽的脸庞甚是秀美,她身形窈窕,走到桌边,为韩漠倒了杯茶,轻笑道:“公子,这是茉.莉花茶,茉.莉花瓣都是云仙自己采摘,自己晒制,你且尝一尝!”

韩漠微笑道:“姑娘自己制作的茶叶,一定是极好的。”竟是在另一个杯子里斟上茶,推给云仙道:“客随主便,姑娘要我喝茶,总也要陪我一起的!”

云仙一怔,随即眼波流动,轻声道:“公子……是怕这茶水中有东西?”

韩漠哈哈笑道:“姑娘多心了。”

云仙叹了口气,道:“原来公子这般不信任云仙。”端起茶盏,竟是饮了小半杯才放下,娇嗔道:“公子你看,这茶……云仙可是饮下了!”

韩漠淡淡一笑,也端起茶杯来,他的右手暗带着一根小银针,不为察觉地从茶面拨过,那银针只是一眨眼间就贴在了金属手套上,韩漠故意吹了吹茶面,眼睛却是看着那银针,看看是否有变化,这是西花厅特制的施毒银针,只要含有毒性,银针会在一瞬间变色。

他如今身在庆国,处处小心,事事提防,这个云仙姑娘邀他上楼来,别人都以为是云仙姑娘因为韩漠显露的才学,所以看上了韩漠,但是韩漠自己可不会如此以为。

这云仙既然能够在氤氲舫撑上这么久,身为头牌,至今未被梳笼,依然是处子之身,可见氤氲舫的后台和云仙对于她处子之身的看重。

这氤氲舫是孔雀八舫最大的一舫,来往的都是一等一的才子文人,更有着无数的豪商巨贾,云仙是上京城风月场所的一姐,不知道多少人求之不得。

论才,其中绝对有大才者,论银子,那就更不必说。

有才有银子的皆在氤氲舫如潮水般往来,这云仙姑娘都没轻易被人梳笼,韩漠还真不相信自己只是唱了一首歌,故作高深地说了几句话,就能得到这位云仙姑娘的青睐。

韩漠虽然觉得自己很帅,也颇有一副看起来很有才学的气质,但是他却不相信自己能够让这位见过无数人物的云仙姑娘眼前一亮。

若是对方只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突然被自己的文采和外表所吸引,韩漠还是有几分自信,但是眼前这个见多识广的姑娘,绝不会如此轻易被人吸引。

所以她邀请自己上来,别人以为是美事,韩漠却是感觉中间有些诡异,不得不防。

银针并没有变色,也就是说明,这茶水中并无致命毒药,韩漠这才放心地轻轻品了一口,果然带着芬芳的茉莉香味,让人浑身一阵通泰。

云仙轻轻一笑,从旁取出一支竹箫,向韩漠笑道:“韩公子,你说那《明月几时有》以箫声配曲,另有一番意境,云仙能否请韩公子吹箫,云仙轻唱,试试是否能有长进?”

韩漠摇头笑道:“我不会吹箫。”

“公子骗人。”云仙美目流转,娇声道:“公子怎可能不会吹箫?”

“确实不会。”韩漠耸耸肩。

云仙幽幽叹道:“既如此,那云仙为公子吹箫,好不好?”

韩漠心中一跳,竟是情不自禁地瞟了云仙那丰润殷红的双唇一眼,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试一试吧!”

云仙嫣然一笑,甜美无比,轻轻抬起手,将竹箫对在唇边,美眸看了韩漠一眼,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韩漠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便在此时,那竹箫之声,便已经响起,空灵悠远,如在天边。

合着箫声,韩漠开始轻声唱起那《明月几时有》,他的嗓音倒也不差,歌声与箫音合在一起,果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忽然间,韩漠感觉自己的小腹处泛起一阵热意,这热意来的极其突然,在小腹四周扩散,这种怪异的感觉,竟是让韩漠情不自禁地去看云仙那丰满挺拔的双峰,随着云仙吹箫时的气息起伏,那被抹胸包裹的双峰亦是上下起伏,荡起阵阵波涛。

韩漠只觉得口中有些干,强行将目光往上移,不让自己去看那波涛汹涌的胸部,但是视线向上,那白玉般的玉项,殷红丰润的香唇,玉面粉腮,杏眼琼鼻,水嫩的肌肤,似乎每一处都带着如火般的激情诱惑,无论看在哪出,韩漠体内的血液都翻滚起来。

而此时此刻,那云仙虽然依然吹着箫,但是箫声却已经走了音,那张白皙的俏脸上,此时却是绯红之色,娇艳欲滴,那眼儿水汪汪的,竟是带着极其明显的春.情,唇儿微微张启,整个人似乎都要滴出水来,那双腿更是情不自禁地夹.紧起来。

整个房间内,那股子春意似乎正在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逼过来。

猛然间,却见韩漠忽地上前一步,带着异金属手套的右手探出,一把扇开那支竹箫,竟是伸手掐住云仙姑娘那白玉般娇嫩的脖子,冷声道:“是谁……让你下毒?”

那云仙被韩漠掐住脖子,脸上显出惊恐之色,但是那潮红却没有退去,眼中的春意反而更加的浓郁,咬着红唇,并没有说话。

“是什么毒药?”韩漠又问了一声:“再不说,立刻扭断你脖子!”

此时此刻,韩漠没有半丝怜香惜玉之情,但是他身体那股异样的*炽热无比,云仙那娇媚的脸孔就在眼前,幽香扑鼻,让韩漠忍受着巨大的煎熬。

第六肆一章 刺客

韩漠身体突然出现的那种异样感觉,让他在第一时间确定自己肯定是中了某种毒,问题就是出在自己先前小心翼翼的茉.莉花茶中,但是银针试探过,并没有验出茶水中有毒,这就让韩漠惊讶之余,更多的是震惊,银针都不能验出的毒药,那可是了不得的。

他既然觉得自己中毒,自然不会对云仙有丝毫的怜惜,手掐在云仙的脖子上,可是不知为何,看着近在眼前那张潮红一片的美丽脸庞,韩漠感觉到自己小腹处的*更加的炽热,若是不能找个地方发泄,自己很有可能被这*烧死。

更要命的是,云仙被掐住脖子后,呼吸急促起来,那种急促的喘息,不知是痛苦还是难受,但是却透着一股子荡漾的春意,如同呻吟一般,这让韩漠体内的*更加的旺盛。

“还不快说!“韩漠压制住*,冷声喝问道,他现在必须控制住这个女子,因为这个女子刚才也是喝下了茉.莉花茶,她既然敢喝下去,想必是有解药的。

那云仙不知是因为被掐住脖子呼吸困难,还是因为药性发作,脸上的潮红越来越浓,喘息也越来越大,她显然也看到了韩漠脸上那骇人的杀机,眸子里的春意虽然无法散去,但是却也显出惊恐之色,颤声道:“是……是春药,无毒……!”

韩漠一惊,他正奇怪为何银针不能测出茶水里的毒性,此时才明白过来。

春药实际上不属于毒药,银针确实测不出春药的药性。

听云仙这样一说,韩漠稍微宽了一些心,只要不是毒药,那问题就不会太大,但是他还是想不通,这云仙为何要在茶水里放春药,难道这个女子真的要献身自己,只是以这样一种方法献身,似乎……!

此时那云仙已经是春.情泛滥,竟是不自觉地打开两条腿,抬起来,要往韩漠的腰间夹去,口中却是呓语般地道:“公子……云仙身子好难受,你……你快给云仙……我要……!”

她两条腿就要盘上韩漠的腰间,韩漠心中吃惊,眼前虽然秀色可餐,但是身在此处,韩漠虽然*焚身,可是脑子还没糊涂,右手稍微用劲,云仙的脖子被勒紧,两条腿一软,便又垂了下去,却听到韩漠沉声道:“解药呢?”

云仙额头上已经渗出香汗来,勉强摇头:“没……没有解药!”

“是谁指使你下……下毒?”韩漠依然没有放开手,一股股热流冲击着韩漠的小腹处,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挥戈上前,在这女子身上大大泻火了。

那云仙尚未回答,韩漠便听到一阵劲风响起,似乎有一件暗器打来,就听“噗”的一声响,桌上那根蜡烛竟是被暗器将烛火打灭,又听得“噗噗”两声,挂在墙上的两只灯笼也被打灭,整个房内一时间变得极为昏暗。

韩漠心中暗叫不好,果然,耳边已经听到屋内响起动静,显然是有人不知不觉中潜入了房内,这倒是让韩漠吃了一惊,能够避开自己敏感的五官,悄无声息地进入房内,对方的身手实在不低啊。

他二话不说,抬手对着云仙的侧脑处轻轻一切,力道虽然不是十分大,但是位置极准,那云仙顿时便被打晕,软在椅子上。

就在此时,韩漠已经感到来人就在自己身后,一时间也不立刻动作,扣住手中那枚先前施毒的银针,感觉身后的来人渐渐靠近,手掌不动声色地朝向后面,猛地一甩手,手中的银针就如同闪电一般,向身后来人击了过去。

银针袭出之时,韩漠的身体也随之转过来,右手成拳,用尽全力,往身后种种打出一拳。

以他敏感的五官判断,来人就在自己身后几步远,自己发出银针速度快,只是做个虚招,而实招就是在自己的这一拳上。

习练过《气经》,速度增强许多,韩漠对于自己这一拳是颇有信心的,便算击不中对方,至少也要让对方出手招架。

这是这一拳击出之后,却是击了个空,身后根本没有人,就如同鬼魅无形一般。

韩漠吃惊之间,眼角余光却是在这昏暗的室内瞥见,一条身影就在自己左侧。

即知对方如此强悍,韩漠不敢再与他对战,身形即刻往房门冲去,毛.主席教导得好,“打不赢就跑”,对方明显不是一般的角色,而且是有准备而来,韩漠可不想栽在此人的手中。

他的速度奇快,几个步子,就已经到得房门处,提起拳头,那是准备一拳打开房门,就此冲出去,外面有灯有人,对方若是刺客,倒未必敢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动手,只要冲下四楼,到得三楼处,那里全都是氤氲舫的歌姬舞女。

只是他的拳头还没碰到房门,就感觉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对手竟然是如影随形,跟在了他的身后。

韩漠无奈之下,只能侧身闪躲,顺势一个后摆腿,往身后踢了过去。

如先前一样,这一击后摆腿,也是踢了个空,这让韩漠心中大是吃惊,自己的一拳一腿都被对方轻松闪避,如此功夫,那是何其恐怖。

韩漠的功夫虽不上一流,但是能够轻松摆脱他两招突袭,那绝对是少有的,需知这两招都是格斗术中的功夫,出其不意,很是诡异,对方能够如此轻松闪躲,怎能让韩漠不惊。

眼见对方似乎向自己击过来,千钧一发之际,韩漠倒是情不自禁地跨步而出,正是“太极步”的步法。

此时此刻,只能依靠太极步去应付对方的攻击,找机会从这诡异的房间中冲出去,他实在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遇上刺客。

若是唐淑虎在此,韩漠恨不得扇他一个耳光,还他妈大才子,连客人的安全工作都没有做好。

真要是折在这里,韩漠觉得自己实在太冤,他到现在都弄不清这刺客究竟是谁的人,以这刺客的武功,那绝对是超一流选手,是谁能够指使这样恐怖的杀手来杀自己?

后党?燕国国内势力?魏国人?又或者是……那个袁道灵?

……

太极步确实很玄妙,韩漠两步间,便已经与刺客拉开了距离,瞅见右侧有一扇窗户,便往那边靠近过去。

对方的身法却是更为诡异,真如鬼魅般,就贴在韩漠身畔不远,忽然间探出一只手来,径自往韩漠的胸口抓过来。

韩漠吃了一惊,他自己清楚,对方这一抓看似很简单,但却正是看穿了韩漠太极步中的破绽,这一抓,正抓在破绽之处,韩漠的步法在这一刻必定有一个停顿,接下来无论如何转换步伐,这一顿的时间,足够对方抓到自己身上。

能够看穿太极步的破绽,对方果然强大。

对方的速度,绝不比习过《气经》的韩漠慢,韩漠甚至觉得比自己都快,一咬牙,右手也击出,往对方的手上打过去。

既然躲不了,便于对方拼一拼。

眼见双拳便要击在一起,韩漠的手形忽然一变,张开五指,灵蛇般便要往对方的手腕子缠过去,这是格斗术中最实效的擒拿手法,韩漠练的是炉火纯青,再加上他的速度和技巧,远非前世那种擒拿手所能比拟。

只要缠上对方的手腕,韩漠就有把握能在瞬间抓碎对方的手骨。

只是让他震惊的是,对方的手也在这一瞬间张开,亦是相同的擒拿手法,比之韩漠更为灵巧,韩漠震惊之间,对方已经缠上韩漠的手腕子,扣住了韩漠的手脉。

韩漠顿时惊出一声冷汗,自己的手脉被对方扣住,此战已经没有悬念了。

对方在韩漠的手脉上轻轻一按,韩漠就感觉全身如同触电般,上半身已经酥麻一片,力道全无,对方更是趁机连续出手,在韩漠身上连续点了几处穴道,韩将军整个身体顿时便不能动弹。

他惊骇之间,却觉得自己身体一沉,对方确实拦腰将自己提起来,就如同拎着一件东西一般,韩漠整个身体已经腾空。

对方的力气真的很大。

一直以来,韩漠在打架对战之中,几乎都是处于上风,被人像货物一样临空提起来,这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

韩将军当真是又气又急,此时全身被点了多处穴道,根本不能动弹。

那人拎着韩漠,竟是直接走到云仙的香闺之中,这里面的灯火也已经熄灭,昏暗一片,那人似乎对这闺房里的布局很清楚,走到床边,将韩漠放在了床上,韩漠身后靠着那锦被,整个人便半坐在床铺上,床上有着云仙身体上那股子茉莉香味,直往鼻内钻,若是平时,在美女的闺房闻到这样的香味,那还真是一大享受,只可惜此时受制于人,韩漠心中说不出的吃惊和郁闷。

对方究竟是谁的人?

好在身体虽然不能动弹,但是还能说话,韩漠尽量掩饰住自己的震惊,很平静地道:“阁下黑暗中偷袭,莫非只会做这些偷鸡摸狗的暗袭之事?你是不是觉得在光明之处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才会在黑暗中出手偷袭?”

他半躺在床上,上半身靠在锦被上,倒是能够依稀看到,对方站在前面不远处,一身黑色的衣衫,韩漠虽然视力惊人,但是这里面实在太过昏暗,而且四面的窗户已经关上,外面的光芒根本透不进来,只能够依稀看到有一个人影,连轮廓也难以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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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肆二章 舫中趣

被人制住,在武力上已经没有办法脱身,韩漠只能从心理上试试看,只要能与对方搭上话,或许还有一丝脱身的希望。

只是对方静静地站在那里,毫无声息,房内一时间竟是极其诡异的安静。

“原来你是哑巴!”韩漠轻轻叹了口气。

……

“噗嗤”!

一声妩媚的轻笑响起,带着几分耳熟,似娇似媚,仿佛雨露恩泽着大地,春风拂过心头,空气中顿时飘散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味道。

那熟悉妩媚的声音,带着吃吃娇笑,如春风般温柔多情,“谁说我是哑巴?”

声音之中,灯火亮起,韩漠愣了一下,灯光亮起的一刹那,他终于看到了眼前这个刺客的真容,那是一个美的让人窒息的女子,点绛唇,芙蓉面,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杏眼柳眉,蜂腰隆臀,黑色衣裳下的身躯成熟丰满,凹凸有致,在黑衣包裹之下,便如一道玲珑的曲线。

她那一双秋水般妩媚的眼眸子盯在韩漠身上,上下打量着,似笑非笑,玉手轻轻撩起耳边的秀发,动作轻柔曼妙,举手投足间,显露出娇慵散懒的风姿,仿佛一个幽怨而高贵的艳妇,妩媚之极,诱惑无边。

韩漠呆呆地看着,张了张嘴:“你……我……!”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女子嘴角含笑,扭动腰肢,莲步轻移,春波流转,顾盼生姿,吃吃娇笑着,缓步走到床边,看着韩漠那张吃惊的清俊脸庞,,妩媚地白了他一眼,“你什么你?我什么我?你不是说我是哑巴吗?怎么自己却成了哑巴?”

说话间,她却已经到了床边坐下,然后就在床上侧躺下去,一只手撑着螓首,面对韩漠,似笑非笑,身上那股子让人如痴如醉的幽香顿时轻轻弥散,飘入韩漠的鼻中。

她这姿势,更是将她那起伏的曲线展露的淋漓尽致,美眸轻轻转动,嘴角含笑,就这般与韩漠近在咫尺。

韩漠身体不能动弹,但是头部却能动弹,转过头,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倾世玉颜,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恼怒。

这个女人,什么话不好玩,玩起刺杀来。

他身体内的春药药性还没有散去,此时这女子美丽的容颜就在眼前,更添上那惹火至极的娇躯,竟是让韩漠体内的血液更加沸腾起来。

这个女子,自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艳雪姬。

宜春一别,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想不到却在庆国的这一艘画舫中重逢,更想不到这个古怪的女子竟然以这样一个恶作剧的方式来相见。

可恶的女人,甚至伸出小丁香舌,轻轻舔.动着红润的下唇,这让韩漠更是受不了,只能闭上眼睛。

“我不好看吗?”艳雪姬吹了一口气,香气扑鼻,一只手却是轻轻碰到韩漠的脸庞,在他那清俊的脸上画着圈圈,吃吃笑道:“你为何要闭着眼睛?”

韩漠苦笑道:“你可知道,你这样做,让一个男人很没面子。我承认你本事比我高,可是……你这样做,那是侮辱一个男人的尊严,所谓‘妻为夫纲’,你如此戏弄自己的男人,那是有违妇道的!”

艳雪姬吃吃一笑,胸前波涛汹涌,凑近过来,伸出小丁香舌,先是在韩漠的耳垂轻轻舔了舔,随即轻轻咬着韩漠的耳朵,咬出了牙印来,才恨恨道:“在这里花天酒地,还要和其他女人一起唱曲子,嘻嘻,韩将军,你可真是舒服得很啊……你既然不守‘男道’,我又为何要守‘妇道’?”

韩漠叹道:“所以你就这样对我?”

“有错吗?”艳雪姬撅起红润的香唇,“你现在动都不能动,又能将我怎样?”吃吃笑道:“难不成你又想打我屁股?”

韩漠体内欲火炽热,最害怕的就是这些词汇,艳雪姬这样一说,韩漠脑中就清晰地印记着这女子那丰满滚圆的香.臀,咬牙狠狠道:“你放心,你跑也跑不了!”

艳雪姬嘻嘻笑起来,宛若小姑娘一般,娇躯一扭,如同一只狐狸般,狗.爬在床上,这床极大,足够她在床上轻轻爬动,细腰隆臀,被黑衣包裹的丰美香.臀,在爬行中轻轻摆动,腰肢的纤细,更是衬托出她美.臀的丰润挺翘,那一对本就挺拔的酥胸,因为这样的姿势,更加山峦起伏,荡人心魄。

这样的动作,就是一般的女子做出来,那也是香艳无比,更何况是艳雪姬这样的绝色尤物做出来,更是有着让人难以压抑的冲动。

这个妩媚的女子,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爬动间,更是轻舔红唇,香艳无边。

该死的狐狸,也不知道哪里学来这么多花样!

韩漠心中气愤不已,明知道自己正在经受欲火的煎熬,这个狐狸精竟然没有一丝同情,还要摆出如此火辣的造型动作。

若不是自己身体不能动弹,韩漠甚至想上去一口将这个尤物吞进肚子里,但是在春药和艳雪姬的双重诱惑下,韩将军的底部已经搭起了雄伟的帐篷。

韩将军尴尬无比,可是手脚不能动,只能任由小将军昂首挺立。

艳雪姬目光毒辣,早已瞧见,咬着红唇,白了韩漠一眼,随即咯咯娇笑起来,扭动娇躯爬到韩漠身边,红唇凑近韩漠的耳边,低声道:“韩将军……你先前在楼下与一大帮子文人墨客谈书论琴,风度翩翩,文雅的很,怎么现在却成这个样子了?”

韩漠眼睛一翻,正色道:“食色性也,人之常情,这又不丢人……反正你又不是没有见过!”

艳雪姬俏脸微微泛红,眼波流动,又是在韩漠的耳朵上轻轻咬了一下。

韩漠闻着她身上那幽香,春药刺激下,忍不住转过头,凑近她那湿润的红唇,便要亲上去,可是这狐狸似乎是要故意整治韩漠,吃吃一笑,竟然躲闪开去,让韩漠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刚和其他女子谈情说爱,又要来碰我,那可不成!”艳雪姬咯咯娇笑着,眼波流动,媚态横生。

韩漠叹道:“什么时候谈情说爱了,你这醋坛子可大发了!”

“我才不吃醋。”艳雪姬坐起来,伸出一条腿,竟是轻轻搭在韩漠的小腹处,那被黑色裤子包裹的修长浑圆美腿,竟是挑逗地往那小将军身边碰了碰,随即立刻收回,而后又去碰一碰,几次三番,韩漠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爆炸开来。

“那药……该不会是你下的吧?”韩漠呼吸微有些急促,恨恨地看着这个调戏他的美丽女流氓。

艳雪姬却是点头道:“你知道就好。仙云本就是我的人,我让她在茶水中放上一点东西,她自然不敢拒绝的!”

韩漠一愣,想不到这孔雀湖的头牌竟然是艳雪姬的人。

这个狐狸精果然是神通广大。

艳雪姬的玉腿儿在韩漠的小腹轻轻摩挲,更是时不时地去触碰韩将军的小将军,“我想看看我们韩将军的定力如何!”

韩漠恨声道:“那你为何不坚持?再坚持片刻,药性发作,岂不有好戏看?”

艳雪姬咯咯媚笑道:“只是我后来想了想,还是不愿意看着我的男人在我的面前与别的女人勾勾搭搭……我担心你真要控制不住,与那个女子发生纠葛,我也会控制不住杀死你!”

“你是母蝎子吗?”韩漠瞥了她一眼,这个狐狸精竟是一刻不停地挑逗自己,那腿儿就像猫戏老鼠一样戏弄自己的小将军,这让韩漠大是不满:“你该不会就这样看着吧?还不给我解毒!”

艳雪姬媚笑道:“解毒?怎样解毒?”

“你下的药,解药自然在你身上。”韩漠咬牙切齿:“臭婆娘,你若再是戏弄我,回头有你好受的!”

艳雪姬故作害怕道:“你这样说,我更不敢为你解毒了,人家为你解毒,你还要教训人家……我害怕哦!”说完,又吃吃娇笑起来。

韩漠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和这个狐狸精说话,只能越说越气,虽然久别重逢,韩漠心中颇有些喜悦,但是这个古怪女子这般调戏自己,还是让韩漠有些恼怒。

都是自己的女人了,就该老老实实服侍自己吗,眼见自己的男人被春药折磨,更改主动来缓解这种折磨嘛!

可是瞧这女人,干些什么事儿,不主动上来,反倒是肆意挑逗,让韩将军兽血沸腾,欲火焚身。

见韩漠闭眼不语,艳雪姬猛一翻身,竟是跨.坐在韩漠的腰间,身体趴在韩漠的胸口,那两团丰盈的地方,顿时便贴在韩漠的胸口,让韩漠充分感受到了那两团丰盈的弹性和热度。

更要命的是,那圆润且弹性十足的美.臀,正在韩漠的小将军处,韩漠甚至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小将军滑进了一个深邃的沟渠,虽然隔着衣物,但是能够清晰地判断,那是艳雪姬的臀.沟。

艳雪姬上身紧紧与韩漠贴合,吐气如兰,美丽的面庞就在韩漠面前,那双眼眸子春水欲滴,娇躯微微扭动,“小混蛋,解毒只有一种法子!”

韩漠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脸上也因为药性有些发红,呼吸微促:“什么……法子?”

艳雪姬的手轻轻滑下去,猛地抓住了那一柱擎天的小将军,被艳雪姬抓住的一瞬间,韩漠只觉得自己身体一种酥麻,舒服的都要喊出来。

艳雪姬手儿有些颤抖,握着那里,微微上下套.弄,银牙咬着韩漠的鼻子,随后贝齿轻咬红唇,满目春.情,那握住小将军的手微一用力,恨恨道:“小混蛋,你在装傻吗?你敢说……你不知道解毒方法?”

韩漠看着眼前那绝美无比魅惑无边的面庞,咽了一下口水,“宝贝……给我解毒吧!”

第六肆三章 解毒

韩漠只觉得自己的身上似乎缠绕这一条美女蛇,那玲珑有致的成熟身躯在自己的身上扭动着,从那红润小口中飘出的如兰香味,以及艳雪姬身上那熟悉的提香味,正一股股地往自己的鼻内钻进去,更是激起体内血液的翻滚。

艳雪姬的手从小将军的身上收回来,圆滚滚的香.臀却依然在韩漠的腰间轻轻摆动着,摇曳生姿,丰润圆美,她身体趴在韩漠的身上,臀部便是微微撅起,那两片完美的臀爿被衣裳紧紧包裹,如同熟透了的春桃一般,诱人不已。

她那湿润的香唇,已经迎上韩漠的嘴,看似很激烈,却又很轻柔地在上面轻轻舔.弄,随即一路向下,舔着韩漠的下唇,下巴,脖子,更是打开韩漠的衣襟,在韩漠的胸口柔和地舔.弄,这尤物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媚术,如同蜻蜓点水般,红唇一点,便即离开,浅尝辄止,这种挑逗,天下间绝不可能有任何男人能够忍受的住。

她的身体蛇般向下扭动,韩漠的衣服也被她那一双灵巧的手儿渐渐解开,到得最后,韩漠衣襟已经完全被褪去,赤着一身古铜色肌肤的结实身躯。

艳雪姬此时已经跪倒床边,螓首就在韩漠腰间,手儿有些发颤,轻轻抓着小将军,抬起头,一双都要滴出水来的美眸儿看着韩漠,白皙的脸蛋儿此时一片潮红,她摘下头上的头钗,那一头乌鸦鸦的秀发顿时散落开来,如同黑色的波浪,那盘散下去的秀发衬上她那美丽的容颜,更显出一种极致的妩媚和慵懒。

韩漠只觉得自己的心儿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个该死的狐狸精,从头到尾,使尽手段,进行着最诱惑的挑逗,韩将军却是手脚都不能动弹,任由这个女流氓轻薄。

“有没有想我?”艳雪姬手儿握着小将军,却停止了动作,只是看着因为充血而涨红了脸的韩漠,脸上似笑非笑。

都什么时候了,如此紧急时刻,不好好解毒,要问这些?

不过凭心而论,韩漠倒还真是想着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女子,轻声道:“想……当然想了……这一次你若是再不辞而别,我一定会将你休了!”

艳雪姬吃吃笑起来,道:“女未嫁,你有什么资格休了我……!”随即咬着红润的香唇,春潮溢满的媚眼儿盯着近在眼前的小将军,螓首凑上前去,顿时将小将军包裹起来。

韩漠只觉得自己的小将军进入一个极其温润的处所,被紧紧裹住,身体顿时再次酥麻起来,口中终是舒服的轻吟了一声。

画舫的这间闺房内,一时间春色无边。

……

许久过后,就在韩漠的小将军要喷潮而出的时候,艳雪姬就似乎知道火候一般,停止了动作,将小将军从口中吐出来,那张脸儿已经是红扑扑的一片,娇艳欲滴,妩媚不可方物,抬头白了韩漠一眼,随即用小手轻轻打了小将军一下,低声道:“让你欺负我……!”

韩将军哭了。

这时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韩将军来不及多想,艳雪姬已经重新跨.坐到韩漠的腰间,两条玉臂撑在韩漠的胸口,杏眼朦胧,那美丽的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因为刚才太过卖力,额头和鼻梁上甚至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香汗珠子。

她气息微促,丰满的胸部上下起伏,眉梢带春,俯下身子,轻声道:“你想不想进来?”

说话之时,她的美.臀轻轻扭动,韩漠的小将军此时正在那缝隙之处,虽然隔着两层衣物,但是那薄薄的衣服却无法阻挡里面喷出来的阵阵热潮,韩漠十分肯定,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幽谷花园,此时恐怕也是满园春色,春潮正浓。

她腰肢纤细,如同蛇一般轻轻扭动,带动着美.臀上下起伏左右摇动,媚骨天生,这种感觉便是学也学不会的,这尤物的妩媚风情,已是让韩漠的小将军兵甲坚利,枕戈待旦,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攻城略地,杀入艳雪姬那香幽幽的春园密谷之中。

“那个……进到哪里?”韩漠故作不解道。

艳雪姬咬着韩漠的耳朵,恨恨道:“你又在装糊涂,戏弄我吗?”

“是你戏弄我!”韩漠转过头,轻轻咬着艳雪姬粉嫩嫩的下颚:“宝贝,你说,你要我进到哪里?”

艳雪姬此时也是春.情如痴,眼神有些迷乱,轻声道:“那你要不要我……成为你的观音?”

韩漠嘴角泛起笑意。

艳雪姬看到他那坏坏的笑,用力在韩漠的腰上狠狠掐了一下,腰肢却是扭动的更快,香.臀摆动,幽泉处则是拼命地摩擦着小将军,以此来挑逗惩罚韩漠。

艳雪姬方才用小嘴为韩漠服侍,让韩漠的药性得到了一丝丝的缓解,但是此时那圆滚滚的香.臀再次引诱,药性又上了来。

这样的药物,除非得到彻底发泄,否则很难清除毒性。

所谓的“观音”,那是在宜春郡时二人玩过的花样,韩漠得到过一本《春.宫秘术二十四式》,两人竟是将其中的二十三式都玩了个遍。

其中的“观音坐莲”,乃是艳雪姬最喜欢的一招。

禁不住体内血液的翻滚,韩漠喘息道:“好姐姐,快些吧……药性又发作了……快成为我的观音吧……!”

艳雪姬此时也是欲情如痴,她虽然一直在挑逗着韩漠,将韩漠折磨的欲仙欲死,但是她自己却也在这样的挑逗之中,点燃了体内的春.情。

她眉梢带春,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却是微微抬起香.臀,手儿到得自己的幽泉处,抓住那处的衣襟,微一用力,竟是在那里撕开了一条口子。

她全身上下衣裳没有脱,只是在那里撕开口子,就如同万里江山只露一点春,反而比脱了衣裳更有情趣和诱惑力。

如同韩漠所料,这尤物的美处,果然是春潮泛滥,她粉脸潮红,香.臀微提,对着那处,微一研磨,终是缓缓坐下。

她初次破身之时,吃过一次亏,那时候是一坐到底,当时疼痛无比,所以伺候用上这个招式时,都是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往下,柳眉蹙着,一点一点进入,好在春潮如蜜,终是顺利进入里面,韩漠顿时便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深邃潮湿且温润的处所,被紧紧箍住,紧凑无比。

艳雪姬亦是不敢动弹,只是趴在韩漠身上,等到稍稍适应了一些,才开始纤腰款摆,带动着香.臀摇动起来,那殷红小.唇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令人销魂的呻吟来。

韩漠此时觉得解毒要紧,也顾不得是被这个女流氓强暴,只可惜腰身不能动弹,否则必定要大进大出,让这个女流氓尝尝自己的厉害。

艳雪姬趴在韩漠的身上,那婉转销魂的低吟一阵阵地传进韩漠的耳朵里,让韩漠深入其中的小将军更是大展雄风,惊得艳雪姬咬着韩漠嘴唇,媚声道:“怎地比上次……要大出许多?”

韩漠喘息着,大义凛然道:“人……总是要长大的!”

……

二人都是习武之人,体力极好,艳雪姬的速度越来越快,香.臀抛弃落下,充分地享受着久别重逢之后的男女愉悦。

她的秀发披散,额头香汗淋漓,表情风骚.媚人,可是身上却又穿着衣裳,丰满的胸部随着她的上下起伏而波涛荡漾,这样的视觉诱惑,让韩将军感到无比的幸福。

所谓天生尤物,便是如此吧!

艳雪姬醉眼迷离,如痴如醉,或许是太过疯狂,消耗了巨大的体力,动作也渐渐慢下来,在韩漠尚未喷发之前,她便已经趴在韩漠的胸口,气喘吁吁,责怪道:“你……你怎么还没到?人家都……都两次了……!”

韩漠轻声道:“解开我穴道,让我来!”

艳雪姬白了他一眼,风情万种,终是手儿抚过韩漠的几处穴道,帮韩漠解开了穴道。

韩漠翻身而起,恨声道:“你侮辱堂堂燕国副使,当真是大胆,看韩将军如何惩罚你!”令韩漠跪在床边,撅起香.臀,韩将军也不客气,将艳雪姬的下衣推到腿弯处,那雪白滚圆的屁股顿时显露出来,艳雪姬的腰身极细,便显得屁股丰美肥硕,肉感十足,更是弹性十足。

艳雪姬回过头来,媚眼如丝,就像发.春的猫儿,小丁香舌舔.弄红唇,更是轻轻扭动腰肢,带动美白的屁股轻轻晃动,韩漠只觉得眼前雪白一片,艳雪姬那丰满雪白的臀儿就像在风中摇曳的花儿,轻轻摆动着,充满着让人血脉喷张的终极诱惑。

她蜂腰肥.臀的曲线更是起伏有致,撩人无比。

韩漠气息急促,扶住雪白屁股,不令她动弹,恨声道:“调戏本将军,若不发威,还当本将军是吃素的,本将军可是……吃肉的……!”

他耸身上前,对着春潮泛滥的美处,怕弄疼了女子,小心翼翼地挺进去,在婉转媚人的娇.吟声中,横冲直闯,肆无忌惮地冲将起来。

他自然也不会忘记伸手去抚弄那两颗随着动作前后跳动的兔儿,虽然隔着衣服,但是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一对美.乳惊人的弹性和坚挺,上面的两颗樱桃,已经硬邦邦的挺立起来。

韩漠心中还是赞叹,拥有如此丰满的一对酥.胸,动作却轻灵飘逸,果然是一个强大的女子,感受着丰满酥.胸的弹性,揉捏着,在他的手中,艳雪姬的一对丰.乳变幻着各种形状。

身下的妙人美妇,浑身酥软,那白嫩嫩的屁股上,很快就溢出香汗,在那光滑的肌肤上滚动着,晶莹易透,如同一颗颗小小的珍珠般。

韩漠手儿在那肉肉的结实大屁股上轻轻拍打了几下,咬牙道:“说过要打你屁股,你当我是开玩笑吗?”

妙人儿情.欲炽热,也开始摆动腰肢,与韩漠配合起来,那要命的呻吟声,让韩漠片刻之后,终于排出了体内的春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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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肆四章 一个故事

孔雀湖上的各大画舫,除了氤氲舫已经宁静下来,其他各舫依然是歌舞升平,这种热闹,那是要持续到黎明时分方能结束。

氤氲舫上的人都知道,头牌姑娘云仙正在四楼与韩公子谈论音律,所以谁也不敢上来打扰,自然没有人知道四楼发生的一切。

云收雨散,艳雪姬如同八爪鱼一般,紧紧贴在韩漠身上,手脚更是缠着韩漠,螓首贴在韩漠的胸口,这个美丽的女子,经过长时间的疯狂,已经是全身瘫软,没了气力,那张令人心动的美丽容颜上,带着满足后的甜蜜,竟是在韩漠的怀中睡着。

韩漠只能抱着她,不敢动弹,生怕惊醒了她。

两人此时都是赤条条的,韩漠的古铜色健康肌肤,更显出艳雪姬肌肤的白皙,灯光之下,这个女子的肌肤白得耀眼,嫩的却又能滴出水来,只是此时的肌肤之上,带着一层潮红,这是艳雪姬身体的异相,每次房事过后,身上的肌肤便会泛起这样的潮红,很长时间才能消退,这亦是被韩漠称为奇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外面隐隐传来的婉转歌声小了许多,艳雪姬那长长的睫毛才微微动了动,随即睁开了眼睛,微微抬头,却是见到韩漠正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不由咬着红唇,妩媚一笑,道:“好看吗?”

韩漠点点头,“好看,天下没有你这样好看的人儿。”

艳雪姬吃吃一笑,用牙齿在韩漠胸口轻轻咬了一口,才道:“说起好听的话来,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你吧?”

“我是说真的。”韩漠轻柔地将艳雪姬额头便的一绺秀发撩起,神情柔和地看着怀中的女子。

艳雪姬嫣然一笑,百媚横生,满足过后的女人,自然有着一种慵懒却又诱人至极的风情,更何况是艳雪姬这样美艳的妙人儿,这一笑,顿时又让韩漠呆了一呆。

忽然间,韩漠似乎想起什么,轻声问道:“外面那一位……?”

艳雪姬嘻嘻一笑,道:“莫非你害怕她听见?”

“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韩漠苦笑道:“只是,她怎地会是你的部下?”

艳雪姬柔声道:“这有何奇怪,当初我对她有恩惠,她要报恩,自然就成了我的眼线。”

韩漠叹道:“你真是神通广大。”顿了一顿,才轻声问道:“你……是庆国人?”

艳雪姬眨了眨眼睛,妩媚笑道:“很奇怪吗?又或者……不希望我是庆国人?”

“只是想不到而已。”韩漠轻声道,虽然与艳雪姬早就有了夫妻之实,但是这个对于这个神秘女子的背景,韩漠却是知之甚少。

只是到这个女子有一帮子很忠诚的部下,而艳雪姬自己,亦是身负绝世武功。

艳雪姬的小手在韩漠的胸口轻轻划着圈儿,轻声道:“你这没良心的,人家早就将身子教给你,你一回燕京,就娶了媳妇,将人家忘的一干二净,到现在,我心里都不痛快。”

韩漠一怔,随即苦笑道:“你既知我大婚,就该知道我为何大婚……!”

艳雪姬轻叹道:“我总以为你与众不同,到头来,还不是受制于人,被当成工具般……只不过,你媳妇倒也漂亮的紧,却也是能配的上你!”

韩漠有些吃惊,问道:“你……见过她?”

艳雪姬吃吃笑道:“新婚之夜,你那媳妇四处找起……找起马桶来……你这没良心的还跟着一起找,这样的事儿,哪天我心情不好,便会传扬出去!”

韩漠心中还真是吃惊,这件事情当时可没几个人知道,艳雪姬怎会知道?

“你……都看到了?”

“你自然不希望我见到的。”艳雪姬白了他一眼,却依然那小手儿在他胸口画着圈儿:“你既然大婚,我总要去看一看,是什么样的女子会成为你的妻子。若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我自然要帮你解决,免你为难!”

韩漠额头冒冷汗,艳雪姬这样说,那就说明当时这个尤物还确实就在自己的身边。

“不过你现在不必担心,那女人对你很好,长得也漂亮,连我都舍不得动手。”艳雪姬吃吃笑道:“韩将军,你真是好福气啊!”

韩漠忽然握住她的手,平静道:“这一次,你就跟我回去吧!”

“回去?”艳雪姬似笑非笑:“回到哪里?”

“韩府!”韩漠眼神坚定:“我娶你!”

艳雪姬眼眸内光芒一闪,随即轻笑道:“人家都已经是老太婆了,过几年就人老珠黄,你愿意娶一个老太婆?”

韩漠紧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我愿意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艳雪姬凝视着韩漠,似乎有些感动,随即笑道:“你都娶了媳妇,我才不愿意做小。你要真想娶我,回家休了那位,我倒可以考虑一下,否则……想都别想!”

韩漠抱着这美丽的女子,柔声道:“在我心中,没有什么大和小,只有爱与不爱。我娶了她,自然要好好待她,我喜欢你,自然要娶你过门,也会好好待你!”

艳雪姬轻声道:“不分大小?你说的轻松,可是没那么容易。他她是你正妻,我真要嫁给你,便要比她低一头,我这人性子不好,她若是给我脸色看,我心情不好,那是要杀人的。”

韩漠忍不住伸手在她肉感挺翘的屁股蛋.子上用力捏了一下,故意恼怒道:“女人家的,不要动不动喊打喊杀!”

艳雪姬亦是用力在韩漠的腰间扭了一下,柳眉微竖:“我还没有答应入你家门,你就这样欺负我,若真是入门,岂不要被你欺负死?”随即幽幽一叹,一时间并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

韩漠轻轻抚摸她圆润香肩,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有时候一个男人既然喜欢上一个女人,又娶了她入门,事后为何反而不知道珍惜呢?”艳雪姬声音有些发苦:“既然不好好待她,就不要娶她……既然娶她,就好好待她,一个七尺男人,这点事情都做不到吗?为何只是将她当成玩物……任意轻辱践踏……!”

艳雪姬这莫名其妙之语,顿是让韩漠有些疑惑,问道:“好姐姐,你……你在说什么?”

艳雪姬看了韩漠一眼,只是淡淡一笑,幽幽一叹,道:“我自己胡言乱语,你就当没听见好了!”

“可是我听见了。”韩漠凑近艳雪姬面庞,二人脸庞一指距离,靠的极近,韩漠能够清晰闻到艳雪姬口中的兰香之味,“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告诉我,或许……能帮你!”

艳雪姬神情微有黯然,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清俊的男人,那是一张很纯净的脸,肌肤是古铜色,拥有大海一般的深邃气息,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如同挂在天幕中的星辰,清澈灵动。

艳雪姬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韩漠的脸庞,摩挲着,本来妩媚的面孔,此时却变的异常柔和,柔声问道:“有一个故事,你愿不愿意听?”

韩漠点头道:“愿意,我喜欢听你说话!”

艳雪姬妩媚一笑,沉吟了一下,才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孔雀湖上游画舫,那是三十多年前就开始了?”

韩漠摇摇头,这孔雀湖他还是第一次来,并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孔雀湖是人工挖掘出来的湖。”艳雪姬缓缓道:“当年宫里有位贵人喜欢游船,找不到好的池子,便在这里人工挖掘出了十里孔雀湖……只是后来腻了,这孔雀湖便被一些商家所利用,开始在湖上经营画舫,利用女子的青春年华,为那些狡诈的奸商们争取大笔的雪花银……!”

韩漠看着艳雪姬,静静聆听着。

“整整三十年前,孔雀湖上忽然出现了一位奇女子,她的声音就像云雀一样,婉转动听……任何听过她歌声的人,都永远忘不了。那一年,她才十六岁,大家只知道她叫云姬,就像孔雀湖上大多数的歌女舞姬一样,没有人想知道她从哪里来,只知道花银子就能够听到她唱歌。”

“没有人知道,她要依靠唱曲分的的一点点银子,去养活双目失明的母亲和瘫痪在床的父亲。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要撑起一个家!”

“那些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男人,都在打她的主意,可是这个女子倔强地守住自己的清白,只卖艺不卖身……!”艳雪姬的声音平静,诉说着很久以前的一个故事。

“直到有一天,一个身份显赫的男人想要强将她带回府中,这个女子坚决不从,要跳湖以保住清白之时,她宿命中的那个男人出现,救下了她。”

“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那个男人每隔一阵子,都会来到孔雀湖听她唱曲,每一次都会很大方地给女子一些赏钱。在那个女子的心中,那个男人是她生命中再也分割不开的一部分……当有一天那个男人喝的醉醺醺的,来到画舫听着女子的声音,等他醒来时,才发现那个女子已在她的怀中甜甜地睡着……!”

“这个男人后来才知道,自己是在酒醉之下,将这个女人占为己有……!”艳雪姬的身躯似乎在轻轻颤抖,韩漠忍不住一只手抱紧她,另一只温热的手则是握着她的小手。

“所以一个月之后,云姬就被男人带回家,成了他的……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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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有某位好心读者提醒我不要忘记前面的伏笔,小心烂尾,呵呵,我只想说,书里的伏笔,都是我故意设下的,都记载在本子里,不可能忘记。

玄机,墨十三郎,朱小言,柳如梦,大祭司,十方名将,艳雪姬,燕太子,庆后,花庆夫人,轩辕无名,庆国关家,韩家四兄弟,云沧澜,淑贵妃......这些都是一个局里的棋子,都会是编制成一张大网的一条条丝线,最后必定是串成一条完整的主线,就算谈不上设置玄妙,起码也算是精彩,所有的伏笔都会是套成大环的一个个局。

权臣这本书,是一个整体,不属于仙侠或者玄幻的升级跳地图,前头到尾就是一个整体,所以大家耐心看,慢慢看,看沙漠如何编制一个故事。

唔,后面绝不可能烂,沙漠的书,通常而言,后面比前面精彩,哈哈。

一起端着茶,慢慢往前走吧,谢谢大家!!!

第六肆五章 花凋谢,人凋零!

韩漠静静地听着这个故事,故事发展到这里,似乎很圆满,但是他却能从艳雪姬微微有些发颤的身体上判断出,或许这一切只是一场不幸的开始而已。

“那个男人是一个很有身份的人,他虽然很年轻,但是家中却已经有了一位妻室,这位妻室的出身,自然不是云姬这样的歌女能够比的。”艳雪姬粉拳不知不觉中,竟然慢慢握起来:“刚入门的时候,男人对云姬还有几分照顾,但是只过了两个月,一切都开始改变!”

“这个男人是个有身份的贵族,他的家族一直都很荣耀,虽然他承担起责任,娶了云姬过门,但是在他的耳边,开始响起了许多的恶心话。云姬是一个歌女,他的身份,娶一个歌女回家,自然会有许多人在背后议论,而他……开始在乎这些议论,也开始疏远起云姬,似乎这一切都是云姬的错,在他的心中,开始怨恨云姬,怨恨云姬坏了他的名声……!”

艳雪姬凝视着韩漠的眼睛,轻声道:“一个弱女子,在那样一个家族中,唯一的依靠就是那个男人,当那个男人开始嫌弃她,怨恨她,你就可以想象,她生活的有多么艰难,而且……那个时候她肚子里已经有了男人的孩子,这让迟迟没有怀孕的那位大太太充满了怨恨,豪门内院中那些阴谋也就开始上演,大太太想着各样的法子,想要毁掉云姬肚中的孩子,因为她知道,如果云姬生下一个男孩,为这个家族延续血脉,那么云姬的困境也许就会得到改变,那个男人或许会看在孩子的份上,重新喜欢云姬……!”

“大太太虽然是正室,但是一直也并不得男人的喜欢,云姬入门,大太太心里早就是恨之入骨,只因为当时那个男人还比较照顾云姬,所以大太太不敢如何。但是那个男人疏远云姬之后,又加上云姬怀上孩子,大太太便开始下手了……!”

“那一段日子对当时的云姬来说,或许是她一生中最悲苦的日子,怀胎十月,大太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法子害她,而她为了保住孩子,吃尽了一个弱女子几乎无法忍受的痛苦……她只是想着将孩子生下来,因为在她的心中,一直以为那个男人曾经爱过她,至少这个孩子就是她们曾经相爱的证据……可是怀胎十月中,那个男人……只是来看过她可怜的一次,而且,一句话也没有说,就似乎是偶然记起自己还有这样一件东西,过来看看是否破损……是否还存在……!”艳雪姬的眼圈有些泛红,这是韩漠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显得如此悲伤黯然。

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韩漠出身世家,知道大家族绝不似普通的百姓那般简单,府内关系错综复杂,许多的豪门后宫,正室与侧室看起来挺和睦,其中人后的斗争,心机深沉,绝对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暗战。

韩夫人和碧姨娘那样和睦相处的,在豪门家族中,绝对是少见,而韩府后院的和平,功劳大部分也是归结在碧姨娘的身上,碧姨娘本性柔和善良,不喜争斗,而且更不会像许多的豪门妾室一样去卖弄风骚讨好丈夫,这才让韩府后室平静安宁,若是换成一个泼辣有心机深沉的妾室,以韩夫人的性情,那绝对是战斗到底,绝不妥协。

只是这个故事里的云姬,出境显然极其艰难,出身低微倒也罢了,关键是得不到丈夫的照顾,在这样一个大家族中,没有了靠山,即使是妾室,那么生活也一定会非常艰难。

“后来呢?”韩漠轻声问道。

“孩子最终还是生下来了。”艳雪姬沉默一下,声音也微微平静了一些:“云姬生下了一个女孩……!”

韩漠心中已经猜测,生下来的女孩,该不就是艳雪姬吧?

这是三十年前发生的事情,生下孩子,也是二十九年前,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艳雪姬今年应该已经二十九岁,熟透的年纪。

只是从艳雪姬的外貌看来,谁也不会觉得她已经快三十岁,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姑娘罢了,能够显出她年龄的,只有那掩饰不住的成熟妩媚风情。

一阵沉寂过后,艳雪姬才幽幽叹道:“孩子生下后,那个男人听说是个女孩,便再也没有来过,或许从那一刻起,在那个男人的心中,便已经彻底将这一对母女遗忘!”

这种豪门中的悲惨故事,在这样的时代,绝不会少。

……

“大太太见到那个男人不再理会云姬母女,在孩子生下来两个月后,便断了云姬的例钱。”韩漠此时分明瞧见,艳雪姬的眼角边,竟是闪耀着晶莹的泪光,这个美丽的女子,在这一刻,竟是控制不住,留下来眼泪来。

韩漠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拂去艳雪姬眼角那几颗泪珠,但是心中却明白,云姬接下来的日子,必定是更为黑暗的。

对于这样的弱女子来说,唯一的经济来源,只能是每个月有份额的例钱,如果连这个都断绝,那么云姬将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

“大太太非但断了云姬的例钱,更是连伙食也断了,她不允许府中的人给云姬送吃的,更不允许下人接近云姬,那一对母女,只能孤零零地生活在一间小院子里。”艳雪姬每次说到“大太太”的时候,虽然显得都很平静,但是韩漠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在提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艳雪姬骨子里隐隐散发出的那阵冰冷杀意。

“当时有一个小丫头看到云姬母女处境艰难,暗中送了些吃的,第二天便被大太太买到了窑子里……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人去瞧这一对母女一眼。一开始的时候,云姬还有先前存下来的一些银钱维持,可是几天之后,她存下来的银子,却不易而飞,被人盗走。”艳雪姬冷笑道:“是谁下的手,云姬自然清楚,可是这个时候,她又能去找谁?她之前已经三番四次去求见那个冷酷的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并不见她,而且……那个男人当时正好有了差事,十日之中,也不过一日在府中而已,根本不会去过问这一对母女……!”

艳雪姬说到这里,又沉寂下来,似乎在想着什么,韩漠却是听得怒火中烧,这样的男人,真是可恶到极点,冷血无情,称得上是残酷。

“大太太肆无忌惮,哪怕这一对母女根本给她带不来任何威胁,她还是咄咄逼人,要将这一对母女逼到绝境。”艳雪姬声音很低:“云姬困苦不堪,可是为了让孩子能够活下去,她终于决定,离开那个男人的府邸……她知道,如果继续留下去,她们都会死在这个庞大的府邸之中。她瘫痪的父亲已经去世,但是眼盲的母亲还在,先前她花了一些银子,让人照顾盲眼母亲,所以她在那个冬天,带着刚满三个月的孩子,离开了大府邸,回到了母亲的家……!”

“她要养活孩子,就需要银子来维持生活,可是她没有更好的法子挣银子,所以……她又开始去一些地方卖唱,换银子养家……!”

“当时她并不知道,大太太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并没有放过她,派人暗中监视,得知她重新卖唱,大太太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那个男人。”艳雪姬粉拳紧握,美眸之内,显出韩漠从不曾见到的冷厉光芒:“那一天,云姬在一家酒楼唱曲子,那个男人忽然来到了这家酒楼,在许多人的注视下,打了云姬一个耳光,丢下一句‘再无瓜葛’,便无情地离去。那也是云姬最后一次见到那个无情的男人……!”

韩漠怒目圆睁,眼圈也泛红,握紧拳头,“操.他奶奶的,那个男人是谁?老子要砍死他……必须要砍死他……!”

艳雪姬伸手抚摸韩漠的脸庞,按捺住韩漠激动的情绪,“听我说完!”

韩漠咬着牙不再动弹。

“那一天,云姬回到家中,便病倒过去,起不来身。”艳雪姬缓缓道:“隔壁的邻居帮着照顾孩子,更是凑了一些铜钱请了一个土郎中,土郎中看过之后,就确定云姬郁结在心,心肺皆伤,更加上冬日受寒,病入膏肓,已经无力回天……!”

“那个可怜的女子,不过十八岁,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丢下了盲母和孩子,就此远去。”艳雪姬轻声道:“花凋谢,人凋零,对她来说,这或许是一个最好的解脱,她不再悲伤,不再痛苦,只是安静地躺在大地之下,永远地沉睡……!”

“那个孩子怎么办?还有那个……老人?”

“云姬走后,她的老母亲无力养活孩子,只能在一位邻居的陪伴下,一起到了那个男人的府邸,只是想求那个男人收回孩子,将孩子养活。”

“大太太不让任何人去理会,大冬天里,那个老人就抱着几个月大的女婴,在大门外一遍一遍地乞求着府中的老爷太太留下孩子,可是没有人理会她……!”

“就在老人要绝望的时候,有一个十岁的男孩正好来到那座府邸,看到当时的情况,那个男孩接下了孩子,就在门外等候着,直到那个男人回到府中……!”艳雪姬说到那个男孩子的时候,眼中终于显出一丝温情:“也许那个男人还有一点点人性,他最后还是收下了女婴……那个女婴,也就重新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府邸……!”

“那个男孩是谁?”韩漠忍不住问道。

艳雪姬微微一笑:“是一个有些傻气的人,等那个女婴长大一些,懂了事,才知道那个男孩是那个男人的徒弟……!”

“那个女婴后来怎样?”韩漠充满期待地看着艳雪姬,急切想知道后面的事情:“她又如何知道自己母亲那些不幸的遭遇?”

艳雪姬轻声道:“你莫忘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个女婴长大以后,有一次遇到了一个垂死的女人,救了那个女人……只是那个女婴不可能想到,当那个女人知道女婴的身份后,却是告诉了女婴一些悲苦的往事……!”

“那个女人是?”

“还记得那个偷偷为云姬送食物的小丫头吗?那个被大太太第二天就送到窑子里的可怜姑娘?”艳雪姬眼角再显泪光:“那个女人,就是那个被送到窑子里的小丫头……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界上,那些无耻的事情,总有被揭穿的一天……!”

第六肆六章 仇恨

世间上的事情,总就是那样的奇妙,生命中的一件事,一个人,或许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这条轨迹或许会让人过得更顺利,也有可能让人过得更艰苦,但是最重要的,却是会让人过的更真实。

如果没有与那个落魄的女人相遇,女婴的生命轨迹或许是另一个样子。

只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事情,便是人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没有所谓的如果,所以当那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婴遇到了那个落魄的女人,生命轨迹注定不再沿着预定的方向前行,而是走上了另一条岔路。

……

“那个女婴,那一年已经十七岁。”艳雪姬光滑的脸庞贴在韩漠的胸口,轻声道:“她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欺瞒的小孩子。那个女人的话,她当然不会立刻相信,所以她顺着女人所说的故事,去一点一点地调查。虽然只有十七岁,但是这个女婴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来养……别的姑娘在学绣花的时候,她却是在夜里举着比她身体还要重的石头,一举就是一个时辰……别的姑娘还在睡梦中时,她却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便被叫起来,学习吐纳……从三岁开始,她便一直这样生活,一直延续了十四年,直到十七岁这年为止……!”

韩漠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八分肯定,故事里的女婴,恐怕就是艳雪姬本人了。

自打认识艳雪姬以来,这个美丽的尤物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世更是一个谜,但是今日这个故事,却让韩漠明白,在这个尤物的背后,竟然有这样一个酸楚的身世。

“十七岁的时候,她的武功就已经有了不小的成就。她顺着那个女人所说的一切,暗中开始调查……当年的事情,府中上下很多人都知道,虽然十七年过去,那些仆从还留在府中的已经不多,但是也足够让女婴知道当年的那些事情,知道云姬在府中所受的苦楚……女婴更是按照线索,找到了云姬的老家……云姬的老家已经没有一个人,她从那些老邻居的口中,知道了另一部分故事,更是找到了掩埋云姬的地方……直到今日,那个女婴都清晰地记得,在云姬的小土坟旁,长着一颗青葱的大树,或许是这个女子生前太过凄苦,所以在她死后,上天垂怜她,在她的坟边生起了大树,为她遮风挡雨……!”

说到这里,艳雪姬便停下来,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她那美丽的胴.体,却在轻轻颤抖着,韩漠抱紧她,但是却感觉到胸口一阵温热,而且有些湿润,心中清楚,那是艳雪姬的眼泪滴在了自己的胸口。

他轻轻抚摸着艳雪姬乌鸦鸦的秀发,一时间也没有言语,只是很柔和地轻轻抚摸着,以此来抚慰这个身世凄凉的女子。

许久之后,艳雪姬才轻声问道:“漠,你知道那个女婴明白这一切之后,心中是怎样想的吗?”

韩漠沉吟了片刻,才道:“讨回公道!”

艳雪姬摇了摇头,道:“她当时并不是这样想。她站在坟前站了整整一天,充满了对坟冢里那个女子的同情……她那个时候已经相信了她所调查的一切,她那个时候最想做的,就是希望那个无情的男人能够来到这座孤坟前,对孤坟里那个可怜的女人说一句对不起……或许当时她的年龄还不够大,或许她对人性还是充满着美好的希望,所以……她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于是在一天晚上,女婴找到了那个无情的男人,告诉那个男人,她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一切……!”艳雪姬声音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女婴并没有太多的要求,毕竟这个男人也养育了她十七年,所以她要求这个男人去孤坟前说声对不起,为他当初做的那些事情忏悔……!”

“那个男人去了没有?”韩漠咬牙问道。

艳雪姬轻声道:“没有,因为在那个男人的眼里,云姬早与他没有任何瓜葛,他甚至当着女婴的面,斥责云姬是一个不知自重的女子,而且要女婴以后不要再去看望孤坟,与那女子划清界限,否则……便要将女婴逐出家门!”

“那个时候,女婴才终于明白过来,在他眼前的这个男人,骨子里是那样的残忍,在那个可怜的女子死去之后,还要以那样恶毒的语言来攻击她。”艳雪姬缓缓道:“就在那天夜里,女婴又找到了大太太,问她是否对当初的事情感到悔恨,可是那位尊贵的大太太,却在女婴面前嘲笑云姬是一个风尘女子,根本就不配出现在高贵的府邸,而且……她竟然指着女婴的鼻子,骂她是娼妓之女……!”

听到这里,韩漠不由叹了口气。

悲剧不可避免!

那个恶毒的大太太,恐怕是大限已到了。

听到韩漠的叹息,艳雪姬微微抬头,看着韩漠,问道:“你觉得那女婴不该杀死大太太?”

“我只是觉得杀的太晚了。”韩漠淡淡道:“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杀死她。只是让她多活了十七年……上天实在是太过烂好人了!”

艳雪姬美丽的脸上带着冷厉的杀意,嘴角浮起冷笑:“女婴并没有避讳,当着大太太那些丫鬟的面,用匕首刺穿了她的咽喉,在那些丫鬟的惊叫声中,那个男人赶到,见到女婴脚下的尸体,他先是毫不留情地将知道这件事情的下人俱都杀死,然后……他便要亲手杀死他眼中的不孝女……女婴自然不是她的敌手,受了重伤,但是那个一直寄居在他的府里的小男孩却及时赶到,阻止男人下杀手……那个男孩当时已经二十七岁,是个大人了……当年是这个男孩从盲母手中接过女婴,这一次,又是在女婴快要死的时候站出来……!”

“是那个男人的徒弟?”

“是!”艳雪姬点头道:“女婴并没有固执地留下受死,而是带伤离开,她抱定一个信念,在这一生之中,一定要完成一件事情,那就是要那个无情的男人跪倒在孤坟前,为他的所作所为道歉赎罪,在这件事情完成之前……女婴绝不会死!”

韩漠皱眉道:“那件事情,是否依然没有实现?”

艳雪姬苦笑道:“接下来的十多年,女婴苦学武艺,就是想着打倒那个男人,将他带到坟前……十多年之中,女婴找过那男人三次,每一次都败在那个男人的手中……!”说到这里,艳雪姬便停了下来,轻声道:“漠,抱紧我……我身子有些冷……!”

艳雪姬先前火一般燃烧的身子,此时果然有些泛凉,韩漠知道她心中现在一定很悲伤黯然,不由双臂环抱,更是拉过锦被,盖住了那雪白性感的娇躯。

艳雪姬的故事,有一些东西并没有说清楚,韩漠也不会去问。

那些模糊的东西,自然是艳雪姬不愿意提及,所以韩漠尊重她,也不会过多地去追问。

“你是第一个听我说这故事的人。”艳雪姬的身体紧紧贴着韩漠的身躯,似乎是要汲取韩漠身上的热量,又似乎是在韩漠的怀中会让她感到踏实,这个实力超群的女子,此时就如同一个温顺的小羊羔儿,静静地卷曲在她男人的怀中。

屋内安静无比。

也不知过了多久,艳雪姬终于抬起头,看着韩漠的眼睛,韩漠那一双清澈的眼睛,也正柔和地看着怀中的女子。

“你先回去吧!”艳雪姬眼圈有些泛红,但还是嫣然一笑:“韩将军若真的一整夜不归,你那些部下只怕会很担心!”

“我陪着你!”韩漠温柔笑道。

艳雪姬嘻嘻一笑,道:“是不是听到这个故事,以为那个女婴是我?”

“难道不是?”

“逗你的。”艳雪姬笑道:“这是我很早以前听到的一个故事,所以讲给你听,就是要逗逗你!”

韩漠当然清楚这绝不可能是听来的故事,艳雪姬更不可能以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来逗自己,轻轻一笑,凑近艳雪姬的红唇,在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上亲了一口。

艳雪姬似乎是要以热情来消去心中的仇恨,小丁香舌儿探出,热情地和自己的男人亲热着,被子下面那刚刚恢复雪白的肌肤,此时又开始慢慢泛起红潮。

这一次韩漠极尽温柔,轻轻地吻着艳雪姬的每一寸水嫩肌肤,两只手轻柔地按在那两处傲人的雪团之上,在那殷红娇嫩的樱桃上温柔地挑弄,等到艳雪姬的鼻息渐促,小口中发出销魂的低吟,韩漠便伸手探到花园,那里又是一片湿泞,更是泛着一股子浓郁的体香。

艳雪姬香.臀禁不起挑逗上下起伏,性感的雪嫩娇躯又如同蛇般轻轻扭动起来,一只手则是抓到韩漠的头发,轻轻拉到自己丰满的雪.乳前,韩漠明白她意思,探出舌头,舔.弄着那香喷喷的小樱桃,耳边听着艳雪姬梦呓般的呻吟声:“进来……插进来……好痒……!”

韩漠找准位置,对着那湿润水嫩的花园轻轻深入进去,感觉到那处又是柔软又是紧窄,艳雪姬琼鼻中发出一阵满足的低吟,在韩漠渐渐加快的撞击下,雪兔弹跳不止,荡起美妙的雪白乳.浪,那小嘴中更是发出压抑不住的销魂呻吟。

妙人儿星目迷离,娇躯潮红,在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下,如痴如迷。

暂以欢爱,消去心中的仇恨吧!

第六肆六章 袭

自氤氲舫离开,趁着轻舟回到岸边,已经是丑时十分,孔雀湖四周的商贩早已经收摊,行人也是少的可怜,只不过岸边每隔一段距离都会停靠着一辆马车,马车边或多或少都有人在打着瞌睡或者闲聊,这些都是画舫中宾客的随从,许多宾客是要在画舫中玩乐到天明,所以跟来的随从们只能在岸边等待着。

虽然并不想这么快便从艳雪姬身边离开,但是这次前来是公干,而且身为燕国副使,受邀前来赴宴也是为了能够与庆国的文人有些交往,若真是在氤氲舫呆上一宿,即使燕国使团的上下不会说什么,韩漠心中却也是有些不自在的。

好在艳雪姬十分体谅韩漠目前的处境,更是向韩漠承诺,两人很快便能够再见面,这让韩漠心中舒服一些,才有些不舍地离开氤氲舫。

至于那位云仙姑娘,被韩漠一掌打昏之后,很快便即醒来,艳雪姬与韩漠在内室相聚两个多时辰,春意融融,这位孔雀湖的头牌只能坐在外面静静等候,只是韩漠不知道,房中传出那阵阵的勾魂的呻吟,却是让云仙姑娘在外足足煎熬了两个时辰,更是让这个深通如何解决欲望的姑娘在室外独自表演了另一场不为人知的独角春光。

……

坐在马车里,在六名护卫的保护下,在淡淡的月光之下,韩漠一行人缓缓地往皇家别院返回去。

靠坐在车厢之内,韩漠从怀里取出乳白色的小肚兜,这是从艳雪姬身上摘下来,保存在自己的手中,毕竟艳雪姬已经是自己的女人,那个女子总是来无影去无踪,保留这样一件东西在手中,一旦想起,睹物思人,倒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肚兜上还散发着那尤物身上的体香,沁人心脾,将肚兜放进怀里,摸了摸自己的腰,却是有些发酸,浑身上下也有些发软。

在艳雪姬这种尤物的身体上纵横驰骋,要达到完美的融合,体力上可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上京城的夜晚,并不是死一般的寂静,白天有白天的热闹,晚上也有晚上的喧嚣,而且夜里的纸醉金迷生活,往往都会持续到天亮。

所以沿途所过的街巷,时而便会传出一阵阵欢声笑语来。

韩漠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松弛下来,脑子却在重新回想着艳雪姬所叙说的那个很是凄凉的故事。

韩漠自然是肯定,云姬是艳雪姬的母亲,女婴是艳雪姬,可是那个男无情的男人呢?艳雪姬那个冷血无情的父亲,又会是谁?

艳雪姬的武功,韩漠十分清楚,诡异高深,那绝对是这块大陆上数的上数的顶尖级高手,韩漠甚至有时候都在心中怀疑,艳雪姬有没有可能是十方名将之一?

毕竟十方名将还有五个在野,世人难以清楚他们的身份。

以艳雪姬不可思议的武学修为,如果哪一天韩漠真的确定她是十方名将的其中一员,韩漠绝不会感到惊讶。

他惊讶的,只是以艳雪姬这样的武技,竟然打不过那个冷血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武技,定然是更为恐怖的!

庆国,还有谁能够在武技上胜过艳雪姬?

韩漠的眼皮子跳了跳,眉头皱起,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随即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应该……不可能吧!”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有些荒谬,那样一个如同天神一样的人物,怎么会是艳雪姬故事中的男主角,看来自己真的是想的太多了。

只不过……!

……

……

车子缓缓走动,车轱辘碾压在青石道路上的声音清晰可闻,韩漠却已经皱起眉头来,精神一直没有放松的他,似乎感觉到一丝不正常。

这是一个警觉性极强的人拥有的一种奇妙第六感。

很快,他就知道为何不正常了。

声音!

韩漠并不是听到了什么怪异的声音,恰恰相反,四周太寂静,那是一阵让人窒息的诡异寂静。

他掀开车窗,探出头看了看,这是一条很长很幽静的长长街道,两边栽种着一排排梧桐树,风儿轻吹,梧桐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是什么地方?”韩漠警觉地问窗边的护卫,但是问过之后,就觉得自己是白问了,跟着自己前来的这几名御林护卫,对这里自然也是陌生的很,哪里会熟识这是什么地方。

那护卫却是边走边道:“回将军,刚才过了一个牌楼,叫什么玉灵牌楼……过了牌楼,就是这条道……不过有些奇怪,来时这里还能碰上不少人,可是这一路行下来,却是一个人也没见着。”

韩漠皱起眉头,吩咐道:“让大伙儿小心些……!”

他话声尚未说完,耳边就响起一阵很奇怪的声音,似乎是马蹄声,皱眉间,他那极好的目力却已经发现,这条大街之上,迎面出现了一辆马车,那辆马车出现得很诡异,但是更为诡异的是,那辆马车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这边冲过来,拉车的骏马就像是发了疯一样,如同沙场上冲锋的战马,那清晰的马蹄声和沉重的车轱辘碾压声,竟是将这条街诡异的宁静打破。

这不是唯一。

就在前面这辆马车出现的时候,从后方也赶上来一辆相同的马车,外表上看平平无奇,是上京城中最常见最普通的马车,这样的马车,甚至在上京城的那些租车行里可以租到。

但是两辆车不同寻常的,就是它们的速度飞快,前后拉车的两匹骏马,就似乎真的发了疯,以它们最快的速度冲刺。

韩漠心知不妙。

御林军是训练有素的燕国精兵,虽然突然出现两辆这样的马车,但是他们的反应却是极其镇定,三名护卫冲到前面,另外三名则拦到后面,更是几乎在同一时间将掩饰在衣襟下面的快刀抽出来,亮出了刀子。

前后突然出现两辆发疯一样的马车,这自然不是偶然,所以御林军根本不多答话,前后护住,只待对方接近,便要交手。

所有的事情只是在瞬间发生,虽然御林护卫已经亮出了刀子,但是对方却根本没有停住的准备。

对方的马夫,都是戴着斗笠,一身黑衣裳,抖着马缰,催动骏马,看那意思,竟是要让骏马撞击御林护卫了。

韩漠的马车已经停下,赶车的马夫更是吓的面色煞白,卷缩着身子,缩在车辕处。

刀光如电。

一名御林护卫毫不犹豫上前,并无畏惧,横身侧闪,两手紧握刀柄,对着马脖子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速度又快又急,力量十足,血光飞舞,大刀已经砍进了马脖子之中,这一刀竟是活活将马脖子砍了个半断,马首顿时垂下去,血雾弥漫。

就在这一瞬间,那车厢的帘子中猛地窜出一个人来,一身黑色衣裳,面孔也被蒙住,就如一道流星般,先是踏在车辕处,然后脚下一点,已经踏上马背,右手探出,一片极其诡异的雾粉从他的手中洒出来,顿时将冲上前来的几名御林护卫笼罩其中。

被砍下脑袋的奔马,身体继续往前冲了几步,随着血雾喷溅,骏马终是横里栽过去,它那庞大的身躯打了个卷,带动着后面的车厢也翻转起来,就在那车厢被带起临空翻转的刹那间,从车厢里面又窜出一个人来,身体迅速离开车厢,车辕处的车夫也如脱弦之剑般从位置跳开,巨大的车身临空翻转,然后重重砸下,马车的车轴从中断裂,木轮飞脱,本来完整的车身在这重重一砸之中,支离破碎,完全分解开。

在马车后方,同样的事情亦在发生,也是一名护卫上前砍马,砍倒了骏马,从那车厢里同时窜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人也是从扯远跳到垂死的马背上,从手中洒出一片奇怪的粉尘,那粉尘扩散极快,将几名御林护卫笼罩其中。

几名御林护卫并非平常的护卫在对方洒出那诡异的粉尘之时,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屏住呼吸,不敢让粉尘进入自己的体内,但是他们的手脚去没闲着,确定对方是袭击的刺客,便果断地挥刀上前,攻向刺客。

对方却并没有与护卫硬接的意思,齐齐后撤,随即他们很平静地看见,几名御林护卫就像着了魔一样,身体慢慢瘫软,先是手中的大刀如同千斤重石一样落到地上,然后六名御林护卫更是一个个像坚硬的石头一样栽倒在地上。

毫无疑问,虽然这几名护卫极力防止那诡异粉尘对自己的侵害,但是最终却还是被那粉尘侵入,在片刻间便丧失了战斗力。

马车前后,共计六名刺客,看着御林护卫倒下之后,目光便一起放在那辆一动不动的马车上,马车显得很寂静,车厢里没有一点动静,赶车的车夫更是软倒在车辕处,紧闭双眼,捂住耳朵,有时候少听少看,或许会活得长一些。

六名刺客都从自己的身后取下早就准备好的小型弩箭,围在韩漠马车四周,弩箭对准了车厢。

第六肆八章 夜杀

从两辆马车出现,到御林护卫斩马,再到他们倒下,直到最后六名刺客围住韩漠所乘的马车,前后所花费的时间甚至不到一分钟,对方的突然袭击非常的出人意料,而且行动步骤也是异常的顺利,显然这次的刺杀行动是经过了周密的准备。

也就在六名御林护卫中毒倒下去的一刹那,三道黑色的身影正以最快的速度向这边冲过来,他们的身影掩隐在梧桐树下,速度虽快却是极其轻盈,如同暗夜里的幽灵一般,当六名刺客的箭弩对准了马车,便要射出弩箭之时,迅速冲刺过来的一名幽灵已经像一条令狐般从梧桐树下的阴影中窜出来,抬起手臂,手臂下的小型暗弩已经射出弩箭,往一名刺客身上直射过去,弩箭射出之时,这道身影却没有丝毫的停顿,另一只手刀光闪耀,乃是一支寒光闪闪的小匕首,直往刺客冲过来。

这自然是在暗中跟随韩漠的西花厅吏员。

这名率先冲过来向刺客射出弩箭的幽灵,便是其中能力最强的薛红袖。

三名西花厅暗黑吏员一直在暗中跟随守卫,当刺客的马车出现之时,薛红袖就感觉到事情不妙,立刻向韩漠这边靠近,但是马车的速度太过疯狂,红袖等人虽然全力靠近,终究还是没能与御林护卫形成合力,共同在第一时间对付刺客。

红袖的出现,对于这帮刺客来说,显然也很有些突然,那弩箭说到就到,“噗”的一声,正打在其中一名刺客的身上。

那刺客并没有立刻倒下。

这六名刺客深知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更知道突然出现的幽灵要阻止自己干什么,所以红袖虽然意外出现,让他们颇有些吃惊,但是他们还是迅速地扣动手中的箭弩,六点寒星直往马车车厢打过去,那弩箭竟都是直透进了车厢之内。

被红袖射中要害的刺客临死之前强行扣动箭弩射出一箭后,便即栽倒在地,他身边的一名刺客则是迅速地将弩箭调转方向,对准了母豹子般扑过来的薛红袖。

此刻所使用的这种箭弩,虽然比不上风巧弩那样一次射出数支弩箭,但是却可以连续发出三次,形成三箭连环的威胁。

其余四名刺客并不理会红袖,第一轮弩箭射出,毫不犹豫地射出了第二轮弩箭,依然是穿透车厢,那是想要以弩箭射杀车厢里的韩漠。

……

西花厅吏员最擅长的,是跟踪,侦查,刺杀,突袭!

从某种角度来说,西花厅吏员办事的时候,主动权必须要在自己的手中,只有那样,才能发挥他们最强的能力。

就好比今夜的刺杀,如果是西花厅的吏员经过周密策划来动手,那么韩漠死亡的可能性将会大大增加。

但是今夜的情况却是一场反刺杀战,西花厅吏员也就是没有占据主动的位置,这一类暗夜中的遭遇战,并不能让西花厅吏员发挥出他们最恐怖的实力。

刺客毫不犹豫地扣动了箭弩,箭矢如流星般直射向薛红袖,薛红袖自然知道这种箭弩的厉害,在刺客将箭弩对准她的第一刻,她就灵巧地俯下身子,那箭矢恰恰从她头顶划过。

她自然不会给这名刺客第三次射箭的机会,西花厅的一流刺客,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当刺客箭矢射空,薛红袖已如同一条带着剧毒的毒蛇一样,靠近刺客身边,右手闪电般往上一探,已经是刺入了刺客的小腹之中,深入其中。

其他四名刺客第三轮弩箭射出之后,便迅速地抽出了刺客最喜欢使用的武器----匕首,尔后便有三人往薛红袖这边扑过来。

薛红袖的两名同伴也已经赶到,暗夜之中,暗黑吏员和刺客之间纠缠在一起。

这一类人,招式之中绝不可能有什么花哨,都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杀人技巧,手中的匕首更是寒气森森,在各人的心中,目的很简单,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对方。

六名刺客,被薛红袖在顷刻间杀死两个,剩下的三名刺客去迎敌,剩下的最后一名刺客,则是紧握匕首,迅速往韩漠的车厢靠近。

车厢已经是被弩箭射的千疮百孔,里面没有一丝声息。

刺客心中清楚,连续三轮的箭矢,已是射入车厢内的各处角落,更紧要的事,弩箭上都淬有剧毒,一旦沾身,见血封喉。

车厢并不大,刺客相信车里的人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毫发无伤,他甚至有八分肯定,车里的人或许已经死去。

他靠近到马车边,来到车辕处,车辕处的车夫浑身颤抖,刺客冷冷一笑,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入车夫的后脊梁,随即一脚踢开。

车厢内竟然是真的毫无声息。

这名刺客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马车帘子,看到车厢里的情景,不由发出了一声冷冷的笑意。

果然如他所料,车子里的人一身白衫,但是此时却是斜靠在车厢内,上半身倾斜着,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让刺客心中放心的,则是在这人的身上,已经有两三支弩箭钉在他的身上,这是见血封喉的弩箭,一支弩箭击中,就能要了这个人的命,此时三支弩箭插着,便是大罗金仙也活不了了。

任务已经完成,也就没必要继续留在此处,刺客正要放出讯号,通知自己的人迅速撤退,但是想了想,讯号并没有立刻发出去。

他回头看了看车厢内的那个年轻人,眼珠子微微一转,看着年轻人的胸口,终是钻进了车厢之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刺客伸手便要探进年轻人的胸口,想着能否搜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

就在他的手碰到衣裳的一霎那间,诡异的事情发生,这个本来已经死的透透的年轻人,忽然探出戴着古怪手套的右手,闪电般掐向刺客的咽喉,而另一只手也在同一时间像毒蛇一样扣向刺客的手腕子。

刺客的心便是再冷静,此时却也是惊骇万分,这如同诈尸一样的情况出现,竟是让他遍体生寒,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对方的右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而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脉,此刻只听到“咔嚓”一声响,刺客便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剧痛从自己的手腕子蔓延开来,对方竟是在刹那间,生生捏碎了刺客的手骨,这恐怖的力气,让人震骇。

刺客另一只手还握着匕首,准备做最后的挣扎,但是他的咽喉被对方扣住,几乎不能呼吸,头晕眼花,身体更是乏力,忍着剧痛拼尽全力想将匕首刺到对方的身上,可是对方捏碎手骨之后,并没有停下来,一拳又是打在了刺客的小腹上。

裂了!

此刻只觉得自己的五腹六脏在这一瞬间都被这一拳打得碎裂开来,如果没有尝过这一拳,那是无法感受到这一拳的威力。

那是一种宁可立刻死亡也不愿意承受的痛苦。

刺客的嘴里喷出鲜血,脸上的肌肉因为这一拳打出的威力而扭曲变形,双眼暴徒,一股子屎尿味从他的身后传开。

因为这一拳,刺客的大小便失禁,他只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

韩漠脸上显出冷酷的笑意,凑近道:“告诉我,谁派你来的?”

刺客双目暴徒,浑身剧痛无力,但是韩漠的问话,他却是听的很清楚。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年轻人身上被弩箭射中,却还能活下来。

对于弩箭上的毒性,刺客是信心十足,之前也是做过不少试验,所试验的活物,全都是见血封喉,没有一个存活下来。

那么这个年轻人,为何却能活下来?

……

对于喜欢在黑夜中行动的刺客们来说,他们最讲究的便是一击而中,若是一击不中,便要学会全身而退。

行刺韩漠的这几名刺客,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他们向车厢射出三轮毒箭之后,上前来抵挡暗黑吏员,就是让另一个人去确定一下任务是否已经完成,若是车中的人死去,那么便要迅速撤退。

只是不知为何,进入车厢的同伴,却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来。

这一类人天生就有极强的嗅觉,同伴没能第一时间从车厢内出来,他们就知道事情定然有变,想要撤退,可惜缠住他们的不是一般的小侍卫,而是比他们更精通暗黑行动的暗黑吏员,所以他们尝试着要撤退却被对方很轻易地阻挡住退路的时候,就知道今夜是碰上了真正的硬钉子。

暗黑吏员出招毒辣,双方一开始若说还是不分伯仲,等到几名刺客察觉出情况有变心中想着撤退之时,心理上就已经输给了暗黑吏员们。

所以寒光过处,实效和心理素质更好的暗黑吏员,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便解决了三名刺客。

除了韩漠手中的刺客还奄奄一息,前来行刺的六名刺客,竟有五人已经横尸街头,薛红袖低声吩咐道:“搜,小心他们身上的毒!”

虽然知道这种行刺,几乎不可能从刺客身上搜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西花厅素来都善于从不可能中寻找到可能,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线索,他们就不会放弃。

……

这个时候,包括薛红袖在内,没有一个人发现,就在马车的右边,在那一排茂密的梧桐树中,有一条很诡异的身影正隐藏在其中一棵梧桐树中。

梧桐树茂盛的枝叶,将他掩饰的如同梧桐树的一部分。

第六肆九章 那一箭

韩漠手中的刺客已经是一滩烂泥般,软倒在车厢内,这个大小便失禁的刺客,被韩漠一拳打得魂飞魄散,瞳孔涣散。

韩漠一只脚踩在刺客的身上,右手从身上取下了一支箭矢,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箭头乌黑,一看就知道上面淬有剧毒,通常而言,毒性越强,所显出的颜色也就越浓,箭头已经完全乌黑,也就说明在这箭头上的毒药剂量很重,那是真正想着见血封喉。

“果然是要取我性命!”韩漠眼眸子冰冷,嘴角带着冷酷的笑意:“若不是老太君,今日还真要死在他们的手中!”

他的衣裳内层,穿着护甲,那是范府老太君送给孙女婿的宝物,刀枪难入,幸好有这件护甲,否则今日是否能够全身而退,那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将身上几支弩箭都取下来,放在旁边,然后低下头,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卷缩成一团的刺客,淡淡问道:“谁派你来的?”顿了一下,冷酷笑道:“莫要在我面前表现刺客的忠诚,你既然知道痛苦,就该知道这样的痛苦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之前,会一直延续下去……而且我敢保证,我一定不会让你很舒服,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你愿意撑下去吗?”

那一拳所带来的生不如死的剧痛,直到现在还没有才刺客的身上消散,他的瞳孔涣散,脸上肌肉扭曲,车内甚至带着一阵恶心的臭味。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薛红袖翻身坐到车辕处。

车夫已经被刺客刺死,薛红袖只能亲自担任韩漠的车夫,身为暗黑吏员的警觉性,让薛红袖总感觉危险并没有过去。

虽然行刺的六名刺客死的死,抓的抓,可是……以薛红袖的感觉,这一群刺客绝对算不上超一流的刺客。

她总感觉,这一群刺客……似乎偏弱。

对付韩漠这样的人,要想让韩漠陷入必死之局,这六名刺客的实力似乎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所以薛红袖心中却隐隐觉得,危机并没有过去,敌人或许还有后手。

这当然只是她的猜测,一个长期在黑暗中与死亡打交道的暗黑吏员所特有的一种敏锐感觉而已。

薛红袖所要保证的,就是韩漠的绝对安全,她正要抖动马缰,让马车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韩漠却似乎想起什么,从马车里窜出来,敏捷而迅速地下了马车。

他身法轻盈,走到马车旁的一名御林护卫身边,那御林护卫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韩漠在他身边蹲下,伸手探了探鼻息,鼻息虽然很短,但是好在还有呼吸,倒也死不了。

韩漠凑近过去,借着月光,用戴着异金属手套的右手扶着护卫的下巴,在他面庞上仔细观察了片刻。

敌方来袭之时,韩漠在车厢里看的很清楚,刺客洒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粉尘,数名御林护卫就是被粉尘攻击之后,瞬间工夫就丧失了战斗力。

但是现在韩漠却从护卫的脸上找不到一点粉尘的痕迹。

粉尘就像化作空气一样,变得无影无踪,这让韩漠禁不住皱起眉头来。

粉尘化成空气不见踪迹,这一点韩漠并不觉得奇怪,在后世的化学科目之中,物体与空气结合,突然间颗粒不存的情况并不少见。

但是韩漠在燕国时,偶尔与花厅中的毒药高手们谈起药物方面的知识,却是很清楚,当今之世,能够幻化无形的毒药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仅以西花厅而言,就没有这一类氧化的药物。

在刺客袭击之时,韩漠明明瞧见了对方洒出的诡异粉尘,护卫们中毒失去抵抗力和战斗力,此是韩漠从护卫身上却是找不到粉尘遗留下来的颗粒,这自然是很为诡异的事情,韩漠也在瞬间就判断出那粉尘是一种能够氧化的化学药剂,但不是遇到空气便立刻氧化,而是有一定的氧化过程,否则若是接触到空气立刻就氧化,那些粉尘也就溅不到护卫们的身上,从而导致护卫们中毒。

韩漠心中十分清楚,如果不能从仅剩的那一名刺客口中审出谁是在幕后指使他们行刺的真凶,那么这种诡异的粉尘便很有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薛红袖见韩漠在护卫的身体上检查,也从车辕处下来,手中握着匕首,站在韩漠身边,美丽而冰冷的眸子四面查探,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的异动。

另外两名暗黑吏员小心却又迅速地在刺客们的身上搜找着可能有用的线索,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韩漠站起身,看了看那边地上的几具刺客尸首,快步过去,拿起其中一名刺客的右手,放在眼前看了看,随即皱着眉头放下,又走到另一名刺客的身边拿起他的右手仔细观察,直到第三个刺客,韩漠仔细看了看,眉头才微微舒展了一些,从靴子里拔出自己一直藏在里面的锋利匕首,毫不犹豫地切下了这名刺客的两根手指,随即从刺客身上撕下一块衣襟,将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用衣襟包起来,这才放在揣进自己的怀中。

跟在身边的薛红袖微微皱眉,但是她很快就明白,两根手指之上,必定有线索。

“大人,快离开这里!“红袖又重复了一句。

韩漠点点头,回头看了两名正在搜找线索的暗黑吏员一眼,沉声道:“等他们醒过来,迅速回别院……!”

他心中很清楚,刺客们的目的,只是要刺杀自己,自己只要离开这里,自己的部下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红袖婀娜的身姿如同暗夜中最美丽的幽灵,迅速到了车辕处,翻身上去,韩漠跟在她身后,踏上了辕头,便要上车。

就在这个时候,从一棵梧桐树中,悄无声息地射出了一支诡异的箭矢。

这是幽灵般的一箭。

速度之快,已经超出人的想象,这简直就是从地狱出来的一箭,充满了妖异的气息,没有箭矢应该有的声响。

这是受过恶鬼侵蚀的一箭!

夺命之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正往韩漠的背心射到,准确,迅速,充满力量,悄无声息,便是连韩漠这样五感极敏锐的人,竟然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听到身后的危险。

……

箭至!

破身而入!

地狱的一箭并没有射在韩漠的身上,却是穿透了红袖的胸口。

这个一直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姑娘,第一时间发现了这诡异的一箭,眼见韩漠根本无法躲避,她的身体竟是毫不犹豫地如同流星般抢出来,迎上了这一箭。

这一支箭矢的力量,本来足以穿透她的身体,继续射中她身后的韩漠。

但是这个姑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挡住箭矢的一刹那,凭借着身体对箭矢速度的延缓,她的左手探出,生生地抓住了箭身,阻止着它穿透自己的身体伤害到自己身后的韩漠。

剧烈的疼痛,让这个姑娘的脸在瞬间变的苍白。

韩漠在红袖从车驾上窜出的一刹那,就知道大事不妙,等他回过身时,那支恶魔般的羽箭,已经深入了红袖的身体。

眼前娇弱的身体轻轻晃动着,然后就像凋谢的花儿,缓缓向后倒来。

韩漠伸出手,抱住红袖的身体,这个时候,那两名正在检查尸首的暗黑吏员也发现了异动,迅速向这边靠过来。

红袖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美丽的脸上苍白无比,显出痛苦之色,用尽力气道:“快……快走……!”

其中一名暗黑吏员已经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塞到了红袖的口中,另一人则是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向对面的梧桐树看去,便看到一个身影从那梧桐树中跳下来,然后如同幽灵般迅速撤离。

暗黑吏员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

韩漠紧抱着红袖,平时冷静无比的他,此时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猛然间,韩漠嗓子里发出悲痛欲绝的吼声:“红袖……!”

“大人,请速速离开!”剩下的一名暗黑吏员亦是悲痛道:“此地不可久留!”

韩漠抱着红袖的身体,坐到马车的辕头,拿起马鞭抽打在骏马的身上,骏马长嘶一声,飞奔前行。

“红袖……你不能死……!”韩漠咬着牙,将红袖紧紧抱在怀中,“你不会死,绝对不会死……!”

燕国使团内,带有随行太医前来,而且别院里也有善于治疗的暗黑吏员,韩漠现在只想迅速赶到皇家别院。

一定要将红袖救过来!

他一只手握着马鞭,抽打着骏马,另一只手则是将红袖横抱在怀中,他只觉得红袖的娇躯在自己的怀中轻轻颤抖,看她的脸庞,苍白无比,那本来殷红的嘴唇,此时却已经发青。

第六五零章 金蚕粉

云沧澜抵达皇家别院时,黎明的曙光已经出现,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此时却是冷峻一片,穿着上京警备营总制使的黑色盔甲,双手握成拳头,身后紧跟着两名身着盔甲的警备营副将,来到了韩漠的院子里。

韩漠如同标枪一样,更如同冰冷的石雕,站在院内的大树下面,看着云沧澜过来,韩漠的眸子里显出冷峻至极的神色。

云沧澜上前去,拱手道:“韩将军,你……无碍吧?”

韩漠冷冷一笑,沉声道:“来人!”

肖木立刻从院外进来,手中还拿着一支箭弩,来到韩漠旁边。

韩漠从他手中接过箭弩,递给云沧澜,冷冷道:“云大人,这箭弩,你该认识吧?”

云沧澜从韩漠手中接过箭弩,脸色阴沉,眉头紧皱,这种箭弩,他自然是清楚的很,这是上京警备营的专用箭弩,是庆国军方最精制的箭弩。

弩箭也是有上品和下品之分,所耗费的成本自然是不同的,比起弓箭,箭弩耗费的成本也高出不少,弩箭本身就只能是军方所能拥有,而这一类精致箭弩,常规部队也是很少配给,主要是配备在上京警备营的手中。

云沧澜陡然见到韩漠拿出这样的精制箭弩,脸色自然是阴冷的可怕。

“刺客……用的是这个?”云沧澜抬头看着韩漠,缓缓问道。

皇家别院有云沧澜的部下帮助守卫,韩漠遇刺,燕国使团方面自然是让云沧澜的部下迅速去通知,让云沧澜赶到这里来。

云沧澜接到消息,震惊无比,快马加鞭,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

但是韩漠二话不说,首先便拿出这样的精制箭弩来,自然是让云沧澜十分吃惊。

韩漠冷冷地看着云沧澜:“你该给我一个解释?”

“韩漠,你知道,军方绝不会对你动手……!”云沧澜严肃地道。

韩漠冷笑道:“世事难料,没有什么事情会是肯定的。但是……不管是不是军方所为,这种箭弩却是你们军方所有!”

云沧澜叹道:“此话不假,但是敢对你动手的人,想要弄到一批这样的箭弩,恐怕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韩漠瞥了云沧澜一眼,道:“云沧澜,你是紫衣卫副指挥使,我将这把箭弩交给你,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云沧澜沉吟了一下,终于道:“那条街已经被封锁,我的人正在那里调查!”

……

一名戴着面具的暗黑吏员从院外匆匆进来,见到韩漠身边的云沧澜,便站在一边,并没有立刻上前禀报。

“查出什么?”韩漠向那暗黑吏员问道。

暗黑吏员这才上前躬身道:“大人,指甲缝里残留很少的毒药,已经装进器皿之中,里面……确实含有毒素,但是这种毒素我们从未见过……!”

韩漠皱起眉头。

云沧澜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但是想了想,终于道:“韩将军,毒药在哪里?能否让我看一看?”

韩漠沉吟了一下,其实他心中却也并不相信军方会行刺他,毕竟这样做并不符合军方的利益,而且韩漠更加清楚,这里是庆国,不比自己在燕国的势力,要在这边调查一些事情,还真是需要云沧澜的帮助才可以。

韩漠所居院落旁边,有一间很雅致的小房子,韩漠和云沧澜跟着那名暗黑吏员进了屋内,里面便有两名戴着面具的暗黑吏员上前来行礼。

门窗都被关严实,桌子上,放着一只小瓷瓶,暗黑吏员用一根细小的银针从瓷瓶里面小心翼翼地挑出了极稀少的一点点粉尘颗粒。

便是视力极佳之人,也要睁大眼睛盯着银针看上许久,才能看到上面那几乎难以用肉眼看到的细小尘末。

云沧澜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银针,凝视许久,才闭上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

韩漠示意部下将粉尘收起,这才看着云沧澜,等待着他的解释。

片刻之后,云沧澜才睁开眼睛,看着韩漠,沉吟了一下,终于道:“韩将军,你可听说过金蚕?”

韩漠眼中显出不解之色。

“韩将军自然是知道春蚕和秋蚕。”云沧澜缓缓道:“那是吐丝结茧,它们吐出的丝,色泽为白,可以用来纺织丝绸。”

韩漠点头道:“此毒与蚕有何关系?”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金蚕粉。”云沧澜并没有表现出十分肯定的样子,只是猜测道。

韩漠摸着下巴,皱着眉头,“金蚕粉?那是什么东西?”他还真是没有听过这样的毒药,看了旁边几名暗黑吏员一眼,问道:“你们可听过这种毒药?”

这三名暗黑吏员,是西花厅中比较擅长毒药的吏员,此时却是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这并不能怪你们。”云沧澜低声道:“这种毒药,我也是半年前才偶然得知,即使是现在,对于这种金蚕粉也并不是完全了解。”看着韩漠,缓缓道:“金蚕与一般的丝蚕不同,丝蚕吐丝结茧,而金蚕吐出的,并不是蚕丝,而是……蚕粉!”

“金蚕生长于何处?”韩漠想了想,才轻声问道:“这蚕粉又有何毒性?”

云沧澜道:“据我所知,这金蚕也是以丝蚕培育而成,至于如何培育,我却是不知道的,只知道这幼虫要食用特殊的药物,还要置于阴寒的地方才能生存……总而言之,要培育出一只金蚕,必须要耗费巨大的财力,而且……死亡率极高,一千只丝蚕,能够培育成金蚕的,也不过一两只而已。”

韩漠微微吃了一惊,如此稀少的存活率,那还真是有些恐怖,由此也确实可以表明,这种金蚕确实是珍稀的很。

西花厅自然也是研制过一些稀奇古怪的毒药,其中自然也有许多研制过程极其繁琐的毒药,但是这种金蚕的培养,相比起西花厅的一些毒药,显然是要更为繁琐。

“这种金蚕粉,药性极强,只要沾上皮肤,便能够在瞬间让人失去知觉……!”云沧澜眉头紧皱:“只是……这种金蚕粉太过名贵,通常情况下,是不可能拿出来用于作战的。”

韩漠问道:“不用来作战?那用来做什么?”

云沧澜想了想,欲言又止。

“云大人,这件事情我燕国使团会立刻向贵国质询。”韩漠冷冷道:“刺客所用的武器,那是军方箭弩,只要将这些箭弩交上去,即使不是军方所为,我想你们也会有不小的麻烦。所以……你我还是合作,查出刺客的幕后真凶,若是找不出真凶,我想会有很多人乐意看到这起事件的责任由你们军方承担!”

云沧澜叹了口气,道:“韩将军,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并不敢肯定。这种金蚕粉,最大的用途,是……炼丹!”

“炼丹?”韩漠一怔。

云沧澜点头道:“不错,金蚕粉是炼丹必须的配料……!”

韩漠凝视着云沧澜,神色有些奇怪。

炼丹这个词,韩漠自然不是头一次听说,但是对于这个颇有些神秘的行业,他一直是不明白的。

但是韩漠却清楚,炼丹者,多为道家弟子。

道教分为许多的派别,各派别所追求的修道之途却也不同,有些派别是专门学习驱怪除妖之术,以此建功德,例如崂山派,有的派别则是注重修生养气,吐纳天地灵气修炼身体,例如混元派,正阳派,更有一些则是寻觅天下间的灵丹妙药,然后炼制成丹,想以丹药之径达到圣身的目的,这其中以丹鼎派和灵宝派为代表。

当云沧声称“金蚕粉”是用来炼丹,韩漠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道家,接下来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个袁道灵。

韩漠禁不住握起拳头来,难道这一次的刺杀,竟然是那个袁道灵在后面策划?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刺杀,是……道士在后面搞鬼?”韩漠皱眉问道,眼眸子显得极其阴沉。

云沧澜却是显出一丝不解,“金蚕粉的制作,非一般人能够做到,而且……金蚕粉很是神秘,没有多少人知道有这种药物存在,除了炼丹需要使用之外,很少用在其他地方……想要杀人的话,比金蚕粉更有效的毒药多如牛毛……!”他皱着眉头,还真是有些想不通,若要杀人,何必用上如此珍贵的金蚕粉。

韩漠想了想,才道:“刺客行刺之前,洒出了金蚕粉,明明见到金光一片,不少粉尘都洒溅到我部下们的身上,可是……我后来在他们身上搜找,却是没有金蚕粉的痕迹。这一点粉尘,是从刺客的指甲缝里面用小银针刮出来……!”

云沧澜闻言,眼睛忽然亮起来,冷笑道:“如此说来,对方这次是自作聪明了!”

韩漠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想不到我们还能从尸首上找到余下的这一点金蚕粉?”

“看来他们是太过自信了。”云沧澜道:“这种金蚕粉,恐怕是洒出之后,因为某些原因,会很快消失不见……对方肯定也是对金蚕粉很有信心,以为一定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是……他们想不到韩将军会在指甲缝中还能找到药物的残留!”

第六五一章 伤情

韩漠淡淡道:“照云大人的意思,这金蚕粉是炼丹者所有,换句话说,也就是那帮道士下的手。既然知道了这条线索,云大人是否准备派人沿着这条线索去抓人呢?”

云沧澜叹道:“韩将军,你莫心急。齐天观确实拥有金蚕粉,但是……却不表明金蚕粉只是齐天观所有,更不能以这残留毒药证明此事是齐天观的道士们所为……!”

“砰!”

韩漠的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那桌子“咔嚓”一声,竟然四分五裂地散开,韩漠脸色阴沉的可怕,那双眸子更是带着一丝赤红:“云沧澜,我差点就被杀死,我的部下如今尚在抢救中,生死未卜,你他妈的还和我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云沧澜张了张嘴,显得有些惊讶,似乎想不到平日里温文儒雅的韩漠竟是突然间变得如此暴怒,皱起眉头来。

“韩将军,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云沧澜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你,仅仅凭借这样的证据,根本不足以证明此事与齐天观有关系。而且……!”说到这里,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想着什么。

韩漠冷笑道:“而且什么?”

云沧澜终于道:“韩将军,不瞒你说,齐天观……在我庆国,那是圣地,没有人敢进去调查!”

“云大人,你这话……我不明白!”韩漠冷笑道:“本将遇刺,如今有线索指向那帮道士,你却告诉我不可调查……难道本将遇刺,就这样算了?”

云沧澜苦笑道:“韩将军遇刺,自然不会就此算了。”顿了顿,道:“韩将军,我也不绕弯子,此事若是其他人所为,沧澜自信还有些手段调查出结果,至少……能查出究竟是谁在后面兴风作浪。但是……事关齐天观,沧澜却……却不敢轻举妄动。此事须禀明圣将,由圣将进宫请旨,只有圣上的手谕抵达,我们才敢调查此事!”

韩漠一时间并没有说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云沧澜。

“齐天观是皇家祭天拜祖之处,自从五年前圣上下旨,将它立为祭天之所时,便跟着下达了旨意,齐天观是禁地,除非有圣上的亲笔手谕,否则……任何人不得踏入齐天观半步,以免打扰观中道士们的清修!”云沧澜缓缓解释道。

韩漠问道:“但凡寺庙道观,都需要香火银子支撑下去,既然任何人都不许踏进齐天观,那么观里的道士们从哪里来的香火钱?没有香火钱,那一帮牛鼻子吃什么,喝什么?”

云沧澜淡然一笑,道:“齐天观的一切开支,俱都由户部供给!”

“户部供给?”韩漠冷然一笑:“看来你们庆国还是富庶的很,在我燕国,这种寺庙便是最有威望,那也只能自己挣香火银……!”

云沧澜眼眸子深处带着一丝无奈,淡淡笑道:“从前也不是这样,只是五年前齐天观成为祭天之所后,这才改了规矩!”

“据我所知,你们庆国的祭天之地,本该是大通天寺吧?”韩漠凝视云沧澜:“怎么却从寺庙变成了道观,主持祭祀的,也从和尚变成了道士?”

云沧澜轻轻摆了摆手,道:“韩将军,这大通天寺,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莫要在外面说起,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哦?”韩漠皱起眉头,但是一瞬间就明白,当年寺庙变道观,中间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

云沧澜苦笑道:“韩将军,你也莫要误会沧澜,沧澜与圣将一样,那是要竭尽全力保护贵国使团的安全。这金蚕粉虽然指明了某些线索,但是……齐天观根基稳固,我们根本不可能用这个证据去禀明圣上,更不可能以此为证据进入齐天观进行调查。”

……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声音道:“大人,箭取出来了!”

韩漠也顾不得和云沧澜多说,快步出门,神情焦急,问道:“人怎么样了?”

来人轻声禀道:“回大人,那一箭穿透了她的身体,虽然并没有射中心脏,但是却射破了内肠……!”

韩漠抓住那人衣襟,厉声道:“我只问她是不是活着?”

“大人放心,死不了。”那人显得很平静,他也是能够了解韩漠的心情,恭敬道:“侯爷亲手取出了箭矢,而且敷上了药,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危!”

“暂时?”

“是。侯爷用了珍藏已久的良药,内服外敷,暂时可以止住肠内出血。”部下禀道:“但是侯爷说过,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身体会非常虚弱,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她的脑子有一阵子缺乏血液供应,有可能出现脑死!”

“脑死?”韩漠心中一凉。

这个词对于前世身为军医的韩漠来说,并不陌生,所谓的“脑死”,就是“脑死亡”,换句话说,薛红袖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韩漠忍不住对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虽然在事发后拼尽全力赶回皇家别院,但是在路途之中,薛红袖还是出现大量失血的状况,进入深度昏迷之中。

他现在只觉得无比的懊恼和后悔,若是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那是绝不会去赴氤氲舫的宴会。

但是这个世界上,并无后悔药。

韩漠现在只想这两件事,一见便是祈求上苍能够保佑红袖安然无事,而另一件事,便是不管有多大的困难和阻力,都要找到幕后真凶,除之后快。

他顾不得其他,急匆匆地奔回自己的院子里。

将红袖带回来之后,韩漠便将红袖放在了自己的房中,此时两名太医正从屋内出来,见到韩漠,急忙拱手。

“醒了没有?”

两名太医互相看了看,都是摇了摇头,韩漠脸色沉下来,就在此时,昌德候曹殷也是一脸疲惫地从屋内出来。

韩漠上前去,也顾不得礼节,问道:“侯爷,她……!”

昌德候抬起手,轻轻按在韩漠肩头,示意他不要太过激动,随后向两名太医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这才拉着韩漠在厅中坐下,道:“韩漠,你不必担心,她死不了!”

看到曹殷一脸疲惫之色,韩漠终于冷静下来,拱手道:“侯爷,辛苦您了!”

曹殷温和一笑,道:“你对部下如此关心,我这个做侯爷,总也不能太差。本侯当初也是在边关待过的,知道这种箭伤最是危险,取箭之时,稍有差池,便要伤及心脏,那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本侯对这个有些经验,能够帮上忙,倒是愉快得很。”

韩漠显出一丝感激之色,曹殷知道红袖中箭,以堂堂侯爷之尊,主动前来帮忙取箭,更是拿出了自己珍藏的良药为红袖治伤。

其实韩漠心中对于这个曹殷,一直没有厌恶之感,除了对曹殷那种短袖之风颇有些渗得慌,但是对于曹殷温和的人品,他还是比较喜欢的。

“她……什么时候能醒?”韩漠充满期待问道。

曹殷沉吟了片刻,才道:“能够活下来,已经算是上天垂怜。你虽然快马加鞭赶回来,但是……她失血太多,而且脑部出现了短暂的缺血状况,换句话说,她的脑袋……遭受到破坏!”

韩漠握紧拳头,但还是忍着心里的愤怒和悲痛,听曹殷继续说下去。

“她的内肠被箭矢所伤,已经破裂,虽然已经以药物止血,但是要想愈合伤口,那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曹殷耐心地道:“伤口愈合之前,她不可有任何剧烈的动作,否则就很有可能导致内肠伤口重新破裂……!”

韩漠微微点头。

“至于何时能醒过来,本侯也不敢肯定。”昌德候缓缓道:“或许是在今天,或许是明天,也有可能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年两年……!”

韩漠咬着牙,拳头上的青筋暴突,这或许是他出生以来,最为愤怒和悲伤的时刻。

“只不过,即使醒来,本侯觉得她的脑子要想恢复,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曹殷轻轻叹了口气:“依本侯预料,她可能会忘记许多事情,甚至有可能……没有智慧,如此一来,就不能保证她能老老实实地养伤,所以……从现在开始,她的身边就不能缺人照顾,以免她醒来胡乱动作,导致内肠重新破裂……!”

“臣下会安排人照顾她,寸步不离!”韩漠立刻道。

曹殷点了点头,随即皱眉道:“不过本侯倒是奇怪一件事情!”

“什么?”

“如你所说,那名箭手应该是他们的最后杀招。”曹殷缓缓道:“箭手的目标是你,却被这位姑娘帮你挡下了那一箭……可是既然对方想杀你,就该在箭矢上涂上毒药,无论哪一种毒药,这位姑娘都没有可能活下来。但是……那箭矢上却并没有任何毒药,这却有些奇怪了?难道那名箭手竟然有一箭便能射死你的自信?”

这一点,韩漠也同样疑惑。

照理说,对方既然有心要杀自己,在箭头上涂上毒药,只要射中自己毒药进入体内,那便不能活命,可是对方却放弃了这一招,倒是让人有些费解。

“你先歇一歇。”曹殷起身来,神情颇有些疲倦:“本侯现在便往将军府去一趟!”

“侯爷,你……?”

“我燕国副使遇刺,商钟离总要给本侯一个交代。”曹殷背负双手,神情淡然:“若是商钟离拿不出一个答案来,本侯觉得公主也没有必要和庆太子成婚了!”

第六五二章 齐天观

曹殷离开之后,韩漠才缓步进了房中,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红袖,哪怕是在昏迷的时候,这个姑娘的脸上也是一脸坚毅之色。

她的脸色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可怕,却也没有恢复往日的红润,如同一朵美丽幽静的茉.莉花,在静静地绽放着。

就是眼前这个女子,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为自己挡下了致命的一箭。

韩漠在床边蹲下身子,看着红袖那张美丽而坚毅的脸,怔怔出神。

红袖的呼吸还很微弱,但是这微弱的呼吸,至少证明她还活着。

“红袖,你放心,这一箭,我不会让你白受!”韩漠声音轻柔,看着红袖:“伤你的人,便是天王老子,我也会杀死他!”

……

……

只要是庆国人,便知道齐天观的名头,只要是上京城的人,就知道齐天观座落在上京城的正北方向,离上京城庆宫并没有太远的距离。

齐天观虽然比不上庆宫的庞大华美,但是在上京城之中,却也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占地极大,殿宇宏丽,景色幽雅,几十处建筑,楼、廊、殿、阁、苑清晰分明,各般建筑都道家的图案装饰和浮萍雕刻,灵芝、仙鹤、八卦、青牛……!

齐天观的正中心是祭天坛,庞大宏伟,这里是皇家祭天拜祖之地,非比寻常,所以修建的奢华无比,美观大气。

层层叠嶂的道教模式建筑,极力营造出道家的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的境界,整个齐天观安静祥和,每一处高墙,都会写着“清静无为”、“离京坐忘”等大字。

道观内多的是青松高树,如果能够在上京城的天空中俯瞰,却是能够清晰地看到着一抹浓浓的绿色,在金碧辉煌大气磅礴的上京城,这一处绿色却是能够给人一种心境祥和之感。

凭心而论,身处在这齐天观之中,确实能够让人生出物我两忘之感,让人感觉到全身舒畅。

在齐天观的东南一脚,有一处精美的院子,道观里的人都知道,这是齐天观护法天师袁道灵袁天师的居所。

齐天观的观主乃是纯阳天师,五年前被圣上赐封为护国国师,所以人们都称他为纯阳国师,除了这位深得皇家信任的护国国师之外,齐天观中尚有四位护法天师,这袁道灵便是其中之一,在齐天观中身份极高,自然也有自己的居所。

在世人看来,这齐天观是皇家道观,威严无比,但是知道底细的人却是明白,除了负责皇家的各种祭天拜祖仪式之外,这座齐天观,实际上是彻头彻尾的炼丹观。

这座道观的最大功能,便是炼出各种丹药,提供给皇帝和皇后服用。

丹药的功效,自然各具特色,有补气养身的,有驻容美颜的,有通气补血的,除此之外,自然还有一些其他效用的丹药。

知道内情的人便清楚,崇仁帝身体虚弱,但是如今依然每晚能够连御三女,就是靠齐天观炼出的丹药支撑。

但是对于齐天观来说,他们的终极目标,则是要炼出皇帝最需要的长生不老丹药。

炼丹是个概称,分为内丹术和外丹术,对于道士自身来说,不少人都是以自身为炉鼎,吸纳天地灵气,炼制所谓的体内金丹,以此来增加自己的寿元,这便是内丹术。

而外丹术,便是以铜炉为鼎,采集各种灵丹妙药,炼制成实物金丹。

炼丹需要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便是家财万贯的巨商,也没有能力支撑长期的炼丹事业,所以通常而言,只有帝王贵胄才有庞大的财力支撑这项烧银子的工程。

炼丹术起于战国中期,秦汉之后风行于世,随着炼丹术的盛行,家资殷实的富商巨贾虽然没有财力支撑道士们炼出长生不老金丹,但是花费巨资炼一些补气养身延年益寿的丹药,那也是大有人在,道家的炼丹一派也就繁荣起来。

前朝时期,炼丹之风便大肆盛行,上至帝王,下旨富商巨贾,都会收揽炼丹道士,耗资炼丹,穷极奢靡,无数的达官贵人为了支持炼丹,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不得不说,这也是齐国灭亡的原因之一。

齐国灭亡之后,天下四分,其他各国的炼丹之风销声匿迹,但是庆国乃是继承齐国之风,这炼丹的风气虽然远不如前朝,却也并没有消亡。

庆国的财政,每年在齐天观的花销,便是一个天文数字。

齐天观四大护法天师,实际上便是炼丹的四大主力。

主要的炼丹者,自然是观主纯阳国师,其中两名护法天师则是跟随在左右,协助闭关炼丹,而另外两名护法天师,则负责搜罗各种炼丹的药物。

五金、三黄、丘石、丹砂、硝石这一类物品倒也好弄,但是有许多的灵丹异草却是要护法天师领着道观弟子时常外出搜寻了。

道观内的三百道家子弟,实际上就是一支为皇家炼丹的庞大炼丹队伍。

袁道灵便是搜罗各种灵丹妙药的护法天师之一。

这一栋小院子地处东南角,偏僻而安静,根本没有人敢过来打扰,一来是规矩所定,二来也没有人真的愿意进入这间院子,谁都知道这袁道灵搜罗各种古怪药物,甚至有不少毒虫,这院子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座充满了毒药气息的地方,若非万不得已,自然是没有人愿意靠近这里的。

……

这座院子的一处阴暗房舍内,袁道灵正阴沉着脸,在屋内来回走动,看起来心神不宁,他穿着道袍,屋内亦是充斥着一种古怪的药味。

在角落处的一张椅子上,一个黑衣人正靠坐在椅中,他的身体看起来很瘦小,整个人就似乎是窝在了大椅子之中一样。

此人三十多岁年纪,皮肤黝黑,眉毛很细,眼睛也很小,神情却很平静,那一双小眼睛微眯着,若不细看,还以为他的眼睛已经闭上。

袁道灵来回走了十几次,终于停下步子,看着那黑衣人,埋怨道:“你不是说你的箭法百发百中吗?这一次竟然会失手……这下子可惹了大麻烦!”

他虽然是在埋怨,但是口气却不是很冰冷,似乎对这个黑衣人十分的顾忌。

黑衣人淡淡道:“我没有想到他的人竟然那般忠诚,那一箭本来足以取他性命……可是被那个女人挡住,那个女人……只怕是死了!”

“那个女人死不死,我不关心。”袁道灵气愤道:“我是要韩漠的命。千辛万苦布下此局,就是准备你那一箭射死韩漠,可是……!”

“一次不行,还有下次。”黑衣人淡淡道:“你自己也说过,你的人不会留下任何破绽,他们抓不到把柄,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袁道灵气呼呼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眼皮子还在跳,眼眸子里闪烁着不安之感。

“你在害怕?”黑衣人盯着袁道灵:“你究竟在怕什么?”

袁道灵道:“我总感觉事情不会那样顺利……从昨天晚上开始,我这右眼皮就一直在跳个不停……总觉得要出事!”

黑衣人眼眸子豁然阴冷起来,冷视袁道灵:“事先你可是对我承诺过,各个环节绝不会有问题,我只需要射箭杀人!”

袁道灵听着对方毒蛇般的声音,额头竟是冒出冷汗来,忙道:“这……这没错。不错……肯定出不了问题!”他显得有些慌乱,竟是抬起手臂,用衣袖擦去额头的汗水。

黑衣人森然道:“正是因为你的承诺,我才答应出手。虽然失败,但是……只要你的人不出问题,我这边就更不可能出问题。他们有一个家伙追着我,我躲开了他,而且绕了很大一个弯子,确定无人跟踪,这才回来……!”

“有人跟踪你,你为何不杀了他?”袁道灵有些不满。

黑衣人冷笑道:“你以为我很喜欢杀人吗?既然能够躲开,也就没必要杀他。”他死死地盯着袁道灵的面孔,声音如毒蛇般的阴冷:“但是你现在的反应,让我不得不怀疑你,你策划的计划,当真是万无一失?你敢保证没有人能查到这里?”

“应该……应该不会出问题!”

黑衣人赫然站起,眼神冷厉:“应该不会出问题?如此说来,你还不能肯定?”

“不……不会。”袁道灵定了定心神,咬牙道:“绝不会出问题!”

“那就好。”黑衣人冷淡道:“我可警告你,一旦他们怀疑到此事与齐天观有关,他们不杀你,我也要杀你。”

袁道灵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别人我不担心。”沉默了片刻,袁道灵终于道:“但是韩漠既然没死,此事必定要惊动朝廷。我……我担心皇后会察觉到一丝蛛丝马迹?”

“那个女人当真如此厉害?”黑衣人冷笑道。

袁道灵叹道:“我一直都觉得皇后通了天眼,这天下的事情,似乎没有她不知道的。此事既然失败……我想我还是要去见见她,先探探她的口风,若是情况不对,还是将此事向她禀明,否则……否则她真要怀疑起我,事情反而会更麻烦?”

“你不是自己吓自己吧?”黑衣人淡淡道:“你既然布置的如此周密,那个女人又怎会知道?她怎么可能怀疑到你?”

袁道灵叹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前许多的事情,我本以为她不知道,但是事后她却偏偏知道。幸好那都不是什么大事,倒也不会发生严重后果。但是这一次事关重大,若她真的猜到我的头上,我却又不去向她禀报……这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她如此厉害,可知道你我的关系?可知道我在你这里?”

袁道灵立刻肯定地道:“这个你放心,如果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便是你的存在了。这件事情,她绝不可能知道!”

“那你去见她,准备怎么说?”

袁道灵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道:“其实皇后心里未必不想杀韩漠,我为她动手,她未必不高兴。我只要找一个很好的解释,想必能够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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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三章 包藏祸心

黑衣人冷笑道:“如何解释,我也不去多管了,你心中比我更清楚,他们知道我存在的时候,也就是你丧命之时,你自己掂量掂量就是。”

袁道灵无奈道:“你放心,既然答应与你们合作,我便不会改变。”

黑衣人点点头,沉吟一下,才道:“你这边不能再耽搁了,必须早点下手。上京城早一日乱,我们就会少死一些人……!”

袁道灵皱眉道:“此事急不得,你也不必摧,找到时机,我自然会办。”

“若是找不到时机,你便不办?”黑衣人冷哼一声:“袁道灵,该不是事到临头,你害怕了吧?”

“谁说我害怕?”袁道灵脸上憋得有些发红。

黑衣人冷笑道:“不害怕就好。你也知道,就算你现在害怕,那也是来不及了。答应你的条件,我们一样样地在履行,可是你要做的事情,至今还没有丝毫动作。这次过来,你想必是明白我的意思,不管如何困难,这一次都要找到机会下手……否则,你我都要拿人头上去交差!”

袁道灵无奈道:“不是我不着急,而是这件事情确实不同寻常,欲速则不达。那个病皇帝虽然糊涂不堪,但是他身边也还是有些能人的。商钟离就是害怕有人会对皇帝做手脚,一直以来都安排了人在皇帝身边保护,吃喝都是经过严密的检查……!”

黑衣人冷哼道:“胡说八道。丹药……他们也能检查出来?”

袁道灵也有些恼怒道:“进献丹药,只有纯阳老道有这资格。纯阳老道炼丹几十年,各种丹药的色泽药性他都是了如指掌,想要在丹药上做手脚,困难无比。而且纯阳老道这几年来春风得意,不就是靠着宫里宠着,他可不希望宫里的出乱子,所以每次进献丹药,他都会小心检查。在丹药上做手脚,我倒是有机会,但是若是被纯阳看破,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所以此事……只能徐徐图之。”

“如何徐图?”黑衣人淡淡道:“已经过去了快一年,上面几番催促,可是我并没有见你有何动作。如今魏庆开战,我大魏铁骑在南阳关下血战不破,无数将士血洒疆场,此种形势下,这上京城若是出现大变,边关必乱,我大魏铁骑便可攻破关隘,长驱直入了……此事已经不可再拖……你必须尽快想出法子来!”

袁道灵苦闷道:“其实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找寻一种药物,只要找到,那狗皇帝必死无疑!”

“何种药物?”

“这些年来,皇帝每日里都是服用结春丹,淫.欲无度,若不是纯阳老道练出了聚阳丹,那皇帝早就去见阎王了。”袁道灵缓缓道:“纯阳老道还是有些本事的,聚阳丹更是他的拿手绝活,平常人服用聚阳丹,多活十年八年绝不在话下,这皇帝虽然体虚至极,身体每况愈下,但是若无意外,再活个三两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黑衣人道:“正因如此,才会找上你。他若是很快就要死,也就用不上你了!”

袁道灵只是继续道:“当初与你们达成协议,我就想到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但是……这法子却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黑衣人冷声道:“不要扯远了,我只问你,你要找寻什么药物?你若找寻不到,我们可以帮你找,我们要是动手寻找,这天下间还没有找不到的东西!”

袁道灵摇头道:“你误会了,我要找的,不是某一种单纯的药物。”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帝常年服用结春丹,这结春丹里有一种药物是春虫的幼卵,这种幼卵融在结春丹里,少量的倒也不妨,但是长期服食,却能在人体内存留幼卵药性。”袁道灵嘿嘿笑道:“这一年来,我便是要找寻一味与幼卵药性相冲的药物,只要找到此种药物,炼成丹药,那皇帝服下之后,便与体内的药性相冲,到时便要一命呜呼了!”

“你那可找到?”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袁道灵叹道:“纯阳老道自然也知道皇帝体内有存积的幼卵药性,他更知道哪些药物会与幼卵药性相冲。所以一直以来,但凡与幼卵药性相冲的药物,他都不会用来炼丹。我要做的,便是找到新的药物,一种连纯阳老道都不会知道的药物,这种药物既要与幼卵药性相冲,更要纯阳老道也不怀疑……想要找到这样的药物,绝非易事。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找寻,却也找到几味新的药物,药性倒与春虫幼卵相冲,只是这几味药物的反应太快,到时候纯阳老道若是故意将这几味药与春虫幼卵放在一起,很容易就能看出破绽……所以我还要继续找寻药物,要找寻药性反应很慢的药材……!”他眼中闪着光:“若是能够找到,纯阳老道验药之时又看不出破绽,那就可以练成其他的丹药……皇帝一服下,便必死无疑!”

“你这心思倒也谨慎。”黑衣人冷笑道:“只是到如今还没有结果,那也是不能等下去了。”黑衣人缓缓站起身,沉吟了一下,终于道:“三日……三日之内,你必须想出一个法子来。我就在这里等你……是想成为天下道家之首,还是要成为我箭下亡魂,袁天师,你自己可以好好选一选!”

“三日?”袁道灵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黑衣人冷哼一声:“已经给了你快一年的时间,我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而且……上面也没有了耐心!”他不再说话,而是转入旁边的一间昏暗屋内,不再瞧袁道灵一眼。

袁道灵额头冒汗,呆了许久,终是想起还有韩漠被刺的事情要等着自己去处理,心中忐忑不安,收拾一番,便往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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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发烧蛮严重,头很昏。先写这么多,大家见谅。明天两章多些字数,把缺的补回来!

第六五四章 那宫,那花,那风情!

庆宫深处,有一座很奇怪的宫殿,处于后宫的偏东一带,宫外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这座宫殿的存在,但是宫里的人却都是知道,那是后宫禁地,除非有皇后的应允,否则谁也不能靠近那座宫殿半步。

这座宫殿奇怪的地方,却也是极为稀罕,便是在宫殿的顶端,并没有宫顶,四面都是白玉建成,四四方方,上面却没有一辆一瓦,露天存在,天空中的阳光,能够直接照射进宫殿里面,这座宫殿数里之外,却都能闻到阵阵花香。

这是万花宫。

宫中的人都清楚,皇后爱花,这座宫殿便是皇后的养花之所,没有天顶,就是为了让万花宫里的花儿能够充分沐浴在阳光之下。

这座宫殿庞大无比,在庆宫之中,建筑规模完全可以排在前五,面积巨大的宫殿之内,是名副其实的花海。

万花宫四门,无论从哪一门进入,映入你眼帘的,便是那姹紫千红的各种奇花异草,深入其中,你定然会忘记这里是皇宫,只以为这里是一处世外桃源。

毫不夸张地说,在这座宫殿里的奇花异草,几乎囊括了整个中原大地最名贵的品种,一个精通花道的人若是行走于这万花宫中,一定会是吃惊连连,因为在这其中,许多被世人认为绝迹的名贵花草,也会赫然出现在其中。

这座宫殿虽然只是养花植草的地方,但是没有人敢否认,为了得到其中的花草,耗费了巨大的财力物力,也曾经死了许多许多人。

……

万花宫中幽静唯美,这里面有不少善于花道的花奴,她们要打理满宫殿的花草,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曾经有一株皇后极喜爱的“玉海棠”,就因为花奴一时疏忽,在一片叶子上留下了一条痕迹,自此以后,那名花奴便彻底地消失,宫中再也没有人见过。

百花丛中,此时正有一抹艳影身处其中。

那是一名看起来很柔和的美妇人,虽然只是穿着很淡雅的乳白色长裙,但却透着一股子雍容华贵,她的身段风流,婀娜多姿,微显丰腴,容颜妩媚,丽光四射,显出的一截子玉臂晶莹圆润,水嫩白皙,在百花丛中,那无数的娇艳之花,却完全被这美妇人的绝世风姿所压倒,人比花娇更风流。

她那风流身段之中,却有着一股由里到外的富贵之气,就似乎天生注定是高高在上之人,但是她脸上那柔淡的笑容,却又让她并不显的盛气凌人,反而有会让人生出一种极易亲近的感觉。

如同九天而下的仙女一般,行于万花丛中,飘逸脱俗,一个眼神,一个笑意,透着那股子脱俗,却又有着很直观的雍容华贵气质。

这本来是很矛盾的两种感觉,但是在这个美妇人身上,却偏偏能让人同时感到这两种气质。

芙蓉面,眉似细柳,目如春水,琼鼻樱唇,那唇边一颗殷红的美人痣,蕴藏着道不尽的风流妩媚之姿。

她身边也跟着三四名青衣宫女,这些宫女也都是绝美之色,只不过衬在美妇人身边,却都是黯然无光,任何美丽的东西到了美妇人的身边,就似乎都失去了光泽。

这几名宫女,乃是百花宫的花奴之首,平日里便是负责管理这里的花奴。

美妇人缓步走到一株奇花之前,本来温和的脸上,微蹙起眉头,声音婉转动听:“这花儿……似乎不如前几日漂亮了!”

身后几名宫女都是脸上显出惊恐之色,面面相觑,终有一名宫女壮着胆子道:“皇后娘娘,这花儿前几日绽放之后,自娘娘来看过一次,便有些枯萎,不如刚盛开时好看了?”

这美妇人,自然就是风华绝代的庆后。

庆后“哦”了一声,声音依然婉转动听:“这是为何?难不成……这花儿会嫌弃本宫?”

“不敢!”几名宫女全都跪下来,低着头:“娘娘,奴婢们不是这个意思。”

“那又是什么意思?”

那胆大的宫女道:“回皇后娘娘话,奴婢只是觉得,皇后娘娘美丽无比,这花儿那一次看到娘娘的容貌,有了羞愧之心,所以自行惭色,不敢争艳!”

庆后闻言,嘴角泛起很好看的弧度,柔柔道:“都起来吧!”等宫女们起身,她才笑道:“花儿也知道羞惭吗?”

“皇后娘娘说过,这里的花草吸食天地灵气,又是生在皇家圣地,通了灵气,有了灵性,自然是知道羞惭的!”

庆后咯咯笑起来,她有着一股子成熟妩媚的诱人风情,但是这笑声,却如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看起来竟似乎很是纯真:“不错,这些花草,都是有灵性的。你好好待它,它们就会好好绽放,让你们变的更美,可是你若不好好待它,它们也会嫌弃你的。”

……

正此时,却有一名同样打扮的青衣宫女匆匆过来,到得庆后不远处,跪在地上,恭敬道:“皇后,嫣儿已被带到,齐天观护法天师袁道灵也在宫外求见!”

“嫣儿先跪着。”庆后淡淡道:“让袁道灵先进来!”

袁道灵得到传召,跑着小步子来到了万花宫中,在庆后面前跪下,恭敬道:“贫道袁道灵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不好好在观里帮着纯阳国师炼丹,进宫来作甚?”庆后站在一株异草边,也不看袁道灵,只是琼鼻靠近异草,轻轻吸了口气,那张妩媚的脸上显出一种很舒服的表情,闭着那一双美丽的眼眸子,似乎还在品味异草的清香。

袁道灵微抬起头,看了看皇后身边的几名宫女,小心翼翼地道:“皇后,贫道进宫求见,确有急事要禀明皇后!”

庆后依然是闭着眼睛,感受着花草的芬芳,“你尽管说,不用害怕她们听见!”

袁道灵犹豫了一下,但是很快便道:“皇后,燕国副使韩漠……昨夜遇刺!”

庆后并没有立刻回答,但是眼睛却睁开,还是没有看袁道灵,柳腰轻摆,圆润挺翘的香.臀很好看地扭动着,脚步轻盈地走到旁边一株花草旁,依然是琼鼻凑近闻了闻,随即又闭上眼睛,“这事应该向刑部禀告,而且禀告之人,也不应该是你!”

袁道灵一怔,忙道:“皇后,贫道……!”

庆后淡淡道:“你今日到本宫这里来禀告此事,莫非是要对本宫禀告,你袁天师与刺杀一事有关?”

袁道灵脸上显出惊讶之色。

庆后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袁道灵,此时却有宫女搬过来软绵绵的春椅,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于春椅上轻轻坐下,软绵绵的香躯靠在软绵绵的椅子上,旁边又有一名宫女用玉盘呈上冰镇燕窝汤,皇后拿起玉碗,品了一小口,便将玉碗放下,凤目流转,看着跪在面前的袁道灵,“你说吧,本宫在听着!”

“皇后,昨夜之事,确是贫道所为,贫道进宫,是请皇后降罪!”袁道灵对于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有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畏惧,知道在这个女人面前,还是直接的好。

庆后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抬起手,轻轻将香腮边得一缕青丝抚到耳后,动作优雅轻盈,唯美至极,更有一种慵懒至极的成熟妩媚风情。

“你为何要动手?”她的声音柔柔的,在这夏日,却如春风一般。

“贫道只是要尽忠皇后!”

“尽忠于本宫?”庆后美眸流转:“本宫不明白,难道你觉得……本宫希望韩漠被杀?”

袁道灵急忙道:“不敢。皇后心思,微臣不敢胡猜。”

“那你所说的尽忠于本宫,却让本宫有些糊涂了!”庆后轻轻笑道:“袁天师,本宫最不喜欢的事儿,就是猜谜语!”

袁道灵一脸肃然道:“皇后娘娘,杀韩漠,是为了炼成长生不老金丹!”

庆后柳眉蹙起,美眸中终于显出少有的疑惑。

袁道灵看了庆后一眼,见庆后表情微有变化,立刻道:“娘娘,这些年来,齐天观上下齐心,就是想着为圣上和娘娘炼出长生不老金丹,圣上和皇后之福泽,永恩万民。只是这长生不老金丹所需药材,多而繁,有许多的药物,甚至只能机缘巧合方能得到。这些年,贫道四方搜寻,长生不老金丹所需的药材,几乎凑全,只不过一直以来,却是缺了最后一件东西,所以金丹迟迟未能炼成!”

“缺什么东西?”

“纯阳之血!”袁道灵心不跳脸不红,一本正经道:“所缺的最后一件东西,便是纯阳之血!”

“纯阳之血?”庆后妩媚一笑,光彩夺目,那成熟妩媚之风情,颠倒众生:“所谓的纯阳之血,又是何物?总不会是要取纯阳国师的鲜血吧?”

袁道灵道:“纯阳之血,乃是金身男子之血!”顿了一下,继续道:“而韩漠,便是金身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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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五章 万花宫中花凋谢

庆后美丽的眼眸子里带着一丝异色,看着袁道灵。

袁道灵小心翼翼道:“皇后,这韩漠有一件异事,不知皇后可曾听说过?”

“何事?”

袁道灵忙道:“这韩漠出生之时,带有异相,他的右手,有三根金色的手指,洗抹而不褪色,那颜色反而越来越浓。”

庆后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容:“这事儿本宫倒也听人说起过,怎么……难道这不是民间流传的玩笑话?还真有这样的事情不成?”

“这不是民间传言,而是确有其事。”袁道灵立刻道:“这韩漠的右手,确实有三根金手指。”

庆后微蹙眉头,淡淡道:“就算有三根金手指,那又如何?”

“贫道当初听说过此事,就怀疑那韩漠是金身男子。”袁道灵肃然道:“只是韩漠身处燕国,贫道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这一次他来朝庆国,在国舅设下的接风宴上,贫道总算是见着这个传说中带有三根金指的男子。”说到此处,他小心翼翼看了庆后一眼,才继续道:“宴会之上,贫道细细观察过韩漠,正是金身之像,加上他那奇怪的金手指,贫道确定,韩漠必是罕见的金身男子无疑,也正是炼制长生不老金丹所必须的药材!”

庆后见袁道灵神情肃然,不由将信将疑。

不可否认,庆后的智慧和心机,那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对于这种玄道妙术,她却是颇为相信的。

毕竟这是一个信奉神明的时代,身处高位,更是想着追求长生不死,荣华永生,便是连秦始皇嬴政那样的绝世人物,也是迷信于长生不老,庆后却也是难以避免。

“贫道心中一直想着炼制出长生不老金丹,盼着圣上与皇后娘娘万千之世福泽天下子民。”袁道灵恭敬道:“当日发现韩漠是金身男子,便欣喜若狂,只想着取到他的纯阳之血,也好早日炼出长生不老金丹。可是……可是贫道想不出其他的法子能够取到韩漠的血液,只能……只能出此下策,这都是为了尽忠于皇后。皇后若要责罚,贫道甘愿领受一切后果!”

庆后美目凝视着袁道灵,片刻之后,才淡淡道:“来人,掌嘴!”

她身后立刻上去两名青衣宫女,从腰间取出掌嘴的打板,是以青竹所制,虽然制作的很精美,但是抽打在皮肉之伤,那却是让人痛苦不堪。

这样的打板,那是用来惩戒宫中侍女或是花奴。

袁道灵先是一愣,随即趴伏在地,惊恐道:“皇后饶命,皇后饶命!”

皇后只是重新端起冰镇燕窝,小口品尝起来。

那两名宫女显然对此事很内行,走到袁道灵旁边,一左一右站定,手中拿着打板,面无表情地看着袁道灵。

袁道灵额头冒汗,但是却只能抬起头,将面部露出来。

“啪啪啪!”

两名宫女力气虽然不算很大,但是这打板的威力实在惊人,十多板子下去,袁道灵的整个嘴巴已经是鲜血淋淋,皮开肉绽,便是牙齿也打落了几颗。

等到庆后抬起手,示意宫女停下时,袁道灵的嘴巴四周已经是紫黑一片,鲜血和着口水鼻涕往下流,极是恶心。

袁道灵脸部因为痛苦而扭曲,但是却只能直挺挺地跪着,忍受痛苦,不敢有丝毫动作。

庆后看着袁道灵,神色平静,柔柔道:“先斩后奏……袁天师,什么时候你学会这样为本宫尽忠了?”

“贫道有罪……贫道有罪……!”袁道灵嘴巴肿起,落了几颗牙齿,说话跑风,但还是连连叩头,显得很是惊恐。

庆后幽幽叹道:“你可知道,此事若是被别人知道,你刺杀燕国副使,用不着我庆国人动手,燕国人也会将你千刀万剐!”

袁道灵忍着疼痛道:“贫道……贫道尽忠皇后,只是……只是想着为皇后炼制出长生不老金丹……虽死不惧……!”

“罢了。”庆后叹道:“记住,你什么都没做!”

袁道灵知道皇后的意思,叩首道:“贫道明白。贫道什么都没做过!”

庆后挥挥手,示意袁道灵退下,

袁道灵这才起身来,躬着身子,正要退下,庆后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缺了纯阳之血,你们如何炼制金丹?”

袁道灵忙道:“回皇后,便是搜遍天下,贫道也会找到纯阳之血,炼出长生不老金丹!”他说话之时,血水从口中流下来,极是可怖。

庆后美目流转,妍姿妖艳,沉吟片刻,才柔声问道:“纯阳之血炼丹,便是要将纯阳之血融入金丹之中,尔后随着金丹服食下去,是也不是?”

袁道灵弓着身子,不明白庆后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忙回道:“正是如此。长生不老金丹,所需药材不下百种,每一种都是提炼出药材中的精华,尔后炉鼎金炼,炼化成丹!”

庆后若有所思,又问道:“那纯阳之血融入金丹,最终自然也是为了服食下去!”

“是!”

庆后妩媚一笑,道:“人之精血,不同普通药材……倒也未必非要通过金丹方能服食……!”说到这里,庆后眼中划过怪异之色,淡淡道:“你下去吧!”

袁道灵只觉得庆后最后一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不敢多问,缓缓退下,出了万花宫门,立刻抬起手臂,用袍袖沿着血淋淋的嘴巴。

……

庆后闭着眼睛,靠在春椅上,姿势优雅,美丽的脸庞幽静安宁,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她那白皙的脸上才泛起一阵红晕。

缓缓睁开眼睛,庆后终于道:“带她过来吧!”

片刻之后,两名青衣宫女便领着一名绝色美人来到庆后面前。

那美人不过二十一二岁,相貌美艳,穿着紫色的宫装,系着金色的裙带,身形袅袅,那美艳的容貌之下,散发着一种天生的媚态。

此女样容比之庆后,并不逊色多少,但是少了庆后那种芳华绝代的富贵之气,更少了庆后眉梢间那若隐若现的成熟韵味。

可是与其他的宫女相比,那却是胜出许多倍。

美人来到庆后面前,望着春椅中的庆后,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子此时却是充满着惊恐之色,如同受惊的小兔儿,上前两步,便跪倒在地,花容失色,颤声道:“奴婢参见……参见皇后娘娘!”

庆后看着美人,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抬起玉臂,轻轻招了招手,柔声道:“来,到本宫这来!”

美人抬起头,漂亮的脸蛋儿有些苍白,看着庆后温和的笑容,眼眸子里的惊恐却是更加的浓郁,见庆后招手,这才跪在地上,爬到了庆后的脚下。

庆后身体前倾,温柔地看着美人,轻声道:“抬起头来!”

美人儿顺从地抬头,天生的媚眼儿,但是此时此刻,更多的是惊恐,显得楚楚可怜,那眼眸子深处,竟然带着一丝哀求之色。

庆后伸出一根玉指,托着美人儿的香腮,仔细地瞧着美人的脸庞,那修长的眉,那秋水般的眼儿,那琼玉般挺起的小鼻子,那红润丰厚的唇儿,还有那嫩的都要滴出水来的肌肤……!

“果然是个美人儿。”庆后轻轻一笑,“都在说宫里出了个大美人儿,本宫一直不相信,今日见到,才知道这宫里果然有明珠……连本宫见到你这副美貌的皮囊,也是我见犹怜啊!”

美人儿的身躯微微发抖,声音更是发颤:“皇后娘娘才是……才是宫里……才是宫里最美的人……不不不,是……是天下间最美的人。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奴婢……奴婢只是尘泥……!”

“尘泥?”庆后咯咯笑起来,手指轻轻划过美人的红唇,自她的脸上轻轻抚动,“天下间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尘泥?你若只是路边尘泥,圣上又怎会连续五日宠幸于你?”

美人儿脸色更是苍白。

“她们都说,你不但人长的美,而且在床上也会讨圣上欢心。”庆后收回手,靠在椅子上,淡淡地看着美人,“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个不想受宠于圣上?你在床上讨好圣上,本宫并不怪你,可是……宫中的其他妃嫔,对此却很是不满。本宫身为皇后,统御后宫,办事总要服众才成,你说是不是?”

“是……!”美人一动不敢动,低着头:“可是……可是并非奴婢要……要留着圣上,是……是圣上要召幸奴婢,奴婢……奴婢只能尽心伺候!”

庆后幽幽叹了口气,道:“圣上龙体一直欠佳,本宫也是嘱咐过,伺候圣上时,不要太过费心,免得圣上伤了龙体。可是这几日里,本宫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法子,圣上整夜整夜不眠,与你颠.鸾倒.凤……据说白日里也不安宁,你这般做,那是要耗伤圣上的龙体,乃是死罪。”她轻轻一笑,看着浑身发抖的美人,“你可知道,两日前,圣上召见燕国使臣,竟是疲累的在金殿上便睡着,如此失国体,你罪责不恕。”

美人趴伏在地,连声道:“皇后饶命,皇后饶命!”

“你若不死,圣上还要召幸你,那你说该怎么办?”庆后幽幽道:“你若不死,圣上的心思便不会放到其他妃嫔的身上,其他人又怎能承受圣上雨露?若是如此,后宫妃嫔心中必然会有怨言,说不定已经有不少人在心中责怪本宫……本宫若不处理此事,又怎能统御后宫……你若不死,后宫不宁……哎,嫣儿,你来说,本宫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旁边上来一名青衣宫女,在嫣儿身边半蹲着身子,手里拿着玉盘,里面却是新拿上来的冰镇燕窝。

“这是本宫赐给你的!”庆后有些疲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轻叹道:“等你想好了,就喝下它吧!”再不言语,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缓缓离开。

那嫣儿看着冰镇燕窝,脸色煞白,美丽的眼眸子里,瞳孔收缩,终是撕心裂肺道:“不要……!”

她声音刚喊出,身后却是上前一名青衣宫女,手脚迅速,将一条白绫套在了嫣儿那雪白的脖子处,那嫣儿惊觉之时,白绫已经毫不留情地收缩,身后两名宫女一左一右,用力拉着白绫,那白绫勒住嫣儿的脖子,嫣儿想要挣扎,但是呼吸困难,头晕眼花,浑身无力,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抓到,只片刻间,那一条粉嫩嫩的手臂,便无力地垂下。

一朵美丽的鲜花,在万花宫中瞬间凋谢!

第六五六章 在行动

燕国副使被刺,上京城知道的人自然不会太多,但是庆国上层的官员,却都知道这样一个有些令人吃惊的消息。

虽然许多人都知道,燕国使团来到上京城,必定会发生某些事情,但是这起刺杀事件真的发生,还是让众人有些吃惊,也让庆国上层的目光投到了这件事情上。

其实众人心中,无非是在猜测着这起事件究竟是谁在幕后主使。

对于军方而言,他们第一个猜测,自然是后党暗中指使,毕竟后党自始至终,都是在蓄意破坏两国的结盟。

军方的将领们心中都很是愤怒,事情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后党还要如此猖狂,竟然敢在上京城动手,所以事情发生过后,几十名军方的将领都是强烈要求刑部彻查此事,而且更是向云沧澜传达出一个信息,支持云沧澜将追查的方向往后党那边伸过去。

至于后党方面,有一部分人也以为是后党上层策划的刺杀,不少人心中暗骂庆后糊涂,这个时候军方的眼睛正盯在后党的身上,一直在找机会打击一批后党官员,在上京城刺杀燕国使臣,这事情若是被身处军方的云沧澜查出一些线索来,后党中肯定要倒下一批人。

只是后党上层的人,例如国舅以及一些后党的核心人物,却都是清楚此事实际上与后党无关,心中只是在猜测,难道这起刺杀是魏国人在背后搞鬼。

总而言之,各方的心思都不一样,所有人都变得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事发的那一条街,第一时间就被云沧澜的警备营封锁起来,随后刑部方面也派人参与调查,这一条街也算是被挖地三尺,都在寻找着有用的线索。

不管是真查还是假查,在表面上,庆国方面都要竭尽全力的,这是要给燕国人一个交代。

燕国正使昌德候两次拜访商钟离,商钟离也是传下话来,这起事件若是查不出一个结果,不能给燕国方面一个交代,那么负责调查的一些相关官员,都可以回家抱孩子了。

所以庆国人开始很用心地调查。

现场的尸首,被斩首的骏马,支离破碎的马车,刺客的武器,刺客的衣裳料子……这些自然都是侦查人员细心检查的东西。

当然,刺客所用的军方箭弩,在事发后的第一时间,便全都不知所踪。

连续两日,庆国人虽然一直在努力,但是……并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去引导他们继续调查。

云沧澜虽然清楚此事有可能涉及到齐天观,但是自始至终,并没有往齐天观那边调查,这并非他不想去调查,而是他非常清楚一个道理,若是自己没有掌握到关于齐天观涉入此事的有效证据,那么绝不能将矛头对向那座道观。

齐天观的直接后台,乃是皇帝和皇后,作为庆国的祭祀圣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别说带兵去调查,哪怕是口头上对齐天观有所亵渎,也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试想云沧澜若是没有证据,或者仅凭那一点点“金蚕粉”粉末,就声称齐天观与刺杀事件有关,那么必定会引来后党激烈的攻击。

所以云沧澜只能忍耐。

事发过后,云沧澜就派人控制了现场,更是仔细搜找证据,只可惜对方只留下了那一点点“金蚕粉”,再无其他的破绽。

他虽然每日里也督促部下竭尽全力调查,但是这位庆国的青年才俊却是明白得很,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起刺杀事件,或许真的不会调查出真正的凶手。

此事他自然与商钟离有过商议。

万一实在没有进展,那么最后的结果,只能与燕国方面进行一番黑箱操作了。

到时候只能与昌德候秘密商议,给予燕国使团和韩漠一些补偿,然后由庆国方面找出一个替死鬼,处理了事。

颜面而已!

……

这两日,韩漠倒是平静下来,两日来,都只是在红袖身边守护。

今夜有月。

许久之后,韩漠才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走到屋角,将外套脱去,换上了已经准备好的夜行衣,黑衣黑裤,更有黑色的蒙面巾。

他很仔细地将自己随身武器和药物都放好,腰带里面放了药物,内衣也有一部分,靴子里面放着锋利的匕首,右手的手臂之下,装备了小型的袖弩。

这种袖弩是西花厅的武器,刺杀吏员都要配备这种精制武器,很精巧细致,绑在手臂上,掩在衣袖之下,根本不显累赘。

一切准备就绪,韩漠又检查了一遍,十指稳定有力。

他将蒙面巾暂时放在腰间,并没有立刻戴上,一切办妥,他才轻轻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美丽的姑娘,凑近过去,在红袖的额头温柔地亲了一口,轻声道:“伤人者死,我说过,这一箭不会让你白受!”

从房间里出来,厅外有一名女性暗黑吏员正在等候,韩漠吩咐她好好照顾红袖,这才出了院子,径自来到院子旁边的小屋子里,进去之后,便随手带上了门。

屋内虽然点着灯,但还是颇为昏暗,韩漠进来之时,屋内已经等候着两名暗黑吏员,见到韩漠进来,恭敬行礼。

韩漠摆摆手,到桌边坐下,一名暗黑吏员已经上前来,将一张图纸恭敬地摆在桌子上。

“大人,这是蝙蝠探查出的齐天观的地形图。”部下在地图上的一处轻轻一点:“那个人,就住在这里,绝无差错!”

“蝙蝠“自然是西花厅暗黑吏员的代号。

韩漠拿起地图,扫了一遍,平静道:“他干得不错,两日之内,就能在齐天观的地形摸索的如此清楚,回头再赏!”抬头看了面前的两名暗黑吏员,含笑道:“你们该知道,我今夜要做什么!”

“卑职明白!”二人齐声道。

“我还不知道你二人的代号!”韩漠站起身,将地形图放在灯火上引着,片刻之间,地形图便化为灰烬。

“卑职黑蝎子!”

“卑职毒蜈蚣!”

“蝎子……蜈蚣……!”韩漠温和笑道:“果然是致命之人。此次前来的众人之中,你二人最擅长刺杀,今夜,我希望你二人能一展我西花厅的高超刺杀术!”

“卑职誓死效忠大人!”

韩漠微笑着,从腰间取下蒙面巾,镇定地将蒙面巾系在了脸孔上,只露出了那一对犀利而充满冷厉杀意的眼眸子。

很快,韩漠便带着两名深通暗杀之术的部下,融入了黑夜之中。

……

……

夜已深。

齐天观内也是一片宁静,东南角的那一处幽静小院落,也是寂然无声,今晚有月,院外的几棵大树枝叶茂盛,静静沐浴在月光之下。

袁道灵的右眼今天又是跳了一整天。

云沧澜与刑部正在联手调查燕国副使被刺之事,袁道灵自然也是清楚的,这让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他总觉得这次韩漠没有死,那个年轻人很有可能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这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让袁道灵这两天浑身上下一直不自在。

这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因为国舅府的夜宴之上,他与韩漠见了一次。

二人有着旧怨,如今韩漠被刺,他是韩漠在庆国的敌人之一,韩漠怀疑到他头上,也并非没有可能。

只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他心中又稍稍安稳了一些。

这里是齐天观,自己可是护法天师。

齐天观是庆国祭祀圣地,皇帝更是早就下过旨意,任何人不得侵犯亵渎齐天观,所以一直以来,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从没有人敢打扰齐天观的安宁,齐天观的道士们,也成为庆国深受保护的一群人。

袁道灵摸着自己还未伤愈的嘴巴,眼眸子里显出一丝怨恨,但是很快却又被庆幸所替代,虽然被庆后掌嘴,但是袁道灵却也明白,庆后还是要保住自己的。

那个高贵的美妇人,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长生不老,渴望着永葆青春。

有庆后的保护,即使韩漠真的怀疑是自己所为,那又能如何?拿不出证据来,便没有人敢对齐天观的护法天师有任何的冒犯。

证据……!

袁道灵心中还是愿意相信,那次的刺杀,绝不可能留下任何的证据。

……

院落外的几棵大树,在微风之中,枝叶轻轻摆动,就如同在这幽静的夜晚舞动着自以为很迷人的舞蹈一般。

韩漠此时就在大树的枝繁叶茂之中,融为大树的一部分。

他的目光透过那些巴掌大小的树叶,往身下前方的那片幽静小院望着,静静地观察这院子里的动静。

韩漠知道,今夜的暗杀,必须小心再小心,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对付一个袁道灵,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虽然那个老道士很奸猾,但是武力值却是孱弱无比,韩漠有自信能在举手之间便取了他的性命。

但是韩漠却没有忘记另一个人。

那名射出致命一箭的箭手。

那夜的一箭,石破天惊,以红袖的本领,也没办法打掉那支箭矢,甚至被那支地狱之箭射穿了身体,可见那支箭矢的速度是何其的恐怖,力量又是何其的恐怖。

韩漠甚至相信,即使自己身上穿着护身甲,但是也未必能够抵挡住那一箭,若不是红袖挺身为自己挡下那一见,那支羽箭十有八九会穿破宝甲,射进自己的身体之内。

那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射出的一箭。

那本就是令人震惊的魔鬼一箭。

即使是韩漠,对于那威力十足的一箭,却也是心有余悸,他不敢肯定那名箭手是否还在袁道灵身边,他必须要小心。

因为自己身边,没有第二个红袖。

月光如水。

许久之后,判断院子四周并无威胁,韩漠的身体才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从树中下来,另外两道幽灵般的身影也从另外两棵大树中滑落。

随后,三条身影,悄无声息地向那小院子靠近过去。

第六五七章 箭手

袁道灵吞服了两颗药丸,便准备歇息。

这两颗药丸可以凝神静气,帮助自己尽快进入睡眠之中,他脱下道袍,耳边却忽然听到“噗”的一声响,这响动让他如同受惊的老鼠一样,面色大变,抓起桌上准备好的一把刀,两只手握紧刀兵,然后转身向那声音望过去。

他握刀的姿势很不标准,这也表明他在武道之上实在没有任何的功底。

他只是看见一扇窗户打开,或许是风儿有些大,吹开了窗户而已,窗外月色柔和,一片宁静,并无任何异动。

袁道灵神情紧张,一时间也不敢靠近,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窗口,看着那一扇窗户轻轻摆动着。

许久之后,袁道灵才忐忑不安地往窗户一步一步挪过去,越是靠近窗边,他的神色就越是紧张,额头上甚至冒出汗来。

好不容易到得窗边,他举着刀,向院子里看去,一片宁静。

他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紧张了,有一些风吹草动,自己就害怕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自己内心深处真的对那个年轻人如此畏惧。

深吸了一口气,袁道灵这才将高举的大刀放下,伸手去关窗户。

看来自己今晚真的要好好歇息了,若是每日里都这样神经兮兮,对自己的修行可没什么好处。

他正在感叹自己这两日太过紧张,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豁然出现在窗外,袁道灵还来不及吃惊,那道身影就如同闪电一般,从窗外豹扑而入。

矫健,迅速,果断!

袁道灵瞳孔收缩,只是瞬间,他的身体就被窗外而入的人扑倒在地,随即就感觉小腹处一阵剧痛,整个身体在瞬间就变的绵软不堪,就如同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一样。

他的口中自然是喊不出声音,他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一阵冰凉,被死死掐住了咽喉,那只手不同于寻常人有些温热,而是冰冷透骨。

异金属手套,自然是冰冷的。

从窗外扑进来的,自然是韩漠,他在瞬间就制住袁道灵,却并没有立刻杀死他,而是掐着袁道灵的脖子将他拉起来,身体靠在墙边,将袁道灵当做盾牌控制在自己的身前。

韩漠目光如电,环视房内一周,他不得不提防那名箭手的出现。

……

袁道灵瞳孔收缩,那眸子里满是惊惧之色,被掐住咽喉,呼吸困难,那张脸已是憋得通红,只要韩漠再用一用力,这个老道士必然魂归天外,修成正果。

韩漠那锐利的目光,很快就停下来。

一扇半掩的门,里面漆黑一片,但是韩漠的直觉却是告诉他,在那漆黑之中,肯定有一只箭矢正对着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迅速制服袁道灵,并将其作为人盾,那名黑暗中的那支箭,现在很有可能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房内一时间保持死一般的寂静。

韩漠一双冰冷的眼眸子,死死地盯着那漆黑之处,她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在那漆黑之中,有一双毒蛇一样的眼睛正盯在自己的身上。

窗外月光如水,屋内却是杀意弥漫。

这种古怪的氛围持续了很长的时间,韩漠的右手一直很有技巧地掐在袁道灵的脖子上,既不让袁道灵因为窒息而死去,却也能够让袁道灵因为缺氧而全身发软。

“我一箭便可以射死你!”黑暗中,终于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

韩漠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你既然可以射死我,为何不迟迟动手?”他戏谑地一笑:“想做一个称职的刺客,并不容易,除了善于掌握白驹过隙的机会,还要敢于出手。你……似乎还差了一些火候……!”

黑暗中传出冷笑之声。

“你的箭没有射出来,无非两个原因。”韩漠平静道:“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害怕伤到这位袁天师,这个人对你很有用,不到万不得已,你不想让他死。第二个原因更简单,因为……你没有把握射死我!”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步伐稳健,箭在弦上,握住弓箭的双手,镇定而有力,那一对毒蛇般的眼睛,盯着从袁道灵身后露出来的一只眼睛。

弓箭并不是很特别。

但是这弓、这箭在他的手中,就似乎拥有着生命力一样,在那镇定的双手之下,弓箭完美地与他的身体契合,就似乎自亘古开始,这人和弓箭便是一体。

韩漠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如果说之前只是有八分觉得那夜的行刺是袁道灵在幕后指使,那么见到这名箭手从黑暗中出来,韩漠已经是完全确定了。

至少今夜不会杀错人!

对于此人的箭术,韩漠内心深处是有一些敬畏的,拥有这样箭术的人,天底之下并没有几个人。

箭手保持着姿势,稳定而自信,他也是静静地看着韩漠,似乎是在等待着致命一射的机会,两人相距不过五六步远,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他的箭只要射出,对方根本没有闪躲的时间。

他迟迟没射箭,显然是在等待更好的机会。

现在射出一箭,穿透袁道灵的身体自然是毫无疑问,他甚至有七八把握,这支箭穿透袁道灵的身体后,还能够射进韩漠的身体。

但是袁道灵是他的一枚重要棋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放弃。

他现在就是在等待,等着挟持袁道灵的黑衣人忍耐不住,显露出破绽来,只要对方露出破绽,那么自己的箭矢必定在瞬间射出,取他性命。

对方此时背靠墙壁,身前以袁道灵为人盾,除了一只眼睛,其他的地方都很好地掩饰在袁道灵的身后,所以一时之间,箭手找不到机会。

但是箭手对于自己的耐心很有信心,许多年来,他也遇到了许多强悍的对手,再耐心的比拼下,他的对手全都输在了他的手下。

所以今天他还是很镇定地等待着,他也自信,最终活下来的,肯定是自己。

……

“你一箭能杀几个人?”许久之后,韩漠才轻叹了一口气,很诚恳地问道。

箭手的眼角跳了跳,他的箭术高超无比,但是他确实不是一个优秀的刺客,当他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在他的左右方向,已经出现了两道身影。

不知不觉中,黑蝎子和黑蜈蚣已经潜入进来,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箭手的两侧,这两名暗黑吏员中的一等一刺客,此时都是抬起右手,露出了袖子下面的袖弩。

箭手的瞳孔微微收缩。

韩漠已经不再犹豫,他猛地将手中的袁道灵用力狠狠地推了出去,袁道灵的身体就想一块石头,直往箭手砸过去。

箭手松手,箭出弦。

黑蝎子和黑蜈蚣几乎在同一时间,扣动了袖弩,一左一右,两支弩箭直射向箭手的脑门子。

箭手射出那一箭之后,身体急速地后退,那是要退入身后的那间漆黑房屋里。

“噗”!

流星般的箭矢自袁道灵的胸口射出,又从他的背后穿透出来,一朵雪花从袁道灵的胸腔喷溅出来,他的身体如同从空中直落下来。

箭矢从袁道灵的身体穿透,去势不减,直射向袁道灵身后的韩漠。

韩漠在推出袁道灵的一刹那,身体已经往前扑倒,这是格斗术中最简单的前扑动作,韩漠的速度也是快到极致,即使如此,那箭矢也是从他堪堪划过,“噗”地射入了韩漠身后的墙壁中,箭矢竟是劲透石墙,可见威力之大。

韩漠来不及感想这支箭的恐怖,身体前扑之时,也已经扣动了袖弩,一支弩箭如电光般射向了箭手的胸口。

这名箭手的速度也确实很快,射一箭,身体后撤,竟是将黑蝎子和黑蜈蚣那两支速度快极的袖箭避开,但是韩漠射出的那一支袖箭,还是“噗”地一声,毫不留情地射入了他的胸口,中间的一刹那,这名箭手的身体竟然已经退入了那漆黑的屋子里。

韩漠射出袖箭之后,身体并没有停顿,他无法确定自己的袖箭是否射死箭手,如果那名箭手回到屋内而不死,必定会是一个极大的麻烦。

所以他的双手在地上用力一按,借力往那黑屋内直冲过去,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猎豹。

箭手的身体没入屋内之时,韩漠的身体也是紧随其后,跟着扑进了屋子内,在箭手还来不及做出其他的反应之时,韩漠的拳头已经重重击在箭手的腹部,另一只手则是砍在了箭手的肩头,听到“喀嚓”一声响,韩漠清楚,这名箭手的左肩胛骨,肯定被自己这一切击得粉碎。

箭手落地之时,韩漠的右膝盖已经压在箭手的小腹处,右手掐住了箭手的脖子,一切都安静下来。

从韩漠推出袁道灵,到韩漠制住箭手,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仅仅是在几秒钟发生的事情,韩漠已经确定了绝对的胜利,制服了这名箭法恐怖的箭手。

箭手的呼吸急促,却又很微弱,听着他的呼吸,韩漠知道此人已经是奄奄一息,活不了多久。

“若是在沙场之上,你会是一名优秀的战士。”韩漠轻声叹道:“但是作为一个刺客,你……实在是不堪一击!”

第六五八章 匕首之谜

箭手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音,显然是临死之前,口腔的痰堵在了喉咙处,更是对死亡的不甘,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箭术,最终却死在更善于刺杀的敌人手中,那喉咙里的声音响动片刻,终于没有了声息。

韩漠知道这名神奇的箭手已经死去,但是还不放心,右手用力,掐断了箭手的脖子,这才从他身上站起来,松了一口气。

屋内死一般寂静,片刻之后,韩漠才从黑屋子里走了出来。

“大人,道士已经死了!”黑蝎子上前来轻声道,他自然是已经检查过袁道灵的尸首。

韩漠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几口气,等到心境平复下来,才吩咐道:“里面的那个也死了,过去搜一搜他的身,看看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对于这名箭手的身份,韩漠自然是十分好奇的,只是希望能够从他身上搜到一些能够证明对方身份的物件。

黑蝎子立刻进了屋内,去搜查箭手的身体。

韩漠看着脚边袁道灵的尸首,冷冷一笑,自己夜入庆国圣地齐天观,更是刺杀了护法天师,这件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是惊呆一大片人吧。

他向黑蜈蚣使了一个眼色,黑蜈蚣自然明白韩漠的意思,上前在袁道灵身上小心翼翼地搜找了一遍,除了各种药丸,另有一枚护法天师的银牌,另有一封已经被打开过的信件。

韩漠皱起眉头,这封信被袁道灵贴身收藏,自然不是一般的信件,接了过来,从中取出,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到没有多少字,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已。

“大事若成,天师便为天下道门之祖,世间百家,只尊道门!”

字迹很是有力,狂草而书,只是却没有留下落款,也不知是谁写了这封信来。

“大事若成?”韩漠为皱起眉头,却不知道这信中所言的大事,会是怎样一件大事?只是这样无能的袁道灵又能参与怎样的大事。

只不过后面的承诺,口气却是大的很,若非位高权重之人,绝不会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世间百家,只尊道门!”

这语气何等的猖狂。

当年也只有汉武大帝才有本事废除百家独尊儒术,这信中却大言不惭地声称只尊道术,荒谬之下,却也蕴含着不小的霸气。

袁道灵虽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但是不可否认,至少算得上是一个奸猾之人,他能够将这封书信贴身收藏,那就证明袁道灵对于信上的内容是十分相信的。

能够让袁道灵这样的奸猾之徒相信书信中所言,那就表明写这封信的绝不是一般人,至少在袁道灵看来,对方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有资格说这样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对方的身份实在是了不得的。

如此人物,承诺给袁道灵如此大的条件,那么要求袁道灵所办的“大事”,自然不会简单。

韩漠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韩漠才将书信收到自己的怀中,随即取出化尸粉,倒在了袁道灵的身上,在黑蝎子从屋内出来之时,袁道灵的身体和衣物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成为空气的一部分。

……

箭手身上搜出的东西并不是很多,摆在桌子上。

两支小瓷瓶子,里面装的自然是药物,一块玄铁所制的令牌,一把匕首,一只钱袋子,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的物事。

这几件物品之中,论其重要性,自然是那枚玄铁令牌,可是韩漠的眼睛却在第一时间投在了那把匕首上面,脸上显出怪异之色。

黑蝎子和黑蜈蚣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这把匕首看起来并不算很特别,厅长大人为何会对这把匕首显出兴趣来。

韩漠将那把匕首拿在手中,皱着眉头,仔细地打量着这把匕首。

乍一看来,这把匕首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如果仔细看,与一般的匕首相比,它还是有着一些不同。在这把匕首的锋刃处,有一条很小的沟子,如同细小的血槽一样,但是显然却并不是血槽,更像是某种记号一样。

韩漠闭上眼睛,沉思着。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并不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有些怪异的匕首,或者说,在这之前,他见过另一把与此几乎一模一样的匕首。

锋刃处带着沟子记号的匕首。

朱小言!

朱小言用来削馒头的匕首,就是与这把匕首一模一样。

当初见到朱小言那把匕首的时候,虽然也有些奇怪那把匕首的锋刃处为何有一个小沟子,但是韩漠却并没有太过在意。

一把匕首而已,韩漠并不会觉得那把匕首有什么大的秘密,当时韩漠只是以为那是朱小言故意为之,故意在自己的匕首留下那个记号而已。

但是今日见到这把匕首,韩漠瞬间想到了朱小言的那把匕首。

这决不会是巧合。

在匕首锋刃处刻上一条细小的沟子,这种怪异的记号极其罕见,韩漠并不觉得箭手与朱小言的匕首出现同样的记号会是一种巧合。

难道这名箭手,会与朱小言有什么关系?

箭!

韩漠的眼眸子闪着光,一想到朱小言与这名箭手的联系,韩漠立刻就想到了朱小言的箭术,虽然朱小言并没有过多地展现他的箭术,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朱小言的箭术也是精妙绝伦。

黎谷关,正是朱小言的箭,射杀了黎谷关统帅叶无涯。

韩漠心中一直都觉得,朱小言平日所展现出来的箭术,并不是他箭术的极致,那个石头一样的家伙,必定在箭术上有所保留。

相同的匕首,同样有着恐怖的箭术……!

韩漠沉思许久,终于将目光投在了那枚令牌之上,伸手取过来,令牌正面刻着“敕令”二字,反面却是刻着“大魏云山尉”五个小字。

“是魏国人!”韩漠嘴角泛起冷笑。

这个令牌,自然透漏出了太多的信息,至少可以表明,给袁道灵写那封信作出承诺的,必然是魏国人,而且是魏国权势极重的一位人物。

他们是要以袁道灵作为一颗钉子,密谋某件“大事”。

袁道灵与魏国人勾结,这位“大魏云山尉”,自然是中间的桥带,或许就是前来帮助袁道灵进行那件所谓的“大事”。

也正因为双方有合作关系,箭手才会帮助袁道灵去行刺自己。

可是袁道灵虽然是齐天观的护法天师,但是真要说起来,无非是庆国皇帝和庆后用来为自己炼丹的工具而已,并无真正的权势,着那样一个炼丹的道士,又能帮助魏国人做出怎样的大事?魏国人为何会对一个并无多大权势的人作出那样大的承诺来?

韩漠心思如电,思路飞转,很快就抓到其中的关键。

袁道灵是齐天观的护法天师,乃是炼丹的重要人物之一,魏国人诱惑了袁道灵,自然是看中了他的身份和作用。

袁道灵最大的作用是炼丹,魏国人显然是要利用这一点。

魏国人当然不是为了从袁道灵手中得到某种丹药,以魏国的国力,想要找一批道士炼丹,并不是难事,根本不可能煞费苦心跑到请过来寻求丹药。

除此之外,那么魏国在袁道灵身上下本钱,只能是要袁道灵在丹药上做文章。

丹药!

韩漠的眼睛微微泛光,他十分清楚,齐天观的道士们炼制出来的丹药,那都是进献给庆帝和庆后,是这两位庆国最高贵的夫妻服用。

魏国人要在丹药上做文章,只有可能是对付庆国的皇帝和皇后。

如今正值魏庆开战之时,两国军队在边关打的你死我活,如此关键时刻,这名大魏云山尉却出现在齐天观之内,这就更让韩漠确定魏国人是要通过丹药来毒害庆帝和庆后。

韩漠深知,一旦这两个人突然出现状况,即使有商钟离坐镇,那么庆国也是要大乱,而魏国人很有可能就是要在庆国内部制造出这场大乱,以此配合魏国铁骑对庆国的进攻。

想到这里,韩漠心中颇有些吃惊,难不成自己这次的刺杀行动,却是让庆国避免了一场大动乱的可能?

世事无常,如果真是那样,事情也是发展的太过诡异了吧。

韩漠在沉思,两名部下则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到韩漠嘴角泛起怪异的笑容,两人才互视一眼,不明白韩漠究竟在想什么。

黑蝎子终于轻声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

韩漠微微颔首,吩咐黑蜈蚣去处理箭手的尸首,自己将那支匕首收好,握紧手中的“大魏云山尉”令牌,心中再一次想起朱小言的身份来。

朱小言是魏国人,这一点并无疑问,但是韩漠一直都不知道朱小言的真实背景。

今日这名箭手的出现,却是让韩漠对朱小言的身份背景更为好奇。

那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第六五九章 另一场刺杀

这一日阴雨绵绵,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细雨便开始洒落,一直未曾停歇。

距离袁道灵被杀,也已过去两日,只不过齐天观那边并无大的消息传来,韩漠本以为云沧澜事后定然会过来找寻自己,只是不知为何原因,云沧澜并不见过来。

离公主大婚的日子也渐渐近了,礼部侍郎宋世清这一阵子算是燕国使团中最忙碌的人,每日里都会领着礼部的几名官员前往庆国的礼部衙门,说是进行婚礼细节的磋商,但是实际上却是督促庆国方面的婚事筹备事务。

这两日韩漠却是足不出户,只是在红袖身边守护。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午时过后,有人过来禀报,昌德候传唤韩漠过去。

韩漠收拾一番,来到昌德候的居所,却见昌德候一身正装,见到韩漠过来,只是点了点头,神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侯爷!”韩漠上前拱手:“不知传召臣下有何吩咐?”

他本以为曹殷唤自己前来,要么是为了公主婚事,要么就是为了自己上次被刺之事。

只是曹殷微皱着眉头,道:“你随本侯去国舅府一趟!”

“国舅府?”

“是!”曹殷道:“国舅昨夜遇刺了,咱们必须要去看看他究竟如何。”

韩漠大吃一惊,想不到鲁尚德竟然也遇刺,而且时日相差竟然是这样近,惊讶之余,立刻意识到什么,眉头顿时皱起来。

曹殷似乎明白韩漠的心事,道:“你不必多想。此事自然与我们无关,便算有人怀疑,咱们也不畏惧。”

韩漠前脚刚刚被刺,鲁尚德后脚就跟着也遭到行刺,放在某些人的眼中,定然以为是后党先派人刺杀韩漠,而韩漠被刺之后,燕国人毫不示弱,立刻派人行刺鲁尚德,是一种赤裸裸的报复行为。

但是韩漠心中也清楚,这两日,燕国使团保持着绝对的安静,绝没有任何的行动。

难道又是魏国人在搞鬼?

……

收拾妥当,曹殷向韩漠道:“你与本侯同车吧,有些事儿本侯要与你说。”

韩漠犹豫了一下,自然是不好违背。

出了府,二人共乘一车,在御林军的护卫下,往国舅府行去。

曹殷靠坐在车厢内,沉吟片刻,终于道:“国舅被刺,这件事情大有问题。你被刺不过三日,他也遭受行刺,在许多人的心里,只怕是要怀疑到我们燕国的身上。”

韩漠淡淡笑道:“正如侯爷所说,此事并非我们指使,便算有人怀疑,我们也是不怕的。”

曹殷淡淡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本侯却颇有些奇怪,先是你被行刺,如今他又被刺,这中间究竟有什么阴谋?难道真的是魏国人从中搞鬼?”昌德候并不知道,行刺韩漠的真凶已经被杀,所以只是淡然笑道:“又或者,这是国舅的鬼伎俩而已?”

“鬼伎俩?”

“在本侯看来,相比起魏国人在背后搞鬼,国舅自己使出诈术的可能性反倒是大得多。”曹殷漂亮的脸上很是平静:“行刺你的人,或许就是国舅在背后指使,云沧澜这几日很有可能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国舅感觉事情有些不好,所以才演出这样一场戏来,那就是为了让别人怀疑是我燕国使团在背后动手……国舅或许是想以此来转移别人的视线……!”

如果韩漠不是知道事情的真相,对于曹殷所作出的分析,那还是觉得十分有道理的。

“侯爷说得有理。”韩漠微微点头:“咱们这次去国舅府,是否是为了看看国舅是不是真的受伤?”

曹殷含笑道:“本侯只是担心,国舅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故意装作受伤。他是此次大婚的筹备人,若是他真的受伤,大婚之事势必要受到耽搁。本侯总是要看看,他究竟伤成什么样子……!”

“庆国人已经将大婚之期昭告天下。”韩漠道:“国舅就算受伤,那也不能耽搁大婚,除非庆国人连脸面也不要了!”

曹殷点头道:“婚期自然是没问题的。本侯只是担心到时候大婚之中出现其他的麻烦。国舅若是没有受伤,那么他身为大婚筹备人,出现任何问题,都是他的责任。但是他若真的借故养伤,不理大婚之事,到时候如果真的出现状况,他却有托辞推卸责任了。”

车行辚辚,在细雨中慢慢向前行进。

“本侯让你同车,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曹殷看着韩漠,轻声道:“本侯今日刚刚得报,燕京城那边,刚刚定下了一件大事!”

韩漠看着曹殷,并没有说话。

曹殷缓缓道:“太子几日前刚刚定下了一门亲事!”

“那可要恭贺太子殿下了!”韩漠急忙道。

曹殷淡淡笑道:“你为何不问谁是未来的太子妃?”

韩漠立刻道:“能够成为太子妃,定然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姑娘!”

曹殷轻轻一笑,凑近过来,含笑道:“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你只怕也认得,乃是萧家的姑娘,萧太师的孙女儿!”

一提到“萧家的姑娘”,韩漠心中一跳,竟是情不自禁地想到萧灵芷,但是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位未来的太子妃,绝不可能是萧灵芷。

“萧明玫?”韩漠问道。

曹殷点头道:“不错,正是那位萧明玫萧姑娘了。”顿了顿,含笑道:“那位萧姑娘的名声,你我都是十分清楚的。”

韩漠微皱眉头,看了看曹殷,不明白曹殷此话是何意思。

曹殷只是淡淡一笑,也并没有多做解释,他显然是有话想说,但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韩漠其实倒也能猜出曹殷想要说些什么。

这一次的婚姻,自然又是一桩重量级的政治婚姻,太子与萧明玫的亲事,显然是皇帝的又一次政治手腕。

近一年来,皇帝扶助韩家,韩家也借着这个机会,迅速地扩大势力,已经成为了朝中的一支强大力量,韩范胡三家同盟,足以与萧家与苏家形成三足之势,分庭抗礼,从某种角度来说,如今韩家的气势,比之苏家已经是超出。

这一次与庆国的联姻,自然是韩家在整治策略上的又一次胜利,虽然皇帝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助力,但是不可否认,连续几次韩萧对战,韩家都是屡占上风,大批的燕国中间派官员,都是隐隐地倒向到韩家的一派,这让韩家声望日隆,却也让燕帝内心深处多少有些不安。

燕帝需要的是平衡。

他最善于的,便是制衡之策,三大派,他不希望任何一派的实力猛然扩张,高出其他两派太多。

燕帝扶持韩家,这是燕国官员们看在眼里的事情。

燕国是世家国度,从京城到地方上的重要官位,大部分都是被世家官员所垄断。

但是不可否认,非世家官员在燕国的却也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虽然自京城到地方上的首脑官员大部分都是由世家子弟担任,但是处于中间阶层以及底层的实干官员,又大部分都是非世家官员。

这就好像一个人,虽然脑袋是世家官员身份,但是身体和下肢却是非世家官员组成。

这一群非世家官员,虽然没有绝对的权力,但是具体到具体事务,他们却都是非常的熟练,有着比世家官员更为强大的实干能力。

从某种角度来说,整个燕国的非世家官员,比之世家官员还要多出不少,只不过官位大都比较低,没有资格出现在朝堂上而已。

其中自然也还是有极小的一部分能力极强的非世家官员,身居朝堂,参与政事。

虽然非世家官员因为政治环境使然,不少人都是投靠到各大世家的门下,但是这一群特殊的官员却还是明白一个道理,世家的起伏,如同朝起朝落,谁也说不清最后谁输谁赢,而皇权虽然不稳,但是皇帝毕竟是正统,世家官员虽然未必将皇帝放在眼里,但是大批的非世家官员,内心深处还是对皇帝很为在乎的。

说到底,燕国还是姓曹。

所以大部分非世家官员,还是看着皇帝的脸色行事,当皇帝表现出要扶持韩家之后,不少非世家官员便往韩家靠近,虽然未必真的帮助韩家做了什么,但是却着实让韩家一派的气势和威望大大增强。

随着韩家的日益壮大,靠近过去的非世家官员也是越来越多。

皇帝自然是不愿意看着韩家的风头太劲。

他必须要用一种政治手腕,来平衡燕国的朝堂局势,提一提之后,自然要压一压,而且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韩家的实力与韩家的对手拉大。

政治婚姻,自然是一个很好的手腕。

一旦太子娶了萧家的姑娘,就等于是皇家又放出了一个信号,那么必将有大批的非世家官员重新审视局势,也必将有许多的非世家官员向萧家靠拢。

非世家官员不是燕国政坛的主角,但是他们却是一批有着极大影响力的阶层,在燕国的政坛,自然也是发挥着极大的作用。

韩漠心中很清楚,曹殷虽然很愿意谈一谈目前燕国的局势,但是他终究是皇族中人,有些话,并不能说出口。

第六六零章 探望

马车行到国舅府所在的街道,尚未抵达国舅府,就听到街道上熙熙攘攘,车声阵阵,韩漠掀开窗帘向外看了看,只见街道上马车如龙般,一辆辆地往前行,不少马车甚至是飞驰过去,遥望国舅府门前,只见到那里人山人海,几十辆马车汇集在一起,蔚为壮观,幸好国舅府前的空地极是宽阔,若是换做一般的府邸,还真是容纳不小这么多的马车。

道路拥挤,马车好不容易靠近国舅府,距离尚有百米之遥,便再也挤不进去,曹殷和韩漠只能下车,在几名御林护卫的保护下,来到了国舅府前。

国舅府前门庭若市,拥挤不堪,无数身着官服的庆国官员这一簇那一簇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燕国使臣一到,早就聚集在国舅府前的庆国官员纷纷将目光投过来,几乎每一位庆国官员都显出厌恶之色。

国舅遇刺,自然是众多官员大献殷勤的时候,这里聚集这么多官员,倒也是韩漠意料之中的事情。

门前人数众多,一时间竟是靠近不过去。

片刻后,却从里面出来一名黑衣中年人,咳嗽一声,众官员的目光顿时都从燕国众人的身上投向了那名家丁,更有官员上前拱手问道:“付管事,国舅可曾传唤下官?”

一时间,众官员纷纷挤上前去询问。

那付管事仰着头,挺着胸,一双手更是背负在身后,他本一介奴仆,但是在这无数的庆国官员面前,倒像是一个主子。

宰相门前三品官,庆国的官场,宰相门前的奴仆可是比不过国舅府。

付管事装模作样一番,才咳嗽道:“国舅传下话来,诸位大人的心情,国舅老爷明白,诸位的心意,老爷也是心领了。老爷如今身体尚有不适,还在歇息,让我传话诸位,都早些回去办差,不要因此耽误了公事。”

“付管事,国舅连下官也不见?”

“付管事,容你再通禀一声,下官今日有急事求见!”

众人哄杂一片,那付管事举起手,高声道:“诸位,老爷既然发下话来,那便是谁也不见了。诸位大人,都请回吧!”

众官员唉声叹气。

韩漠向身边的一名御林军示意,那御林军立刻从人群中挤上去,他身材健壮魁梧,很轻松地便挤到门前,几名庆国官员被他挤开,顿时大声呵斥。

那御林军到得家丁面前,拱手道:“燕国使臣来见国舅,速去通禀!”

那付管事看也不看,挥手道:“说过了,谁也不见!”转身便要回府,那御林军一把拉住,沉声道:“侯爷要见国舅,速去通禀!”

付管事被拉住,顿时急了,他在国舅府是个管事,虽然是奴才,但是京中的官员,哪一个不给自己这个管事一些面子,都是客客气气,这区区一个燕国兵士竟然拉扯自己,付管事气恼无比,一挥手,想要挣脱,那御林军岂是一般人,付管事虽然用力,一下子却是没有挣脱开,手臂依然被御林军牢牢抓住。

“我管你是猴子还是野猫,老爷说过不见就不见!”付管事气急败坏,终是挣脱开。

四周的庆国官员俱都冷笑,更有人已经冷声道:“果然是一帮蛮夷,教化不方,敢在国舅府前放肆!”

更有人道:“不通礼仪,野蛮至极,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

“粗蛮至极,有辱斯文!”一个响亮的声音猛地响起,中气十足,在嘈杂的人群中,竟是异常的响亮,声音四周众官员循声看去,却见到喊出这句话的警示燕国副使韩漠。

众官员顿时都是一愣,这是斥责燕国人的话,韩漠怎地反倒比谁都喊得响。

惊奇间,却见到韩漠几个步子就到了大门前,抬手对着那付管事就是一个嘴巴子,“啪”的一声,打得极是响亮。

包括付管事在内,所有人都是震惊无比。

在国舅府掌掴府中管事,整个庆国,那也是没有几个人敢做的,这个年纪轻轻的燕国副使,却当众掌掴付管事,当真是令人吃惊之事。

不少人顿时都觉得燕国人实在是太过猖狂,其中已经有人叫道:“好大的胆子,敢打付管事……!”

国舅府门前的几名佩刀守卫,手按在刀柄上,便要上前来。

韩漠大声道:“国舅的雅致,我是见过的,只是没想到这位管事却是如此的粗俗不堪,有辱斯文。出言不逊,这便是诸位自诩的礼仪上邦吗?”

那付管事一时间被打蒙了,捂着嘴,只是呆呆看着韩漠。

众官员议论纷纷,韩漠冷然一笑,沉声道:“大燕昌德候来见国舅,还不速去通禀!”他的眼眸子直盯着一名门卫,浑身上下散发着冷峻之气,那门卫竟是不敢与韩漠那一对冰冷的眼眸子对视,低下头,随即又看向付管事。

韩漠盯着付管事,面色冷峻,冷声一哼,不知为何,那付管事竟是鬼使神差地挥手,“快……快去禀报老爷!”

那门卫这才小跑而去。

众官员顿时都有些愤愤不平,中间立刻有人冷哼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黄鼠狼给鸡拜年,定不安好心。”旁边一人立刻附和。

韩漠转过头来,淡淡一笑,上前去,拱了拱手,“未请教二位是何官职?”

那两人见到韩漠过来,先是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随即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失态,其中一人故作镇定,冷笑道:“咱们,难道你还敢对我们动手?”

韩漠淡然一笑,道:“两位大人,你们说本将是猫,是黄鼠狼,本官只会以为你们缺乏教养,不与你们一般见识。只不过……两位将国舅说成是耗子和鸡,却不知国舅会不会怪罪二位?我总要问明白二位的身份,回头若是见着国舅,也好将这事儿向国舅说一声。”

那两位官员闻言,豁然变色,竟是不敢说话。

韩漠看着一大群忿忿不平的官员,心中却是生出怜悯之心,看来庆国人的风骨实在成问题,他到真希望自己掌掴付管事之后,出来一两名强硬的官员与自己理论,只可惜放眼望去,斥责之声虽然不绝于耳,但是真敢上前来理论的,却是一个不见。

不过细细一想,韩漠倒也释然,这一群人前来国舅府,无非是为了巴结国舅,尽是一帮子趋炎附势之徒,真正有风骨的人,只怕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

曹殷和韩漠终是在庆国官员们怨怒的目光中,进了国舅府,此时细雨已止,在家奴的带领下,二人来到了国舅府的一处大院内。

曹殷在前,韩漠则是拿着探望的礼品跟在身边,进了院内,鲁尚德却是在一名丫鬟的搀扶下迎上前来,头上包着白色的绵巾,拱手笑道:“侯爷,未能出门远迎,恕罪恕罪!”

曹殷上前去,拱手还礼,“侯爷,身体无碍吧?听说国舅遇刺,本侯便离开与韩将军赶来。”

“有劳侯爷挂念,并无大碍!”鲁尚德叹了口气:“这也是命大,实在想不到竟然有人敢行刺本官。”

曹殷从韩漠手中接过礼物,递给鲁尚德道:“这里都是一些上等的药材,倒也珍稀,还请国舅笑纳。”

国舅忙道:“侯爷实在是太客气了。”示意身边的丫鬟收下了礼品,这才请了二人入厅,分宾主坐下,国舅才看向韩漠,笑道:“韩将军,家奴多有得罪,本官在这里向你赔罪。都是没有见识的奴才,你可莫放在心上!”

上次被韩漠敲诈了十颗夜明珠,国舅心中是肉疼得紧,对这个狐狸般的年轻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但是面上却还是表现的极为热情。

韩漠拱手笑道:“不敢。只是贵府的奴才出口亵渎侯爷,韩漠气不过,打了一个嘴巴,还请侯爷不要见怪才是!”

国舅哈哈一笑,摆手道:“自然是不会的。没规矩的奴才,就该教训。”

韩漠只是微微一笑,他已经将国舅上下打量了一番,看来倒也并无大碍,只是如此一来,对方自导自演被人行刺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换句话说,这位国舅爷只怕是真的被人行刺。

下人上茶来,曹殷才柔声问道:“国舅,可抓到凶手?是谁这样无法无天,竟敢行刺国舅大人?”

国舅摇头道:“这帮刺客行动迅速,一击不中,便即退下,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他看向韩漠,叹道:“韩将军前脚刚刚被刺,刑部和警备营还未找出行刺韩将军的凶手,本官却连着被刺,以我之见,恐怕这两次的刺客是同一伙人,十有八九是魏国人在上京城兴风作浪了!”

曹殷与韩漠对视一眼,才颔首道:“国舅所想,倒是与我们不谋而合了。我们也是觉得行刺之人十有八九是魏国人,他们这是要故意破坏贵我两国的关系。”叹道:“幸好两次行刺,刺客都没能得手,若是韩将军和国舅被刺客所伤,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国舅点头道:“正是。”顿了顿,叹道:“不瞒侯爷,这一次行刺,若不是有正义之士挺身而出,本官只怕真要丧身在刺客的剑下了。”

第六六一章 义士

曹殷和韩漠又是对视一眼,眼中都划过一丝异色,他们一时间倒是不明白,国舅口中的“正义之士”所为何指。

国舅感叹道:“大庆还是多正义之士的。本官遇刺,那利剑只差一点便要刺入我心脏,那从天而降的勇士,硬是替我挡下了那一箭。”摇头叹道:“这江湖中人,还是明是非,辨善恶的。”

韩漠闻言,终是明白了国舅的用意。

国舅遇刺,却有人出手相救,这在国舅看来,那可不是一般的事情。

鲁氏一族本是商族,是靠庆后起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说如今鲁家乃是庆国最荣耀的一族,但是在鲁族人的骨子里,还是有些自惭的。

不但是鲁族本身,便是庆国的子民,内心深处对于这个靠女人才爬到荣耀地位的族群也是有几分不屑的,至少大家并不认为鲁族真的血统高贵,再加上庆后一党在庆国如同吸血鬼一样盘剥百姓,鲁氏一族的名声在朝在野,都不是很好。

这一次被刺,却有人挺身而出来救国舅,这让国舅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至少在他看来,自己在人们心中还是有些人心的。

他虽然精明,但是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十分在乎和得意,今日曹殷二人前来探视,国舅得意心起,免不了将此事说出来,那不过是想向燕国人表明:“我鲁尚德在庆国是很得人心的,遇上危险,还是有人愿意不顾性命来救我的。”

……

三人说了一会子话,无非是场面上的话,国舅倒也没有表现出怀疑刺客是燕国人所派的情绪,只是向燕国使臣保证,这一次行刺绝不会影响公主与太子的大婚,更是笑意盎然地道:“魏国人想从中作梗,先后刺杀韩将军和本官,那是要破坏贵我两国的关系。他们越是这样做,咱们就越要向他们表明,我大庆与燕国的同盟,稳如磐石,绝不会被任何人破坏。太子与公主的大婚,更是要操办的隆重无比,让魏国人见识一番你我两国结盟的诚心。”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曹殷自然也是以冠冕堂皇的话去作答。

“只是这云沧澜如今越发地胡为了。”国舅终是话锋一转,很是不悦地道:“云沧澜身为上京警备营总制使,负责上京城的警备事务……可是短短几日内,韩将军和本官连续遇刺,也不知道云沧澜是如何维护上京安危的。连本官和韩将军都要经受刺客的袭击,上京城的其他官员也就更不必说了。刺客在上京城逍遥法外,人心惶惶,本官倒罢了,若是云沧澜不能找出刺杀韩将军的凶手,本官定然是要向圣上参劾他的!”他看向曹殷,不动声色道:“听说侯爷亲自前往将军府两趟,想必是为了凶手之事,圣将只怕也没有给侯爷一个满意的答复吧?”

曹殷何其精明,国舅一撅屁股,曹殷便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亦是淡淡笑道:“圣将军务繁忙,自然是没时间管此事。倒是吩咐云大人加紧调查……刺客既然敢行刺韩将军,事先只怕也是经过周密的计划,云大人也未必能够迅速查出来。”

国舅叹道:“侯爷宽宏大量,令人钦佩。”顿了顿,摇头道:“只不过燕国副使在上京城遇刺,云沧澜若是不能查出凶手来,不但我大庆颜面受损,便是贵国的脸面也不好看啊。”凑近过去,低声道:“侯爷,其实本官倒觉得,这云沧澜很有可能是在消极怠工,故意懈怠!”

韩漠在旁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在冷笑,鲁尚德只怕是要借这次机会,狠狠地在上面告云沧澜一状。

云沧澜身为上京警备营总制使,是一个手掌兵权的实权派人物,更是商钟离的徒弟,自然也是后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据韩漠所知,上京警备营乃是保护上京城的主力部队,不但负责京城卫戍治安,就是上京十二城门司也是归属于警备营。

换句话说,除了庆后的宫中卫,整个上京城的兵马,都是由云沧澜统帅。

如果是其他人遇刺,云沧澜决不会亲自过问这些破事儿,顶多派两名得力助手帮助刑部一起调查而已,只因为韩漠的身份特殊,云沧澜这才亲自出马。

云沧澜手掌重兵,乃是商钟离的极大助力,不但让后党中人忌恨,更是让后党中人心中有些不安。

谁都明白上京警备营总制使这个位置的重要,后党更是窥视已久,那是想着各种法子,想要将这个位置揽到后党中人的手里。

说也奇怪,崇仁帝对庆后的话,素来都是言听计从,很少说“不”字,但是庆后提到上京警备营总制使的时候,这个整日里浑浑噩噩的君王,却是坚决说“不”,这或许是他脑中还有一丝灵光,又或者是害怕罢免云沧澜的话,会引来军方的强烈反对。

总而言之,云沧澜一直在总制使的位置上稳稳地坐着。

后党无奈之下,只能等待机会,时刻关注着云沧澜,只待一有机会,便即发难,将云沧澜从总制使的位置上扯下来。

在后党看来,这一次显然是一个好机会,云沧澜查凶不力,后党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

曹殷知道鲁尚德的心思,只是淡淡一笑,“哦”了一声。

鲁尚德虽然看出曹殷对此并无兴趣,但还是轻声道:“云沧澜是一个极其聪明之人,通常而言,在他手下,没有查不出的案子。但是此事已经过去数日,手握上京警备营,更是紫衣卫的副指挥使,手底下多的是办案之人,却迟迟拿不出一个交待来,所以本官心中以为,云沧澜必然是有心懈怠,至于为何如此……本官一时倒也不清楚。”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韩将军,肃然道:“韩将军在上京城遇刺,事关贵国国体,若是查不出凶手,贵我两国都是有失颜面的……!”

韩漠心中冷笑:“你庆国保卫不力,也只能是你庆国没了脸面,与我燕国有何干系?”

“所以本官觉得,若是侯爷能与我一同面见圣上,上禀云沧澜办案不力,圣上定会下旨令云沧澜加紧督办。”国舅正色道:“圣上下旨,云沧澜便是有天大的胆子,那也是不敢怠慢了。只要云沧澜倾尽全力,凶手肯定能调查出来,到时候也能给侯爷和韩将军一个交待……!”他充满期待地看着昌德候,“侯爷,你……以为呢?”

韩漠在旁端起茶杯,很优雅地品了一口,心中却笑:“凶手已被老子除去,云沧澜便是柯南投胎,也不可能找到凶手了。”

国舅方才一开口,昌德候就猜到这个家伙是想拉着自己去对付云沧澜,心中只觉得这位国舅爷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但是面上还是笑道:“国舅,不瞒你说,本侯对云大人还是很有信心的。再给云大人几日时间,想必能够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国舅一怔,自然明白昌德候不可能帮着自己对付云沧澜,干干一笑,道:“侯爷豁达,令人钦佩!”

正在此时,却从门外进来一名管家模样的家仆,快速到得国舅身边,耳语了几句,国舅眉头皱起,立刻起身来,向曹殷和韩漠拱手道:“侯爷,韩将军,请稍后片刻,我去去就来!”也不多说,匆匆出门。

国舅出了门,就见到从旁边的小径正走来几个人,两名国舅府的家奴跟在一名灰衣人的身边,手足无措,想上去拉,却又不敢,只是口中叫着:“壮士,你可不能走,你若走了,我们不好向国舅爷交待!”

那名灰衣人的衣裳料子乃是很普通的粗布衣衫,衣衫上还有血迹,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拿着一把长剑,摇摇晃晃往正门那边行过去,看起来虚弱无比,每走几步,身体似乎便要倒下去,却是以长剑拄着青石板地面,稳住身体之后,又继续往前走。

他长发披散,如同街头乞丐一般,但是最让人惊讶的是,此人的脸上,竟然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面具将他的面孔完全遮住,看不到面孔分毫。

国舅瞧见那人,快步上去,连声道:“义士,你……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伤势未好,不能活动,怎能出来行走?快快……扶义士回去歇息……!”

他伸出双手,便要上前去扶住那银面人。

银面人抬起手,长剑指向国舅,声音虚弱,却极是坚定:“不要阻我……!”

“义士,你这是做什么?”国舅一脸惊讶,停住步子:“义士可还记得我?昨夜义士出手相救,自己却受了重伤……!”

银面人淡淡道:“我救你,只是因为……因为那帮刺客暗箭伤人,我平生最见不惯的,便是那等宵小……并非我图你什么。你闪开,我现在便要离开这里……!”说话之时,他身体依然是摇摇晃晃,几欲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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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二章 飘来一片云

国舅听银面人这样说,泛起一丝笑意,眼眸子里显出欣赏之色,感觉江湖义士果然不同,若是一般人,即使不求财,那也定然是求利。

此人为了救自己,挺身而出,帮着自己挡了刺客那致命的一剑,事后由大夫检查,却是发现那剑锋深入银面人体内,离心脏不远,若是再偏一点,早就没了性命。

可以说,国舅这条命,还真是这名义士生生救下来。

国舅虽然老谋深算,但是对于这名义士挺身救下自己的性命,那还是很为感激的,本待此人伤好之后,重重赏赐,但是此人醒来便要离开,还真有那股子“事了拂衣去,不求功与名”的气概,这让国舅对这名义士更是生出好感,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此人。

此人武功甚高,而且一腔义气,留在自己身边,当是一个大大的助力。

虽说此人出现得很突然,但是江湖义士,本就是神出鬼没,倒也不是很为奇怪,日后试探几次,确定对方并无图谋,那也就是了。

只不过对方都能以性命相救,此时又坚决要离去,只怕还真是没什么图谋。

……

银面人也不多说,深吸了两口气,稳住身形,便又继续向正门方向行去,看那样子,是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国舅哪里舍得放过如此人才,正色道:“义士,你救了我性命,尚未报答恩情,是万万不会让你走的。而且你现在身上有伤,我更不放心让你离开!”

银面人抬起手中剑,对着国舅,“救你,只是我心血来潮,你不欠我的,闪开!”

旁边立刻有一名家仆道:“义士,我们家老爷是国舅,你不可如此无礼!”

“住嘴!”国舅沉声喝道:“在恩公面前,哪里有什么国舅不国舅。我这性命都是义士所救,若是没有义士,你家老爷如今已是一具尸首了。”向银面人拱手道:“义士,家奴胡言乱语,你切莫放在心上。”

那家奴立刻跪倒在地,叩头如蒜,“义士恕罪,是小的胡言乱语,您恕罪,你恕罪!”说话间,更是抬起手,对着自己的嘴巴狠狠抽打起来。

银面人戴着面具,也看不清他表情,只是那一双颇有些寒冷的眼睛,正盯在国舅的身上。

国舅见银面人不说话,又道:“义士,你出手相救,伤势未好,若是就此离去,这天下人只怕都要唾骂我忘恩负义了。你今日若真要走,除非你先杀死我,将这条性命还于义士,两不相欠,义士便可大步而去。否则……万不可离去!”说完,做出一副铿然之色,挺着胸,往前走了两步,一副大义凌然绝不退后之态。

此时院子里有十几名国舅府的下人,听国舅这样说,这一大群人立刻都跪倒在地,恭敬道:“义士不要走!”

银面人目光如冰,豁然间,那一对眼眸子中显出惊讶之色,他的目光却是望向了国舅身后不远处,那正厅的大门处,此时站着一名年轻的公子,背负双手,气质如水,也正远远地望向这边。

银面人的瞳孔收缩,却瞧见那年轻的公子已经背负双手,回到了厅内。

国舅还以为打动了银面人,温言道:“义士,其他的事情回头再商议,咱们先要将伤养好才是。”

银面人握着手中的长剑,他的身躯晃了晃,手一软,长剑落地,整个人向后便倒,他身后一名家仆手脚敏捷,立刻上前托住了银面人。

“老爷,他……昏过去了!”

国舅松了口气,吩咐道:“将他带回屋去,好生照顾。”脸色一冷:“都给我照看仔细了,若是被他离开,定要拿你们是问!”

几名家仆急忙答应,一名身体强壮的家仆上前来背起银面人,几人簇拥着他离去。

国舅望着他们离开,喃喃自语道:“身边若是多出这样一位好手,下次若再有事,也好有个挡剑的人!”微一沉吟,想起厅中还有客人,这才返回厅中。

……

韩漠在门外看到那一幕,心中除了感慨这位国舅爷还真是善于装模作样收买人心,更是惊讶于那名银面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别人不识得银面人,韩漠却是认得的。

那人并非他人,正是玄机和尚的大徒弟墨十二郎。

那个诡异的银色面具,韩漠记忆犹新,今日在这里却是两人第三次见面了。

第一次自然是在运粮前往宜春郡的途中,第二次却是在夕春县城郊外的那座残破古庙之中,今日在国舅府,乃是第三次相见。

墨十二郎每一次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还真如同游魂一般。

只不过韩漠还真是想不通,为何墨十二郎要拼了性命相救国舅,他当然不会相信墨十二郎真的是出于一时的义气,更不相信以墨十二郎的性情,会以性命为赌注,去救一个朝中显贵。

他皱着眉头,总觉得其中事有蹊跷,绝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墨十二郎在韩漠的心中,就如同朱小言和艳雪姬一样,属于一个谜一样的人物,只不过相比起朱小言和艳雪姬,墨十二郎与自己并无太大瓜葛,他虽然疑虑,但这终究是别人的事情,墨十二郎便算有打算,但是事不关己,自己也就不用太去多想。

国舅含笑正要入厅,却听一个声音在后面连声道:“老爷,老爷……来了……那个……来了……!”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却是那位付管事,结结巴巴,神情怪异。

国舅对厅中的昌德候笑着点点头,这才转过身,呵斥道:“什么来了?话也说不清了吗?”

“是……是皇后来了!”付管事终是憋出话来。

国舅脸色一怔,厅内的曹殷和韩漠也是对视一眼,都皱起眉头,皇后早不来晚不来,却在这个时候过来,那也真是巧了。

国舅一怔之后,急忙道:“快快快,速去迎候皇后!”也顾不得厅中的曹殷和韩漠,抬脚便往府门方向奔去,四周一大帮子家仆丫鬟也都急急跟上。

……

“侯爷,这皇后娘娘,也能随便出宫吗?”韩漠皱起眉头,看向曹殷。

按照常规,宫中女眷是绝不可以轻易出宫,便是皇后这样的重量级人物,要出宫回娘家看望,事先也是有各样的准备,不但要皇帝应允,而且还要提前通知皇后娘家府邸,更要通知礼部,礼部官员则会事先前往娘家府邸进行布置,大张旗鼓做好皇后省亲的准备。

今日这位庆后却是突然而来,毫无征兆,还是让韩漠心中有些惊讶。

曹殷正端杯饮茶,闻言笑道:“这里是庆国!”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这一句话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清楚。

庆后能够随意进出皇宫,回来探视,也就等于是有着操纵礼制的权力,能够不尊国之礼制,由此亦是可见庆后在庆国的权势。

曹殷品了一口茶,这才轻轻放下杯子,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裳,道:“终归是庆国的皇后,既然碰上了,咱们也去迎一迎,面上的礼仪,还是要的。”

……

国舅领着一大群家奴要出门迎候皇后,尚未出正院门,却见迎面已经过来一群人,当先是数名陪着腰刀身着便装的宫中卫,一个个虎背熊腰,只要看他们行走的步伐,行家便知道这些宫中卫手底下的功夫绝对不弱。

四名宫中卫在前,后面便是一名身段丰腴的人儿,一身金丝舞柳裙,就如同阳光耀射在白云之上,,白云边带着金色的霞光,金白相见,雍容贵气,却又显得干净纯美,腰间那一条淡粉色的腰带,又透着别样的妩媚气息,身上则是披着乳白色的大氅,行走之间,那大氅轻盈如云,配在庆后的身上,整个人就如同一朵从天上飘下来的云彩。

她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却以白色的纱巾盖住,若是换成大红色的,倒像是一个刚出阁的新娘子。

纱巾薄而柔,透过纱巾,甚至能看到里面的容颜。

在她身后,跟着几名青衣宫女,后面又是四名勇武的宫中卫,手按在刀柄上,冷峻无比,目观四方,哪怕是进了国舅府之内,也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国舅想不到庆后这样快就进来,当下快步上前,就在青石板上跪下,这国舅府庞大无比,家眷下人一时间根本没有到齐,只有正院伺候的一群丫鬟家仆跟在身后,也都哗啦啦跪倒在地。

“臣参见皇后娘娘!”国舅虽然是庆后的兄长,此时却也必须行君臣之礼。

身后一大帮人也齐声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庆后伸手摘下了斗笠,露出了艳美不可方物的脸孔来,乌黑的秀发梳成宫髻,雍容华贵,大气无比,虽然出自商户之家,但是这位庆后骨子里的高贵,似乎是天生就存在。

身边的宫女接过斗笠,庆后才淡淡道:“都起来吧!”

国舅起身后,庆后才袅袅上前来,上下打量国舅一番,才含笑道:“国舅没事就好,本宫听说国舅被刺,所以过来看一看!”

国舅躬着身子,毕恭毕敬道:“谢皇后娘娘记挂,臣并无大碍,皇后不必挂心。”

庆后浅浅一笑,抬起头,却见迎面过来两个人,都是躬身行礼道:“燕国使臣,参见皇后娘娘!”这两人只是半躬身子行礼,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下跪叩拜。

庆后那一对秋水般的眸子,竟是一眼就瞧向了稍微靠后一些的那名年轻人,打量一番,美丽的眼眸子含着笑意,终是平静道:“免了。”

“皇后,这两位是燕国使臣。”国舅忙介绍道:“这一位是燕国正使昌德候,这一位是燕国副使韩将军!”

庆后美目流转,看着韩漠,声音婉转:“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仅凭这一首词,韩将军便足以称得上是燕国第一才子了!”

韩漠并没有看庆后面孔,只是低着头,平静道:“皇后过奖了,只不过是外臣胡言乱语而已!”心中却想:“她也对诗词感兴趣?”

第六六三章 兄妹谋算

庆后只是柔柔一笑,她雍容华贵之下,这笑看起来很是温和,但是那眉眼子间,却有着无法掩饰的艳媚气息。

曹殷随即又向国舅拱手道:“皇后,国舅,本侯尚有事务在身,不敢打扰,先请告辞!”

国舅立刻道:“侯爷,今夜就在这里设宴,咱们把酒言欢,岂不更好?”

庆后也含笑道:“即是国舅挽留,侯爷和韩将军不如留下。莫要因为本宫前来,便有拘束。本宫只是听闻国舅被刺,所以请了圣上旨意,前来探望,很快便要回宫。”

曹殷忙笑道:“不敢。只是婚期渐近,鄙团还有些事情处理,不敢耽搁。今日本侯与韩将军亦是听闻国舅被刺,所以前来探望,国舅身体无碍,那就放心了。”

国舅还要说什么,庆后已经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留两位了。不过圣上说过一句,这两日要单独邀请两位进宫赐宴,到时候国舅是要作陪,那时便可以好好饮几杯了。”

国舅微笑称是,便与韩漠告辞离开,国舅要送,却被曹殷挡住,只说皇后在此,不必相送,国舅便派了下人送曹殷和韩漠出府。

等曹殷二人离开,国舅才扶着庆后的手臂,往厅中过去。

“兄长确实无事吧?”进了厅中,国舅扶着庆后坐下,庆后才轻声问道。

国舅站在旁边,恭敬道:“确实无事。算是有惊无险吧,刺客的利剑已经要刺到我胸口,却被那名壮士以身体挡住……!”

庆后神色已是肃然起来,轻声问道:“那人的来历你可查清楚?”

国舅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想来是江湖中人,恰巧碰到我被刺,所以起了江湖义气之心,出手相救。刚才此人还曾醒过来,醒来之后,便坚决要离开……后来伤势发作,昏了过去。”看了庆后一眼,道:“娘娘莫要担心,以我之见,此人并无恶意。若是其他门道接近我,我自然是心存十分怀疑。但是此人却是拼了性命要救我,而且今日坚决要离去,看样子还真不是为了故意接近我。他若想杀我,就根本不会出手相救!”

“欲擒故纵的把戏,古今有之。”庆后坐姿优雅,美丽的脸庞平静无比:“破釜沉舟,若非以这种九死一生的法子,又怎能取信于你?”

国舅皱起眉头,想了想,并没有说话。

“只是担心这是商钟离那边趁这次机会故意布下的局。”庆后幽幽叹了口气:“那个老家伙,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对我们下手。”

国舅冷哼一声,此时厅中只有他兄妹二人,他也就不再拘束,在旁边的大椅子上坐下,冷笑道:“我倒是想瞧瞧,这老东西还能活多久。前阵子太医院的平太医已经过来传过话,那老家伙已经患病,越是操劳,这身体就垮得越快。”又握起拳头道:“如今魏国人来攻,这老家伙便是身体再差,大婚之后,也是要上前线抗敌的。军务繁杂,魏国又是虎狼之师,我看他能撑多久?若是有个闪失,我便与朝臣们联名上书,弹劾老东西!”

庆后叹道:“正因如此,我们才要越发的小心。病虎……有时候反而更可怕!”凤眉微扬,唇边带着淡淡的冷笑:“早些年,商钟离凡事倒显得很低调,但是最近这一年,他在朝中却变得很是强势,往日交给他手下人争取的东西,现在是他亲自出面,兄长不觉得这很不正常吗?”

国舅看着庆后道:“娘娘的意思是?”

“若是本宫没猜错,商钟离是想着在他入土之前,对我们发动一次致命的攻击。”庆后神情淡定。

国舅皱起眉头,沉默着,虽说后党势大,但是一想到猛虎般的商钟离,他心中还是有几分突突,商钟离乃是庆国老将,更是天下名将,手掌庆国兵马,几乎说垄断了整个军权。

这样的人物,任何与他为敌的人,都会感到敬畏和恐惧。

国舅深知,商钟离忍耐许多年,一直没有对后党公开动手,凡事都是忍让,归根结底的原因,是这位庆国的第一名将有着一颗固执的忠心。

对于庆国皇族的忠诚,商钟离是从骨子里遵从的,这固然是因为商家受庆国李氏皇族百年皇恩,更是因为商钟离自幼便接受着忠君思想。

如果不是因为商钟离的忠诚,庆国的皇帝也不可能将庆国的军权完全交给这位名将。

庆帝昏庸,外戚势力一日日壮大,商钟离迟迟隐忍未发,却不表明他会一直这样忍下去。

商钟离患病,对于后党来说,既是天大的好消息,却又是天大的坏消息,对于后党来说,只要商钟离一死,后党便可以迅速占据朝堂,整个庆国的权柄,将会落到后党之手。

但是坏消息却也同时存在,若是商钟离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突然兴起,因为他那愚忠的精神,为了帮助除掉身边的隐患,死前与后党放手一搏,打掉这一支势力,这种可能不得不说也是存在的。

只要商钟离真的发起威来,他手掌兵权,调动军队对付后党,发动针对后党中人的兵变,那么后党中人是绝不可能抵挡得住。

只不过调动军队发动兵变,这对于爱惜自己名声的商钟离来说,当然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很有可能一世英名尽丧。

但是谁也不敢否定,商钟离或许真的会赌上自己的名声,对后党强力一击。

后党对于商钟离最为忌惮的,也正是如此。

所以对于后党来说,他们所期盼的,就是在商钟离还没有发动最后的攻击之时,来一个“壮志未酬身先死“,最好就死在这次的战争之中。

……

庆后瞥见自己的兄长面色有些难看,才淡淡道:“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小心谨慎。救你的这人,说不准就是商钟离故意安排的人手,来一手苦肉计,故意接近于你。”她那娇艳的脸上冷然一笑:“说不定这次的刺杀,都是商钟离在后面策划……毕竟韩漠刚刚遇刺,商钟离在这个时候对你动手,大家只会怀疑是燕国人的报复,又或者是……魏国人在后面搞鬼,绝不会有人怀疑到商钟离的头上……你该知道,商钟离身为一代名将,最擅长的,就是抓住时机,利用时机……!”

国舅脸色顿时有些发青,咬牙道:“娘娘,听你这样一说,这事儿只怕真就是那老东西在幕后指使。”他目光如冰,神情阴霾,恨声道:“说不定韩漠遇刺,也是那老东西故意策划,就是为这一次行刺我做下欲盖弥彰的准备!”

庆后自然知道谁是行刺韩漠的真凶,那是齐天观的袁道灵所为,只是她并没有说破,只是浅浅一笑。

“娘娘,这家伙若真是商钟离所派,那便留不得。”国舅眼眸子里显出杀意,抬起手,往下狠狠一切。

庆后叹道:“兄长,人才难得,本宫只是劝你小心一些而已。你大可试探几次,若真是可用之人,不妨就留住……对他多加提防就是。”淡淡一笑,轻声道:“说不准,日后我们还真能用得上他!”

国舅忙道:“娘娘圣明!”

庆后沉吟片刻,才道:“兄长最近还是要在军方多费心,并非所有人都与商钟离这般愚忠。能够拉拢过来的,咱们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拉拢到手。”

国舅顿时得意道:“娘娘放心,暗中已是拉拢了不少军方将领,我这里都保有他们的誓书。银子……我们有的是,就看那些当兵的愿不愿意要了!”

……

韩漠与曹殷回到皇家别院,刚下车,却见到肖木正在别院正门外等候,见到韩漠回来,顿时迎上前来,颇有些兴奋,向曹殷和韩漠行过礼,才向韩漠拱手道:“大人,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醒了!”肖木抑制不住兴奋:“红袖姑娘醒了!”

第六六肆章 哥哥

韩漠闻言,欣喜若狂,他本以为还要经过漫长的等待红袖才有可能醒过来,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事隔三日,红袖就神奇地醒转过来,这真是上天保佑。

韩漠抬步便要往自己屋里奔去,走出几步,猛地想到身后的曹殷,自己显然是太过失礼,急忙回头,却见曹殷含笑挥手道:“去吧!”

韩漠拱了拱手,这才快步离开。

回到自己屋中,见到院子里有两名太医正在小声议论什么,这是随团而来的燕国太医,见到韩漠进来,急忙行礼。

“辛苦两位了!”得知红袖醒过来,韩漠心情大好,拱手笑道:“若非两位太医妙手回春,她也不会这么快便醒来。”

两名太医互视一眼,神色都还是有些尴尬,其中一人拱手干笑道:“这位姑娘能够这么快便醒过来,确实是出人意料。”

韩漠也不多话,只是微微一笑,便要进去。

那太医忙叫道:“韩将军请等一下!”

韩漠回头,疑惑道:“先生有事?”

“这个……!”那太医犹豫一下,终于道:“上次所言,将军应该还记得,进去之前……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韩漠闻言,顿时心一沉。

他刚听到红袖醒过来,甚是欣喜,此时太医提醒,他才想到,那日曹殷已经对自己说过,红袖的脑部出现短暂缺氧,受到了眼中的损害,如果后果严重,运气不好的话,很有可能出现脑死亡,按照现代医学理解,就是成为植物人。

如今红袖醒过来,成为植物人的可能自然是排除,但是这太医的提醒,却是让韩漠顿时明白,红袖的脑部终究还是受到了损伤。

韩漠呆呆站在门前,本来欣喜的脸,此时却显得极是难看。

两名太医互视一眼,知道韩将军心情大不好,此地不可久留,都是向韩漠拱了拱手,这才快步离去。

韩漠站在门前,沉吟许久,才缓步进了屋内,随后走入红袖休息的那间房,里面此时正有一名戴着面具的女性暗黑吏员在照顾,见到韩漠进来,忙上前道:“大人,薛主事醒了!”

红袖乃是西花厅四处主事,西花厅旗下的大部分女性吏员,都是隶属于四处。

韩漠微微颔首,暗黑吏员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回头望向了静静躺在床上的薛红袖。

韩漠缓步靠近床边,只见红袖一动不动,那一双眼睛却是斜视过来,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委屈,“你们都是什么人?爷爷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寒冷,但是比起以往的那种冷漠语气,却是能够让人容易接受的多。

韩漠一怔,不明白她口中的“爷爷”是指谁,只是见她身体一动不动,颇有些不解,转头看了身边的暗黑吏员一眼,低声问道:“她怎么不能动?是不是……用药了?”

那暗黑吏员忙轻声道:“回大人,薛主事醒来之后,便要起来,属下担心她伤口破裂,所以当时只能点她穴道,然后请了太医过来。太医看过之后,便说薛主事体内有伤,血液流通本就不畅,若是点穴,那对薛主事的身体更有害处。”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是若不能让薛主事静下来,只要稍微用力挣扎,伤情便会加重……!”

韩漠倒是能够了解,心知无奈之下,只能以药物麻痹红袖的身体,让她不能动弹,微微点头,问道:“药物对身体伤害大不大?”

暗黑吏员立刻道:“大人放心,并无太大的伤害。”

是药三分毒,但是事出无奈,韩漠也不能反对。

这不像一般的情况,体内器官破裂,如今正在愈合时期,患者自然是不能有丝毫挣扎,可是如今红袖却不能控制自己,便随有人在旁,那也不能控制她不可随意动弹,点穴不能用,暂时也只能以药物来控制了。

红袖见无人回答,又问道:“你们……到底是谁?我怎会在这里?”

韩漠看了身边暗黑吏员一眼,暗黑吏员面具下的眼眸子里,透出无奈之色。

韩漠这才走到床边,凝视着红袖,柔声道:“你醒了吗?这一次你可睡了很久。”

“你是谁?”红袖眼中显出警惕之色,她显然已经失忆,甚至智力都有所下降,但是十几年的暗黑生涯,还是在她的骨子里留下了极强的警惕性和自我保护意识。

韩漠温和一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是你……哥哥,你不记得了吗?”

“哥哥?”红袖看着韩漠,将信将疑。

韩漠点头道:“是啊,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妹妹!”

“你……真是我哥哥?”红袖还是很为怀疑,只是韩漠长得秀气,而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很是和气,也让人感觉到容易亲近,红袖那种警惕的神情稍微松了一些。

韩漠笑道:“傻丫头,睡一觉就不认识我了吗?是不是做噩梦了?”

红袖想了想,终于道:“那这里是什么地方?爷爷呢?”

“爷爷?”韩漠依然是面带温和的笑容,心思却如电般思索着,红袖已经失忆,她口中的“爷爷”,自然是她潜意识中记忆最深的一个人,思来想去,能够让红袖脑海中记得如此清晰的,只有那位燕国暗黑祖宗薛公颜了,于是轻声道:“爷爷要办事,不在这里,等过阵子他办完事情,咱们便能见到他。”

红袖脸上显出失望之色,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韩漠见红袖闭上双目,便不再打扰她休息,正要起身,却听红袖忽然道:“我……饿了……!”

旁边的暗黑吏员立刻道:“我这就去拿吃的。”快步离开。

“可是我为何记不得你?”沉寂片刻,红袖突然问道:“我怎地不记得我有一个哥哥?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为何动不了?”

韩漠柔声道:“你生病了,所以……可能忘记了一些事情。不过不要紧,哥哥在你身边,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等你全都好了,便能记起哥哥,身体也可以动了。”

红袖虽然失忆,但是显然也不好糊弄,继续问道:“那……我为何生病?我生了什么病?”

“唔,大夫说过,你这病很特别。”韩漠笑了笑:“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你听哥哥的话,好好养病,很快便能好起来。”

红袖那张冷秀的脸上,看起来还是一片茫然,也许是说完这些话,耗费了她不少的精力,所以她再次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暗黑吏员端着米粥进来,恭敬道:“大人,太医嘱咐过,裴主……!”见韩漠微微摇头,她立刻道:“太医嘱咐,姑娘暂时只能喝稀粥,慢慢静养!”

韩漠点头,伸手去接粥碗,暗夜吏员吃了一惊,韩漠可是身份尊贵,怎能亲手喂粥,忙道:“大人,还是属下……!”

韩漠并不多语,从暗黑吏员手中接过粥碗,道:“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这里我来照看。”

那暗黑吏员沉吟一下,终是恭敬退下。

韩漠这才右手端碗左手拿着小勺子,柔声道:“吃东西了,不是饿了吗?吃了粥,肚子便不饿了!”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小勺米粥,吹了一吹,免得米粥太烫,伸手凑过去。

红袖睁开眼睛,看着韩漠,沉默了一下,终是微微张开小嘴,韩漠便将勺子小心翼翼地靠到红袖唇边,更是小心翼翼地将米粥放进红袖的口中,看她吃下去。

红袖吃了小半碗粥,便即不吃,自始至终,韩漠都是极其小心,耐心十足。

用过米粥,韩漠用锦帕为红袖嘴角擦拭干净,才温和笑道:“吃饱了,就该好好休息了,你睡觉吧,我就在你旁边伺候你,你想要什么,告诉我一声就成。”

红袖看着温柔无比的韩漠,警惕之心已经消失了七八成,看着韩漠的笑容,这位受伤之前一直淡漠无比如同冰霜一样的姑娘,竟是破天荒地显出一个笑容来。

或许是很少笑,韩漠见到她笑起来,竟是怔了一下,只觉得红袖笑起来,竟是真的美丽无比,就如同冰冷的白雪,猛然间雪花撒开,幻成美丽纯净的雪花,绚丽无比。

红袖歇息,韩漠就在椅子上靠着,闭着眼睛小憩。

只是没多久,红袖便即醒来,只说自己睡得太久,已经睡不着,韩漠想了想,便问红袖要不要听故事,红袖身体不能动,正是感觉无聊,听“哥哥”说要讲故事,自然是乐意的。

韩漠脑中故事多如牛毛,想了一下,终究是将《大闹天空》的故事细细说与红袖,红袖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眼也不眨。

第六六五章 要求

这两日,韩漠都没有离开皇家别院,每日里陪着红袖,吃喝都是韩漠亲自来服侍,在他细致的呵护下,红袖似乎接受自己有这样一个哥哥。

这两日里,只要一有空闲,韩漠就为红袖讲些有趣的故事,看着红袖时不时露出的笑容,韩漠心中去也是颇为感慨,若是没有失忆,这个姑娘恐怕很难显出如此灿烂美丽的笑容,也很难有开心的时刻吧。

上京城家家户户的门头都挂起了红绸子,整个上京城也开始呈现出一片喜庆的气氛,人们都知道,再过两日,大庆的太子与东燕的公主将举办盛大的婚礼。

庆国礼部、太常寺、鸿胪寺以及燕国礼部众官员也将大婚的具体事务办的极其妥当,在宋世清的监督以及力争之下,整个仪式的程序并无太大疏漏。

宋世清随后便将拟定好的大婚程序文书呈给昌德候曹殷,得到曹殷应允,整个婚礼筹备工作也算是一切就绪,接下来只等着大婚之日的到来了。

……

庆宫御花园。

大婚前一夜,曹殷和韩漠得到庆国皇帝传旨,宣进宫内赐宴,这次宴会之前庆后已经透露过,正如庆后所言,规模极小,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极小的私宴。

宴会上除了曹殷和韩漠两位宾客,席上便只有崇仁帝和庆后,唯一作陪的,便是刚刚遇刺的国舅鲁尚德。

“侯爷,韩将军,这些都是庆宫御厨所作的名菜。”国舅含笑道:“这天下间,可是只有这里才能够品尝到。圣上隆恩,为二位设下宴会,二位可不要客气。”

他在这小型的私宴上,不像一个臣子,倒像半个主人,显得很是随意。

上次在朝堂上便呼呼大睡的崇仁帝,此番见着两位燕国使臣,竟然没有一丝的尴尬,哈哈笑道:“是的是的,国舅说的不错,这些酒食,外面是吃不到的。来来来,多吃菜,朕今日单独召你们过来,没有宣其他人,就是免得不自在。在朕面前,不用拘礼。”

他看起来像一个和气的老头儿,浑然没有一个皇帝所该拥有的威严。

曹殷和韩漠对视一眼,当下都是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向庆帝道:“圣上,皇后,承蒙眷顾,设宴款待,外臣敬圣上,敬皇后!”

崇仁帝呵呵笑着,端起酒盏,还不等曹殷二人饮完,自己便是端杯而尽,极其痛快,他旁边一身正装的庆后神色平静,只是露出浅浅的笑意,很优雅地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

端杯,饮酒,放杯,动作都是优雅到极致,无处不透着骨子里的富贵气息,相比起身边的庆帝,庆后倒真是具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和气质。

“那个……!”放下酒杯,崇仁帝想了想,总觉得客套话还是要说的,所以笑道:“这一次你们燕国与我大庆结成兄弟同盟,朕很是高兴。唔,那魏国人狼子野心,竟敢与我大庆为敌,还真是找死。我大庆地大物博,兵强马壮,圣将更是勇猛无比,等到大婚之后,圣将去往边关,定要将魏国人一举铲平。”

曹殷含蓄一笑,道:“贵国国力雄厚,带甲百万,猛将如云,更有圣将这样的绝世名将,魏国此番的进攻,定然会铩羽而归!”

崇仁帝哈哈笑道:“不错不错。魏国人都是野蛮至极,想与我天朝上国相抗,简直是自取其辱。”他看起来很是得意,“昌德候,回去和你们的皇帝说一声,到时候他若有意,咱们两国一同去将魏国那帮蛮夷剿灭,魏国的土地,朕会分你们一半。”

曹殷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心中只是觉得这位崇仁帝的心智果然有些白痴。

庆后终于开口道:“圣上,今日设宴,就不要谈国事了。”

崇仁帝忙点头道:“嗯,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圣上,你可知道,我大庆有唐淑虎,被人们称为庆国第一才子,这燕国,却也有一位大才子啊。”庆后嫣然一笑,灿若春华,明媚妖娆:“这位燕国大大才子,如今在我庆国也是名声大噪,据说上京城内,到处都在传唱着他的词曲呢。”

崇仁帝一怔,奇道:“燕国第一才子?这……朕只知道唐淑虎,没听过燕国第一才子啊。皇后,你说的庆国第一才子又是谁?”

“圣上没听过,只是因为这位燕国第一才子行事低调,深藏不漏而已。”庆后含笑道。

国舅已经笑道:“圣上,皇后所言不差。孔雀湖的八大画舫,文人骚客荟萃之地,八艘画舫近来都是传唱一首《明月几时有》,为众人所喜好。这首词意境幽远空灵,便是连唐淑虎,那也是自愧不如的。”

皇帝好奇道:“据朕所知,唐淑虎是从来不服输的,能让他自愧不如,那定然是极好的诗词了。”向庆后问道:“皇后,那位燕国才子如今身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庆后妩媚一笑,抬手指向韩漠,“圣上,韩将军便是那位燕国大才子了。”

皇帝闻言,不由一怔,看向韩漠,竟是显出几分怀疑。

韩漠不知皇后为何要在宴会上向庆帝夸赞自己文采,只觉其中有些古怪,但面上还是淡淡笑道:“皇后过奖了。”

庆帝打量韩漠一番,问道:“韩将军,你真的是文武全才?”

韩漠一愣,这位庆帝问话也实在有些令人无语,只能笑道:“圣上,都只是略通而已,谈不上文武全才。”

皇后妩媚一笑,风情万种,柔声道:“韩将军太谦虚了。”向庆帝道:“圣上,宫中藏有唐淑虎的十几幅书画,臣妾有一事请求圣上恩准。”

“皇后快说。”皇帝忙道:“皇后所求,无有不允。”

皇后眼眸子里带着一丝光,瞥了座中韩漠一眼,婉转软语道:“圣上,臣妾想求圣上下旨,让韩将军在那些书画上提上诗词。唐淑华的画,韩将军的词,合在一起,必将使天下瑰宝。”

皇帝竟是情不自禁地问道:“那可值钱?”

国舅忙拱手道:“圣上,唐淑虎的画,世人本就趋之若鹜,价值千金,若是燕国第一才子韩将军能够在画上题词,那便更是罕见宝物,价值连城!”

皇帝一听“价值连城”四字,脸上显出喜色,立刻向韩漠道:“韩将军,皇后所求,你也听到了,可愿意满足皇后心愿,在唐淑虎的画上题词?”

韩漠一怔,想不到皇后竟是提出这种要求,看了曹殷一眼,只见曹殷面色柔和,正端杯饮酒,当下便拱手道:“非是韩漠不奉命。只是……韩漠才疏学浅,唐淑华的画,价值千金不假,只怕韩漠的词题上去,便一文不值了。”

庆后向皇帝娇嗔道:“圣上,你看韩将军,连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她长相艳美,成熟诱人,这样一撒娇,便更是令人销魂。

那皇帝如何禁受得住庆后如此撒娇,立刻道:“韩将军,皇后既然说你可以,那你便一定可以。如今贵我两国乃是兄弟之邦,请韩将军题两个字,也不是无理要求吧?”看向昌德候,道:“昌德候,你说呢?”

昌德候含笑道:“圣上说哪里话。韩将军只是担心才华不济,有污唐大才子的画作而已。既然圣上有令,皇后有求……!”转头看向韩漠,道:“韩将军,你就献丑一番,莫让圣上和皇后失望!”

韩漠知道事到如今,也不好拒绝,毕竟这也算不得什么大要求,无关国体和利益,所以站起身来,恭敬道:“既然如此,韩漠只能献丑。”心中想着,等到看看画作,按照画中的内容,想几首脑海中应景的诗词填上去就是。

自己的字倒也算不得极品,但好歹也是练过的,倒不至于丢人,毕竟对方想要的,只是自己的词,并不是自己的字。

庆后咯咯笑起来:“韩将军今日出手,庆国第一才子和燕国第一才子的大作合二为一,必当传之后世为美谈。”

“不知画作在哪里?”韩漠恭敬道。

庆后美眸流转,顾盼生辉,笑道:“那都是我大庆国宝级的画作,自然是妥善收藏的。”向庆帝道:“圣上,臣妾领韩将军去看画作词!”

庆帝呵呵笑道:“定要让韩将军多题几幅,传之后世。”既然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庆帝自然是觉得越多越好。

第六六六章 桃花

庆国自称是中原四国最富庶的国度,这一点未必是真,但是若说庆国的皇室是最富有的皇族,这句话倒未必是假。

很多人都知道,庆国的皇帝,有两样的爱好,一样是美女,另一样,则是收集天下宝物,无论是珠宝玉器还是古董字画,只要是宝物,只要值钱,这位皇帝便都喜欢。

深知内情的人甚至知道,庆国紫衣卫衙门,不但是负责暗黑事务,更有一个重要的职责,便是为皇帝搜寻天下各种的宝物。

从某种角度来说,或许正是因为拥有这样的使命,从而导致了紫衣卫专业能力欠缺,三国暗黑机构,紫衣卫居于最末。

但是庆帝确实收藏了无数的宝物,种类繁多,数量庞大,为此在皇宫之中,还专门建了一处收藏宝物的处所,称为聚宝阁。

聚宝阁可说是皇宫之中守卫最森严的处所,除了皇帝的寝宫,或许这里的守卫是最为严密的。

五层高阁,金碧辉煌,整个阁身蟠龙飞凤,都是以大玉石为壁,龙凤之图就雕刻在玉壁之上,更是以金漆表在图身,虽是在夜间,但是在柔和的月光之下,白玉与金漆相映成辉,炫目无比。

韩漠跟在庆后身边,最前面是两名宫女挑着灯笼,身后也是几名宫女提着灯笼跟随,到得聚宝阁前,果然见到聚宝阁前都是威猛健壮的宫中卫,一个个虎背熊腰,别说手底下的武功,就是这老虎一样的身板子,那也是让人生怵。

开了锁,进了阁内,宽阔巨大,庆后瞥了韩漠一眼,妩媚一笑:“贵国可有这样的宝阁?”

韩漠神色平静,道:“倒也有宝阁,不过宝阁里面珍藏的宝物,那都是我燕国历代先皇猛将的铠甲和兵器,在我燕国人的心中,殊死为国的先祖们留下的遗物,才是最为宝贵的东西。”

庆后咯咯娇笑起来,花枝招展,美目流转:“好一个会说话的人儿。”

聚宝阁宝物众多,按照玉器、字画、古董、瓷器等都是分门别类,各藏于一层楼,字画珍宝,则是藏于聚宝阁二楼。

聚宝阁乃是重地,所以宫女随从是不得进入的,庆后只是亲自领着韩漠到了三楼,韩漠便见到三楼之中有着十几只大柜子,封存起来,里面想必都是世间难得的字画珍宝。

庆后看了韩漠一眼,声音柔和:“韩将军,能否帮本宫宽衣?”

韩漠一怔,看着娇颜如花的庆后,眼中显出奇怪之色。

庆后妩媚一笑,道:“这里的字画都是珍洁之物,这身金装贵气太冲,怕冲了字画的素雅之气。”

韩漠犹豫了一下,不管怎样,对方毕竟是一国皇后,自己也不能太过怠慢,走到皇后身边,庆后却已经开始将拉开大凤袍的衣带,韩漠只能从后面接住,帮助庆后脱下了那华贵的大凤袍。

大凤袍虽然贵气,但是却太过累赘奢华,掩饰了庆后那成熟丰腴的美好身段,这大凤袍褪下之后,里面便显出一身白色的长裙来,一条粉带系在腰间,宛若轻柔的白云披在身上,将庆后那玲珑起伏熟美至极的风流身段儿完全勾勒出来。

她的身材修长,却略显丰腴,该瘦的地方却绝不会胖,该丰满的地方,也绝不会让人失望,只看庆后背影,玉背挺直,香肩圆润,纤腰如蜂,浑圆的玉.臀被白色的长裙包裹,形状极美,宛若熟透的桃儿一般,在蜂腰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圆润挺翘,令人心神荡漾。

此时这宝阁内只有庆后与韩漠,寂静无声,看到如此美妙的背影,韩漠一时倒也忘记面前这个女人是庆国最有权势的女人,等到庆后回过神,韩漠豁然惊觉,这个女人可是心机深沉,今日却带着自己孤身来到宝阁,说不准其中另有阴谋,自己不可不防。

韩漠不动声色将大凤袍挂在旁边的架子上,这才转身看着庆后,只见这位庆国最有权势的女子,果然是明媚妖娆,皎若秋月。

这个女人不但有着绝美的容貌,更有着一般美女难以拥有的富贵气质,那是一种高高在上俯瞰天下的贵气,若不是身居高位,久经熏陶,很难拥有这股子高贵气质。

酥胸丰满挺拔,玉面似笑非笑,那双有些狐媚的眼眸子里带着让韩漠有些猜不透的神采,看着这个高贵的女子,韩漠终是明白什么叫做“六宫粉黛尽无颜”,美貌与气质的结合,形成了一种令人难以匹敌的美艳。

庆帝能对她迷恋无比,言听计从,倒也不是没有理由。

这样一个百媚横生的美人儿,一般的男人,恐怕都会拜伏在她的裙下。

韩漠并没有让自己的视线留在庆后的身上,惊鸿一瞥,便如同标枪一样站直,微低着头,拱手道:“皇后,不知唐淑虎的画作在哪里?”

庆后妩媚一笑,走到墙壁处,也不知她按了什么,墙壁便有一处深陷下去,庆后伸手从里面取出了一把金色的钥匙,回头看着韩漠,妩媚笑道:“韩将军,我大庆的宝阁秘密,你可是知道了,千万莫泄露出去哦!”

韩漠看她笑容,只觉得这个女子果然是非同凡响,她一颦一笑甚至是一句话,虽然并没有故作出狐媚样子,但是那种魅惑气息,却不悠然地从她的骨子里散发出来,与这样的女人单独相处,便是韩漠也有些心跳加速,但他知道自己所处环境,绝不可掉以轻心,运起《长生经》,稳住心神,含笑道:“皇后不必担心,这聚宝阁重兵守护,便是连苍蝇也飞不进来,外臣就算知道这个秘密,那也是毫无用处的。”

庆后眼波流动,柔柔一笑:“本宫倒是有些不信。本宫一直都觉得,韩将军本领高强,文武双全,这天下可没有地方难得住你。”她袅袅走到一只柜子旁边,继续道:“当初你们燕国渤州郡叛乱,大雪封山,谁都以为积雪封山的黎谷山脉乃是天然屏障,连神仙也飞不过去,可是韩将军不照样领着近千骑翻过了黎谷山脉,获得了一场漂亮的胜利吗?连黎谷山脉都无法阻挡韩将军,这些宝阁啊,道观啊,更不可能阻挡得住韩将军……!”她回过头来,妩媚一笑,软语问道:“韩将军,你说本宫说的对不对?”

韩漠听她说到“道观”,心中一跳,面上却是平静如水,只是微笑道:“皇后娘娘过奖了!”

庆后也不多说,弯着身子,用钥匙打开柜子,便在里面取画。

她身体挽着,玉.臀拱起,白色的裙子紧紧裹住那圆滚滚的臀儿,线条清晰,浑圆无比,韩漠瞥了一眼,急忙收回目光。

他心中却颇有些好奇,这宝阁就算再重要,阁内也该有专人办差,例如这种开锁的事儿,总该安排人来做,这些事儿总不会每次都是庆帝或者皇后亲力而为吧?

庆后从里面取出四份卷轴,都是以黄色的金锦包好,放到阁楼中间那张楠木金丝边大桌子上,笑道:“韩将军,这几幅都是唐淑虎的画作,乃是我庆国瑰宝。”

韩漠上前,庆后已经打开其中一幅画,平铺在大桌子上。

韩漠背负双手,走到桌边仔细看了看,只见这幅画上,分为上下两个区域,上面乃是一座山,山上却是种满了桃树,画中的桃树已经开满了桃花,满上遍野,桃花盛开,竟是占据了整幅画的三分之二。

这幅画的下方,却是画着一条小河,河边放着一张小桌子,两名白发老者多面而坐,一名老者举着手中的酒杯,似乎正在向另一名老者请酒。

整幅画意境脱俗,充满着一种对魏晋古风的敬意,飘逸之气跃然纸上。

韩漠心中暗暗赞叹,唐淑虎终不愧是庆国第一才子,这一幅画不但画工达到级高的境界,便是那意境也展现出来,画与意相合,不愧是画中妙品,称之为宝物,绝对当得起。

画作的左下方,盖着唐淑虎的拓印,更是提了“桃花”二字,倒是空出一大片的地方,足够题上一首词。

“韩将军,可想出什么好词?”庆后抬起头,软软笑道:“你的词题上去,这幅画便不是价值千金,而是价值连城了!”

看到这幅画,韩漠心中已有计较,这书桌上倒是有笔墨砚台,韩漠拱手道:“皇后,那外臣便献丑了!”

庆后缓步走到一旁,将中间的位置竟是让给了韩漠,抬手道:“韩将军请!”

韩漠也不客气,上前去,挽起了衣袖,便要磨墨,庆后却是抢过来,柔声道:“本宫帮你磨墨!”

韩漠一怔,忙道:“岂敢!”

“能一睹韩将军大才,本宫为将军磨墨,又有何不可?”庆后轻笑道:“本宫倒是想看看,韩将军对这幅画,能做出何样的诗词来?”

韩漠提起笔,见庆后将墨磨好,这才以笔蘸墨,微一沉吟,再不犹豫,提笔便在画上书写起来。

庆后缓缓靠近到得韩漠身边,看着韩漠题词。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第六六七章 聚宝阁内起春风

这首《桃花诗》,乃是明代唐寅唐伯虎的诗作,后世唐伯虎的《桃花诗》,配上当代唐淑虎的《桃花图》,倒也是颇为有趣。

庆后看着韩漠写完,轻轻念了一遍,眼睛竟是亮起来,柔声道:“单元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在马前……韩将军倒真是好风骨。”

韩漠放下毛笔,拱手道:“戏作而已,让皇后见笑了。”

“怎会见笑。”庆后幽幽叹道:“唐淑虎倒也有不少绝妙诗词,但是这首词的洒脱意境,却是比唐淑虎要高出一筹了。韩将军果然是文采风流,真叫本宫开了眼界。”她抬头看着韩漠,美目流转,顾盼生辉,“只可惜韩将军不是庆国人,否则本宫便能时常欣赏韩将军的大作了。”

庆后此时距离韩漠不远,从她身上散发出如兰似麝的幽香,往韩漠鼻中钻进来,这幽香即不艳俗,却又不太淡,恰到好处,让人心动。

韩漠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妇人,娇艳欲滴,水嫩剔透,想到这样一个娇柔的女子,竟然权倾庆国朝野,麾下有着控制庆国半壁江山的后党,只觉得颇有些不可思议。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再见到庆后之前,对于这位庆国权后,韩漠听过不少她的事迹,在他本来的印象中,想着庆后应该是一个冷傲清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子,但是今日所见,却是与自己所想大不相同。

娇美高贵,水嫩妩媚,一笑之间,明媚妖娆,更带着温柔动人之态,与自己所想的形象实在是相去甚远。

但是这样的感觉,却让韩漠更是心存小心。

冷傲清高,不可一世,那反而容易对付,这种不动声色温柔似水笑里藏刀的女子,才更是难以对付,因为这样的女子,很难从外表看到她心中所想,一个能掩饰自己情绪和心思的人,自然是十分危险的人物。

韩漠一时想得出神,竟是没有收回目光,庆后看见韩漠盯着自己的面孔,嫣然一笑,贝齿咬着红唇,眼眸子里春水荡漾,白了韩漠一眼,轻声道:“韩漠,你这样看本宫,真是无礼……!”

韩漠一怔,醒过神来,暗骂自己走神,忙拱手道:“皇后息怒,外臣失礼,还请降罪!”

“谁怒了?”庆后咯咯笑起来:“幸好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你我……本宫不与你计较,只是这样子若是被其他人看见,少不得……少不得会说……!”说到这里,她竟是没有说下去,只是咬着红唇,美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潮来。

韩漠只感觉气氛有些异样,这三楼空间虽然大,但是空旷的很,寂然无声,窗外的月光淡淡洒射进来,墙上镶嵌的几颗夜明珠光芒温柔,桌上的金灯盖着红色的灯罩,朦胧如幻,月光、夜明珠之光、粉红色的灯光,三种光芒汇在一起,阁内幽静祥和,在这种环境下,一男一女单独相处,确实有着几分暧昧的意蕴,更刺激的是,这个女子,乃是庆国一代权后,庆国皇帝的女人。

凭心而论,韩漠不是柳下惠,也从未想过做什么柳下挥,人不风流枉少年,如果是一般的美女,韩漠说不定在这种环境下,还会莫测高深含蓄地调笑一番,但是这个女人的身份太过特殊,韩漠只能心跳,却不敢失礼。

其实韩漠内心深处,对于庆后在庆国权势滔天,并不反感,反而挺佩服这样一个女子,能够从一个商家女儿成为一国之母,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在这个女子的身上,必然有这一个绝不太顺利的奋斗故事。

毕竟这个女人从商家女儿一步步爬上来,中间的路途绝不可能是一帆风顺,也必定受过无数的艰辛,侯门深似海,更何况天下最险峻的皇宫。

她面对的敌手,有着前代庆后的父亲老丞相,有着一代名将商钟离,有着商钟离麾下的强势军方势力,可以说面对的敌人,一个比一个强悍吧,一个比一个危险。

除此之外,后宫三千佳丽,那又是一个残酷的战场,甚至比朝堂之战更为险恶。

庆后能够爬上来,遭遇过的阴谋诡计,绝不在少数,如果没有聪明绝伦的智慧和果断狠辣的手段,仅凭皇帝的宠爱,是绝不可能成为皇后,更不可能建成权倾朝野的后党集团。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艳丽妖娆的女人,在她美丽勾魂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坚强且狠辣的心肠。

靠自己的智慧和手段爬上权势的巅峰,韩漠对于这样的角色,内心深处还是有着钦佩之心的。

庆后所领导的后党,与商钟离所领导的军方互相倾轧,对于燕国来说,这是乐于见到的,燕国人的内心深处,对于商钟离还是十分敬畏的,如果庆国国内有一个强大的势力掣肘商钟离,燕国人是非常欢迎的。

政治上,永远不存在什么永久的朋友和敌人。

虽然在两国联姻的问题上,燕国韩家与庆国后党的利益发生冲突,出现了敌对的关系,但是韩漠心中也清楚,今日的敌人,明日或许就因为形势的转变成为朋友。

从燕国的根本利益出发,韩家本身也是不希望后党在庆国败落。

……

“会说什么?”韩漠看着庆后欲言又止的样子,更见她脸庞上泛起红潮,不由轻声问道。

庆后白了韩漠一眼,咬着嘴唇,楚楚动人,终是没有说什么,那种成熟中略带羞涩的模样儿,这是要了人命。

韩将军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快,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心情,道:“皇后,可还有其他画作需要题词?”

庆后这才拿起另一幅画,打开来,铺在桌子上,韩漠看了一眼,禁不住“咦”了一声,这幅画上却不是其他的图画,乃是一幅肖像画。

画中乃是一名飘逸女子,身着白色绫罗,立于宫殿之外,螓首抬起,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画中女子美艳绝伦,惟妙惟肖,似乎要从纸上跃然而出一般。

韩漠一眼就认出来,画中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位倾国倾城的绝美艳后。

这一瞬间,韩漠顿时明白,唐淑虎在庆国无人敢惹,在国舅府设下的夜宴之上肆无忌惮,一来是他性情使然,二来恐怕就是身后有这位庆后做靠山了。

唐淑虎卓尔不群,能与庆后走在一起,恐怕不只是因为这位艳后的权势,这位庆后,恐怕也是一个精通诗词歌赋的才女了。

“韩将军觉得这幅画如何?”庆后在旁含笑问道。

“画美……人亦美!”韩漠真诚道。

庆后咯咯娇笑道:“韩将军此言当真?那究竟是画美……还是人美?”

韩漠立刻道:“画让人入境,人让画更美!”

庆后笑道:“果然是伶牙俐齿。燕国有韩将军这样的文武全才之将,当真是国之大幸。”

“皇后过奖了!”

“看到这幅画,可有诗词?”

韩漠想了一想,再次提起毛笔,在画作下方又题了一首词。

庆后靠近过来,看着画上之词,声音柔软,轻声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她吟诗之时,韩漠却感觉自己的肩头有些异样,软绵绵的,心中疑惑,不动声色将肩膀挺了挺,只觉得自己肩头处被一软绵绵的地方压住,弹性惊人,他瞬间就明白过来,那是庆后靠近过来之时,丰满的胸部靠在了自己的肩头。

正值少妇年华,熟透了的蜜.桃儿一样,庆后那处丰盈饱满,坚挺弹性,压在韩漠肩头,竟是让韩漠的肩头暖暖的,虽然隔着衣裳,但是却能感觉拿出的形状美丽至极。

韩漠只觉得一股热流传遍全身,心中吃惊不小。

这位可是庆国的皇后,一国之母,庆国最尊贵的女人,那是高高在上的尊贵存在,怎会做出如此暧昧无比的动作来。

他微转头,庆后只是看着桌上的画作,似乎还在品味诗词的余韵,那粉红色的灯光照在庆后那美艳的脸上,白皙中带着艳红,美艳不可方物。

韩漠心中暗想:“难道她是无意的?”

虽说对这个女人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心,但是能够感受到一国之母的丰满胸部,感受到她的柔软和弹性,韩漠还是觉得很有意义的。

只是庆后似乎还没有意识到,目不转睛地看着美人图,看着那首美人词,艳若桃花的脸上若有所思,娇躯微微动了一动,那丰满的乳儿便在韩漠肩头磨了磨。

“真是要命,她不会是想勾引我吧?”韩漠心中叫道,脸上却是一本正经,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也在欣赏着自己的题词。

屋内寂静无声,却满是暧昧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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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八章 关窗,吹灯!

韩漠一本正经地感受着庆后胸部带来的惬意,忽然感觉那暖暖软软的地方离开,庆后的身体已经移过去,韩漠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神色淡定,似乎真的不知道刚才她的胸部在韩漠的肩上磨了许久,心中更是疑惑,实在不知道这个高贵的女人究竟是欲拒还迎地勾引还是真的无意识地亲密接触。

“这首诗……是为本宫而作?”庆后沉吟了片刻,终是抬起头,看着韩漠,凤目眨了眨,那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韩漠微微点头。

这一首词诗,乃是李白的《清平调》,本来是李白在长按供奉翰林时奉诏所作,是为杨贵妃所写,但是此时用在庆后画像上,却也是应景。

“云想衣裳花想容”,把画中人的衣服,写成真如霓裳羽衣一般,簇拥着她那丰满的玉容。“想”字有正反两面的理解,可以说是见云而想到衣裳,见花而想到容貌,也可以说把衣裳想象为云,把容貌想象为花,这样交互参差,七字之中就给人以花团锦簇之感。

接下去“春风拂槛露华浓”,进一步以“露华浓”来点染花容,美丽的牡丹花在晶莹的露水中显得更加艳冶,这就使上句更为酣满,同时也以风露暗喻君王的恩泽,使花容人面倍见精神。

下面,想象忽又升腾到天堂西王母所居的群玉山、瑶台。“若非”、“会向”,诗中故作选择,意实肯定:这样超绝人寰的花容,恐怕只有在上天仙境才能见到。

玉山、瑶台、月色,一色素淡的字眼,映衬花容人面,使人自然联想到白玉般的人儿,又象一朵温馨的白牡丹花。

与此同时,诗句又不露痕迹,把杨妃比作天女下凡,真是精妙至极。

庆后本就是聪慧至极之人,于诗词一道也是很有造诣,这首诗的精华,她自然是品味出来。

韩漠既然这般写了,庆后如此问,他自然不能说不是为庆后而作,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若是唐突了皇后。还请皇后恕罪!”

“怎会唐突?”庆后嫣然一笑,又念了一遍,眼眸子里闪着光,竟带着一丝欣喜,终究是女人,无论身份为何,都不会反感男人夸赞她漂亮。

更何况这首词极有特色,以这首词夸赞一位佳人,自然是更能让佳人高兴喜悦。

“韩将军当真以为本宫……有此风采?”庆后妩媚一笑,转头看着韩漠。

韩漠只觉以庆后的身份,今日所行所言都很有些怪异,他不知庆后为何会对自己如此的温柔,这中间究竟有个目的?

在这个女人的面前,韩漠绝不会以为是自己的俊朗外貌吸引她,更不会以为是自己的才能吸引她,她贵为一国之母,在庆国权势滔天,若是要美男子,多如牛毛,若是说才能,庆后可还真没见识过自己究竟有什么才能,便如此亲近,那肯定是有问题的。

皇宫内苑,看起来是天下最富贵之地,但是身为贵族的韩漠,心中却是清楚得很,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之内,不但阴谋诡计多如牛毛,处处陷阱,而且亦是天下最为淫.秽之地,只是所有黑暗的人和事,都掩饰在金光之下,能有几人清楚其中的丑恶。

古往今来,皇帝固然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但是宫中的妃嫔宫女无数,皇帝自然不可能每一个都宠幸,孤枕难眠,其中少不了暗通款曲淫.秽后宫的事儿。

如果有人说庆后在私下里也养着几个面首,韩漠还真不觉得奇怪,既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这些有权势的女人,偶尔玩弄男人,却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只是韩漠想不通庆后为何会对自己垂青。

庆后今日的所言所行,明显已经超出一个皇后和一个外臣礼仪内的言行,实际上已经是很犯忌讳的暧昧。

庆后虽然并无太露骨的言语,但是那眉目间,以及话里行间,明显透出一种让人很容易捕捉到的勾引。

这样的勾引,乃是一国皇后向他国外臣表现出来,这就透着诡异了。

也正是因为双方的身份,韩漠感觉心中有些荡漾之时,却没有放松警惕,他甚至运起《长生经》,通过自己的敏锐五感,探听这楼上楼下可还有其他人隐藏其中。

万一这里埋伏了人,自己只要稍微冲动,与这庆后凑得太紧,保不准便有一群人冲出来,扣上一个侵犯皇后的罪名,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只是以他敏锐的听觉,竟是察觉不到这里有埋伏,这楼里,或许真的只有自己与庆后了。

……

庆后凝视着韩漠,等他回答,却见韩漠似乎在想着什么,一直没有说话,顿时幽幽叹道:“韩将军在想什么?”

韩漠终是回过神来,笑道:“皇后,其实外臣是在想,此诗也未必能够形容您的美丽……外臣在想是否有其他的诗词可以形容,想来想去,这俗世中,似乎并无词汇可以形容皇后的美丽。”

庆后闻言,“噗嗤”一笑,丰神冶丽,“韩将军,你夸其他的女人,也是这般说吗?”

韩漠立刻摇头道:“天下间,能够值得夸赞的女人,并不多!”

“倒也不用再想了。”庆后将画册卷起来,“本宫喜欢这样的夸赞,只要你是真心这样说,本宫就很高兴!”

韩漠只是淡淡一笑,问道:“还有画作要题词吗?”

“留着以后吧。”庆后道:“今日你在片刻间便能作出这两首绝世佳作来,本宫已经知道你的才华横溢了。有这两首词题在这两幅画上,足以让这两幅画成为整个聚宝阁的镇阁之宝了。”她眼波流动,轻轻一笑:“贪多必失,有些东西多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了。这画儿多了,就称不上至宝,人多了,也就是非多。”

韩漠含蓄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是否该回去赴宴。外臣只怕圣上等久了!”不知为何,竟是忍不住道:“若是迟迟不见皇后,圣上只怕会想念!”

话一出口,韩漠就觉得有些后悔,这话儿调笑意味十足,若是对一般女子倒也罢了,可是对着堂堂庆后,是很失礼数的话。

果然,庆后听韩漠这样一说,白了他一眼,嗔道:“好你个韩漠,敢这样对本宫说话,不怕本宫治你的罪吗?”

韩漠忙拱手道:“外臣失礼,皇后恕罪。”可是却明显听出,庆后虽然斥责,语气却无丝毫的恼意。

庆后幽幽叹道:“江山辈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江山俊杰如此,这后宫难道不是一样?本宫人老珠黄,后宫佳丽如云,圣上怎会一直想着本宫这个老太婆……!”

韩漠心中却知道庆后这话言不由衷了。

庆后本就是国色天香,其姿色和气质,天下罕见,而且她正是风华正茂之年,摆脱了青涩稚气,却有着更吸引男人的妩媚成熟,更加上那股子并不做作的妖媚,当真是绝代的红颜祸水,想要对这样一个绝世尤物产生厌倦情绪,那绝对是很难做到的。

即使庆帝有着大多数男人喜新厌旧的习惯,但是以庆后的权势,不可能会让别的嫔妃夺宠,所以庆后这句话,绝非实言。

“皇后正值芳华,艳夺群芳,怎会是老太婆。”韩漠微微一笑道。

庆后沉吟了一下,终是道:“韩将军,本宫听过一个传说,不知是真是假,想问问你!”

“皇后请讲!”

“本宫听说,韩将军出生之时,生有异相,右手三根手指,色泽纯金,却不知是否有此事?”庆后妩媚笑道:“本宫还听人说,在燕国,不少人都称韩将军时天上的星宿下凡!”

“所谓星宿下凡,无非是市井流言而已。”韩漠叹道:“只是手指有些特殊,这倒不假。”

庆后眼波流动,道:“今日恰好在此,韩将军能否让本宫看一看传说中的三根金指?”

“只怕要让皇后失望了!”

庆后微蹙眉头,有些不悦道:“韩将军是不愿意让本宫看到?”

韩漠摇头道:“不敢。只是……传言说外臣有三根金指,并不真实,其实外臣只有两根异色手指而已。”他抬起带着异金属手套的右手,便要将异金属手套取下来。

庆后却道:“韩将军且慢!”

韩漠不解地看着庆后。

庆后轻柔一笑,道:“本宫既然有机会看到这样的异相,自然想看个究竟。”

“皇后的意思是?”韩漠有些不解。

庆后并没有说话,她缓步走到一旁,取出一叠黑纱来,身形飘逸,将手中的黑纱往墙壁上的夜明珠罩上去,这一层楼四壁共有十颗夜明珠,都被黑纱罩起,屋内顿时便黯淡下来。

韩漠皱着眉头,看着庆后将墙壁上的夜明珠一一罩起,又看着庆后将阁楼的几扇窗户都闭起来,一时间,韩将军的心儿竟是“扑通扑通”直跳起来。

一个熟透了的美妇,一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独处一室,关窗户,盖明珠,这不得不让韩漠心中浮想联翩,心神荡漾。

只是这个时候,韩漠在心神荡漾之际,却更是存了小心,他趁庆后在关窗户的时候,目光如电,私下里扫视了一番,确实没有任何的动静。

等庆后转过身来时,那张美艳的脸上,带着妩媚的笑意,脸颊上更是有一丝潮红。

“本宫只想看看,韩将军的手指,在漆黑之中,是否真的能闪出金光来。”庆后声音柔软,走到韩漠面前,看了桌边的油灯一眼,微曲身子,摘下灯罩,将灯罩放在一旁,随即轻轻一吹,便将那灯火吹灭。

屋内,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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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九章 心跳

韩将军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屋内已经是无比的漆黑,他视力虽然比之普通人要强出不少,但是在这没有丝毫光线的屋内,却也实在看不清其他东西,只是看到自己身前那个丰腴的身影,鼻中也闻到从庆后身上弥漫出来的诱人幽香。

“韩将军,还等什么。”庆后的声音娇柔婉转,酥媚入骨:“本宫等着看你的金指,还不取下来。”

韩漠稳住心神,这才小心翼翼地摘下了右手的异金属手套,一时间,屋内便果真亮起蛋蛋的金色光芒,韩漠的两根金色手指,在屋内能够清晰地看到。

金光虽淡,却足以看清庆后那张脸,金色的光芒照耀在庆后白皙水嫩的脸上,泛起一层金色的光芒,那妩媚的娇容,竟然显出艳美的气息。

她眨了眨眼睛,幽幽叹道:“果然是天赋异相,本宫一直以为是传说,原来……是真的……!”说话间,她却已经伸出两只手儿,轻轻捧住了韩漠的右手。

她的手光滑细腻,温润异常,如同暖玉一般。韩漠任由她捧着自己的手,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庆后轻轻抚摸着韩漠的右手,一双媚眼儿却是勾魂地看着韩漠的眼睛,淡淡的金光之下,庆后那一对媚眼儿似乎都要滴出水来。

韩漠这次真是吃惊了。

若说方才只是显出勾引的迹象,那么此时,这位庆后却已经主动肌肤接触了。

“勾引我……庆国的皇后勾引我!”韩漠的心儿直跳,不知为何,在这黑暗的屋子里,与这绝美的艳妇如此暧昧,竟是脸上一阵发热。

“你的心在跳?”庆后声音如水,勾魂夺魄。

韩漠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皇后,我……只是害怕……!”

“害怕?”庆后吃吃笑道:“你害怕什么?”

“外臣害怕这时候会有人冲出来……给外臣扣一顶侵犯皇后的大罪。”韩漠叹道:“若是那样,外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里没有皇后,也没有外臣。”庆后咬着红唇,媚眼儿春波荡漾,娇滴滴地道:“关了窗,灭了灯,这里就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韩漠羞涩道:“皇后……!”

“这里没有别人。”庆后狠狠瞪了韩漠一眼:“莫非你以为本宫带你来这里,是为你设下陷阱?”

韩漠摇头道:“韩漠……没这样想。”

庆后妩媚一笑,“你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了……你……你心里现在在想什么?”

“唔……没有……!”

“真没有?”庆后娇嗔道,如同小女儿般:“那你为何脸上发红,心儿跳得这样快?”

韩漠心中暗暗感叹,这个女人果然是媚骨天生,知道如何勾引男人,话里行间,便已经充满着无尽的挑逗,也充满着无尽的诱惑。

韩漠定了定神,他虽然被这高贵的艳妇勾引的有些心神荡漾,但他的心理年龄毕竟老成的很,既然这个女人有心要勾引自己,自己也不能像初哥一样任他调戏。

他心中到现在为止,也还在奇怪庆后为何要找上自己,来这么一出宝阁放春,但是他却已经确定,这四周确实没有埋伏。

……

“皇后,正如你所说,孤室之中,漆黑一片,一个男人面对一个美丽的女人……这总是让人有些心跳的情景。”韩漠轻叹道:“韩漠也是血肉之躯,免不了俗人的七情六欲。”

庆后咯咯娇笑,花枝招展,丰满的胸儿波涛荡漾,摇曳生姿,手儿却是轻柔地抚摸着韩漠的金手指,媚眼如春:“你不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吗?”

“我若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娘娘就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了。”韩漠凝视着庆后那张已经潮红一片春意盎然的脸,轻笑道:“星宿见到仙子,也还是会心跳的。”

“好识趣的人儿。”庆后娇声道:“那本宫想看看你是不是心跳得厉害……!”说到这里,她左手依然握着韩漠的手,另一只手则是往韩漠的胸口摸过去。

韩漠并没有放松警惕,手腕子一转,反过来握住了庆后的左手,那玉腕温润如玉,光滑细腻,韩漠不动声色握住,看似是兴奋情动,实际上却是扣住了庆后的脉门。

他无法确定庆后是否有功夫在身,今夜的勾引却又透着诡异,在这暧昧的情调之中,他却不能放松警惕,只要庆后稍有异动,他便捏碎庆后的脉门,至少要谋求自保,从这里脱身出去。

庆后似乎并不在意韩漠握住她的手腕,黑暗之中,她的右手已经摸上了韩漠的心口,随即幽幽道:“本宫感觉不到你的心跳……你说怎么办?”

韩漠轻柔一笑,道:“娘娘觉得该怎么办?”

庆后吃吃一笑,手儿在韩漠的胸口轻轻摸索着,终是划到韩漠的衣口,伸手探进了韩漠的衣襟之中,那滑.嫩嫩的小手儿,竟是与韩漠的胸膛肌肤接触。

韩漠全身一阵酥软,终是确定,庆国的皇后,真的是要与自己发生一段露水姻缘了。

他身如标枪,右手也稳稳地扣住庆后的左手,庆后的手儿在韩漠的胸膛温柔地抚摸着,艳美的脸儿却是抬起,那一双春波荡漾的媚眼儿,却是直勾勾地看着韩漠的眼睛,那风骚的美妇风情,从她的骨子里散发出来。

“还……害怕吗?”庆后的鼻息似乎也急促起来,喉咙偶尔发出销魂的轻吟,不像是她在抚摸韩漠,倒像是韩漠在抚摸她。

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春.情泛滥之下,无论是庆后还是韩漠,都会觉得刺激,也会情不自禁地血液翻滚起来。

俗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这是一国之后与外国使臣的“偷情”,无论是从身份还是从内容上,双方都会觉得很刺激。

“娘娘……害怕吗?”韩漠终是轻声问道。

庆后妩媚一笑,咬着红唇,凑近过来,低声道:“本宫害不害怕,你自己不知道看一看吗?”

“韩漠愚钝,不知如何看!”

庆后白了韩漠一眼,风流尽显,她被韩漠扣住的左手,忽地往回缩,韩漠惊讶间,这名高贵的美妇,又是收回了抚摸韩漠胸膛的右手,两只手重新捧住韩漠的右手,她看着韩漠,轻声道:“抬起你的金手指……!”

韩漠不知道这美妇人想要做什么,但是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拒绝,伸出了两根金色的手指。

庆后咬着红唇,看着那金色手指,又抬头看了韩漠一眼,媚笑一声,竟是张口将那两根金手指含进了口中。

韩漠张了张嘴,一脸惊讶。

堂堂庆后,竟然含着自己的手指,这恐怕是世人连想也不可能想到的事情,这个动作,却又是那般的勾魂摄魄,那般的妩媚风骚,充满着让人口干舌燥的情趣诱惑。

庆后那小口温润潮湿,那小丁香舌儿更是如同蛇一般,在口中灵活地挑逗着韩漠的两根手指,那眼儿却偏偏往上看,直盯着韩漠的眼睛,眼神除了妩媚,竟是带着楚楚可怜。

果然是一等一的媚人。

能够将庆国的皇帝牢牢控制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这位庆国皇后果然有着一般女子无法比拟的强大媚术。

若说艳雪姬在床第间热情似火,激情澎湃,像烈火一样燃烧着激情,那么这位皇后,则是如同水儿一样,让你沐浴在水中,如梦似幻,不知不觉中,就让你销魂蚀骨,忘乎所以。

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很是自然,浑然天成,但却又是风骚.媚骨,在高贵之中显露出来的风骚,天下间,又有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

她的动作轻柔,许久之后,才将手指从自己的口中拿出,看着韩漠,轻声道:“本宫是皇后,你是外臣,咱们在这里……这样子……你想不想知道本宫害不害怕?”

韩漠轻叹道:“娘娘,韩漠更想知道你为何要这样?”

庆后咬着红唇,恨恨道:“难道你心中以为本宫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这石破天惊的问话,并没有让韩漠太过吃惊,今夜吃惊的事情太多,韩漠反而淡定下来,只是含笑道:“娘娘高贵无比,自然不是……荡妇!”

“本宫喜欢你,这就是理由……!”庆后媚眼如水,“本宫现在只想让你知道,本宫现在究竟害不害怕!”说到这里,庆后拉着韩漠的左手,缓缓拉到自己的胸口处,另一只手拉开自己的衣襟,竟是将韩漠的手儿,引到了自己的衣襟之内,随即伸进抹胸之内,引到了丰满的酥胸处。

韩漠只觉得自己的手一阵温热,触碰到一团丰盈饱满的嫩肉,形状完美,饱满坚挺,光滑之中又带着十足的弹性。

他的手指深入抹胸内,屋内顿时便一阵漆黑,只有两个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在空气中回荡,那丰盈的雪.乳浑圆饱满,韩漠的手更是触碰到上面的樱桃儿,已经坚硬无比,挺翘起来。

“本宫的心跳得快,不是害怕……是兴奋……!”庆后梦呓般道:“好人,还要本宫求你吗?”

第六七零章 禁忌

韩漠喉咙发干,右手抓着雪嫩的乳儿,一只手根本容纳不下,黑暗中,庆后的呼吸急促,荡着勾魂夺魄的鼻音。

韩将军很激动。

他现在抓住的,不是一般女人的酥胸,而是堂堂庆后皇后的丰乳,这天下间,有多少的人畏惧这位权势滔天的皇后,有多少人看她一眼就感到心惊胆战,但是这个令无数人敬畏的皇后,却被自己抓住了那丰盈饱满的雪乳,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人激动万分。

韩漠想不到,自己头一次偷情,头一次与有妇之夫发生纠葛,竟是与庆国的皇后。

韩漠不敢相像,如果庆国的子民知道燕国的使臣与他们的皇后在庆宫的聚宝阁内发生如此香艳的一幕,将会作何感想。

雪乳滑腻,坚挺弹手,韩漠也开始呼吸急促,他的手,不由轻轻抓了一抓,丰腻润手,这位庆后正直少妇年纪,身体丰腴,那是熟透了,而且贵为一国皇后,本就是艳美无比,再加上有专门的保养法门,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法子,所以那肌肤更是细腻润手。

庆后的身体,自然不会保养肌肤,从上到下,从头到下,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经过专业的保养法门和上等的保养物品保养起来,这一对雪乳儿,自然也是保养的重点,形状完美至极,柔软中带着弹性,此时情动之下,更是充血起来。

韩漠轻轻一抓之下,这艳妇鼻腔中“嗯”了一声,香香软软的身体已经靠过来,靠在了韩漠的胸口,韩漠的金指在抹胸之下,屋内连这最后的金光也没有,漆黑一片,看不清艳妇的表情,只是听到这艳妇酥软媚骨的声音道:“好人,你……你快抱着本宫……!”

她让韩漠抱着自己,韩漠尚未动手,她却已经环手搂住了韩漠的脖子,韩漠惊讶之下,感觉嘴上一热,庆后那温润的香唇已经贴上来。

艳妇精通媚术,四唇相碰,那丁香蛇儿就像一条灵活的小蛇一般,探进了韩漠的口中,极是主动,她的口中带有兰花之香,芬芳一片,韩漠便是再有防备心,此时此刻,却也是被这艳妇所化,情不自禁地将手从酥胸上抽出来,环手抱住了庆后的纤细腰肢儿,随即一只手儿往下滑,摸到了庆后被丝裙紧紧包裹的丰满臀.瓣,果然是挺翘肉感,不由用手轻轻一抓,浑圆丰润,弹手无比。

韩漠这轻轻的一抓,艳妇鼻中“唔”了一声,身体更是紧紧地贴着韩漠,那美.臀儿不知是为了迎合韩漠在上面揉捏还是因为她情动太深,轻轻晃动着,腰肢儿亦是扭动,胸口两团丰盈,则是在韩漠的胸口磨动着,销魂蚀骨。

“莫太久……!”庆后终是从热烈的亲吻中醒过来:“时间不多,好人,你……你要了本宫……!”

这个时候,她还自称“本宫”只让韩漠觉得极是刺激。

但是韩漠此时虽然血液沸腾,心中却也还是有一丝清明,异国使臣与庆国皇后在聚宝阁内这般,说好听一点,乃是露水姻缘一夕之欢,说的不好听,那可是“通奸”,是奸夫淫妇。

这事儿要是走漏哪怕一丝丝风儿,后果便不堪设想。

只是这个时候,艳妇在怀,韩漠既不愿意也不知道如何去拒绝这样一个高贵的女人对自己投怀送抱,虽然心中依然疑惑这个女人为何要与自己发生着露水姻缘,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一切已经显示出来,这位艳妇并没有埋伏什么人来陷害自己,看她所言所行,是真要与自己发生关系了。

理由是诡异的,但是诱惑却是现实的。

“皇后,这里……不大方便吧……!”韩漠终于将自己心中顾虑说出来。

这里是宝库,除了装有宝物的宝柜,并无合适的地方。

“抱本宫到桌子上……!”庆后呓语道,两只玉臂环着韩漠的脖子,并没有放开。

韩漠一怔。

桌子上?

堂堂庆后,要在桌子上与自己行鱼水之欢?

匪夷所思。

干柴烈火,熊熊燃烧,韩漠托着庆后的丰.臀,将她抱起,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虽然屋内一片漆黑,但是桌子在哪处,韩漠还是记得很清楚。

庆后被放在桌子上,两条修长的玉腿便夹着韩漠的腰,媚声道:“好人,莫脱衣服,就……就这般进来……本宫……本宫已经湿了……!”

韩漠的鼻息也粗重起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

正在这惊心动魄之时,却听得一声粗犷的高叫:“皇上驾到!”这声音粗重高旷,打破了寂静的氛围,却是从聚宝阁的门前传来,虽然身处三楼,但是那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楼上。

激情如火的韩漠和庆后顿时都是大吃一惊,那炽热的欲.焰,顿时就像一盆冷水从头上淋下来,将二人的*完全熄灭。

韩漠身法如电,已经松开庆后,将手套戴上,尔后迅速地去将墙壁上盖着夜明珠的黑巾取下来,他身法轻盈,速度如电,只是片刻间,那十颗夜明珠上的黑巾便被韩漠取下,夜明珠恢复了光泽,屋内顿时也亮起来。

韩漠取下黑巾之时,庆后却也是在瞬间便恢复淡定,动作优雅地将油灯点上,随即便在桌边将凌乱的衣裳整理了一番,抬起头,看到韩漠也恢复了平静之色,咬着红唇,幽怨地瞪了韩漠一眼,随即取出一副那副《桃花图》,拿在手中,看了韩漠一眼,淡淡道:“你随本宫来!”莲步轻移,身形袅袅,便要往楼下去。

韩漠心中暗自赞叹这个女人的心理素质,一分钟前还是春.情荡漾,情.欲似火,短短时间内,却又恢复那种雍容华贵凛然不可侵犯之姿。

就在此时,却已经听到楼下响起脚步声,又听到那庆帝的声音传过来:“昌德候,朕……朕今日便让你瞧一瞧……瞧一瞧顾恺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庆帝的声音迷迷糊糊,显然是喝醉了酒。

庆后拿着手中的画卷,韩漠跟在庆后身后,二人到得楼梯处,便见到两名宫女正扶着醉眼朦胧的庆帝往楼上来,身后则是跟着昌德候曹殷和国舅鲁尚德。

庆后立刻盈盈一礼,韩漠也在身后躬身抱拳。

那庆帝见到庆后,呵呵笑道:“皇后,韩……韩将军今日……今日作了几首词?可要……可要让他多做几首……!”

庆后将手中画轴递给身边的韩漠,上前去,自己扶住庆帝,柔声道:“圣上,韩将军已是作出两首绝妙佳作,在唐淑虎的画上题了词,这两幅画,已是价值连城了。”

“才两首?”庆帝摇头道:“不成不成,韩将军,朕令你再做几首。”

庆后温柔一笑,柔声道:“圣上,你当这佳词像星星那样繁多吗?若佳作那般容易得到,反倒是不怎么稀奇,也不怎么珍贵了。韩将军今夜已经作出两首,都是十年一遇的绝妙佳作,实属不易!”

她此时软声细语,看上去柔情似水,却像一个体贴贤惠的妻子,哪里还有刚才半点放浪风骚的影子,若不是韩漠确定刚才发生过那些事情,还真以为刚才只是一场梦境。

这个女人,果然是一流的演技,那般的自然,不着行迹。

韩漠现在反而有一种感觉,方才庆后那般放浪风骚,是不是也在演戏?

此时的柔情似水,和方才的放浪风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庆后?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又或者……这都不是庆后,只是她善于演出的两种性格而已?

她真正的秉性如何?

韩漠心思如电,面上却平静无比,只是想到被庆帝几人打断了好事,心中有三分失望,却有七分庆幸。

若真与这位艳后发生某种关系,这后果实在是难以预料。

他微抬头,看见昌德候已经上了楼来,正看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关切之意。

“皇后……!”庆帝摇摇晃晃,显然喝了不少酒,在庆后的搀扶下,在桌边的雕花楠木大椅子上坐下,含糊不清地道:“席上谈起……谈起聚宝阁收藏之宝,昌德候知……知朕有一副……一副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快拿……拿出来给昌德候看一看……!”说到此处,庆帝便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已是睡了过去。

韩漠闻言,立刻知道,昌德候定然是觉得庆后有诈,恐怕庆后伤害到自己,所以才借口看画,乃是要过来看看自己是否无碍,心中顿时颇有些感动,抬头看向曹殷,却见到曹殷也正望着自己,那漂亮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显然是看到自己平安无事,放下心来。

只是庆帝身边温柔无比的庆后,却在不动声色中,不为人察觉地瞥了曹殷一眼,美眸里带着怨恨的光芒,随即瞥了韩漠一眼,眼中的光芒,却是带着一丝幽怨。

今夜宴会,本就是庆后说服庆帝所设,为的就是召来韩漠,找到时机,将韩漠带到聚宝阁,她自信凭着自己的媚术,定能够勾引上韩漠,从而夺得韩漠的精血。

事情都如她事先所想,一切顺利,若说先前只是想着夺取韩漠的精血,为日后服下长生不老金丹做好金身之血的准备,此后看到韩漠轻描淡写间题出两首堪称绝世的佳作来,这位艳后对于韩漠还是有几分赞赏之心的。

谁知道情浓正炽的时候,竟然被曹殷破坏,心中自然对曹殷很是恼恨。

她瞧见韩漠神色平静,站在那里,气质优雅,清秀俊朗,心中幽怨无比。

第六七一章 战策

上京城东大将军府。

一代名将商钟离此时正穿着便装,坐在竹椅上,两只裤脚卷起,双足浸泡在盛满药水的木桶之内,木桶边蹲着一名年过四十的中年家仆,两手正在为商钟离的左脚按摩穴位。

商钟离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神色淡定,似乎在想着什么。

夜静无声,屋内的灯火闪烁着。

“老夏,你跟了老夫五六年了吧?”许久之后,商钟离才睁开眼睛,温言道:“这几年,可是多亏你了!”

按脚的中年人立刻道:“圣将,老奴跟随圣将已经五年零六个月!”

商钟离叹道:“转眼间的事儿……!”

“圣将还是如往昔般。”老夏恭敬道:“身体矫健,睿智无比。”

圣将商钟离哈哈一笑,“老了……!”顿了一下,才轻叹道:“老夏,今夜过后,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回你中山老家吧!”

老夏一怔,按摩的手停下来,跪倒在地,悲声道:“圣将,老奴……老奴莫非做错什么了?你要打要骂,老奴都甘愿受罚,可是……可是莫赶老奴离开……!”

商钟离坐起身子,摇头道:“老夏,你莫误会。这几年,你每日都为老夫活络穴道,老夫的身子能支撑到今日,你功不可没,只是……明日太子大婚过后,老夫便要出京赶赴沙场,日后也不必再辛苦你了……!”

老夏抬头道:“圣将这几年,时常赶赴边关,老奴都在这里等候。这一次,老奴依然会在府里等候……!”

商钟离摇头叹道:“这一次,不比从前了。”他又缓缓靠下去,缓缓道:“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老夫的身体已是大不如前,这一次前往沙场,也不再是往日的小摩擦了。此番魏国举国来侵,十万铁骑……绝不可小觑。”

“圣将乃当世名将,麾下猛将如云,我大庆更是精兵无数,魏国人……绝不是圣将敌手!”老夏立刻道。

商钟离哈哈笑道:“老夏,这话只是对天下人所说,私底下,这些话就做不得数了。”他的脸上显出疲倦之态:“魏国人忍耐几十年,整军备战,积蓄实力,就是为了一雪当年兵败之耻。别人不知,老夫却是知道,这魏国铁骑的战斗力,纵观中原四国,难有匹敌者。而且……司马擎天并不是好对付……老夫当年与他交过手,他狡猾多端,治军有道,深通行军布阵之术……是个难缠的对手……!”

老夏跟随商钟离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商钟离竟然出现这种情绪,顿时也显出担忧之色。

商钟离叹道:“这一次赶赴前线,老夫所要承担的压力,或许是此生以来最重的一次……老夫或许……再也回不了上京城了……”

老夏顿时眼圈一红,拜伏在地,“圣将,老奴别无所求,只愿此次能与圣将同赴前线,老奴虽然不能上阵杀敌,却能伺候在圣将身边……!”

正在此时,却见一名蓝衣青年疾步来到门前,拱手道:“圣将!”

这蓝衣青年,却是上京警备营总制使云沧澜。

商钟离抬起手,挥手示意老夏暂且退下,又招手令云沧澜进了屋内。

“圣将,您的两千亲卫军今夜便集结在城外……!”云沧澜皱眉道:“难道圣将这就要准备离开?”

商钟离坐正身子,示意云沧澜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才平静道:“等明日太子与燕公主大礼一成,老夫便要出京了,临行之前,唤你过来,是有些话要交待你!”

云沧澜微皱眉头,轻声道:“圣将有何吩咐?”

商钟离沉吟了一下,眼眸子忽然变得犀利起来,凝视云沧澜道:“沧澜,你可知老夫此行要前往何处?”

“难道不是前往南阳关?”云沧澜奇道。

商钟离摇头道:“南阳关只是一处关隘,虽然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但是难以施展什么战术,只能是一个强攻,一个死守,林诚飞能支持到今日,尚未被魏国人破关,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云沧澜只是看着商钟离,并没有说话。

商钟离想了一想,才道:“魏国人此番,乃是做好了要与我大庆一决胜负的准备,他们准备了多年,不但兵力强盛,而且后勤供给也是十分充足,据老夫估计,打上一年半载,对魏国人来说,还是能够支撑的住。”

云沧澜点头道:“学生也是派人调查过,魏国朝堂上下,对此番侵攻我大庆,态度竟是异乎寻常的统一,按照魏国人的说法,若是拿不下上京城,他们便不会罢兵。这几十年来,魏国人广积粮草装备,国人尚武强训,战斗力确实惊人。”

商钟离叹道:“今日接到战报,南阳关连日来被魏军强攻,敌我双方都是死伤无数。南阳关的关墙,更是被魏国人打的残破不堪,支离破碎,魏国人更是不给我守关将士丝毫喘息的时机,就更别提修补城墙的时间了,据老夫来看,三五日内,南阳关必要被魏国人攻破……!”

“那圣将此番不是去边关,那是要去哪里?”

商钟离抚须道:“老夫已经在隆山之下布阵设防!”

“隆山?”云沧澜皱起眉头。

他知道,隆山乃是南阳郡内最大的一座山,南阳郡大部分地区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也只有隆山一带有险可依,换句话说,南阳郡除了南阳关是首道防线以外,距离南阳关不到一百里地的隆山地区,便是第二道防线,魏人只要破了隆山一线,便是一马平川,直攻南阳郡的主城宛城。

“圣将,隆山虽然有险可依,但是……其险比之南阳关确是大有不如,魏国人能够攻破南阳关,那么隆山屏障也是很难抵御他们的。”云沧澜坐姿如标枪,有着军人的挺拔姿态:“在隆山消耗兵力,倒不如将兵力集中到宛城……!”说到这里,看了看商钟离,却见商钟离正抚须看着自己,眼中带着鼓励之色,于是继续道:“宛城是我大庆一等一的坚固之城,魏军拿下宛城之前,便不敢长驱直入……沧澜估算过,目前南阳关守军有三万人,宛城屯有两万人,而且大量的物资正调往宛城,等南阳关被攻破,宛城的粮草已经很是充足,到时候南阳关守军退至宛城,宛城兵力将在五万左右,更有充足粮草和坚固的城防工事,魏国人就算打到宛城之下,宛城也足以抵挡三四个月……!”

商钟离抚须微笑,道:“你继续说下去。”

“魏国人目前兵锋正盛,与他们正面交锋,我大庆未必能占到便宜,但是固守宛城,魏国人久攻不下,士气必然大降。”云沧澜平静道:“宛城坚持三四个月,足够我大庆从北方各郡再调派出三到五万人来,到时候除了这一路人马,甚至可以从南方一线的边军中抽调一到两万人,到时候统一调度,里应外合,夹击魏军,那便大有机会大破魏军!”

商钟离抚须哈哈笑道:“沧澜,你能有这样的见识,倒也不枉老夫收你为弟子……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你所提之战略,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不过……!”

云沧澜听到“只不过”三字,顿时留神起来。

他很是清楚,商钟离身为一代名将,所思更是深远,这“只不过”后面,必是大有见教。

“只不过你这战略之中,若是出现意外,那会如何?”商钟离平静道:“若是魏国人凶猛,宛城抵挡不住三四个月,那该如何?若是北方调军不顺,调不出三五万人的大军,那又如何?即使调出军队,若是到时候调不出支撑大军的粮草辎重,那又当如何?”说到这里,商钟离嘴角泛起冷笑,“南方一线的边军,那是用来防御燕国人,若是抽调出来,边关空虚,谁敢保证燕国人的心里不会蠢蠢欲动……莫只想着魏国这条狼,东边还有萧怀玉那头虎啊!”

“燕庆结盟,燕国人……难道会背信弃义?”云沧澜皱眉道。

商钟离叹道:“天下争雄,何来信义?燕国人不与魏国结盟,固然有燕国某些人的私心,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讲,那也是为了坐山观虎斗,看着我大庆与魏国相争,互相消耗国力……沧澜,你倒是说说,燕国人想我大庆与魏国国力衰弱,目的是为了什么?”他不等云沧澜回答,便叹道:“道理很简单,只有我大庆和魏国衰弱,他们燕国才能趁虚而入……燕国人的野心,从没有掩饰过……!”

云沧澜似乎有所悟,用力握起了拳头。

“所以你之战略,若是一切顺利,那是很好的建议。”商钟离平静道:“但是中间只要出现一丝错误,那么就完全不能实施,甚至会导致整体战略的混乱……!”

云沧澜额头冒汗,拱手道:“学生愚昧了!”

商钟离摆手道:“怪不得你,你有此见识,已属不错。”顿了顿,叹道:“若是国内无患,上下齐心,老夫倒也想固守宛城,等我庆军之援,里应外合痛击魏军,但是……形势由不得老夫这样做了,老夫只怕宛城竭力固守,却难有援军抵达。”

“那圣将为何要布阵隆山?”云沧澜疑惑道:“还请圣将赐教!”

第六七二章 名将心

商钟离抚须道:“沧澜,依你之见,这两国交兵,打的是什么?”

云沧澜沉吟了一下,才道:“国力!”

商钟离眼中显出赞赏之色,含笑道:“不错,两国交兵,猛将精兵并非主要,战略战术也不是第一位,真正重要的,便是国力。说起国力,最终便是一国的钱粮,没有钱粮,便是主将再有能耐,士兵食不果腹,那也是打不了胜仗的。”

云沧澜微微点头,道:“这些年,圣上将大批的土地封过了皇后一族,国库每年要少收两三成的税银……地方官吏贪污成风,而且东北方今年受灾,高阳、中山、阳平三郡的庄稼长势极是不好,眼见便要秋收,恐怕……!”说到这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亮。

商钟离显然也看出云沧澜明白了什么,含笑道:“你这孩子,还是很有悟性的。”

“圣将要在隆山一线布阵,阻挡魏军,是为了……即将秋收的谷麦?”云沧澜恍然大悟。

商钟离点头道:“虽说老夫已经给户部施压,挤出了不少钱粮运往南阳郡,但是……魏军此番进攻,绝不会轻易退兵。正如你所说,他们兵锋正盛,我军初始阶段,绝不可与他们直接交锋,所以老夫早已经令人在隆山一线修筑防御工事。”

云沧澜叹道:“圣将英明。几个月前,圣将请旨从工部调派大批人手往南阳郡去,我等还以为是要加固南阳关和宛城的防御工事……原来圣将早就准备好设置第二道防线……!”

商钟离笑道:“隆山之后,就是一马平川的南阳平原,秋收时节便要到了……南阳郡是我大庆最肥沃州郡,也是我大庆最大的粮仓,今年南阳郡雨水充足,定是丰收之年。老夫已经令户部核算过,若是将南阳郡的谷麦全都收起来,几百万石粮食还是有的,足以支撑宛城军民一两年所需……!”

云沧澜不解道:“圣将,南阳郡军民,加起来数百万之中……那些粮食岂能足够?”

商钟离摆手道:“迁移。”

“迁移?”云沧澜吃了一惊。

“此番老夫是要与魏军在南阳郡比个高下,南阳郡便是此战的主战场!”商钟离叹道:“刀兵相争,祸及黎民……老夫已经请了圣上旨意,已经开始将南阳郡的百姓往邻近州郡暂时迁移,南阳郡所收粮食,不收归国库,全都纳入军粮……至于那些迁民,由当地州郡以及朝廷供给粮食……!”

云沧澜皱眉道:“圣将,我大庆最大的粮仓,便是南阳郡,邻近州郡虽然产粮,但是却以蚕农为主,粮食收成有限,只是足够本郡人口食用而已,若是遇到荒年,还要从南阳郡调粮填补……这陡然间增减上百万张吃饭的嘴,他们如何能承受?”

商钟离闭上眼睛,一时间并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平静道:“这是战争时期,想要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那是不可能的。”

云沧澜一阵心凉。

他的脑海中,已经显出一副惨绝人寰的画面,无数的南阳郡百姓,拖家带口,往邻近州郡迁徙,短时间内大批人口的迁徙,必定会滋生出无数的悲惨事情。

即使到得邻近州郡,这批百姓也只能是灾民。

自庆国方面得知魏国有意进攻庆国之时,商钟离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应对工作,除了进一步加固南阳关和宛城的防御工事,最要紧得便是要求户部筹备战略物资,除了武器装备,最重要的便是粮草。

商钟离在庆国的权势,自然不在庆后之下,更何况事关庆国存亡,户部自然是加紧调派粮草,往南阳关以及宛城输送。

调粮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南阳郡邻近州郡,武平、武关两郡本就不是产粮州郡,但是为了供应前方军粮,就只能从本就不多的粮草中抽调粮食运往前线。

战事一起,商钟离便是最有说话权的人,也可说是掌有生死之权的人,若是有官员不予配合,只要商钟离在庆帝面前说上一句话,丢官免职那是轻的,十有八九是要拿人头来立威的。

邻近州郡粮草调走,所剩本就不多,本郡百姓的粮食都成问题,这时候南阳郡的迁徙百姓突然涌入,必然大大加大两郡的负担,那个时候增多粥少,云沧澜可以预见,到时候便定会有无数的百姓死于饥饿之中。

商钟离名义上是迁徙百姓,避免遭受魏军铁骑的践踏,但是根本的目的,乃是迁走无数张消耗粮草的口,从而腾出大量的粮草,给予庆军后勤保障,从而有足够的底气与魏军在南阳郡这块棋盘上争锋。

云沧澜自然不会以为商钟离这样做是错误的。

商钟离这一手,那是坚辟清野,是做好了与魏军死磕的准备,而且某种角度来说,一旦百姓留在南阳郡,不但会任由魏军铁骑践踏,更有可能掣肘庆军的殊死一搏之心。

“魏军号称四十万大军攻庆,但是可战之军,不过十余万而已。”商钟离的神色开始凝重起来:“骑兵八万,步军五万,兵力大概在十三万人上下。但是这十三万人,却是魏国这么多年来积攒出来的强大军队,正面交锋……我庆军实难抵挡!”

云沧澜微微颔首。

他很清楚,这些话,商钟离也只会对他说而已。

庆国虽然有商钟离这样的绝世名将,但是整个庆国的整体风气,却是重文轻武,虽说商钟离一直没有松懈过对庆军的操练,但是他终究是血肉之躯,精力有限,还要面对朝中后党的阴谋,于军队之上,总是不能投入所有的精力。

正因如此,本就崇尚文道的庆人,战斗力就颇有些孱弱。

魏国却是尚武轻文,武人有着极高的地位,而且自上至下,习武成风,各州郡时常组织演武大会,从中录选勇猛武入军效命,而魏国的军人,俸禄也是极高的。

这就造成魏国的男子自幼便开始习武,大至县府,小至村镇,都会有专门的组织培养魏国男子进行身体锻炼和战斗训练。

魏国的男子,从四五岁开始,便要开始晨练,强健体魄。

这样一个尚武国度的国民,虽然经济实力孱弱,但是战斗力却是恐怖的。

中原三国,论起单兵作战能力,魏人毫无疑问居之首位,燕人次之,尚文的庆人,那是最弱的。

“魏军以骑兵为主,最喜欢的就是平原作战。”商钟离抚着胡须道:“而南阳郡恰恰是平原地带,却又是我庆国不可失之地。除了南阳关,幸好还有隆山横亘其中,骑兵不适合山地作战,老夫便是要在隆山布阵,挡住魏国铁骑,搓一搓他们的锐气,也好争取时间,让南阳郡百姓迁徙,更是要抓紧时间将田中谷麦收起,囤积于宛城……!”他冷然一笑:“司马擎天平原作战,无人可敌,便是老夫也不敢与之相争,但是论起攻城,他是不如老夫的,论起守城,他更是不如老夫了。”他握起拳头,肃然道:“老夫虽然是一只脚便要踏进棺材的人,但是这一战,老夫……必要将他挡于南阳郡,令他不能前进半步!”他的声音中,充满着坚定与自信。

云沧澜沉默一阵,终于起身拱手道:“圣将今夜换学生前来,可是因为担心……上京城?”

商钟离含笑示意云沧澜坐下,等云沧澜坐下,商钟离那张苍老的脸庞才显出严肃至极的表情,轻声道:“沧澜,我大庆朝堂的状况,你是看的清楚。老夫此次前往前线,自己都无法确定是否还能回来……魏国大军来袭,司马擎天狡猾多端,老夫只能将精力完全放于前线,这后边的事情,老夫已是没有精力过问了!”

云沧澜听商钟离这样说,便知道今日要交待的事情,必定是非同一般,顿时肃然正坐,仔细聆听。

“我商家自大庆立国以来,世代效忠皇室,更是承蒙历代皇帝恩宠,享亘古未有之待遇。”商钟离坐正身子,正色道:“此一战,老夫必将誓死报效圣上,报效我大庆,只要老夫有一口气在,便要阻挡魏人之狼子野心。”说到这里,商钟离的神情阴霾下来,盯着云沧澜的眼睛,低声道:“但是……朝中有奸人,老夫虽有心除奸,但是……!”说到这里,商钟离长叹一声,无限感慨。

云沧澜似乎猜到什么,眼中划过一道异光。

“八年前,老夫收你为徒,传授武艺兵法,只是因为见你为人聪慧,性情冷静,是个可造之材。”商钟离缓缓道:“这些年来,老夫军务繁忙,教授时日不多,未能传授你太多武技,老夫引以为憾事……只是你天赋异禀,悟性甚高,老夫传授虽不多,你却也是我庆国一等一的年轻才俊,若是上天能够再给老夫五年时间,你必能得老夫精髓,成为一代俊杰……只可惜,已经没有这么长时间给老夫了。”

云沧澜站起身,恭敬道:“老师所授一言一语,俱都是精髓之言,沧澜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有丝毫忘记!”

商钟离微微颔首,继续道:“你也清楚,老夫收你为徒之前,你只是在紫衣卫当差,入门之后,老夫却是让你进入了上京警备营……老夫一开始只是想在警备营中锻炼你,毕竟人才难得,若是悉心培养,你或能成为我大庆军方的栋梁之才。那几年,你确实没让老夫失望,勤学兵书,艰辛学武,老夫都是瞧在眼里的!”

“学生只是想,承蒙老师收录门下,学生再不成器,也不能玷污了老师的威名。”云沧澜看着商钟离,眼内充满感情。

商钟离只是盯着云沧澜的眸子,缓缓道:“老夫也不妨对你直说,那几年,一来是考察你的能力,二来也是考察你的秉性,你……没有让老夫失望!”

云沧澜此时并没有坐下,而是躬着身子,站在一代名将商钟离面前。

“老夫一心想着将你培养成军中猛将,但是五年前开始,老夫的计划就有了变化。”商钟离声音低沉:“老夫扶你登上了上京警备营总制使一职,令你要抓紧警备营的控制权,你都办的很不错……!”

此时,云沧澜的眼角跳了跳。

“沧澜,老夫最迟明日夜里便要离开上京,临行之前,有一件大事要嘱托你,不知你是否愿意替老夫分忧?”商钟离的目光犀利起来,在这一刻,身为名将的气质顿时在这位老者的身上散发出来,那是果敢,那是威猛,那是强硬,那是霸气!

第六七三章 金刀,令牌!

云沧澜看着商钟离,似乎已经想到什么,那张英俊的脸孔上,一片肃然,但是他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闭上眼睛,沉吟片刻,终于拱手道:“学生听凭老师吩咐!”

商钟离凝视着云沧澜,缓缓道:“你是否已经猜到老夫想要你做什么?”

云沧澜没有说话。

“此事关系重大,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商钟离轻叹一声,“若真是做了,只怕要担起身后骂名,更有可能……祸及你云氏一族,老夫不逼你,你可以再思量一番,然后再回答老夫!”

云沧澜眼角跳动,再次闭上眼睛,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这一次他沉吟的时间更长,终于,那一双冷峻的眼睛睁开,握着拳头,横格在胸前,一字一句道:“一切为了……庆国!”

商钟离忽地笑起来,声音颇有些沧桑,却也充满着喜悦,道:“老夫终究还是没有看错人。”随即沉声道:“来人!”

话声落后,门外进来一人,手里竟然捧着一支铜盘,盘上则是掩着黄色的丝绢,一时间看不清铜盘上放着什么。

那人端着铜盘,进了屋内,站在了商钟离身侧。

商钟离向云沧澜道:“掀开黄绢!”

云沧澜颇有些疑惑,狐疑地看着那铜盘,听商钟离吩咐,犹豫了一下,终是上前去,掀开了那黄绢,当看到铜盘内的物事,竟是“啊”地叫了一声,显得异常惊讶。

铜盘之上,放着两件物事,一件金色的弯刀,比匕首稍微大一些,弧度弯曲,倒像是极北之地北蛮人的小弯刀,不过刀身金光闪闪,完全是以黄金打造,纯金刀鞘上,更是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

另一件物事,则是一块黑铁所制的令牌,看上去也并不如何显眼。

商钟离问道:“这两件东西,你虽没有见过,但是……总该听说过!”

“是!”云沧澜深吸一口气:“免死金刀,大将军令牌!”

商钟离叹道:“皇族对我商家恩宠,这免死金刀,乃是家父在世时,前辈先皇所赐,持此金刀,便是犯下滔天大罪,亦可免除一死!”

“是!”云沧澜点头道:“此事学生很早就听说过,乃是前辈先帝为了表彰圣将一族为我大庆立下的汗马功劳!”

商钟离颔首道:“不错。”顿了顿,轻叹道:“若非魏军入侵,此事老夫也不会让你去做,更不愿意让你来替老夫担上这身后骂名。但是……为了圣上,为了大庆,此事终究是要有人去做的……老夫已经没有时间,只能交给你,你……不会怪老夫吧?”

“能为老师分忧,能为我大庆效命,沧澜无怨无悔!”云沧澜平静道。

“好。”商钟离终是干脆道:“免死金刀,老夫今日便赐给你,有它在身上,日后若是出现状况,你可用上。”指着大将军令牌道:“这面令牌,你也该知道,大将军统兵之虎符和令牌,都可以调动兵马。虎符,老夫留在身上,大将军令牌,你先收起来。日后若是有变,你可以凭借大将军令牌,调动边军和地方州郡的守军……!”

云沧澜震惊道:“老师,你这是……!”

商钟离肃然道:“你听老夫说完。”顿了一顿,才道:“你要记住,不管老夫在前线如何,你都要死死镇守上京城,保护圣上的安危。老夫这一战,自然是必胜无疑,但是……世事无常,兵家更无定然之势,所以有些事情,老夫不得不交待你去做。”他目光如电,缓缓道:“老夫若是在前方有事,朝中奸人必然作乱,到那时候,你第一件事情,便是要稳住上京城,不惜以流血来恢复朝堂的稳定,不要有所顾忌,哪怕是圣上受迷惑出面干涉,你……也无须理会!”

云沧澜神情肃然,静静聆听。

“老夫此战,虽未必能够全歼魏军,但是必定会让他们遭受惨重打击。”商钟离低声道:“依老夫估计,此战胜负难料,但是经此一战,我大庆与魏国必定是国力军力俱都衰弱,老夫最是担心的,就是燕国人会在战后有所动作。所以……若是老夫死在了前面,你一定要记住,如果魏军退兵,战后燕国人有所动作,那么……你可联魏应对庆国,千万不要陷入孤立,被燕国人分兵而食之……!”说到这里,他的眸子里满是冷厉之光,喃喃自语:“萧怀玉……东方之虎,一直是在等待机会的……!”

云沧澜立刻道:“老师,此一战,我庆国必胜!”

商钟离笑道:“这也是老夫所期望的,先前所言,都是老夫心中最坏的打算,未必会走到那一步……!”抬手道:“这两件东西,你且收起来吧!”

云沧澜皱着眉头,一时间却不敢收下。

他知道这两样东西的分量,从某种角度来说,商钟离这就是授权,这位名将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他只是想着在前往战场之前,将后面的事情托付一个可信任有能力的人。

但是云沧澜却也明白,权势有多重,担子也就有多重。

这两件东西,看起来很普通,但是代表的却是极大的权势和极重的责任,云沧澜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扛得起这份重责。

他更知道,当自己接过这两样东西的时候,就要做好付出巨大代价的准备。

商钟离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老将心中也十分清楚,这份担子确实很重,他也无法确定这个年轻人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承担起来,但是在如今的情势下,也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最合适的选择。

一老一少都没有说话,屋内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之后,云沧澜才深吸一口气,珍重地跪倒在商钟离的面前,恭敬道:“学生谢老师厚恩,学生誓死报效大庆,为了庆国,学生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他恭敬地接过了装有免死金刀和大将军令牌的铜盘。

商钟离哈哈大笑起来,他的两只脚还在水桶之中,此时却是连脚也不擦干净,而是将两条腿从桶里拿出来,赤脚踩在地上,上前扶起云沧澜,看着自己这名弟子,叹道:“难为你了!”

……

……

韩漠和曹殷自皇宫回到皇家别院之时,已是半夜时分,皇家别院内,却是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礼部官员以及陪嫁的宫女太监们此时都是忙忙碌碌。

皇族的大婚,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燕公主”此时已经在一帮宫女的服侍下,在随行礼部官员的监督下,开始为紫儿梳妆打扮,编髻,描眉,点腮红,打粉面,含春红,那是一样也不能马虎,还有服饰装束,都是有着严格的规定,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既然身在庆国,与庆太子大婚,有些礼仪自然是要遵照庆国的传统来办,燕国礼部方面为了大燕的面子,也是与庆国方面经过多次的交涉,在某些方面还是保留着燕国的传统,毕竟这是一场浩大的燕庆大婚,所以中间不单有庆国的礼仪程序,也有燕国方面的一些细节传统。

双方的操办官员,也就是在这些方面研究了好几天,具体到每一个细节,都是有严格的协定,所以从一开始,紫儿身边便要跟着礼部官员,监督接下来的一切礼仪程序。

第六七四章 太子婚,将军行!

这一日,按照燕国的历法,乃是燕历平光九年八月二十六,按照庆国的历法,则是庆历崇仁十三年的八月二十六,在两国的历法之中,这一日都算得上是极好的日子,宜婚嫁,更宜出行。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庆宫便已经派出了大批的宫女和太监在皇家别院外等候,御林军为了以防万一,在韩漠的亲自带领下,严阵以待。

按照礼仪的程序,卯时一过,公主便要在仪仗队和护卫队的簇拥下,前往祭天之所齐天观,那个时候,庆国的太子和官员都会在齐天观聚集,辰时开始进行祭天仪式。

仪式自然是漫长无比的过程,只是在午时之前,仪式便要结束,随即太子便会护卫公主的大婚车鸾,进宫拜见皇帝皇后,由皇帝册封公主为庆国的太子妃,皇帝皇后更要赏赐大批的财物。

这些仪式过后,公主才会被迎入东宫,进行又一系列的仪式,总体而言,这一场大混下来,操持婚事的官员们固然累的昏天黑地,便是当事人庆太子和燕公主,也会是疲惫不堪。

至于韩漠,则是要率领近百名精锐的燕国武士,在公主入宫之前,都要全程护卫。

皇家别院灯火辉煌,庆国的礼部官员以国舅为首,更有太常寺和鸿胪寺的大批官员,都已经聚在了皇家别院内。

燕国的礼部官员自然是陪同寒暄,昌德候曹殷则是陪着国舅说话。

热热闹闹,等到了卯时,皇家别院门外庆国派来的迎亲仪仗队率先响起了锣鼓之声,锣鼓队,彩旗队,华盖队,礼乐队,都是穿着鲜艳,尽显堂堂大庆国的风采。

宋世清自是令燕国的仪仗队也造起声势来,虽然人数比不得庆国人,但是身在异国,却也不能输了阵仗。

没过多久,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身着礼服的紫儿终于出了来。

上绀下缥,深领广袖,虽身量略显不足,但是愈发显得玲珑娇小,行走之时,却是动作轻缓,透出十足的皇家威仪来。

在场官员,俱都跪下行礼。

踏着长长的红色地毯,在宫女的扶持牵引下,在无数官员的参拜下,这位伪公主,却比真公主更有气质地出了皇家别院,在韩漠率领的燕国武士护卫下,登上了华贵的车辇。

此时天刚蒙蒙亮,但是队伍便已经开始起行。

上京城太过庞大,皇家别院距离齐天观的路途并不算太近,必须在辰时之前,赶到齐天观。

车队在礼乐声中,缓缓前行,一条长龙般,蔓延在上京城的大街道上,那美妙动听的礼乐声,也打破了凌晨的宁静。

从皇家别院通往齐天观的道路上,沿途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上京警备营的精锐武士守卫,衣甲鲜明,劲气寒霜。

沿途的房屋,早都挂上了红绸,透着喜气。

上京城的百姓们,早就知道今日乃是太子大婚,许多人都是起了个早,聚集在路边等着看浩荡的车队,即使是在上京城,这样隆重热闹的场景,却也是并不多见的。

虽然上京城内的达官贵人少不得婚嫁,但是自然没有人敢比皇家的规格气派,皇家的婚事,才是真正的国婚,隆重非凡。

上京警备营的官兵固然严阵以待,韩漠的御林军,却也是手握刀柄,做好了随时应对任何意外的准备。

韩漠骑在马上,神情淡然。

虽然是盛大的婚事,但是对于韩漠来说,这种政治联姻,实在没有让人高兴的理由。

骑马跟在车辇旁边,韩漠却是想到了已经脱离苦海的小公主霜儿,自在送亲半途设计让她脱身,之后便再无那个小丫头的消息,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只不过此事既然是秀公主精心策划,那么一切的程序想必都是非常的妥善,倒也不必为小霜儿担心。

只不过,那日一别,今生却不知是否能够再相见?

……

齐天观内的祭天道场,此时已是被精兵环卫,说得夸张一点,也确实是连苍蝇也难以飞进去,上京圣将商钟离一身戎装,豁然在场,而上京警备营总制使云沧澜,亦是亲自在齐天观负责保卫事宜。

军方不少将领都集中在此处,比起前来齐天观的公主车队,此时的齐天观内,却显得很是安静。

在已经布置好的场地正中间,却有一名身着明黄礼服,头戴金冠的年轻人正安静地坐着,他的长相很普通,若不是一身奢贵无比的礼服,便是属于丢在人群中谁也不会注意的角色。

但是这个人的身份实在不一般。

这位便是今日大婚的主角之一,堂堂的庆国太子。

他的嘴唇很薄,眉毛很淡,身体看起来还颇有些瘦弱,与旁边的商钟离等一帮军方武将相比,实在是瘦弱的很。

庆太子虽然尽量做出镇定之色,但是却显得颇有些紧张,两只手有些拘束不安,一会儿扣在一起,一会儿又是放在椅把子上。

商钟离在旁瞧见,眼中却是显出一丝黯然之色。

国之强弱,与一国之君的才干息息相关。

当今天子,人所共知乃是一代昏君,在位十三年,除了开始两年还作出一副要大干一番的姿态之后,便陷入了长达十多年的酒色生涯之中。

一开始,庆国文有老丞相,武有商钟离,以这二人为首,庆国朝堂亦是有不少能臣干将,整个庆国上下,倒也是安宁昌盛,皇帝倒也乐得逍遥自在。

那时候皇帝立下的太子,亦是聪明睿智,而且能文能武,作为未来之君,庆国有这样一位太子,实乃是大幸之事。

如果一切顺利,庆国不能保持着中原第一强国的地位,而且励精图治之下,很有可能完成一统中原大地的霸业。

但是,玉寒宫的那一场火,改变了庆国本来极其美好的前景。

新的皇后,新的太子……!

当年前太子葬身火海,崇仁帝的子嗣之中,有资格继承太子之位的,便只有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和三皇子。

二皇子与当今圣上一般,乃是一个酒色之徒,不学无术,而且为人阴损狠辣,稍有不顺,便要虐待下人,甚至毫不顾忌地取人性命,朝野上下对于这位二皇子,自然都是满腹怨言。

在新太子之争中,二皇子身边一开始的势力,显然要强国三皇子,而且三皇子性情懦弱,遇事容易受惊,所以不少人都以为新太子将是二皇子的囊中之物。

谁知在最后时刻,商钟离与老丞相竟是一同上书,举荐三皇子为新太子,宫中刚刚被立为皇后的鲁妃,甚至在崇仁帝询问时,也赞同立三皇子为新太子。

这一场太子之争,最终却是出人意料被没有任何实力的三皇子赢得。

三皇子被立为太子之后,二皇子却是在半年之后,被封到了庆国极北部的北地郡,名为封地,实际上则是将其驱逐出京城,免得又起波澜。

虽说新太子背后有商钟离这座大山,但是这位太子,优柔寡断,性情柔弱,稍微遇到一点事情,就神经兮兮,紧张莫名,这让心忧庆国前途的朝臣们,心中总是免不了泛起一阵黯然。

当今之世,实非太平之世,且不说国内已经隐患频现,只说环肆两侧的魏国和燕国,无不是龇牙咧齿,并不掩饰争霸中原之心。

如此懦弱的太子,日后真要是登上帝位,到时候手下倚重的臣子例如商钟离这一类镇国之臣离世而去,是否能够让庆国继续存于中原大地?

商钟离看了太子一眼,收回目光,心中只是叹了口气。

当前他已没有精力去想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现在他要应对的,乃是庆国面临生死存亡的一场大劫。

辰时之前,公主的车队抵达齐天观,齐天观内的祭天仪式便即开始。

祭天仪式繁琐而隆重,韩漠只是领着十名武士进入道观。

祭天仪式持续到午时,所有人都有些疲惫,等到仪式结束,太子与公主又是分坐车辇,往庆宫而去。

庆宫内自然也是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入宫之后,庆太子以红绸拉着燕公主进入了承天殿,庆帝与庆后已是在威严的金銮殿等候。

接下来,便是要于承天殿之上行册封之仪。

庆太子与燕公主跪拜于朝堂,老丞相亲自持帝册封命诏读之,“妃尊与太子齐体,供奉天地,祗承宗庙。盖有内德,长秋宫阙,东宫旷位,今有燕公主霜,秉淑媛之懿,体河山之仪,威容昭曜。寮所咨。佥曰宜哉。卜之蓍龟,卦得承干。有司奏议,宜称绂组,以临兆民,立为太子妃。后其往践尔位,敬宗礼典。肃慎中馈,无替朕命,永终天禄。”

韩漠亦是在朝堂之上,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又是绷紧精神,倒是颇有些疲惫。

想到昨夜之事,不由往高座上的皇后瞧去,只见庆后此时一身金装礼服,贵气无比,端庄冷傲,有一股子凌然不可侵犯之姿。

看她此时模样,实难将她与昨夜那激情风骚的风流艳妇联系起来。

韩漠也看不懂这些繁琐的礼节,只是静静等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庆太子与公主终是谢恩离殿,这一次则是在无数的宫女太监簇拥下,太子牵着燕公主登上了更为华贵的花车辇,无数的宫女手提花篮,跟在车辇旁边,华贵的红色地毯,竟是从承天殿直铺到东宫,花车辇便顺着地毯往东宫而行,宫女们则是沿途向空中抛洒花瓣,空气中弥漫着幽香味道,礼乐锣鼓之声,喧天齐鸣,整个庆宫,庄严中却是透着热闹。

太子与公主既往东宫,除了陪嫁的宫女和太监一同前往,燕国的武士们却是不能再跟随,只能退出庆宫。

而庆宫之内,则是举办一场盛大宴会,百官齐乐,燕国众官员自然也是要参与的。

这一场喜宴,只进行夜深时分。

宴会散后,群臣却没有散去,因为大家都知道,宴会过后,上京圣将商钟离便要出城与他的两千亲卫军汇合,赶往前线御敌。

这一次,往日里浑浑噩噩的庆帝,竟是亲自趁着龙辇,率领百官,深夜出城,送别商钟离。

庆帝更是吩咐商钟离与他同辇而行,出了城,商钟离部下的两千亲卫军已是在城外静静等候,寂无声息,显得极是训练有素。

庆帝牵着商钟离的手,下了龙辇,并没有立刻松开商钟离的手,那张因为酒色过度而有些涣散的眼睛,看着商钟离。

“圣上,保重龙体,还请圣上早些回宫歇息!”商钟离感觉庆帝紧握自己的手,心中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庆帝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终于道:“明月为圣将指路,圣将则为朕指路……朕不会做皇帝,圣将却是千古名将!”

商钟离想不到庆帝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急忙跪倒:“圣上……!”不知为何,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庆帝用力扶起商钟离,凝视着商钟离,许久之后,才轻声道:“圣将,朕等你回来!”

商钟离抱拳躬身,“圣上,臣定当剿灭魏军铁骑,凯旋而归,以报效圣上,报效我大庆!”他后退几步,双手依然抱拳,高声道:“诸位,商钟离就此拜别!”

庆国群臣俱都抱拳,齐声道:“圣将走好!”

所有人都看着一头白发的商钟离从身边的亲卫手中接过头盔戴在头上,头盔遮掩了满头白发,这位老将看上去威猛无比,浑身上下散发着骨子里所蕴含的霸气,他翻身上马,又看了庆帝一眼,在马上抱了抱拳,再不多言,一甩马鞭,骏马顿时飞驰而去,两千精锐亲卫军,跟在老将身后,如雷般的马蹄声响起,只是片刻间,那一队骑兵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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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六卷《诡海风》至此完结。即将进入第七卷:《隆山会》!

第六七五章 侯爷说兵

太子大婚,乃是庆国的大喜事,在一些大臣的建议声中,庆帝倒是在第二日便颁下了旨意,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这场婚事留下的余庆,自然不是一两日便散去,家家户户门头的红绸并没有在大婚一过便取摘下来,至少是要保留十日方可。

燕国的使团,却是在大婚过后,便开始准备着返回燕国。

只不过大婚之后第三日,上京城却开始下了一场大雨,让使团返回的行程延迟了两日,另外也是为了照顾红袖的伤势。

红袖因为身体体质极佳,伤势的恢复速度,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快不少,只不过终究是几乎致命的重伤,所以一时半会要想痊愈,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儿,这一路返回燕京城,少不得在途中要受颠簸,迟上一两日,虽然不会让红袖的伤势有太大的恢复,但是能够多恢复一些,能够经受途中的颠簸也是好的。

确定返京日期,韩漠倒是无甚话说,公主既然已经大婚,使团的职责也就完成,也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上京城。

只是曹殷提出返程路线时,却是让韩漠有些诧异。

在韩漠看来,顺着来路回返,应该是最佳选择。

往上京城来的这条线路,虽然途中遇到了一次袭击事件,但是总体而言,这条道路并无太大凶险,而且远离战区,更何况已经行过一遭,自然对这条路熟悉的很,也会加快行程中的速度。

但是昌德候曹殷却是召来韩漠和宋世清,在提到返京路线时,却是提出从西边的线路返回燕京城。

从上京城到燕国燕京城,有两条官道可通行,一条便是来时所行之道,亦是燕庆两国的主要商道,途径庆国的昌庆武平二郡,经燕国的的吴郡抵达燕京城所在的会稽郡。

另一条则是西线,路途却要多出一倍,最为紧要的,却是要经过庆国南阳郡,还要经过燕国的临阳郡,在这个时期,无论是南阳郡还是临阳郡,俱都是陈兵无数,杀气森严。

曹殷选择走这样一条道路,确实是出乎韩漠的意料之外。

宋世清更是劝道:“侯爷,如今南阳关随时都要被攻破,途径南阳郡,实不太平。侯爷贵体,岂能涉险?”

韩漠也是点头道:“宋大人所言极是。侯爷,南阳郡兵荒马乱,据臣得报,前些日子,庆国竟是下了旨意,将南阳郡宛城外围百姓,都往临近郡县迁移,如今的南阳郡,想必是乱作一团。这个时候从那里回京,只怕有些凶险!”

曹殷温和笑道:“本侯也知道南阳郡如今很乱。百万黎民大迁徙,乱作一团……正因如此,本侯反倒想去南阳郡看一看,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唇边带着笑容,轻声道:“真要是被魏军攻破南阳关,打进关内,那个时候南阳郡便会更乱,戒备也会更加森严,只怕那个时候,咱们大燕想知道南阳郡的状况也是不容易的……!”

韩漠与宋世清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曹殷的心思。

曹殷显然是想在南阳郡发生真正的大战之前,以路过为名,实际上却是要观察南阳郡目前的状况,例如庆军在南阳郡的兵力配置以及布阵情况。

谁也不敢保证战事会是一个怎样的走向,更没有人知道燕国最终会不会被卷到这场战争中来。

未雨绸缪,事先对南阳郡进行一番了解,自然是有利无害的事情。

曹殷微微一笑,继续道:“南阳关确是危在旦夕,被攻破也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以本侯得到的情报来看,十天八天之内,庆国人还是能够撑得住。守卫南阳关的,也不是一般的将领,那是商钟离手下三兽将之一的虎霹雳林诚飞,此人不善于平原作战,但是最擅长的,却是固守关隘。南阳关乃是庆国第一关隘,本就是一道天堑,这么多年来,庆国人虽然在军备上并没有太大的作为,但是……对于这道关隘,还是用了十分的心思。那里有守军三万,关隘坚固异常,据说修筑加固所用的岩石,都是从庆国极北之地所采,非一般的关隘城墙所能比,庆国人号称南阳关是中原大地第一关,却也并非虚言。”

韩漠道:“臣下倒是看过兵书,兵书之中,也记载了南阳关的历史。这道关隘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前齐时期,就驻守着不少的兵将。十六年前,魏人与庆国就打过一场大仗,当时就是看到南阳关易守难攻,所以并没有从这一线进攻,而是突然从北部出兵,突然袭击了庆国的北地郡,那时候司马擎天率领手下的苍骑军以风卷大地之势,在庆国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连续攻克了庆人的山北、武都、武关三郡,当时庆军损失惨重,庆军西北军团统帅秦啸风亦是被围在武关的蓝田城,后来魏人破城,秦啸风自尽而死,整个庆国也陷入了灭国的境地。”

曹殷眼中显出赞赏之色,笑道:“读书,总是有些用处的。”

宋世清在旁笑道:“当年庆国的形势,比如今还要危急。那时臣下还只是在求学,但是却也知道,当时庆国害怕我大燕与魏军前后夹击,所以将他们的宣庆公主嫁到了我们大燕……那时候,这位崇仁帝似乎还只是太子!”

曹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才轻声道:“那时候,商钟离已是庆国的一员猛将,只不过……还称不上举世名将,也并非独手掌握庆国的军权。那时候商钟离乃是庆国边军一线的统帅,统管庆国南部边关的将士。秦啸风自杀,魏军如狼,庆国眼见便要有灭国之虞,也正是那时,商钟离从边关调集了三万人马,火速赶往前线,担任总大将之职。”说到这里,曹殷叹了口气,道:“如今想来,商钟离的胜利,不但是庆国之幸,也是我燕国之幸。那时我大燕上下都是不赞同出兵,眼看着魏军攻庆而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现在想起,当时若是没有商钟离,魏军真的攻下庆国,那么接下来我们燕国也将面临一场浩劫了!”

韩漠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是明白,那个时候,燕国的皇帝正在用强硬的手段对世家进行削弱措施,当时皇族与世家的关系极其紧张,内部不稳,根本没有精力调兵北上,联合庆国攻打魏军。

“商钟离不愧是一代名将。”曹殷继续道:“他连续打了几场胜仗,稳住了庆军的军心,收拢被打溃的庆军残部,连续对魏军发动反击。仅耗时半年,在他的率领之下,庆军竟是奇迹般地收回了武都和武关二郡,将魏军逼退到乌沐河西岸……也正是这一战,奠定他名将的身份!”

“似乎……庆军虽然收回了武都武关两郡,但是却再也没能跨过乌沐河,收回他们的山北郡!”韩漠看着曹殷道。

曹殷笑道:“司马擎天虽然年纪没有商钟离大,可是成名却比商钟离要早。虽然被商钟离打的损失惨重,但是他还是有些能耐的,凭借着手中的败军,固守乌沐河,硬是阻挡住商钟离收服山北郡的意图,据说乌沐河之战,双方精锐都是折损殆尽,那乌沐河的河水,至今还有红色的血迹……这自然是渲染之事,但是由此可见,当年魏庆之战,战况也确实是惨烈无比。魏国人自那一战,精锐尽丧,而庆国人亦是国力大衰,此后国内还连起叛乱,商钟离只能率军平乱,再也没有能力去收回山北郡。庆国十二郡,也就变成庆国十一郡,魏国人得了山北郡,也就由五郡变成了六郡。乌沐河之战后,两国十六年来,再不曾发生过大战!”

宋世清听曹殷说完,才叹道:“魏国人卧薪尝胆,这十六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他们在大雪山下蓄养大批战马,冶铁开矿,打造兵器装备……这一次卷土重来,声势比之当年更盛,而如今之庆国国力,似乎还及不上当年,此消彼长,庆国此番……!”说到这里,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韩漠沉吟了片刻,才问道:“侯爷,魏军既然知道南阳关坚固无比,为何不从乌沐河进军,却要从南阳关突破?”

“魏人不善水战,他们以骑兵为主,最喜欢的就是平原突袭。”曹殷显然对两国的国情非常了解:“乌沐河极宽,河水又急。经过上次那一场大战,庆人在乌沐河一线已是防备森严,庆国人在乌沐河上,倒是有一支小型的水师游荡,虽说庆国水师向来不怎样,但是比起不善水性的魏国人而言,这支游弋在乌沐河上的小型水师,还是足以震慑住魏国人……!”曹殷说到此处,又端杯饮茶,缓缓道:“而且镇守乌沐河东岸的,乃是三兽将之一的另一位,有狼旋风之称的袁慕,那里驻守三万精兵,乌沐河东岸更是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魏国人根本没有法子从乌沐河进攻。魏人在乌沐河那边故意布兵,不过是为了牵制袁慕的西北军团而已!”

“东北军团?西北军团?”韩漠有些愕然,他之前对于军事上的事情知道的还真不是很多,对于庆国的军事构成,也并不是很了解。

曹殷看出韩漠的疑惑,含笑道:“一直以来,庆国的军力,乃是由三股军团构成。东北四郡,高阳、阳平、中山、河西四郡,是为东北四郡,除了各郡郡城,更有合计三十四县城,那边大概有四到五万人的兵力部署,归由鹰无情王延平统帅。西北则是安邑、武都、北地三郡,西北军团除了镇守各郡外,最主要的责任,便是防卫乌沐河一线,除了大概两千人的水军,另有五万人左右的西北军团,由方才所说的狼旋风袁慕统帅。”

“三股军团,除了这两股,另外一股应该就是庆国的边军吧?”韩漠明白过来。

曹殷道:“正是。我大燕在西北一线边军超过十万人,驻守在我大燕边境线,这庆国人自然也是害怕的。许多年前,庆国人的边军数量,几倍于我大燕,最盛时,庆国南线边军,高达近三十万人,那时候我大燕可是压力巨大,时常要遭受庆国人的零星挑衅和攻击,庆国人甚至一度攻入我燕国疆土之内……幸好我大燕还有军神萧怀玉,他年少英雄,自打他上阵之后,不但将庆人逐出我大燕疆土,自那以后,庆人更是不能攻入我大燕一寸土地……!”

说到此处,曹殷的脸上显出敬服之色,便是宋世清,亦是充满着敬畏。

这样一个神奇的名字,韩漠已经听过无数次,每一次说起,无论谈者是谁,都会在语气中充满着尊敬,这也让从未见过萧怀玉的韩漠,在听到这个名字只是,内心中不由然地生出了尊敬之心。

“只不过军队的支撑,需要有强大的国力。”曹殷缓缓道:“庆国十六年前一场大战,国力损耗巨大,接下来内乱又起,商钟离花了几年之力,才让庆国稳定下来。但是那几年,已经耗损了庆国太大的国力,战前庆国带甲号称五十万,那一役过后,国力支撑不起五十万大军的耗费开支。东北军团由原来的十万人,压减了一半,西北军团原有十五万人,最后也只保留五万人,至于边军,当年三十万大军,也只剩下十余万人,与我大燕的西北军旗鼓相当,整个国家的军力,生生压了一半……!”

宋世清接口冷笑道:“庆国地大物博,真要恢复起来,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君昏臣庸,奢华之风大盛,贪墨横行,外表看似强大,其实国库里没多少银子可用。我大燕不过他一半的面积,物产更没有他们丰富,但是所养之兵,不比他们少多少。若是他们励精图治,五十万大军,未必养不起……!”

曹殷肃然道:“宋大人此言不错,庆人奢靡,导致国库空虚,却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当初若不是商钟离坚持,恐怕庆国如今的兵力还要少许多。魏军这一次大举攻庆,其实商钟离的手中,还真没有太多的兵力可用……!”

宋世清倒有些好奇,问道:“侯爷,庆人虽然兵力大减,但是目前三大军团,二十多万人还是有的,比之魏军,似乎还要多啊,怎会无兵可用?”

第六七六章 漠北往事

曹殷轻声道:“庆国的西北军团,那是不敢轻易调到南阳郡作战的,毕竟乌沐河对岸,尚有魏军两万余人。这两万人,虽然是在拖住庆国的西北军团,但是……西北军团若真是将兵力调往南洋一线,空虚之下,魏国人未必不敢进攻。魏军不敢从乌沐河进军,就是因为乌沐河的庆军兵力配备完善,有足够的力量守住乌沐河,但是一旦调开兵力,那么兵力部署情况就会出现空缺,魏国人未必不会找到缺口……!”

“那么东北兵团呢?”韩漠问道:“东北兵团也有四五万人,那也是人数不少。”

曹殷摸了摸自己秀气的鼻梁,微笑道:“莫以为庆国很太平。”他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庆后一族的封地,可是大部分聚集在庆国东北地区。东北四郡,那都是有庆后一族的封地,封地之上,庄园多如牛毛,除了兵权,后党在那边可是掌握着极大的权力。你们或许不知道,东北庆后封地,总是需要人耕种的,东北四郡庄园内的壮丁,数量加起来,那可是一个恐怖的数目。这且不说,而且庆国东北部,特别是高阳郡一片,那可是民风最为野蛮之地,可说是庆国境内最特别的一处郡府。”

宋世清忙道:“侯爷,据说那高阳郡,原属蛮夷之地,自齐国时,便有些难以驯服。那里的百姓,自认是北蛮族人,比之风国人,更是难以开化……!”

曹殷笑道:“真要论起来,这也是齐国当初自己种下的祸患。”

韩漠奇道:“此话怎讲?”

“齐国两百年,干下的最大伟业,便是将北蛮人彻底打垮,不敢再窥视我中原大地。”曹殷感叹道:“北蛮居于庆国北面,自齐朝建国之后,一直都是中原大地的心腹之患。众所周知,当初北蛮人几乎成年累月都是游荡在齐国北部,隔三差五就要侵扰到齐国疆域内,烧杀抢掠,大肆破坏,齐国北部守军,根本不是北蛮人的敌手。”

宋世清叹道:“庆国北面,那可是数千里的沙漠地区,北蛮人就生活在沙漠之中。那样的环境生存,让这群野蛮人战斗力极强,也极是凶残。北蛮上百个部落,那也是互相残杀,争战不断……!”

“宋大人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曹殷笑道:“如果北蛮人拧成一股绳,团结一体,恐怕后来齐国也打不了北蛮人。”

韩漠似乎明白什么,小心翼翼道:“后也是说,后来齐国利用了北蛮人的内耗?”

曹殷对于韩漠的悟性,还是极其赞赏,道:“那已是齐朝建国一百多年之后的事情。这一百多年之中,齐朝受尽北蛮人的骚扰,也发动过多次的大规模征讨。只是北蛮之地,黄沙遍地,一望无垠,齐军深入沙漠之中,根本找不到北蛮的主力,而北蛮人在沙漠之中,却是如鱼得水,虽然国力远不及齐朝,但是齐军深入沙漠之中,正中北蛮人的下怀。齐朝三次北进沙漠,耗费巨大,虽然偶尔取得几次小规模战役的胜利,但是这三次北征,都以失败告终,无数勇士葬身于大漠之中,魂魄不得归乡……!”顿了顿,轻叹一口气,继续道:“直到齐朝日十四任皇帝齐勇帝登基,终其在位三十二年,定下的国策,便是北平蛮夷。只是这位齐勇帝乃是一代圣主,知道北蛮不是速除之众,所以登位初期,顶着巨大的压力,与北蛮求和,更是下嫁公主至北蛮,更是准许与北蛮通商……!”

宋世清听的聚精会神,韩漠也是仔细聆听,只不过他却是极其灵巧,见到曹殷杯中茶尽,忙上前为曹殷的杯中重新斟上茶。

曹殷温和一笑,继续道:“当时齐朝与北蛮是生死之地,无数齐朝将士死在北蛮人的手中,齐勇帝的这些措施,自然是无数人反对,不少人甚至都觉得齐勇帝是一个苟且偷安的昏君,不少正直臣子竟是当朝痛责,齐勇帝并不手软,虽然没有杀这些人,却是将这些谏言的臣子都拘押下了大狱。齐勇帝以强硬手段,推行了自己的举措,而齐朝的商人们,对于通商之策,却是极其欢迎的,毕竟北蛮人对于中原的物品,那是非常喜爱的,所以双方也就进入了为期十多年的和平期,虽然北蛮人也还时不时地对齐国边境发动小规模洗劫,但是双方十余年,却无大战。”

韩漠道:“这是修养生息之策吧?若是臣下没有猜错,这通商只怕是幌子,实际上的目的,却是通过商人,对北蛮的地理状况以及部落组成进行了解,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齐朝之前数次大败,恐怕是因为对北蛮不够了解。”

曹殷呵呵笑道:“韩漠,你说的不错。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齐勇帝之前所作种种,不过是忍一时之气,励精图治而已。趁着相对和平时期,齐朝的国力迅速上升,做好了再次北征的准备,而北蛮人却被齐朝的一系列亲和政策所迷惑,还以为齐勇帝是真的畏惧他们,戒心也渐渐松懈下来。他们终归是蛮夷,脑子比不得咱们中原人聪慧,大批的商人深入北蛮地区,探取了大量的地理和人事情报。”

韩漠笑道:“臣下一直都觉得,商人乃是明处的探子!”

“除此之外,北蛮部落间却也发生了各种摩擦。当时北蛮最大的部落是野史奈部,无数的小部落受尽他们的欺负,对他们已是生出极大的怨恨。野史奈部的酋长死后,他的两个儿子野史奈元和野史奈黎为了争夺酋长之位,大打出手,野史奈部内斗一起,不少小部落便联盟起来,对野史奈部发动了攻击,至此,北蛮最大的内斗开始,延续了数年之久。北蛮国力本就不如齐朝,这场内战打起,那更是削弱,而卧薪尝胆的齐勇帝,在这个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调动了大批的军队,带着商人们二十多年得来的地理情报勾画出的地图,对北蛮发动了突然袭击。”说到这里,轻轻一笑,道:“战争的结果,本侯不说,你们自然也是猜到的!”

宋世清有些兴奋道:“大获全胜!”

“不错。”曹殷笑道:“大获全胜,北蛮内战,已经是让北蛮人疲惫不堪,齐军如同天兵一样杀到,北蛮人措手不及,死伤无数,更是被齐军俘虏了十几万人……北蛮残部,则一路往北退,再也无力侵扰中原。”

“那十几万俘虏如何处置?”韩漠问道。

曹殷道:“这正是我方才所言,高阳郡的不同之处了。齐勇帝雄才伟略,但是到了最后,心肠一软,竟是没有处决这些俘虏。这十几万北蛮的男女老幼,则被安置到了如今的高阳郡,那些人至今还生存在高阳郡。虽然一百多年过去,他们的生活习惯与我们中原人一模一样,但是那些北蛮后裔,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还是称自己为北蛮人……所以东北军团五万之中,仅在高阳一郡,就部署了两万人,就是防备这些依然粗野的北蛮人发生动乱。”

“原来如此!”韩漠这才恍然大悟。

曹殷平静道:“东北有后党的大批庄园,有北蛮后裔,而且近些年,漠北那边据说又出现了当初远遁的北蛮人踪迹……凡此种种,庆国在东北的五万军队,一旦发生事端,恐怕都有些捉襟见肘,哪里还敢往南阳郡调。东北军团,西北军团皆不可调,而庆国虽然尚有十几万边军,可是总要留下大部分防备我大燕……如此一来,你们想想看,商钟离又能有多少正规军可用?就算临时凑齐一些民军,没有经过训练,更没有沙场经验,面对魏军如狼铁骑,又能有多大作用?所以本侯才说,商钟离真能用来应对魏国的兵力,并不是很阔绰……!”顿了顿,继续笑道:“所以庆国此番,以防为主……只不过商钟离恰恰是打防守战的高手,在防守之中,抓住战机,再反咬对手一口,所以抛开其他的事情,单论这一场大战,商钟离与司马擎天的对决,想必是一场很精彩的大战了!”

第六七七章 老者留下的谜团

昌德候曹殷定下了返程的路线,韩漠和宋世清自然也不好再多言,当下便由宋世清前往庆国鸿胪寺,将返程的路线知会庆国方面,庆国则是要在沿途做好接待和保卫事务。

当一切就绪,临行前一日,云沧澜却是来到了皇家别院,请韩漠一同出去喝杯茶。

韩漠自然知道事情不是喝茶那么简单,燕国使团即将离开,云沧澜想必是有些话要对自己说吧。

二人就在警戒区之内的一家普通酒馆驻步,店里的掌柜倒是认识云沧澜,堂堂上京警备营总制使光临小酒馆,掌柜自然是激动无比,悉心将二人安顿好,酒菜上全,这才退下去,顺手将门带上。

云沧澜的眉梢间,看起来略有几分疲倦之色。

韩漠却也能理解,自打云沧澜出使燕国开始,一直到今日,精神始终紧绷着,也应该没有休息好,略有疲态,实属正常。

云沧澜亲自为韩漠斟上酒,一言不发,端杯相敬,韩漠亦是端起杯子来,二人都是一饮而尽。

“在燕国,沧澜与韩兄品过茶饮过酒,来到庆国,沧澜也不能怠慢。”云沧澜看着韩漠,平静道:“不过让韩兄在庆国受惊,沧澜在这里且以水酒赔罪!”

说完,云沧澜又将杯子斟满酒,自己端杯而尽。

韩漠看出云沧澜似乎有满腹心事,但始终不好动问,含笑道:“云兄客气了。”

云沧澜凝视着韩漠,轻声道:“好在……韩兄已经诛除了凶手,倒也没有带着遗憾离开!”

韩漠不动声色,笑道:“云兄此言,韩漠有些听不明白!”

“韩兄不必多心。”云沧澜平静道:“今日在这里饮酒,只是以私人身份相请,所言所行,与其他一切无关,只是沧澜为人有些好胜心,所以点明一二,无非是不想让韩兄将沧澜看成一个无能之辈而已。”

韩漠呵呵笑道:“云兄此言差矣。在韩漠看来,云兄乃是如今庆国数一数二的年轻才俊,日后也定是庆国的栋梁之才!”

云沧澜微微一笑,道:“其实在沧澜看来,韩兄亦是燕国日后的栋梁之才!”

“过奖过奖!”

“谦虚谦虚!”

二人相视一笑,云沧澜才轻声道:“韩兄做事干净利落,神不知鬼不觉,沧澜自问也不笨,但是却偏偏没有找到丝毫线索……人说燕国花厅暗黑之术强过我庆国紫衣卫,沧澜一直都是不服,但是现在却是有些相信了。”

韩漠含笑不语,只是拿起酒壶,为自己和云沧澜斟上酒。

“只不过……!”云沧澜凝视韩漠双眼,平静问道:“那位天师消失过后,齐天观却没有半点动静,宫里也是一句话也没有,这倒让沧澜心存疑惑许久……!”

韩漠呵呵笑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天师却是很容易找到……宫里或许根本不在乎一名天师的失踪,因为你们随时可以找到更好的道士……!”他端起酒杯,拿在手中轻轻摩挲,却并没有饮下杯中酒,只是悠然道:“或许那位天师过不惯道观里的生活,偷偷离去,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云兄军务繁忙,你看看你,脸上都显出疲倦之色,就不要太过操心这些鸡皮蒜毛的事情……免得弄个未老先衰,那可是你们庆国的大损失啊!”

云沧澜苦笑道:“想不到韩兄也有说话如此刁毒的时候。”顿了一顿,才问道:“听说贵团明日启程,却是要从西线回燕国?”

韩漠点头道:“这时侯爷定下来的事情。”

云沧澜淡淡问道:“为何舍弃平静的东路不走,要走西路?”

“平静?”韩漠笑着摇头道:“韩漠倒不觉得东路平静……前来途中,公主遇刺,幕后真凶直到今日都没能找到,似乎也谈不上平静吧?”

云沧澜眼中划过一丝丝恼怒,道:“说起此事,韩兄似乎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对沧澜说过……那位安军使秦思,好像已经被韩兄交给了国舅。”

“国舅说过可以帮我们查到凶手,而且秦思终归是你们庆国人,为了两国的和睦,总是要交出去的。”韩漠平静道:“交给你,交给他,对我燕国来说,并无区别……你们庆国内部的事情,我们燕国是没资格去理会的。”

云沧澜皱着眉头,随即眉头舒展,笑道:“是沧澜失礼了!”

“庆国人懂礼貌,在你身上我是看的最明显。”韩漠哈哈一笑,随即道:“选择西路,或许时候也想慰问一下你们南阳郡正在迁徙的大批百姓,或许是要感受一些大战的气氛,又或者是想看看圣将的布阵之法,谁知道呢?只不过……韩漠心中也倒是想看看圣将如何布阵,毕竟是一代名将,若是能学习一二,也不虚此行了!”

云沧澜笑道:“韩兄当初就以不到千骑破关,已经是名动天下,若是日后再有战绩,恐怕也会列入名将之列了。”

“名将……!”韩漠摇摇头:“云兄说笑了。”顿了顿,颇有兴趣地问道:“据说十方名将,便是由贵国所评出来,云兄可知详情?”

“十方名将……不过是九年前才评定出来。”云沧澜淡淡笑道:“上京城曾经有一处天机阁,阁中有位知识渊博的天机老者,很有威望,他熟读兵书,喜谈兵法。当时他立下一个规矩,进入天机阁,能够口战兵法胜过他,便可以得到五十两黄金!”

“可有人胜过他?”

“没有!”云沧澜很干脆地道:“舌战兵法,无人可胜过他。也正因如此,他才有足够的资格品评天下名将!”

韩漠笑道:“如此人物,自然是有资格的。只不过,他既然那般厉害,你庆国为何不要以他为将?”

“这位老者出现得很突然。”云沧澜叹道:“他出现在上京城时,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年逾古稀,而且据说还患了一种怪病,见不得光,传说只要见光,他便会虚脱……这也是一大奇事吧,至今我也是不知道真假!”

韩漠懂得医术,自然知道这是一种病症,点头道:“想必不会假。”

“不管真假,八十多岁的老爷子,身体又差,请他出来担任官职,只怕是行不通。”云沧澜微笑道:“而且至今为止,谁也不知道那天机老者从何而来,天机阁突然间就出现。”

“十方名将,便是他品评出来?”

“其实在十方名将之前,天下便已经有五方名将的称呼。”云沧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自己斟满,缓缓道:“圣将自然在列,除此之外,东方之虎萧怀玉,山南金锁锤司马擎天,西地苍狼杜无风,还有一位便是风国的南蛇布速甘,这五人在十方名将评定之前,便已经名动天下。”

韩漠摸着下巴,问道:“五方名将,又怎地变成了十方名将?”

云沧澜怪异一笑,道:“或许是这位老者追寻所谓的十全十美,又或者天地十方,五方之称,有些不伦不类吧!”顿了顿,才道:“所以九年前,在天机阁中,天机老者请了十人作客,评定十方名将……圣将,也在其中!”

韩漠“哦”了一声,对于此事,他是十分感兴趣,认真聆听。

“据说当时这些人在天机阁中议了两日两夜,最终又是评定出了五位名将。”云沧澜叹道:“只不过这些人虽然抛出了十方名将之说,但是却并没有向天下公布这五人是谁。只是其中有一人曾提到,这新评定的五人,俱非在朝将领,而是在野的五位武道强者……换句话说,在朝的五位强者,乃是统军名将,而在野的五人,可称为武道名将……!”

“原来如此……!”韩漠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云沧澜正色道:“只不过这十方名将,无论在朝在野,亦都是突破了人体之极致,达到了武道的巅峰。当年圣将被列为五方名将之列,一则却是圣将统兵有方,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圣将本身的武道修为。”说到这里,云沧澜叹道:“十方名将之称,从庆国开始,便传遍天下。在朝五将自然人尽皆知,但是在野的五位武道强者,却是无人知晓究竟是谁了。据传天机老者当初评定十方名将之时,与众人约定过,在野五人之名,不可透露,只是……虽然并没有说出这些人的名姓,但是其中有几人却是偶漏口风,人们也都知道,在野五人之中,还存在着女人……!”说到这里,云沧澜笑了笑,道:“那次评定之后,天机老者不过三日便辞世,而参加那次评定的十人,俱都是信守承诺之人,虽然时常受人追问,却从未透露过。人们只能从他们偶尔露出的一丝口风线索中去猜测……天机老人在临死之前,却还是给世人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滑头的老者。”韩漠听到此处,终于笑出声来。

原来十方名将的始作俑者,却是那位身世未明的天机老者,他虽然已经仙去,但是却给世人留下了一个大大的谜团。

第六七八章 诡异的传召

燕庆两国最优秀的两名年轻人,在这家小酒馆,天南海北畅谈许久,直到黄昏时分,两人终于停了话头,一阵沉默之后,云沧澜再次举杯,“韩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够再相见,谨以此杯水酒,愿君一路顺风!”

韩漠也端起酒杯,含笑道:“只要你我活的够久,总会再相见!”

“只希望到时候依然是以朋友的身份相见。”云沧澜也笑道:“若是以敌人的身份相见,沧澜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客气!”

韩漠也哈哈笑道:“云兄放心,若真是敌对相见,韩漠的手也不会软!”

两人大笑起来,随即都是举杯而尽。

这一杯酒后,二人再不多语,自小酒馆出来,互相一礼,就此分开。

二人在小酒馆不知不觉坐了一个下午,却也是饮下了不少酒,韩漠只觉得酒意有些上涌,老天爷不知是恶作剧还是照顾,就在韩漠骑马往皇家别院返回时,天上又稀稀落落地下起了小雨。

细雨落在韩漠的脸上,顿时将韩漠上涌的酒意压了下去。

抬头望天,天色已经有些昏暗,阴雨绵绵,竟是让人生出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

只是这一瞬间,韩漠却是想到了远在燕国的范筱倩,出来已是一个多月,却不知那丫头如今是否安好。

果然是离家愈远,便生出思乡的愁绪。

一想到范筱倩,不知为何,却想到了艳雪姬,那个女子信誓旦旦说好再见,可是临别在即,却也不见她踪迹。

念及至此,韩漠不由四下里看了看,艳雪姬神出鬼没,也不知此时是否就在某个暗处看着自己。

四下里倒是隔上一段距离便有警备营的兵士守卫,一条长街却是显得很空旷。

韩漠深吸了一口气,想到红袖只怕还在屋里等着自己这个“哥哥”回去讲故事,便不耽搁,催马向前,骏马边要飞驰向前之时,却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韩漠顿时勒住马,回头去看,只见身后过来七八骑,当先一人蓝色袍子,一眼便能看出乃是一名宫中的通事舍人。

那几骑从旁边要飞驰而过,那通事舍人却是瞧见韩漠,勒住了马,上下打量一番,终于问道:“敢问……你可是燕国副使韩将军?”

韩漠扫了其他人一眼,除了这名太监,在他身后却是八名身着铠甲的武士,韩漠见过这种打扮,知道是庆宫的宫中卫。

韩漠衣裳华贵,气质优雅,而且古铜色的皮肤很是显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人,这名太监似乎听过韩漠的体貌特征,所以这才勒马询问。

“正是!”韩漠抱了抱拳:“不知公公有何见教?”

一直以来,韩漠深通一个道理,菩萨好拜,小鬼难缠。

所以对于并无太大厉害关系的下人,韩漠素来都是比较温和,除非惹到他的逆鳞,否则他都是以温和的笑容面对。

实际上在大多数的部下面前,韩漠一直是一个和气温柔的年轻人。

那通事舍人听韩漠自承身份,立刻显得恭敬起来,翻身下马,道:“韩将军,圣上有请!”

“圣上有请?”韩漠顿时显出狐疑之色。

通事舍人恭敬道:“圣上召见韩将军,令韩将军速速前往!”他瞧出韩漠的狐疑,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双手奉上:“这是圣上手谕,还请韩将军过目!”

庆帝虽然是异国之君,但终归是帝王之尊,韩漠也不好在马上接旨,翻身下马,这才接过手谕,打开一开,果然是庆帝召见,下面盖有玉玺。

韩漠皱了皱眉头,临行之前,那位皇帝为何要召见自己?

他只觉得事情有些诡异,道:“你们随我先去别院,换身衣裳!”

通事舍人有些为难,忙道:“韩将军,圣上下旨速领韩将军前往,莫让圣上久等……!”

“哼!”韩漠冷哼一声:“本将身上淋了雨水,这般狼狈进宫,似乎对贵国君主不敬吧?”

通事舍人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不敢,那就等韩将军换衣裳再进宫!”

韩漠这才翻身上马,通事舍人和宫中卫跟在身后,一起回到了皇家别院,韩漠令太监等人等候,自己进了院子,便要去寻昌德候。

临行前,庆帝召见,自然是透着一股子诡异,韩漠自然要与昌德候曹殷商议一番。

尚未到昌德候的院子,瞧见肖木领着几名御林军正在别院之内巡逻,看到韩漠,肖木等人上前来,韩漠立刻问道:“侯爷可在院子里?”

肖木一怔,忙道:“将军,半个时辰前,国舅府派人来请侯爷,侯爷去了国舅府……将军没有去吗?”

“侯爷去了国舅府?”韩漠微有些吃惊。

“是啊。”肖木见韩漠神色有些不对,忙道:“将军,可有不妥?属下已经派了不少人护卫侯爷,不会出问题。”

韩漠点点头,却愈发觉得奇怪,庆帝来宣自己,自己肯定是要与昌德候商议,而这个时候,昌德候却被国舅请到了国舅府去,这中间……真是古怪!

“好生守住院子。”韩漠皱着眉头,吩咐一声,在肖木疑惑的目光中,径自回到自己院子,进到屋内,瞧见红袖已经安静地睡着,旁边守着一名暗黑吏员,见到韩漠进来,正要起身,韩漠摆摆手,示意不必,又到了另一间屋内,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将武器药物都在身上备好,屋内倒也备了防雨的蓑衣斗笠,穿上了蓑衣斗笠,这才出了门。

当下又带上了六名御林护卫,一切妥当,这才来到前院,也不多说,令通事舍人带路,一行人便即离开了皇家别院,去见庆帝。

……

雨是越下越大,十几骑在雨中飞驰,韩漠与御林护卫都有准备,倒是庆国的通事舍人和几名宫中卫,在滂沱大雨之中,被淋个不轻,宫中卫穿的盔甲愈发沉重,而那名通事舍人的蓝袍子,此时却是湿漉漉一片,贴在身上,异常的狼狈。

穿过几条街,韩漠忽然停住马,见到韩漠停下,他身边的御林护卫自然也都勒马,前面领路的庆国人感觉到韩漠停下来,也都勒马。

通事舍人调转马头,此时狼狈不堪,如同落汤鸡般,却还是陪着笑脸驰马过来,在雨中大声问道:“韩将军,怎么停马了?”

韩漠左手执马缰,右手往前一指,淡淡道:“公公,我记得庆宫应该往哪边走,并不也是这条路啊,你是不是记差了?”

通事舍人忙道:“韩将军,咱们不是往庆宫去!”

韩漠皱起眉头,冷声道:“公公不是要领我去见贵国皇帝吗?不去庆宫,那是要去哪里?”

通事舍人尖着声音道:“韩将军,圣上在另一处等候,嘱咐过咱家,只管将韩将军带过去,其他的事儿,咱家闭上嘴就是。”

“闭上嘴?”韩漠冷笑道:“皇帝召见我,却不在皇宫……公公,你们这是搞什么鬼?”

此时大雨滂沱,天空中时而传来雷鸣之声,那通事舍人被冷雨冻的缩着身子,却不得不大声道:“韩将军,圣上的手谕你是看到的,咱家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假传圣旨,更不敢欺瞒韩将军。韩将军,咱家就是一奴才,传话办事的,您就跟咱家去,咱家绝不敢害韩将军!”

韩漠见他哭丧着脸,心中存着大大的疑惑,那份手谕绝对是真的,这一点韩漠倒是可以断定,但是中间这些诡异的事儿,却是让韩漠心中戒意大生。

临行前突如其来的传召,昌德候恰恰在这个时候被国舅请走,如今去见庆帝,却又不是前往庆宫,凡此种种,看在韩漠眼里,自是觉得极其怪异。

在雨中沉吟片刻,见到通事舍人那张哭丧脸,韩漠终是向身边的两名御林护卫使了个眼色,两名御林护卫立刻会意,同时催马上前,将那通事舍人夹在了中间。

通事舍人明白了韩漠的意思,那是要先控制住自己,只是这太监反倒松了口气,韩漠既然做出防备,那自然是要跟着自己去了。

一行人重新上路,韩漠看着眼前雨蒙蒙一片,心中冷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对方故作神秘,老子倒要看看进什么样的虎穴,能得什么样的虎子!”

第六七九章 道姑

在滂沱大雨之中,韩漠的神情却是越加的冷峻起来,随着骏马飞驰,他隐隐觉得所行的道路还真是极其的熟悉,又行了一段路,心中豁然明白,这条道路不正是往齐天观方向行去的吗?

雨未歇,天色却是愈加暗了起来,好在大雨之中,各条街道都没有多少路人,在雨中飞驰了许久,韩漠终是再一次见到了那雄壮的齐天观。

齐天观大门紧闭,飞驰到齐天观大门前,通事舍人并没有勒马,而是转到了齐天观的一处侧门,到了侧门外,通事舍人才停下了马来。

韩漠神情冷漠,驰马到得通事舍人身边,淡淡道:“公公,你们的皇帝,就在这里召见我?”

通事舍人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陪笑道:“正是,韩将军,圣上便是命咱家带将军到这里来,如今正在里面等候。”

他翻身下马,上前去握住门上的铜环,用力叩了叩,那侧门顿时便被打开,一名中年道士打着油纸伞,站在门前,看到门外的状况,立刻向通事舍人问道:“人到了吗?贵人已等了许久!”

通事舍人走到韩漠身边,恭敬道:“将军,随咱家进去吧!”

韩漠皱着眉头,他现在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夜刺杀袁道灵的事情,难道今日庆国人是为了袁道灵失踪而找上自己?

难道庆国人找到了什么线索?

韩漠沉吟片刻,终于从马上下来,既然敢随着来,他也就不惧怕任何形势。

他下马,身后的几名御林护卫也都下马来,手握佩刀刀柄,都聚在韩漠的身后,那群庆国宫中卫,则是骑在马上,并不下马,一双双冷漠的眼眸子,却都瞧在韩漠身后的那群御林护卫身上。

实际上在途中之时,这两拨人就暗暗较劲,比拼马术。

庆国宫中卫,燕国御林军,那都是各自国家的精锐武士,面对对方之时,心中自然而然生出挑战的心理。

“将军……!”看到韩漠身后的御林军要随着进道观,通事舍人急忙道:“圣上召见,您这些部下,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韩漠“哦”了一声,淡淡笑道:“公公既然是宫里的,想必也清楚,本将日前在你庆国,曾被人刺杀过一会,本将至今心有余悸……若是连护卫也不带,本将是不敢进去的……!”说到这里,韩漠作势便要重新上马,离开这里。

通事舍人显得有些无奈,终是道:“将军放心,在这里,绝不会有人敢动将军分毫……将军若是实在坚持,带上两名护卫便可,这里终归是清修之地,里面禁止刀兵,若非圣上旨意,便是连靠近这里都是不成的。”

韩漠心中冷笑:“清修个屁。”但是这次却没有拒绝,既然到了这里,那就没有想过退却,他倒想看看这齐天观里面是个什么状况。

当下韩漠也不多言,领了两名护卫跟随,令其他人在院外等候,这才跟着通事舍人和那名道士进了门内。

韩漠和两名护卫都有蓑衣斗笠,只是通事舍人被大雨淋得不轻,那道士只能与这位公公共一把油纸伞,进了院子,便往北面行去。

韩漠全神戒备,而两名御林护卫也是手握刀柄,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

大雨之中,顺着一条道路往前行,诡异的是,在这偌大的道观之中,沿途却没有见到一名道士,行了片刻,阴雨蒙蒙之中,眼前豁然出现了一栋院子。

见到那个院子,韩漠的嘴角再次浮现出冷冷的笑意。

那间院子,正是袁道灵所居住的别院,院内的那两棵大树,在雨中依然是挺拔茂盛。

韩漠这下子终是确定,今日之事,断然与袁道灵的失踪离不开关系。

到得那院子门前,那道士率先停下了步子,回过头,道:“贵人在里面等候,这位居士独自进去!”

通事舍人也忙道:“韩将军,请进!”

两名御林护卫倒是精明的很,一左一右上前,不动声色之中,便将那名道士和通事舍人夹在了中间,韩漠则是盯着那扇虚掩的院门看了看,终是淡淡一笑:“公公,你二位就在这里等候吧,本将识不得回皇家别院的道路,等一下还要你带着回去!”

通事舍人知道韩漠这还是不放心,他被雨水浸湿了身体,连打了几个喷嚏,不敢违背,道:“将军放心,咱家定在这里等候!”

……

韩漠虽然武艺不算顶尖,但是胆子却大得很,一只手摸到贴在腰间,那里放着一把匕首,做好了准备,镇定自若地踏进了这栋院子。

几日前,夜深人静之时,带着两名暗黑吏员来过这里一次,此时再进这个院子,倒也颇有些熟悉。

顺着那条青石小道往前走,只见中间那栋房舍门儿半开着,想来召见自己的人,就在那间屋内。

大雨倾盆,空中时时传来惊雷之声,韩漠缓步走到那扇门前,凭借着过人的五感,先是往里面仔细聆听了一下,屋内寂静无比,没有丝毫响动传出来。

“外臣韩漠,前来拜见皇帝陛下!”韩漠咳嗽一声,站直身子,恭敬道。

他虽然这样说,但是对于屋中是否是庆帝本人,那是深表怀疑的,若真是庆帝在此,这外面不可能没有一个守卫,更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

屋内却无回应。

韩漠等了一等,有说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沉吟了一番,终是抬起手,轻轻推开了门,这木门吱吱打开,韩漠顿时就感觉到一股子檀香味钻进了鼻子里。

正堂之内,并无一人踪影,但是屋内却收拾的极干净。

韩漠心存小心,缓步进了屋内,正堂内摆放着两只香炉,香炉内袅袅生烟,里面正是熏着檀香。

摘下斗笠,韩漠四周扫视一遍,终是发现,在左侧的那扇门后,一道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身影背对韩漠,穿一身灰布道袍,头上扎着道髻,插一根木簪子,那头发竟是乌黑靓丽,极其柔顺,而且从后面看去,那灰色道袍虽然宽大无比,但是却依稀能够看出那身形婀娜丰腴,却是一个女人。

那屋子里,竟然出现了一个道姑。

那道姑背对韩漠,就站在屋内,在她的面前,确实高挂着一张老子骑牛图,老子是道家的祖师爷,在如今的庆国,这位老先生的地位是极其崇高的。

瞧着那道姑的身影,韩漠却是觉得很为熟悉,移动步子,缓步走到那房门前,看着那道姑的背影,轻声问道:“是你……要见我?”

这屋子里既然只有这位道姑,那么毫无疑问,今日设下种种手段将自己引到这里来的,自然是这名道姑。

就在这一瞬间,韩漠却猛地猜到了这名道姑的身份。

能够拿出皇帝的手谕,将自己骗到这里来,这天下间可是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女人,恐怕也只有一个女人了。

那道姑此时已经转过身来,显出了韩漠熟悉无比的那张美艳的脸。

她一身宽大的灰色道袍,做工虽然精致,但又宽又大,却是影响了她的美观,但是却掩饰不住她那成熟丰满的身材,她胸前尺寸极大的两团山峦,将胸口撑得老高,破衣欲裂,韩漠的视力惊人,甚至能够看到胸前的两处山峰,似乎有两点凸起,让人直觉得在她的道袍之下,似乎并没有穿其它的衣裳。

她腰肢纤细,这就让她的道袍看起来空空荡荡更显宽大,美艳的脸上神色端庄平静,但是她的身材,她眉梢间那掩饰不住的风流韵味,即使是穿上道袍,也难以掩饰那股美艳,上唇如初菱,下唇丰盈,不说其他,只说这性感丰润的唇儿,那也是显露出绝不同于出家人的风情来。

在这道观之中出现的这名美艳道姑,自然是庆国的皇后。

看到庆后转过身来,韩漠心中虽有预料,却还是有些吃惊,他最大的吃惊不是在于庆后会以一身道姑装扮出现在这里,而是惊讶于竟真是庆后使用皇帝的手谕将自己传召到这里来。

这个女人能够使用盖着玉玺的手谕办事,也就表明她已经掌控了庆国的最高法印,能够将代表皇权的玉玺掌握在手中,甚至轻易动用,那么这个女人的权势,确实是骇人听闻。

庆后掩饰不住的美艳,穿上这身道袍,竟是有着一种令人有些心跳的别样诱惑。

韩漠微皱眉头,耳听得外面依然是滂沱大雨之声,更有夹杂其间的雷鸣之声,一时间却是有些疑惑,这个女人将自己召到袁道灵的居所来,所为何事?

“见到本宫这个样子,你不惊讶?”庆后优雅地站在那里,露出妩媚的笑容,媚声问道:“或者是本宫穿上这身衣裳,你已经认不出本宫是谁?”

韩漠心中虽然惊讶不小,但是脸上却是表显得极其镇定,拱手道:“原来是皇后召见外臣……皇后召见,何需用皇帝的名义,难道皇后召见,外臣还敢不奉旨前来吗?”

庆后眼波流动,她先前那副端庄平静之色,已经被妩媚所替代,“本宫不想让别人知道,是本宫召你来见……!”

韩漠叹了口气,问道:“那皇后费此力气,召韩漠前来,有何见教?”

庆后凝视着韩漠,缓缓道:“韩将军,袁道灵……是你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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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服了你们,我故作神秘,你们一下子都猜到,真是一群淫才

第六八零章 窗外大雨窗内春

韩漠左手拿着斗笠,庆后突然问出这句话,他却显得很平静,故意睁大眼睛,反问道:“皇后所说的袁道灵……又是何人?韩漠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又怎会杀他?”

庆后似笑非笑,问道:“你当真不认识他?”

韩漠很肯定地摇头:“外臣不认识。”

庆后眼波流动,随即妩媚一笑,道:“还穿那一身累赘做什么?还不进来说话?”

韩漠将斗笠放在旁边,心中却是有些忐忑前两天在聚宝阁的事儿他还是记得一清二楚,今日这女人将自己骗到这里来,不会是再续那未尽之缘吧?

一身湿淋淋的蓑衣,穿在身上也确实不怎么舒服,韩漠解下蓑衣,放在一旁,这才站正身子,一时却也没有立刻进那间房间。

庆后上下打量韩漠一番,终是道:“进来说话吧,外面雨大,雷声大,声音轻了,你又听不见,本宫身体又乏,声音说不大!”

韩漠犹豫了一下,终是缓步进了那间屋子。

这间屋子正是当日刺杀袁道灵的房间,不过与当日相比,这里面却已经大不相同,收拾的干干净净,当日的用具,今日却一件不见,看起来少了不少的东西,只是那墙上挂着一幅老子骑牛图,图下则是一张颇为宽大的香案,案上熏着檀香,在案桌两侧,各摆着一张椅子,除此之外,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屋角处生了炉子,炉子上放着大水壶,炉子旁边,更是放着一只木桶。

屋内颇为昏暗,韩漠进到屋内,庆后便吩咐道:“你且将灯火点上吧!”

韩漠微皱眉头,终是上前,将案桌上的油灯点上。

“这里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庆后缓缓转身,面对着墙上的老子骑牛图,缓缓道:“袁道灵死了,本宫也不想多做追究……!”

韩漠站在旁边,微低着头,看似恭敬,但是他那一对眼睛,却是情不自禁地落到了庆后被道袍包裹的丰腴娇躯上。

特别是那一对挺硕壮观的大.乳,灯火之下,胸口的衣襟高高隆起,那两点凸起更是极其的清晰显眼,韩漠看在眼里,心中却是着实吃惊,以他的经验判断,这道袍之下,似乎还真的没有穿其他的衣裳,这念头一起,韩将军的小心肝不由怦怦跳了两下。

韩将军不是柳下惠,庆后如此制服诱惑,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心中自然是荡起了涟漪,而且一想到那日尚未完成的偷情之事,这就让韩将军更觉得有些刺激了。

灯火之色,庆后看着那老子骑牛图,而韩漠则是不动声色地欣赏着庆后丰满的身体,道袍将她曼妙迷人的娇躯掩饰,但是宽大的道袍,却并不能掩盖全部。

那挺硕的山峰自然是令人砰然心跳,而那丰满的香.臀,亦是将道袍撑起,圆滚挺翘,形成一个美妙的弧度,勾魂摄魄,性感无比。

熟透了的美妇,有着熟透的成熟风情。

庆后斜眼看了韩漠一眼,却见到韩漠一本正经,神情镇定,那一对眼睛似乎是盯在自己胸口,又似乎不是,不由更是微微挺起胸,轻声道:“虽然本宫不再追究此事,但是……本宫却不能让你将本宫当成傻瓜,以为本宫不知道此事。”

韩漠沉吟了一下,终于问道:“虽然外臣不知道袁道灵是谁,但是韩漠却想知道,皇后为何会怀疑是韩漠杀了袁道灵?若是袁道灵如此重要,皇后又有外臣杀死他的证据,又为何不追究?”

庆后白了韩漠一眼,恨恨道:“你非要如此逼本宫吗?”

韩漠一怔,苦笑道:“皇后,你说外臣杀了人,反倒说是外臣逼你……这……外臣实在是听不明白……!”

“若是别人,本宫自然是要追究到底。”庆后缓缓走到韩漠面前,身上的幽香直往韩漠鼻中钻过去,她那挺硕的胸部,更是近在韩漠眼前,山峦起伏,惹人眼球,那声音更是娇媚无比:“可是这事情是你做下的,本宫……本宫还怎么追究?”

韩漠叹了口气,道:“皇后既然如此肯定是韩漠所为,韩漠也不再辩驳……但是韩漠杀他,总要有个理由吧,韩漠与他无仇无怨,为何要杀他?”

庆后咬着嘴唇,恨声道:“到了现在,你还装傻……罢了,本宫也不想多说,反正人是你杀的,你难道不承认……!”

韩漠见她恼恨中带着娇嗔,无奈道:“既然如此,那皇后就当是外臣所杀吧。”

庆后凑近韩漠,吹气如兰,那挺硕的胸几乎要顶在韩漠的胸口,媚声道:“你这下子可算承认了。你杀了我庆国的护法天师,你说该怎么办?”

“哎……!”韩漠长叹一声,以此掩饰自己的春心荡漾,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想勾引他,只要没有太大的危险,韩漠还是愿意上钩的,毕竟他是血肉之躯,更是正常男人,面对一国国母勾引自己这样的刺激事情,若是没有动心,那显然是不正常。

鼻中闻着皇后身体散发出的诱惑体香,那体香与檀香结合在一起,一是女性的诱惑,一是宁静怡人的檀香,两者结合,竟是有一种极为矛盾的禁忌诱惑,在堂堂的老子画像面前如此暧昧,也不知这位老人家介不介意

“本宫要罚你!”庆后眼眸内春波流动:“你杀了护法天师,本宫……不得不罚!”

韩漠凝视着庆后那一双泛着春光的眼眸子,轻声问道:“不知皇后……要如何罚外臣?”

庆后的眼睛瞥向了屋角正烧得很旺的炉子,又看了看炉子边的木桶,咬着香唇,眼眸子里都要滴出水来,“本宫要你……伺候本宫浴足……!”

韩漠一时没听明白,疑惑道:“什么?”

庆后伸出一根玉指,在韩漠的额头轻轻一点,恨声道:“你当真听不懂?本宫……要你给我洗脚……!”

韩漠一怔,实在想不到,庆后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了。

洗脚?

惩罚?

这个女人也正是够有想法的。

但是堂堂七尺男儿,给一个女人洗脚,哪怕这个女人是皇后,韩漠亦是接受不了的,正色道:“皇后,本将乃是堂堂燕国副使……你这个要求,实在是……!”他话声还没说完,庆后的一只玉指便探过来,按在韩漠的嘴唇上,媚声道:“人家不许你拒绝,人家就是要你给我浴足……!”她身体贴上来,那挺硕的两处山峰顿时压在韩漠的胸口,软软的,暖暖的,却又是结实有弹性,附在韩漠的耳边,声音酥媚入骨:“你先为本宫浴足,本宫……等一下也为你浴足……!”

感受到庆后那丰满的两团在自己的胸前挤压,韩漠虽然不会神魂皆飞,却也是感觉异常的舒服,身体的每一个毛细孔,在这一刻都是极其的舒畅。

屋外,又是一声惊雷轰隆而起。

水壶里的水已经烧得很热,韩漠走近看那木桶,才看出那木桶外面虽然都是黑色的古木,但是内层却嵌着一层灰色的石头,也不知是何石料,在那木桶之中,更是有一层花瓣铺在里面,滚烫的开水倒进那木桶之中,花瓣立刻被开水泡开,绽放起来,那股子花香也在瞬间弥漫于屋内。

就在韩漠往木桶中倒开水的时候,庆后却已经关上了门窗,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虽然身着道袍,但是坐姿却极其的优雅,还是那股子皇后的范儿,勾魂的媚眼儿看着韩漠,就像一头发情的母狼,在看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韩漠将木桶中倒了小半桶水,回过头,看到庆后那一双春.情荡漾的眼眸子,心中暗叹:“古往今来,女人偷汉子,都是这般模样吗?”

只不过他却知道,花费心思,在道观中打扮成道姑模样偷汉子的皇后,或许只有眼前这一位了。

其实到现在他还有些纳闷,这位皇后费尽苦心,几次三番勾引自己,更要创造这样的机会与自己偷情,难道真的只是看上了自己?

有没有其他的目的?

他自然不知道,庆后要与他偷情,一开始只不过是要取他精血,为长生不老仙丹做个底子,只是那夜过后,庆后对于这个能在瞬间作出两首绝妙诗词的年轻才俊,还是在内心深处生出了一丝喜爱和欣赏。

那夜事情没成,皇后自然是不甘心的,这个女人,那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子,燕国使团即将返程,在这之前,她是必定要完成自己的心愿,好好偷一偷韩漠这位燕国的年轻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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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一章 活色生香

屋内的灯火闪烁着,在这幽静的房间内,庆后一身道袍,还真有些青灯古道的意思,只不过这位道姑的心里和身体,都已经是春意浓浓,这股子春意,也弥漫在整个的房间内。

对于许多人来说,给庆国的皇后洗脚,那实在是大大的美差,只怕天下间有无数的男人排着队想做这个事儿,但是真能碰上庆后这一对玉足的,可是凤毛麟角。

换作其他男人,估计是受宠若惊,求之不得。

只是韩漠心中却是颇有些不愿意,这倒也不是韩漠心中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一个堂堂的燕国使臣,却要为异国的皇后洗脚,说起来很有些诡异,而且七尺男儿,为一个女子浴足,韩漠心中还是颇有些不满意的,但是想着这个女人待会儿还要为自己洗脚,心中稍微平衡一些,更是下定决心,等会儿皇后给自己洗脚的时候,少不得要好好摆一摆男人的架子。

这里只有自己和皇后,而且这个女人成心勾引自己,自己若是做的稍微过分一些,想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

木桶摆在庆后的面前,庆后那水汪汪的眼儿只是瞅着韩漠,咬着红唇,娇艳欲滴,并不说话,只是微微掀起了道袍的下摆来。

韩漠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庆后里面却也不是没有穿衣裳,只是若说她穿了衣裳,却也有些不准确。

道袍掀开,露出了两条白的耀眼的玉腿儿来,晶莹丰润,不粗也不细,匀称无比,那腿儿弧线极美,虽然颇有些肉感,但是根本不显粗壮,反倒是结实修长,只这两条腿儿,已是让人怦然心动。

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出,在这浑圆玉腿外面,竟是穿着一条薄若蝉翼的白色纱裤,这种白纱贴在玉腿之上,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它的存在。

但是出身贵族的韩漠,却是非常清楚,这种白纱,那是昂贵无比,一两这种白纱,那便是数斤黄金的价格,且不说在中原大地,便是在盛产丝绸的庆国,这种白纱那也是产量极为稀少,一年不过近百匹的产粮,而且这种白纱的产出归为官造,所产出的成品,一半以上都要送进宫中。

云纱!

韩漠还记得这种白纱的名字,据说穿上这种白纱,清凉无比,而且轻盈如云,多少达官贵人想求却求不到。

看着那薄薄的丝儿,庆后一双玉腿本就美极,此时被云纱裹在里面,更显出一种梦幻般的秀美,增添了无尽的风情。

灰色的道袍,更显出云纱和美腿的雪白。

韩漠故作镇定,只是看着那美丽的腿儿,还真想伸手摸一摸。

虽然韩漠故作镇定,但是庆后何等的精明她本就懂的媚术,为了在庆帝面前受宠,曾经更是苦心学习过床第之术,对于男女之间的事儿当真是了若指掌,那一双媚眼儿看着韩漠的眼睛,已是从韩漠那一对清澈的眼眸子里捕捉到了蕴藏其中的一丝兴奋,唇边顿时显出媚笑,轻轻抬起左腿来,动作优雅,手儿轻轻将那云纱裤腿儿往上卷,一边卷着裤腿儿,一边咬着香唇,那媚眼儿春意荡漾地盯着韩漠的眼睛,媚态十足,勾魂摄魄,韩漠也算是个有脸皮的人,但此时被那庆后媚眼儿盯着,竟是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心儿狂跳,暗暗感叹:“能够让庆帝言听计从,这女人果真是绝世尤物……!”

庆后将云纱裤腿卷到膝盖处,又抬起另一条圆润白嫩的腿儿,也是将云纱褪到膝盖处,一时间便将两条白生生的玉腿儿露出大半来。

灯火之下,两条玉腿晶莹剔透,白嫩可人,直让人恨不得在上面咬一口。

……

“皇后,这里面是不是还要加些冷水?”韩漠见木桶里的水腾腾冒热气,轻声问道。

庆后眼波流动,娇声道:“你可瞧见里面的石头?”

韩漠微微点头。

“再烫的水,碰到这些石头,瞬间便能够凉下去。”庆后轻笑道:“莫看热气腾腾,这水已经不烫。”说到这里,她双手捏着道袍下摆,防止滑落下去,两条腿却已经放进了木桶之中。

韩漠此时才明白,这种势头的功效,或许与泗罗石一样,有降温的作用。

白生生的腿儿放进木桶之中,庆后身子顿时靠在椅子上,鼻中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吟,那销魂的呻吟,春意浓浓。

“好人,快给人家洗一洗……!”庆后靠在椅子上,盯着韩漠的眼睛,竟然带着一丝乞求之色。

韩漠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下,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避讳的,他终是蹲下身子,又看了庆后一眼,只见她正咬着红唇看着自己,脸上充满着期待的神色,韩漠只好卷起衣袖,伸出手,探进水中,轻轻碰上了庆后的一只小脚。

女人的脚,大多数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瑕疵,有的大了些,有的小了些,有的干瘦了些,有的肥胖了些,有的五根脚趾长短不匀称个,有的则是弧度深了或者浅了些,但是庆后的小脚,却是匀称精致到极致,没有一丝瑕疵,无论形状肥瘦大小,都是恰到好处,当真是极品中的极品。

韩漠握在手中,只觉得握住的是一件艺术品,温润滑手。

他的手碰上庆后的小脚,小脚顿时咯咯娇笑起来,风情万种,见到庆后如此模样,韩漠想到自己堂堂男子竟然要为她洗脚,她竟这般浪笑,顿时心中一恼,用力抓住了庆后的小脚,在她的脚心狠狠挠了一下。

“哎哟……!”庆后轻叫一声:“坏东西,你做什么……故意欺负人家吗?”

韩漠嘿嘿一笑,道:“皇后,韩漠力气向来就大,用力不匀,不要怪责……!”

“看你斯文的很,本以为你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不成想却这般没轻没重……!”庆后恨恨地看着韩漠,“你轻些儿,别弄疼人家……!”

韩漠轻轻地揉捏着精致的小脚儿,力道均匀,这娘们既然要玩偷情,韩将军自然是舍命陪君子。

虽说庆后媚术惊人,但是韩将军两世为人,前生与苍老师交情不浅,很有心得,今世从五岁开始就观赏着经典的春.宫画册,前世今生也有过认真的实践,所以能力未必差过庆后,他一只手在庆后的小腿肚子上似有若无地挠着,另一只手则是很轻柔地揉捏着庆后小脚的软组织,只片刻间,庆后白皙的脸上已经泛起潮红来,那诱人勾魂的鼻音也开始急促起来。

“还真他娘的敏感。”看到略施手段,庆后便有极大的反应,韩将军心中顿时产生鄙视之心。

庆后似乎感觉到自己示弱,睁开眼,看到韩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时显出娇羞之态,白了韩漠一眼,银牙咬起,似乎有些气恼。

“皇后这小脚……真是娇小玲珑。”韩漠轻声调笑道:“人说小脚的女人……心却大,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庆后闻言,柳眉竖起,“你说本宫心大……是何意思?”

韩漠淡然一笑,道:“也就是……胃口大!”

“你说清楚,不要不明不白。”庆后脸上虽然还是一副媚态,但是那眼眸子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厉色,“本宫胃口又如何大了?”

庆后语气的小小变化,韩漠自然是听得出来,淡定自若,笑了一笑,看了庆后一眼,依然轻柔地揉捏着庆后的小脚,缓缓道:“外臣说出来,皇后可莫怪罪!”

“你说!”

韩漠身体微微前倾,道:“皇后,倒也不是外臣胡言乱语,外臣只是看过一本书,书上说过,向皇后这般的小脚丫,圆润精致,那方面的胃口有些大。”

庆后柳眉微蹙,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咬着红唇,美目里又溢出水来,恨声道:“原来韩将军喜欢看那些不正经的书……!”

“食色性也!”韩将军正色道,抬起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老子画像,“恐怕这位老先生也免不了这人间俗事吧!”

韩漠是有意要说这番话。

自己若是清纯斯文,反倒有一种被这个女人调戏的感觉,当初就被艳雪姬逆推,这一次面对一位皇后,韩漠坚决不允许自己在被动地被一个女人调戏占便宜,男人---就该主动些,充满着一颗征服之心,征服庆国最高贵最有权势的女人。

听韩漠指着老子说话,庆后立刻肃容道:“不可胡说……!”随即捂着嘴唇,“噗嗤”一笑,千娇百媚。

一笑过后,庆后竟是从水桶内拿出一只小脚,玉贝般,光滑晶莹,灯火昏暗,但是那微弱的灯光照耀在玉腿之上,却依然是白皙耀眼。

庆后的腿儿不但浑圆弹性,也很是有力,抬起来,弧度优美,随即伸直,轻轻点在韩漠的胸口,那腿儿上下移动着,竟是以脚儿轻轻抚摸着韩漠的胸口,美眸滴水,声音酥腻:“胃口大不大……你也没有试过,怎会知道?”

她抬起腿儿,顿时两腿.之间的空隙便显露出来,韩将军目光锐利,不动声色往那处看去,惊心动魄,只见里面果然没有穿其他衣裳,依然是云纱遮体,只是惊鸿一瞥,灯光终究是昏暗了些,也没看到什么好东西。

韩漠咳嗽一声,故作镇定地盯着庆后的脸孔,轻轻一笑,“那皇后想让韩漠知道吗?”

“可没那般容易。”庆后吃吃一笑,收回脚,将两只脚都从水桶中拿出来,更是赤着脚从椅子上站起来,媚笑道:“我的韩大将军,你伺候本宫很是尽心,本宫现在也礼尚往来,为你浴足……只是,你要记着,不是庆国的皇后为你浴足,而是……一名道姑而已……!”

“自欺欺人!”韩漠心中暗道:“都这般样子,还在这里装正经……皇后便不能为我洗脚吗?”他脸上却是一片春风,正要享受一国之后的伺候,还没坐下,却被庆后拉了过去,随即这位美艳的妇人很温柔地将韩漠的外衣解开,脱下,更是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韩漠只剩下亵衣裤,庆后才让韩漠坐下。

庆庆国最有权势的女人,跪在木桶边,如同一个温顺的妻子,小心翼翼为韩漠将裤腿卷上去,随后更是亲手捧着韩漠的腿,放在了木桶之中。

韩漠一语不发,任由妇人动作,等到放入水中,庆后才轻柔地为韩漠揉捏小腿,螓首抬起,媚眼儿看着韩漠

韩漠坐在椅子上,往下看去,只见那宽大的道袍领口,已经往下坠了不少,露出老大一片空隙,空隙里面,白花花的一片,那两团山峰形成的深邃沟儿,竟是清晰无比。

韩漠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他尚未回过神,艳妇却已经用双手捧起他的一只脚,搭在木桶的边缘,媚眼儿娇艳欲滴,随即便见这妇人低下螓首,伸出丁香舌儿,轻轻舔在韩漠的脚趾上。

韩漠只觉得脚趾温润一片,全身的神经在这一瞬间竟是舒服的绷紧,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妖媚入骨,真是要了人命!

这艳妇小心翼翼地为韩漠舔着一根又一根脚趾头,那媚眼儿一如既往地往上瞧,盯着韩漠的眼睛,媚眼儿里的春意已经是浓郁无比。

外面依然是暴雨倾盆,虽然关着门窗,但是那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还是清晰可闻。

艳妇此时已经不再用香舌儿舔.弄,而是用那整齐如同玉贝一样的牙齿用力咬着韩漠,韩漠只觉得脚趾有一丝疼痛,但是在这疼痛之中,更多的是让人心潮起伏的刺激。

庆国的皇后,如同一条发.春的母狼,趴在地上伺候着他,这样的事实,让他兀自觉得如同身在梦幻之中,觉得很不真实。

庆后咬着韩漠脚趾,却是腾出两只手,轻描淡写中,便将身上的道袍褪了下去,韩漠此时终于看清,这个女人,里面竟真的是从上到下都穿着云纱衣裳,薄若蝉翼的衣裳穿在身上,就如同根本没有穿衣服,那曼妙丰腴的白嫩娇躯,顿时完全呈现在韩漠的眼前。

庆后褪下衣裳,这才咬着嘴唇,缓缓站起身来,将自己丰满雪白已经熟透了的身子,毫无保留地呈献在韩漠的眼前。

如同韩漠之前估测,这尤物皇后的胸浑圆而挺拔,白嫩无比,樱桃儿粉红一片,如同少女一般,没有丝毫的下坠,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坚挺丰满,不必挤压,那沟儿亦是深邃无比。

她的小腹平坦光滑,腰肢纤细如同蛇一般,两条美腿修长圆润,身材凹凸有致,成熟丰满,惹火至极,身为皇后,身体的保养,果然是非同寻常。

只是韩漠看着这具曼妙丰满的身体,却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

此时庆后亦是扭动着腰肢,转过身,将背部朝向了韩漠,那光滑白皙的玉背顿时呈献在韩漠眼前,更惊心动魄的,却是那又挺又翘又圆的肥.臀,圆滚滚的,没脱衣服之时,就能感受到美.臀那惊人的挺拔弧度,此时裸露相见,如同磨盘似的雪白肥.臀便一目了然,惊心动魄。

庆后从旁拿过一只木瓢,在韩漠的注视下,回到木桶边,从木桶中舀出一瓢水,妩媚一笑,一只手横在胸前,似乎是要遮挡住那两团挺拔雪白的山峰,另一只手却是将木瓢里的清水往自己的胸口倒下去,清水洒溅在她胸口,然后顺着她的衣裳往下流,等到她将手臂拿开,韩漠便瞧见那云裳衣裳已经被清水淋湿,紧紧贴在身上,两团硕.乳被淋湿的云纱包裹着,丰盈肉感,韩漠甚至能够看清那雪白山峰显露出来的青筋。

湿透的云纱贴着她的胸,更是贴着她平坦的小腹,还有那双腿间的神秘幽处,韩漠从上往下看,在那神秘幽处停住,终是想起,刚才感觉到不对劲,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那小腹下面,光滑白皙,娇嫩异常,却是没有一丝芳草,韩将军脑海此时迅速闪过一个疑问:“庆后难道是白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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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书友说沙漠感情戏平淡,唔,可能沙漠经历的感情少,写的不好,多原谅,忍一忍就过去。

一本书里,特别是这样的架空历史类,总要有些这类艺术啊感情的,没法子。

庆后大胆偷人,其实也不算啥,仔细想想,古往今来比她亮在明处的贵族女子偷人多的是,对不?

古代的贵族生活,那可是极其奢糜的,我这个庆后实在不算什么,看野史,这种风流云是多如牛毛,至于韩漠迎合,我靠,换成是你,你怎样?别和我装纯,最讨厌假兮兮的,别东张西望,就说你......!

五千字大章节,明显值得投红票的。

还有些读者,看到了现在的章节,读了我两百多万字,也发了不少评论,可是竟然连收藏都没做到,令人发指,此处点名批评“易易狐”这位同学,太不仗义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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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二章 老子,牛!

屋内香艳无比,让韩漠找到了比当初看《金瓶梅》更直接更真实的感觉,庆后果然是媚骨天生,知道如何利用最诱惑的手段来激起男人最原始的冲动。

韩漠终究是气血旺盛的男人,面对这样的诱惑,若还是无动于衷,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将双腿从水桶里拿出来,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了勾,庆后竟是极其乖巧地移动莲步,袅袅如云,走到韩漠的身边。

……

翻云覆雨,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终是同时达到快乐的巅峰,庆后全身无力,雪白丰满的娇躯软软地趴在韩漠的身上,一时间不想动弹,只是静静享受巅峰过后的余韵。

庆后固然为得到韩漠的精华而满意,韩漠却也因为能够与庆国的皇后春风数度而惬意无比。

庆后叹了口气,微微点头,轻声道:“本宫这身子,只有圣上碰过,今日这般狂风暴雨,本宫……本宫可是从未受过……!”

云雨过后,她的脸上充斥着满足的潮红,更是美艳,韩漠听她说之和庆帝有过房事,却有些不相信,调笑道:“如此说来,能碰皇后的身体,韩漠岂不也成了皇帝……!”

庆后闻言,柳眉竖起,神情有些恼怒,扬起手,便要朝韩漠打下去,韩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手腕子,笑嘻嘻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本宫是女子!”庆后白了他一眼,但是感觉那处充实无比,虽然内心也还想着要一场,但那里实在有些疼痛,经不起折腾,只能忍住,但还是不自然地扭了扭腰。

韩漠坏坏一笑,并不说话。

瞧见韩漠神情,庆后眼波流动,凑近过去,轻声道:“冤家,你想做皇帝?”

韩漠心中一怔,他刚才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庆后这样一问,反倒有些诡异,面上却是平静自如,一只手环到后面,用力在那肉感的美.臀上抓了一把,邪笑道:“我不是已经做了皇帝吗?”

“这算什么皇帝。”庆后伸出手指,在韩漠胸口轻轻抚摸,柔声道:“你想不想做真正的皇帝……真正的一国之君?”

第六八三章 拉拢

韩漠心中一跳,似乎意识到什么,面上却依然平静,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那光滑无丝毫赘肉的纤腰,轻轻一笑,问道:“皇后这话,韩漠有些听不懂了。”

庆后脸上的媚态消失,竟是显出似笑非笑之色,“与本宫合作,本宫帮你当上燕国的皇帝,你愿不愿意?”

韩漠哈哈一笑,道:“皇后,韩漠该死,将你折腾的糊涂了……!”

庆后却是一下子搂住韩漠的脖子,轻声道:“莫取笑人家……人家不是说玩笑话……只要你与本宫合作,本宫可以帮你当上燕国皇帝……!”

韩漠不动声色笑道:“皇后似乎太自信了。韩漠也知道,皇后在庆国很有权势,但是……庆国不是燕国……!”

庆后美眸流动,韩漠的小将军尚在她体内,她却强忍着欲望,轻声道:“你这是不相信本宫可以做到?”

韩漠轻轻笑道:“皇后可知道,若是此言传扬出去,非但燕庆两国会出现重大的矛盾冲突,便是我韩家,也会因为此事而遭到牵连祸及。”

“你敢要了本宫身子,本宫还以为你胆子大的很……只是想不到,你却是如此懦弱……连当皇帝的胆子都没有!”庆后恨声道。

韩漠嘻嘻一笑,一只手托起庆后那雪白丰满的硕.乳,一根手指轻轻挑逗着雪乳上的樱桃,悠闲道:“偷皇后,被发现,最多与娘娘一同赴死,能够与皇后有一夕风流,死何足惜?可是……窃国,则是要诛灭九族,血流成河……韩漠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偷皇后,却不敢以全族的性命去窃国……至少现在还不敢!”

“本宫若是借你胆子呢?”被韩漠的手指挑逗着樱桃,下身幽谷中又是充实无比,庆后媚眼儿滴水,脸上潮红,颇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腰肢,她这一扭动,带动雪.臀微微晃动,小将军便在里面微微蠕动,韩漠邪邪一笑,微微往上一顶,艳妇鼻中轻吟一声,却是用手无力地拍打在韩漠胸口,嗔道:“不许动,就这般安安静静的,否则……我便让它出去……!”

“我还真想知道皇后能借我什么样的胆子。”韩漠平静道。

庆后一只手抓住韩漠在她胸上挑逗的手,让他不再动弹,才轻声道:“只要你答应与本宫合作,本宫便会为你做许多的事情……等本宫为你做了一些事情之后,你的胆子也就会越来越大的。”

“那你要为我做什么事情?”韩漠凝视着庆后一双媚眼,神情淡定:“你总该告诉我一些我所能知道的,才会让我有信心决定某些事情。”

庆后摇头道:“有些事情,太早说出来,反倒没趣味了。本宫为你做事壮胆,你也为本宫做些事情……!”

她话声未落,韩漠已经笑道:“皇后或许不知道韩漠有一个外号。”

“什么外号?”

“东海小霸王!”韩漠悠然道:“霸王的意思,很简单,向来是不喜欢听别人吩咐的,凡事都喜欢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办,凡事更讲究主动……!”他被庆后握住的手在庆后胸部轻轻一捏,邪笑道:“就如方才,韩漠一直喜欢主动……!”

庆后摇头道:“这个外号不好……!”

“哦?”韩漠含笑道:“此话怎讲?”

“西楚霸王项羽,那可是败走乌江……这霸王的称呼实在不高明……!”庆后美眸流转,平静道。

韩漠呵呵一笑,道:“西楚霸王不是东海小霸王,东海小霸王也不是西楚霸王,不可混为一谈。”

庆后见韩漠嬉笑,微蹙眉头,“你说来说去,是否不想与本宫合作?”

韩漠也正色起来,淡定道:“皇后既然说是合作,总该将合作的范围说的清楚一点……迷迷糊糊,我听不懂,更不知道如何去做。”

“你这是不相信本宫?”庆后轻叹道:“难道本宫还会害你不成?”

韩漠笑咪咪地道:“韩漠当然不会觉得皇后会害韩漠,只是想了解多一些而已。皇后既然信誓旦旦要助韩漠成为燕国之主,那么……在燕国想必还有一些可以利用的资源,皇后说出一二,韩漠看看是否能够为自己提胆……若真有得力之助,韩漠倒也不会拒绝皇后娘娘的好意……!”

皇后心中颇有些吃惊,她本以为在这样的销魂时刻,会很容易说服韩漠做一些事情,但是却没有想到,二人身体还在相连之时,这个年轻人却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觉,甚至从自己的几句话里,便猜测出某些事情,更想从自己口中套出一些情报来,看来自己对这个年轻人还是小瞧了些。

她有些气恼,便要提臀起来,只是身体尚未起来,韩漠两只手就如同钳子一样按住她腰,她一时间动弹不得,竟是起不来身,柳眉蹙起,又是羞臊又是恼怒,厉声道:“你……你做什么?”

“皇后这就要走吗?”韩漠轻笑道:“只是……韩漠还舍不得皇后就这样离开!”

皇后感觉那处依然是灼热无比,被韩漠按住,身体一阵发软,又是气恼又是难受,恨声道:“你都不愿意和本宫好好说话,和本宫耍小心眼,本宫……本宫还和你说什么?”

韩漠轻叹道:“我何时与皇后耍心眼?皇后冤枉我了……!”

皇后挣扎聊了两下,越是挣扎,那幽泉处越是难受,更是有一丝丝痛楚,心知今日是被这小霸王折腾很了,至少三五天内不能与庆帝同窗,只能咬牙恨恨道:“本宫好心要助你成为燕国皇帝,你却怀疑本宫用心,这不是耍心眼吗?天下想当皇帝的人多了去,你不想当,还当本宫要求你吗?”冷哼一声:“你燕国之内,想当皇帝的大有人在……!”

“那韩漠能否问皇后一个问题?”

“什么?”

“皇后既然知道有许多人想当皇帝,那为何却要选中韩漠?”

庆后听韩漠的语气有些松动,本来有些冷厉的面孔和缓下来,妩媚一笑,凑近过去,在韩漠的额头亲了一下,柔声道:“其实本宫当初听说你率军翻过黎谷山脉,就对你很是欣赏,无智无勇之辈,是做不了那等大事的。见了你之后,本宫……本宫更是见到了你的才气,所以……所以心里喜爱,这才……这个才想着与你有一夕之欢,更想着帮你做些事情……!”

“原来如此。”韩漠心中自然之道这是糊弄鬼的屁话,但还是微笑道:“其实韩漠第一次见到皇后,也被皇后的美貌和风采折服,实在想不到有此等福气,能与皇后有着缘分。”

“本宫也是……也是欢喜。”庆后咬着嘴唇,轻声道:“本宫是诚心要帮你,你不必怀疑本宫……本宫连这身子都交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韩漠道:“此处既然只有皇后与韩漠二人,有些话,韩漠倒也不妨直说。”

“你说!”

“皇后应该知道,韩漠虽然此次出使庆国,忝为副使之职,但是在燕国,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人物。”韩漠淡定道:“只怕皇后想帮韩漠,却也是难以帮助的。”

庆后妩媚一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本宫自然有法子帮你扫除障碍,只不过……有些事儿只有本宫出手,却也是难以达成目的,所以你日后配合本宫做一些事情,本宫包你达成心愿……!”

韩漠故作犹豫,片刻之后,才问道:“我回燕国之后,与皇后相隔数千里,这……该如何保持联系?”

“你若有心,自然会有人与你联系。”庆后轻轻抚摸着韩漠的胸口:“只不过日后本宫真要派出人与你联系,你可莫想着从他身上得到太多的东西,本宫只会派人单向与你联系……你若是耍心眼,想从他身上挖出一些东西来,本宫保证你肯定得不到任何东西。”

韩漠苦笑道:“尚未合作,皇后就开始防备我,这……这让我很失望……!”

“凡事总要小心些。”庆后笑颜如花:“只要你听本宫的话,本宫终究不会让你失望……!”说到这里,庆后抬头向窗户那边望了一望,幽幽道:“本宫与你在这里时间太长,不可再留了……!”

韩漠邪笑道:“皇后这便要回宫吗?”

“本宫也想留下来陪你,可是……!”庆后妖媚一笑:“你若是与本宫合作,日后少不得还有相聚的机会……!”

韩漠苦闷道:“可是……可是我还没有尽兴,总不能这般离开……!”

庆后媚眼流波:“以后有机会,今日……今日可不成了,本宫已经被你折腾的……折腾的不轻……!”

韩漠嘿嘿一笑,忽地站起身,抱住庆后,将她放下来,随即硬将她按在桌上趴下,“皇后,救人救到底,你再救我一救……!”

庆后厉声道:“韩漠,你……你放肆……!”她被韩漠按在桌子上,屁股撅起,心中大惊:“本宫……本宫身子已伤,你不可……不可胡来……!”

韩漠已经趴在她的身上,靠近她耳朵低声道:“皇后正门不能入,可是还有偏门吧……!”

庆后一怔,但瞬间明白过来,又羞又恼,要挣扎起来,却被韩漠有力按住,忽然感觉深邃的臀.缝间某一处被韩漠手指轻轻触碰,全身如电击,颤抖起来,颤声道:“你不可……你找死……那里怎可……!”

韩漠却是嘻嘻一笑,目光投向桌上的玉牒,那玉牒中放着一根灯芯,半碟子黄油,想来是用来点灯敬香之用,此时并没有点火。

那黄橙橙的黄油,滑性十足。

这女人竟然想趁这个机会拉拢自己,利用自己,韩漠心中冷笑,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惩罚这个野心十足的女人。

第六八四章 惊鸿一现

秋季正盛,庆国的南方平原上空,云彩飘浮,沿途所过之处,遇见到金黄色的麦田,便可见到田间地头劳作的百姓正勤劳地收割着田里的麦子。

正是秋收时节。

庆国北方今年受灾,收成很不好,但是好在庆国的粮仓主要在南方地区,南方平原这一年来,倒是雨水充足,阳光充沛,所以南方平原的麦谷,总体来说,长势极好,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若不是魏国人打过来,庆国今年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年气。

官道两侧一大片连绵不绝的金黄色稻田里,那些刷刷的割谷声汇成一处,形成一种整齐而且能让闻者产生某种满足感的美妙声音。

那些赤裸着精瘦上身的农夫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将自己身上被谷叶割出的道道小裂口展示给冷漠的上天观看,他们都是一门心思地抢收着田里的麦谷,却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官道之上,正有一列长的仿佛见不到尾的马队正缓缓行过来。

……

燕国的使团,自上京城出发,已是过了半个月。

沿途之上,使团所见到的,都是赶着抢收麦谷的场面,朝廷已是颁下了旨意,勒令各处加紧收割稻谷,填充粮库。

魏庆大战,天下生乱,庆国的将士和百姓都是要吃饭的,而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庆国将需要大量的粮草。

回程的速度,比来时自然要快了不少。

一路上倒也是听到不少传言,有的说南阳关已经在几日前被魏军攻破,魏军由于伤亡惨重,并没有立刻入关进攻,而是在南阳关休整,似乎也是为了等待后勤辎重接上来。不过也有流言说南阳关还没有攻破,虽然已是摇摇欲坠,但是庆国的守关将士在虎霹雳林诚飞的率领下,依然与魏军殊死相拼,严守南阳关隘。

不管是哪种传言,燕国的使团却是几次加快了赶路的进程。

如果南阳关真的被攻破,魏军进入南阳郡,那么整个南阳郡将陷入兵荒马乱之中,这对于燕国使团的安全将是一个大大的威胁。

红袖伤势未好,韩漠虽然不想急行军,但是考虑到曹殷的安危,却又不得不吩咐队伍加速前行。

半个月的路程,总体而言,倒也是颇为顺利,再过得两日,便可到达南阳郡的边境。

这一路之上,曹殷依然是乘马而行,反倒是韩漠在马车中待的时间远多于骑在马上,道理也很简单,红袖要听“哥哥”讲故事。

使团专门为红袖配了一辆马车,红袖的伤势比起之前,已经是好了不少,但依然不能剧烈动弹,所以只能躺在马车中。

她失血过多,曹殷倒是很为照顾,沿途都是令专人随时为红袖单独弄食物,少不得人参这类珍贵的药材作补,比较起来,整个使团中,反倒是红袖的食物最为丰盛昂贵。

韩漠知道曹殷是看在自己的份上,心中也是很为感激,其实经过庆国一行,韩漠对于曹殷的人品还是很为欣赏的。

曹殷看起来很谦和,也没有太多皇族的架子,而且待人温和,虽然睿智,却并不喜欢玩弄心机。

红袖在马车中,自然是无聊透顶,她现在对曾经的事情没有印象,醒来过后,在韩漠的悉心照顾下,却也是接受了自己有一个兄长的事实。

对她来说,如今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听“哥哥”在她身边为她讲一些神奇的故事,上京城如此,从上京城离开,她还是在每日里都要听故事。

韩漠自然不会拒绝。

这沿途半个月下来,每日都会到马车中为红袖说上几次故事,《白蛇传》、《诛仙》、《紫川》、《天仙配》这些故事,娓娓道来,都是能够让红袖沉浸其中。

而红袖认真听故事时候的表情,却是让韩漠心中屡屡感叹,往日里冷漠无比的刺客杀手,如今却温顺乖巧地听自己讲故事,这还真是有些神奇。

只不过韩漠有时候却也考虑,等到回了燕京城,该当如何安置红袖。

西花厅自然是不能再回去了,既然自己声称是他哥哥,那么回去,自然要有一个妥善的安排。

如此这般,又过了两日,终是到得南阳郡境界。

只是到得两郡交界处,使团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在两军交界处,竟是部署着不少的兵士,无数的南阳百姓聚集在交界处,被兵士们分成一团又一团,尔后在官府的安排下,分批进入邻近州郡进行安置。

人山人海,夹杂着无数的哭喊声,怒骂声,呵斥声,就似乎魏军已经攻下了南阳郡一般。

百万人的迁徙,可不是小事,邻近州郡接到朝廷的旨意,只能收纳,但是却不敢让南阳的百姓一拥而入,早就是在交界处设立了无数的关卡,进行有秩序的引入。

但是纷乱的人群,总是难免起波澜,无数的百姓顶着烈日,在交接地带聚集,许多的老人被烈日晒得虚脱,倒在地上。

韩漠此时却是骑马跟在曹殷身边,看着远处的惨状,心中颇有些黯然。

战争,永远是塔尖人物为了争夺利益而使出的常用手段,但是无数的将士和平民百姓却要沦为这种利益争夺的棋子。

无论胜败,受苦的永远是天下百姓。

如今只是开战初期,百姓便如此苦不堪言,若真是大战全面展开,恐怕他们将要面对更为凄惨的环境。

……

“我们要一个公道……!”韩漠正黯然间,耳边忽然传来怒吼声,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正聚集着近百名老百姓,前头的是十多名赤裸着上身的农汉,一名身材高大的壮汉正冲着几名官员大声怒吼道:“我们的粮食都已经上缴给了当兵的,宛城都放下话来,到了这里,你们就要给我们吃的……可是连续三四天,咱们一颗粮食也没见着,我的母亲已是饿得昏过去,讨要一点粮食救人,这也有错吗?

“天气炎热,粮食不见,就连水也没有,都已经死了人……!”有人跟着吼道。

其他百姓亦都是纷纷叫嚷,显得混乱不堪。

一名庆国官员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聚众闹事?还是要聚众造反?”

“我们就要吃的,要水。”有人叫道:“家里最后的粮食都交上去了,当官的还说,交多少粮,到这边便能领到多少,可是你们承诺给我们的粮食呢?”

“没有粮,你让我们怎么活?”

官员高声喝道:“魏军入侵,当兵的要吃粮抗敌,这没什么说的。你们找我要粮,我找谁要粮?都先等着,朝廷很快就拨下粮食来……!”

“朝廷拨粮?”立刻有人怒吼道:“等粮食到了,大伙儿都得饿死?你们手里有粮,为何不派下来……!”

官员怒道:“何处有粮,岂是你小小刁民能够管的?再要闹事,那便是聚众谋反,拿下大狱听候发落!”

“这般饿死,还不如到大狱吃几碗牢饭。”有人不满道。

群情激愤,声浪阵阵,而且这样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有这一处有,韩漠远远便望见,数里之外也都有这种聚众讨要说法的情景。

韩漠禁不住皱起眉头来。

上百万南阳百姓往邻近各郡迁移,工程浩大,已经过去几十日,迁徙还在进行中,这南阳境内必定还有不少百姓正往邻郡迁徙,骚乱一片,若是燕国使团在这个时候经过南阳郡,这安全实在是很成问题。

他看向曹殷,曹殷却是一脸平静,只是眼眸子闪动,望着如海般的人群,若有所思。

韩漠知道曹殷看到如此壮观的场面,恐怕也有所感怀,正想说话,耳边忽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循声望去,只见刚才争论的那一群百姓,此时却被几十名官兵围住,那些官兵手中拿着皮鞭,就如同抽打牛马一般,对着那群百姓毫不留情地抽打下去。

有几名百姓想反抗,再被后面跟上的长矛手一矛扎在腿上,当即便惨叫倒地。

四周百姓满是愤怒,但更多的是恐怖。

这两郡交界之处,不但聚集着长千上万的百姓,也多的是衣甲鲜明佩带兵器的官兵。

“一群刁民,是要造反吗?”那名与百姓争执的官员冷声大叫:“给我打,往死里打。魏军入侵,收你们入境,那是可怜你们,留在南阳郡,魏军铁骑来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到这里闹事,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韩漠见状,皱起眉头,眼中显出冷峻之色。

曹殷看了他一眼,自是看出韩漠的心思,平静道:“不要插手,于礼不合……!”

这是在庆国境内,燕国使团的成员,自然不可插手庆国内部事务。

韩漠无奈地叹了口气,便要下令起程,就在这时,却遥见不远处响起一阵惊呼声,随即便看到一匹黑色的高头骏马正如闪电一般,从人群中飞驰出来。

马上乘客一身黑衣,身形婀娜,一看便是一名女子,只是头戴斗笠,黑纱盖面,瞧不清样容。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那骏马如电一般,飞驰到殴打百姓的人群之处,众人还没来得及回过神,那骏马已经驰到喝骂百姓的那名官员身畔,官员身旁的兵士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乘者手中的马鞭已经探出,卷住了那官员的脖子,骏马未停,依然飞驰,竟是将那官员生生拖出十几米远,随即那长鞭一抖,官员的身躯先是飞到半空,随即如同石头般落到地上,已是一动不动。

“刺客……有刺客……!”有兵士反应过来,大声喊叫起来。

韩漠和燕国使团不少人也都看见这一幕,那乘者竟是在无数庆国官兵的眼皮底下,驰马而来,出手袭击庆国官员,当真是大胆包天。

但是这女子从出现到出手,迅捷如电,行云流水,身手更是骇人听闻。

众官兵便要围住那女子,那女子却是轻描淡写地一扯马缰,竟是将方向朝向韩漠这边,骏马又是往韩漠这边飞驰过来。

韩漠心中吃惊,担心那女子会袭击曹殷,驰马迎上,早有御林骑兵拔出佩刀,上前护在曹殷四周。

庆国官兵吼叫着,后面的追赶,沿途的则是持刀迎上去,要堵住那骏马,可是那骏马的速度快极,那女子的马术更是惊人,气势如云,片刻间竟是冲到韩漠身前不远,韩漠握住刀柄,猛地怔住,只见风儿吹起,显出黑纱下面的脸庞来,那面庞美丽娇艳,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艳雪姬。

骑在马上,艳雪姬冲着韩漠嫣然一笑,马儿却没停,从韩漠身边擦肩而过,在这交错之间,便听到艳雪姬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我来送你!”声音入耳,艳雪姬却已骑着骏马从旁划过,韩漠转过头,只见那一人一马如风一般,很快就驰进人群中,没了踪迹,而庆国官兵则是大喊大叫,跟在后面追过去。

只不过艳雪姬如同云彩般飘来,又如风儿般飘走,来去如风,瞬间杀官,却是让不少百姓心中喝彩,更是充满感激。

望着艳雪姬离去的方向,韩漠无奈地笑了笑,这个女子……令人喜欢令人恼!

第六八五章 宛城

南阳郡在庆国十一郡之中,面积排行第三,不但是庆国的粮仓,亦是庆国的西南部战略要地,一直以来,庆国人从没有疏忽过对南阳郡的防守。

南阳郡共有七县,除了主城宛城之外,另有六大县城,八座城池大大小小立于南阳郡大地之上,虽然庆国的边境一直都部署了重兵,但是宛城也一直有数万守军驻守。

宛城是边军战略物资的中转站,特别是西南一线,粮草一直以来都是从宛城拨出,作为庆国第一粮仓,南阳郡的产粮数量极大,而宛城之内,更是修筑了十多处大粮仓,这些粮仓在商钟离的亲自干涉下,通常都是存满粮草,以做好应对危急之需。

如今宛城之内,十几处粮仓早已经是粮草充足,除此之外,每日里还有着大批从田地里收割的麦谷往城中运输。

南阳郡南部各县的百姓,特别是老弱病残,都已经往邻郡大规模迁移,各县官员则是挑选并组织一批精壮的男人留下来收割麦谷,以及用来担当战时民夫之用。

宛城座落于南阳郡偏南地区,中间只隔了一个县便是南阳关地区,已经是处于前线地带。

燕国使团是在进入南阳郡境内三日后,才抵达宛城。

自入南阳郡后,却有一直五百人组成的庆国骑兵队奉了商钟离的派遣,前往迎接燕国使团,打上大将军的旗帜,一路上保证燕国使团的安全。

燕庆两支人马合起来,那是近两千之众,一个个鲜衣怒马,刀枪生寒,沿途自然是少不得遇见依然在迁徙的百姓队伍,但是这一支两千人的骑兵,足以让百姓们远远避开,不敢靠近。

沿途自然也少不得往来传送军情消息的信使,那是要往京中汇报前方的战况。

虽然前线的所有决策权都在商钟离的手中,任何的军事部署庆国朝廷方面都不会插手,但是前方的战报,却还是要往上京城兵部汇报的。

……

燕国使团抵达宛城之时,已是黄昏时分。

韩漠看到,宛城面积庞大,城墙高大而厚重,作为庆国前方最重要的一座城池,确实是经过了大力的修筑和加固。

城池外围,早已经挖掘好了十几道沟渠,沟渠又深又宽,宛城四面,如同波浪一样蔓延开去。

“这都是深壕,就是为了应对魏国的骑兵和攻城武器。”曹殷和韩漠齐头并进,因为城外到处是深壕,所以队伍只能在尚留有一段专门用来远粮入城的狭窄道路往城中行进:“骑兵面对这些战壕,自然无法冲到城下,而且你看他们挖掘了十几道深壕,最外面的一道深壕距离城墙很远,就算是架设投石车,恐怕也打不到城墙……!”

韩漠四周看了一看,道:“魏军或许一时半会冲不到城下,可是亦步亦趋地将这些壕沟填起来,恐怕也用不了多少时日!”

曹殷微笑道:“商钟离当然不会以为凭借这些壕沟便能阻挡住魏军,不过是为了压一压魏军的士气而已。”他指着宛城高大的城墙,“你看那里!”

韩漠抬头望去,只见那高墙的墙垛之后,配备着无数的大型箭弩,似乎还有投石机布在城头之上。

魏军虽然离此尚远,但是宛城的城头之上,军事却是肃然而立,已经是做好了应敌的准备。

“魏军想要将这些壕沟填起来,所付出的伤亡肯定不小。而且魏国苍骑军,在平原之上,如同狼群一样,所向披靡,他们擅于冲锋作战,但是在这城下被这么一阻挡,士气必然会有所下落。”曹殷平静笑道:“你看整个南阳郡的状况,商钟离早就开始在这边布防,魏军就算最后真的能拿下南阳郡,付出的代价……一定会非常之大。”

“未战之前,庆军已显杀气……!”韩漠望着城头的兵士,轻叹道:“看一个将军的能耐,就看他的兵士如何,这商钟离……果然不同凡响!”

曹殷亦叹道:“只瞧这边的阵势,便可猜到接下来的大战必是残酷无比。当今天下,在朝的五位名将,各有其长,魏庆之战,实际上就是司马擎天与商钟离的博弈,可说是矛盾之战!”

“矛盾之战?”

曹殷平静道:“司马擎天,擅于进攻,起正面交锋的统兵能力,可说当世无人可出其右。而商钟离,却不是以进攻成名,而是以守著称。十几年前的大战,商钟离便是采取守势,在庆国西线一带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魏人久攻不下,士气低沉,而商钟离便是在固守之中,寻觅到战机,最终发动大规模反攻,才击退了魏人。”

“司马擎天为矛,商钟离为盾,这倒是有趣!”韩漠禁不住笑道,随即想到什么,问曹殷道:“侯爷,那其他几大名将又有何特点?”

“布速甘成名,乃是以弱小的风国之兵,抵挡住了魏军多次的进攻,甚至让魏军伤亡惨重,进不得风国土地半步,铩羽而归。”曹殷道:“这固然是布速甘有统兵之才,但是恐怕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占了上风,特别是地利的优势……风国都是山林地带,魏国最强的骑兵根本展不开手脚,而魏国的步兵战斗力,远不及他们的骑兵。进入风国山林,毫不适应,布速甘又善于统兵,在山林地带击溃魏军,却也实属正常……若是布速甘走出山林,就未必有多厉害了,所以本后一直以为,布速甘是山林之王,打山林之战,没有人能胜过他……!”

“听说魏国还有一位西地苍狼杜无风?”韩漠皱眉问道:“据说此人乃是魏国黑旗的统帅?”

“相比起在朝的其他几位名将,这位杜无风行踪鬼魅,据说魏国朝臣能见到他踪迹的也很少。”曹殷轻叹道:“不过此人的能力,确实天下共知的,比起山南金锁锤,丝毫不逊色。你是西花厅厅长,自然也知道黑旗的厉害,这且不消说。魏国杜无风手下的黑旗,乃是当今天下最为恐怖的暗黑衙门,除此之外,杜无风在沙场之上,却也是有着极厉害的手段!”

队伍沿着狭窄的道路往城门靠近,城门前,却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正在等候,只不过城外的这些沟渠,纵横交错,一时间还不好加快速度,只能缓缓往那边靠过去。

见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韩漠问道:“侯爷,这杜无风,臣下只是听说过他的暗黑事迹,沙场上的事儿,却是听的极少。”

曹殷漂亮的脸上很是温和,呵呵笑道:“这也怪不得你,这杜无风在沙场之上,也如同他所率领的暗黑衙门一样,诡异神秘,令人难以捉摸。若说起这位名将在沙场的特点,那只能说他善于偷袭了。”

“偷袭?”

曹殷微微点头,想了一想,才道:“还说十几年前那场魏庆大战。你应该记得,当初魏军连战连捷,直攻到庆国武关郡,连下三郡,所向披靡……!”

“臣下记得。”韩漠道:“侯爷不久前还说起过。也正是那时,商钟离从边关调军救援,才挡住了魏军进攻!”

“不错。当是商钟离调军北上,一开始只是依托地利优势,固守要地,阻挡魏军进攻。魏军连战连捷,大是轻敌,被商钟离阻挡前进步伐,军心开始急躁起来,冒进数次,都被商钟离化解,吃了不小的亏,军心浮动。商钟离却是精心部署,抓住时间,在一日夜里发动了大反攻,全线出击……那是庆国人被魏军连连战败,群情激愤,又被商钟离压住进攻的冲动,那已是憋了一口气,这大反攻一发动,庆军三军用兵,竟是攻势如潮,商钟离更是带着数千骑直夺魏军中军主帐,魏军那一役大败,仓皇撤退……!”顿了顿,微笑道:“以当时之势,庆军一举追击,不但可以收复武关、武都二郡,更有可能追着渡过乌沐河,收回山北郡……但是庆军却被托住了追击的步伐,错失大好良机……!”

“此话怎讲?”韩漠奇道:“难道是杜无风拖住了庆军的追击?”

曹殷微笑颔首道:“不错。正当商钟离率军追击魏军之时,却突然得报,一支魏国骑兵正千里奔袭,往上京城方向攻过去。那一支骑兵虽然只有五千人,但是都是魏国最精锐的骑兵,战斗力强悍无比,照当时的情况来看,那是准备五千骑兵便要攻打上京城了……!”

“商钟离该不会这个时候停止追击,回援上京吧?”

“商钟离一开始似乎并不在意,毕竟上京城还有不少警备营将士……!”曹殷轻叹道:“眼见一路追击,便可收复失地,商钟离当然不甘心在这个时候调转回援,但是……当他知道领兵的是杜无风之时,便有些惊骇了,更让他吃惊的,却是魏军派人送来杜无风的信函,直接告诉商钟离,他的五千骑兵,不去攻打上京城,而是要攻打上京城东郊五十里之外的庆国皇陵,信函中更是调侃,要请庆国的皇室宗族们往魏国去转一转……!”

韩漠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心中却是诧异万分,半晌才道:“这……这杜无风也实在太不讲究了吧,怎可……怎可如此……!”

“这便是他行事的暗黑风格了。”曹殷叹道:“不遵常理,手段确实卑鄙了些,但是……效果确实极佳的……!”

第六八六章 会当临绝顶

“若说杜无风的五千骑兵攻打上京那是痴人说梦,但是五千骑兵要攻占皇陵,那可是轻而易举。”曹殷轻声道:“庆国大军都在前线,上京城除了警备营,已无可战之兵,而且警备营虽然属于庆国精兵,但是要与魏国的骑兵作战,恐怕还是差那么一点。更何况当时杜无风的五千铁骑行进如风,号称是要攻占庆国的皇陵,是真是假,谁又知道,上京城的警备营不敢从京城调兵去守,那是担心调兵过后,上京城兵力空虚,被杜无风有机可趁……而皇陵的守陵卫,不过区区千人的卫队,自然不可能是杜无风的敌手。所以这五千骑兵忽然出现在后方的京畿地区,那是让商钟离头疼无比,接到那份信函,也就不敢继续追击魏国的溃军,而是率领了几千骑兵,迅速往上京城回援……!”

“杜无风的五千骑兵,必将陷入两面夹击之势,凶多吉少。”韩漠缓缓道。

曹殷摇头笑道:“都以为杜无风的五千人马,那是必死之师,是用来掩护大军撤退的死士之师,可是……当商钟离的骑兵赶到京畿地区之时,却是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不已的消息。”

“什么消息?”

“杜无风和他五千骑兵,消失了!”

“消失?”韩漠吃了一惊。

五千骑兵,那可不是五十人五百人,五千重装骑兵,声势不小,怎可能突然消失?

就算是五千头牛羊,要想突然间消失不见,那也是难以做到,更何况是五千人马。

曹殷叹道:“时至今日,都无人知晓那五千骑兵是如何消失不见的,就如同鬼魅一般,凭空消失……而商钟离这样一耽搁,魏军便已经撤退到乌沐河西岸,司马擎天重新构筑起防御工事,阻挡了庆军收复山北郡的意图……若不是杜无风的那一次背后牵制,魏国人是占不住山北郡的。”

韩漠只觉得匪夷所思,更是对这个杜无风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侯爷,商钟离善守,司马擎天善攻,布速甘乃山林之王,这杜无风又善于奇袭……!”韩漠眼眸子转动了一下,微笑道:“那么我们燕国大将军呢?”

“萧大将军吗?”曹殷温和笑道:“非我们自卖自夸,萧大将军在几位名将之中,能力却是最为全面。他能攻善守,目光远大,战机感觉灵敏,往往在最危急的时候都能够理智地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和决定……否则天下人怎么会称他为东方之虎?老虎……能不恐怖吗?”

韩漠叹道:“我们都觉得商钟离和司马擎天甚是厉害,其实在庆国人和魏国人的心中,或许他们惧怕大将军更甚!”

“以商钟离之老谋深算,都不敢轻易调动镇南边军抵抗魏军,由此也可见商钟离对大将军是十分忌惮的。”曹殷平静笑道。

队伍靠近宛城,宛城的官员已经迎上前来。

只是商钟离并不在其中,前来迎接的乃是南阳郡的郡守,一帮人将使团迎进了城里,却早有准备好线路,将燕国使团安置到准备好的驿馆之中。

途中交谈,才知商钟离并不在宛城,而是去了隆山。

隆山布阵,这事儿韩漠和曹殷也都是知道的,看来前面的形式已经很是紧张,商钟离才会亲自往隆山坐镇。

城中显得很安静,只是时而看到一堆堆巡逻的兵士来回穿过,防备森严。

郡守介绍,这南阳郡已经是全城戒严,每到天黑时分,城内的百姓就会戒足,不允许出门,否则巡逻兵士一旦在宵禁之后遇到还在城内活动的可疑人员,便要抓捕起来,进行审问。

这是战时,作为前线第一大城,不但要随时面临从城外过来的压力,还要处理好城内的安全事务。

魏国黑旗乃是天下最恐怖的暗黑衙门,善于破坏暗杀,庆国人自然不得不防。

如今的宛城,那是前线的资源集中地,无数的粮草辎重都储存在宛城之中,那也绝对是被魏国黑旗那阴暗的眼睛死死盯住。

宛城之内,粮仓处处,庆国人自然是害怕魏国黑旗会对粮草动手,更害怕黑旗在城内进行大规模破坏暗杀活动,所以实行宵禁,实际上就是为了防止魏国黑旗在城内活动。

当初魏国人自西北一线进攻庆国,一路势如破竹,魏国黑旗所发挥的作用,那是不可小觑,甚至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黑旗不但在每次攻城前早早就打探出城内的兵力部署以及屋子状况,更是在战争进行之中,在城内大规模纵火,发布流言,刺杀官员,弄得城内人心惶惶,混乱不堪。

每攻一城,魏国人都是里应外合,也正因如此,往往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攻下城池。

如今魏庆再次兵锋相见,有了当年的教训,庆国人自然加大了防备力度。

所以燕国使团在进驻别馆的途中,几乎每隔一段路途就能看到巡逻的甲士,剑气寒霜,异常的警觉。

庆国人显然对于燕国使团此番从西路返回燕国心有准备,知道燕国人可能是要利用这次机会对庆军的部署以及防御工事进行了解,所以燕国使团进城之后,庆国方面便是精心选择了道路,直接将燕国使团带进驿馆,即在面子上过得去,却也尽量避免让燕国使团知道的太多。

使团驻扎后,庆国方面更是以宵禁为名,嘱咐使团众人不可离开驿馆,如今时处战时,还请使团谅解云云。

等到使团安顿下来,南阳郡郡守少不得为曹殷和韩漠等几名使团首脑人物举行了一场宴会,却也并不奢侈。

宴会之上,曹殷这边的燕国使臣虽然不动声色间向庆国人打听一些情况,对方却都以宴上不谈国事为由打断,更是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提及当前面临的战事。

使团一路之上,那是时常得到消息,南阳关已经被魏国人攻破,却并没有得到准确的情报。

这宴会之上,连这一点庆国人也是闭口不提及,搞得韩漠都不清楚如今的南阳关是否还在庆国人的手中,魏军的铁骑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宴会过后,宾主看似和谐地分手,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庆国的使团便从宛城离开,继续往燕国返回。

又行了不到两日,前方的大地上豁然出现了一道灰色的大屏障,时值黄昏,那灰色的大屏障如同匍匐在苍茫大地上的怪兽一般,给人一种极大的压抑感。

南阳郡大部分是平原地区,一路行来,少有这样的大山,使团俱都看到,前面的山脉连绵数百里,峰峦叠嶂,气势万千,尚未靠近,那股子磅礴的气势便扑面而来。

韩漠心中清楚,如果没有猜错,那便是南阳郡的隆山山脉了。

连绵的隆山山脉,其间有一处却是异常的显眼。

群山之中,有一山脉独然而立,高耸入云霄,山峰处就似乎笼罩在云彩之中,在群山之中鹤立鸡群,极是显眼。

“天涯峰!”曹殷聚着那独峰道。

韩漠望着那山峰,不由然地吟道:“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第六八七章 夜追

“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曹殷重复一遍,温和笑道:“若是真的能够登上天涯峰顶,或许真的可以一览众山小,苍茫大地,尽收眼底。只不过……名为天涯,却无人可到天涯……!”

韩漠将目光从那高耸入云霄的独峰收回来,奇道:“侯爷,此话怎讲?”

曹殷指着那擎天柱一样的天涯峰道:“此刻距离太远,咱们并不能看清它的近景。但是本侯曾经到过这天涯峰之下,此峰的高度,你我在这里便可看得清晰,但是此峰道路之险峻,你却是不知道的。”

“哦?”韩漠将目光再次投向那擎天柱一般的天涯峰。

“险峻无比,无路可通,要想登峰,只能攀爬。”曹殷叹道:“这天涯峰鬼斧神工,根本没有登峰的道路,如此高度,想要徒手攀爬上去,实非人力所能为。”他看了韩漠一眼,笑道:“所以想要会当临绝顶,那是困难无比,几乎难以实现,更不可能一览众山小了。”

韩漠望着峰顶的云霄,微微一笑。

队伍靠近隆山山脉,却是有一队骑兵从山上冲下来,领头的乃是一名身着盔甲的庆军将领,自称是商钟离手下的偏将,见过曹殷之后,竟是要让燕国使团向东拐过去,从隆山山脉的东边越过山脉回国。

宋世清在后面免不了要上前与之争论一番,堂堂燕国的使团,岂会绕路而行。

对方却是极其坚持,只说乃是奉了圣将之命,如今隆山山脉西线一段随时要面临魏军的攻击,为了照顾燕国使团的安全,不得不出此下策。

宋世清身为礼部侍郎,自然是据理力争,大燕燕国乃是东方大国,不从官道过山,却要走偏道,于礼不合,那是坚持不拐弯。

双方坚持不下。

好在曹殷却是明白其中原因,商钟离不出来见,而派这样一个极其顽固的偏将来阻止使团从官道前进,那么对方肯定是不会让步的。

商钟离恐怕也知道燕国使团从西路回国的原因,知道燕国想利用这个机会查看一下庆国在隆山一线的防御工事。

虽然如今燕庆两国名为同盟,但是骨子里,双方也都还是互相戒备,互不信任的。

商钟离在隆山耗费巨大精力,自打知道魏军开始有东侵意图之后,便开始在隆山布阵,为了将隆山布成坚固防线,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建筑防御工事,那就是准备在隆山一线与魏军进行一场大较量,说得更准确一些,乃是与司马擎天斗一斗法。

防御工事兴建严密,商钟离当然不会让燕国的使团去查看他的布防状况。

曹殷其实早就知晓想要看到庆军的防御工事,那是很为困难的事情,只是一路上已经了解到了庆国百姓的心理以及状况,对于南阳郡的大体形势也有了个了解,算是不虚此行,也并不坚持,只是吩咐下去,让队伍从官道拐弯,向东边过去。

昌德候既然发话,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偏将见燕国使团不再坚持,当下便派了一小队人马作为向导,带着使团往东行。

使团往东行了不到二十里地,天已黑下来。

韩漠向曹殷询问了一番,便即让使团在隆山山脚暂时驻营歇息。

次日天一亮,使团便继续赶路,往东行了几十里地,在两处山峰之间,便出现了一道山谷,在庆国小队人马的带领下,使团便转入这山谷之中。

入谷之后,就感觉两侧的山脉高高耸立,极是高大,深处山谷之中,竟然有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就如同走进了洪荒巨兽的巨口之中,正被巨兽吞噬一般。这处山谷道路崎岖,队伍行进很是缓慢,行了半日,终是到得一处岩石修筑而起的一处小型关卡,有塔楼,更有数百军士把守。

这一处山谷本就狭窄,算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虽然这里的驻守军士不多,但是却足以让这处山谷坚固如堡垒,难以通行。

隆山山脉比起燕国境内的黎谷山脉,险峻程度绝不会小,黎谷山脉的各山峰起伏不大,而隆山山脉大部分的山峰或许没有黎谷山脉高大,但是整个山脉线却是高低起伏,险峻无比,大大小小的山谷坐落山脉之中,每处山谷都会有兵力把守。

燕国使团过了关卡,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走出了山谷,面前豁然开朗,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大地了。

曹殷骑在马上,笑道:“这庆国人也算是有些运气,幸亏这南阳平原之上,还有这一道隆山山脉作为天然屏障,否则魏人的铁骑便可以在这南阳平原纵横驰骋,那是谁也拦不住了。”

“侯爷,往前不过百里地,就可以进入我国境内。”宋世清看起来有些兴奋:“也不知大将军是否在那边迎接!”

“大将军军务繁重,西北一线都要他来操劳,如今在哪一道关隘,咱们也是不知。”曹殷笑了笑,看向韩漠:“若是此番能够见到大将军,倒也是你的幸事,可向大将军请教一番兵法之事!”

韩漠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韩家与萧家如今可说是敌对双方,朝中早已是针锋相对,这一次韩家竭力促成了燕庆联盟,让萧家联魏攻庆的意图破灭。

联魏攻庆不成,也就等于在短期内,萧怀玉便无法统兵进行大战,对于一个统兵将领来说,奔赴沙场,铁马金戈才是他最大的兴趣,也只有战争才能让他的才能得到巨大的发挥。

与庆国联盟,也就等于萧怀玉失去了征战沙场的机会,这对于一个将军来说,自然是极其郁闷的事情。

韩漠不知道萧怀玉现在心里究竟是何想法,在那位军神的心中,可有对韩家抱怨之心。

天近黄昏,要进入燕国境内,尚有近百里地,若是继续前行,恐怕要到深夜才可能抵达边境。

韩漠与宋世清商议一番,只觉得早已可回到自己的国土,便早一刻心安,当下向曹殷请示,曹殷也是颇为赞同,于是使团便不再驻营,全队回到本国土地再歇息。

出了隆山的山谷,一路往南行,这一路上却是罕有人迹,大片的田地只留下残根断渣,显然这隆山以外的谷麦都已经抢割完毕,路上偶尔经过的村庄,也都是寂无声息,一片荒凉,这里的百姓,自然也都是已经迁徙离开。

天色黑下来后,宋世清本来要让众人点起火把,但是却被韩漠阻止。

好在天上还有月亮,天色黑下来的时候,月亮便已经爬上了天幕,倒也能辨识道路。

行了三四十里地,离边境越来越近,使团上下二十多天来,连续赶路,已经颇是疲惫,不过想到再过不久便能回到自己的国土,却也是很为喜悦,强打精神,保持着队形,没有一丝凌乱。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猛地听到从队伍的右侧传来一阵马蹄声响,韩漠顿时警觉起来,队伍中的御林军也是训练有素都是手按在刀柄上,肖木已经领着近百骑悄无声息中迎到右翼。

夜色之下,却见到从西边过来一群骑兵,那群骑兵离队伍尚有一段距离,显然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停下马来,在那边静静观望一番。

韩漠此时已经催马到得肖木旁边,月光之下,却瞧见那边不过十来骑,一色的黑甲,在月光之下,漆黑无比,几乎融入夜色之中,若是视力不好,很难发现那一群人。

对方静静立在那边,一时间没有动作。

韩漠皱起眉头,眼珠子微微一转,随即低声向肖木吩咐道:“全部活捉,一个不许放过!”

肖木顿时兴奋起来,缓缓拔出佩刀,往旁边低声吩咐几句,百人的御林骑兵顿时悄无声息地散开,呈扇形状,两头的骑兵已经催马向前缓行,形成了一个半弧形,如同一张咬人的口。

对方显然意识到什么,猛听得那边马蹄声响,那一群人已经是调转马头,便要撤退。

韩漠早已拔出佩刀,沉声道:“进攻!”

羽林骑兵队顿时如同发狂的野狼,成扇形状直扑过去,那边的黑色骑兵已是高声叫道:“快退!”

宁静的大地,顿时被马蹄声所惊动,双方的骑兵一退一追,沉闷的马蹄声,如同惊雷一般。

御林骑兵乃是燕国骑兵,装备精良,坐下的马匹也都是魏马,速度惊人,对方的马匹速度也不慢,但是御林骑兵追击凶猛,追出几里地,便已经赶上了那一群黑色骑兵。

对方显然有些吃惊,十多人挥舞着马刀,拼命往回撤,又追出四五里地,扇形的羽林骑兵队已经追上黑色骑兵,口袋收拢,上百名御林骑兵,已是将那十余名黑色骑兵团团围住。

黑色骑兵顿时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子,手中都是紧握马刀,其中一人已是沉声道:“你们……是何人?”

韩漠手执马缰,冷声道:“你们又是何人?”

对方并没有回答,只是握刀,月光之下,双方的马刀都是闪着寒光,冰冷异常。

第六八八章 临阳关下军神显

韩漠冷笑一声,也不客气,他已经看出来,这些黑色骑兵坐下的马匹是魏马无疑,而他们身上的铠甲制式,也绝对不是庆军所有。

魏国骑兵!

韩漠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如果对方真是魏国的骑兵,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么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南阳关已经被魏军攻破。

韩漠猜测,这十几名黑色骑兵,恐怕是魏军派出的斥候了。

“拿下!”韩漠一挥刀,沉声喝道。

四周百骑顿时都往中间冲过去,黑色骑兵虽然人数很少,却是并不畏惧,俱都挥刀迎上。

马蹄声声,刀戈交击,这群黑色骑兵却也是很有战斗力,虽然面对十倍于己的对手,却也是挥刀力战,韩漠远远瞧见,心中却也感叹,这魏国兵士果然是勇猛的很。

黑色骑兵虽然勇猛,终究是寡不敌众,而且御林骑兵也非普通的骑兵,乃是燕国一等一的精兵,不消片刻,十几名魏国骑兵俱都落马,伤了五六人,其他人俱都被擒住,而御林军方面,却也是伤了十来人。

肖木手下被伤了十几人,比之对方所伤人数还多,心中极其的恼怒,走上前去,将一名被捆起来的骑兵一脚踢翻,骂道:“你们是不是魏国人?”

对方挣扎坐起,也不惧怕,“你们不是庆国人,你们是……燕国人!”

“是又如何?”肖木冷声道。

那人立刻道:“不错,我们是魏人。你们既然不是庆国人,就该放我们离开……我们没有进入你燕国土地,更没有与你们燕国开战,你们不可抓我们。”

韩漠微皱眉头,上前去,问道:“你们真的是魏国人?”

“自然是!”众魏国斥候都抬起头来。

韩漠冷笑道:“既然是魏国人,那为何要监视我们的车队?”

“监视?”对方一愣,随即道:“我们没有监视你们,你们是诬陷。我们是来这边打探消息而已……你们快些放了我们。”

韩漠冷笑道:“没有监视,为何一路跟随我们?其实本将早就发现你们的踪迹,只是到这里才动手罢了。”

不但魏国人面面相觑,便是肖木也张了张嘴,颇有些纳闷,这些魏国骑兵不是刚刚才发现的吗,将军为何说一路跟随?难道真的是一路跟随,将军早就发现,一直没说出来?

其实哪里是韩漠早就发现,这不过是预先留下借口而已。

正如魏国斥候所言,燕国虽然与庆国结盟,但是却并不等于对魏国宣战,魏燕两国,还处于非战时期,在庆国的土地抓住魏国的斥候,真要传扬出去,那显然是燕国无礼。

只是韩漠却知道,虽然如今燕国并没有介入战争之中,但是对于魏庆两国的情报,燕国却是肯定需要的,而这些魏军斥候,多少能够给燕国带来不少的情报。

正是月黑风高夜,将这一群魏国斥候抓回去询问,当然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

只是韩漠却留了一个心眼,他不得不防备日后若是捉拿魏国斥候的消息走漏,那该如何应对。

虽然泄露出去的可能性很低,但是这种事关两国关系的大事,却不得不谨慎小心,所以韩漠才声称这帮斥候是沿途监视燕国使团,把这罪名先定下,日后真要交涉起来,也是这帮燕国斥候无礼在先。

燕国斥候哪里知道韩漠的用心,但是却知道这位年轻的燕国将领是胡说八道,已经有人叫道:“胡说八道,我们今日才出来打探消息,何时跟踪你们?”

“今日才出来?”韩漠冷笑道:“本将不信。你们攻下南阳关有多久了?”

一人立刻道:“庆军不堪一击,五日前我们便已经攻下了南阳关。”

韩漠皱起眉头,心中冷笑,这南阳关魏军攻打了将近两个月才拿下来,还口口声声说庆军不堪一击,当真是有些大言不惭了。

不过此时却也终于确定,南阳关已经被攻破,魏国人已经占下了南阳关。

韩漠微一沉吟,知道此处也不好久留,向肖木使了个眼色,肖木立刻明白,一挥手,顿时便有十余名御林军兵士上前,刀把瞧在斥候们的脑后,将这一群人俱都打晕,随即将他们扶上马,这才翻身上马,将这群斥候围在中间,赶回了车队。

韩漠自是上前低声将情况与曹殷禀报,曹殷也皱起眉头,这时候终是知道,魏国人已经占领了南阳关,低声吩咐韩漠几句,韩漠立刻过去,令人将这十几名斥候丢进了一辆马车之中。

使团除了红袖所乘的马车,另有为曹殷准备的大马车,只不过曹殷一直乘马,这马车却是空着,此时正好将这些人丢到里面,堆在一起。

使团继续前行,到得凌晨子时时分,已经是靠近了燕国的边境。

本来在边境线上,还有庆国人的箭楼,和栅栏关卡,但是此时庆国的守军都已经撤到隆山一线,塔楼空空,关卡无稍,往前再行不到十余里地,使团便见到前方一片火光,无数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等待着,众人立刻明白,那是西北军在等候迎接。

西北军显然知道了使团即将归国,只是不能跨境相迎,只能在边境线等候。

望着自己的兵士在边境线等待,使团上下终是松了一口气,在庆国两个多月,终是返回了自己的国土,上上下下都显得很是喜悦。

距离尚有一段距离,那边已经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可是我大燕使团?侯爷可在?”

宋世清早已经拍马上前,高声道:“正是侯爷率使团回来了。”

那边有两百余骑,都点着火把,听宋世清这样一说,众将士俱都翻身下马来,全都跪拜在地,齐声道:“恭迎侯爷和使团返国!”

曹殷神情镇定,带着笑,翻身下马来,韩漠见状,也下了马,跟在曹殷身边上前去。

“都起来吧!”走上前去,曹殷含笑道:“诸位久等了!”

众西北将士起身来,只见从中过来一名身着重甲的将领,一脸的络腮胡,年纪大概四十岁上下,浑身上下散发着军人的粗犷气息,那一双眼睛犹其巨大,如同牛眼,身材魁梧粗壮,火光之中,向曹殷躬身行礼道:“末将临阳关总兵伍天绍参见侯爷!”

韩漠在旁听到,这才知道这名将领乃是萧怀玉手下的六大总兵之一。

曹殷笑道:“辛苦伍总兵了!”向伍天绍介绍道:“这位是使团副使,韩漠韩将军!”

那伍天绍这才注意曹殷身边的韩漠。

韩漠却已经拱手道:“见过伍总兵。”

他是豹突营指挥使,更是西花厅厅长,论起来,官职和地位并不比伍天绍弱,但是对于这类守卫边疆的将领,韩漠还是从骨子里敬重的,所以和颜悦色,显得很是谦恭。

那伍天绍打量片刻,才很随意地拱了一拱手,并不多说,只是向曹殷道:“侯爷,大帅命末将在此等候,大帅尚有一些军务要处理,只说很快便来迎接!”

曹殷笑道:“大将军在临阳关吗?”

伍天绍道:“正是。”

当下也不多说,使团过了边境,便开始继续往临阳关前进,这边境与临阳关不过二十多里路,倒也不算远。

一路之上,曹殷向伍天绍询问了一些南阳关军务之事,伍天绍都是恭敬回答,韩漠突然道:“魏军在五日前已经攻破了南阳关,伍总兵可知晓?”

伍天绍瞥了韩漠一眼,很是冷淡地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韩漠想不到伍天绍这般冷言冷语,微皱眉头,但随即笑道:“五日前魏军便攻破南阳关,但是却没听说魏军已经入关开始进攻隆山一线,想来是在南阳关休整。”

伍天绍依然是很为冷淡地道:“魏军休整与否,与我燕国毫无干系,韩将军是多虑了。”

韩漠见他当着曹殷的面就对自己如此冷言冷语,看来是对自己很有成见,只是大家头一次相见,之前并无交集,却不知这位临阳关的总兵火气从何而来。

曹殷也是微蹙眉头,但是终究没有说什么。

没过多久,远远就望见前面耸立着一道巨大的关隘,城头上火光明亮,宛若白昼,韩漠心知,那便是燕国西北部最大的关隘临阳关了。

就在此时,却见那关隘的大门敞开来,随即便见到一队人马从大门之内如风一般迎上前来。

离得不远,那群人便都停下马,当先一人翻身下马来,穿着铠甲,却并没有戴头盔,步伐稳健,几步便迎上来,躬身行礼,声音响亮:“末将萧怀玉,参见侯爷!”

第六八九章 懦夫

萧怀玉!

这是一个神奇的名字,更是一个响遍天下的名字。

这个名字,让燕国的人们充满着敬畏之心,也充满着安全之感,但是却让魏国人和庆国人坐立不安,畏惧无比。

就是这样一个人,以一己之力,撑起了燕国的边防,保证了燕国的黎民不受外敌的践踏,也正是这个人,十几年来如一日,坐镇在边关,让外敌不敢窥视燕国大地。

韩漠的眼睛亮起来,几乎在同一时间,与曹殷一起翻身下马,而身后的使团成员,也都全体下马。

萧怀玉行过礼,站直身体。

他的体貌看起来很普通,并不粗壮,甚至说有些瘦削,但是这瘦削的身形,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如山般的沉稳之感。

他的皮肤黝黑,鼻梁却很挺拔,眉毛很浓,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精力旺盛。

他的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坚毅却冷静之感。

这就是萧怀玉!!

这就是军神!

这就是东方之虎!

……

曹殷早是迎上前去,扶住萧怀玉,温言道:“大将军怎地亲自出迎?你军务繁重,本侯岂能劳动你亲迎。不要多礼,不要多礼!”

萧怀玉坚毅的脸上甚是恭敬,道:“侯爷与使团连续赶路,一路辛苦,营地早已经安排妥善,侯爷暂且与诸位歇息。天色已晚,明日再为侯爷和诸位接风洗尘。”

曹殷笑道:“有劳大将军了!”

萧怀玉转过头,看着曹殷身旁的韩漠,温和笑道:“这位便是韩漠韩副使吧?此番你护卫使团,凯旋而归,劳苦功高,辛苦了!”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竟是如春风般,让韩漠心中一暖,急忙上前躬身行礼道:“韩漠见过大将军!”

萧怀玉含笑道:“且不多说,入关歇息!”

当下萧怀玉和手下众将迎着使团入了临阳关,入关行了十多里地,便是西北军临阳关驻地,这里早已为使团安置好了营帐。

韩漠吩咐将捉拿的魏国斥候秘密交接给了西北军,西北军方面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很愉悦地将十多名魏国斥候接受过去。

使团吃过食物,便即入营歇息。

包括韩漠在内,使团上下连日急行军赶路,也确实是疲累不堪,此番回到自己国土,松下心来,上上下下俱都睡了一个安稳觉。

韩漠次日醒过来,只觉得精神抖擞,一夜歇息,倒是将疲累俱都驱散。

出了营,四周看了看,这才瞧见连绵的西北军营,锦旗招展,时时传来喝斗之声,那是西北将士在训练之中。

他到得红袖营帐,已经有暗黑吏员为她洗刷过,此时正靠坐在榻上,暗黑吏员正为她喝粥。

韩漠上前去,接过粥碗,亲自来喂,等暗黑吏员出去后,红袖便问道:“哥哥,我们还要多久能回家?回家之后,可以见到爷爷吗?”

韩漠温和一笑,道:“爷爷若是在家,自然可以见到。只不过……他老人家事务繁多,也不知是否在家。”见红袖显出失望之色,忙道:“不过家里还有姐姐妹妹们,她们一定在盼着你回去。”

红袖沉默一番,有些苦恼道:“为何这些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怎地不记得我还有姐姐妹妹。”

韩漠安慰道:“莫多想,好好歇息,等病好了,一切都能想起来的。”

只是韩漠心中却是实在有些矛盾,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这个姑娘记起曾经那些暗黑之事,重新回到西花厅继续这样的暗黑生涯,还是就此忘记从前,在自己的安排下重新开始其他的生活。

他皱着眉头,沉吟着。

红袖见韩漠没有动静,轻轻道:“哥哥,你……怎么了?”

韩漠“噢“了一声,回过神来,笑道:“想不想看大海?”

“大海?”红袖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韩漠,带着疑惑,显然“大海”这个字眼在她的脑海中显得很陌生。

“一望无际,都是清澈的水。”韩漠喂红袖吃了一口粥,柔声道:“海上是大船,海面还有漂亮的鸟儿在飞翔……!”

红袖眼睛亮起来,立刻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韩漠微笑道:“等你身体恢复了,一定让你看大海。”

喂过米粥,在红袖楚楚可怜的哀求下,韩漠又为她讲了一个短小的故事,将她劝歇息后,这才出了帐篷,晨曦的空气沁人心脾,初升的阳光也是异常的明媚。

韩漠遥望远处,无数的旌旗在半空中飞扬,连绵的军营兵器交击声不绝入耳,更是很清晰地听到不少将领的呵斥声。

一名御林护卫飞马过来,翻身下马,禀道:“将军,侯爷吩咐下来,在边关歇息一日,明日动身再启程返京!”

“侯爷如今在何处?”

“大将军正陪着侯爷巡视军营。”御林护卫道:“侯爷吩咐,将军若是歇息好,可前往军营观摩一番!”

这样的机会,韩漠自然不会错过,能够看看萧怀玉麾下的西北军训练状况,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

西北军营深处,萧怀玉依然是一身戎装,神色平静,正带同手下的十多名部将陪同曹殷在营中巡视,临阳关总兵伍天绍自然也在其中。

骑马经过几处营区,曹殷终是轻叹道:“大将军训练有素,我西北儿郎骁勇强悍,有大将军在西北镇守,我大燕无忧!”

萧怀玉平静道:“将士用命,才保我大燕边疆安宁,末将不敢居功!”

曹殷呵呵一笑,道:“大将军素来都是如此,虽然功劳卓著,却是从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功。”望着连绵起伏的西北军营,终是问道:“如今这临阳郡一线,集结了多少兵马?”

西北军守卫整个燕国的北部一线,从吴郡的涢水关至临阳郡的临阳关,上千里的边境线,六道关隘,共驻扎了十二万西北将士。

边境一线的兵力,却也不是均匀分布,临阳郡面对着庆国最重要的南阳郡,属于战略要地,驻守的兵力自然多一些,在临阳关,正常驻军数目保持在三万人左右,占了西北军总兵力的四分之一,而临阳郡总兵伍天绍,亦是萧怀玉手下的第一猛将,是萧怀玉亲手从行伍之间提拔上来,在六大总兵之中,权势与影响力都是居于首位,也是西北军方仅次于萧怀玉的第二号军方人物。

西北军得调动,燕京城那边是从来不过问的,一切的调动全,几乎都在萧怀玉的手中。

也正是因为西北军一手攥在萧怀玉的手中,所以所占土地并不多资源也不丰富的萧氏一族,却能在燕国世家之中,居于首位。

萧怀玉一手掌控军权,在这之前,自然有无数人心存担忧,毕竟掌握着这样一支强大的军队,萧怀玉手中的兵权也实在是太过恐怖了一些。

但是萧怀玉当上西北军的天威大将军以来,一门心思保土卫疆,训练军队,而且为了减轻国内的压力,更是在边关开垦荒地,种植谷麦,军中更有锻造处,畜牧营,竭尽最大能力自给自足,从未有过丝毫对朝廷不敬之举。

十几年如一日,整个燕国上下对于萧怀玉的人品,无论是喜爱他的还是忌惮他的,都是从心底里钦佩。

最为重要的是,谁都知道,燕国之安危,全系于萧怀玉一人之身,只有这位名将坐镇边关,才能保卫燕国的安全。

曹殷此时遥望起伏的军营,却也是估测到,临阳郡如今驻守的将士,远不止三万之数。

萧怀玉听曹殷动问,回道:“末将近日已经秘密从东部一线抽调了两万人过来,这边的兵力已在五万人左右!”

曹殷点头道:“大将军英明。虽说此番魏庆之战,我大燕并不参与,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还是要早做防备的。”

“即是与庆国结为同盟,盟约之中约定我燕国西北军对魏国苍骑军稍作牵制,这样的盟约,我们还是要做到的。”萧怀玉沉吟了一下,才不紧不慢地道。

他身后的伍天绍忍不住道:“侯爷,末将有一事实在不解,想请教侯爷!”

曹殷停住马,神色淡定,温和一笑,问道:“伍总兵想问什么?”

“末将想问,朝廷这一次,为何要与庆国人结盟?”伍天绍神色肃然:“为何不与魏国结盟,联手攻庆?庆国看似强大,实际不堪一击,若是能与魏国联手,必能踏平庆国,将庆国从地图上抹去!”

曹殷微皱眉头,随即笑道:“圣上自有其圣明之心,我等做臣子的,听候圣命就是,不必多想!”

伍天绍并不甘心,沉声道:“莫非燕京城的官员们过惯了安生日子,都没有了胆量?我大燕历代先帝,都以统一天下为理想,为何这次却坐视如此良机溜走?”

“住嘴!”萧怀玉眼中划过厉色,“再胡言乱语,对侯爷不敬,军法从事!”

伍天绍对于萧怀玉,自然是极其忌惮,虽然不敢再言,但是眼眸子里的神色,显然是很不甘心。

曹殷眉头蹙起,看了看萧怀玉身后的一众西北军将领,心中此时却是明白,西北军的将领,显然是很希望打这一仗,对于朝廷与庆国联盟,将此战置身事外显然是很为不满的。

就在此时,马蹄声响起,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韩漠正驰马过来,身边跟着两名御林军。

“懦夫!”望见驰马过来的韩漠,伍天绍冷哼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而跟随萧怀玉身后的其他将领,也都是西北军中的高级将领,都指挥使、偏将统领俱在其中,此时看到韩漠过来,脸上也都显出厌恶之色,眼眸子里更是带着不屑。

第六九零章 神弓营

韩漠驰马近前,翻身下马,拱了拱手:“侯爷,大将军!”

曹殷见到韩漠,已经笑道:“韩将军,我们途径西北营区,总要看一看大将军的练兵之法,你亦是我大燕的武将,还有很多地方要向大将军请教学习。”

韩漠立刻向萧怀玉深深一礼,很是恭敬地道:“若能得大将军赐教,韩漠三生有幸!”

萧怀玉温和一笑,道:“韩将军客气了。”

伍天绍冷冷看着韩漠,淡淡道:“韩将军一路真的很辛苦吗?”

在边境第一次见面之时,这位临阳关总兵大人便对韩漠冷言冷语,韩漠虽然保持风度并没有计较,但是心中总是有些不舒服的,此时听伍天绍这样问,知道这位总兵大人肯定没有什么好意,淡淡一笑,反问道:“伍总兵此话,韩漠听不明白。”

伍天绍冷笑道:“本将只是不清楚,京中御林军都是等到太阳升到山头才起来吗?我西北军将士,每日三更天便要起来晨练,大将军便是再累,也在三更天起来点卯,你韩将军竟然比侯爷还起得晚,本将这才想知道韩将军这沿途是否真的很累?”

韩漠平静道:“伍总兵若是对韩漠有成见,但说无妨,只是不必牵连御林军。”

萧怀玉回首看了伍天绍一眼,淡淡道:“同为大燕之将,不必互相言语相伤,成何体统!”

伍天绍冲着韩漠冷哼一声,不再言语,韩漠则是向萧怀玉抱了抱拳,道:“韩漠失礼,还请大将军责罚!”

萧怀玉道:“上马,一同陪侯爷在营里看一看。”

韩漠上马,一行人继续往前行,片刻之后,走到一处营地,萧怀玉终于道:“侯爷,那便是神弓营营地!”

曹殷显出振奋之色,叹道:“司马擎天有铁马骑,大将军也有神弓营!”

韩漠对于西北军所知不多,见曹殷如此感慨,颇有些不解。

曹殷显然也知道韩漠对于西北军的情况不大了解,微微一笑,问道:“大将军,这神弓营的都指挥使可随队而来?”

萧怀玉平静道:“凌云!”

从后面上来一骑,乃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将领,向昌德候拱手道:“卑职神弓营都指挥使凌云,见过侯爷!”

“韩将军可能未曾听过神弓营,你介绍一下!”

凌云拱了拱手,道:“神弓营乃是大将军八年前便创建的骑兵弓箭营,如今编制为一千五百人。”顿了顿,继续道:“此营将士,入营之前,年岁不得超过二十岁,而且入营前便有射箭的能力……且必须能够拉开二石的硬弓,有骑马的技术……!”

韩漠张了张嘴,颇有些惊讶。

二十岁之前入营,能射弓箭,这倒不是太大的问题,在燕国要找这样的年轻人,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但是想在二十岁之前便能拉开二石的硬弓,那确实不容易的事情了。

能够拉开二石硬弓,又懂的马术,那就可是难得了。

韩漠记得清楚,自己的风骑当初挑选兵士,符合这几点的,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多人,大部分都是后来.经过训练才有所进步,至今为止,风骑的骑士们虽然都能够骑马射箭,但是大部分人还只是能够拉开一石硬弓而已。

这神弓营入营便要能拉开二石硬弓,力气方面的要求实在不小。

“入营之后,一年之内,必须能开三石弓,入营两年,便须精通马术,与马队配合严丝无缝,三年之内,不但能够与马队配合,而且能够在马上射箭,并且百发百中!”凌云平静如水地道:“若是达不到要求,便要离开神弓营!”

凌云伸手指着前方的神弓营营地,里面传出马蹄之声,轰隆只想,大地惊雷般,“如今神弓营分为三队,每队五百名骑兵弓手,号令如一,一箭射出,五百支箭可同击一处!”

“果然是……神兵!”韩漠感叹道。

这并非他的客套话,而是自心里发出来。

五百名骑兵弓手,能如一体,射出之箭,能够击到一处,如此犀利的能力,实在让人惊叹,韩漠甚至想,若是在沙场上,被这神弓营的将士觅到对方将领的身影,对方的将领恐怕是十死无生了。

“神弓营的兵士,使用的都是铁箭头。”凌云缓缓道:“三石硬弓射出铁箭头,如果不是身着顶级的铠甲,普通的铠甲,必能将之穿透!”

韩漠此时终于明白,这神弓营,应该就是西北军的一把锋利匕首,未必会在沙场冲锋,但是到得关键时刻,这把匕首却是能够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凌云说完,萧怀玉突然冷不丁问道:“听说你在东海有一支私家军,称为风骑?”

韩漠一怔,想不到萧怀玉竟然知道此事,忙笑道:“只是一直私家卫队而已!”

“翻越黎谷山脉,便是那支风骑所为吧?”萧怀玉声音很是平静,从他的声音中,很难看出他心中所想。

“是!”

“是一群勇士!”萧怀玉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随即看着韩漠,问道:“据我所知,风骑上阵之前,不过训练半年之久,但是八百骑兵,在战场上却是默契无比,你是如何做到的?”

韩漠看着那张坚毅的脸庞,见到萧怀玉神情肃然,很是严肃,显然并不是随意动问,想了一想,才道:“他们平日里生活起居都是在一起,而且训练量也极大……!”

萧怀玉沉吟了一下,摇摇头:“这个无法解释。同在一起生活,可以加深默契,但是沙场之中,并非互相熟悉便可以……那是需要从心理上达到统一……!”

“我让他们平时玩一种游戏。”韩漠终于道:“或许也是有所帮助的。”

“游戏?”萧怀玉带着疑问看着韩漠。

“是。”韩漠点点头。

萧怀玉问道:“能否告诉我,他们平时玩什么游戏?”

“足球!”

“足球?”萧怀玉眉头微紧,看起来有些疑惑,“那是什么游戏?”

韩漠笑道:“这游戏之前并无人玩过,是韩漠自己所创。”

“看来韩将军对这类奇.淫技巧很有兴趣。”伍天绍依然是冷言冷语道,他显然对韩漠的成见极大,身为堂堂总兵,却自始至终不收敛自己的情绪,一有机会便对韩漠冷嘲热讽。

韩漠淡然一笑:“奇.淫技巧若是能用在正途之上,也不妨多些奇.淫技巧!”

曹殷在旁对“足球”显然也有些疑惑,问道:“韩将军,这足球又是怎样一回事儿?”

韩漠想了想,真要说起来,还颇有些复杂,便道:“划出一块场地,两边各设一处球门,双方各有十一人,仅凭双足踢球,互相配合,目的就是将球送到对方的球门。这个游戏,极其锻炼队员之间的默契,而且能够锻炼人的反应、速度、力量、团队意识……!”

他这样一说,四周众人更是一脸茫然,就连萧怀玉也是一脸疑惑,却见萧怀玉翻身下马,走到一旁,招手道:“你来,细细说来!”

前面的那些,萧怀玉没有听明白,但是最后那句话,他却是听的很清楚。

韩漠手下的八百风骑创造出一个奇迹,这件事情萧怀玉自然是很为清楚,他虽然是一代名将,能力惊人,见过无数的世面,但是八百风骑翻越黎谷山脉,还是让他有些震动,能够让八百风骑在短时间内成为训练有素的骑兵队,对于韩漠的训练方法,这位军神还是颇有些兴趣的。

萧怀玉下马,包括曹殷在内的众人也都下马来,韩漠上前,众人围成一圈,听韩漠细说。

韩漠先是在地上画了一个球场,然后又仔细说明了什么是足球,随即便一边画图一边讲解,向众人讲解何为“踢足球”,说明前锋、中场、后位、守门员的作用,强调了场上十一人的分工作用以及各人的职责。

萧怀玉一脸严肃,仔细聆听,毫无大将军的架子,倒像一个虚心学习的学生一般。

一位侯爷,一位军神,众多的西北军高级将领,竟是围成一圈,听一个年轻人说明一个称作“足球”的游戏,此种场面,很是诡异。

包括伍天绍在内,诸多将领都显出不屑之色,但是萧怀玉却听得很是认真,甚至偶尔动问两句,显然在他看来,这并非什么游戏,而是一个练兵之法。

足球运动,本就是囊括了诸多要素的运动,绝不是简单的游戏而已。

人的力量、速度、爆发力、预判、瞬间反应力、团队协作、面对困难情况的心态等等要素,那都是能够从足球这项运动中得到培养。

当韩漠最后说到“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取胜利,培养整个团队对于胜利的渴望之心”时,一代军神萧怀玉,竟是微微颔首,显然对于这个游戏,已经有所认可。

韩漠说完之后,萧怀玉立刻叫道:“屈野!”

一名偏将统领上前来,萧怀玉吩咐道:“按照韩将军所说,立刻制作几只足球,现在你营找一队人手试一试,若是确有效果,可每日里挤出半个时辰,进行此项训练,尔后可慢慢扩至全军!”

伍天绍等将领都是有些吃惊,想不到萧怀玉竟然会用上韩漠这个年轻人的法子,甚至打算扩至全军,成为西北军的训练项目之一。

第六九一章 冷落

曹殷一上午都是在萧怀玉一行人的陪同下,在各个军营转了一转,韩漠跟随在侧,看到西北军的军纪严明,从上到下,并没有因为久驻边关而产生丝毫的厌倦情绪,虽然未必都是士气高昂,但是却也保持着很旺盛的精神。

西北军的训练是艰苦的,烈日之下,西北将士在训练之时,都是精赤着上身,皮肤一个个黝黑无比,但却极为健康,充满着男人的阳刚之气,那一声声呐喊,那一阵阵兵戈交击之声,显示着西北军的强悍和坚韧。

正午时分,萧怀玉才吩咐部下准备好了宴席,正式为使团接风洗尘,礼部侍郎宋世清、使团副统领肖木都是被请过来参加宴会。

边疆的宴席,自然是比不得京里的,甚至比起地方府衙那也是颇有不如。

萧怀玉虽是出身世家贵族,但是自幼便能够严格律己,担任大将军之后,更是在各方面起着旗帜的作用,很是节俭。

若说萧怀玉除了习武以及统兵之外最大的兴趣,那便是饮酒了。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对于沙场汉子来说,酒增烈性,乃是将士们最喜欢的东西,无数的艰辛痛苦,一杯烈酒下肚,俱都烟消云散。

一醉过后,依然是铁骨一身!

所以每年从户部都会专门运送来大量的烈酒,这也是萧怀玉当年亲自向朝廷提出,每年都要保证有大量的烈酒送到边关,让将士们偶尔能够开怀畅饮一番。

户部运酒过来之时,都会单独为萧怀玉准备几车一等的美酒,萧怀玉一直以来,凡事都与将士们在一起,吃住几乎是同一个档次,从不搞特殊,但是恰恰在这酒水上,那却是有些特别了,运来的几车美酒,那可不轻易与人共享,都是自己珍藏起来。

部下想要喝到他珍藏的美酒,除非两种可能,一种是立了功劳,二来却是萧怀玉偶尔举行的军宴,除此之外,所有的将领都只能喝兵士们所饮的烈酒。

今日为使团接风,韩漠等人倒罢了,但是西北军中的一些高级将领却都知道今日能饮上好酒,一个个都颇有些兴奋。

菜肴未必丰盛,但是酒水还真是萧怀玉珍藏的美酒拿了出来。

曹殷坐在正首,萧怀玉本要坐在下面,却硬是被曹殷拉着一起在正座坐了,萧怀玉亦是不拘小节之人,也就不再拘礼,在一旁坐了。

觥筹交错,你来我往。

但是让韩漠尴尬的是,军方在座除了萧怀玉之外,尚有九人,那都是西北军的高级将领,他们敬过曹殷,甚至敬过宋世清和肖木,却并无人向自己敬酒。

神弓营的都指挥使凌云中间倒是准备起身向韩漠敬酒,只是那酒盏对着韩漠,还没开口说话,伍天绍便是冷哼一声,凌云听到那声冷哼,犹豫了一下,终是颇有些尴尬地坐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自己乃是使团副使,更是使团护卫统领,既然是接风宴,那对方定然是要向自己敬酒的,可是这帮西北武将却是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做,很直白地表现着对自己的排斥。

萧怀玉一直和曹殷在低声谈论着什么,忽见萧怀玉看向韩漠,平静道:“韩将军在庆国遇刺过?”

韩漠一怔,随即点头道:“是!”

“前往庆国途中,据说公主也曾遇刺,是韩将军及时救下公主,捉拿了刺客?”萧怀玉凝视韩漠,继续问道。

韩漠点头道:“是!”

萧怀玉露出一丝微笑道:“当时距离颇远,你投掷大刀,贯穿刺客的身体……这份本事倒也不错。公主能够与庆太子圆满大婚,韩将军功劳不小……!”他举起酒盏,“来,我敬你一杯!”

韩漠忙端起酒盏,那群西北将领对他很是排斥,这让韩漠心中实在很为郁闷,但是萧怀玉这杯酒,却是让韩漠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

与萧怀玉一饮而尽,韩漠斟上酒,看向了伍天绍。

伍天绍对自己满腹成见,韩漠心中倒也清楚,这位临阳关总兵未必是对自己这个人有什么意见,或许是对自己整个韩氏家族有意见。

萧家要联魏攻庆,韩家则是要联庆不战,这两种策略,最后是韩家的联庆之策成功。

但是如此一来,却是让西北将士少了征战之机,更为紧要的是,断了大批西北将领立战功的机会,或许燕国的百姓因为避开大战而欢欣鼓舞,或许大部分的西北士兵也庆幸不必上沙场去拼命,但是对于大批的西北战将来说,不上沙场,就没有了英雄用武之地,也没有了立功受赏的机会,他们内心之中,自然对于韩家的策略是心生不满的。

西北军对韩家有不满之心,这当然不会是好事情。

西北军乃是燕国军方最强势力,这样一支势力若是和韩家出现矛盾,那么韩家即使在朝堂上威风八面,却依然是身处险境之中。

所以韩漠并不希望这样的矛盾激化。

韩漠端起酒盏,朝向伍天绍,站起身来,含笑道:“伍总兵,韩漠在京中之时,就听过您的声明,一直好生钦佩,若是有机会,还请伍总兵多多指教!”

伍天绍却是看也没看韩漠一眼,端起酒盏,向旁边的一名将领道:“来,老徐,咱们饮一杯!”

韩漠站在那里,众人瞧见,都只觉得这伍天绍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倔强,更是不一般的傲慢,便连西北军中的一些将领都觉得伍天绍这样做却实在有些过火。

你不敬使团副使倒也罢了,如今人家笑眯眯地来敬你,你却是根本不搭理人家,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如此不给颜面,实在有些傲慢过头了。

旁边的神弓营都指挥使凌云忍不住咳嗽一声,低声道:“伍总兵,韩将军敬你酒!”

伍天绍这才“哦”了一声,坐在案后,抬头看着韩漠。

韩漠依然是微笑道:“伍总兵,韩漠年纪轻,见识少,不懂礼数,若是某些方面做的不好,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萧怀玉端着酒盏,不动声色地静静品酒,曹殷亦是淡定自若。

只是一众西北将领此时对韩漠的感觉,却是有所改观。

不可否认,西北将领对于韩家的联庆策略,那是十分抵触的,从内心深处对于韩氏家族鼓动皇帝联庆,那也是很有怨言。

也正因如此,韩漠遭受鱼池之殃,众将得知使团副使乃是韩家子弟,心中都是对这位韩家子弟心生怨念。

但是今日在巡营之时,韩漠当中讲解了“足球训练法”,众人一开始都是不以为意,只觉得是奇.淫技巧,并不如何看得起,但是随着韩漠的深入讲解,众人却是隐隐觉得,这个“足球训练法”,却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效果,诚如韩漠所言,不但能够锻炼个人的身体以及心理能力,最重要的是,能够培养出强烈的团队意识。

如今西北无大的战事,西北军平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训练训练再训练,那是要锻造出一支铁血之师,但是长年累月太多的枯燥训练,不但士兵们会偶尔产生反感情绪,便是连将领们也偶尔会有一些枯燥之感,所以大部分将领一直都在寻找着更为合理更有效果的训练方法。

但是在训练方法上真正取得突破的,确实没有,毕竟这是实打实的军事训练,玩不得花巧。

但是韩漠提出的“足球训练法”,等到众人明白过来后,确实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他们从韩漠的介绍之中,感觉到这个足球游戏,似乎真的能够全方位地锻炼士兵的整体素质,从速度、力量、反应、耐力、爆发力、判断力、团队协作能力等等各方面,那都够锻炼士兵,比之平时枯燥的锻炼,在整体素质方面的锻炼,要全面得多,更为紧要的是,这个足球游戏,并不枯燥,既然能够称得上是游戏,那定然存在着乐趣。

在乐趣中得到锻炼,这自然是非常好的训练方法。

而且据韩漠说,这种游戏,组织的人数越多,队伍越多,也就越会产生乐趣,产生竞争力,而有竞争力的项目,总是能够让士兵们拥有着强烈的战斗欲望和求胜之心。

众人只觉得韩漠的这个训练方法匪夷所思,颇有些天马行空,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法若真是实行下去,只怕是真的会有很大效果。

而且连一向治军严谨的军神萧怀玉,也是对韩漠的这个训练方法深表赞同,甚至当即下令开始进行小规模试验。

能够让军神看得上的法子,可见这种“足球训练法”必定有着其十分重要的可取之处。

所以当时不少将领虽然面上依然淡定,但是在内心深处,对于这个年纪轻轻的青年将领还是颇有些钦佩的,也感觉韩漠当初在黎谷关的战功,绝非偶然。

韩漠身为豹突营指挥使,又是西花厅厅长,更是世家直系子弟,论其身份出身,那并不比伍天绍这个临阳总兵低,但是此时宴会上,韩漠在受到排挤冷落的情况下,却依然能够浮起笑脸,主动向伍天绍敬酒,众人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的心胸还是很为豁达的。

伍天绍看着略显恭敬的韩漠,却是冷冷一笑,沉声道:“你当真要本将指教?”

韩漠神情看起来极其诚挚:“韩漠乃是后辈,诚心向前辈们请教,若能得指教,三生有幸!”

萧怀玉依然是不动声色地饮酒,但是眼眸子深处,却是划过不为人察觉的一丝笑意。

“好!”伍天绍豁然站起,抬起手,往韩漠一指:“你既然要本将指教,本将就来指教指教你,向你问几个问题!”

韩漠道:“伍总兵请问!”

“本将问你,你们韩家蒙蔽圣上,破坏联魏攻庆,目的何在?”伍天绍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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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二章 龙不可触逆鳞

韩漠闻言,眉头皱起,眼中显出冷厉之光,一直带着微笑显得很谦恭的他,此时却是缓缓坐下去,将酒盏放在案上,一双眼眸子盯在伍天绍的脸上,淡淡道:“伍总兵,你问的问题……我没有听清,请你重新再说一遍!”

伍天绍冷笑道:“果然是装疯卖傻。本将便再问一遍,你们韩家蒙蔽圣上,破坏我大燕联魏攻庆,目的何在?”

韩漠右手拳头握起,此时再无先前的恭谨,而是冷视伍天绍,冷声道:“伍总兵,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这个道理……你该比我懂。你所谓的‘蒙蔽’,‘破坏’,那是何意思?”

伍天绍亦是握起拳头,冷笑道:“莫非本将说错了不成?”

“你是说错了。”韩漠淡淡道:“你以蒙蔽二字说我韩家,我韩漠只当你一时激动,不会与你计较,但是你说圣上被蒙蔽,那便是说圣上不英明,容易被人蒙蔽……圣上若是知晓伍总兵如此狂言,却不知龙颜是否大怒!”

韩漠轻描淡写说来,场中诸人都是微微变色,只是萧怀玉却依然淡定自若,似乎眼前的一切他都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

伍天绍听韩漠这样一说,那也是微微变色。

他想不到韩漠的言辞竟然是这样的犀利,而且三两句话之间,便给自己扣上了一个罪名,此时心中明白,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斯斯文文,但是却并不简单。

他一关总兵,乃是边疆重将,算得上是一方大吏,若是对韩家辱骂几句,那只会与韩家结上仇怨,却并不会有什么大罪。

但是亵渎皇帝,那却是大大的有罪了,他这话在众目睽睽之下所言,若是韩漠真要揪住,利用这一点大搞攻击,有萧怀玉保着自己,自己未必会获罪,但是却也会大大的麻烦。

“你不要乱扣帽子。”伍天绍一怔之下,随即冷笑道:“本将读书少,不比你们这些花花公子,挑字眼找罪证,本将不吃那一套。”

韩漠淡淡道:“伍总兵,韩漠没什么兴趣找罪证,只是想提醒伍总兵,说话要有分寸,正如你所说,不要乱扣帽子!”

伍天绍被韩漠这样一反驳,一时间还真是不敢胡乱说话,但却是更加的恼怒,沉声道:“那你回答本将,你们韩家为何要在朝中坚持与庆国结盟?”

“韩漠年纪轻轻,只是御林军指挥使,所负职责,也是保护圣上与燕京城的安全。”韩漠坐正身子,背脊挺起,面对着西北众将和一脸愤怒质问自己的伍天绍,毫无惊慌之色,平静道:“至于朝廷的国策,那是圣上与内阁所制定,伍总兵问我这个问题,韩漠……实难回答!”

萧怀玉听到这里,嘴角划过一丝浅笑。

“实难回答?”伍天绍哈哈一笑,从案后走出来,到得宴席中央,手指韩漠道:“本将是粗人,蒙大帅提拔,如今身为临阳关总兵,但是我这人依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拐弯抹角。你难回答,本将来帮你回答……!”

韩漠眼角上瞥,淡淡一笑,道:“正要请伍总兵指教!”

伍天绍握拳道:“无非四字,贪图安逸而已!”

“这话从何说起?”

“京中的大员们,都已经习惯了过安生日子,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何其享受。”伍天绍厉声道:“边关十几万儿郎,日夜操练,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吃尽了无数的艰苦,为的就是成为一支铁血之师,保家卫国,更是要完成我大燕数代先帝遗愿,荡平四海,一统天下。如今良机出现,正是借机攻城略地扩土增疆之时,你们韩家却为何要坚持联庆不战?是否心中胆怯,不敢与庆国一战?又或者是担心大战一起,扰了你们这些贵人的大好生活?”

曹殷虽然神色依然淡定,但是那俊俏的眉眼之间,已经微显愠色。

他瞥了身边的萧怀玉一眼,却见萧怀玉不动如山,静静地坐在那里,沉稳安静,似乎并无喝退伍天绍的意思。

在座众将领也都是微皱眉头,他们都知道伍天绍脾气火爆,但是今日这样的场合,这家伙喝多了酒,此时发酒疯,却是大大的不智。

礼部侍郎宋世清实在听不下去,站起身来,拱手道:“伍……伍总兵,韩将军忠君报国,办差更是兢兢业业,此番出使庆国,劳苦功高,你……你又何必出口伤人?”

伍天绍牛眼一翻,瞥向宋世清,知道是一位礼部侍郎。

他在西北军中,那是除了萧怀玉外,最有影响力的人物,精通武艺兵法,而且手下有一帮子人,更是深得萧怀玉的器重,身居西北军六大总兵之首,哪里会将区区礼部侍郎放在眼里,一来是心中恼怒,压抑许久的怒火爆发,二来也是先前连灌了不少酒,酒意上涌,顿时两步便过来,一把抓住宋世清的衣领,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将?本将上阵杀敌,你还在娘们裤裆里,敢这样与本将说话?”

这宋世清也还是有些骨气的人,一脸恼怒,抬起手,便要将伍天绍的手拿开,谁知道这伍天绍的手臂如同千斤之铁,宋世清用尽全力,却也是动不得分毫。

见宋世清憋红了脸,伍天绍顿时得意大笑,只笑了两声,却感觉一只手搭在自己手臂上,那手一用力,竟是将自己的手臂从宋世清身上扯开。

伍天绍皱起眉头,更是恼怒,斜眼看去,却是肖木站了出来。

“伍总兵喝醉了。”肖木冷着脸:“宋大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伍总兵不该如此待他!”

伍天绍气在心头,酒意上涌,被肖木抓住手,只觉得大是屈辱,那手握成拳,横里便向肖木的脸上挥了过去。

他这一下极是突兀,谁也想不到,堂堂临阳关总兵,竟敢当着萧怀玉和曹殷的面,对肖木动手。

肖木自己显然也想不到,但他不愧是御林军中的一等一好手,伍天绍的拳头打过来,他的身体便向侧闪,并不与伍天绍硬接。

他是御林军护军参领,比不上伍天绍的总兵之职,也不敢真的与伍天绍动手。

谁知道这伍天绍的伸手却是极其强悍,肖木闪躲之间,本以为避开了伍天绍的拳头,但是身体闪过之后,忽然感觉肩头一阵剧痛,却是被伍天绍另一只手一掌打在肩头,一股巨大的冲力冲撞过来,肖木感觉到肩头剧痛,身体更是身不由己地往后退,眼见便要摔倒在地,韩漠却是在这电光火石间,身体站起,一只手探出,扶住了肖木,沉声问道:“可有事?”

肖木虽然感觉肩头发疼,却是忍着摇头道:“无妨!”

伍天绍一动手,除了曹殷和萧怀玉,所有人顿时都站起来,已经有人叫道:“总兵大人……不可……!”

曹殷的脸色愈加难看,但是他的涵养极好,萧怀玉不动声色,他也并不说话。

只是他却搞不明白,为何到了这个时候,萧怀玉都一言不发。

这显然很不正常。

……

韩漠冷视着伍天绍,缓步走到伍天绍的面前,平静地看着这位西北军总兵,伍天绍的个头比韩漠高出一大截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亦是冷笑看着韩漠,眼眸子里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帐内的气氛,一时间很是诡异。

韩漠与伍天绍四目对视,众将士一时间也都是寂然无声,不知道韩漠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许久之后,韩漠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伍总兵,韩漠敬你为国镇守边疆,乃是我大燕功勋战将,此事……就此揭过……!”他说完这句话,再不多言,转身便要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伍天绍却是探出手,便要往韩漠的肩头搭过去,却只觉眼前一花,韩漠的身形如鬼魅般闪过,伍天绍微惊之间,却感觉自己的手腕一紧,却是被韩漠扣住。

伍天绍的反应和动作也是够快,韩漠扣上他手腕的一刹那,他的大手也是灵巧反扣,亦是扣住了韩漠的手腕,二人一瞬间,却都是紧扣住对方的手腕。

伍天绍扣住韩漠的手腕一瞬间,便毫不客气地使上力气,那是要借机好好治一治韩漠。

他的勇武,在西北军中是出了名的,力气巨大。

此事对韩漠使力,却也不敢真的使出全力,只是使了五成力气而已,但是他却很自信,虽然只用了五成力,但是不消片刻,眼前这位年轻人,必定会痛苦不堪,说不定会当众求饶。

但是渐渐地,非但没有从韩漠脸上看到丝毫痛楚之色,反倒是自己的手腕子却渐渐痛楚起来,这个年轻人手上的力气,似乎并不比自己弱,甚至比自己还要强。

他意识到不妙,想要加大力气,但感觉自己的手脉处被一股距离挤压,自己的手臂一时间竟然很是酥麻,使不上力气来。

在场的众人看到二人互扣手腕,相对而立,便知道这两个人已经比上力气。

西北军将领知道伍天绍的本事,并不担心伍天绍会吃亏,反倒是担心伍天绍在众人面前折辱韩漠,只怕会惹出麻烦来。

谁知过了片刻,众人不见韩漠脸上有痛楚之色,反倒是见到伍天绍那张黝黑的脸憋得通红,额头上甚至冒出汗珠子来。

众人一阵惊讶,面面相觑,难不成吃亏的是伍天绍?

伍天绍此时手腕被韩漠握的痛楚不堪,但他却实在是硬气的很,痛楚之下,依然冷笑道:“想不到……你也有如此力气……看来这几日那娘们并没有耗费你多少体力……!”

韩漠冷淡地看着伍天绍,淡淡道:“伍总兵说的娘们是谁?”

“不就是你带在身边的那个娘们。”伍天绍冷笑道:“出使庆国,身边还带着女人,韩将军的日子还真是逍遥……!”

韩漠闻言,立刻明白,伍天绍所说的娘们,定然是指红袖了。

他的面色骤然一冷,伍天绍出言讥讽他,他倒是忍住,便算是对自己的部下肖木动手,他也忍了,但是想不到此人竟然出口亵渎红袖,韩漠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冷哼一声,猛一挥手,自己的手不但在这一挥之间挣开了伍天绍的手,伍天绍却是感觉一股庞大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往后一推般,竟是身不由己地连退了两步。

“闭上你的嘴!”韩漠冷声道,再不与他多说,往自己的位子上回去。

伍天绍在众人面前吃亏,顿时羞恼无比,还要上千,却听得萧怀玉的声音平静地道:“伍天绍!”

伍天绍一怔,拱手道:“大帅!”

萧怀玉放下手中的酒盏,抬头看着伍天绍,淡淡道:“出去领五十军棍,自今日起,你不许饮一滴酒,若是违反……便离开西北军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非常有力,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

伍天绍眼皮跳了跳,还要说什么,萧怀玉眉头已经皱起,眼中显出冷厉的光芒,伍天绍瞧见,不敢多言,只是心有不甘地瞪了韩漠一眼,从帐中退下去,自领军棍。

第六九三章 沙盘上的战局

接风宴会因为伍天绍弄的一出,却是大煞风景,只是伍天绍在西北军中很有威望,手下的这批将领见到伍天绍因为韩漠的原因而被萧怀玉责罚,顿时都对韩漠显出不满之色,而且伍天绍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韩漠的亏,这让一众西北将领的面上也无光。

宴会在一种很不和谐的气氛中到了最后,众人散去后,韩漠跟着曹殷往营地去,曹殷少不得劝慰了几句。

西北军的将领,大部分眼中只有萧怀玉,对于朝廷的京官,那并不是如何放在心上的,实际上便是昌德候曹殷,众西北将领也只是在面子上显得很恭敬,内心就未必真的敬畏这位如同女人一般秀柔的侯爷了。

伍天绍当着曹殷的面斥责韩漠,更是大骂京中官员生活奢靡,若是萧怀玉指使倒也罢了,但是若是并非萧怀玉指使,那么从一个角度也能反映出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西北军的将领们对于朝廷这次的联庆决策很不满,对于韩族一派的官员也是异常不满。

这个危险的信号,反倒是让韩漠并不如何看重伍天绍对自己的挑衅,而是更加关心韩家未来的前途。

他明白一个很深的道理,枪杆子里出政权。

韩家如今在燕国的势力与日俱增,在朝堂上甚至隐隐有盖过萧家的势头,乍看起来,韩家如今极其有利,但是韩漠这次途经西北军营,却是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

一个家族在朝堂上哪怕再强势,但是掌握不了国之兵权,权力越大,反倒是越危险。

如今看起来,萧太师在朝堂上与韩家的争锋,屡屡受挫,而且不少的官员都往韩家这边靠,韩家此时看起来一片繁华胜景,萧家倒似乎渐渐失势。

若是在京中坐井观天,不看其他的因素,那还真给人一种韩家势力强盛的感觉。

但是韩漠此时却豁然明白,萧太师在京中的争斗就算再失势,但是萧家这个家族却决不会被韩家斗垮,一切只因为萧家背后还有萧怀玉。

萧怀玉代表着军权。

这个军权,即使保证了整个燕国不会受到外敌的侵入,却又保证了萧家决不会从燕国的朝堂消失。

相比起其他各大世家的政治结构,萧家的最是令人恐怖。

朝中有太师,朝外有大将军。

太师在朝中的势力,保证了西北军的物资供应,保证了萧怀玉在西北中的绝对权威,而萧怀玉在西北军的绝对权威,却又保证了萧太师在朝中的影响力不减,保证了萧氏一族在燕国的强大。

内外势力,互相依附,互相扶持,如此政治结构,政权军权皆有强势的说话权,这是其他任何世家都无法比拟的。

诚然,其他各大世家在西北军中也是有着人手,但是整体而言,高级将领都是萧怀玉的亲信,萧家在西北军中的权威,无人可以撼动。

韩漠回到营帐之后,脑中一直在定位着如今韩家在燕国的位置。

韩家的决策者,自然是以韩玄道韩玄昌兄弟为首,如今韩家与范胡两家,结成了三家同盟,在朝堂之上,那是与萧家撕破了脸,甚至可以说,韩家这一派,对于萧家是步步紧逼,咄咄逼人。

韩漠对于大伯韩玄道,自然是非常的敬畏,也知道韩玄道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物。

他相信韩玄道肯定知道一个最根本的道理,那就是,若想搞垮萧家,不但是要将萧家在朝堂的势力打压下去,最重要的,则是要搞垮萧怀玉,至少不能让西北军成为萧家的后台。

如果无法解决这一点,那么在朝堂上即使占尽优势,从总体而言,也不会对萧家造成致命的打击。

韩玄道精明强干,这个道理连自己都懂,韩玄道不可能不懂。

但是韩漠如今所见,却是韩族一派在朝堂上对萧家很有攻势,但是在西北军方面,似乎并无任何的手段和对策。

这显然不符合韩玄道的做事方法,至少韩家如今的整体策略,只针对朝堂不针对军队,那是有巨大的缺陷。

韩漠不相信韩家决策层忽略了这个问题。

韩家的决策层应该清楚,在朝堂上步步紧逼,若真是将萧家逼到一定份上,韩家一派肯定要面临来自己军方的压力。

韩玄道这一批高层决策者,也不可能不顾大局地发傻,他们既然在朝堂上敢对萧家步步紧逼,那么韩漠隐隐觉得,在对付军方方面,他们或许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打算。

那是何样的打算?

只是这一次在西北军营中,看不出韩家在军方有任何的对策,反而看到西北军将领对韩家有着强烈的敌视情绪。

这也让韩漠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不安之心来。

……

黄昏时分,韩漠却是意料之外地得到萧怀玉的招呼,派人请他前去将军大营相见。

韩漠虽然心有疑惑,但是萧怀玉既然召唤,自然是迅速来到了萧怀玉的大营。

萧怀玉的大营看起来并不是很特别,只是比普通人大上不上,一般而言,大将军的营长四周必定是重兵保护,但是萧怀玉的帐外,只是简简单单地守着四名甲胄武士,大营四周以木栅栏围起来,左边有一大块场地,摆放着兵器架,架上立着各类兵器,显然是萧怀玉平日自己练武之所。

大帐外面,插着两根大旗杆,上面挂着两面旗子,一面写着大大的“燕“字,另一面则是写着”萧“字,整个将军大营外看起来很是随意简陋,若是不知底细,无法想象这便是燕国军神萧怀玉所居之处,相比起他的威名和身份,这处大营实在太过的简陋。

大营简陋,侍卫稀少,但是从这里,不但看出萧怀玉的生活,更是从中看出萧怀玉那种强大的自信心。

身为燕军主帅,不可否认,有着无数人和无数的势力想要萧怀玉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韩漠甚至能够肯定,针对于刺杀萧怀玉的阴谋和计划,绝对是如夜空的星辰一般多。

但是萧怀玉的守卫如此简单,毫不畏惧他所要面对的各种阴谋,毫无疑问,这位军神的自信心是极其强大的,而支撑这股自信心的,当然是他强悍无比的超级武技。

十方名将,超出人类极限的存在,强大到神鬼莫测的武技!

侍卫禀报一声,萧怀玉那波澜不惊平静如山的声音便叫了韩漠进营。

韩漠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大将军萧怀玉的营帐。

营长之内,依然是简陋的很。

左侧有一张床铺,正中放着一尊大案,案上摆满了各样的书籍地图,靠近营帐右边,则是有一个巨大的沙盘,这沙盘所占的面积,竟是占了整个大帐的三分之一。

距离沙盘不远,又是一个巨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大多数武将看一眼就头疼的书籍。

很简单。

但是文武结合。

从中也表明萧怀玉是一个文武全才之辈!

萧怀玉此时正站在沙盘边,背负双手,他稍显瘦削的身体,却如山一般稳定有力,静静地站在那里,这具并不是十分耀眼的身体,却有一个坚毅无比的灵魂。

韩漠正要拱手行礼,萧怀玉却是淡淡道:“不要那些虚礼,你过来看一看!”他说话时,依然背负双手看着沙盘,并没有往韩漠这边看。

韩漠沉默一下,仅仅一瞬间,便快步走到了沙盘前。

沙盘齐胸高,但是面积巨大,韩漠往沙盘上看了一眼,竟是觉得有些地方极其熟悉,微皱眉头,但是很快就看懂。

韩漠判断,此时沙盘上所展现出来的地貌,应该包括了庆国南阳郡,燕国临阳郡以及魏国绥定郡,亦是当前战事比较敏感的区域。

魏国从绥定郡的亭水关出关,攻打庆国南阳郡,而燕国虽然没有介入这场战争,却是在临阳郡的北线临阳关下,集结了五万人的兵力。

这三大郡,乃是三国兵力集结之地,自然都是极其重要。

沙盘上的地势高低起伏,有起伏的山峦,有湖泊,有平原,有关隘,韩漠看在眼里,回想起自己从庆国所经过的那些道路,竟然在这沙盘上清晰地显现,更为惊人的是,根据韩漠的记忆,道路上的每一条河流每一处山丘,这沙盘上都是准确无误,没有丝毫的错漏。

只看了几眼,韩漠就对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名将肃然起敬。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如今整个局势看起来似乎很复杂,但是站在这个沙盘边上,却是将战局一收眼底,无比的清晰。

沙盘之上,不但清晰地将三郡的地形和城池复原,而且上面插了无数的小旗子,棋子共为三色,红色代表着燕国军队,黑色代表着魏国军队,白色则代表着庆国军队。

此时沙盘上的南阳关,却已经插上了黑色的小旗子。

在南阳郡境内,一条绵延的山脉在沙盘上极其显眼,正是隆山山脉,隆山山脉那高耸入云的天涯峰在上面也很是特别,乃是整个沙盘最高的点。

隆山山脉之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白色棋子,靠近西边的一处大山谷,插着一面相对其他棋子而言大出一杯的旗子来,韩漠知道,那定然是隆山山脉最重要的一处山谷,或许商钟离手下的主力部队,就部署在那处山谷中。

“看的是否清晰?”萧怀玉终是看了韩漠一眼,平静问道。

韩漠点点头,“是!”

“那你说,魏军会不会在隆山山脉外围的平原往东进,绕过隆山山脉,进入南阳郡的腹地?”萧怀玉凝视着绵延的隆山山脉,很温和地问道。

韩漠一怔,他实在想不到,萧怀玉竟然会叫自己来探讨军情。

他忍不住看了萧怀玉一眼,颇有些诧异。

萧怀玉淡淡道:“不必多想,你怎么想,就怎么说,不必讳言!”

第六九四章 将军训

韩漠闻言,将目光重新转到沙盘之上,看着那隆山山脉。

隆山山脉绵延数百里,但是终究不可能形成整个南阳郡的屏障,往东数百里,便是出现了平原地区,若是能够一直往东进,倒是真的能够绕过隆山山脉,转到南阳郡腹内。

萧怀玉静静地看着隆山山脉,一时间如山般矗立在沙盘边上,并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待韩漠回答。

“不会!”许久之后,韩漠才肯定地道。

萧怀玉转过头,平静地看着韩漠,问道:“为何?”

韩漠想了一想,指着隆山山脉,虚空画了一条线,道:“大将军,隆山山脉,至少有三百里长,若是魏军向东进绕过隆山山脉,至少有二个危险。”

萧怀玉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眼中显出鼓励之色,道:“你说!”

韩漠本来还有些忐忑,毕竟在萧怀玉面前说军事,那等于是班门弄斧,关公门前耍大刀,但是萧怀玉那鼓励的眼神,却是让韩漠信心陡增,道:“第一,后勤线危险。”

“哦?”

“魏军深入庆国境内,在没有越过隆山山脉之前,在我燕国边境与隆山山脉中间的平原地带,看似一马平川,但是却危险无比。”韩漠手往隆山山脉指了一指,“隆山山脉一线,有商钟离部署的庆军……!”又往靠近东边的燕庆边境线指了指:“虽然南阳郡与我燕国边境西线一带的边军都已经撤至隆山之上,但是只有这样不到两百里的边境线出现空缺,庆国与我大燕长达千里的边境线,依然部署着十万大军。庆军防备我大燕,不敢轻易将沿线的镇南边军往隆山调过去,但是……魏军若是一直东进,且不说绕过三百里长的隆山山脉,只行到二百里地,便会进入两面受敌的态势,一面是隆山庆军,另一面则是庆国虎口关的镇南边军了……!”

萧怀玉神情平静,只是静静地听着韩漠陈述,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

韩漠看了萧怀玉一眼,继续道:“魏军骑兵速度奇快,机动力强,庆军未必会在平原上左右夹击进行阻截,甚至很有可能放魏军通过,任由他们绕过隆山山脉……但是如此一来,魏军的补给线就会拉长好几百里,更重要的是,他的补给线将直接暴漏在庆军的中间地带,庆军或许不会与魏军主力在平原作战,但是……他们一定会袭击魏军的补给线,以庆军的能力,在平原上未必能够战胜魏军主力,但是袭击魏军的辎重补给军队,那还是能够做到的。所以,一旦要绕过隆山山脉,那么他们将一直承受补给线遭遇袭击的风险,这一点,魏军不可能想不到……所谓兵马未战,粮草先行,补给线若是被截断,那么魏军根本无力打这一仗,只这一点,就注定魏军不可能绕过隆山山脉……!”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魏军想要绕过隆山山脉,就地取材,在南阳郡掠夺战略物资进行补充,那更是没有机会……商钟离早已经下令抢割稻谷,更是将南阳百姓大规模迁徙,坚壁清野,魏军在拿下宛城之前,决不会得到足够的战略补充。”

萧怀玉并没有看韩漠,依然是凝视着隆山山脉,但是韩漠说话之间,这位气质如山的名将,眼眸子内却是闪过一丝韩漠根本没有察觉到的诧异。

萧怀玉显然想不到韩漠竟然能分析出这样一番道理来。

“这是第一点。”韩漠缓缓道:“第二个危险,也就建立在这第一点的危险之上。一旦粮草断绝,魏军即使能够绕过隆山山脉进入南阳郡腹地,甚至说他们能够兵临宛城之下,却依然有着全军被歼的危险。”

这一点,韩漠并没有继续深说下去,而萧怀玉也并没有问下去。

因为用不着解释。

一个供给线被截断的军队,深入到敌境作战,甚至要面对数面的夹攻,下场不问可知。

“有此两大危险,魏军势必不敢绕过隆山山脉。”韩漠将目光放在萧怀玉身上,“韩漠并无沙场经验,只是胡乱言语,还请大将军莫怪!”

萧怀玉摇摇头,平静道:“并非胡言。”他缓步回到案后坐下,凝视韩漠,淡淡问道:“为何一直能忍伍天绍的挑衅?”

他这话问的很突然,韩漠亦是没有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颇有些诧异。

之前在宴会上发生冲突,萧怀玉几乎不发一言,任由伍天绍在宴会上大放厥词,只是最后才淡淡地出言给予伍天绍处置。

韩漠当时见萧怀玉不言语,心中还真是以为伍天绍是被萧怀玉指使,才那样无礼,至于最后的处置,韩漠也只是觉得萧怀玉只是给曹殷一个面子和交代,而不是给自己什么交代。

但是此时萧怀玉却是出乎意料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韩漠心中实在有些诧异。

沉吟一下,韩漠才道:“伍总兵能够当上总兵之职,自然是立下了无数的功劳,否则以他为将,自不可服众。他身有大功,那是我大燕的功勋武将,韩漠身为后辈,自然是要敬重的,哪怕他对韩漠有些冷落……韩漠也不能与一位功臣计较……!”

萧怀玉不置可否,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淡定无比:“那为何礼敬过后,为何不一忍到底……!”萧怀玉平静地凝视着韩漠的眼睛,眼神也是异常的平和,“为何要斥责伍天绍是亵渎圣上?”

“因为他出言不逊。”韩漠也是很为平静:“若是伍总兵只是奚落本人,韩漠可以一笑置之,但是他若是损及我大燕一大世家的荣耀,韩漠便只能正颜回应。”他看了萧怀玉一眼,缓缓道:“我韩氏家族,乃是大燕功勋世家,伍天绍虽然是西北军总兵,但是……他没有资格来亵渎这一荣耀家族的尊严!”

萧怀玉嘴角浮起笑意,第三问:“他动手打了你的部下,你能忍住揭过,为何谈起那位姑娘,你便出手发难,当众损他颜面?”

韩漠沉吟了一下,终于道:“那位姑娘是韩漠的部下,更是救过韩漠的性命……韩漠能活着从庆国回来,是因为她的存在,所以……谁敢亵渎她,便是天王老子,韩漠也不买他的帐。”

萧怀玉镇定道:“那话中的意思,是否在说,今日若非侯爷和我在场,你出手还会更重?”

韩漠沉吟一下,才道:“也许!”

“在我面前,不要说这种模棱两可之语。”萧怀玉声音严肃起来。

韩漠立刻道:“若是大将军如此说,那么韩漠只能回答是!”

萧怀玉声音骤然变冷,“韩漠,你可知伍天绍是本将一手提拔起来?他在军中甚有威望,今日你在大营之中因为一个姑娘而折辱他,可想过本将会怎么看?”

韩漠看着萧怀玉,微皱眉头,却并没有说话。

“你可愿前去向伍天绍道歉?”萧怀玉缓缓道:“向他说明,你是一时气愤,并非有心!”

萧怀玉话声刚落,韩漠已经斩钉截铁地道:“绝不可能?”

“为何?”萧怀玉盯着韩漠道。

“因为韩漠并不认为自己有错。”韩漠平静道:“韩漠出手,乃是有心而为,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也只会觉得自己做的对……!”

萧怀玉凝视着韩漠清俊的脸庞,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韩漠感觉到萧怀玉那一双眼睛似乎看穿自己的心,全身上下被这一双眼睛盯着,实在有些不舒服。

许久之后,萧怀玉才向韩漠招了招手。

韩漠犹豫了一下,终是靠近到案前。

萧怀玉从桌上取出两本册子,颇有些厚重,丢在韩漠的面前,淡淡道:“这是本将自己所写的一些兵法,未必有什么用,你若有空,可以看一看!”

韩漠愣了一下。

还不等他多说,萧怀玉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重新回到沙盘边上,背对韩漠,淡淡道:“明日回京,一路顺风,你先去忙吧!”

韩漠沉吟一下,小心翼翼地将萧怀玉送给自己的兵法拿在手里,向萧怀玉鞠了一躬,这才转身往外走。

“你今天还是错了!”韩漠走到帐前,正要出账,身后忽然传来萧怀玉的声音。

韩漠转过身,萧怀玉依然是背对着他,但是那背脊挺直,如青松般。

“既然要忍,就咬牙忍到底,忍字头上一把刀,除非到了真要动刀之时,否则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做出冲动的选择。”萧怀玉平静道:“既然动手了,就不要有所顾忌,无论是否是对方的敌手,既然动手,那就要不惜一切代价,使用任何手段狠狠地将对方打倒在地,让对方对你产生恐惧……否则,就不要轻易动手!”

韩漠听在耳中,记在心中,对着萧怀玉深深一礼,这才退了下去。

第六九五章 外公

次日自西北大营启程,转而沿着官道往东南方向前行。

进入了燕国的境内,却并非已经抵达了目的地,除了要横跨临阳郡,还要横跨宜春郡,过了这两郡,才能抵达燕京城所在的会稽郡。

临阳郡乃是燕国六郡中面积最小一郡,资源也是极其匮乏的一个郡府,最为紧要的是,临阳郡边界的临阳关乃是燕国的门户之地,西北军在临阳关下一直驻扎着重兵,种种因素结合起来,虽然燕国立国的九大世家之一胡家在临阳郡的势力根深蒂固,却依然只能是燕国最为弱小的一个世家。

自立国开始,胡家一直都是与比较有实力的世家结盟,保住自己在燕国朝堂还有一席之地,这样实力较弱的世家,也只能通过这样的策略保证在燕国的世家之争生存下去。

胡家将近二十年前,就已经通过姻亲的方式,与东海郡的韩家结成了攻守同盟,姻亲的男女主角,正是韩漠的父母,韩玄昌与胡雪莺。

所以说,韩漠与临阳郡的胡家是有着血缘关系。

自西北大营出发,赶到临阳郡的主城临阳城,只耗费了两日的时间,这一路之上,韩漠反倒是骑马少了,而是与红袖共乘马车,除了偶尔陪着红袖说说话讲讲故事,其他的时间大都是在日以继夜地看书,所看的书籍,自然是萧怀玉赠送给他的两册兵法。

书籍本身,若是粗粗去看,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够读完,但是要想将中间的道理和玄机弄明白,那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萧怀玉并没有在书中故作高深,而是写的非常的通俗易懂,亦很直白,只要稍微识些字的人,都能读懂字面上的意思。

一直以来,为将者,都是以《六韬》《三略》《孙子兵法》为兵家必读之书,无可否认,这三部兵书确实是兵家宝典,涵盖甚广,若是精通,活用沙场,自能有一番作为。

但是萧怀玉的这部兵书,却颇有些特别。

他的兵书,显然只是针对当前的天下战局,图文并茂,详细地阐述了当今中原四国的军事实力以及军事特点。

全书分为六篇,除了“魏篇”、“庆篇”、“风篇”、“燕篇”之外,另有“略篇”以及“韬篇”。

前四篇,主要是针对各国的军事情况进行了比较详细的阐述。

各国军队的作战特点,作战中的优势和缺点,其装备武器的性能,装备武器的式样,武器的优点极其缺点等等,总而言之,书中是尽可能地将各国的军事情况进行了很深入的阐述,而且配上了许多萧怀玉自己画出的图画。

前四篇在萧怀玉兵法中所占的篇幅,加起来不过四分之一,其他四分之三,则是“略篇”与“韬篇”了,而这两篇,亦是萧怀玉用兵的精华所在。

其中亦是有详细的分类,从练兵、用兵、阵型、战术等等方面进行分析。

前面四篇容易看的懂,这后两篇的内容大,涵盖丰富,看似简单,但是其中道理却又并非只能从字面上便能理解。

韩漠知道,这些都是萧怀玉许多年来的用兵之道。

他现在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不知道萧怀玉为何会将这样的用兵心得传授给自己,于公于私,似乎都有些难以解释。

于公,自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年轻武将,身在京中,萧怀玉即使想将兵法传给一个可传之人,也只会在西北军中挑选,例如他手下的六大总兵,根本没必要也没有理由将这兵书传给自己。

于私,萧韩两家如今关系可是处于立国以来最恶劣的阶段,萧怀玉从家族利益出发,应该也不会将自己统兵的心得传授给自己。

但是偏偏这种不可能却变成了事实。

哪怕是过去两日,抵达临阳城,韩漠依然是想不通萧怀玉为何要这样做。

两日来,韩漠手中几乎没有放下书册,看到萧怀玉的兵法,乍一看去,似乎明白了许多,但是细细思索,似乎明白的极少,又细细看一遍,却发现自己似乎脸皮毛也没明白,越是思索,反倒觉得许多的战术几乎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只是其中有一句话,韩漠却是深记于心。

萧怀玉书中很轻描淡写地写下了一句话,关于优秀将领和普通将领的区别。

一个优秀的将领,往往在最危急的时候,能够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和直觉,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从而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

相信自己!

韩漠看到这句话,大有感触,隐隐明白了萧怀玉和自己那一番关于伍天绍对话的意思。

只这一句话,就是意义极深。

为将者,麾下兵士无数,在危急时刻,他所作出的任何一个决定,关乎都无数将士的生死,在这种时候,为将者所承受的压力将是空前巨大。

将领也是血肉之躯,危急之下,在全军不稳之时,无论是胜利还是心理,也会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出现极大的不适,甚至头脑会出现混乱。

在这种时刻,优秀的将领,能够保持足够的冷静,审时度势,依靠自己的经验和判断,做出当时最正确的选择。

……

使团离临阳城还有二十里地时,临阳郡郡守以及胡家的家主胡老太爷便已经领着临阳郡大大小小的官员赶到驿站迎候。

胡老太爷乃是韩漠的外公,相见之后,自然少不得一番感慨。

使团入城,在临阳城内安置下来,曹殷和韩漠则是在大小官员的陪同下,于胡老太爷的府邸参加了接风宴会。

宴会过后,曹殷在胡老太爷的挽留下,便在胡府歇息,而韩漠这是到了外公府邸,那自然与其他人的感受不同,宴会过后,先是去见过了尚在世的外婆,又见了府里一些其他的亲眷,老太夫人自然是拉着自己的外孙,怜爱不已,好一番言语。

韩漠在老太夫人面前,自然是放松不少,他幼时也是时常来临阳城小住,对于胡府很是熟悉,在府里服侍久得丫鬟小厮们也都知道这位小少爷,互相熟络得很。

等到夜深,韩漠劝说身体不好的老太夫人睡下,这才与胡老太爷单独相处。

爷孙二人先不多说,在院子里拿起木制兵器,先是切磋一番,这是韩漠每次来胡府必做之事。曾经都是胡老太爷让着自己的外孙,但是如今少年已长成,老人却更加的苍老,老太爷虽然雄心仍在,但是身体终是不如从前,韩漠的功夫又不可与当初同日而语,交手三十余合,老太爷便显疲累之态。

只是韩漠知道老太爷是个好胜心极强之人,所以不动声色中大大留手,又切磋了二十多回合,韩漠故意露个空子,被老太爷长棍指胸,当下便丢下武器,笑眯眯道:“外公真是厉害,漠儿不是外公对手。”

老爷子也放下木棍,哈哈笑道:“你这小猴孙,让着外公,当外公不知道吗?”叹道:“人老了,早已不复当年之勇,若是外公再年轻十岁……不,五岁,你这猴崽子便绝非老夫的对手。”

韩漠苦着脸道:“外公,你叫外孙猴崽子,父亲若是听到,只怕对外公会有意见,那岂不是骂父亲是猴?”

老爷子眼睛一翻,“他还敢与老夫计较?莫忘记,你母亲当初出嫁的时候,老夫可是叮嘱过她,要将韩家老三收拾的服服帖帖,韩家老三敢对老夫有意见,你母亲不扒了他的皮才怪。是了,外孙啊,你们家里,还是你母亲管着你那老子吧?”

韩漠嘻嘻笑道:“外公放心,母亲说东,父亲不敢往西的。”

“那就好。”老爷子爽朗大笑起来,下人送上水来,爷孙二人洗抹一番,韩漠才扶着老爷子在院子里的靠椅上坐下。

胡氏一族,乃是燕国九大世家中少有的武训之家,族中弟子可以读书读不好,但是却不可习武习不好。

而且胡氏一族无论是嫡系还是旁支子弟,在规定的年级之内,都要参加家族每两年举行一次的比武大赛,名列前茅着,不但在接下来的两年有着丰厚的月例银子,而且家族有机会便会提拔这些族中的精英子弟,至若那些排名极差的,对不起,非但在接下来两年中没有一分月例银子,而且还要集中起来,安置到荒凉之处,由家族专门的师傅在家下来两年中强制训练。

也正是如此风气,胡家的一些女人,却也都能打上几手,素有胡家娘子军的称号,韩漠的母亲胡雪莺当初就是其中一员,更是娘子军的领袖人物。

所以说,胡家子弟虽然并非人人都是高手,但是确实都有武功的弟子,这在燕国各大世家之中,那是独一份的。

韩家子弟虽然自由也要强制习武,但是主要是针对嫡系子弟,旁支子弟并没有如此严格。

胡家的子弟,多是在各大军队之中办差,西北军、御林军那都是有胡家子弟的身影,虽然胡家子弟在军中担任高官的不多,但是中低层将领却是不少,特别是在西北军中,胡家的子弟着实不少。

这自然也是胡家的一大底牌。

爷孙二人坐下说了会子话,老太爷又问了韩漠在庆国的所见所闻,听韩漠介绍过后,老太爷才叹道:“庆国人也幸亏有这一位商钟离,否则……!”他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曹殷曾经对韩漠说过的一句同样的话:“这商钟离一死,庆国只怕离灭国不远了。”

韩漠微笑着站在老太爷身后,轻轻为老太爷捶着肩膀,笑道:“外公,商钟离死后,该是我大燕灭它,还是魏国灭庆?”

第六九六章 外围势力

“那就要看萧怀玉和司马擎天谁更有本事了。”老太爷嘿嘿笑道:“都是绝世名将,未战之前,谁能知道他们更胜一筹?不过真要说起来,就算要灭国,庆国人想必宁肯是我们大燕攻下上京,不愿看到魏国铁骑在庆国土地纵横吧?”

韩漠嘻嘻笑道:“外公,司马擎天只怕庆幸外公没能上战场。要是外公上了战场,那家伙只怕掉头就跑,不敢与我大燕争锋!”

老爷子哈哈笑道:“你这小猴崽子,武功涨了,这拍马屁的功夫也没落下。只是你外公十多岁时,这样的马屁就不绝入耳,是不受你蛊惑的。”叹了口气,道:“司马擎天,那是有本事的……名将可不是夜空中的星星多如牛毛,能成一代名将,绝非易事,那非但要有天赋,还要有悟性和勤奋……如今天下十方名将,且不说在野五将,只说这在朝五将,哪一个不是惊艳绝伦之辈……!”

韩漠轻轻按着老爷子的肩膀,并没有多说,只是笑笑。

“再过得几十年,这天下就是你们这一代人的了。”老爷子含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中,总也会有名将闪耀的。”

韩漠呵呵一笑,撇嘴道:“外公放心,你这外孙决不会是其中之一。”

“没志向。”老爷子不悦道:“小猴崽子,外公可把话说在前面,到时候若将星闪耀,缺了你这小孩崽子一份,老夫便是睡在棺材里,那也是要爬出来教训你一番……!”

韩漠吐了吐舌头,老爷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争强好胜。

“是了,老夫听说,你与你那大哥关系有些隔膜,可有此事?”老爷子话锋一转,忽然问了一个让韩漠很意外的问题。

“外公说的是?”

“韩沧!”老爷子道。

韩漠微皱眉头,心中颇有些惊讶。

他与韩沧的关系有些僵,这也只是极少数人知道的事情,却不知道远居临阳郡的胡老太爷为何也知道,更想不通老太爷为何会关心这样的事儿。

老爷子知道韩家这种内幕事儿,那自然是京里传来的消息。

难道是母亲胡雪莺告知老太爷?

韩漠叹了口气,道:“外公,也没什么隔膜,只是……大哥的性子是那个样子,素来和弟兄们性子不和而已,倒也不只是和我,与三哥四哥也不怎么好。”

老爷子平静道:“不去说老三老四他们,只是说你。”他咳嗽一声,才缓缓道:“这一年来,你的风头可是盖过了韩沧。老夫知道,当初韩沧乃是你们韩家这一代子弟中明珠一样的人物,上上下下都宠着他,将他当你们韩家未来最有前途的人,但是……这一年来,你在朝中的风头却是强出他不少,而且……你如今的官爵,那也是他比不上的,你敢说你那大哥的心里就没有对你生出怨意?”

“那我也没法子。”韩漠从老爷子身后走到旁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平静道:“外公是否有什么法子让我们兄弟和睦一些?”

老太爷凝视着韩漠,微笑道:“漠儿,你觉得以你大哥的脾气,甘不甘于在你之下?”

“自然是不甘的。”韩漠靠在椅子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苦笑道。

家族的目光从韩沧的身上移到自己的身上,韩沧如今已非韩族的天之骄子,那个心胸向来不是很豁达的大哥对自己肯定是很有怨言的吧。

“不甘就会有怨气,有怨气……那就很难和睦。”老爷子缓缓道:“你如今虽然胜过他,但是……你要记着,你们韩家宗主的位置,日后还是他的!”

韩漠皱起眉头,不明白老爷子今日为何要说这些话。

胡老太爷神色平静,温言道:“你要防备他。我胡家与韩家虽然是关系良好,但是在我胡家人的眼中,只有你和你的母亲才是我胡家的血脉,外公不管韩家人怎样做,但是无论谁伤害到你,外公拼了老命也要与他斗到底。”

韩漠抬头看着老太爷。

“漠儿,你心里记着,外公会帮着你。”老太爷身体坐直,微微前倾:“无论发生什么,外公和胡家族人都会帮助你!”

韩漠面色平静,只是不知为何,从外公的话中,韩漠却听出一丝挑拨离间的味儿。

这个老头儿,不是在勾起自己对韩沧的怨恨之心吧?

夜很深,爷孙俩又说了会子话,韩漠才扶着老太爷回屋歇息,只是老爷子今夜这番话,却或多或少在韩漠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不管老爷子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话中有些道理是正确的。

韩沧无容人之量,若是一直怨恼自己,那么日后兄弟之间,肯定会出现更大的裂痕,裂痕一旦扩大到极致,两人只怕真要发生一些韩漠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

在临阳城歇了一夜,次日使团离开临阳城,老太爷和临阳城的官员们送出二十里地,使团又行了五日,才出了临阳郡的地面,进入了不久前刚刚受灾的宜春郡。

宜春如今还在恢复生产的时候,其他各郡正值秋收时节,而宜春却还只是在重建家园时期,受灾各县的官员们,也都是身先士卒,很是尽力。

宜春郡自从贺家灭亡后,官场虽然有所变动,但是还并未进行大的洗牌。

稍有见识的官员心中清楚,等到宜春完全安定下来,各项生产恢复正常,那么朝廷只怕就要对宜春的官场进行一番调动了,朝廷如今没有动手,无非是要借助这些官员进行宜春的重建事务而已。

所以从上到下,官员们都是表现得很卖力,至少要在老百姓中留个好名声,然后多得一些功绩,为官场重新的洗牌打一个底子。

有的人想保住官位,有的人想往上爬一爬。

使团到来,有曹殷在使团之内,沿途的官员们更是积极卖力,那些前来迎接的官员,故意将自己身上弄有泥浆污渍,而且衣衫不整疲惫不堪的样子,到了曹殷面前,又大声请罪,说自己仪表邋遢,有失大礼云云,之后又解释如今宜春各项工作繁重,自己如何亲临上阵云云,一副子忠臣干吏模样,一副子为了百姓顾不得收拾易容的模样。

更有一县的县令,卷着裤腿子,披着占满泥浆的蓑衣,带着一帮像乞丐模样的官员前来迎候,这让使团众人看了哭笑不得。

好在曹殷性子温和,只是闻言勉励一番,这要是换了较真的官员,只怕真要治一个不敬之罪,使团中的礼部侍郎宋世清对于沿途官员的模样,就大有意见,每次都要斥责一番,先唱黑脸,然后曹殷才登台唱一出红脸。

宜春郡的主城是峄城,洪水早已经退却,整个主城也已经大体恢复了灾前的繁华,使团距离峄城还有三十里地时,宜春郡郡守司徒静和城守军指挥使诸葛敏便领着大批的官员在等候迎接。

一番礼仪,将使团迎入了峄城之内。

韩漠与这两位官员那是旧相识了,司徒静更是已经在暗中向韩漠效忠,只是经过上次的动乱,司徒静看起来已经老实许多,也沉稳许多,从迎接使团到宴会结束,从头至尾,都是恭恭敬敬,谨小慎微。

……

夜色深沉,峄城郡首府邸的一处密室内,司徒静领着韩漠进去之后,立刻跪拜在地,恭敬道:“大人的大恩大德,司徒静没齿不忘!”

司徒静在贺家动乱之中,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贺家倒台之时,这位郡守大人本以为势必会受到牵连,人头落地。

但是后来的事情却是大出司徒静的意料,非但没有丢掉人头,甚至连官职也没有被罢免。

司徒静知道,自己死里逃生,那是多亏了韩漠的帮助,心中更是知道,如果自己还想在这个位置继续坐下去,那便不能离开了韩漠的帮助。

司徒静是个小人,但却不是笨人。

他明白此种的厉害,自己如今可是没有机会左右摇摆,因为在宜春发生的那些事情,苏家和萧家对自己是视若眼中钉的,如今只有韩家才能保住自己。

再加上如今韩家在朝中势力甚盛,所以他已是下了决心,日后只能抱着韩漠的大腿,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更要紧的是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韩漠见司徒静跪下,立刻上前扶起,笑道:“司徒大人,有一阵子没见了,最近可好?”

“托大人的福,下官一切都好。”司徒静忙道,为了表示自己的忠诚,低声道:“按照大人的吩咐,下官在宜春已经秘密收纳了不少的官员在门下……!”

韩漠神色一冷,淡淡道:“我何时吩咐?”

司徒静一怔,瞬间明白过来,忙道:“下官失言,是……是下官自己结交了不少的官员,他们……他们宣誓,誓死效忠大人,还望大人日后多多提携……!”

说到这里,司徒静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名册,上呈给韩漠。

韩漠接过名册,随意翻了翻,缓步走到灯火边,取下灯罩,将名册放在火上,很快就烧成灰烬。

司徒静张了张嘴,却是不敢吭声。

“以后不要做这样的蠢事。”韩漠淡淡道:“有些东西,记在心里,不要拿在手中……!”

“是是是……!”司徒静额头冒出冷汗:“下官明白!”

“不过……你做的很好。”韩漠在椅子上坐下,凝视着司徒静:“名单上的人,虽然不是高官,但是都是负责重要的事务,你能够知道收纳什么样的人,我便放心了。”

司徒静松了口气,笑道:“大人放心,这些人都有才干,而且大都是被排挤过的官员,他们能够投在大人门下,是他们的福气。”

“是投在你门下,而不是我。”韩漠纠正道:“莫忘记,有时候只许以空言,并不会让他们真正成为你的人,给予他们想要的,而且……给予他们可以企盼的承诺。”

“是!”

“宜春郡迟早是要进行一场官员调动。”韩漠平静道:“你的位置,京中会想办法保住,至于名册里的人,让他们多立下功绩,日后也好给予他们调动……萧家和苏家也还盯着这块地面,总会有他们的官员到时候要来此任职,莫让那帮人在这边扎下根基就是。”微微一笑,“这对于你来说,应该不算难事。”

司徒静立刻道:“大人放心,只要有大人在后面照应,下官绝不会让他们的势力渗透进来。”

“唔。”韩漠微微颔首:“那个诸葛民,你多留意。莫忘记在宜春城守军中拉拢安排一些人,但是……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下官明白!”司徒静恭敬道:“宜春洪家米行已经铲除,下官已经扶持田家起来,田家会将四成的收入私下交给下官,那些银子,下官足以收拢一些人……没有人不爱银子的。”

韩漠笑道:“司徒大人,银子嘛,该用是要用,留在手中,那是死货,发挥不了作用。你如今清廉一些,别想银子,我保证日后你的银子会多的用不完……别想着小利,想想以后!”

司徒静知道这是韩漠给他的一个承诺,再次跪下:“下官愿誓死效忠大人,做牛做马,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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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冲凉过后开空调,坑人!

第六九七章 恭迎大小姐回府

燕国送亲使团八月初离京,十月初终于返回燕京。

抵达燕京外围最后一处驿站,距离燕京城不过三十里地,而天色尚早,使团远远就望见驿站那边有不少官员正在等候。

韩漠着天幕下那厚重的燕京城,心中松了一口气,离别两个多月,终于回到了家,即将见到自己的亲人。

驿站的官员们看着使团的车队缓缓行来,各整理衣裳,上前迎候。

“侯爷辛苦了!”

“韩大人辛苦了!”

“此番韩大人千里送亲,圆满完成任务,此次回京,必能得圣上重赏吧?”

“这话说得不对了,韩大人一心为国,哪里会计较那些赏赐。”

“有功当赏,计不计较是一回事,赏不赏又是另一回事,岂可混为一谈?”

一阵阵马屁恭维声中,众官员将曹殷韩漠等人迎进了驿站之中,暂作歇息,只是韩漠在众官员之中,却是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韩玄昌。

按理说韩玄昌是礼部尚书,使团回京,那也算是极大的事情,韩玄昌该当出来迎候才是。

他观看场中众人的官服,不但礼部尚书韩玄昌没有到,太常寺卿也是不在场,虽然迎候的人不少,但是大多都是低级别的官员。

曹殷显然也发现这一点,面不改色,带着淡淡的微笑,问道:“礼部尚书韩大人和太常寺卿都很忙吗?”

“回侯爷,不但这两位大人忙,京中百官,今日都很忙。”旁边一名官员上前来笑道:“侯爷莫非不知,今日乃是太子大婚之日!”

……

……

这一日,燕京城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悠扬的礼乐声,在燕京城的上空飘荡。

燕太子迎娶萧家小姐,百官庆贺。

太子早纳侧室,但是一直以来,却都没有立太子妃,而此番迎娶萧家的小姐,皇帝下了旨意,在大婚过后,直接册封萧明玫为燕国的太子妃。

这门婚事,可说有些仓促。

自定下亲事到大婚迎娶,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中间自然也颇起了一些波澜,朝中不少官员也直接上折子向皇帝禀明这门亲事并不合适。

大多数的理由,却是萧明玫刁蛮任性,不懂礼数,难当太子妃之位。

上折子的,自然是除了萧家之外其他世家门下的官员所奏,无非是想阻止这场亲事的举行,但是皇帝这一次却很坚持,并没有因为官员们的反对而有丝毫动摇,甚至为了封住官员们的嘴,早早就定下了大婚的日子。

世界上总是有许多巧合的事情,燕国使团抵达燕京之日,却恰恰是太子大婚的日子。

事成定局,无论反对与否,无论心中是否有怨念,百官只能表示庆贺,更是随着太子祭祖,也正因如此,京中只能抽出极小一部分官员出来迎接使团。

相比起使团返京,太子大婚自然是更为重要了。

韩漠在驿站饮着茶,神色平静,但是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皇帝这一手,稍微有点见识的人,就知道是制衡之策了,最近一年来,燕国政坛风暴连连,韩家在这一轮轮的风暴之中,渐渐壮大起来,甚至风头盖过了萧家。

皇帝扶起了韩家,为萧家立起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但是皇帝内心,自然是从没有想过让哪一家真正地壮大起来,不过是想让朝廷中的几大世家趋于平衡,互相制约,互相消耗。

韩漠心中很清楚,或许就在今夜,又或许在皇帝下旨定下太子大婚日期之时,许多暗中向韩家靠拢的官员们,说不定已经往萧家那边靠过去了。

这一次大婚,萧家的势头在近期内会陡然上升,在朝堂间也会重新站起来,而韩家一直上升势头,必然会遭受一定的打压。

或许等到萧家将韩家打压一段时间后,皇帝又会有新的花样,再一次提一提韩家,用来打压萧家。

在这种循环的制衡之道中,两大势力的仇怨会越来越深,消耗的实力也会越来越大。

这局棋不走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哪一个是赢家。

韩家依然是在悬崖边求生,一个不小心,或许就会堕入悬崖之下,粉身碎骨。

“祭祖已经结束,太子和众官此时应该进宫了。”一名官员含笑道:“侯爷和韩大人赶得巧,晚上倒是能够赶上太子大婚的宴席。”

“是圣上吩咐的?”韩漠抬头问道。

那官员一愣,摇了摇头,道:“这……圣上倒没下旨。圣上只说等三日后朝会,侯爷和韩大人上朝述职。”

韩漠这才向曹殷道:“侯爷,一路上倒也有些疲累,入城之后,韩漠向先回家看一看,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曹殷笑道:“思念家人,情理之中,倒也无妨。咱们这般风尘仆仆,也不好在宴会上出现,备上厚礼,恭贺便是。”

……

使团抵达京郊的消息,城中关注的人自然都已经得到了消息,礼部尚书府是派人在城外等候着,见到使团回来,早已是回府通禀。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京中大多数的官员都是在宫里赴太子婚宴,韩玄昌身为礼部尚书,那更是大婚的主办人之一,自然是要在宫中操持。

只不过此时礼部尚书府依然是灯火通明,韩夫人、碧姨娘、韩沁等一大帮子家人都在府前等候,韩漠从未出过国,这一次不但出使庆国,一去还是两个多月,家中上下自然都是很为担心的。

只是人群中,却不见范筱倩在其中。

“来了,少爷回来了!”人群中,韩青也在其中,眼尖无比,第一个瞧见韩漠骑着马往府里过来,立时冲下石阶。

身后的小厮和丫鬟们急忙下了石阶,在府前排成两列,恭迎韩漠。

韩夫人笑眯眯地出了门,瞧见韩漠已经翻身下马来,上前去,韩漠正要行礼,韩夫人已经拉住,为韩漠整了整衣裳,细细看了一看,笑道:“小混蛋没伤没病,这下子总算放心了。”

韩漠笑道:“要是有伤有病,也不敢回来见母亲。”见到碧姨娘在旁,躬身道:“姨娘!”

碧姨娘温婉一笑,道:“漠儿,你出使的日子,夫人每天都在担心,三天两头往庵里去求菩萨保佑你平安无事,这下回来,那就好了。”实际上她的担心,也不在韩夫人之下,至若求菩萨保佑,碧姨娘除了三天两头去庵里拜菩萨,在自己的屋内那也是供了菩萨,每日里都祈求上天保佑韩漠平安无事。

韩沁在旁瞧着韩漠一身戎装,嘻嘻笑道:“哥哥,你穿这身衣裳,真是英武不凡,回头借我也穿几天!”

韩漠呵呵笑道:“借倒是可以借,只不过你这身子骨,还没等穿上,恐怕就被这重铠压下去了。”他在人群中没有瞧见筱倩,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韩夫人何等聪慧,哪能不知道韩漠的心思,轻声道:“莫担心,你媳妇身子有些不舒服,是我不让她出来,这夜里风大,免得伤了她身子,让她在屋里歇着。”

“不舒服?”韩漠急道:“怎么了?”

韩夫人眉眼间显出笑来,想说什么,却是犹豫了一下,道:“回头问你媳妇就是了。”

韩漠正在担心,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哥哥,到家没有……?”

这声音却是从后面的马车中传出来,清脆的很,众人竟然都是听见,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那马车之中是何人,更不知道车中人在喊谁“哥哥”。

韩夫人望了望马车,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显出疑惑之色,韩漠此时却颇有些尴尬,也不多说,先往后面去,进了车内,很快就出来,拉着韩夫人的手臂到了一旁,尴尬无比,低声道:“娘,孩儿……孩儿给你带了一个女儿回来……!”

韩夫人俏容一怔,显然听不明白韩漠的意思,美眸转了一转,似乎明白什么,伸手揪住韩漠的耳朵,凑近低声骂道:“臭小子,你是不是在外沾花惹草,带了女人回来?”

韩漠被韩夫人这样一骂,先是一怔,随即连声道:“娘,你莫瞎说,哪有的事,你儿子是那种人吗?”

韩夫人想了想,道:“那倒也是。当初在东海,你和那姑娘住一个屋子也没什么事,应该不会乱来……!”她忽地想到这话不该说出来,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四十多岁的人,如同小姑娘一般。

韩漠知道她说的是柳如梦,心中一阵黯然。

“是了,不是你沾惹的女人,那又是谁?”韩夫人立刻问道:“什么给我带回来一个女儿?究竟怎么回事,快给我说清楚!”

韩漠无奈,只能很简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主要是说红袖是因为自己而受了重伤,若不是红袖挡住那一箭,自己必死无疑,只是如今虽然醒过来,伤势也有所好转,但是却失去了记忆,自己为了让她好好养伤,骗她是自己的妹妹云云。

韩夫人听到后来,眼圈儿泛红,拿着香帕擦拭眼泪,连声道:“真是个好姑娘,漠儿,你没事吧?”

韩漠摇头道:“孩儿无事,只是这姑娘……!”

“她救了你性命,这女儿我自然是要收下的。”韩夫人凄凄切切的道:“多好的姑娘,你放心,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

韩府的下人们见到韩漠母子在一旁窃窃私语,又看到韩夫人先是揪着韩漠的耳朵,到最后拿着香帕擦拭眼泪,一时间不明所以,都是面面相觑。

韩沁握着碧姨娘的手,也是互相看了看,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母子在说些什么。

韩漠那边还是有些担心,低声道:“娘,这事儿……父亲那边怎么办?”

“你放心,这事儿我定下来,你父亲反对也不成。”韩夫人立刻挺胸道:“知恩图报,人家姑娘救下你,他要是不收这个女儿,我饶不了他。”

听韩夫人这样一说,韩漠一路上的心病终于解除。

却见韩夫人扭着腰过去,将府中一种上下都叫到一旁,低声说了一阵子,府中上下众人都显出怪异神色,随即听到韩夫人拿着手帕抬起手,肃然道:“你们都给我记好了,就照我吩咐的办,谁要是露出破绽,小心老娘扒了他的皮。”

众人连声称是。

韩夫人指着几名丫鬟道:“你们几个,赶紧去将东院后面那处空院子收拾一番,其他人……列队欢迎大小姐回家!”

那几名丫鬟匆匆回府,其他人俱都在府前重新排成了两排。

一切就绪,韩夫人这才看了韩漠一眼,扭动腰肢走到马车边,柔声道:“袖儿,你可回来了,想死母亲了!”

韩漠听韩夫人声音柔和,不知为何,感动之余,身上汗毛竖起,只觉得自己的母亲真是实力派演员。

韩漠掀开车帘子,扶着红袖下了马车,红袖一路上调养,内脏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却已经能够在地上走动。

韩夫人见红袖模样清秀,顿时更为喜欢,忙上前拉着红袖的手,眼圈儿一红,“袖儿,苦了你了!”

红袖显然有些惶恐,往后缩了缩,往韩漠怀中靠,韩漠已经轻轻拍了拍她香肩,柔声道:“傻丫头,母亲大人在这里,还不叫母亲?”

红袖一怔,见到韩夫人慈眉善目,相貌美丽,一时间颇有些茫然,沉默了一下,终于轻声道:“母……母亲!”

韩夫人见红袖脸色苍白,楚楚可怜,想到这姑娘差点为救韩漠丧生,心中一酸,轻轻抱了抱红袖,这才牵着她手,道:“袖儿,到家了,咱们回家!”

韩漠和韩夫人一左一右牵着红袖往府中走,碧姨娘也已经上前来,韩漠又介绍红袖认识了碧姨娘和韩沁,自有一番话,几人簇拥着红袖,正如大小姐般。

那边韩青已经挥起手,高声道:“恭迎大小姐回府,恭迎大小姐回府!”

红袖比韩沁稍微年长,所以唤作大小姐,韩沁这位正牌的大小姐,却是要唤作二小姐了。

韩青一叫唤,府中其他人俱都躬着身子,齐声道:“恭迎大小姐回府!”

红袖先是有些害怕,但是韩漠握住她手,一股暖意传遍她全身上下,又见到众人一个个和善地笑着,心中更暖,不由嫣然一笑,秀美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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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入府,一个伏笔,后面有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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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八章 明珠映红妆

回到府中,韩夫人和碧姨娘却是丢下了韩漠,只是照料红袖去,一行人簇拥着红袖往东院去,倒是将韩漠丢在了大厅之中。

接过丫鬟呈上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又接过温热合适的茶汤漱了漱口,丫鬟本还要服侍韩漠换一身衣裳,韩漠此时心里记挂着媳妇,摆手作罢,穿着戎装,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院内很是幽静,自己房间的屋门虚掩着,韩漠上前轻轻一推,门便被打开,屋内的厅中,云茜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慧娘却是拿着一把小剪刀,在裁剪着锦布,似乎是在缝织衣裳。

韩漠一进来,慧娘有些吃惊,望过来,见是韩漠,脸上显出欣喜之色,急忙叫醒云茜,二人上前来躬身行礼。

韩漠摆手笑了笑,慧娘很利索地上来为帮着韩漠解下铠甲,吩咐云茜去拿一套干净衣裳来,要服侍韩漠换上。

韩漠却是摆手,示意不用急,只是低声问道:“少夫人在歇息吗?”

“是。”慧娘回道:“刚才说了会子话,身子又倦了,在屋里歇息。”

韩漠点点头,这才转进厢房之内,顺手放下门帘子,屋内一片安静,筱倩此时正躺在床上,玉背朝着外面,一床薄薄的被子盖到腰肢处,似乎并不知道韩漠进了屋内。

韩漠轻轻走到床边,褪下靴子,也侧躺到床上,手臂轻轻抱住了筱倩的腰肢。

筱倩身子一颤,熟悉的温暖让她知道身后是谁,轻轻转过身来,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韩漠,眨了眨眼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随即将螓首贴到韩漠的胸口,轻声道:“相公,我……想你!”

韩漠抱着自己的娇妻,感受着她身上的温热,只觉得沿途的疲劳,在这一瞬间已经一扫而空。

随即心中又带着深深的歉意。

自大婚过后,先是往风国去,如今又是往庆国去,结婚虽然不长,但是呆在妻子身边的时间却是更短。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接下来的日子里,都要好好陪着自己的娇妻。

“是了,母亲说你身子不舒服。”韩漠忽然轻声问道:“哪里不舒服,可请大夫过来看过?”

筱倩身子一颤,随即抬起头,韩漠却是看到,小丫头水嫩白皙的脸上,此时却泛起红晕,那一抹红晕就像洁白云彩后泛出的霞光,美丽无比。

筱倩只抬头看了夫君一下,随即却是羞涩无比地低下头,重新将螓首贴在韩漠的胸口,韩漠疑惑间,却听到筱倩声音很轻问道:“母亲……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我?”韩漠奇道:“告诉我什么?”

筱倩忽地坐起身子,俏脸上娇羞无比,两手拉住韩漠手臂,将他拉起来,“你快去洗澡,身上都是臭汗,别熏了……!”说到这里,却不说下去,只是推着韩漠,将他从床上推下来:“你去问慧娘,她们知道的……!”

韩漠摸了摸脑勺,一脸疑惑,只是身上确实一身的汗水,黏糊糊的,颇有些不舒服,笑道:“相公回房,哪有做妻子的往外赶。等相公沐浴之后,再回来收拾你。”

他出了厢房,见到慧娘还在桌边裁剪锦布,只是云茜却没了踪迹。

慧娘见韩漠出来,急忙站起身,笑道:“姑爷一路辛苦了,小姐一直惦念着。云茜已经下去准备了水,姑爷是否要沐浴?仆妇这便服侍姑爷沐浴。”

韩漠看着桌上裁剪的锦布,有些疑惑道:“这是做什么?慧娘还会做衣裳吗?”

慧娘笑道:“这是为小少爷准备衣裳呢。”

“小少爷?”韩漠一时没明白过来:“我的衣裳够多了,不必辛苦了……咦,你说什么?小少爷?哪家小少爷?”

慧娘捂着嘴,笑眯眯地看着韩漠:“小姐还没告诉姑爷吗?”

“告诉什么?”韩漠敲着桌子上的锦布,又想到回府之后诸人表现的怪异,隐隐猜到什么,“是了,筱倩身子不适,究竟是怎么回事?”

慧娘已经福了一福,笑道:“仆妇给姑爷道喜了,小姐……有了身子!”

韩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两手握拳,兴奋地抖了两下,便要往厢房内去,走到门前,却又停住步子,连声道:“我……你……慧娘……我……那个……那个快服侍我沐浴……!”

他现在还真是不敢进屋子去。

并非其他。

因为他明白筱倩刚才那句话的意思,筱倩说了句“别熏着……”,却没有说完,此是韩漠才明白,并非筱倩嫌弃自己身上的臭汗味,而是担心这股子汗味熏着了肚子里的宝宝。

……

沐浴在温热的水中,慧娘小心翼翼地为韩漠擦拭着身上的汗渍,韩漠则是闭着眼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孩子!

希望!

真实!

延续!

未来!

韩漠的脑海中跳动着许多的词汇,每一个词汇,都让韩漠的血液翻滚。

沐浴过后,换上干净柔和的衣裳,扎好发髻,韩漠这才兴奋不已地回到房间,他轻轻掀开帘子,进了屋内,筱倩依然躺在床上,只是这次却是面朝外面,韩漠进去之后,立时便看到那天使般的美丽脸庞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韩漠轻轻走到床边,上床面对着筱倩躺下,小夫妻两便这般面对面躺着,筱倩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面前清俊的男人,眸子里满是幸福甜蜜之色。

“多久了?”韩漠握着筱倩的一只小手儿,如同抚摸玉器一般轻轻抚摸着,柔声问道。

筱倩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真是好看,“你去庆国前……!”

“唔!”韩漠微笑道:“那岂不有两个多月了?”

筱倩点点头,羞涩道:“嗯,大夫说有两个月了……!”

“范府那头可知道?”

“知道。”筱倩轻柔说道:“父亲和母亲来过好几次,奶奶前几天也过来一次……!”

韩漠微笑道:“那以后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想要什么,你尽管说出来,没有办不到的……!”

“我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能给我吗?”筱倩嘻嘻一笑:“相公说话尽吹牛皮!”

韩漠身法敏捷,轻盈地从床上坐起,随即吹灭桌上的灯火,筱倩正疑惑间,却看到屋内忽地亮起一阵柔和的光芒,那光芒虽然并不是十分明亮,却很是柔和,照亮了韩漠那清俊的面庞,那脸庞看起来也是异常柔和。

韩漠手中托着夜明珠,缓缓地走到了床边,小心翼翼上床躺下,然后将夜明珠放在二人中间,那柔和的光芒此时也照在筱倩的脸上,白里透红的俏脸被这夜明珠的柔光一照,更是美丽动人。

这颗夜明珠,还是在庆国时,从国舅鲁尚德的手中敲诈过来。

鲁尚德以十颗夜明珠的代价换走了安军使秦思,十颗夜明珠,韩漠和曹殷私下里一人先拿了两颗,剩下的六颗则是回头送交户部国库。

韩漠两颗夜明珠,一颗赠送给如今身处庆宫的紫儿,这是剩下的唯一一颗夜明珠。

“相公没有吹牛皮吧?”韩漠柔声道:“这不就是星星吗?而且还是大星星……喜不喜欢?”

夜明珠极为稀少,筱倩出身范族世家,见自然是见过的,但是并没有拥有过,此时这夜明珠那柔和的光芒在面前流动,筱倩不由睁大了漂亮的眼睛。

她自然不会在乎这颗夜明珠值多少银子,她只是喜欢这颗夜明珠黑夜中散发出的柔和光芒,美丽而宁静。

这样的宝物,许多人会因为它的价值而喜爱,但是也会有许多人真正喜欢它们那种美丽,筱倩无疑便是后者。

“相公,你……这是哪里得来的?”

“天上摘下来的!”

“你骗人!”筱倩撇撇小嘴。

韩漠呵呵一笑,柔声道:“不管哪里得来的,配拥有这样礼物的,也只有我的妻子。”说完,凑过去,在筱倩额头柔柔地亲了一下。

筱倩一脸甜蜜,韩漠已经坐起身子,将脸轻轻贴在筱倩的腹部,似乎是要听肚中胎儿的动静。

筱倩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韩漠的脸庞,轻声道:“相公,很快我便要做母亲了,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做母亲?”

“我也不知道如何做父亲。”韩漠的脸依然贴在筱倩柔软的小腹上,轻声道:“只不过每个人都会有那一天,慢慢地,就都会了。”

“相公,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喜欢女孩子?”筱倩眨着眼睛问道。

韩漠笑道:“怎地会这样问?”

筱倩摇了摇嘴唇,水灵灵的眼睛转了转,才道:“我害怕……生了女孩你不喜欢……!”

韩漠立刻做起来,伸手在筱倩那粉嫩嫩的小鼻梁上刮了一下,故作不悦道:“莫瞎说,女孩子是掌上明珠,是天使,相公怎会不喜欢?”

“可是……!”

“没有可是。”韩漠轻轻抱着筱倩坐起,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柔声道:“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咱们的孩儿,咱们都要好好疼她,爱他,让他快快乐乐健健康康长大……!”

筱倩握紧韩漠的手,“相公,你真好!”

韩漠轻轻道:“在屋里憋着倒也不好,趁你肚子还没有大起来,这几日我抽空带着你们出府透透气,照个好地方游玩一番,你说好不好?”

筱倩欣喜道:“好啊好啊,呆在家里可是闷死了。相公,你说我们去哪里好?”

“等着两天我想一想。”韩漠握着筱倩手,轻轻揉捏,“总归要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筱倩愈加欢喜,眨着水灵灵的眼睛问道:“都谁去呢?”

“该去的自然都去。”韩漠笑着,心中却在想着是否将红袖的事情告诉筱倩,想了想,这事情终归是要知道的,当下便将红袖的事儿细细告诉了筱倩。

筱倩听着庆国发生的刺杀之事,显得很是吃惊,先也不管红袖不红袖,将韩漠身上细细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道:“回头是要谢她的……幸亏是她,否则……!”她眼眸子里依然有一丝惊恐,紧紧握着韩漠的手,不敢松开。

“暂时倒也不要谢。”韩漠轻声道:“她如今忘记以前的事情,恢复之前,那些事儿就不要多说,将她当成自家姐妹就是。”

筱倩温顺点头道:“相公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将她当成自己的姐姐。”

韩漠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对了,相公可知宫里的淑妃娘娘也怀了身子?”筱倩忽然问道。

韩漠皱起眉头,这事儿他还是最早知道的,想不到筱倩如今也知道了,不过细细一想,却也释然,淑妃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瞒是瞒不住的,向来宫里已经都知道,也传了话出来,家中上下这才得知。

他此时却是为身处深宫的姐姐担心,既然都知道淑妃怀了身孕,那么宫中那些妃嫔们自然都是心有所动,只怕有不少人已经在暗中搞鬼。

那位萧妃,肯定是头一个了。

第六九九章 韩青的秘密行动

一夜恩爱不提,次日起来刷洗过后,韩玄昌已是派人过来唤韩漠到书房相见,而筱倩则是在慧娘的陪同下,要往东院去见一见红袖。

韩漠到得书房,韩玄昌正在书房内看书等候,见到韩漠进来,放下书,含笑看着儿子,问道:“昨夜可休息的好?”

韩漠瞧见父亲眉眼间带着疲劳之色,知晓这是这阵子为筹备太子婚事而劳累,上前去,微笑道:“父亲起得早,你这阵子忙得很,事情过去,也该歇两天才是。”顿了顿,加了句道:“孩儿昨夜睡得很好。”

韩玄昌笑道:“真是没心没肺。”

“什么?”韩漠一愣。

韩玄昌从椅子上起来,走到韩漠身边,轻轻拍了拍韩漠肩膀,柔声道:“筱倩肚中有了孩子,你怎能睡得踏实?为父当年知道你母亲肚中有你时,那可是好几天都没睡着……!”

韩漠呵呵一笑,道:“父亲当时是高兴激动的睡不着?”

韩玄昌故意摇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是担心你母亲怀上你,会更加没有规矩地吩咐为父做这做那……!”他一说完,自己便先笑了起来,韩漠也跟着笑起来。

韩玄昌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那里已经摆上了沏好的茶,他端起茶,品了一口,随即放下,才道:“太子大婚,萧明玫如今成了太子妃,此事你该知道吧?”

“是。”韩漠点点头。

韩玄昌神情微显严峻,缓缓道:“这样一来,宫里面萧家除了萧妃,还多了这位太子妃,日后更加的不平静了。”

“二姐怀上龙胎,此事已经传开了吗?”韩漠问道。

韩玄昌点点头:“宫中上下都是知道的,前几日我和你大伯也进宫看了,气色还好。只不过……这宫里纷杂的很,还是让她多多小心。”

韩漠沉默不语。

“见到商钟离了?”韩玄昌看着韩漠,问道:“还有庆国那位皇帝?”

韩漠点头道:“是,都见到了。”

“商钟离……身体如何?”韩玄昌轻声道:“还有那位皇帝,身体如何?”

韩漠想了想,才道:“商钟离看起来还很有精神,但是据打探的消息,他的身体似乎并不好……孩儿看他五十多岁,却是满头白发,想必操劳的事情甚多,身体虽然看起来还健硕,但是他的心想必很累。至如那位庆帝,孩儿以为应该是依靠丹药撑下来,应该活不了多久……!”

韩玄昌沉默起来,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端起茶盏叹道:“庆国迟早是要乱起来的,商钟离若死,后继无人,如今庆国后党权重,商钟离和庆帝若是都不在,必定会乱成一团……!”

“父亲的意思是?”

韩玄昌苦笑道:“魏庆如今大战,按照为父估测,这一战也不是一年半载能打完的,随着战局的变幻,我大燕也不会一直墨守成规,守着条文不作为。”

“父亲是说咱们也要打?”

“那倒未必。”韩玄昌叹道:“这就要看战局如何了。若是庆国能抵挡得住,我们自然是按兵不动。但是……若庆国人挡不住,长驱直入,我想不但圣上和满朝臣子坐不住,西北萧怀玉便是第一个坐不住的了。咱们大燕,总不会看着魏军攻占庆国坐大……那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韩漠道:“但是与庆国结盟,并没有定下要出兵的协议?”

“个人的行动,那是由良知和道德去约束。”韩玄昌平静道:“国家的行动,则是以利益为准则。一旦于国不利,也就不会顾忌那些条条框框了。如今魏庆初战,战局还很模糊,谁胜谁负,那是谁也不清楚,但是一旦局势明朗化,其中一方占了上风,特别是魏军若占上风,西北军那边必定会有无数的请战书往朝廷里来……!”说到这里,韩玄昌面显忧色:“萧怀玉那边一直没有折子上来,只不过是在坐等时机而已。萧怀玉此人,沉得住气,不到最后时刻,从不透露自己的想法。但是等到他与西北众将上书请战,便是圣上,也不得不考虑是否要战了。”

韩漠站在旁边,他自然清楚一旦开战,意味着什么。

其他的物资消耗百姓受苦且不说,最为紧要的事,大战一开,萧家趁势更为壮大,在赫赫战功之中,要对付韩家,想必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实际上魏庆之战的开始,便让韩家嗅到了危机感。

韩家在这次大战之前的第一阵,击败萧家,促成燕庆联盟,延缓了燕国参与战事,但是这种争霸天下的战争,谁敢保证燕国会一直按兵不动。

不但庆国人和魏国人心里忐忑不安,不小的燕国会不会出兵,便是燕国人自己,恐怕大多人也都是茫然一片,不知道该不该参与这场战事。

但是稍微精明一些的人都知道,如果魏庆之战长期拖下去,双方长期消耗,最后某一方占了上风,那么一直坐山观虎斗养精蓄锐的燕国绝不可能安于现状,在大好机会之下,定会出现大批的主战派,要抓住时机大捞一笔。

那个时候,没有谁会去管道义盟约。

盟约的签订,本就是为了撕毁而存在,国家的行动,是以利益为标准,绝非以道德为标准。

一头凶狠的野狼,绝不可能与一头垂死的雄狮讲什么道义和盟约。

这一点,燕国人清楚,魏国人清楚,庆国人也很清楚。

父子二人显然都在为处于这种天下之势的韩族前程担心。

“筱倩有孕在身,多陪陪她。”韩玄昌沉吟片刻,终于笑道:“那位姑娘的事情,你母亲已经和我说过。”

韩漠顿时紧张起来,知道韩玄昌是说红袖。

韩玄昌抬头凝视着韩漠,欲言又止,沉思片刻,终于道:“不是为父多心,只是……你确定她已经失忆,或者说,你确定她忘记自己是西花厅的人?”

“是。”韩漠解释道:“大夫看过,她的脑部出现过短暂的缺血,伤了脑神经……!”

韩玄昌平静道:“你也知道如今不太平。府里上下,都是我们从东海带来的人,忠心耿耿,不会出问题,但是这位姑娘的身份特别……!”

韩漠知道韩玄昌是担心红袖利用苦肉计混进府中,忙道:“父亲放心,对她,孩儿还是了解的。带进府中,也是孩儿自己的意思,并非红袖的意思……!”

韩玄昌叹了口气,温和一笑,道:“她既是救了你,便是你的救命恩人,在她恢复记忆之前,就在府中住下吧,为父……也会将她当做女儿来看……!”

韩漠感激道:“多谢父亲!”

韩玄昌再次起身,走近韩漠,低声道:“为父当初对你说过,圣上交给你的东西,那是虚的,抓在手中,才是实的。咱们韩家要想走到最后,手中要太多实的东西!”

韩漠点头轻声道:“父亲放心,西花厅和豹突营,孩儿一定会牢牢抓在手中。”

……

礼部尚书府之中,韩漠自然也有自己的小书房,比起韩玄昌的书房,虽然小了不少,但是却更为幽静,装点门面的书籍也不在少数。

与韩玄昌对话过后,韩漠回到自己的书房,则是传来了心腹韩青。

门窗关上,韩青知道少爷召唤自己的原因,靠近过来,简洁明了地道:“京畿地区的官员和铺子都已经暗中接触过,京畿地区的二十七家铺子,已经投靠过来,名单上京畿地区三十七名官员,也已经接触过,二十七家铺子的掌柜和三十七名官员,大部分都写下了效忠书……!”

韩漠皱眉道:“大部分?”

韩青神情也很肃然,韩漠交给他的是大事,他也知道这份责任的重大,更知道这份信任的意义。

“是。”此时此刻,两人并无在外人前的嘻嘻哈哈,看起来都是肃然无比,韩青的声音也很低沉:“二十七家铺子,其中二十三家顺利投靠,更是第一时间写下效忠书……贺族被诛后,这些铺子的掌柜人心惶惶,日夜担惊受怕,我们找上之后,正是他们想要的靠山,所以很顺利。”

“那么还有四家?”

“那四家铺子的东家,倒是有些野心。”韩青冷笑道:“他们却是想自己独立经营铺子,不与我们牵扯,我们与他们接触时,他们显得犹犹豫豫,所以……这四家掌柜,在一个月之内,因为四种不同的原因被除掉,死得很自然,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之间有什么牵连,至于铺子,由我们的人在名义上盘下来,已经接手经营!”

“那些官员呢?”

“三十七名官员,如同铺子一样,有二十九人第一时间便要向少爷效忠,而且心甘情愿写下了请罪书和效忠书,请罪书是他们自承的罪证,能写下来,他们倒是真心想归附少爷的。”韩青轻声道。

韩漠微微颔首道:“贺家一灭,他们都是无头苍蝇,只怕每天都在担心大刀砍在头上。如今他们有机会投靠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若换做是我,也会投靠过来的。”

其实这一点,韩漠心中早就清楚。

贺族余党惶惶不可终日,对于这些人来说,为贺族报仇雪恨那是放屁的话,主要还是想着如何活下去,不但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家小。

韩族如今在朝中很有势力,主动去接触收纳,就等于是在大雨之中,有一棵大树来为自己遮风挡雨,大部分官员自然是求之不得。

而且韩青主动找上门,官员们自然就知道,韩漠这边定然是掌握了自己与贺族牵连的罪证,那自然是胆战心惊。

无论是内心意愿,还是因为担心韩漠打击,大多数官员都是很痛快地主动写下了请罪书和效忠书,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了韩漠的手中。

韩青犹豫了一下,忽地跪倒在地,低声道:“少爷,有一件事情,小的不知道做的对不对,若是不对,愿凭少爷责罚,杀了小的都成!”

第七百章 当初少年心已熟

韩漠皱起眉头,问道:“出了何事?”

韩青抬头,忐忑不安道:“少爷,那些……那些官员的效忠书和请罪书,小的……小的都当着他们的面烧毁,化成了灰烬……!”

韩漠眯着眼睛,并没有恼怒,只是淡淡道:“烧了认罪书?你为何要那样做?”

“为了收住他们的心!”

“哦?”韩漠似笑非笑,看着韩青道:“起来说话!”

韩青忐忑不安起身。

“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韩漠端起桌上沏好的杏仁茶,抿了一口,很有味道。

韩青躬着身子道:“少爷,你以前教过小的,说过一个故事,小的……小的将那故事记在心里,想了想,所以才擅作主张……当面烧了那些东西!”

韩漠揉着鼻子道:“什么故事?”

“曹操的故事。”韩青道:“少爷当初不是说过,那曹操与袁绍当初在官渡会战,曹操势弱,手下有大批的官员与袁绍暗通书信,互有勾结。曹操后来取胜,在袁绍那边搜找到大批的书信,都是手下官员与袁绍暗通的书信吗?”

韩漠点头道:“是有此事。”

“可是曹操一封信也没拆看,更是将所有的书信,当着众官员的面一把火烧了。也正因如此,众官员钦佩曹操,反倒更是忠诚,扶住曹操成就了霸业……!”韩青看着韩漠,“少爷,这可都是你当初说给我们听得,你还是攻心为上……!”

韩漠盯着韩青道:“所以你便将那些东西烧了?”

韩青见韩漠面无表情,一时间也猜不透他是何想法,还是很有些紧张地道:“小的……小的以为,那些效忠书和认罪书拿在手中,反倒不安全,而且……而且真要收下那些东西,那些官员自然会害怕少爷,却未必会真的敬服少爷。”顿了顿,见韩漠神情淡定,这才继续道:“小的心想,咱们手中其实已经掌握了他们不少罪证,那些认罪书和效忠书可要可不要,拿在手中反而会是累赘,还不如顺手做个人情,当着他们的面将那些烧掉,这样一来,他们必定会对少爷感恩戴德,亦是会从心里敬服,比之收起那些效忠书有用的多……!”他又抬头看了看韩漠,只见韩漠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子盯在自己的脸上,心中更是紧张,“少爷,当时我就对他们说过,如果他们要是拿出这些东西,少爷吩咐下来,当面烧掉……少爷,小的……小的做错了没有?”

韩漠平静问道:“那你还说什么没有?”

韩青想了想,终于道:“我还对他们说,那个……那个少爷让我给带个话……少爷,我不是故意要借你名义训话,只是……!”

“你不要解释,你都说什么?”

“小的告诉他们,古往今来,身居官场,要么青云直上福荫后人,要么玉碎身死从头再来。”韩青低声道:“忠诚不二,自有所报,但是这世上最令人厌恶的,却是那些摇摆不定首鼠两端之辈,这样的人,无论敌友,都会讨厌,最后也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小的告诉他们,要么忠贞不二,好好为自己为后人搏一搏,要么……后面的话小的没说直白,不过想来那些人也是明白意思的!”

韩漠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到韩青的面前,那淡定的表情和漆黑的眼眸子,看的韩青身上直发毛。

韩漠抬起手,韩青心中一沉,以为自己这次办差了,不敢动弹,等着少爷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

只是韩漠的巴掌没有打下来,韩青的耳朵却是被韩漠用手揪住,韩青咧着嘴,“少爷,耳朵揪下来了,哎哟……轻一些……掉了掉了……!”

韩漠嘿嘿笑道:“知道少爷为何揪你耳朵?”

“定是小的做错了。”韩青苦着脸道。

韩漠放下手,嘿嘿笑道:“韩青啊韩青,你自幼跟着少爷,少爷倒是没有看出来,你的本事不小啊。”

韩青苦着脸道:“少爷,下次不敢。”

韩漠这才轻轻拍了拍韩青肩头,含笑道:“没有怪你,做的不错,不愧是少爷身边的人。”

其实韩青自幼跟着韩漠,乃是和韩漠一起长大,情分那是如兄弟一般,韩漠自幼也是知道韩青脑子灵活聪明,更是以韩青为主要成员,很小的时候便开始组建了“黑豹”。

韩青聪明,也有能力,只不过之前一直和自己呆在东海,显不出他的本事来,但是进京之后,韩青各方面的素质开始显现出来,这一次的秘密任务,更是让韩漠心中大为满意。

韩青在成长,有成熟的手段和聪明的头脑,乃是大助,这让韩漠心中确实很高兴。

韩青见韩漠并不责怪,顿时喜笑颜开,笑眯眯道:“少爷,你不怪我?”

韩漠却立时拉下脸来,道:“事情是办对了,只不过……打着少爷我的名号招摇撞骗,这是回头还要和你算,没你好果子吃。”

韩青本来喜笑颜开的脸,顿时又苦下去。

“三十七位官员,二十九位投诚,那还有八个人呢?”

韩青忙道:“这八个人,其中有五人正准备辞官离开朝堂……他们是怕了,不想在官场继续混下去,更是要小的向少爷求个情,放他们一马。其他三人,有两人已经投靠到萧家门下,一人投靠到苏家门下……!”

韩漠眉头顿时皱起来。

韩青低声道:“投靠其他世家的三名官员,小的已经吩咐人紧盯着,准备近日动手,将他们除掉。至于其他五名准备辞官之人……小的也派人盯住,但是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少爷示下!”

韩漠沉吟片刻,才问道:“那五人,你觉得如何处置好?”

韩青眼中显出厉色,道:“他们曾经都是贺党的人,暗中也做了不少龌龊事情,想这样轻易辞官脱身,那倒是痴人说梦了。”

“你觉得他们还可否用?”

“咱们接触一次,他们没有投靠过来,那么心中便是犹豫不定。”韩青低声道:“这样的人,就算投靠过来,也不稳当。”

“杀了他们?”

“少爷,你说一句话,保证很快就将他们解决。”韩青轻声道:“黑豹在京中的几位弟兄随时候命,一句话下去,轻松就将他们不留痕迹干掉。”

黑豹是跟着韩漠一起长大的伙伴,也是随着韩漠训练了十几年的心腹。

包括韩青在内,共有十人。

这十人,那就等于是韩漠训练出来的特种兵,战斗力不必花厅中人弱,跟踪暗杀的手段,甚至强过不少暗黑吏员。

这十人,无一不是精锐之士。

其中四人,被韩漠安排跟着杜冰月,如今正在从事海上的贸易。

其他六人,除了韩青以外,另外五人都已经在京中安插下来,毕竟跟在韩漠身边,太过显眼,这般无声无息地隐匿在京中,就安全得多。

化名为韦离的韩利,便是黑豹之一,如今却是在豹突营之中,当初除掉慕容鹤,韩利那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韩利如今已被韩漠提拔为校尉,在豹突营中不显山不显水,主要的职责,便是查探豹突营中存在的一些其他世家插入的暗钉子。

这些黑豹,都是由韩青统管,除了韩漠,也只有韩青能够联络上这些人。

相比起尚没有完全掌控的西花厅,这批人,那才是韩漠手中最强悍的暗黑势力。

“暂时不要动他们。”韩漠正色道:“更不要轻易动用黑豹弟兄。父亲那边不是已经派了十名影子卫交给你吗?”

“是!”

“莫急,那五个家伙既然要辞官,咱们就等着他们辞官。”韩漠冷冷笑道:“只不过他们既然知道你的存在,那就有风险,等他们辞官过后,再不动声色除掉他们……搂够了就想跑,他们想得太简单了。”

韩青立刻道:“小的明白,这五人就先等一等。但是……另外三人便要尽快下手了。他们已经投靠了其他世家,暂时我们有他们的罪证,他们尚在犹豫,可是小的担心他们一下狠心,将这事儿泄露出去,那可就不妙了……!”

“你去处理。”韩漠淡淡道:“这几个人也不是高官,死上几个人,毫无关联,也不会有太大事情,只不过……定要做的隐秘干净,不可出半点岔子。”

韩青嘿嘿笑道:“少爷放心,绝不会出半点岔子。”

“投靠过来的,你就保持联络,但是不要走得太近。”韩漠轻声吩咐道:“这些人的官职虽然都不高,但是却都很重要,若真是日后发生变故,那很多人都是能派上用场的。”

“明白。”韩青点头道:“京畿地区这边稳住后,小的再去联络其他地区的……!”

“嗯。”韩漠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拍了拍韩青肩膀:“你自己一切小心。”

韩青嘻嘻笑道:“少爷放心。”

“对了,少爷已经大婚了,什么时候将你的事儿也办了。”韩漠笑眯眯道:“飞花和逐月,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和少爷说,回头让娘替你做主定下来。”

飞花和逐月是韩府两名美艳的丫鬟,也从东海随着来京,在东海之时,韩青便已经用花言巧语将两位姑娘骗到手。

韩青闻言,眼眸子里显出掩饰不住的喜色,但还是一本正经慷然道:“少爷,多事之秋,小的不敢想这些事情,等天下太平,少爷成了大事……!”

“放屁!”韩漠忍不住打断道:“别在少爷面前来这一套虚的,你莫当我不知道,来京之后,你也没少和那两个丫头半夜里私会,今夜一个,明夜一个,你倒是风流快活得很。”

韩青一阵尴尬,挠了挠头。

“说吧,喜欢谁?”

“这个……少爷,小的说了,你真要为我做主?”

“自然,少爷说话哪有不算数的。”

“唔,那我说了,少爷不要怪我。”

“快说,哪有这么多废话。”

“少爷真要是疼我,就将两个都许给我吧,我吃得住……!”

韩漠闻言,飞起一脚,踹在韩青的屁股上,韩青屁滚尿流,赶忙往外跑,叫道:“少爷,说过不许怪我的……!”

“少爷都只娶了一个,你想两个,好大的胆子……!”

韩漠拿起一本书,砸向屁滚尿流往外跑的韩青。

“可是……我们三个是真心相爱,少爷难道要活活泼拆散我们……!”一阵凄怨声中,韩青像是踩了风火轮,早跑出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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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一甩弹簧般的秀发,纯情,你懂的!

第七零一章 虚情假意

皇宫内厅东六宫之一的长春.宫,最近是皇宫之中的焦点。

虽然东宫太子大婚,也吸引着许多人的关注,但是总体而言,在宫中妃嫔的心中,最重要的还是长春.宫的那位主人。

宫中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皇帝宠幸妃子们的时候少得惊人,堂堂国君,自从登基之后,竟然没有一位皇子或者公主诞生,这一次长春.宫的那位淑妃娘娘怀上了龙种,自然引起了宫中上下的关注。

第一时间走动的,乃是范德妃。

范德妃乃是兵部尚书范云傲的亲妹妹,如今范家和韩家的关系极其融洽,在朝堂上结成了同盟,在这后宫之中,范德妃也就与韩淑妃走动的多了起来。

但是这两位久经后宫风浪的妃子却也是清楚,朝堂上的结盟,乃是因势而为,今日的盟友,明日未必便不是敌人。

所以两位高贵的皇妃,面子上笑脸相对,如同一对亲姐妹,但是却又处处防备着对方,自然是不敢真的交心。

只不过在宫里如果有壮声势的同盟,谁也不会拒绝,范德妃与韩淑妃走在一起,在许多人眼中自然是觉得结成了同盟。

长春.宫后花园中,彩蝶飞舞,花香袭人。

淑妃娘娘韩淑在贴身宫女灵燕儿的陪同下,就在花园的一处小竹林内歇息,竹子发出的幽幽竹香,沁人心脾。

太医每日里都会过来把脉,自然也是建议过,怀着胎儿,切不可成日里待在屋内,可四处漫步,呼吸一些新鲜气息,这样对腹中的胎儿自有好处。

韩淑记在心中,每天都会定时出来漫步几次。

她的小腹已经微微凸起,行走也开始变的有些吃力,但是眉梢之间,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一个小生命在腹中慢慢孕育,这对于每一个女人来说,那都是极其幸福的事情。

韩淑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两手搭在小腹处,而灵燕儿则在一旁轻声吟读着诗集,听到精妙处,韩淑嘴角时不时地泛起一丝微笑来。

宁静,怡人!

太子昨日大婚,并没有打扰到长春.宫这边的宁静。

“听说往燕国去的使团已经回京了?”韩淑忽然问道:“小五是不是也回来了?”

“是,小姐。”虽然进宫多年,但是单独相处之时,灵燕儿还是习惯称呼韩淑为小姐,而韩淑似乎也喜欢听到这样的称呼,“我听他们说,这一次使团送亲很顺利,圣上在使团临行前,更是在殿上许诺过,等五少爷回来,就封他为镇军将,那就是我大燕国真正的将军了。”

韩淑幽幽叹道:“官儿越大,是非越多……!”

“小姐,五少爷官儿越大才越好呢。”灵燕儿放下诗集,过来将盖在韩淑身上的轻纱往上拉了拉,“五少爷官儿越大,咱们家才越有威望,那些人也就不敢伤害小姐了。”

“孩子话!”韩淑忍不住笑了笑,随即才幽幽道:“灵燕儿,小五如今平步青云,你可知道谁最不高兴?”

灵燕儿立刻道:“当然是那些打着我们韩家心思的人。”

韩淑神情黯然,摇摇头,幽幽叹道:“他们自然是不高兴的,但是最不高兴的……却并不是他们的人!”

灵燕儿眨了眨眼睛,奇道:“小姐,那是谁?”

韩淑苦笑道:“大少爷!”

“大少爷?”灵燕儿吃惊道:“小姐,五少爷升官,大少爷怎会不高兴?”

韩淑轻轻抚摸着凸起的小腹,轻叹道:“大少爷的为人,你该知道一些才是。小时候,爷爷只是夸奖小五几句,大少爷的脸色就不好看……如今小五官位比他高,风头比他盛……你当大少爷心里会痛快吗?”

灵燕儿微蹙眉头,轻声道:“可是……可是他们是兄弟……!”

“正因如此,我才担心。”韩淑无奈道:“大少爷的脾气,谁也劝不住,至如小五,莫看他对谁都笑呵呵的,可是他认准的事儿,那也是谁都劝不住的。”她眉眼间满是担忧之色:“我就担心,他们日后会……哎,但愿不会……!”

灵燕儿是个伶俐聪慧的丫头,明白韩淑的意思,连连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大少爷就算对五少爷不好,五少爷……五少爷也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

此时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情如姐妹,所以有些话并不忌讳。

……

正在此时,却见一名宫女匆匆过来,脸上有些慌张,“娘娘,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过来了……!”她神色惊恐,显然心中也是将那贵妃当成一头母老虎般。

韩淑柳眉微蹙,灵燕儿已经握起小粉拳,恨恨道:“她跑来做什么?”

韩淑瞥了灵燕儿一眼,淡淡道:“莫要胡说。”

就在此时,远远便瞧见一群人走过来,只见仪表端庄的萧贵妃正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正快步往这边过来。

韩淑伸出手,道:“扶本宫起来!”

灵燕儿和那名通信的宫女急忙上前,两人小心翼翼地扶起韩淑,韩淑微微整理一下,便在二人的搀扶下,迎上前去。

萧贵妃靠近,韩淑便要行礼,熟知往日冰冷无比的萧贵妃今日却是大变样子,笑咪咪上前来,一把扶住韩淑,连声道:“妹妹快莫如此,肚里有龙子,莫伤了身子。”

韩淑含笑道:“贵妃娘娘亲临探视,妹妹如何当得起……!”

萧贵妃亲热地握着韩淑的手,柔声道:“妹妹有了龙种,乃是我大燕之喜,用不了多久,我大燕便能新添皇子,做姐姐的惦记着妹妹,一直想着过来看看。”

韩淑也是笑盈盈地扶着萧贵妃的手臂,早有人备下了椅子,二人就在竹林中坐下,萧贵妃咳嗽一声,后面便上来一名宫女,手中捧着一个玉瓷罐,萧贵妃握着韩淑的手,已经笑道:“这是我亲手熬制的参汤,可不是一般的人参,乃是雪参,补气养神……妹妹可千万莫嫌弃……!”

灵燕儿在旁虽然恭敬无比,可是眼眸子却打量了那玉瓷罐几眼,心中对于萧贵妃突然这般的温和大不适应。

韩淑却是笑道:“多谢姐姐厚爱……!”

萧贵妃示意宫女将玉瓷罐放在石桌上,这才用手轻轻在韩漠的小腹处摸了一摸,轻轻笑道:“妹妹倒是会蛮人,肚子里的龙种都已经五个多月了,宫中上下这半个月才开始知道……!”

韩淑平静无比,依然含笑道:“妹妹也是担心大家知道,劳烦大伙儿过来探望。姐姐妹妹们都是有事在身,不好烦扰……就说姐姐,得到消息,竟要您亲手熬汤,已是烦扰,妹妹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萧贵妃摇头道:“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咱们是姐妹,你肚中的龙子,便是我们的孩儿一般,我们自然也是该关心的。”

两位皇妃一言一语,旁边的宫女们都能听出话中那虚伪的味儿。

萧贵妃挥了挥手,跟随她的那些宫女们便微微福了一福,俱都退下,韩淑一时不明白萧贵妃的用意,却见萧贵妃看了灵燕儿一眼,才微笑向韩淑道:“妹妹,姐姐有几句话想单独对你说一说……!”

韩淑向灵燕儿和自己手下的另一名宫女道:“你们先退下吧!”

灵燕儿脸显担忧之色,并没有立刻退下,“娘娘……!”

“退下吧!”韩淑挥挥手,萧贵妃更是冷冷看了灵燕儿一眼,眸子里满是厌恶之色。

灵燕儿无奈,只得与那名宫女一起退下,一时间,幽静的竹林之中,便只剩下韩淑和萧贵妃,韩淑脸上带着笑意,但是心中却是戒备无比。

萧贵妃忽地轻叹一口气,终于道:“妹妹,你看着后宫如今状况如何?”

韩淑一时间并不清楚萧贵妃的意图,小心翼翼却又平静道:“姐姐此话怎讲?”

“妹妹,你我进宫都已经多年,是老姐妹,有些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萧贵妃叹道:“圣上当年下旨由我打理后宫事务,可是……这些年来,姐姐我一心记着圣上的话,尽心竭力操持后宫事务,为此还得罪了不少姐妹,甚至……甚至与妹妹也偶有摩擦……!”

“姐姐一心为了圣上,姐妹们心中清楚。”韩淑柔声道:“后宫妃嫔无数,每日里事情繁杂,都是亏了姐姐操持下来……姐姐的辛苦,妹妹心中是知道的。至于摩擦,那是妹妹平日里不懂事,姐姐不要记在心中……!”

萧贵妃握住韩淑的手,轻叹道:“妹妹果然是伶俐人儿,那些不快,姐姐怎会记在心中,只盼妹妹能体谅姐姐才是!”

韩淑微微一笑,道:“自然是体谅的。”

“姐姐我虽尽心竭力,可是……这么多年来,宫里依然是纷乱一团。”萧贵妃苦笑道:“宫里的妃嫔婕妤们,宫女和太监们,你一帮我一派,成日里勾心斗角,后宫不得安宁,圣上每日处理朝事,本就疲累的很,可是到了后宫,也难得清静。前几日,宫里一帮宫女们互相厮打,只是因为他们的主子之间有些口角而已……这哪里还是威仪无比的后宫,那是连市井走卒也比不上……!”

“姐姐莫生气,好生责罚那些不懂规矩的奴才便是。”韩淑温言劝道。

萧贵妃眼圈儿竟似乎有些红了,拿起香丝锦帕擦拭了一下眼睑,继续道:“那帮奴才倒是责罚过,只是……后面有些话说出来,却是难听得很,姐姐我听到,那是数度落泪……!”

“哦?”韩淑微蹙眉头:“都说些什么?”

“他们私下里说……哎,都说姐姐我又不是后宫之主,不过是一名妃子,圣上给了道旨意,就真的将自己当成皇后看了……!”萧贵妃眼角流泪,悲声道:“姐姐我辛辛苦苦操持后宫之事,就落下这样一个名声,怎不气苦……!”

韩淑面上带着同情之色,心中却是冷笑:“这宫里即使有人这样想,又有谁敢说出口?被你知道,那还不是死路一条。”口中却柔声劝慰:“姐姐,那都是没心没肺的奴才,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逐出宫去……或是打死了,免得她们烂嚼舌根……!”

第七零二章 宫中计

萧贵妃握着韩淑的手,道:“妹妹,说句真心话,宫中妃嫔无数,其实姐姐心中,最敬佩的还是你。你容貌美丽,性情温和,仪态高贵,遍观后宫,无一人能与妹妹比肩。”

韩淑忙道:“姐姐这话,妹妹愧不敢当,宫中上下,谁不知道姐姐才是仪态高贵!”

萧贵妃终于道:“妹妹受圣上宠爱,而且为人温和,姐姐最近一直在想,这后宫不能再这样乱下去,为了圣上,这后宫说什么也得静下来。”她看着韩淑,一副很真诚的样子道:“妹妹,姐姐在宫中得罪不少人,已经难以管束众人,所以姐姐想……这两日求见圣上,等妹妹诞下麟儿之后,便由妹妹统管后宫,管理后宫事务……!”

韩淑这下还真是吃了一惊,眉头蹙起,但是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她聪明无比,听萧贵妃此言,先是吃惊,但是一瞬间就猜到这个傲慢狠毒的女人必定有着其它的图谋,心念转动之间,已经起身来,故作震惊道:“姐姐,这……!”

萧贵妃也站起身,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韩淑摇头道:“姐姐刚才的话,妹妹没听见,也不敢听……!”

萧贵妃叹道:“妹妹难道是以为姐姐在试探你?”

韩淑心道:“你若不是试探,那还真见了鬼。”脸上却是显出惶恐之色,连声道:“不敢不敢。可是……可是姐姐所说,妹妹实在不敢胡思乱想。”

“妹妹不必害怕。”萧贵妃正色道:“姐姐是真心实意来说这话的。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圣上虽然下旨由我打理后宫,但是这么多年来,谁也不当回事,姐姐我也服不得众人,否则后宫也不会有今日这般混乱。妹妹如今怀有龙种,诞下麟儿之后,母凭子贵,非但更得圣上恩宠,这宫里上下也是不敢与妹妹作对。到时候以妹妹的身份,打理后宫,那便谁也不敢胡来了……!”

“姐姐快别这样说。”韩淑惶恐道:“此种事情,妹妹可是从未想过……!”

萧贵妃上前抓住韩淑的手,道:“今日便只有你我姐妹在此,有些话也不必忌讳。妹妹才能出众,性情温和,上有圣上,下有皇子,便是中间,姐姐也会鼎力协助,比能够统领后宫。而且……为了名正言顺,姐姐甘愿帮妹妹一件大忙!”

韩淑心中隐隐猜到什么,却故作茫然道:“姐姐的意思是?”

萧贵妃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低声道:“妹妹可记得今年是哪一年?”

韩淑道:“平光九年啊!”

“那妹妹可记得,当年圣上做太子之时,那位太子妃因病归天,距今有多少年了?”萧贵妃神秘兮兮问道。

韩淑想了想,才轻声道:“十年……!”

萧贵妃嘴角浮起笑意,道:“妹妹好记性。不错,那位太子妃离世已是过去了十年,而圣上当初立下誓言,十年不封后,这年头……可已经到了!”

韩淑故作疑惑道:“姐姐,我听不大明白!”

萧贵妃幽幽道:“我大燕后宫无主,一直受尽世人耻笑。所谓龙凤呈祥,我大燕有龙无凤,这天下间的闲言闲语多如牛毛,对我大燕皇室的威望大有影响……!”

“圣上多情,对太子妃念念不忘,乃是至情至性之举。”韩淑轻叹道。

萧贵妃眼中划过异色,但还是笑道:“妹妹说的是,只不过……十年之期已到,这后宫总要有新的主人,这才能够稳住后宫,国泰民安。姐姐思来想去,这后宫之中,有能力成为后宫之主的,非妹妹莫属了,所以……姐姐愿助妹妹一臂之力,这几日便向圣上举荐,求圣上立妹妹为后宫之主,一国之后,母仪天下……!”

萧贵妃说完,紧盯韩淑,从韩淑的脸上,她看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震惊,更是看到韩淑张着红润的香唇说不出话来。

半晌,韩淑才苦笑道:“姐姐素来不爱说笑,今日……今日怎的说起这玩笑话,这要是被别人听见,那可就要惹出风波了。”

萧贵妃肃然道:“妹妹当我是在开玩笑吗?”

韩淑蹙眉道:“姐姐今日所言,妹妹绝不会泄露半句。在妹妹心中,无论资历和才干,姐姐都胜出百倍,这后宫之中,除了姐姐,没有谁比姐姐更适合打理后宫事务。”

萧贵妃摇头叹道:“妹妹这般说,姐姐心中很是高兴。但是……姐姐如今实在不宜再操持后宫……那些闲言闲语,如同大山一样,压得我喘不过起来……!”

韩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轻声道:“那些嚼舌根的,无非是在胡言乱语,至若名不正言不顺……!”说到这里,声音压低:“姐姐若是当了皇后,自然无人再敢闲言闲语了。”

萧贵妃眼眸子深处划过难以掩饰的喜色,却是摇头道:“不成不成,我哪里成……!”

“为何不成?”韩淑平静道:“除了去世的太子妃,姐姐是第一个到圣上身边伺候的,比谁都早,而且这些年来,姐姐顶着各种压力,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无论是资历还是才干,这皇后之位,非姐姐莫属……!”

萧贵妃忙道:“妹妹……你可莫误会,姐姐是真心要助你……!”

韩淑却已经道:“姐姐你也莫多心。妹妹所言,出自肺腑之言,若想后宫安宁,除了姐姐,无人能够担当此任。妹妹我入宫晚,又是个喜静的没用人,万万没有本事去……去坐皇后之位……!”

竹林之中,微风轻抚,竹香袭人,两个美丽的高贵女子,却是在这优美的环境之中,说着尔虞我诈极其虚伪的话语。

萧贵妃扶着韩淑重新坐下,才轻叹道:“姐姐我虽有心为圣上解忧,只是圣上……!”说到这里,看了看韩淑,欲言又止,希望韩淑能听明白自己话中意思。

韩淑却是淡淡一笑,道:“姐姐,圣上心中,必是念着姐姐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将这后宫交给姐姐打理。”

“话虽如此说,可是这些年……圣上很少去永春.宫……姐姐我是连见一见圣上也不容易啊。”萧贵妃幽幽叹道:“圣上宠爱妹妹,一有空闲,便是在你这边……!”

韩淑终于道:“姐姐,是否需要妹妹在圣上面前谏言?”

萧贵妃抬头,“妹妹此话怎讲?”

“姐姐有心帮我,可是我实在没那本事。”韩淑轻声道:“姐姐念着妹妹,妹妹也不能不念着姐姐。若是姐姐愿意,妹妹愿意在圣上面前谏言,求圣上册立姐姐为皇后……!”

萧贵妃忙摆手道:“这……这不可。我是有心要举荐你,怎能……怎能反过来要妹妹举荐……!”

“姐姐刚刚说过,你我是宫中的老姐妹,互相帮衬,也不过是为了好好伺候圣上。”韩淑声音柔和:“姐姐对妹妹说真心话,妹妹心中感激,为后宫长远计,妹妹定要在圣上面前谏言的。”

萧贵妃更是握紧韩淑的手,叹道:“这么多年,才知妹妹是真心待我。”凝视韩淑:“若是妹妹真有此心,姐姐也不推辞。姐姐在此立誓,若是姐姐我能成为后宫之主,定要与你共领后宫,护着妹妹的周全……!”

韩淑心中暗叹,若真是被这女人当上了皇后,恐怕第一个要整治的就是我韩淑了。

她此时终于完全明白,这女人来此大献殷勤,更是亲热无比,为的就是想着自己能为她在皇帝面前说说话,是窥视着皇后这个宝座。

韩淑心中也不知是不是该骂这个女人实在太蠢。

大家明明是生死之敌,却要来这边虚情假意,更要想着借助自己帮忙登上皇后之位,她也不想想,这天底下有这样好的人吗?

萧贵妃又是一番嘘寒问暖,话里行间,自是对韩淑许诺着各样的好处,说了许久,临行之前,才指着那玉瓷罐道:“妹妹莫忘记喝汤,那是大补之物,对胎儿有好处。那玉瓷罐,可保温保鲜……!”

等萧贵妃离去,灵燕儿立刻过来,见韩淑无事,这才放心。

韩淑缓步走到桌边,看着那盛满参汤的玉瓷罐,嘴角浮起冷笑,灵燕儿则是轻轻打开盖子,用银针在里面探了探,才轻声道:“参汤没有问题!”

“她这次并非来害我,只是来求我。”韩淑淡淡道:“只是这个女人野心太大,迟早要害我……!”她顿了顿,问道:“圣上今日应该会过来吧?”

灵燕儿忙道:“刚才小太监过来传过话,圣上恐怕很快就要到了。”

韩淑冷笑道:“那便是。”招手叫过灵燕儿,耳语吩咐几声,灵燕儿点点头,迅速离去,片刻之后,便即回来,拿着一只小瓷瓶,呈给韩淑。

韩淑接过小瓷瓶,打了开来,淡定自如地将瓷瓶中的汁液往参汤里倒了几滴。

灵燕儿急道:“小姐……!”

韩淑已经将小瓷瓶交给韩淑,淡淡道:“找个地方埋起来,不要让任何人找到……!”

灵燕儿眼睛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接过小瓷瓶,快步离去。

韩淑这才将玉瓷罐轻轻盖上,就似乎从没有人动过,缓步到椅子上靠下,轻抚着凸起的小腹,喃喃自语:“以前可以不与你计较,以后……我有孩儿,你就不能自在的。”

……

天上的落日尚未落山,皇帝便已经来到了长春.宫后花园,来时不令任何人宣扬,而是轻手轻脚到了竹林。

此时便瞧见竹林之中,韩淑躺在椅子上,虽然有了身子,但是身体却依然曼妙玲珑,身上盖着薄薄的锦丝,似乎已经睡着,灵燕儿则是在一旁驱赶着偶尔飞过来的蝴蝶。

灵燕儿见到燕帝过来,吃了一惊,急忙起身跪倒在地,正要唤醒韩淑,燕帝却是摆摆手,上前去,温柔地将锦丝往上拉了一拉。

韩淑美丽的面庞显出甜蜜的微笑,似乎还在做着美梦。

燕帝四周看了看,瞧见石桌上的玉瓷罐,微显疑惑之色,轻声问道:“怎地在这里喝汤?可别入风,伤了淑妃的身子。”

灵燕儿忙解释道:“圣上,这是贵妃娘娘先前送过来,娘娘还没有喝汤!”

燕帝听到“贵妃”二字,眼中顿时显出厉色,背负双手,走到桌边,那一双眼眸子死死盯在玉瓷罐之上,片刻之后,终于沉声道:“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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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零三章 一击致命

太医尚未到达,韩淑却已经醒了,见到燕帝,便要起来行礼,早被燕帝上前扶住,温言道:“朕已说过,见到朕不必再行礼,小心肚中的孩子。”

韩淑微笑柔声道:“昨日太子大婚,圣上辛劳,臣妾还以为今日圣上不会过来。”

燕帝摇头笑道:“正是辛劳,所以才要过来。看到你,朕全身的疲惫便一扫而空了。”顿了顿,才平静问道:“永春.宫的那位来过?”

韩淑道:“圣上是说贵妃娘娘吗?嗯,贵妃娘娘知道臣妾怀了身子,所以亲自熬制雪参参汤,送来给臣妾补身子。”

燕帝神情冷淡,“雪参?她莫非不知道,雪参性凉,虽然贵重,却并不适合孕妇?”

“可是贵妃娘娘说,雪参补气养神,乃是大补之物。”韩淑眨了眨眼睛,一副茫然之色:“臣妾先前没来得及喝,现在肚中有些饥饿,倒真想喝几口。”

燕帝摇头道:“莫喝这样的东西。”向灵燕儿吩咐道:“你去令人弄些吃的,淑妃饿了。”

灵燕儿下去之后,燕帝才握着韩淑的手,温柔一笑,轻声问道:“她到这里来,只是为送汤而来?可还说了些其他的事情?”

韩淑那漂亮地眼眸子陡然显出慌乱之色,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只是这一瞬间的慌乱,足以让皇帝看得十分清晰。

似乎是不敢看皇帝的眼睛,韩淑垂下螓首,低声道:“没……没说什么?”只是这副样子,便是连傻子也知道绝不可能没说什么。

燕帝握紧韩淑白嫩嫩的小手儿,缓缓道:“爱妃,朕知道你心性淡静,与世无争,不愿意在人后论人是非。但是……朕现在问你话,你便要实话实说,否则便犯有欺君之罪。”

韩淑抬起螓首,那双美眸闪动着,俏丽的脸庞楚楚可怜。

这张脸不但美丽,而且给人一种干净、柔弱、真诚的感觉,任何人看到这张脸,都会很舒心。

燕帝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这张白皙滑.嫩的俏脸,轻声道:“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韩淑摇头道:“只是……只是贵妃娘娘让臣妾办一件事,臣妾……臣妾不敢答应……!”

燕帝神色立刻阴冷起来,低沉声音:“她让你办何事?”

韩淑欲言又止,似乎鼓足勇气,终于道:“贵妃娘娘让臣妾……让臣妾在圣上面前举荐她为……举荐她为……!”却是不敢说下去。

“举荐她为什么?”皇帝眼眸子冰冷,冷笑道:“该不会是要你举荐她为皇后吧?”

韩淑眼中显出吃惊之色,随即才轻轻点头道:“原来……原来圣上知道……!”

皇帝豁然站起,竟是情不自禁握起了拳头,冷声笑道:“她果然有此野心,这些年,她日夜所想,只怕就是这样一件事情。”

韩淑急忙起身来,握住皇帝的手,柔声道:“圣上,是不是臣妾惹圣上生气了?臣妾该死,求圣上责罚……臣妾以后再也不胡乱说话。”

皇帝勉强露出笑容,道:“爱妃莫自责,与你无关。”

正在此时,一名宫女已是领着一名太医匆匆过来,太医正要跪下行礼,皇帝已经淡淡道:“无需多礼,你查一查这汤里可有异样!”

太医立刻道:“臣遵旨!”上前便开始对那参汤检查起来。

……

韩淑一脸惊讶,轻声问道:“圣上,为何……为何要检查参汤?”

“爱妃,你性情柔善,不知他人诡计。”皇帝扶着韩淑坐下,“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圣上是说……不会,贵妃娘娘怎会……!”韩淑连连摇头。

皇帝淡淡笑道:“不会更好。”

那太医乃是太医院一等一的御医,不过片刻,便即走过来,躬身道:“回禀圣上,已经查验完毕。”

“莫太医,你告诉朕,参汤之中……可有毒药?”皇帝很直接地问道,神色很是阴霾。

太医立刻道:“回圣上,参汤之中,并无毒药!”

皇帝微微松了口气,脸色也稍微好了一些,这位莫太医那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几位太医之一,在药剂方面有着很深的造诣,他既然说并无毒药,那定然是没有毒药了。

“你先退下吧。”得知参汤并无问题,皇帝这才挥挥手,令莫太医退下。

莫太医却并没有立刻退下,而是跪倒在地,很是忐忑地道:“圣上,这参汤之中,确实并无毒药,但是……!”

皇帝皱起眉头,见莫太医有些惶恐,身体前倾冷声问道:“但是什么?”

莫太医神情有些慌张,但还是轻声道:“回圣上,这参汤之中,有红花汁和麝香……虽然很少,但是确实存在。”

“红花汁?麝香?”皇帝皱眉道:“那又如何?”

莫太医瞥了旁边淑妃一眼,低声道:“圣上,这红花和麝香,都是……堕胎用药……!”

皇帝豁然变色,猛地站起身来,脸色发白,那眼睛竟是在瞬间变得赤红,盯着石桌上的玉瓷罐,如同看到仇家一般,眼中充满了怨憎和愤怒。

莫太医和韩淑一时间都不敢说话,却见到皇帝缓步走到石桌边,步伐沉重,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感到有些心惊的杀意。

却见到皇帝猛地挥手,将玉瓷罐从石桌上扫下去,“哗”一声,玉瓷罐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里面的参汤俱都溅出,兀自冒着热气。

“朕已经对她多般容忍……她却是得寸进尺,竟要谋害朕的孩子。”皇帝双手握拳,以往忍耐的种种屈辱在脑海中一时间如电光火石般翻过,忍不住怒吼道:“那个贱人,朕要……处死她……!”

韩淑此时已经上前去,挺着肚子,竟然跪倒在地,泪珠儿滚落:“圣上请息怒,莫伤了龙体……不会的,贵妃娘娘不会这样做的。”转视莫太医,道:“太医,你是否看错了?”

莫太医见到皇帝震怒,那心中也是心惊肉跳,但是他本就是一个固执的人,对于自己的医术素来是自信无比,更为关键的是,这时候若说自己看错了,那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皇帝盛怒之下,搞不好要落个满门抄斩,所以十分坚定地道:“回淑妃娘娘,臣研习医道四十余年,多少奇花异草都见过,这红花和麝香乃是最常见之物,又怎会看错?参汤里面的红花和麝香虽然极少,但是……臣以人头担保,绝对存在!”

“不要说了。”皇帝厉声道:“滚下去!”

莫太医胆战心惊,屁滚尿流退下。

见韩淑跪在地上,皇帝上前来,伸手扶起,“那贱人是要害你,你怎还要为她求情?爱妃,你性子太过柔弱,那等恶毒妇人,你……!”他神色又是愤怒又是痛苦,显然心中情绪很是复杂。

韩淑却是珠泪连连,泣声道:“圣上,你保重龙体,若因此事气坏了龙体,臣妾万死莫赎。贵妃娘娘或许并不知晓这两味药材的药效,所以才会疏忽了,臣妾相信,贵妃娘娘绝不是有意要这样做。”

韩淑越是如此说,皇帝也就越加愤怒,冷声道:“你不必再为她辩解。朕已经忍了她太久太久,可是她却不知自重,如今竟然谋害到你的身上……朕可以不是一个有本事的皇帝,却不能继续做一个无能的丈夫和父亲。明日早朝,朕……要当朝夺了她妃子之号,打入冷宫……!”

“圣上!”韩淑凄苦道:“圣上不可因一时冲动,而坏了大事。圣上呕心沥血,便是要扫除内乱,一统天下……贵妃娘娘背后有太师,还有大将军……圣上废黜贵妃娘娘倒也罢了,可是……可是若因此而激怒了太师和大将军……!”

韩淑这话,本犯忌讳,但却显得真诚无比,听在皇帝的耳中,那是从骨子里为他着想。

他既是怜爱自己的爱妃,却又是因此对萧家更为恼恨,将韩淑柔软的娇躯抱在怀中,坚定道:“爱妃,朕心中知道如何做。”

……

韩漠回京三日,几乎是寸步不出,所有的公务暂且抛下,也没急着往西花厅和豹突营去,只是待在府中陪着自己的妻子。

只是筱倩这几日却是在红袖的院子里多,与韩沁一起,每日里陪着尚在养伤的红袖,真如亲姐妹一样,实际上二人知道韩漠的性命是红袖所救,心中对红袖也是很为感激。

在韩夫人亲自吩咐策划下,整个府里都是将红袖当做韩家的大小姐来看,恭恭敬敬,便是韩玄昌,那也是被韩夫人逼着往红袖的屋里去了一趟,表现出了一位“慈父”对爱女的痛爱,嘘寒问暖,这一切却是让红袖确信,自己真的是韩家的大小姐。

女人们说着话,韩漠要么在演武房练功习棍,要么便是在树荫之下抱着萧怀玉所赠兵法阅读,中间只是应大伯韩玄道的召唤去了户部尚书府一趟,便再不曾去其他地方。

只不过却没有看到韩老三韩滨的影子。

金钱坊被烧之后,韩滨与花庆夫人也就没有相聚的机会,这倒让韩漠心中舒服不少,他心中清楚,没了金钱坊,韩滨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往宣庆王府去找花庆夫人谈情说爱。

第七零四章 封后

燕历平光九年十月初八,太子大婚三日后,群臣入朝,例行朝会。

这一次朝会的主要事情,自然是对出使庆国的送亲使团进行封赏,所以群臣入朝,皇帝入殿后,便传召了此行出使庆国的几名主要使团成员。

正使曹殷和副使韩漠自然是要入朝听赏,此外礼部侍郎宋世清以及豹突营护军参领肖木亦是前来太平殿。

曹殷已是侯爵,封号上自然不会加封,主要是赏赐大批的财物而已,宋世清与肖木亦都是获得大量的财物封赏,此番随团前往庆国的将士,也都是各有赏赐。

只是在出使之前,皇帝就在殿上当着众官许诺过,等使团顺利返京,便册封韩漠为镇军将。

皇帝一言九鼎,自然不会食言,执礼太监当朝宣读敕封旨意,封韩漠为镇军将,换句话说,韩漠已经可以有自己的将军府。

燕国武将最高封号乃是神武大将军,其下乃是骠骑将、车骑将、武卫将、镇军将、云麾使、征军使以及武将封号最低一等的慰军使。

这八级封号,针对于燕国的武将,只要被册封其中封号,便是燕国正式的武将,整个燕国,包括边军、御林军、城守军在内的各级将领,被册封为武将封号的,不过四十余人。

出使之前,韩漠便被册封为云麾使,那已经是极其罕见的事情,如今更是被封为镇军将,朝中上下虽然早已知道此事,但是旨意宣读下来,还是有些吃惊。

不少人心中很是感叹,皇帝这一年多来,扶持韩家打萧家,受益最大的,就是这位年纪轻轻的韩族子弟了。

甚至有人觉得,皇帝敕封韩漠为镇军将,那是因为太子刚刚娶了萧家的姑娘,韩家那边心里不舒服,所以为了平衡心态,这才给韩家一个甜头。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韩漠这个镇军将,那已经是实实在在了。

册封为镇军将,也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将军府,虽然在将军府的规格之中是最低一等,但是却是一种荣誉的象征。

皇帝更是当庭下旨,令工部尚书萧怀金在城东腾地兴建一处镇军将军府邸,萧怀金虽然神色阴霾,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领旨。

封赏完毕,朝中又议了几桩事儿,皇帝终于道:“诸位爱卿,朕今日有一事要昭示众爱卿,此事朕意已决,所以……朕只是告知诸位,并不需商议!”

群臣都是有些疑惑,一直以来,皇帝凡事都是要在朝中商议,还从未先定下再宣告的先例,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是何样事情。

见群臣不语,皇帝才平静道:“诸位爱卿也都知道,朕当年痛失爱妃,那时便立时,十年之内,后宫不立后!”

此言一出,朝中诸臣都是微微变色,一时间明白过来,皇帝今日要宣告的事情,那是与立后有关了。

包括萧太师、韩玄道、韩玄昌、苏观涯、范云傲、胡雪辛在内的朝臣们,都是齐齐看向皇帝,每一个人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爱妃离世已有十载……!”皇帝微握着拳头,目光从群臣身上扫过,声音低沉而缓慢:“后宫无主,朕近日常思,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后宫还是需要一位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方可统领后宫,母仪天下!”

“皇上圣明!”群臣躬身齐声道。

只是许多人心中却已猜测,看来皇帝这一次是要对萧家大大的示好了,刚刚娶了萧家的小姐为太子妃,如今又要立后,皇后的人选,自然是那位萧贵妃。

萧贵妃乃是除了逝去的太子妃之外,第一个入宫服侍皇帝的妃子,而且这么多年来,萧贵妃虽然没有后宫之主之名,实际上却是拥有皇后之实,后宫的事务,皆是由萧贵妃管理。

如今立后,无非是要给萧贵妃一个真正的名分而已。

只是这贵妃与皇后,那却是天差地别,贵妃也只是妃子,只有皇后,才是真正的国母,也才能名正言顺地处理后宫的诸多事务。

韩玄道虽然神色平静,但是那眉头却微微皱起。

他现在却实在有些看不懂这个皇帝,若是为了平衡朝中世家实力,不至于让韩家势头迅猛,太子大婚已经足够对韩家造成打击。

但是太子大婚不过三日,却要再立皇后,若是萧贵妃成为皇后,萧家的势力将更大,这连续提拔萧家,此消彼长,定然会让韩家的崛起势头更一步遭到打击,如此一来,对于皇帝一直实行的世家平衡之策将是一个大大的破坏。

皇帝为何要如此做?他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韩玄道眼眸子深处很是冷峻,在他的下意识中,自然是觉得这皇后非萧贵妃莫属。

实际上朝中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无论资历和在后宫的地位,萧贵妃就差这一个名号而已。

只是坐在群臣之首的萧太师眼眸子里却是闪过怪异的目光,老人家并无丝毫兴奋喜悦之色,那放在膝盖上的苍老干枯的手,甚至有些不安地握了起来。

萧太师对于皇帝的制衡之策,那是看的很透,他一直很清楚,皇帝不希望萧家强盛,却也不会希望韩家强盛。

在皇帝的心中,是要将朝中世家当做棋子一样玩弄而已。

在韩家风头正劲之时,皇帝突然来了太子大婚一手棋,将势头正近的韩家上升势头一下子压住,朝中许多的臣子在一个月之前,得知太子要迎娶萧家的小姐,便有不少从韩家这边又投到了萧家的门下,之前韩家那种门庭若市的热闹场景,也因为太子与萧明玫的亲事,一下子静下来不少。

萧太师心中很清楚,这一次太子大婚,又让朝局趋于平衡,此种情况下,皇帝应该不会再做出太大的举动来。

但是太子大婚不过三日,皇帝突然抛出立后的话题来,这让老人家心中震惊之余,在瞬间便警惕起来。

他并不与其他人那般下意识地以为皇帝要册封萧贵妃为后。

萧太师微微抬头,那一双看似浑浊实际上却是犀利无比的眼眸子,盯在了苏观涯的脸上,而苏观涯此时竟然也恰好盯在萧太师的脸上。

两人四目接触,四道犀利的目光碰撞过后,吏部尚书苏观涯却是率先微微一笑,萧太师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露出微笑来。

不错,原来是这样!

萧太师心念一动,心中终于想到,朝中除了萧派和韩派,还有一个强势的派别苏派。

在韩家崛起之前,朝堂上的争斗,一直是萧苏两家的对峙,但是随着皇帝蓄意扶持起韩家,韩家在朝中愈发地显眼时,先前的老对手苏家却是在一点点地沉寂隐藏下去。

如今朝堂之上,通常都是萧派官员和以韩家为首的韩派官员的对决,曾经在朝堂上活跃无比的苏派官员,却是变得越来越沉默。

萧派与韩派忙着互相打击,双方也确实将对方打落了大批的官员,斗争如火如荼,而苏家却渐渐成为坐山观虎斗的角色。

苏观涯外表为质彬彬,看起来温和斯文,但是作为苏观涯的老对手,萧太师清楚这个对手的能力,知道在苏观涯那斯文充满笑容的面孔下,是一颗极其狡猾冷厉的心。

怎能忽视这样一个强大对手的存在?

皇帝立后,如果不是自己的女儿萧贵妃,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苏家的苏丽妃?

皇帝是不是觉得韩萧两家斗得还不够激烈,所以要以此方式,将苏家再一次拉到台面上,逼着苏家参与朝堂的混斗?

皇帝不希望韩家强势,不希望萧家强势,自然也不会希望苏家坐山观虎斗!

想到此处,萧太师眼中更是显出笑意。

皇帝坐在金黄色的龙座之中,望着朝中臣子们千奇百怪的表情,知道这下面那都是存着万般心机千分诡计,抬起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胡须,缓缓道:“朕这几日思来想去,要想统领后宫,定要聪慧伶俐,睿智淑德……朕已决定,立韩淑妃为我大燕皇后!”

就这么突如其来,皇帝向群臣宣布了自己的想法。

“韩淑妃”三字清晰无比地传遍在朝中每一位臣子的耳朵里,当着三字传入到大家的耳朵里,便是再淡定的臣子,脸上也终于显出吃惊之色。

萧太师的拳头握的更紧。

原来不是苏妃,而是韩妃,但是却如自己所料,并不是自己的女儿萧妃!

朝堂一时间寂静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如同凝固一般,大家都感到一股极其压抑的气氛笼罩在整个朝堂,诡异无比,压抑得让人几乎透不过起来。

“圣上……不可!”

终于,一个明亮的声音打破了朝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在朝臣之列中的韩漠也是望过去,皱起眉头,微显吃惊。

第一个出来反对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的父亲韩玄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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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零五章 朝上怪事

若说皇帝宣布立韩淑妃为皇后让朝中大臣们大吃一惊,韩玄昌第一个出来反对,那更是让所有人震惊,没有人会想到,第一个出来反对立韩淑为后的,竟然是韩玄昌,便是连韩玄道也是皱起眉头。

皇帝显然也是很为吃惊,皱眉道:“韩爱卿,朕……方才说过,朕意已决,不是与你们商量!”

韩玄昌上前去,跪倒在地,恭敬道:“圣上,臣虽知有罪,却还是要向圣上谏言,圣上立后乃是国之大事,然则……淑妃实在不适合立为皇后。”

皇帝冷声道:“朕倒要听听,淑妃有何不适合?”

韩玄昌直挺挺地跪在朝堂之上,朗声道:“淑妃有德,却并无统御后宫之才能,而且淑妃入宫甚晚,资历太浅,无才干无资历,实非皇后最佳人选!”

朝臣哗然。

谁也想不到,韩玄昌竟然当朝职责自己侄女无才,一时间窃窃私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韩玄昌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朝中反对立淑妃为后的大有人,怎么着也轮不上你韩玄昌出来反对啊,立韩淑为后,韩家上下该当是欣喜万分才是啊。

韩玄昌这样一弄,不但将韩派许多敌对之臣弄得目瞪口呆,便是韩派自己人,那也是糊涂不已。

范云傲和胡雪辛都是望着韩玄昌,眼眸子充满疑惑。

韩漠在朝列之中,看到韩玄昌第一个出来,与所有人一样,也是吃惊不小,但是他对父亲极其了解,知道父亲做事,向来都是极为谨慎,今日出列反对韩淑为后,定然有其深意,只是一时间却是想不通父亲究竟是如何想的。

“有德无才?”皇帝冷冷一笑,身体微微前倾,“韩玄昌,你莫忘记,淑妃可是你的侄女……你这做叔叔的,就这样评价自己的侄女?而且……淑妃乃是朕的爱妃,你这样评价,那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韩玄昌正色道:“臣不敢亵渎淑妃,只是圣上立后,乃是国之大事,关乎我大燕国运。臣身为圣上臣子,承蒙圣上隆恩,明知不敬,却也要斗胆直言!”

便在此时,一名御史已是上前跪倒,大声道:“圣上,臣御史台侍御史张慎附议韩大人所言。立后乃是国之大事,不可轻率!”

“张慎,你大胆!”皇帝怒道:“朕立后,难道是轻率之举吗?”

这张慎乃是萧党中人,韩漠对于这个人,还是很有印象,当初第一次上朝之时,第一个出列奏事的便是这个家伙。

他既然是萧派在朝堂上的代言人,底气是有的,那嘴皮子更是有的,皇帝一动问,张慎便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圣上,微臣不敢,只是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后宫立后,都是重大无比的国事,皇后之选,更是要贤良淑德,有统御后宫之才,如此方可稳定后宫,母仪天下,国泰民安。正如韩大人所言,淑妃淑德出众,性情谦和,然则并无统御后宫之才,实非皇后最佳人选!”

皇帝眼中显出愤怒之色,瞥了萧太师一眼,随即向张慎冷笑道:“张慎,你当朕不会杀人吗?”

张慎却是挺着脖子道:“臣一心为国,犯上直谏,不畏生死。圣上便是砍了微臣的脑袋,微臣也要直言上谏,臣不畏生死,只是尽职谏言!”

他话声刚落,从两列又哗啦出来十多人,一起跪在朝上,纷纷道:“臣等愿死谏圣上。”

更有一人道:“萧贵妃统领后宫多年,更是很早入宫服侍圣上,如今后宫安宁,萧贵妃功不可没,无论资历才干,萧贵妃远胜韩淑妃!”

皇帝握着龙椅的金把手,青筋暴起,似乎是要将那金把手捏碎,厉声道:“朕若非要立淑妃为后,那又如何?”

那张慎还真不愧是干御史的料,慷慨激扬道:“臣为大燕国,愿死谏!”竟是在金銮殿上连连叩头,四周一片寂静,那头皮与大理石板直接撞击发出的声音竟是极其响亮,只是片刻间,这家伙的额头竟然冒出血来,那样子,似乎皇帝若真要立韩淑妃为后,他便要撞死在金銮殿上。

张慎这是下足了本钱,心中清楚,自己越是卖力,出的血越多,背后必定会得到太师的大加器重,金银财物,那是滚滚而来。

所以他演戏逼真,那是强忍痛楚,也要多冒一些血出来。

张慎一动作,后面的一些官员互相看了看,也开始在朝上叩起头来,一时间,朝堂上响起“砰砰砰”的头皮与大理石板撞击之声。

皇帝恼恨无比。

立韩淑为后,当然不是他真的一时冲动,一个忍性十足的皇帝,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做出有坏整体大局的决策来。

他有自己的考虑。

今日当朝宣布立韩淑为妃,更先明言不须商议,那也是他要做出一个试探,看看自己这个皇帝是否能够决定某些大事。

但是结果令他很失望。

这一年来,皇权日重,在朝堂内外都发展了不少忠于皇族的势力,而世家在争斗中大有消耗。

但是皇帝终于还是明白,世家依然强盛,皇权依然没有强大到能够左右朝局,朝堂上那“砰砰砰”的叩头之声,就如同正在锤击皇权的铁锤一样,敲打着依旧没有稳固强大起来的皇权。

跪在朝堂上的大臣,除了韩玄昌,一个个大义凛然,似乎要以死阻止皇帝立后。

就在这十几名大臣头破血流,鲜血染红大理石板,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萧太师终于颤巍巍地起身,躬着身子道:“启奏圣上,老臣有事要奏!”

众人心中都知道,那些萧派官员前.戏做足,萧太师该出来定论了。

“太师有何话要说?”皇帝尽量压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但是神色却很不好看,连声音也显得很是冷淡。

萧太师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有意无意地看了那些叩头如蒜的臣子一眼。

皇帝冷哼一声,沉声道:“要死谏,都给朕都殿前去跪着,莫死在这殿上,让朕担起一个逼死臣子的罪名!”

这些大臣正等着皇帝的话下台阶,听皇帝如此说,急忙都停下,齐声道:“臣不敢!”只是一个个额头冒血,委实难看。

萧太师这才慢悠悠道:“圣上,老臣以为,韩大人与诸位大人所言,颇有不妥!”

“太师的意思是?”

“老臣以为,这淑妃娘娘淑德贤惠,非但后宫,便是我大燕上下,那也是尽人皆知的。”萧太师平静而缓慢地道:“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以德行为首,所谓德成信乃立,淑妃德行出众,这威信自然是足以立于后宫。至若淑妃无统管后宫之才,老臣实不敢苟同。淑妃从未统领过后宫,谁又能断定她无统领之才?更何况熟能生巧,有些事情办的多了,也就只能如何去做,而淑妃有德行,许多事情做起来,反倒会十分顺利,老臣相信,淑妃若是能为后宫之主,实乃我大燕幸事……至若贵妃娘娘,恕老臣,性子冲动,颇为任性,实非皇后之才……!”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萧太师的身上。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立淑妃为后,出来反对的却是淑妃本族的人,而出来支持的,却是身为敌对的萧太师。

韩玄昌声言淑妃有德无才,不可立为皇后。

而萧太师却是大言萧贵妃任性冲动,支持淑妃为后。

这让朝中许多官员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实在不知道这两位世家重量级的人物究竟在搞什么鬼。

韩玄道等世家重臣,眼中神色闪烁,各有心思。

皇帝听萧太师如此说,显出惊讶之色,半晌才问道:“太师是赞成立淑妃为后?”

萧太师躬身道:“圣上选立淑妃,圣明无比,老臣以为,皇后之选,淑妃当之无愧!”

“太师果然是深明大义!”皇帝叹道:“既如此,此事就此定下。”望向韩玄昌,沉声道:“韩爱卿,你乃礼部尚书,朕令你选择吉日,举行册封大典!”

韩玄昌神色凝重,拱手道:“圣上,淑妃……!”

“不要再说了!”皇帝厉声道:“朕意已决,立淑妃为后,若再有妄议者……斩!”

韩玄昌一脸无奈,望向韩玄道,却见韩玄道半闭着眼睛,并无动作,只能叹口气,恭敬道:“臣领旨!”

……

退朝过后,韩漠刚出大殿,早有太监过来附耳几句,韩漠微微颔首,回首看了看颇有些落寞无奈的韩玄昌,一时间还是不明白他心中深意,那太监却已经道:“韩将军,淑妃娘娘还在等着,咱们这便去吧!”

韩漠见父亲心情不好,自己心情也黯然下来,点点头,随着太监往长春.宫过去。

第七零六章 其中利害

萧太师出了宫,尚未上马车,萧怀金已经匆匆跟上来,正要说话,萧太师已经摆手,示意萧怀金不必多言,被人扶上马车后,才招手道:“上来说话!”萧怀金上了马车,车夫一抖马缰,马车便往前驶去,萧怀金却已是迫不及待地道:“父亲,你今日为何……!”

萧太师却是摆摆手,咳嗽起来,随即拿出丝帕擦拭了嘴角,淡淡地看着萧怀金,问道:“我问你,皇帝会不会立你妹妹为后?”

萧怀金一愣,随即恨声道:“只怕……只怕不会!”

“那就是了。”萧太师缓缓道:“皇帝的心意已决,即使立不成淑妃,你妹妹也不会成为皇后!”

萧怀金立刻道:“父亲,妹妹做不成皇后倒也罢了,你怎能同意立淑妃为后?只要你老人家反对,那皇帝就算想立淑妃,那也是立不成的。”

萧太师冷冷一笑,问道:“那我问你,今日朝会上,韩玄昌为何要反对立淑妃为后?”

萧怀金一时语塞。

他还真不知道为何会发生那样诡异的事情。

“韩玄昌不显山不漏水,却是韩家不可多得的睿智之人啊!”萧太师轻叹一声,“以前老夫是小看了韩玄昌,只当韩玄道才是韩家最狡猾的狐狸,今日看来,韩玄昌实不比韩玄道弱。”顿了顿,摇头道:“韩家这几代人,个个都是厉害角色,能有今日之势,绝非偶然!”

萧怀金冷冷一笑,“可惜韩家没有一个萧怀玉。他韩家人再多,加起来也抵不过怀玉一根手指头!”

萧太师神情冷起来,冷哼一声,道:“你们一个个都指着怀玉……你可知道,如今我萧家的安危,全系于怀玉一人之身,整个萧族,除了万长尚可独当一面,竟无一人可助老夫,这实非我萧家之福!”

萧太师口中的“万长”,乃是萧同光的儿子,亦是萧太师的亲侄子,如今身居刑部尚书之职,算是萧氏一族之中比较杰出的人才了。

萧怀金垂下头,颇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快抬头问道:“父亲说韩玄昌睿智,这又从何说起?孩儿不知,韩玄昌为何要反对立淑妃为后?”

“你当皇后的位子是个宝吗?”萧太师冷然一笑,随即又咳嗽起来,萧怀金急忙过来,轻轻拍着萧太师的背部。

萧太师咳嗽一阵,再次擦了擦嘴角,才缓缓道:“若是你妹妹当了皇后,那倒也罢了,只不过皇帝的心意,你妹妹是断然不会坐上那个位置的。”顿了顿,才道:“除了你妹妹,皇后的位置无论谁坐上去,那都是坐到了火坑之上,并无好处!”

“父亲这话又从何说起?”

“后宫之争,不显山不显水,但是其中险恶,不比朝堂要弱。”萧太师缓缓道:“而后宫之中许多的争端,却往往要波及到朝堂之上,朝堂的形势,有时候甚至会因后宫的变故而打破格局……!”

萧怀金一脸茫然。

“淑妃当上皇后,许多人都以为这是韩家的荣耀之事,是韩家的幸事,只是以老夫看来,却恰恰相反。韩淑成了皇后,必成为后宫众矢之的,若老夫猜得不错,到时候,整个后宫都会视韩淑为敌,不需你妹妹出面,亦会有很多嫔妃想致韩淑死地而后快。”萧太师声音低沉,“莫要将女人想的太善良,她们的妒忌心,那是难以想象的,而她们要对付起敌人来,那是不择手段,手段之狠辣,不输于男人。韩淑为后,无论资历和才干,都并不出众……至少在很多妃嫔眼中是如此,这就更让宫中那些妃嫔嫉恨……!”他冷然一笑:“莫看胡家和范家与韩家走得近,在宫中,女人未必会顾全大局,她们心中对韩淑的嫉恨,绝不会属于其他妃嫔。韩淑要面对的,将是整个后宫的陷阱……稍有不慎,便要粉身碎骨……!”

萧怀金皱眉道:“父亲的意思是说,韩玄昌是为了保护韩淑,这才出面反对?”

“这自然是原因之一。”萧太师道:“大局而言,韩玄昌还是为了整个韩家的利益。且不说韩淑在后宫之中会不会被人陷害惹出乱子来危及韩家,只是这韩淑成为皇后之后,韩家在明面上又是受尽恩宠实力大增,有些人就不得不考虑考虑自己了……!”

“父亲说的是哪些人?”

“苏家自然是其中之一。”萧太师嘴角浮起冷酷的笑意:“苏观涯一直像游魂一样游荡着,他是想坐视我萧家与韩家死斗,渔翁得利。”他捋须道:“苏观涯自然希望韩家有足够的实力与我们死斗,但是却并不希望韩家真的爬起来,一旦他察觉韩家势力太过,必然会开始掣肘韩家,韩淑为后之前,韩家的实力符合苏观涯心中所想,但是韩淑一旦为后,便超出了苏家所承受的局面。苏家之前一直将我萧家当做大敌,但是这皇后一立,他们必然就开始戒备韩家,在后面敲打敲打韩家,那是绝不会少的。”

“韩家当初只是在宫外得势,如今宫内有一位皇后,局面可就大大不同了。”萧太师淡淡笑道:“你当胡家和范家都是吃素的吗?”

“胡家和范家?”萧怀金皱眉道:“他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

萧太师抚须笑道:“当真是穿一条裤子吗?”

萧怀金道:“父亲的意思是……!”

“我且再问你,你若是范云傲,你若是胡雪辛,可愿意真的甘心处在韩家之下?”萧太师目视萧怀金,淡淡问道。

“自然不愿意!”

“你若是他们,可愿意看到韩族权势滔天,永被韩族压死?”

萧怀金皱着眉头,想了想,才摇头道:“胡家和范家也是我大燕百年世家,不说胡雪辛,但那范云傲,就是不甘人下的人物,自然是不愿意屈居人下的。”

萧太师微显欣慰之色,颔首道:“你能明白这一点,倒也有些见识。范云傲自然不会甘于人下,莫看胡雪辛和韩家贴得紧,他可不是什么善茬。胡家以武立家,胡家人的骨子里,本就不服输,与其他世家结盟,不过是迫不得已。胡家在我大燕立国九大世家之中,实力本是最为弱小的,但是……如今却依然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亦可见胡家人乃是高明之辈。”顿了顿,沉吟了一下,才道:“胡家与范家,虽然如今靠拢韩家,看似一党,实则各怀心机。这两家为韩家壮势,希望看到的,无非是让韩家有足够的声势能与我萧家相争,他们乐意看到的,是我萧家与韩家两败俱伤,好从中渔利,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我两家有任何一家强势起来。”

萧怀金有些怀疑道:“父亲,只是韩淑当了皇后而已,事情真有这般严重?”声音压低:“那皇帝都没什么用处,一个皇后又算得了什么?韩淑成为皇后,当真会让韩家能厉害多少,会引起各大世家的嫉恨?”

萧太师冷冷看了萧怀金一眼,淡淡道:“皇后算什么?皇后乃是国母,天下子民不认妃子,却会认国母。你可知道,韩淑成为皇后,会给韩家带去多少的民望?”

萧怀金干干一笑,但却似乎并不以为然。

“更要紧的是,咱们这位淑妃,肚中还有孩子。”萧太师目光阴寒起来:“若是生下了一位皇子……皇后之子,你说要不要紧?”

萧怀金倒是听出萧太师这句话的深意,不屑一笑,“莫非那皇帝还敢废了太子另立太子不成?”

萧太师握住干枯的拳头,冷冷道:“古往今来,太子未必便能做皇帝的!”

萧怀金皱起眉头。

“韩家这一年多来,虽然有皇帝在后面撑着,在朝中实力大增,不少官员都投靠在其门下,结成一党,但是……短短一年,只是发展壮大而已,他们的根基并不稳。”萧太师缓缓道:“有时候壮大的太快,反而不是好事,根基不稳,爬到太高,反倒是垮的更快。韩家实际上并不想真的与我萧家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但是……他们需要皇帝的扶持,就必须做出一副与我萧家一决生死的模样,若不如此,皇帝便不会扶持他们。韩家兄弟都是聪明人,应该清楚自己的根基不稳,若是有机会,他们也想低调行事……只是如今的形势已经由不得他们。”看了萧怀金一眼,轻声道:“可是这一次立后,却是将他们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几大世家的眼中钉,其他几大世家绝不想看到韩家在宫内宫外都强大起来,而且他们更明白一个道理,韩家宫内宫外一体,宫外强了,宫内也会变强,所以他们定会开始掣肘韩家,至少不会让韩家宫外势力太过强大,以免宫中会出现谁都不愿意看到的那个局面……!”

“父亲的意思是说,因为韩淑被立为后,韩家在宫内外都会陷入困局?”萧怀金兴奋道:“苏家、胡家、范家都有可能对付韩家?”

萧太师颔首道:“陷入困局是必定的,苏家掣肘也是肯定的。但是胡家和范家……说他们公开决裂对付韩家倒是不会,但是这两家对韩家的支持力度,定然会大大减小。”他抚须笑道:“韩淑陷入危局,就算当上皇后,能否躲过宫中的明枪暗箭,那是未知之数,一旦有失,粉身碎骨,那皇后之位还是要腾出来的,有些东西不属于她……就算一时得到,也只会带去灾难。”

萧怀金摸着颔下的粗须,皱眉不解道:“父亲,既然立韩淑为后,会让韩家陷入困局之中,那么……韩玄道老奸巨猾,肯定也能明白其中的厉害,他却为何不在朝中出面阻止?为何只有韩玄昌一人出面?”

“皇帝立后,看今日朝中情景,事先没有任何人知道,韩家兄弟也不会晓得。”萧太师的神色开始严峻起来:“韩玄昌出来反对,自然是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厉害,知道立韩淑为后,对韩淑本人和韩家都无益……只是韩玄道不动声色,不发一言,老夫到现在也是很为奇怪。照道理,韩玄道肯定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为了韩家的大局,他也必定会出面反对,可是……他今日一声不吭,却是让老夫有些捉摸不透了……!”老太师抚着白须,眯着眼睛,眼眸子寒光闪烁,喃喃自语:“这韩玄道……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第七零七章 世人皆无奈

韩玄昌神情黯然,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力,走在空旷的广场之上。

他依稀感觉身边过来一人,转头看去,却是兵部尚书范云傲,范云傲依然是一副儒雅之态,脸带淡淡微笑,轻声道:“亲家似乎有心事?”

韩玄昌叹了口气,勉强笑道:“范兄最近的事情可是多得很,还有空闲与我说话吗?魏庆大战,咱们燕国的边疆自然也不会安宁,每日里军报不少吧?”

范云傲含笑道:“有大将军坐镇边陲,咱们兵部无非是看看军报,也并无甚大事。”

二人并肩向宫外行,范云傲轻声问道:“亲家,我那宝贝女儿这几日身体如何?吃东西可多?”

“害怕我饿了你女儿不成?”韩玄昌笑道:“再过上七八个月,你便是外公了。”

“你也是爷爷了。”范云傲呵呵笑着,看起来很愉快,“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头,我的宝贝女儿若是给我生下一个外孙女,你们韩家上下可不能给她半点脸色看。若是教我知道我那宝贝女儿在你们韩家受了一点点委屈,可别怪我老范对你不客气!”

韩玄昌瞥了范云傲一眼,道:“嫁到我们韩家,便是我韩家的人,你少啰嗦。”

范云傲哈哈笑起来,随即轻声道:“亲家,圣上立淑妃为后……你似乎并不愿意?”

韩玄昌皱起眉头,淡淡道:“也不必多说了。圣上既然已经下了旨意,咱们做臣子的,也就不好再多议论了!”

范云傲神色淡定,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

长春.宫内,韩漠正有滋有味地品尝着淑妃令人端上来的糕点,连吃了三块,这才歇了手,接过灵燕儿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才笑着向淑妃道:“姐,这糕点是专门留给我的?”

“你想得倒美。”韩淑笑着,“本是她们吃不完的,要扔掉的,后来听说你回京,知道这几日你会过来,所以便留着等你来吃。”

韩漠苦着脸道:“姐,你便这样对你乖乖的小五?”

“乖吗?”灵燕儿在旁掩嘴笑道:“五少爷若是乖,这天下就没有老实人了!”

韩漠故意瞪了灵燕儿一眼,骂道:“没大没小,有这样和五少爷说话的马?真是不懂规矩。你可知道,你五少爷今日刚刚得到圣上的册封,已是我大燕国的镇军将了!”

灵燕儿显出喜色,连连欠身,“恭喜五少爷,贺喜五少爷……不不不,恭喜韩将军,贺喜韩将军!”

韩漠哈哈笑起来,随即看向韩淑,神色平静下来,缓缓道:“姐,今日朝会上,圣上宣布了一件事情,你……是否知晓?”

韩淑正端着茶杯品茶,听韩漠这样问,轻轻放下茶杯,优雅地用香帕擦拭嘴角,波澜不惊,很平静问道:“何事?”

“圣上……要立姐姐为皇后!”韩漠凝视韩淑:“已在朝堂向朝臣宣布。”

韩淑微蹙眉头,随即幽幽叹道:“那朝中大臣,是何反应?”

韩漠沉吟了片刻,才道:“父亲反对,萧太师赞同!”

“大伯呢?”韩淑紧盯韩漠:“大伯怎么说?”

韩漠摇头道:“大伯没有说话,一个字也没说!”

韩淑轻叹一声,并没有说话,沉默着,片刻之后,才轻声道:“那你觉得我该不该当这个皇后?”

“姐姐无法选择。”韩漠直接道:“圣上已经宣诏,而且已经吩咐礼部开始筹备册封大典,萧太师出面赞成,朝中其他的臣子也都没有反对……父亲虽然反对,却是被圣上阻止,大局已定,无法更改!”

“我知道已经无法更改。”韩淑很平静地道:“我只是问你,这个皇后……我该不该当?”

韩漠沉默片刻,才道:“父亲既然反对,自然有其道理,萧太师那头老狐狸赞成姐姐为后,那反倒是别有用心,小五觉得,这皇后之位,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淑淡淡笑道:“为何这样说?”

韩漠想了想,才道:“其他的道理我一时也想不明白,只不过……姐姐若是当上皇后,难免会招很多人嫉恨,那些妃嫔恐怕要在暗中与二姐为难!”

韩淑轻柔一笑,道:“你能明白这个,倒也聪明。三叔反对,恐怕就是担心这一点,害怕我一旦成为皇后,在宫中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他是想保护我!”

韩漠靠在椅子上,皱眉道:“之前并无任何征兆,圣上为何会突然要立二姐为后?”他看着韩淑,“二姐之前是否知道?”

“不知!”韩淑摇头道。

韩漠眯起眼睛,道:“如此说来,圣上是……心血来潮?”

“小五,莫要胡说。”韩淑蹙眉道:“你如今不是孩子,说话要有分寸,在我这里说说倒无事,若是被别人听见,那是要惹出乱子的。”

韩漠神情肃然,点头道:“小五知道。”随即轻声问道:“姐,你自己……是否愿意当这皇后?”

韩淑声音轻柔,平静道:“为何不愿意?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又有哪一个后宫妃嫔不愿意做皇后?又有谁不想做皇后?为了皇后之位,宫中的女人们,那都是花费了心思。”

韩漠苦笑道:“二姐这话,似乎言不由衷了。”

韩淑叹了口气,亦是苦笑道:“小五,那你认为,若是别人当上皇后,二姐我会过的舒坦吗?”幽幽道:“宫中其他人做了皇后,固然会受到宫中上下的嫉恨,但是有皇后的名分在,整治起敌手来,总要名正言顺方便的多。宫中那些太监宫女们,也都是势利眼,在他们心中,皇后和妃子,自然是愿意投靠到皇后的手下。我若是没有肚中孩儿,管她是谁当皇后,也与我无关。但是……正因我肚中有了圣上的龙种,无论谁当上皇后,第一个要对付的,必然是我……即使有圣上照顾,可是圣上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总不能时时刻刻护着我,而皇后乃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到时候若想对我不利,手底下党羽甚多,我是应对不来的!”

韩漠神情凝重,只是静静聆听。

“为了孩子,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韩淑缓缓道:“圣上恩宠,要册封我为皇后,我虽然知道一旦成为皇后,必定会成为后宫的公敌,但是……有了皇后的身份,便是后宫之主,她们也不敢明着对付我,就算暗地里下手,那也得掂量一下后果。与其让别人成为皇后光明正大来对付我,还不如我自己成为皇后,令他们不敢轻易动弹。”她神情凄楚,苦笑道:“从怀上圣上的骨肉那一天开始,我就注定会成为后宫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韩漠眉头挤在一起。

他能够理解韩淑的苦衷,韩淑本是一个性情极其温和的女子,入宫之前,那是连只蚂蚁都不敢杀死的,柔弱得很。

但是宫里这么多年的生涯,往日那个清纯善良的女子,却渐渐地懂的了如何保护自己。

为人母者,最大的愿望,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在这个充满着尔虞我诈处处陷阱的后宫之中,韩淑要想母子平安,只能够做一些内心不愿意做的事情,甚至不择手段,要以比敌人更狠的手段去应对敌人。

灵燕儿见到韩漠神色不好,轻声道:“五少爷,你放心,灵燕儿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护着小姐的安危!”

“谁要你粉身碎骨?”韩漠低声吼了一声,“我要你们都好好的,谁也不能少了一根头发!”

灵燕儿被韩漠一吼,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听出韩漠语气中的关切之情,不由甚是感激。

韩淑知道这样的话题颇有些沉重,撇开话题,柔声问道:“回京这几日,是否都在陪着筱倩?”

“是!”韩漠知道自己微有些失态,勉强稳住心神,露出一丝笑容:“昨日我还亲手下了厨房,为她熬了汤!”

韩淑嫣然一笑,“我家小五知道疼媳妇,那是真正的长大了。到了明年,你可就是父亲了……!”幽幽一叹,若有所思,轻声道:“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那也要先做舅舅才能做父亲。”韩漠笑道:“姐姐肚中的龙种,明年开春便可来到这个世间了,那时候,我便先做起舅舅来!”

韩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笑道:“你当做舅舅那般容易吗?可要准备好礼物,否则我才不让他喊你舅舅!”

韩漠哈哈笑道:“那是当然。唔,从今天开始,我这个做舅舅的可要开始想着为他准备礼物了。”

姐弟说笑间,一名清丽的小宫女却是在门外禀道:“启禀娘娘,太子殿下携着太子妃来给娘娘请安,现今正在外面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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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零八章 掌掴

大爆发之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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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身浅黄色的华服,他长相算不得俊朗,但是却有着身为皇族的气质,只是任何第一眼见到他的人,都会有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给人带来压力的气质,看似斯斯文文,但是那张很少现出笑容的脸庞,总是泛出一丝抑郁冰冷的气息。

萧明玫一身华服,只是静静地跟在太子的身后,那张脸庞也确实是美丽夺目。

从一个刁蛮的世家小姐,陡然间变成了大燕国的太子妃,身份急剧的转变,让萧明玫无所适从,很不适应。

她只是清楚,自己的丈夫,不是普通的男人,而是大燕国的太子,或许用不了多少年,就是大燕国的皇帝。

对于萧明玫这样不通朝务的世家小姐来说,她并不清楚大燕国的政局,如同大多数人一样,她知道自己的家族在燕国很了不起,但是她却也认为,大燕国最荣耀的家族,当然是皇族,皇族才是大燕国至高无上的权力家族,没有任何家族可以相比。

等到太子成为皇帝,自己也就成为了皇后,自己的丈夫将是天下最有用权势的男人,而自己,将会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她任性刁蛮,敢于对任何人发脾气,但是现在她却明白,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那是万万惹不起的,不但不能激怒他,还要如同出嫁前萧太师对自己交待的,要好好伺候这个男人,不可违逆。

入宫三日,这个男人虽然并不温柔,但是却也并不像自己入宫前所想的那样凶巴巴的,总体而言,自己丈夫给自己的感觉,就是冷淡。

太子轻轻咳嗽着,微弓着身子,咳嗽声虽然不大,但是看起来却颇有些痛苦。

萧明玫入宫之前,对太子一无所知,但是入宫相处的这短短三日,她却已经发现一个很大的问题,自己的丈夫身体似乎很不好。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咳嗽一阵,身子弓着,那也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候,只有在咳嗽的时候,他才会身体弯曲,否则,他的身体便站得如同青松一样挺直。

萧明玫咬着红唇,终是从袖中取出香帕,上前去,将手中的香帕递了过去。

太子咳嗽着,却是瞥了萧明玫一眼,目光冷峻,并不理会萧明玫,连那香帕也没有接过来,只是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黑色的丝帕,擦拭着嘴角。

萧明玫的手一时间忘记收回来,等到耳边听到脚步声,终于醒过来,咬着嘴唇,眼圈一红,颇有些恼恨又有些尴尬地收回了香帕。

脚步声中,从旁转进几个人来,前面的正是淑妃娘娘,灵燕儿跟在旁边扶着,在他们身后,却是韩漠也跟着出来。

韩漠其实不想出来见太子,只是韩淑劝说,毕竟太子大婚,韩漠当时刚回京没有参加婚宴,刚好借这个时机表示一下歉意。

……

太子上前两步,躬着身子,恭敬道:“儿臣拜见淑妃娘娘!”

萧明玫知道眼前这位妃子乃是韩家的淑妃,前来长春.宫之前,便已经心存反感,此时也只能随着太子上前两步,微微欠身,声音很小:“见过淑妃娘娘!”

韩淑微笑着,正要说话,却见萧明玫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淑妃娘娘身旁的韩漠,竟是失声叫道:“是……是你这个混蛋?”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除了韩漠依然淡定,其他几人都是豁然变色。

太子转过头,冷冷地看了萧明玫一眼,眼眸子中显出厌恶之色。

韩漠却已经上前来,向太子恭敬一礼,朗声道:“臣韩漠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太子看着韩漠,竟是露出难得的微笑,道:“韩将军也在这里吗?听说韩将军刚刚被封为镇军将,真是可喜可贺!”

韩漠心中暗想:“太子倒是对朝事清楚得很。”一脸恭敬道:“隆恩浩荡,臣实在是受之有愧,惶恐不安!”

太子含笑道:“韩将军这是谦虚了,和亲使团顺利抵达,韩将军功不可没,父皇有此封赏,乃是论功行赏,不必惶恐。”顿了顿,眼中显出暖意,问道:“公主在庆国其间,一切可好?”

“太子殿下放心,公主一切安好!”韩漠拱手恭敬道。

“听说使团在途中与此,公主差点遇刺,是韩将军出手救下……!”

韩漠立刻道:“让公主受惊,臣罪该万死。好在有惊无险,太子殿下不必担心!”顿了顿,又道:“太子大婚,臣未能参加,还请太子殿下降罪!”

太子摇头微笑道:“韩将军那日刚好返京,疲惫不堪,本宫不会怪罪。”

萧明玫在旁见太子对韩漠如此客气,心中更是恼恨,握着小粉拳,想到就是眼前这个家伙害死了自己的表哥贺俊逸,心中愈发地怨恨,若非太子在旁,她真想冲上去对着韩漠那张漂亮的脸孔狠狠打一拳。

二人说着话,韩淑在旁已经笑道:“太子莫站着说话,来,坐下说话!”

太子却是恭敬向韩淑道:“淑妃娘娘,儿臣想与韩将军往花园里走一走。儿臣从未去过庆国,很想知道庆国的事情,想向韩将军请教一番!”

韩淑心知太子定然是有事要与韩漠说,含笑道:“韩漠年纪甚轻,不会说话,若是有失礼之处,太子莫要怪他!”

“不会!”太子淡淡一笑,向韩漠道:“韩将军是否愿意指教?”

韩漠忙恭敬道:“不敢指教,太子殿下若有问题,韩漠知晓,定当如实禀报!”

太子温和一笑,再不多言,背负双手,便往外面行去,韩漠看了太子妃萧明玫一眼,见到萧明玫正怨恨地看着自己,无奈一笑,跟在太子身后离去。

淑妃见太子与韩漠离开,却是上前来,握着萧明玫的手,向灵燕儿吩咐道:“快给太子妃上茶!”

萧明玫却是毫不客气,挣脱韩淑的手,冷冷道:“我不喝茶!”

淑妃一怔,想不到萧明玫竟然是如此的刁蛮,连面子上的功夫也不做,心中虽有不快,但她却依然含笑道:“不喝茶,那可有喜欢吃的糕点?长春.宫内,各色糕点可是不少!”

萧明玫却是很为冷淡,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大咧咧坐下,冷笑道:“你这里有的,我那边没有吗?你这里的东西,我可不敢吃,免得被你毒死!”

“你……!”灵燕儿闻言,气苦不已,见到淑妃脸色也微变,心疼不已,此时淑妃有孕在身,最受不得气,忍不住道:“太子妃,你怎可……怎可这样说?娘娘是一片好意……!”

萧明玫先前被太子无视,又见到最让她厌恶的韩漠,想起之前的恩怨,一肚子的怒火正无处发泄,此时听灵燕儿这样一说,抬头去看,只是一名宫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竟是霍地站起,入宫前的那刁蛮小姐脾气发作,几步上前来,抬起手,当着淑妃的面,一巴掌重重打在了灵燕儿的脸上,“啪”的一声清脆响,灵燕儿白嫩嫩的脸上竟是被萧明玫打出红指印来。

灵燕儿惊了,淑妃也是一时呆住。

堂堂太子妃,当着淑妃娘娘之面,毫无风范地掌掴一名宫女!

“你是什么东西?”萧明玫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怎么说话,还要你这个奴才来教吗?”

她入宫之前,那是京中有名的刁蛮小姐。

因为背靠一个显赫的家族,从小更是娇生惯养,稍有不顺,便是脾气上来,萧府中的丫鬟小厮们可是没少被这位脾气火爆的萧小姐殴打。

她心机不深,却是任性妄为,今日在这长春.宫之内,掌掴灵燕儿,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事情,她也根本不会去考虑什么后果。

灵燕儿一时忘记脸上的疼痛,呆呆地看着萧明玫,淑妃那漂亮的眼眸子里,这一刻终是现出怒意,她显然是在极度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凝视萧明玫,声音也冷淡起来:“太子妃何必如此动怒?”

萧明玫恨声道:“本小姐……!”似乎觉得自己说错话,改口道:“本太子妃从小到大,从没有奴才敢与我这样说话。小小贱婢,凭什么质问我?她有什么资格?”

淑妃淡淡道:“她不懂事,太子妃不必生气。”

萧明玫余怒未消,见淑妃这般说,还道淑妃也忌惮自己,指着灵燕儿骂道:“再若胡言,我割了你的舌头!”

她话声刚落,却听一个冷漠到骨子里的声音道:“你要割谁的舌头?”

这声音不大,却是寒意逼人,话声之中,太子却是去而复返,从幔帐后面缓缓过来,背负双手,脸色阴沉的可怕。

萧明玫看到太子,那嚣张气焰顿时就像被冷水泼下来,立刻低下头。

太子缓步走到萧明玫的面前,冷视萧明玫,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太子眼中的寒气越来越重,猛见他忽地抬起手,对着萧明玫的脸,狠狠地扇了下去。

“啪!”

声音清脆响亮。

如果说萧明玫在宫中掌掴灵燕儿令人震惊,那么太子当着众人之面掌掴萧明玫,便是更令人震惊了,淑妃想出言阻止都已经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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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零九章 黑丝帕,殷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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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玫白皙的脸上,指印清晰,她一时间被打蒙,一只手捂着脸,呆呆地看着太子,阁内一时间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似乎凝固一般。

韩漠远远地站着,看到这一幕,眼皮子微微跳了一跳,随即眯起眼睛来。

片刻之后,萧明玫才惊叫出声,指着太子,泪珠儿瞬间滚落,颤声道:“你……你打我?你当着他们的面打我?为了一个小贱婢……!”

“立刻滚出长春.宫!”太子淡淡道:“自今日起,没有本宫的命令,你一步也不得踏出东宫!”

萧明玫虽然心中畏惧太子,但是骨子里的刁蛮任性在这一刻并没有妥协,恨声道:“我凭什么不能出东宫?你凭什么管我?”

她这一句话,却是戳到了太子的疼处。

凭什么?

这三个字,也就代表着世家子弟骨子里对皇权的亵渎。

太子握起了拳头,忽然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韩漠终是快步上前来,恭敬道:“太子……保重!”

太子弓着身子,眉头拧在一起,他从袖里取出丝帕,捂在嘴上,等咳嗽停下来,他才迅速擦拭嘴角,收起丝帕。

韩漠的视力极佳,惊鸿一瞥之间,竟然瞧见太子嘴角似乎出现了一丝血迹,只是太子很是迅速,眨眼间那血迹便被黑色的丝帕擦拭干净。

韩漠这一刻,心中很是吃惊。

太子正当青春年华,是身体最好的时候,为何咳嗽之下,竟然会咳出血来?

黑色的丝帕!

黑色可以掩饰红色的血迹,难道太子使用黑色手帕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咳嗽时候会出血?

韩漠心如电转,心中实在震惊。

太子乃是皇室贵胄,是燕国未来的君主,若是身体有病,自然会有精通医术的太医给予治疗。可是今日太子咳血,那便只能说明,太子所患之疾,绝非平常,就连太医院那些高明的太医也无法医治。

如此年轻便即咳血,可见此病异常的严重,此时再瞧太子的脸庞,果然是苍白的很,先前一直没有太过注意,但是此时细细一看,却是能够看出那病态的苍白。

……

萧明玫见到太子剧烈咳嗽,顿时却是害怕起来,待见太子站直身子,冰冷的目光盯在自己脸上,萧明玫竟是感觉全身上下入坠冰窟,似乎血液都发寒。

“你……怎么样?”萧明玫看着太子那惨白的脸,终于问道:“你要不要紧?”

太子冷然道:“还不回宫!”

萧明玫咬着红唇,泪珠儿直往下滚落,终是捂着脸,往外边跑。

“等一下!”太子冷声道:“如果你愿意,可以去告诉萧贵妃,也可以去告诉萧太师,让他们来找本宫理论!”

萧明玫哭哭啼啼,捂着脸跑出去。

太子这才缓步走到淑妃面前,行礼道:“淑妃娘娘,儿臣向你请罪!”

淑妃叹了口气,道:“太子,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实在累了,便回宫歇息。太子妃年纪尚幼,有些事情,你莫太与她计较!”

“是!”太子点头应着,在淑妃的面前,他却显得很是温和。

韩漠跟随太子漫步在长春.宫的花园之中,处处鸟语花香,太子缓步走到一团鲜花之前,背负双手,静静地看着绚丽绽放的花儿,终于道:“花开花落,用不了多久,这满院子的花儿,大都会凋谢枯萎,到了冬日,便也剩不了多少花儿……梅花、菊花、兰花……但是剩下的,却都是强者!”

韩漠在旁笑道:“剩下的固然是强者,只不过那些凋零的花儿,却也未必遗憾!”

“哦?”太子淡淡一笑,“此话怎讲?”

韩漠指着园子里的花儿道:“此时满园芬芳,太子所说的那几种花,或许在寒冬腊月,会显出他们的韧性,但在此时此刻,却是很难和许多名贵奇花相媲美,在这个时候,也很少有人会关注它们……在花儿最争艳之时,却无力与其他鲜花媲美,这几种花儿,只怕很有遗憾。至若那些冬日里便已凋零的花儿,此时却能够争艳群芳,光彩夺目,即使凋谢,却荣光过,想必也不会有遗憾。”顿了顿,轻叹道:“世间的事情,似乎总是不完美!”

太子哈哈笑道:“韩漠,你这花论,倒也有些趣味。只不过古往今来,以成败论英雄,谁能撑到最后,谁便是英雄了。本宫素来也是注重结果之人,你所言,本宫很欣赏,却并不赞同。”

韩漠笑道:“只是胡言乱语,太子殿下莫见笑!”

太子摇摇头,道:“本宫不会见笑,每个人对事情都会有自己的看法,都值得尊重!”

他抬头,望着满园花景,终于道:“韩漠,在庆国,你可见到商钟离?”

“回殿下,臣见过!”

“据说庆国还有一位很厉害的庆后……!”

“臣也见过!”韩漠恭敬道,心中却是暗叹:“不但是她的人,便是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我都是见过的!”

太子沉吟了一下,又道:“据说庆国后党视商钟离为眼中钉肉中刺?”

韩漠点头道:“这是事实。后党想要独霸庆朝,最大的阻碍便是商钟离,商钟离在世,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商钟离在庆国手掌重兵,乃是军方最高的将领,位高权重,后党也是不敢与之相抗!”

“如此说来……!”太子若有所思,沉吟着,顿了一顿,才道:“若是有机会,后党定会置商钟离于死地?”

韩漠沉默了片刻,他很奇怪,太子为何会对庆国的朝局如此关心,但还是道:“以臣所见,如果有机会置商钟离于死地,后党应该不会放过机会,也不会手软!”

“难道他们要自断手脚?”太子平静问道。

韩漠叹道:“或许他们为利益冲昏了头脑,又或者在他们看来,商钟离一死,庆国未必会陷入绝境……!”

太子背负双手,沿着青石小道缓缓前行,走到一处水池边,那水池中有金色的鲤鱼在游动,太子凝视着池中鲤鱼,又问道:“这样看来,后党是真的要置商钟离于死地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韩漠补充道。

太子微微一笑,转过身,看着韩漠,问道:“韩漠,本宫有一个问题,一直得不出答案,今日想问一问你!”

“殿下请讲!”

“十方名将,你该知道吧?”

“臣知道!”

“在野五将,咱们先不去管,本宫倒是很好奇,这在朝五将,谁的功夫会高一些?”太子平静道:“据你了解,是否有答案?”

韩漠一怔。

十方名将的武技,他倒是略微见过一二,在风国之时,他是见过商钟离出手,黒木迪也算是武功不弱的高手,但是在商钟离的手下,走不了三个回合。

在韩漠心中,一直是震惊于商钟离那神鬼莫测的武技。

十方名将的武技,从商钟离的身上可窥一斑,其他名将,自然也都是身负着恐怖无比的绝技,但是要说谁优谁劣,韩漠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回殿下,臣并未见过他们动手。”韩漠缓缓道:“只是天下间都传说他们的武技已经超出人之极限,他们的武功,都是深不可测!”

太子叹道:“十方名将,自非浪得虚名。”顿了顿,眼中划过诡异神色,随即温和一笑,问道:“你见过商钟离,也见过萧怀玉,这两人,凭你直觉,谁在武技之上更强一些?”

韩漠愈发觉得古怪,太子今天怎地尽问这些话题,非但诡异,而且实在让人不好回答,沉吟一番,才道:“回殿下,据臣所知,商钟离的身体似乎不比当年,他虽勇猛,但是终究是老了,从身体和精力上来说,与大将军无法相比。”

“你的意思是说,单就武道而论,商钟离不是萧怀玉的对手?”太子微皱眉头。

韩漠摇摇头,道:“却也未必。”想起在风国时商钟离那神鬼莫测的武技,缓缓道:“商钟离虽然在精力上与大将军有所差距,但是……恕小臣直言,在武技经验之上,恐怕要高出大将军一些。二人若是真的交手……!”

“会如何?”太子目光闪动。

韩漠平静道:“十有八九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两败俱伤……!”太子喃喃自语,一时间只是静静地望着池中游动的金鲤,并不言语。

韩漠在旁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很是斯文的太子,优雅高贵,但是骨子里,韩漠总觉得这位太子透着一股子诡异。

这位太子在燕国的政局中,始终是被忽略的一环。

他也隐隐听说过,太子有些小疾在身,喜静,常居深宫,并不出去,虽然挂着御林军火山营指挥使的名头,但是却很少在火山营露面。

总体而言,这位太子是个很神秘的人,甚至是一位让人忽略而遗忘的人物,若不是这一次太子大婚,恐怕很多官员都忘记在深宫之中还有这样一位太子的存在。

可是韩漠却知道,这位太子,似乎一直都没有闲着。

初到京城之时,与霜儿在杨树村,那是第一次见到了化名黄历的太子,当时一番言语,不欢而散,但是韩漠不是傻子,事后想想,心中很清楚,从那个时候起,这位太子殿下似乎就一直在想办法拉拢自己。

人们都以为他久居深宫,实际上他却是从没有闲下来。

韩漠还知道,御林军凤翔营指挥使苏雨亭便是太子身边的人,与太子很为密切。

这位太子拉拢人手,自然是有所图。

韩漠十分肯定,这位太子暗中肯定还有着不小的势力,自己每一次见到这位太子殿下,他都表现的颇有些诡异。

一个将自己掩藏的如此隐秘的太子,暗中拉拢人才,他的目的究竟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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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零章 皇族中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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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水清澈,金鲤游动,在池面上荡起层层涟漪,一阵风儿吹过,园内的花香在空气中弥漫,芬芳四溢,沁人心脾。

一阵沉寂过后,太子终于再次问道:“韩漠,你觉得,我大燕有没有一统天下的可能?”

“自然!”韩漠毫不犹豫地道:“最终一统天下的,必是我大燕!”

“为何会如此肯定?”太子显出淡淡的微笑,“庆国和魏国,都不是好对付的国家。魏国兵强,庆国国大……我大燕有什么?”

“有一统天下的心!”韩漠平静道:“大燕上下,从未忘记过一统天下之任!”

太子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韩漠的肩膀,很是亲昵,“说的不错,想一统天下,便要有雄心壮志。我们都是年轻人,可是比起那些老家伙,雄心壮志比他们更直接,更坦诚。他们想得多了,做的就少了……!”

韩漠只觉得太子话中有话,但还是道:“殿下所言极是!”

“韩漠,你愿不愿意与本宫共创大业?”太子眼眸子闪着光芒,在这一刻,他全身上下似乎都兴奋起来:“与本宫开创一个新的时代,一统天下,君临四海?”

韩漠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太子瞬间恢复平静,道:“魏国有司马擎天,庆国有商钟离,本宫承认,这些名将的存在,让这两个国家撑到现在。但是……!”他的目光冷厉起来,“你是否承认,正是因为这些名将的存在,才导致统一大业难以前行,是他们的存在,阻碍了四海归一,于天下万千子民来说,他们……实在是罪人。若非他们的存在,天下一统便会加速许多年,天下子民也不必时刻担心会发生战事……那些名将,都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妖魔,他们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韩漠神情淡定,但是心中却怀疑,太子口中声言“名将皆是妖魔”,是否包含军神萧怀玉在内?

“韩漠,只要你相助本宫,日后这天下,必定是我大燕囊中之物。”太子凝视着韩漠,语速缓慢:“一统天下之际,你便是功勋之臣,本宫……定会让你韩家世代荣华。你韩漠的名字,必将功垂千古,世代受人赞颂膜拜……你愿不愿意?”

韩漠躬身道:“臣誓死效忠大燕!”

“大燕不代表本宫,本宫也不代表大燕!”太子缓缓道:“你效忠大燕,并不等于效忠本宫。本宫今日只想问你,你是否愿意追随本宫?本宫日后若是用你之时,你是否愿意听候本宫调遣?你手中的西花厅,豹突营,是否愿意惟本宫之命是从?”

太子此时已经说得很直白,没有再掩饰。

或许他觉得云山雾罩再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已经毫无意义。

但是面对着太子那犀利的目光,韩漠一时间却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现在已经很清楚,这位太子绝不像外界传言那样与世无争身居深宫,这位太子爷其实比大多人的野心都大。

但是韩漠的直觉也告诉他,太子并没有说真话。

他所谓的一统天下君临四海自然是有那样的想法,但是在这之前,必定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波澜,想要一统天下,谈何容易,想要君临四海,更是谈何容易。

想要君临四海,那就要有一个真正的君,皇权十足的君!

这是燕国如今欠缺的。

太子要君临四海之前,需要达到的一个首要目标,就是要有一个威严无比的君主,无论是如今的平光帝,还是他这位未来的帝王,都需要有高度的皇权在手中。

皇权在手中,就代表着要打压世家。

太子收拢自己,自然是要利用自己的势力为他所用,而自己手中的势力,如今掌握的就是西花厅和豹突营。

但是这两大势力,本就是皇帝所赐予,太子要利用皇帝所赐予的势力,这让韩漠觉得有些荒谬。

如果太子真的要用,为何不直接去找皇帝,皇帝收回西花厅和豹突营,交给太子,那太子岂不是就不必花费心思拉拢自己?

韩漠在燕国的证据之中,一直都不敢太过高调,有时候甚至会尽量让自己低调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所处的不是一马平川的广阔平原,而是泥潭便处的沼泽地,但是很多的事情,他却是看的很明白,太子今日表现出来的拉拢姿态,让韩漠几乎在同一时间就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太子所行之事,只怕是避着皇帝暗中操作。

即使不是全部,但是至少有一部分在隐瞒着皇帝,例如收拢自己,例如要将西花厅和豹突营纳入他的势力范围,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瞒着皇帝在暗中操作。

这就让韩漠不得不奇怪,太子为何要瞒着皇帝行事?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皇家贵胄,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

韩漠心如电转,脸上虽然依旧平静,但是眼眸子中出现的那一抹犹豫之色,还是十分清晰地落入太子的眼底。

太子的脸上微显不快之色。

“臣誓死效忠皇族,西花厅和豹突营,亦是负有保护皇族之责。”韩漠拱手,声音很平静:“无论谁敢对皇族不利,对殿下不利,豹突营和西花厅必然会保护殿下,铲除奸人!”

太子闻言,神色微微和缓一些。

韩漠并没有给予十分肯定的回答,太子心中也十分清楚,若是韩漠一口答应,反而会有些不真实,甚至会有些虚假。

这样的回答,已经让太子很为满意。

“本宫要你答应的事情,让你现在便回答,也是有些难为你。”太子平静道:“人各有志,本宫不会勉强你。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本宫也不妨说得直白一些。世家之争,乃是我大燕的祸根,长此以往,我大燕国力衰竭,到时候别提一统天下,只怕是强敌兵临我大燕城下了。”顿了顿,缓缓道:“韩漠,你是聪明人,当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本宫今日与你说心里话,也正是因为知道你并非目光短浅之辈……上一代燕国人未能完成的伟业,本宫希望在我们的手中能够完成……!”

韩漠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

……

……

自长春.宫离开,韩漠上了马车,马车行驶,他兀自在揣摩着太子的话。

他当然不会是在考虑太子拉他效忠之事,只是在竭力想从太子的话语之中,寻觅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太子果然是深藏不漏。

若非太子想要拉拢自己为他效力,那么估计自己到现在也还不知道,在大燕朝堂的暗处,还有太子这样一支隐秘的势力一直在活动着,悄无声息,不着痕迹。

整个朝堂,似乎都没有将这位“身处深宫”的太子殿下放在心上,这也显示出这位太子殿下实在是很有些手段。

太子手中已经掌握火山营,若果不出意外,苏雨亭的凤翔营也已经在太子的势力范围之内,已经拥有了御林军的两大营,太子兀自还在拉拢自己的西花厅和豹突营,而且这一切十有八九是在隐瞒皇帝的情况下操作,这让韩漠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来。

他隐隐觉得,燕国这位诡异的太子,似乎在密谋着某件事情。

不显山不显水!

但这却更是让人感觉到有些恐怖。

韩漠闭着眼睛,靠坐在马车中,听着车轱辘与青石板之间发出的摩擦声,心如电转,他不知道太子所谋是否会危及到韩家的安危。

握着拳头,随即缓缓松开,掀开窗帘子,只见马车在高墙之下缓缓前行,韩漠忽然叫道:“转头,去秀春.宫!”

没过多久,马车在秀春.宫外停下,身着红色铠甲的女武士进宫禀报,很快就出来请韩漠进去。

韩漠来秀春.宫多次,对这里面的环境倒是很有些了解,在宫女的带领下,穿廊过院,带至一处很幽静的雅阁外,宫女便道:“韩将军,公主在里面等候!”

韩漠点点头。

已是两个多月没有见到秀公主,最后一次相见,还是在宫外的一处民宅之内,多日不见,却不知秀公主是否依然风采如昔?

韩漠内心深处,更为关心的却是霜儿的下落。

他从车队帮助霜儿脱身,之后的事情都是由秀公主安排,时至今日,韩漠却是不知道霜儿的任何情况,今日恰好进宫,若有机会,也可问一问情况。

更为要紧的,韩漠是想看看能不能从秀公主这边得到一丝丝信息,他很想知道,秀公主是否也已经进入了太子的势力范围之内。

如果说秀公主与太子走在一起,那么太子的势力显然是很为恐怖的,如果说太子是与秀公主一起密谋某件事情,而且还要隐瞒着皇帝,那么这必定是一件极为惊人的大阴谋。

秀公主手掌东花厅,更是内库掌门人,更是智慧无比的女子,她若是太子一党,韩漠实在难以想象太子的势力如今究竟有多么强大。

韩漠站在雅阁之前,并没有立刻上前,看着那虚掩的门儿,不知为何,在他的心头,竟然生出一种极其强烈的危机感。

世家在内耗,虽然从未忽视过皇族,但是对于皇族的注意力,也主要集中在皇帝和昌德候曹殷的身上,虽然不乏许多注意力投在秀公主这边,但是秀公主乃是暗黑头子,想要从打探秀公主的情报和秘密,那实在是困难无比的事情。

但是几乎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太子的身上。

而这个被人忽视的太子,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皇族中一个隐匿的恐怖力量。

世家或许没有几个人知道,在皇族的暗处,一匹龇着牙的恶狼,早已经用那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注视着朝堂的各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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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一章 美人醉卧

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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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漠抬头四下里看了看,忽然发现四周的环境很陌生,来到秀春.宫数次,这一处却是从没有来过,四周大都种植着青竹,只有这一处不大的雅阁坐落在竹林之中,只站在此处,倒不像是身处皇宫之内,只以为是在某处山明水秀的山中。

四周寂静无声,只这一处雅阁悄然独立。

“人都到了门前,为何又傻站在外面?”屋内传出韩漠熟悉的柔媚之声,秀公主那娇美的声音依然一如既往地勾魂。

韩漠叹了口气,缓步上前去,轻轻推开门,屋内却是幽静的很,摆设却也是很为简单,浑不似秀春.宫其他各处的奢华贵气。

一身粉红色衣裙的秀公主坐在一张圆木桌边,正做着一件让韩漠很有些吃惊的事情。

缝制衣物!

韩漠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在那桌子上,放着锦缎布料,甚至放着一只小竹筐,竹筐之内,竟然有针线,韩漠进来,秀公主也没有抬头,只是很仔细地缝织着手中的衣物,恬静优雅,就如同一个贤惠的妻子在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缝织衣裳一般。

韩漠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秀公主终是抬起头,那张脸庞依然是美艳绝伦,眉眼间依然是风情无限,妩媚一笑,娇声道:“傻站着做什么,还要本宫请你坐下?”

韩漠挠了挠头,终是上前去,在桌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两人在一起,也不必来那一套虚礼。

看着秀公主很熟练地缝织衣裳,韩漠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堂堂大燕公主,竟然会做针线活,这要是说出去,只怕没有几个人相信。

韩漠愈发觉得自己实在看不懂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的人儿。

她似乎什么都擅长。

她的性情,亦是让韩漠越来越看不透。

风骚、妩媚、清纯、真诚、贤惠……!

这个美艳的女人,似乎可以演绎出无数的风情,演绎出无数的角色。

“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同样,也不会有人为你端茶倒水。”秀公主微抬螓首,千娇百媚,“所以要委屈韩将军了!”

韩漠微微一笑,看着桌上的锦缎布料,再看秀公主手中缝制的衣物,似乎是一件小孩子的外套,奇道:“公主……这是为谁缝织衣裳?为孩子吗?”

秀公主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行云流水,灵活无比,即便是缝织衣裳,动作也是那般的优雅脱俗,充满着美感。

“你倒是猜一猜,这是为谁缝织?”秀公主眼波流动,声音娇柔。

韩漠手臂杵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睛,能够让秀公主亲自动手缝织衣裳,这天下间似乎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荣幸。

韩漠眼珠子一转,很快就明白过来,“公主该不是为淑妃肚中的孩子缝制的吧?”

秀公主吃吃笑起来,道:“你倒是不笨。”随即幽幽叹道:“太子与霜儿小时候,本宫都为他们缝织过衣裳,如今淑妃也有了孩子,本宫总不能厚此薄彼。”

“可是……淑妃娘娘诞下麟儿似乎还早,公主何必如此着急?”

秀公主淡淡一笑,声音温柔:“今日不知明日事,有闲暇的时候,将想做的事情先做好,以免日后没有机会做。”

韩漠听她这话说的有些消极,忍不住道:“公主不要这样说,咱们还有的是时间。”

秀公主妩媚一笑,终是放下针线,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动作依然优美,那丰满的胸部高高耸起,她扭着纤细的柳腰,走向旁边,道:“这里有酒无茶,要不要喝酒?”

“好!”

秀公主从旁拿出两坛酒,将其中一坛扔给韩漠,韩漠探手接住,打开盖子,仰首便是一口,那酒水入口,辛辣无比,韩漠一时没提防,却是被辣的不轻。

秀公主捂着樱唇,咯咯直笑,熟美的娇躯花枝招展,丰满胸部荡起一阵惊心动魄的波浪,“你当这是宫中美酒吗?本宫告诉你,这可是真正的烈酒,被称作‘五步倒’,这一坛酒饮下去,便是酒中神仙,五步之内,也会醉倒,这天下间,还真难以找到比它更烈的酒!”

韩漠苦笑道:“公主也饮如此烈酒吗?”

“既然饮酒,自然要饮烈酒。”秀公主在椅子上坐下,“这种酒饮下去,醉的快!”

韩漠叹道:“为何要醉?”

“饮酒不醉,那还饮酒作甚?”秀公主拍开封泥,动作优雅地一手托起酒坛,酒水流入她殷红香唇之内,那饮酒的动作,看在韩漠眼中,竟是让韩漠找到了林青霞扮演东方不败时候的风采。

放下酒坛子,秀公主那张白皙艳丽的绝美脸孔,此时却已经泛起红晕,白里透红,风韵妩媚,她亦是学着韩漠先前的样子,一只玉臂杵在桌上,玉手托着香腮,柔媚一笑,轻声道:“这似乎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来看本宫……!”

韩漠凝视着秀公主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子,终于问道:“公主最近……可好?”

“不好。”秀公主轻声道:“本宫……很寂寞……没人说话……本宫很寂寞……!”说到这里,她另一只手拿起酒坛,又是饮了一口。

寂寞!

韩漠看着秀公主的脸,从她的眼眸子深处,竟是清晰地看到了那种从骨子里溢出来的寂寞。

这并非虚言,更不是调笑。

韩漠沉默。

他知道什么是寂寞,那是一种让人甚至绝望的情绪,满腹心事,却无一人可以诉说,天下虽亿万人,却无一人知我!

秀公主的酒量似乎并不是很好,她饮烈酒,似乎真的是为了寻求一醉,两口烈酒下肚,她的脸儿粉红,那水汪汪的眼眸子也开始迷离起来。

“韩漠,你知不知道,本宫其实真的不想是公主。”秀公主迷离的眼睛看着韩漠,那眼眸子深处,落寞而空虚,“其实本宫总是做梦,梦见自己只是平民百姓,或许会为衣食操劳,但是……亲人和睦,那样很快乐……!”

韩漠神情黯然。

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明白秀公主为何会甘冒大险让霜儿脱身,因为她深刻地理解皇族中人的不幸,她不希望自己的不幸继续在霜儿的身上演绎下去。

“公主如果愿意,有什么想说的话,都可以和我说。”韩漠轻声道:“我愿意听你说一切!”

秀公主妩媚一笑,拿起酒坛,向韩漠道:“饮酒,这一坛子酒,你必须饮完。”径自又饮了一口,才轻声道:“以前,小丫头还在宫里,我心中还有牵挂,有牵挂也就不会太寂寞……但是如今小丫头已经离开,从她出宫的那一天开始,本宫就觉得这皇宫之内好冷清……每天晚上,本宫总是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冷夜幽幽,本宫惊醒,身边却没有一个人,这么大的宫殿,这么大的皇宫……没有一个人……!”她的声音梦呓一般,美丽的容颜,竟是显出痛苦之色。

韩漠见秀公主在自己的面前流露出真实感情,竟是有些慌乱,在天下人的心中,秀公主都是一个绝对强悍的女人。

但是韩漠却十分清楚,秀公主强悍的表面之下,却是极度的柔弱,自己与她相处之时,她总是偶尔流露出骨子里的娇弱。

她背负着皇族的巨大责任,这样的压力压在她的身上,实际上已是让她心力交瘁。

或许在霜公主出嫁离京那一日起,这个女子本就娇弱的内心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只是她一直强撑着,直到今日,看到韩漠,她那股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流露出来。

压抑的太久,便需要宣泄。

韩漠不知道,在这段日子里,这个美丽的女子,是否一直是在以这种烈酒来麻醉自己。

至少他看到,在这屋子里的角落处,摆放着许许多多的酒坛,有不少酒坛子空空如也,那只能是秀公主饮下。

借酒醉,借酒消愁!

秀公主酒坛子中的酒,很快就空了,韩漠的酒坛子也快见底,只觉得这果然是烈酒,酒坛子不大,只是几口下肚后,韩漠果真觉得头脑有些发晕。

“还敢不敢饮?”秀公主俏脸因酒意而布满红潮,娇艳欲滴。

韩漠酒意上涌,“酒逢知己千杯少,没有敢不敢!”

秀公主吃吃娇笑起来,站起身,去拿酒,只是身体刚站起来,便觉得头晕眼花,娇躯晃动,头重脚轻,身体往前一晃,似乎要倒下去。

韩漠虽然有了八分酒意,但是依然眼疾手快,身体离座而起,上前便要扶住秀公主。

秀公主的手却是搭在韩漠手臂上,整个娇躯已经贴上来,韩漠此时也只觉得头重脚轻,身体竟是不由自主地倒下去,两人的身体同时倒在地上,只不过韩漠却是被秀公主丰满惹火的娇躯压在了下面。

丰满的酥胸顶在韩漠的胸口,让韩漠再一次感受那美妙的弹性。

她的身体熟美无比,柔软,温暖!

带着芳香,带着酒气,更混合着秀公主那迷人的体香,钻进了韩漠的鼻中。

韩漠被压在地上,没有动弹,只是轻声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秀公主那美艳的脸孔近在眼前,柳叶眉,水汪汪的眼儿,红润的嘴唇,肌肤细腻红润,光滑无比,只是那一对眼儿已是迷离。

眨了眨美丽的眼睛,看着眼前清俊的面孔,秀公主软软道:“韩漠,我……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老实回答!”

“嗯!”韩漠被秀公主压在身下,楚楚可怜。

“你可曾对……对我动过心?”秀公主的身体紧贴着韩漠,因为呼吸,酥胸起伏着。

韩漠没有犹豫,“有!”

“你……喜欢过我没有?”秀公主身体微微扭动,酥胸摩擦着韩漠的胸膛,虽然隔着衣物,但是那惊人的弹性却是无法遮挡。

韩漠看着秀公主美艳的脸庞,仔细想了想,终于道:“我喜欢公主!”

秀公主妩媚一笑,忽地将红唇凑近过来,在韩漠的嘴上亲了一下,如同星火燎原,二人都是酒意正浓,被秀公主蜻蜓点水一吻,韩漠已经凑上去,两只手已经怀抱着秀公主的纤腰。

四唇相接,热情似火。

酒为色媒,尤物在怀,娇躯惹火,韩漠正要翻转身将秀公主按在身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秀公主已是停止了动作,本来正在激情地热吻,却忽然平静下来。

韩漠睁开眼睛,却见到秀公主闭着双眸,气息匀称……美丽的尤物,竟是在热吻之中,醉意太过,睡了过去。

韩漠苦笑,亦感觉头晕得很,只能抱着秀公主纤腰,任她将自己当做床铺,就这般躺着。

秀公主轻轻动了动,将螓首贴在韩漠的胸膛,睡梦中竟是低声呓语:“我很寂寞……我很冷……!”

韩漠闻言,更是将秀公主抱紧,希望用自己身体的热度,驱散她心中的寒意。

只是这样一个熟美惹火的娇躯贴在自己身上,韩将军只能以极大的定力去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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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二章 道之野望

今日第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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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漠醒来之时,只觉得脑子还是有些晕沉,感觉自己手中依然抱着软绵绵香喷喷的娇躯,睁开眼,秀公主果然还压在自己的身上,睡意正浓,那美丽的脸上红晕未散,只是她那张美丽的脸上,却带着一丝丝甜蜜之色,睡得很安稳。

韩漠往窗外望了望,天色却是已经暗下来,看来自己这一觉睡得实在不短。

他小心翼翼坐起来,随即一点一点地抱着秀公主挪开,这才横抱起秀公主软绵绵的娇躯,轻轻走进了旁边的小厢房内。

厢房内有一张大床,被褥齐全,韩漠小心翼翼地将秀公主放在床上,然后拉过锦被,轻轻为秀公主盖上被子,这才蹲在床边,看着那张带着浅笑的脸庞。

“不要害怕……!”韩漠声音轻柔:“你是天上的仙女,妖魔鬼怪不敢欺负你,以后不要忧愁,不要想太多的无奈之事,想一想希望,想一想未来……我只希望你和霜儿都能够平平安安......!”

说完,韩漠凑近过去,在秀公主的额头柔柔地亲了一下,这才站起身来,转身离开厢房,顺手将门带上。

房门被关上,秀公主却是缓缓睁开眼睛,美丽的眼中,光芒闪烁,随即又闭上眼睛,幽幽叹了口气。

韩漠走出雅阁,暮色苍苍,他深吸一口气,弥漫在园子里的竹香钻进了鼻中,让有些发晕的头脑顿时清醒不少。

本来是想从秀公主身上打听一下霜公主的消息,甚至想从她身上探出她是否与太子联在一起,但是一阵狂饮,秀公主几乎没有给他机会试探。

但是韩漠却并没有失望。

韩漠心中已经有九分确定,秀公主绝没有参与到太子的密谋之中。

一个有着理想和目标的人,无论男女,都不会拥有秀公主这样的寂寥和落寞,理想足以让她保留着对生活的兴奋。

但是秀公主的疲惫和落寞,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那种深入骨髓的情绪,若不是情绪到了那个份上,绝对难以表演出来,韩漠相信秀公主的表演天赋,也知道像这样一个经过无数风浪的女人,总是能够很好地掩饰一些情绪。

可是落寞与空虚,那种对生活的疲惫之情,并不能演出来。

所以韩漠非常清楚,秀公主非但没有参与太子的密谋,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对于她自身所承担的责任和事务,也出现了厌倦之情。

她不是一个像庆后那般野心勃勃的女人。

在韩漠的感觉看来,秀公主和庆后虽然是天下闻名的两大强悍女性,但是骨子里,她们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庆后野心勃勃,权力欲望极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使用一切手段和伎俩。

而秀公主恰恰相反。

秀公主手掌东花厅,神秘莫测,自西花厅薛公颜离世后,整个的燕国暗黑势力便是由她撑起来,在她的统领之下,东花厅在暗中保卫着燕国官员的安危,与敌国暗黑势力在隐秘.处坐着你死我活的血腥争杀,更是通过密探间谍,获取大量的国内外情报。

在敌人的眼中,秀公主就是一个女恶魔,嗜血的女恶魔!

但是谁又能知道,这个女子的内心深处,却是极其的柔弱,她并没有被权势诱惑,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从未想过真正地拥有权力。

至少在韩漠的眼里,秀公主并不是一个追求权势的女人,这一点,与庆后截然不同。

……

韩玄昌从衙门里回去,并没有直接回礼部尚书府,而是直接到了户部尚书府,他到达户部尚书府的时候,韩玄道尚未回府。

韩玄昌也不多说,只是径自到韩玄道的书房外等候。

暮色苍苍,庭院内寂静无声,户部尚书府上下也都瞧出三老爷的神色不好,谁都不敢过来打扰,韩曹氏虽是长嫂,但是却也能瞧出韩玄昌必定有大事要找韩玄道,也不好过来打扰,只是让人送来茶水。

韩玄道的书房紧闭着,院子里倒是有石桌石椅。

韩玄昌坐着等了一阵,颇有些不耐烦,随即站起身,背负双手,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显得颇有些心绪不宁。

就在韩玄昌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韩玄道终于回来,显然也是得知韩玄昌过来,径自到了书院,韩玄昌见到兄长,立刻上来,拱手道:“大哥!”

韩玄道知道韩玄昌为何要来府中找寻自己,微微点头,领着韩玄昌进了书房,紧闭房门,点上灯火,二人这才坐下。

“大哥,你为何不阻止?”见韩玄道神色平静坐下,韩玄昌立刻问道。

韩玄道靠坐在椅子上,凝视着有些情绪激动的韩玄昌,反问道:“为何要阻止?淑妃为后,乃是我韩家的荣耀之事,光宗耀祖,求之不得的事情。”

韩玄昌忽地站起,急道:“大哥,你不会不知道,淑妃此时若是被立为皇后,无论是对淑妃本人还是对我整个韩氏家族,都没有好处。太师那条老狐狸看出端倪,在朝堂之上煽风点火,你该看出他这是故意要害我们,你为何不出来反对?”

韩玄道神色淡定,道:“三弟,你先坐下。你性子怎地变得如此急?”

韩玄昌叹道:“我哪还有心情坐?朝堂之上,你没看见苏观涯的眼神吗?他看似漠不关心,但是圣上决定立淑妃为后之时,他的脸色可不好看。”

韩玄道冷然一笑,道:“他们苏家什么都没得到,他自然心情不好,这并不奇怪!”

“可是苏家以后便不会安静了。”韩玄昌眉眼间满是担忧之色:“苏观涯日后必会想着法子与我们为难,他可不希望看到咱们韩家真的强大起来。我不知圣上立淑妃为后,究竟是何用意,但是他这样一做,却是将我们推上了风口浪尖之上……!”

韩玄道淡然道:“你所担心,无非就是我们韩家在朝堂上发展太快,根基却不稳,此时成为众矢之的,将陷入困境之中,是也不是?”

“大哥,你都明白这个道理,为何在朝上却一声不吭?”韩玄昌坐下去,叹道:“若是过上三五年,咱们韩家在朝中的根基稳固,那时候圣上立淑妃为后,确实是我韩家万千之喜。但是此时此刻……实在是没有益处……!”

韩玄道摇头道:“三弟,你这话,我并不赞同!”

韩玄昌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韩玄道。

“如你所言,立后一事,确实让我韩家宫内宫外都出现了被人视之为大敌的困境。”韩玄道平静道:“但是我韩家出了一位皇后,这终究是好事。不错,淑妃在宫内,必然会面临一些困境,但是……我韩家的子女,本就要有应对各样困境的能力。”顿了顿,轻叹道:“三弟,淑妃怀上龙种,注定就已经成为宫中妃嫔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使不当这个皇后,她面临的困境也不小。或许你觉得此时立她为后,会让她陷入更大的困境,但是……我却并不如此认为。有了皇后的身份,至少就掌有统御后宫之权……身为一个皇后,总要比身为一个妃子更能保护自己……!”

韩玄昌皱着眉头。

其实韩玄道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关键在于淑妃肚中的孩子。

孩子的存在,就注定会让宫中其他的妃嫔嫉恨,即使不当皇后,也会身处困境,只是这个皇后的位置,加重了宫中众妃嫔对她的怨念而已。

正如韩玄道所言,皇后之位,会让韩淑处于更大的困境,但是在某个角度来说,却也让韩淑有了一层保护膜,别人固然会对付她,但是只要她下起狠心,以皇后之尊去整治别人,那也将容易便捷的多。

“逆境得胜,收获会更大,得到的会更多。”韩玄道缓缓道:“亦如我们在宫外,虽说这样一来,会导致更多的人对我们韩家嫉恨,但是在这同时,他们也会忌惮不少。我明白,此种形势下,朝堂上的世家势力很有可能会对我韩家各有心思。范胡两家,在这之后可能对我们韩家支持少一些,但是却不会真的与我们为敌……他们并没有忘记,离开我们韩家,我们韩家固然会大有损失,但是他们两家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萧苏两家从没有放弃过搞垮他们。”

韩玄昌沉吟片刻,终是微微点头。

“最大的麻烦,不过是苏家日后会改变策略,与我们韩家为难。苏家管理着吏部,他们一旦真与我们为难,我韩家派系肯定会有不少官员落马……若是没有魏庆之战,我或许还真是担心苏家与萧家同时对付我们,今日早朝,我也必会在朝中出面反对立淑妃为后,但是……如今魏庆两国战况如火如荼,我大燕虽然没有参与进去,但是却必定会影响到我大燕的朝略,如今整个国家的注意力实际上都放到了那边,萧苏两家在这个时候,也不会真的将太多精力放在对付我们韩家的身上。”韩玄昌目光炯炯:“或许他们都在琢磨着,如何能从这场我们并未参与的战争中获得更多的利益……而这正是我们需要看到的。魏庆之争,是我们韩家的机会,只要我们抓住这次机会,逆境求胜……我们会获得很多!”

韩玄昌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没有听明白,皱起眉头。

他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机会去抓,更不明白如何在逆境中取胜。

韩玄道看着韩玄昌脸上的疑惑,轻叹一声,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道:“玄昌,有时候,不要太求稳当。若是照此发展,皇帝扶持,一切顺利,或许三五年之后,我韩家或许真的在朝堂上有稳固的根基,但是你可曾想过,那时候的皇族势力根基,只怕比我们更稳固吧?这还只是一切顺利,若是不顺呢?你莫忘记,皇帝只是想着让我们韩家与其他世家内耗,我们韩家当真能撑到三五年之后吗?”说到这里,韩玄道神色阴沉,缓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漆黑的窗外,平静道:“朝堂政局,风云变幻,叶、吴、贺、西门四大世家,在两年前,可曾想过他们会在两年之内迅速陨落?都是百年世家啊,说没就没……多么残酷。我韩家今日看似风光,但是朝中还剩五大世家,谁知道哪一家能走到最后?谁又知道我们韩家会在哪一天突然凋零?”

韩玄昌闻言,神色黯然。

两年时间内,四大百年世家竟如流星般陨落,这不单是灭亡的四大世家没想到,其他的世家又何曾想到?

一个破绽被别人利用,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我们韩家不会坐以待毙。”韩玄道背负在身后的双手握紧拳头,“逆境求生,就要狠,就要抓住对手的破绽,就要……不择手段置对手于死地!”

此时,他眼眸子的光芒寒冷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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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三章 韩将军的手艺

十月里的天,已是深秋,人们的衣裳也开始厚实了一些。

早上起来,人们甚至已经开始感觉到一阵阵寒意,在燕京城外的一条官道之上,一支队伍正在晨曦之中往东面行进。晨曦的空气极其新鲜,路边草地带着露水,秋零之时,许多树木的枝叶也开始片片往下凋落,青葱一过,开始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冬日里的苍茫。

队伍看起来并不特别,三辆马车连成一线,马车边跟着三十多名随从,都是戴着斗笠,穿着青色的衣裳,腰间陪着长刀,都是骑着骏马。

京城每日里都会有许多这样的车队进进出出,并不稀奇。

韩漠就坐在头一辆马车之中,筱倩则是依偎在他身上,他一手抱着自己的妻子,另一只手则是拿着萧怀玉所赠的兵书,逐字逐句体会理解。

韩漠回京之时,便答应带着妻子出来透透气,眼见天气渐渐冷下来,他也知道不便再拖下去,若是等到秋叶落尽,这外面的景致也就失去了许多的生气。

就如同外出游玩,韩漠思虑再三,终是决定领着妻子往燕京城东面近百里之地的虎突山庄去转一转,透一透气。

虎突山庄听起来威风,实际上只是一处不大的庄院,那里之所以出名,只是因为那里有一处虎突泉。

虎突泉是一处温泉。

泡温泉,自然是一种享受,而且温泉对人的身体十分有好处,最紧要的是,那里的环境很是幽静,空气很好。

虎突山庄自然不是谁都能够进去的,但是韩漠却是有这个资格。

韩漠要带着筱倩前往,自然也想到了还在养伤之中的红袖,红袖若是能在温泉泡一泡,想必对身体的恢复也会很有作用,至少能够增加血液的循环,增快红袖痊愈的速度。

筱倩与红袖两人前往,自然是少不得韩沁,府中知道,韩夫人却是叫过韩漠,令韩漠也带着碧姨娘出去透透气。

碧姨娘一场大病,虽然死里逃生,但是身体总是受了损伤,韩夫人是想让碧姨娘也透透气,这样对身体也好,韩漠自然是乐意之至,碧姨娘身体健康,也是他最乐意看到的事情,当即应允,更是亲自去对碧姨娘说。

碧姨娘嫁给韩玄昌以来,一直身处府内,几乎从不出门,这次要出门游玩,颇有些吃惊,一开始并不同意。

韩漠有心要带碧姨娘出门透气,碧姨娘拒绝,他自然不放弃,又请了母亲劝说,随后筱倩韩沁轮番上阵,终是说服碧姨娘,跟着一起出门透透气。

除了韩漠夫妻一辆马车,后面的两辆马车,一辆是红袖在其中,另一辆便是碧姨娘母女。

……

自清晨出发,一路上并不曾停歇,红袖伤势未愈,也不敢行驶太快,到了黄昏时分,这才赶到了虎突山庄。

虎突山庄自然是建在山上,这座山称为虎突山,但却并不高大,实际上是一座很小的石山,四周草木依依,虽然虎突山四周有好几个村庄,但是最近的村庄,也有十来里地。

虎突山庄归乃是国产,换句话说,虎突山庄得到的收益,是需要缴纳给户部的,所以某种角度来说,虎突山庄又是户部下辖的产业。

虎突山庄,也是由户部的人手在打理。

通常而言,虎突山庄接待的,至少是六部主事级别的官员,达不到这个层次,哪怕银子再多,那也是没有资格进入享受的。

韩漠领着家人来虎突山庄泡温泉,那是提前就派人过来通知,虎突山庄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队伍到达山脚,早有人前来迎接,一行人沿着青石阶梯上了山,进入了山庄之内。

这是一个并不算很大的庄园,布置的倒也雅致,稀稀落落不过十多间房舍而已,但是安顿一行人却是足够。

安置好众人,护卫们自是居所之外守卫。

这虎突山庄本就有不少侍卫,平日里前来的,都是京中大员偶来休闲,在护卫之事上,倒是做得很为周全。

天已入夜,山庄便要准备饭食,韩漠却是吩咐,只令山庄准备护卫的饭食。

筱倩在旁听见,顿时急起来,连声道:“相公,为何不准备我们的饭食?难不成你想饿着我们吗?人家已经很饿了。”

韩漠呵呵笑道:“他们准备的饭食,无非同府里一样,没什么特别,既然出来,咱们自然要吃些好的。”

筱倩水灵灵的大眼睛顿时连连眨动,喜道:“相公要让我们吃什么?”

“待会儿便知道!”韩漠故作神秘道。

韩漠集合几名女眷,领着几人到了一处院子里,寂静得很,无人打扰,只是这院子里却准备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在院子中间,摆放着一件很奇怪的东西,完全是以铁制,下面交叉四腿,上面则是一个长形的铁盒子,铁盒子极长,让众人奇怪的是,在那铁盒子里面,竟然烧着很旺的炭火。

韩沁第一个上去,将小手放在上面,立时觉得一阵哄热,急忙收回手,回头道:“哥哥,这是炭炉吗?怎地这样奇怪?”

筱倩亦是上前去,上下看了看,疑惑道:“相公,你不是让我们在这里烤火取暖吧?”

韩漠背负双手上前,笑道:“这可是好东西,咱们今晚的伙食,全靠它了。”

碧姨娘也来到旁边,打量一番,却是瞧见在铁架子旁边,竟然放着不少小瓷罐,她细细看了看,那些小瓷罐之中,竟然放着油盐等作料,也是好奇道:“漠儿,当真是在这里煮食?可是……这里成吗?”

韩漠呵呵笑着,卷起衣袖,道:“别着急,看我给你们做饭。”叫道:“东西都拿上来!”

很快,便有几名护卫从外面进来,一个个端着铜盘,那铜盘之中,却是放着各类食物,有菜卷,有羊肉,有猪肉,有小鱼儿,有豆腐干,有丸子,甚至还有馒头片……。

让众人奇怪的是,这些食物,却都是用针形的铁针串起来,几大盆子的菜肴,此时还是生食。

红袖上前去拿起一根串着馒头片的串子,一脸疑惑,半天才道:“这……能吃吗?”

韩漠哈哈一笑,道:“你们都是在府中待惯了,锦衣玉食,不知道这些玩意,咱们老祖宗很早很早就会了。”他拿起一串羊肉,便放在烧烤架子上,又拿起一支小毛刷子,吹着口哨,在众人极其好奇的注视下,悠然地用毛刷子蘸了各种作料往那肉串上涂去。

“这是烧烤。”韩漠悠然道:“早就想领着你们尝一尝。你们先看着,待会儿学着我的样子,今今晚这就是咱们的大餐了!”

他动作熟练,若是换一身衣裳,戴着小帽,再以那种新疆语喊上几声“卖羊肉串了”,那还真是颇有一位烤肉师傅的风范。

只一会儿时间,炉子上的羊肉串已经溢出肉油来,那浓郁的羊肉香味,已经开始弥散,往几名女眷鼻子中钻进去。

包括碧姨娘在内,都是盯着那羊肉串,眼也不眨。

“好了!”韩漠拿起羊肉串,凑近鼻子嗅了嗅,美滋滋地道:“大功告成,是不是都学会了?其实很简单,待会儿你们只要学我的样子,就能烤出又香又美味的食物来。”

他看了几名女眷一眼,道:“姨娘最大,这第一个羊肉串,便要请姨娘尝一尝!”他嘻嘻笑着,很真诚地将羊肉串呈上去。

碧姨娘并没有立刻接过,只是有些为难地看着韩将军呈上的羊肉串。

“哥,那上面的黑点是什么?”韩沁蹙着柳眉,指着羊肉串问道。

韩漠看了看,道:“哦,一点点炭灰,没事没事,不干不净,吃着没病。在炭炉上烤肉,总不会像府里那样干净的。这叫做回归自然,带点这些炭灰,更有自然风味。”

“相公啊,那一片肉,怎么焦糊糊的?”

“哦,很正常。烤肉烤肉,都是这样的,你别看这外面烤焦了,这里面可是鲜鲜嫩嫩,很好吃的。”韩将军急忙解释。

“哥哥……!”这一次提出疑问的是红袖姑娘,“那最下面的一块,似乎……还没熟!”

“没熟?”韩将军看了一眼,“怎么可能?唔……不是没熟,你嫂子不是说烤焦糊了吗?其实这下面一片是我故意而为之。你看,多鲜嫩,不喜欢焦肉,可以吃下面这一片。你们都不懂的,烤肉就是这个样子,看着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肯定很好吃。”他看着碧姨娘,真诚道:“姨娘,你尝尝!”

“漠儿……!”碧姨娘看着韩将军的“力作”,勉强笑道:“我……我还不饿……!”

“哦?”韩将军道:“怎么会呢?一下午都没吃东西了。唔,筱倩,你来尝一尝……!”

“相公,最近我不大喜欢吃肉。”筱倩捂着嘴,“可能肚里的孩子喜欢吃素。”

“这样啊。”韩将军拿着肉串,递给红袖,“妹纸啊,你来尝尝……咦,别走啊,小心伤势。小妹,你……唔……!”

韩将军有些沮丧,拿着手中的肉串,几个女眷似乎都不给面子,谁都不想尝这第一口,他斜眼瞥见旁边护卫,咳嗽一声,递了过去,“来,尝一尝!”

那护卫看着焦一块生一块的肉串,心中对于韩将军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将一支肉串烤出又焦又生两个部分?唯韩大将军也!

护卫犹豫着,见韩将军神色开始不愉快,不敢反抗,急忙接过,心中暗念:“为了保护将军,我连死都不怕,还怕吃一串羊肉!”鼓足勇气,三两口便将一串羊肉吃个干净。

韩漠见状大喜,指着护卫向众女眷道:“你们看,我说了好吃吧?只是不好看而已,你看看他,这么快便吃完,那定然是好吃极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护卫,问道:“怎么样,好吃吧?说说有什么感觉。”

护卫正要说违心话,那边少夫人筱倩已经凶巴巴地道:“不许说谎,你要是说谎,拖下去打棍子。说真话,谁也不敢罚你!”

护卫看了看将军夫人,又看了看一脸热切的韩将军,心头犹豫,最终真诚战胜了虚伪,咬牙道:“将军,对不住,卑职吃了将军这肉串,只有一个感想!”

“什么?”

“打死卖盐的了!”

“来人,拖下去,二十军棍!”韩将军咆哮着。

第七一四章 村中士

韩将军很郁闷,他的模样煞有其事,但是烤出来的东西却实在让众人没有食欲,韩漠心中感叹,本待结束自己苦心构思的烧烤计划。

只是幸亏还有碧姨娘。

碧姨娘虽然在韩府有一定的地位,却并不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女人,她总是会自己下厨,厨艺虽然不算顶尖,却也并不差,更重要的是,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很用心,很认真。

她并未烤过肉,但是韩漠刚才烤肉的过程,她却是看在眼里。

她心中也知道,韩漠好不容易摆出架势让大家来吃烧烤,若是就此散去,韩漠嘴上不说,只怕心中会感到很为遗憾。

所以韩沁嚷嚷着要山庄重新准备饭食之时,碧姨娘却是挺身而出,拿起一串羊肉,柔声道:“漠儿是个男人,做事难免粗糙一些。我来试一试。”

碧姨娘动作轻盈,虽然并不熟练,但是烧烤起来,却是比韩漠细心得多,即让肉串被烤,又微微抬高距离,不至于让炭灰粘在上面。

至于作料的搭配,碧姨娘更是比韩漠懂的多了。

烧烤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难的手艺,只是厨艺中的一个分支而已,碧姨娘本就有很好的厨艺,换一个方式,虽然不大熟练,但是总体却是把握的很好。

片刻之后,羊肉串便烤了出来。

比起韩漠刚才烤出的肉香,这支肉串的香味更加诱人,更让人流口水的是,整个羊肉串干干净净,色泽金黄,匀称无比,比之韩将军刚才烤出的如同狗啃一样的肉串,不知道强出了多少,韩漠看在眼里,心中颇有些惭愧,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姨娘的手艺真是不错,比我刚才差不了多少。”

筱倩小手在脸上羞了羞,挺着小鼻子咯咯笑道:“相公脸皮好厚,还好意思说。”

韩漠挠了挠头,争辩道:“我那个烤的不好看,却并不等于不好吃。刚才那家伙是受了你的恐吓,才说的违心话。姨娘这个嘛,烤的虽然好看,但是……但是未必好吃。”他看着金灿灿的羊肉,食欲大振,腹中还真是有些饥饿,不客气地接过来,道:“唔,我来尝尝味道……!”咬了一快,放在嘴中嚼了嚼,却是鲜嫩无比,美味的很,顿时再不多辩,道:“姨娘,再烤一些……!”三两口便将肉串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夜晚餐,便是吃着烧烤过去。

前来虎突山庄,最紧要的自然是泡温泉,吃过烧烤,几名女眷便被安排去泡温泉,韩漠自然是不能去的,碧姨娘似乎也不愿意与几个年轻的姑娘在一起泡温泉,她的思想还是颇为保守,只说自己身体有些疲累,需要歇息。

在这里要呆上两日,有的是时间,几个姑娘也不勉强,只筱倩三人去了温泉的院子泡温泉。

……

韩漠等到筱倩离开去泡温泉,便即在屋内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服,检查了身上的武器装备,这才轻轻关上门,悄无声息地下了山。

他并没有骑马,到了山脚,黑夜如墨,天幕中的月亮也被乌云挡住,只隐隐露出一角,显出极黯淡的光芒来。

确定方向,韩漠气沉丹田,脚下如风,徒步向西边而行。

夜色深沉,漆黑如墨,韩漠的身影,就如同黑夜中的幽灵,似乎融入在黑夜之中,又如同黑夜中的狼一般。

行出十多里地,前面便出现了一条小河,河水潺潺,在小河边上,却是有一处村落,稀稀落落不过十几户人家,那是极小的村落了。

这个只有十几户居民的村落,此时一片寂静,偶尔传出两声犬吠,那是黑夜中唯一的声音。

韩漠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村子,幽灵般,靠近了处在西边显得有些孤单的小石屋,这石屋很是简陋,离其他十几户人家有一段距离,石屋边上是一处小树林,夜风之中,那树木摇晃,发出沙沙之音,颇有些诡异。

韩漠靠近石屋的一扇窗户,窗户的木板已经封住,看不清里面的动静,韩漠确定四下无人,轻轻在那窗板上敲了三下。

片刻之后,门板从里面回敲了三下,韩漠这才幽灵般到了屋门前,片刻后,那屋里便传出一个很低沉的声音:“谁?”

“我!”韩漠低声道。

屋内却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又问了声:“谁?”

韩漠依然是很认真地道:“我!”

第二次回答过后,木门才轻轻打开,拉开一条缝隙,韩漠立刻进了去,那木门也在瞬间被关上。

这屋子很简单,除了简单的客厅,便只有左侧一处房间。

房间内点着灯,韩漠进了屋内,这才松了口气。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木桌,两张木椅,此外便是两张床铺,而此时在桌边,一名满头白发的干瘦老者正坐在一张轮椅上,就着油灯,正在灯下看书。

韩漠进来,老者抬起头,干枯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老师!”韩漠走上前,很恭敬地行了一礼。

老者正是从宜春离开后就似乎人间蒸发一般的鬼谷掌门人庄渊。

庄渊神色温和,示意韩漠坐下,等到韩漠在他对面坐下,才笑道:“庆国是否比你所想的还要繁华?”

“是!”韩漠点头道:“车水如龙,文风荡漾,虽然魏军入侵,但是上京城内,依然是歌舞升平,看不出慌乱来。”

“庆国人安乐太久,自以为国大家大,又有商钟离坐镇,很难意识到战争给他们带去的恐怖!”庄渊平静道。

韩漠微微一笑,才柔声道:“老师最近可好?”

庄渊点点头:“很安逸。读读书,透透气……至少比当初在八卦困中的几年要舒坦得多。”

“让老师暂居在此,委屈老师了。”韩漠微显黯然:“只是学生在京中,少不得被许多人暗中注视着,若是连累了老师,学生难辞其罪!”

庄渊摇头笑道:“这几个月,乃是我最快活的日子,可以读书,可以饮酒,何其快哉。”顿了顿,往房门处看了一眼,叹道:“只是却难为连云了!”

房门处,一条魁梧的汉子进到屋内,穿着粗布衣裳,皮肤黝黑,听庄渊这般说,立刻摇头道:“能与先生相处,得到指导,连云获益匪浅,三生有幸!”又向韩漠拱手道:“韩将军!”

这条如同普通百姓一样的汉子,竟然是当初豹突营骑兵队胡军尉施连云。

施连云当初被慕容鹤在长街刺杀,刀穿胸腔,后来被韩漠所救,送到西花厅诊治,自那以后,这个人便如同消失一般。

豹突营派人找寻,终无下落,最终往兵部报了一个失踪,很快,这个人便被所有人遗忘。

恐怕没有人想到,这位御林军中的高手,如今却是隐匿在京城之外的一处小村落里,在服侍着鬼谷庄渊。

韩漠起身道:“施兄,伤势可痊愈了?”

施连云点头道:“有劳韩将军记挂,如今身强力壮,又是一条汉子了。施连云这条命是韩将军给的,能用,你便用,不能用,只要你一句话,施连云这条命随时可以还给将军。”

韩漠立刻沉下脸来,道:“施兄这话我可不爱听。韩漠救你,乃是敬佩你的忠义,你这样的人若是死了,我必会无比的遗憾。你非但不能死,还要好好活着……咱们都要好好活着!”

施连云用力点头。

韩漠救他性命,他自是感激无比,之后将他安排至此,照顾庄渊,这却是让施连云更为感激。

虽然施连云到现在也还不清楚庄渊乃是鬼谷掌门人,但是他却知道,这位手足俱废的老者,与韩漠乃是师生关系,而且是韩漠极为看重的一位人物。

韩漠将这样重要的人物交给自己照顾,本身就是对自己无比的信任。

施连云这样的汉子,重义不重命,相对来说,韩漠对他的这份信任,比之救他性命更让他感激。

士为知己者死!

所以他一直都是悉心照顾着庄渊,二人相处之时,庄渊也少不得教他一些东西,施连云获益匪浅,只是他当然不会知道,庄渊偶尔教他的东西,那都是鬼谷精华之学,那些兵法诡道,可是天下人梦寐以求之物。

知道韩漠要与庄渊说话,施连云拱了拱手,出门去,顺手带上了门。

庄渊微微颔首,向韩漠微笑道:“这施连云确实是一位忠义汉子,而且头脑不差,日后当时你一大臂膀!”又道:“帮我拿酒来,酒助谈兴,无酒难言!”

韩漠呵呵一笑,过去拿了一小坛酒,打开瓶塞,伺候庄渊饮了一大口,又取出手绢,小心翼翼为他擦拭了嘴角。

“痛快!”庄渊砸吧砸吧嘴,笑道:“一醉赛神仙啊!”看着韩漠,问道:“如今打到什么份上了?”

韩漠知道他是问魏庆战局,对于魏庆战局,韩漠自然也是时时了解,回道:“魏军攻下南阳关后,在南阳关休整了十日,并不急着进攻,如今将南阳关作为了前线的基地,物资粮草辎重都是集中在南阳关,从魏国运输的物资,目前也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南阳关汇集,据说魏军除了十余万正规军,在南阳关内外,竟是尚有将近十五万的后勤人员。随后,魏军在司马擎天的率领下,进入关内,如今隆山山脉和我燕国边境中间的那百里区域,都已成为魏军的势力范围,大军在隆山山脉之下扎营……!”

“司马擎天可攻了?”庄渊神情淡定。

韩漠道:“破关已是一个多月,入关也有二十多天,我昨日得到的最新军报,魏军只是小规模发动了十余次攻击,虽然双方都有伤亡,但是与之前所有人猜想的大规模进攻相去甚远……司马擎天似乎并不着急进攻!”

庄渊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狡猾的司马擎天!”

韩漠疑惑道:“老师的意思是?”

庄渊淡然一笑,平静道:“我只是猜测,但是……如果我没有猜错,司马擎天迟迟未发动大规模进攻,是在等两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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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五章 庄渊论战

“第一件事情,便是等着木枯!”庄渊缓缓道,又冲着酒坛子努了努嘴,韩漠立刻起身上前,又帮着庄渊饮了一大口,庄渊那干枯瘦削的脸庞,两口酒下肚,便已经带着几分神采。

“木枯?”韩漠一脸小心翼翼为庄渊擦拭嘴角,充满疑惑:“老师,这又如何解释?”

庄渊问道:“你此行庆国,可曾见过隆山山脉?”

韩漠点头道:“前往庆国之时,是从东路去,回来时,却是从西路返回,见过隆山。”

“那便好。”庄渊笑道:“隆山山脉,并非石山,而是土石山,所以隆山必定是连绵的树木……!”

韩漠点头道:“正是。回来之时,百里山脉都是林荫茂密……可是这与司马擎天的进攻又有何关系?”他皱起眉头,很是不解:“为何还要等到木枯……!”说到这里,韩漠的眼睛猛地一亮,似乎想到什么,随即脸上显出吃惊之色,轻声道:“老师,难道你是说,司马擎天准备……烧山?”

庄渊这样一提醒,却是让韩漠豁然惊觉了。

木枯。

自然是要等到草木干枯。

如今正是深秋时节,万物凋零,隆山山脉连绵山林,此时落叶纷纷,杂草入枯,稍以时日,正是天干物燥之际,那时候满是枯木杂草的隆山山脉,真的如同一个庞大的火点,星火一起,势必会燎原。

“我若是司马擎天,面对善于防守的商钟离,而且是面对占据高点的庆军,就绝不会轻易强攻隆山。”庄渊淡定无比,尽显鬼谷宗师之风范:“即使强攻胜利,魏军势必会遭受到重创……他们的目的是打到上京城,不会轻易消耗兵力。若是我没有猜错,魏军攻庆的时间,那是经过精心考虑的,司马擎天甚至在攻打南阳关之前,就想过商钟离会在隆山布防,而且他显然也考虑过南阳关易守难攻,绝不会轻易攻破……所以他对庆国发动攻击的时间,是考虑过给魏军充分的休整时间,更考虑过等到魏军休整完毕之时,正是深秋木枯之际……!”

韩漠皱起眉头,听庄渊如此分析,只觉得心惊肉跳,顿时对那位素未蒙面的魏军名将产生了一种敬仰之情。

若是按照庄渊这样分析,司马擎天实在是了不起的名将。

“老师是说,司马擎天入关之前,就想好了要火烧隆山?”

庄渊平静道:“对于一般人来说,未必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但是司马擎天乃是天下最擅长进攻之名将,这个机会,他应该不会放过。如今商钟离在隆山布阵,二百里隆山,草木繁多,庆国大军集结于隆山之上,若是一把大火烧起来,庆军之损失是可以预见……你得到的军报,司马擎天派小股兵力发起冲锋,那无非是掩饰自己的意图,迷惑商钟离而已!”

韩漠心中震惊。

不管司马擎天是否真的是想火烧隆山,但是庄渊轻描淡写之中,却是将这惊天一策侃侃说来,这让韩漠心中对于这位鬼谷宗师,那是真正的钦佩了。

这个手足俱废的鬼谷掌门人,果然不愧是诡道大师,智慧无比。

庄渊一点拨,韩漠只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已经成立,否则魏军为何会迟迟不动?

韩漠头脑不笨,甚至想到到时候魏军会如何火烧隆山。

魏国有着强大的暗黑机构黑旗,那是一群真正的暗黑高手,大战之际,韩漠相信在魏军之中,定然有大批西地苍狼杜无风率领的黑旗吏员。

到时候魏军佯装大举攻山,吸引住庆军的注意力,而魏国黑旗潜入隆山之中,在各处放火,隆山草木干枯,一点就着,到时候若是选择一个有风的日子,风添火势,那么隆山必然会大火连绵。

一小股黑旗吏员潜入隆山,对于精通潜伏之术的暗黑吏员来说,那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老师说司马擎天在等两件事情,除了等待木枯,那还在等什么?”韩漠沉吟片刻,才轻声问道。

“同盟!”庄渊淡定道。

韩漠眯起眼睛,奇道:“老师,你说的魏军同盟,那又是谁?魏国和风国乃是死敌,而且风国人素来不出山林,他们是不会结盟的。”

庄渊点头笑道:“不错,布速甘乃是山林之王,是林中的老虎,出了林子,这头老虎就没有太大的能耐了,风国人自然不会是魏国的同盟!”

韩漠更是疑惑,低声道:“我燕国也更不可能。大燕与庆国刚刚和亲结盟,皇帝若是想与魏国人结盟,绝不可能和亲啊!”

庄渊淡然道:“风云变幻,天下争雄,魏庆之争,你们燕国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旁观者。至于和亲,或许和亲那一刻,你们的皇帝确实是想着与庆国结盟,不要卷入战争,从而影响了燕国内部的政局。但是战局瞬息万变,谁又能保证随着战局的变化,你们的皇帝不会改变初衷……国家的行动,素来都是以利益为根本。”

“可是……公主尚在庆国,难道皇帝会主动破坏协定?”韩漠皱眉道:“若是那样,公主岂不危在旦夕?”

“成大事者不惜小费!”庄渊肃然道:“你们的皇帝若是因为一个女儿,便犹犹豫豫畏畏缩缩,那只能是一个平庸之主,成不了大事。只不过……你们燕国如今还在坐视形势的发展,目前魏庆初战之期,局势尚未明朗,你们的皇帝和满朝大臣便是再愚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便有所动作……!”

韩漠有些尴尬。

庄渊说起皇帝和大臣,就如同说一群小孩子般,这些小孩子中,自然也是包含着韩家的那些重臣了,甚至包括自己的父亲。

只是在这位鬼谷宗师的眼中,天下形势皆在胸中,冷眼旁观天下纷争,棋盘上纵横争杀阴谋频出的棋子,在他的眼中也确实有些儿戏吧。

“老师这意思,就是说魏国的同盟也不是我燕国。”韩漠皱起眉头,更是疑惑,“中土四国,魏国正如庆国对阵,盟友既不是风国,又不是我燕国,那……那又是谁?”

庄渊嘿嘿一笑,道:“来来来,让为师饮一口酒,有话慢谈!”

韩漠无奈笑了笑,服侍庄渊又饮了一杯酒,才悠然道:“可读过《齐史》?”

《齐史》乃是一本关于前朝齐国历史的史书,韩漠自然是看过的,点了点头:“学生读过!”

“那你当然知道,齐国那位雄才大略的勇帝,做了一件惊天伟业!”

“北蛮!”韩漠脱口而出。

庄渊点头笑道:“不错,或许中原人都已经忘记,在北方那片大漠之中,如今依然游荡着北蛮人。北蛮人当初可是中原北方最强悍的民族,在勇帝大败北蛮人之前,中原人听到野蛮人的名号,那心里就产生恐惧……北蛮人虽然野蛮粗俗,不通教化,但是不可否认,他们乃是天生的战士,骁勇善战,当初齐军一对一单兵作战,根本不是北蛮人的敌手。”

韩漠紧皱眉头,“老师,你是说……魏国为了攻打庆国,会与北蛮人勾结,引狼入室?”

庄渊轻叹道:“战争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打倒敌人,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上的。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北蛮人当年被勇帝打得惨不忍睹,几乎灭绝,残部败退到大漠深处,甚至不敢靠近中原边疆,边疆之外大片的土地都是荒芜不堪,他们心中一直对齐国人有着极深的仇怨。当初齐国的国都,便是在上京城,中土一分为四,而庆国的国度却依然是在上京城,北蛮人勇猛有余,智慧不足,他们认死理,庆国人在上京城建都,在北蛮人的眼中,庆国便代替齐国成为他们最仇视的敌人……这群野蛮人,一直居住在大漠,却被勇帝打到大漠极北之地,远离故土,心中的仇怨亦可知道。虽然过去百年,但是这北蛮人,可从未忘记过杀回来,一雪当年之耻!”

“狼狈为奸!”韩漠恨声道。

韩漠一直都认为,四国之间的纷争,就如同四个兄弟在争家产,那是兄弟内部的事情,大家闭门敲敲打打,从分裂走向统一,那也是必然的历史趋势。

这样的内部争斗,本就不是以是非来论。

想着将中原一统,只要有此理想并为之奋斗的人,都是英雄,不存在谁是正义谁是非正义。

但是勾结外族,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庄渊见到韩漠脸上微显恼色,笑着摇了摇头,温言道:“孩子,你还太年轻,所谓利令智昏,你还是不懂的。魏国那位皇帝,可是野心勃勃之辈,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勾结外族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魏国当年与庆国一战,铩羽而归,十几年来,卧薪尝胆,此番大举进攻,绝不会像上次一样只知独军挥戈。”他眯着眼睛,声音平缓:“司马擎天是聪明人。他乃魏国上将,这十几年来,无一日不求再战雪耻……以他的资历,若是谏言求战,那好胜心极强的魏国皇帝,势必早就应允。但是司马擎天却是忍耐至今,可见其对此战准备是极为充分。魏国国内这十几年来,蓄兵秣马,广积粮草,采矿冶铁,国之财力,大半用于扩军备战……如此用心,司马擎天必定会联系一切对此战有助的势力。以他的心思,不可能不想到视庆国人大敌的北蛮人……!”

“学生亦是听说,在漠北边境,这两年似乎经常有北蛮人出现,蠢蠢欲动……!”韩漠眉头挤在一起:“难不成真的是与魏国人达成协议?”

庄渊淡淡笑道:“虽然只是猜测,但是……可能性甚大。”

“若是北蛮人从北面进攻,庆国王延平率领的东北兵团势必会被牵制在北线。”韩漠道:“庆国东北兵团如今有五万兵力……却要保护庆国东北四郡,而且其中的高阳郡,更是有北蛮后裔,北蛮人若是真从北面进攻,高阳郡的北蛮后裔必然趁机响应……王延平的五万军力,却不知是否能挡住北蛮人。”

“若是北蛮真的与魏国联手,庆国将会受到前后夹击之势。”庄渊轻声道:“那个时候,隆山一线的庆军在士气上必定会受到极大的打击……兵家之争,士气不可忽视……古有曹刿论战,一而衰,再而竭,竭者必成败军,庆军士气若受打击,虽有名将商钟离坐镇,但是面对强悍魏军,却也是凶多吉少了!”

韩漠微微颔首。

本来韩漠对于魏庆之争的形势还是很为模糊,但是今日庄渊一番言语,眼前却是豁然开朗,此时更是意识到,魏军此战,准备充足,商钟离所帅的庆军,只怕要面对极其艰难的局面。

庆国外有强敌,内部还有蠢蠢欲动的后党,君昏臣庸,一个商钟离,能够撑住大厦将倾的大庆帝国吗?

第七一六章 诡道心思

油灯灯火闪烁,鬼谷门一师一徒,便是在孤灯之下谈论着如今天下最令人瞩目的战事。

韩漠不得不钦佩庄渊的见识和智慧,手足俱废,隐居小村落,却对天下大势看的清晰无比,更是分析的极其透彻,这也让韩漠真正见识了何谓鬼谷之智。

“老师先前提到,我大燕不会只是一个看客。老师是否认为,我燕国最终也会被卷入这场战争?”韩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问道。

“照魏国此番的动静来看,那是定要与庆国一决雌雄,分出胜负。”庄渊干枯的脸上,因为谈及天下大势,却是显出异样的风采,“无论谁胜谁败,燕国都不会坐视其中一方强大起来。魏国胜,在庆国攻城略地,这对燕国来说会是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无论你们朝堂如何争论犹豫,只要魏国真的攻下庆国两到三个郡,萧怀玉便不会犹豫的,他必定会兵出临阳关,首先切断魏军的退路,夺下南阳关,继而与庆军残部联手,合击魏军。若是庆军胜,魏军大败,那么也会出现两种可能,一种是立刻与庆军联盟,自南阳关和乌沐河两路出兵,直接进攻魏国,一举打到魏国京都,平灭魏国。另一种则是趁庆国久战之后损伤惨重,直接对庆开战,先打庆国……魏国大败,要想恢复元气,不是三年五载的事情,而这几年,足够萧怀玉率领你们燕军拿下庆国。庆国拿下之后,再趁势对魏国进攻……以萧怀玉的能力,在他手中一统天下,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庄渊这种看法,韩漠心中是深表赞同。

魏庆燕三国,终极目标都是为了一统天下,如果萧怀玉看到机会,绝对不会手软,否则他就不是萧怀玉,不是名动天下的一代名将!

“这只是我个人所想,形势万变,后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庄渊呵呵一笑,“说不准你们燕国到时候攻打其中任何一国,另一国不愿看到你们燕国捡便宜,魏庆两国大战之后,却联手起来应对你们燕国,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韩漠叹道:“学生听老师一席话,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啊!”

“人心叵测,洞悉人心,自然是便能够看的清楚。”庄渊轻叹道。

韩漠点点头,忽地想起一事,道:“老师,近日朝中发生一件大事……!”

庄渊很淡然笑道:“何事?”

“朝中立后了!”

“立后?”庄渊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半晌才道:“立苏家的,还是……你们韩家的?”

韩漠显出惊讶之色,奇道:“老师为何不觉得是立萧家为后?”

“自然不会。”庄渊哈哈一笑:“你们燕国如今的平光皇帝,虽然没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算不得雄韬大略之主,但是……倒也不是无能之君。”

对于这句话,韩漠深表赞同。

相比起庆国那位帝君,燕国的皇帝似乎要强出不少。

“萧怀玉的存在,已经让萧家的地位稳如泰山。”庄渊悠然道:“莫看如今你们燕国朝堂斗的厉害,可是想要整垮萧家……嘿嘿,若非有大变,那是绝无可能。”

“大变?”

庄渊淡淡一笑,并没有解释,只是道:“萧怀玉或许没有不臣之心,但是萧家其他的人呢?萧家如今的地位,已经让你们的皇帝寝食难安,他自然不可能愚蠢到再立萧家的娘娘为后,那对皇族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顿了顿,“你们燕国这皇后的位置,那就如火上的金座,虽然尊贵,却不舒坦。想来想去,燕帝也只可能从苏家和你们韩家选一妃子立后,这样一来,无论哪家妃子被立为后,既增加了一些实力,却又陷入了众矢之的……!”

“众矢之的?”韩漠惊觉。

庄渊点头道:“那是自然。据我所知,平光帝登基之后,这后宫一直是由萧家的妃子在打理管束……在这之前,那位萧妃,实际上就是没有正名的皇后。若是此番立萧妃为后,在大多数人眼中,那是顺理成章之事,而且萧妃在后宫统管多年,根基稳固,她登上皇后之位,虽然也会引来后宫众妃嫔的嫉恨,但是后宫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动荡……!”淡然一笑,“可是你们韩家或者苏家的妃子被立为后,在后宫之中,肯定没有萧妃那样的根基,而且……出乎众人意料,必定会引来大大的猜忌和嫉恨,成为众矢之的。这样的情况,不单是在后宫出现,甚至直接蔓延到朝堂上……!”他见韩漠皱起眉头,似乎明白什么,淡淡问道:“立韩妃为后?”

韩漠对于庄渊的智慧,已经是适应,点了点头。

“你们定是反对了?”庄渊神情微显凝重。

庄渊乃是鬼谷宗师,坐看天下,本来没有什么派系之分,但是如今与韩漠有了师徒名分,在立场之上,总是要偏向到韩家的。

韩漠犹豫了一下,才道:“家父当朝反对,但是……大伯并未说话!”

庄渊微皱眉头,随即闭上眼睛,一语不发,显然是在考虑其中缘故,片刻之后,他才睁开眼睛,缓缓道:“你父反对,乃忧心整个族群,你大伯不语,乃是……另有雄心!”

“雄心?”

庄渊摇摇头,平静道:“究竟为何,我如今不便明说,你也不必太清楚。”

韩漠见庄渊并不明说,知道他自有考虑,也不追问,只是心中却是愈加地疑惑。

“对你来说,如今尽量不要插手太多事务。”庄渊叮嘱道:“但是有几件事情,你却是要抓紧做到。皇帝利用你韩家对付萧家,你从中得利,成为豹突营和西花厅两大要处的首领,你定要抓住机会,将这两处化成自己的势力……所有的心机之争,到最后解决还是要正面交锋,那个时候,就看自己谁的实力强。”淡淡一笑,道:“若是你连手头上这两处势力都抓不住,那就不必再参与政事,还是回东海逍遥快活去。”

韩漠一阵尴尬,自己这位老师果然是直白的很。

“学生正在努力。”韩漠只能道:“豹突营,学生从根部抓拢,而西花厅,部下的吏员都是直接服从上司,主要收拢的便是四大处的主事了。若是四大处主事都与我一条心,那么西花厅也就等于收拢过来!”

庄渊呵呵笑道:“看来你果然是天生的权谋者,我鬼谷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韩漠忙道:“老师过奖了。”

“并无夸奖。”庄渊正色道:“军队与特务本就是不同的两个系统。军中将士无数,募兵而征,拿着军饷,虽然受到军队训练,但是这无数将士,也都是血肉之躯,各有其想法。在军中,只收服其中高级将领,未必真的能够控制整支军队……而且在御林军中收服高级将领,那是很容易被人知道,对你反倒不利。但是若能在暗中收拢大批中低层将领,不显山不显水,反倒比收服几名高级将领有效果得多……!”

韩漠点头,自从接手豹突营以来,韩漠一直是在不动声色地对中低层将领进行调整,至于豹突营高级将领,诸人与韩漠的关系却颇有些复杂。

骑兵队护军参领肖木,那与韩漠关系密切,言听计从,二人也是一同经过生死的人,感情颇深,肖木成为骑兵队的护军参领,亦是韩漠亲自保荐,这一位自然是自己人。

弓兵队的护军参领窦善,那却是一个很圆滑的人物,难辨其心,但是其下的护军尉薛绍却是与自己关系匪浅,而且在弓兵队中,薛绍的影响力也是非常大的。

只有步兵队的护军参领杨永辉却是不知深浅。

杨永辉是投票选举出来,可见他能力是极强的,而且在豹突营很有人望,平日里这位杨永辉对韩漠毕恭毕敬,但是此人心中究竟如何想,却是难知深浅。

至于各营中低层官员,韩漠却是进行了一番调整,其中一半以上的将领都是韩漠亲手提拔,自然是对韩漠甚为感激的。

韩漠提拔这些将领,做的很为自然,而且这些将领也大都是有能力之辈,所以营中上下,那也是说不出话来,更何况高级将领没有轻易调动,大家自然只以为韩漠是进行正常的人员调动,选择有才能之辈上任而已,非但不多疑,更是觉得韩漠统兵公道。

而那些提拔起来的中低层将领,大都是非世家子弟,没有靠山后台,若不是韩漠提拔,未必有机会升职,所以在许多将士的眼中,韩漠任人唯才,确实是一位英明的指挥使。

“至于西花厅,其中戒法比之军队要严酷的多,吏员只知奉命行事,不会去想太多。”庄渊道:“所以收拢四大处主事,几乎也就可以收拢西花厅。但是西花厅宗旨素来是效忠皇室,几位主事也都是效忠心诚,想要收服,并不是容易的事情,那便要看你的手段了。”

韩漠微笑点头,想起太子拉拢自己,就是想要利用这两处势力,他倒不忌讳将太子之事告知庄渊,以庄渊的才智,或许能看出其中端倪,所以低声道:“这两处,宫中那位太子似乎也在盯着。他数次想拉拢我,就是想要豹突营和西花厅成为他的势力。”

庄渊皱眉:“燕太子?”

“是!”

庄渊沉吟一下,摇头道:“对于此人,我所知甚少,难明其心。”

韩漠并没有失望,其实他也明白,庄渊虽然才智过人,但终究不是神仙,燕太子的行迹,连燕国朝臣都难洞悉,就不要说庄渊了。

庄渊看透许多事情,无非是了解各人性情,洞悉人性而已,但是他对燕太子一无所知,自然也就难以分析燕太子的心思。

“只不过……你要小心!”庄渊声音低沉:“若是那位太子殿下真的要打这两处的主意,你就要提防他往这里面安插人手。特别是西花厅,你要小心其中有燕太子的人,更要小心其中有人要架空你!”

第七一七章 似是无情却有情

庄渊这句话一出口,韩漠几乎在一瞬间想到了花厅中的某人。

上次李固被地下黑市所抓,西花厅与蛇王发生冲突一事,就让韩漠怀疑到花厅中必定有内鬼,否则李固在地下黑市打探消息那么久后,不可能再被地下黑市的人知道那件事。

李固行踪隐秘,却落在地下黑市之手,那就说明李固的行踪被地下黑市的人掌握。

西花厅吏员行事隐秘,除非被内鬼出卖,否则以李固的能耐,地下黑市那帮人绝不可能找到李固,更不可能抓住李固。

当时发生那件事情,本来潜伏在外的不少暗黑吏员竟然聚集到雾水湖,这就让韩漠当时很为惊讶和愤怒。

李固被抓,本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是某人却召集了吏员过来,名义上是要救回李固,与地下黑市开战,实际上却是要让厅里的吏员们都知道此事,看看韩漠将会如何处理此事。

韩漠心中十分清楚,幸亏最终带回了李固,若是自己前往地下黑市,却是铩羽而归,带不回李固,那么自己在西花厅的威望必然会一溃千里。

当时雾水湖西花厅有着大批暗黑吏员在等待,就是等着事情的结果,自己一旦失败,那么此后在西花厅将再无威望。

威望堕落,再想掌控西花厅,让西花厅的人心悦诚服地服从自己的管束,那只能是不可实现的奢望。

在这一刻,韩漠也终于想明白,当夜为何蛇王会遇刺。

当时只有自己与蛇王二人在屋内,蛇王一旦被刺,那么地下黑市的人必定会将责任放在自己的身上,面对刺杀蛇王之人,哪怕韩漠是西花厅厅长,地下黑市的人也绝不可能交出李固。

李固带不回,自己便告救人失败,无法向厅中吏员交代。

韩漠握起拳头来,目中显出冷厉之色,原来那一次的阴谋,最终的目的,却是要让自己在厅中威望俱失,丧失部众之心。

步步惊心,缓缓相套。

幸亏韩漠没有失败。

当时韩漠仅带两名部下,深入地下黑市的地盘,救了奢望,更是带回了李固。

某人聚集吏员在花厅,本就是要让这些人看到韩漠的失败,或许在某人的心中,韩漠不可能成功,但是事与愿违,这一众黑暗吏员目睹着几乎是孤身深入地下黑市的韩漠带回李固,这就不但没能达到让韩漠威望俱失的目的,反而让韩漠在西花厅中更有威望,而被韩漠救出的李固,看着韩漠为了救回自己,孤身进入地下黑市,内心深处自然是生出些许感激的。

架空权力!

庄渊说的不错,或许那人真的是要这样做。

而韩漠在那个时候,就知道内鬼的存在,但是他一直按兵不动,目的很简单,他想顺藤摸瓜,揪出内鬼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今日,一语惊醒梦中人!

韩漠终于知道,内鬼背后的那位主子,竟然是燕太子!

……

“你是世家子弟,你们那位太子敢犯险拉拢你,所谋之事必然是非比寻常。”庄渊平静道:“也就是说,在他的所谋之中,你手中的两处势力,必须成为他的棋子……至少不能成为他的阻碍。他肯定也会考虑你如果拒绝,那会如何做?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在这两个地方安插人手,架空你的权力……!”

韩漠对庄渊已经是无比钦佩,也不好将西花厅已经出现内鬼的事情说出来,只是诚恳道:“老师放心,学生知道如何做!”

他主动起来,拿起酒坛子,正要喂庄渊饮酒,正在此时,却听得窗户的木板“咚咚咚”发出三声响动,韩漠立时放下酒坛,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匕首处。

也就在这时,房门推开,施连云动作矫捷,迅速到得窗边,抬起手,在窗板上也轻轻敲了三下。

韩漠皱起眉头。

这处隐秘无比,还能有谁知道?

庄渊却是微微一笑,道:“是你师妹过来了!”

韩漠一怔,但是立刻醒悟,自己的师妹,那是萧灵芷了。

他将手从腰间收回,坐了下去,神情有些古怪,自从宜春郡回来后,那已经是数月不曾见到那个冷傲的美人军师了。

庄园在这里隐居,知道此处的,除了自己,也只有萧灵芷了。

施连云在外面对上暗号,打开门,一袭黑色长裙的萧灵芷便从门外进来,身上还披着黑色的大氅,如今已是深秋,夜里寒气重,穿的自然厚实一些,只是再厚实的衣服,也无法遮掩她那窈窕曼妙的美好身段。

萧灵芷手中拎着一只看起来蛮重的大包裹,在她身后,贴身侍女小君也是跟着进来,小丫头更是拎着两只大包裹。

进入房中,萧灵芷抬头,正看到了坐在桌边的韩漠。

韩漠那一双如星辰般漆黑的眼睛,此时也正看着萧灵芷。

数月不见,萧灵芷依然是那般的冷秀清美,冰肌雪肤,丽质天生,华贵的大氅披在身上,看起来贵气,却又娇柔,只是那张美丽的脸庞,似乎消瘦不少。

四目相对,一时间相视无语。

小君在旁见到韩漠,显出惊喜之色,但是见萧灵芷不说话,也不好上去打招呼。

只是对视片刻,萧灵芷神情冷淡,微低下头。

屋内气氛很是怪异,死一般寂静。

庄渊看了看萧灵芷,又看了看韩漠,摇了摇头,笑道:“灵芷,这天太冷,日后不用这般勤来。这里离京城有百里之路,不要太辛苦。”

韩漠终是反应过来,快步过来,正要接过萧灵芷的包裹,萧灵芷却是十分冷淡躲开,径自将包裹拿到床边,放在床上,转身对跟进来的施连云道:“施大哥,这里面是几套冬装,天冷下来,你们好换上。”指着小君放在床上的两大包裹,道:“这里是一些食物和糕点,天冷,不容易坏,可以多吃几日。还有两坛好酒,你和老师一人一坛……我们两人带不了太多,等十日之后过来,我再多带些过来……里面还有上次带来的补品,施大哥熬制时,量不要太多,师傅的身体只能慢补,不可求急!”

施连云显然和萧灵芷很熟识,拱手道:“辛苦萧姑娘了,姑娘的话,我都记住了。”

萧灵芷神情淡然,只是声音稍微柔和一些,道:“你照顾老师,该是你辛苦才是。”她解下黑色大氅,从小君手中接过一只木盒子,走到桌边,依然看也不看韩漠,只是向庄渊道:“老师,该梳理胡须和发髻了!”

庄渊温和地看着萧灵芷,温言道:“回头让连云来做吧……!”

“施大哥终究是男人,心儿粗一些。”萧灵芷拿起一只木梳,走到庄渊身后,神情淡定,开始解开庄渊的发髻,“我既然过来,自然是我来动手!”

庄渊凌乱的发髻盘下去,萧灵芷便小心翼翼理开,然后拿起木梳,轻柔小心地为庄渊梳理起头发来,就如同一个女儿在此后自己的父亲一般,自然无比。

韩漠坐在旁边,萧灵芷根本不搭理,这让韩将军好生尴尬。

沉默一阵,韩漠才露出一个尽量好看的微笑,柔声问道:“军师……这一向可好?”

萧灵芷也不看韩漠,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庄渊叹了口气,道:“灵芷,你心中有什么话,不要憋着,你师兄如今就在这里,想骂就骂,他不敢还嘴。他若是欺负你,我虽然残废,却依然会为你做主。”

萧灵芷咬着嘴唇,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轻柔地为他梳着发髻,片刻之后,才淡淡道:“老师不要多心。他是师兄,灵芷会敬着他,至于说话……灵芷没有话和他说!”

这话一说,韩漠愈加尴尬。

韩漠本来是个聪慧之人,但是面对这个情景,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有话没话道:“军师……军师梳发果然好手艺……!”

萧灵芷冷冷一笑,道:“我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贵族,也从未将自己当成贵族小姐看……我这样的人,这些下人干的事情自然也是会的。”

韩漠闻言,心惊肉跳,这妮子的话里带着十足的火药味啊。

“军师……不,师妹啊,你这话……哎,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韩漠苦笑道。

萧灵芷淡淡道:“我也不管你是何意思……只要不扯上我,你做什么说什么与我何干?”她放下木梳,开始拢起庄渊发髻,为他盘起来。

庄渊本想说话,但是他虽然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对这种小女儿之事毫无手段,也就故意闭上眼睛,不多说一句。

小君更是在一旁候着,看着韩漠那尴尬无奈的样子,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低着头,拼命憋住。

至若施连云,见到形势不对,早就出了房,到外面躲自在去。

韩漠两只手挫折,这种怪异的气氛,让他感觉实在有些不自在,想站起来,却始终没动身子,半晌才干笑道:“那个……老师这边,还真多亏你照应。我事情多,来的少……师妹辛苦了……!”

萧灵芷并不理会,盘好发髻,然后用一条丝巾扎起,用一根簪子稳住,这才到得庄渊旁边,用木梳为庄渊梳好胡须,一切办妥,才轻声道:“老师,那包裹里,除了冬装,还有换洗的内衫,回头让施大哥给你换上。我天亮之前还要赶回去,十日之后再来看你,你自己保重!”

庄渊睁开眼睛,温言道:“你路上小心……夜黑风高,也要保重。”

“我晓得。”萧灵芷收起梳妆盒,递给小君,到此时也不看韩漠一眼,只是吩咐道:“小君,咱们走!”并不多言,过去推开门,便出了去。

第七一八章 月光下那一吻

小君匆匆过来,从韩漠身边经过,低声道:“韩少爷,你……你快向小姐解释!”也不敢多说,跟着萧灵芷出了去。

韩漠并没有犹豫,立刻起身,向庄渊拱手,庄渊已经道:“傻小子,为师告诉你,女人的事情为师不懂,但是如果灵芷被别人抢走了,你这臭小子便要后悔一辈子的。”正色道:“而且本门规矩,鬼谷弟子,互相婚配,绝不被外人夺去。”

韩漠一愣,奇道:“老师,你交给学生的鬼谷守则,学生细细看过,似乎没这一条啊。”

庄渊眼睛一翻,不悦道:“为师乃是鬼谷掌门人,这条规矩,刚想起来,成为本门一大规条!”

韩漠肃然道:“弟子谨遵门规。”也不多说,急匆匆追了出去。

他出了门,见到两条身影正往西边匆匆过去,行走在树林边的小道上,韩漠急忙加快步子,追了过去,在这里也不敢高声喊叫,离得近了,才轻声叫道:“军师……唔,师妹,请等一等!”

萧灵芷听他身影,却也没有再走,停下了步子,并不回头。

韩漠几步追上去,走到萧灵芷旁边,呵呵干笑,萧灵芷却是撇过头,并不看他。

小君极是机敏,向韩漠福了一福,低声道:“我先去前面看看马匹是否还在?莫让人偷了去。”二人从京中而来,自然是骑着快马,只是不好入村惊动,所以留在了村外不远。

等小君离开,萧灵芷依然是静静而立,就如同黑夜中静静绽放的花儿,芬芳美丽,却又是带着寒气,那曼妙的身姿被大氅包裹着,却依然是修长玉立,秀美动人。

韩漠站在她旁边,她撇过头,韩漠只能看到那一小截赛雪欺霜的粉嫩颈项,在黑夜之中,依然是白的耀眼。

韩漠看着秀美的萧灵芷,一时只是呆站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灵芷等了一下,终是淡淡道:“师兄叫我,有何指教?”

韩漠回过神来,干干一笑,轻声道:“那个,师妹……唔……!”

“师兄若无指教,我要走了。”萧灵芷声音冷淡无比:“天亮之前,还要赶回京城!”

韩漠抬头看了看天,道:“还不到半夜,天还早!”

萧灵芷冷哼一声,并不多语,抬腿便走。

韩漠急道:“师妹且慢,那个……唔,是这样的,师傅说咱们鬼谷派还有一条门规没有列在手册上,所以我想告诉你一声,免得触犯门规,老师他不高兴!”

萧灵芷停下脚步,道:“你说,我听着!”

“老师说,咱们鬼谷派……唔,那一条门规有些特别,凡鬼谷派的女弟子,不得……不得嫁给门派之外的人……只能本门通婚!”韩漠讪讪道,似乎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道:“而且不能嫁给外族人,只能本族人结成连理!”

鬼谷派如今只有四人,除了掌门人庄渊,便只有韩漠、萧灵芷和黒木迪三大弟子,而中土四国,魏庆燕三国一直也都是将风国视为异族人,黒木迪即使风国人,自然就是外族人了。

韩漠说出的这条规矩,也就等于是说,萧灵芷除了嫁给自己,谁也不能嫁。

萧灵芷豁然转过头来,咬着嘴唇,脸色苍白,那一双美丽的眼睛,此时却已经泛红,而眼眸子中,却是透着无比的恼恨,那一双眼眸子盯在韩漠的脸上,韩漠竟然被盯得心里发毛。

他干干笑了笑,萧灵芷却已经冷声问道:“那老师可曾说过,鬼谷门的男弟子,不能娶门派之外的女人为妻?”

韩漠苦笑道:“那倒没有!”

萧灵芷颤声道:“韩漠,到了今时今日,你还在戏弄我吗?难不成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可以任你调笑戏弄的贱女人?”

韩漠苦笑道:“我何时又曾戏弄你?”

萧灵芷咬着香唇,恨恨看了韩漠一眼,不再理会,转身便走,韩漠急忙追上,拉着萧灵芷一只玉臂,萧灵芷站住身子,冷声道:“你放开我!”

“我不放!”

萧灵芷转过身,抬起手,对着韩漠的脸,便即一巴掌打下来,韩漠虽然完全可以闪避躲过,却是一动不动,“啪”的一声,粉掌打在韩漠的脸上,声音清脆,韩漠只觉得脸上火辣,妮子这一巴掌打得着实不轻,脸庞竟是出现了指印。

一巴掌打下来,竟是重重打在韩漠脸上,萧灵芷抬着手,竟没有收回去,只是有些吃惊地看着韩漠,随即眼中便流下泪水来,颤声道:“你……你为何不躲开?”

韩漠依然是握着萧灵芷一只手臂,轻叹道:“你既然动手打我,向来心中有很大的怒火,我若闪躲,你必然更为恼怒,心里会更不痛快……我又何必去躲。若是你能打我解气,挨你一顿打,又算得了什么?那你现在是否解气?是否打够了?”

萧灵芷贝齿紧咬,娇躯颤抖,恨声道:“我恨不得将你打死在这里!”

“那你再打好了。”韩漠盯着萧灵芷眼睛道:“若是打死我便解气,你便在这里将我打死算了!”

萧灵芷抬起粉拳,打在韩漠胸口,眼珠儿直落,泣道:“你又何必说这些花言巧语。你既娶了别的女人,又何必过来沾惹我……我便是随你想惹便惹,不想惹便丢在一边的货物吗?”她显然心中有极大的怨怒,粉拳雨点般落在韩漠的胸口。

韩漠如同标枪般站的笔直,任由那雨点般的粉拳头打在胸口,看着萧灵芷梨花带雨的面庞,叹道:“我何时将你丢在一旁?我心里一直是在想着你的。我娶筱倩,这一辈子自然要对她好,但是我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我即说过要娶你入门,自然要将你明媒正娶到我韩家。你若愿意,我回京之后,便上门提亲……!”

萧灵芷泪眼婆娑,似乎也打累了,停下来,摇头道:“我不信你。你就是花言巧语的骗子,你若想我,为何一直不曾找我?你只是在说谎话,我这辈子不再信你……!”

韩漠拉着萧灵芷的手,微一用力,将萧灵芷的娇躯带过来,顺手一把抱在怀中,“我从未骗过你,你怎能不信我!”

萧灵芷极力挣扎,泣道:“你快放开我,我不要你这骗子碰我……你放开,快放开……!”她娇柔的身体在韩漠怀中挣扎,但是韩漠却是紧紧抱住她,不令她挣脱开去。

萧灵芷似乎也累了,身体软在韩漠怀中,一只小手兀自在打着韩漠身体,声音无力:“为何要这般欺负我?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韩漠将自己的脸颊贴住萧灵芷的脸,声音真挚:“你我几次患难与共,在宜春郡那八卦困之中,我当时便发过誓言,如果咱们能活着出来,那便是老天让我们俩一起好好度过余生。老天开眼,我们活着出来,我又怎能让你离开我?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你不能怀疑我对你的心,更不能不相信我的承诺……!”

被韩漠抱在怀中,一阵阵温暖传到自己的身体里,萧灵芷螓首无力地靠在韩漠的肩头,任由韩漠的脸贴着自己光滑的面颊,声音依然颤抖:“我不信你,我不信你……!”可是这话语,已经显得很是无力。

那温热的泪水,顺着她光滑的面颊,不争气地往下滚落。

韩漠等她安静下来,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声音轻柔:“芷儿,相信我,我绝不负你,若是我负了你,天打五雷劈!”

一声“芷儿“,柔情万千。

萧灵芷却是情不自禁也抱住韩漠,声音凄弱:“不管你负不负我,我都要你好好活着。我不要你立誓……不管是不是有缘无分,你……你心里有我,我就知足了。”

“去他妈的有缘无分。”韩漠立刻道:“有情人终成眷属……芷儿,你等着我,我定会兑现我的承诺!”

萧灵芷感觉着韩漠给自己带来的温暖,不知为何,那一声“芷儿”,确实让她心中所有的怨恼化为乌有,或许女人本就是天生的感性动物,感觉到韩漠语气中的真挚,将她本来硬下来的心儿,顿时软化过来,她感受着韩漠的脸庞轻轻摩擦着自己的脸,鬓角厮磨,情不自禁道:“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想着你,你去庆国……我每日每夜都期盼着你平安回来……有几天夜里,我梦到你在庆国被人害了,我从睡梦中惊醒,再也不能入眠……!”她呓语般,将自己压在心底的真心话缓缓说出来。

韩漠听在耳中,感动无比,更是抱紧萧灵芷。

红颜为谁憔悴为谁消瘦?只为郎君,只为郎君……!

“芷儿,等我回京,便去提亲。”韩漠柔声道:“你等着我!”

“不可以!”萧灵芷将螓首从韩漠肩头抬起,微推开韩漠,“这个时候,绝不可以……!”

“为何?”

萧灵芷凄苦道:“没有可能。这个时候,你们韩家人不同意,干爷爷也不会同意……如今你我两家已是撕破了脸皮,宫内到宫外,势如死敌,他们绝不会同意!”

“管他们如何!”韩漠沉声道:“是我娶你,与他们何干?”

萧灵芷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韩漠清俊的面庞,苦涩道:“我虽然想着与你在一起,但是我却不能太自私。你若是不顾家人反对,非要娶我,日后在你们韩族之中又如何立足?娶敌家女子,不但你们韩家,整个燕国人都会笑话你……!”

韩漠一时间意气勃发,怒道:“不管那许多……老子的事,与天下人何干?”

萧灵芷摇头道:“你不管,我却要管。若是让你陷入困境,我宁可这般,心中想着就是。我等着你,等到有一天,你们韩家能欢欢喜喜接我入门……!”

韩漠静静凝视眼前这位美人,抬起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随即凑过去,用嘴触上了萧灵芷那红润却有些冰冷的香唇。

淡淡的月光洒射在大地,温柔似水。

第七一九章 泉夜惊

萧灵芷被韩漠抱在怀中,感受着那温暖怀抱带来的热意,她本来有些发颤的娇躯,也开始平静下来,月色幽幽,两人就这般站在林边抱在一起,却是都不想分开。

许久之后,村边那头传来几声犬吠,萧灵芷终是将螓首从韩漠的胸口抬起,轻声道:“我……我该去了……!”

“这么晚,你如何回去?”韩漠望着深邃的黑夜,担心道:“等明儿天亮了你再回去也成。”

萧灵芷摇摇头,道:“你脑子糊涂了吗?大白日里,岂能往来此地,若是被人发现我们的踪迹,查到师傅的身上,我们那便是后悔莫及了。你不必担心,这几个月来,我都是这般来回,已经习惯。”

韩漠在萧灵芷额头亲亲吻了一下,柔声道:“这阵子可辛苦你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我知道。”萧灵芷从韩漠怀中离开,随即发现自己的衣裳有些凌乱,俏脸儿微微泛红,颇有些不舍,但还是轻声道:“那……那我去了?”

韩漠上前,为萧灵芷整理了一下衣领,微笑道:“去吧,路上小心!”

萧灵芷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回过头,见到月光下韩漠长身而立,虽然穿着夜行衣,却透着神秘英朗的气息,咬了咬香唇,嫣然一笑,再不犹豫,快步离去。

望着萧灵芷远去,直到见不到身影,韩漠这才回去屋内,取出早准备好的碎银子,交给施连云道:“施兄,老师爱饮酒,却也不能让他畅饮。他身体不好,醉酒伤身!”

施连云既然打定主意将性命交给韩漠,遍也不会客套拘束,将银子收起,点头道:“大人放心,只要施连云不死,必保先生平安无事!”

韩漠微微一笑,进了屋内,庄渊只看到他颇有些轻松的表情,便知道已经和萧灵芷解释开,笑着摇了摇头。

韩漠知道夜已深沉,几名女眷都还在虎突山庄,自己不好离开太久,道:“老师,学生要先告辞,等有空便过来看你!”

庄渊点点头,随即肃然道:“你要记住,手中有的权力,要牢牢抓住,但是却要尽量低调。你们的皇帝虽然是在利用你,但是你却要尽量表现出对他的忠诚,甚至在一些小问题上,你的家族与皇帝出现冲突,你也要尽量往皇帝那边站……这对你有好处!”

韩漠微皱眉头,细细体会其中深意。

……

回到虎突山庄之时,已是子时时分,整个虎突山庄一片寂静,只偶尔有护卫在夜间巡逻。

韩漠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房中,房门并没有关严,微敞着,他推门进去,回手关上门,转到内房,只见屋内点着灯,筱倩一身粉红色的轻纱裙,却是伏在桌上睡着。

韩漠看着她睡的香甜,也不去吵醒,径自换了衣裳,这才到得桌边,小心翼翼抱起筱倩,将她放到床上去。

筱倩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韩漠,揉了揉眼睛,问道:“相公,人家等你许久了,你跑到哪里去了?”

韩漠微笑柔声道:“在山庄四处转了转。你困了吗?那早些歇息。”

筱倩“唔”了一声,显然很是困倦,又闭上眼睛,韩漠为她轻轻盖上被子,随即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这才伸了个懒腰。

连夜徒步奔波,倒是有几分疲倦,正想洗个澡,忽地想到这里有温泉,正好去泡一泡温泉,解解身上的疲乏,而且刚好可以在温泉洗个澡。

韩府诸人住在两个院落里,紧紧相连,两个院子后面都有一处后门,两条青石小径从后门蔓延过去,就想两条小蛇一样,行不多远便汇成一条小径,顺着小径往前走不到两百米,便有一个石拱门,两扇朱红色的院门敞开着,这里面便是虎突山庄最有名的虎突泉所在。

这里自然不会有人看守,而且这处院子四周围墙极为高大,院墙墙面更是光滑无比,便是为了防备若有官家女眷在里面,有不轨之人在外偷看----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很小。

韩漠进了院子,此时夜深人静,女眷们也都睡下,这院子更不会有外人来打扰,自然也不必将院门关上。

月光如水,院内幽静。

这还是韩漠第一次进到这院子里,只见在这院子的中央,有一处极大的温泉,月光之下,水波流动,里面还往外面冒着腾腾热气。

夜里气温颇为寒冷,温泉散出的乃是热气,这冷空气与热空气一碰撞,自然就是散发出弄弄的白色雾气来。

这温泉之上笼罩着一片白色的雾气,乍看上去,宛若仙境一般,韩漠视力虽好,但是不能一睹温泉全貌,只是他却能看到,在那温泉中间,却是有一处假山,造型如同一头老虎从水中扑出,看到那泉中的假山,韩漠这才明白这处温泉名称的由来。

泉中有虎山,称为虎突泉倒也是十分贴切。

韩漠三两下脱去身上的衣服,只留一条短裤在身上,本想将衣服放在地上,只是这衣服刚才换上,干干净净,放在地上,难免沾上尘土,瞥见院子角落处还有一处假山,快步过去,将衣服放在了假山的石头上,这才回来,坐在泉边,两腿放进去,这寒夜之中,泉水果然是温热无比,身子还未进入,只这两条腿放进去,就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韩漠嘿嘿一笑,一个猛子进了泉中,雾气缭绕中,整个人已经没入了水中。

“舒服!”韩漠嘟囔一声,绕着大温泉游了一圈,这才向中间过去,靠近那老虎形状的假山,转了一圈,恰是发现这老虎假山四周竟然有好几处人工雕琢的石凳子,只露出一小截子来,顿时明白,这定然是让人歇息的地方,坐在石凳子上,正好歇息。

夜越深,寒气越盛,那雾气也就越浓,白蒙蒙的雾气弥漫在四周,韩漠竟然已经看不到四周岸上的情况。

他坐在石凳子上,两条腿放在温泉里,身子却靠在后面的假山石上,闭上眼睛,惬意无比,虽是寒意,但那温泉的热度,却不让他感到丝毫的凉意。

忽地想到,若是在这温泉之中练气,却又不知有何效果?

当下在石凳子上盘膝坐下,双手扣在小腹处,开始修习《气经》,正如他所料,在这温泉之中修习《气经》,体内筋脉的劲气纵横,比之平日里效果要好处不少。

运行一周天,整个身体都已经冒出汗来,但是浑身上下通泰,几乎每一处毛细孔都透着爽意。

韩漠擦了擦额头汗,身体重新进了温泉之中,正要再在这温泉之中游上一圈,就在这时,却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

这脚步声极轻,若非韩漠听力惊人,若非此时万籁俱静,韩漠还真不一定能听到。

韩漠顿时警觉起来,这处院子除了韩家几名女眷和自己,那是禁止其他人进入,这半夜三更,会是谁到这里来?

他身体在水中一动不动,两只手却是在水中握起了拳头。

那脚步声在岸边似乎停下来,韩漠屏住呼吸,就如同闻到猎物气息的一条鳄鱼,在水中悄无声息地往岸边靠过去。

他动作极轻极慢,在水中移动,却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整个身体完全没在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在白雾缭绕之中,这个脑袋缓缓移动,极其诡异。

并不需要靠近岸边,距离岸边尚有五六米远,韩漠那超人一等的目力就发挥了效果,透过朦胧的雾气,依稀看到了岸边的情景。

在岸边,却是一个一系白装的身影,那身影丰满动人,正在轻轻地将身上的衣服解下来,动作轻盈,身姿美妙,韩漠只一眼间,便看出在岸边的乃是碧姨娘。

韩漠一怔,一时不敢动弹,见碧姨娘正在岸边轻解罗裙,他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碧姨娘动作很慢,褪下了外衣,便只留下了里面贴身的亵衣亵裤,那丰满动人的娇躯,曲线优美,荡人心魄。

韩漠屏住呼吸,想闭上眼睛,可是却不知为何,眼睛不但闭不上,甚至都移动不开,只不过那鼻息却开始微微急促起来。

碧姨娘将手绕到脑后,摘下了簪子,一头秀发如同瀑布般飘洒下去,月光之下,秀发披散,容颜如玉,当真是唯美无比。

韩漠一直都觉得碧姨娘是个大美人,但是此时却更是发现,她的美宁静而清雅,此时秀发撒开,更是妩媚动人,透着惊心动魄的成熟美艳。

雾气之中,并不是看的十分清晰,但是正是这股子朦胧,却让韩漠如同在仙境中看到了绝美仙妇一般,唯美极致,令人心动。

“韩漠,不可亵渎姨娘,这是大不敬!”韩漠心中默念着,两只手在水中紧紧握拳,此时却不是警戒,而是紧张。

若是被碧姨娘发现自己在温泉之中,那定然是无比尴尬之事。

碧姨娘在岸边四周看了看,一片宁静,毫无人迹,这才宽下心来,轻轻咬着香唇,缓缓解开了亵衣,轻轻褪去。

第七二零章 氤氲如芳

韩漠不敢再看,闭上眼睛,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但是此时他却又什么都不敢做。如果碧姨娘方才刚进来的时候,自己哪怕是在温泉里发出一阵响动,碧姨娘也定会受惊离去,可是自己方才没敢惊动,现在碧姨娘连衣裳都褪了下来,这个时候如果再发出响动,那么碧姨娘必定是羞恼无比,那反而更为不妙了。

他只能继续屏住呼吸,只希望碧姨娘不要望见院子角落处假山上自己放在上面的衣裳。

他不敢睁开眼睛。

禁忌!

韩漠心中并不否认,每一次见到碧姨娘,自己的心里就会有一阵悸动,而且他的心理年纪非常成熟,对于这类熟透的美妇人也是颇有几分偏爱的。

但是他却时刻提醒自己,碧姨娘是自己的长辈,是父亲韩玄昌的小妾,自己绝不能有丝毫的亵渎,否则那便是坏了伦常。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会有不可为外人知道的灰暗一面,韩漠自然也不例外,偶尔脑中也确实泛过碧姨娘那熟美丰腴的身体,但是念头一起,他都会强行克制自己不去想,用其他事情将自己脑海中那怪异的念头遮盖。

他不否认,碧姨娘无论是性情还是肉体,对自己都是很有吸引力,但是……伦常之理横亘其中,不可跨越。

韩漠也明白,碧姨娘的心很苦。

韩玄昌与韩夫人夫妻融洽,恩爱无比,是许多人艳羡的一对恩爱夫妇,无论是在东海还是在京中,谈及夫妻相处,许多人都会对韩玄昌竖起大拇指。

从某种角度来说,韩玄昌确实算得上是一位正人君子。

韩玄昌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东海郡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更是身为世家子弟,应该是多风流韵事的,但是在韩玄昌的身上,却并没有普通世家弟子的那些恶习,从不与女人纠缠,洁身自好,娶了胡雪莺之后,亦是相敬如宾,始终如一。

若非韩夫人入门三年不生子,若非奉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非韩玄道亲自出面干涉,韩玄昌也不会为了传宗接代将碧姨娘纳为小妾。

韩玄昌纳碧姨娘,纯粹是因为家族压力,为了传宗接代而已,韩漠甚至怀疑,韩玄昌或许从没有真正对碧姨娘动过心,更谈不上喜爱。

自从韩夫人诞下韩漠,有了子嗣,韩玄昌便更是很为罕见去碧姨娘的房中,而那时,碧姨娘不过是十五六岁的青春少妇。

豆蔻年华,韩夫人倒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总是劝着韩玄昌去疼爱碧姨娘,或许韩玄昌也觉得将碧姨娘晾在一边不好,所以每个月,也倒有一两日往碧姨娘房中去。

只不过等到碧姨娘生下韩沁之后,韩玄昌便几乎是数月难得往碧姨娘房里去一次。

韩漠穿越便带着前世的思维,很幼小之时便能知道许多事情,他幼时也只看到父亲每日都是在母亲房中歇息,有时候几个月都见不到韩玄昌往碧姨娘那里去。

随着年纪越大,韩玄昌虽然在生活着依然对碧姨娘很是体贴照顾,但是房事之上,几乎已经杜绝。

碧姨娘也是血肉之躯,从少妇之年,就等于是在守活寡,对于韩夫人来说,韩玄昌是一个好丈夫,对于韩漠和韩沁来说,韩玄昌是一个好父亲,但是对于碧姨娘来说,韩玄昌却是一个残酷无比的男人。

少妇之年开始,几乎守了十几年的活寡,这又是哪个女人能够忍受得住,碧姨娘洁守自身,但是内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上次差点因病丧命,不就是因为这十几年来郁结在心的愁闷所积?

所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只要是血肉之躯,便不可能没有情愫,而碧姨娘三十余岁,正是虎狼之年,却要忍受身体情.欲的煎熬,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极其残酷却又十分无奈的事情。

……

韩漠闭着眼睛,心中叹息,却听得水声响起,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却是见到碧姨娘已经到了温泉之中,秀发柔顺,披在肩上,那张漂亮的脸孔在月光下轻柔而温和,上身已经没在水中,只露出一截子赛雪欺霜的颈项,两边的香肩若隐若现,就如同两处白玉在水中起起伏伏。

韩漠担心碧姨娘看见,只能缓慢小心地往温泉的中间移过去,想要借着假山挡着自己。

他身体缓缓移动,却是见到碧姨娘两只手掌捧起一洼泉水,放在唇前,轻轻将掌中的清水从掌中吹落,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在这温泉之中,似乎显得很开心。

那笑容与韩漠平日见到的端庄温和笑容大不相同,就如同一个小姑娘般,天真烂漫,唯美无比。

韩漠知道,这样发自内心的纯美笑容,若是在人前,碧姨娘绝不会显露出来,只不过此时碧姨娘只以为自己一个人在温泉之中,享受着自己的宁静自由,所以才会显出如此甜美的笑容。

韩漠看到那甜甜的笑容,不知为何,心中竟然一酸。

或许自己早就该带着她们出来透气,呆在那深宅大院之中,碧姨娘就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失去了自由,更失去了快乐。

只有走出那深宅,走出那两扇厚重的大门,碧姨娘才会轻松下来,享受着短暂的自由快乐。

他缓缓向假山那边移动,却不敢移动太快,只怕弄出一丝水响,便要惊动碧姨娘。

碧姨娘倒是没有察觉到韩漠也在温泉之中,这温泉其实并不深,只不过到胸口处而已,要浸泡全身,必须蹲下身子才行。

就在韩漠缓缓移动之时,却见到碧姨娘忽然在水中站起身来,一时间便露出了大半个上身。

韩漠顿时一怔,想要闭上眼睛,却已经来不及,可要将目光转开,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一时间只是呆住,看着眼前那如同从水中盛开的水仙花一般的碧姨娘。

碧姨娘的上身,并非赤裸,但是却只是穿了粉纱织就的肚兜,此时经水一泡,却是紧紧贴在胸口,那丰满的胸部却已经是清晰可见,粉红的肚兜根本掩饰不住碧姨娘胸前的大好春光,那两团浑圆饱满,坚挺无比,而且在那粉纱之中,却依然是白的耀眼,粉白相间,如同梦幻一般。

月光之下,她的肌肤晶莹剔透,雪般白,雾气氤氲中,就如同一幅画卷般。

韩漠平日看碧姨娘,便知道这具身体是如何的丰美,但是此时近乎赤裸地出现在眼前,韩漠才真正地感受到了那惊人的熟美。

那是熟透了的果子,每一寸肌肤都充满着美感。

碧姨娘轻轻用手擦拭着自己圆润的相间,象牙般细腻,虽然并没有雨水的灌溉,但是这具身体却依然没有枯萎,而是依旧骄傲地绽放着。

韩漠心跳加速,心中默念着:“韩漠,不可亵渎姨娘……她是你的姨娘……!”努力地闭上眼睛,心中却是不舍,那如画般的春光,又有几人能抵挡得住。

他轻轻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急速跳动的心平静下来,继续移动,终于靠近假山,转到假山之后,便已是看不见碧姨娘。

浸在水中,不敢动弹,却听得水声起,碧姨娘似乎也是朝假山这边过来,韩漠心中吃惊,暗暗叫苦。

只片刻间,碧姨娘便已经靠近假山,只不过二人刚好一前一后,中间隔着虎形假山,碧姨娘自然想不到,两步之遥,便是韩漠在那里。

碧姨娘动作轻柔,坐在那边的石凳子上,两条白生生的腿儿浸在水中,轻轻晃动,那水面泛起一朵朵水花儿,异常美丽。

韩漠屏住呼吸,透过假山中间狭小的缝隙,却是看到了那边碧姨娘美丽的玉背,只有一条系着肚兜的红色袋子横在背部,除此之外,便尽是赤裸,玉背光滑细腻,竟是连那纤细的腰肢儿也是看的清楚。

碧姨娘虽丰美,却不是一般夫人那般体态发福,她该丰润的地方绝不瘦弱,而该纤细的地方,也绝不会粗蛮。

韩漠正经受巨大煎熬之时,忽听得碧姨娘极轻柔的歌声响起。

“春荒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人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阑玉砌今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碧姨娘声音轻柔,声音很小,但是却足以让韩漠听到,韩漠听到这首曲子,顿时一愣,这不是南唐李煜的《虞美人》吗?这个时代的历史根本还不曾出现南唐李煜,更不可能出现这首《虞美人》,碧姨娘又是怎会知道?

而且在这歌曲之中,南唐李煜本事“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却被碧姨娘唱成了“故人不堪回首月明中”,将“故国”改成了“故人”,那又是怎样一回事?

他微皱眉头,猛地响起,这一首歌,却是自己曾经唱于碧姨娘听过,而“故国”改成“故人”,却也是自己当初所为了。

那是碧姨娘尚在病重,以为时日不多,当时还托韩漠照顾韩沁,韩漠记得,那时碧姨娘还唱过一首“云儿飘”。

原来碧姨娘竟是将自己所唱的《虞美人》记在了心上。

一时间,韩漠只觉得百感交集。

一首曲子唱完,碧姨娘才幽幽叹了口气,一时间沉默不语,两条在水中晃动的玉腿儿也停了下来,许久之后,才听碧姨娘喃喃自语道:“为了我,你又何必冒那么大的风险?你只当我说么都不知道,可是……你为我所做,我又如何能不知道?”

韩漠闻言,颇有些疑惑,不知道碧姨娘在说什么。

却听得碧姨娘沉吟一下,才声音轻柔自语道:“入京之后,那一日你知道我患病,不多说话便离开,那般反常,我便知道你定是查阅医书去了。你幼时在府中常看医书,通晓病症,那日见到我,自然是知道我患了重疾,这才离开……你走时皱着眉头,我便知道我的病很严重……!”

“韩青一直跟在你身边,可是自那日之后,我便一直见不到他……我一直很好奇,知道有古怪。”碧姨娘抬头望着天上的月儿,声音越发轻柔:“直到那天你突然找到那两味药材,玄机大师治好了我的病,当夜又听说韩青回了府,我便知道,韩青一直消失不见,定是你派去找寻药材了……!”

韩漠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碧姨娘自语,心中终于明白,碧姨娘口中的“你”,正是说自己。

“只过了几日,你便突然离府,府中都说你出京办差,可是……我却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碧姨娘静静坐在石凳上,如同月光下那纯美的百合花,轻声道:“我当时询问沁儿,知道那夜带回来的两味药材是黑腹蛇王胆和八角芝,便去书房翻阅了许多的医书,终于晓得,那两味药材都是风国的圣物,天下罕见……韩青是从风国弄回来的药材……!”

“我找到韩青,逼他说出实情,他一开始死不说实话,后来我对他发火……我这一辈子,或许只有那一次发怒,他终于顶不住,将事情原委告知我,我那时才知道,你离京不是去办什么差事,而是因为我的原因,去风国救人……你可知道,从那天起,我便日日求菩萨保佑你平安回来……!”

韩漠听到这里,握起拳头,有些恼恨,心中暗想:“韩青你这王八犊子,竟敢将这事儿说出去,等老子回去,看如何收拾你!”

耳边依然传来碧姨娘幽幽的声音,“我对菩萨发誓,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便死去,那也无怨无悔……漠儿,你可知道,若是你在风国出了事情,姨娘又怎能活下去?你为我涉险,若是遇害,我也只能以死赎罪,与你一起共赴黄泉了……!”

“不可!”韩漠听到这里,头脑发热,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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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一章 军报

这一声叫出口,韩漠就知道要出大事了,一时间手足无措,脸色苍白,韩将军的额头,竟然在这瞬间便冒出冷汗来。

他是在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何样的事情。

碧姨娘正在自言自语,猛听得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这一惊非同小可,俏脸瞬间煞白,整个人条件反射般没入水中,两手横挡在胸前,美丽的眼眸子此时变的惊恐无比,惊声道:“是……是谁?谁在那里?”她清晰听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心中的惊恐,那也是到了无以复加地步。

韩漠亦是紧张无比,一时间却没有说话。

碧姨娘缓缓往岸边靠过去,声音颤抖:“是谁,快出来,再不出来,我……我可喊人了!”

韩漠吃了一惊,这里虽然不许擅入,但是在这宁静之夜,碧姨娘喊一声,那些护卫必然听到动静,更会一窝蜂涌过来。

若是让他们看到自己和碧姨娘在这温泉之中,自己倒也罢了,碧姨娘却是名节受损。

碧姨娘虽然是个聪慧女子,但是惊恐之下,脑子难免糊涂,搞不好真要喊叫出声。

韩漠额头冒冷汗,但知道不能再躲下去,却是从假山之后转了出去,望向碧姨娘,只见碧姨娘此时只露出煞白惊恐的面庞,身体没在水中,正往岸边靠过去。

韩漠出来,碧姨娘顿时见到,一时呆住,身体停住不动。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与空间便似凝固一般,一切都已经静止,只有那氤氲雾气依旧在缭绕飘荡。

碧姨娘一时只感觉全身麻木,竟是连一根手指头也无法动弹,脑中一片空白,她虽聪慧,但是面对如此特殊情况,实在不知道如何去处理。

若是其他人,她自然是第一时间喊起人来,但是此时在她眼前的,却是韩漠,她脑中还有一丝清明,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叫出声,更不能让人知道。

韩漠见碧姨娘脸色煞白,与平日里的白中透红大不相同,知道这妇人受惊不小,他一时竟是急中生智,故作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问道:“是谁?谁在那里?”

姨娘一时怔住。

韩漠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依然迷迷糊糊道:“实在太困了,竟是在这温泉里睡着了,唔,刚才做了一个噩梦,真是可怕……咦,我眼睛有些模糊,是谁在那边啊?”

碧姨娘听他这样说,顿时脸色微微和缓,不敢留下,往岸边迅速过去。

韩漠叹道:“这只怕还在梦中,哎……没有人嘛,唔,继续睡吧!”他装模作样,但是样子却很为逼真,碧姨娘虽然心中忐忑,却还是隐隐有些庆幸,看来漠儿并没有看出是自己。

她只怕等一下韩漠认出来,双方会更加尴尬,很快便到了岸边,但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只见韩漠此时却已经做到一张石凳子上,靠着假山,正打着呼噜,幽静之夜,那呼噜声竟是听的很为清晰。

碧姨娘心中极是庆幸,却又是有些担忧,只怕韩漠这般在水中露天而眠,对身体不好,在池边犹豫了一下,终是轻叹一口气,上到岸上,急匆匆地将衣裙穿上,远远望着靠在假山一动不动的韩漠,神情却是极其复杂,那脸儿的苍白尽去,心中却依旧忐忑。

那呼噜声却是愈加响亮,只是韩将军自以为这般会让碧姨娘更加相信自己是真睡着。

碧姨娘却是何等聪明,若是韩漠呼噜声匀称,她倒有七八分相信韩漠是真的睡着,但是这呼噜声太过响亮,反而显得有些猫腻了。

碧姨娘静静站在岸边,她先前一时惊慌,此时脑子冷静下来,很快就明白过来,韩漠这般做,恐怕是故意而为之,就是害怕二人出现更大的尴尬。

她暗暗自责,四周看了看,这一次终是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到了院子角落那假山挂着的衣物,顿时只埋怨自己方才太是粗心。

一阵风吹来,她里面的衣物湿透,被夜风一吹,身体竟是有些发冷,又是看了韩漠一眼,幽幽一叹,不敢再留在这里,迅速离去。

等碧姨娘离开,韩漠微眯着的眼睛才睁开,长舒一口气,此时才感觉,自己的额头已是冷汗如雨。

他静静靠在假山上,又闭上眼睛,想着碧姨娘方才的话语,只觉得心情很是怪异,原来这美妇人心中一直在感念着自己对她的情意。

夜深人静,碧姨娘到这里来,或许便是要在月光下将自己心中积压已久的东西轻声诉说出来。

韩漠苦笑着摇头。

有些事情,永远只能是那般的朦胧,他虽清楚碧姨娘心中的悲伤和痛苦,但是自己又能如何?

碧姨娘回到自己的屋中,关上房门,立刻背靠在门上,一只手贴在胸口,只感觉自己的心儿竟是比先前跳得更厉害。

她一路上如同被猎人追逐的猎物一般,飞一般回来,脑子越清明,心跳得也就越厉害。

她已经清楚,韩漠那是在故意装睡,她甚至确定,自己在月下诉说的话语,恐怕都被韩漠听了去。

那些话儿都是发自真心,但是一个美妇人在月色之下孤身一人,那般轻柔地说着心里话,总是有着几分暧昧的感觉,对于碧姨娘来说,这些话儿被韩漠清清楚楚听到,就等于自己心里最深处的心思完全暴漏给韩漠知道,这自然让她又是害怕又是羞愧。

想到自己那句与韩漠一同共赴黄泉的话语被韩漠听见,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灼热无比,红扑扑的,粉红妩媚,心跳得更厉害。

她心性保守,乃是谨守妇道的女人,那样的话语,对她来说已经是石破天惊不能为人知的话,她不知道韩漠听到那番话,会如何看自己。

她现在不担心二人在泉中相遇的尴尬,更多的是担心韩漠对自己的看法。

一直以来,韩漠对她甚是关照,而且为了她,竟然去风国涉险,在任何女人的心中,有一个男人为了自己挺身而出,那都是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任何一个女人对这样的男人,都会有着深深的感激,感激至深,甚至会出现一种不能为人道的异样感觉。

碧姨娘最担心的,便是今夜的话听在韩漠的耳中,会让韩漠对自己生出轻视来,她害怕自己在韩漠的眼中,会是一个有损妇道的女人。

有些机械地换上衣裳,躺在床上,她却依然难以入眠。

许久之后,她才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冰凉,不知不觉中,她的眼中却是轻轻滑落珍珠般的清泪,闭上眼眸。

……

在虎突山庄歇了两日,除了在山庄转悠,韩漠更是带着几人在山庄四周的野地漫步,享受深秋的气息和景色。

碧姨娘那夜之后,显然是在心里与韩漠有了隔阂,一开始甚至不愿意出门,韩沁以为她是身体舒服,便要陪在身边,碧姨娘想到此番出来,就是韩漠为了让大家透气,若是因为自己让大家牵挂,那反而不好,只能随着大家一起,但是从头至尾,却是不敢再去看韩漠。

韩漠心中哪里会明白碧姨娘的心思,还以为碧姨娘是在责怪自己当夜的失礼,心中也是很有些尴尬,几次想解释,但是实在没有什么好机会,而且那样的事情,越解释反倒越麻烦,只能闭口不提,尽量一切表现的自然。

偶尔与碧姨娘接触到目光,便立刻露出笑脸,碧姨娘却是脸上泛热,只能低头。

只是二人都是极聪慧之人,虽然心中各有心思,但是却没有让其他几人看出端倪。

两日后,天气更冷,一行人终是离开虎突山庄,返回了京里。

韩漠那夜与庄渊一番长谈,已经清楚了花厅内鬼背后的主子,但是他却依然没有打草惊蛇,因为他十分清楚,这个时候处理内鬼,反倒会引起太子那边的不快,甚至会让太子将自己当成敌人。

这个时候得罪那位阴气很重的太子,自然没有什么好处。

最为重要的是,他倒是真想看看,太子安插在西花厅的这颗钉子,究竟是太子所谋计划中的哪一环,静观其变,不动如山。

孙子兵法中便有云:“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而萧怀玉的兵书之中,对于这四字真言,却是很为敬慕,视为军道箴言。

韩漠体会其中意境,也渐有所悟,静观其变,是为“徐如林“,是为“不动如山”,但是韩漠却随时准备着“疾如风”,准备着“侵略如火”。

入冬之前,韩漠在豹突营主持了又一次军演,在其中又是提拔了数名低级将领,这一次军演持续了五日,那是整个营的大规模军演了。

到军演最后一日,韩漠却是接到了一个让他颇有些吃惊的消息。

消息时骑兵队护军参领肖木报来,那是魏庆交战的战报。

韩漠做在营中,看着手中战报,眉头紧皱。

“兹十月十八,魏军大规模进攻隆山,隆山突发大火,绵延近百里!”这是军报的前半段,韩漠看见,已经是吃惊不小,因为魏军的计划,竟真的被庄渊所猜中。

但是让他更为惊讶的却是此战的结果。

“此役,魏军遇袭,大败!”

隆山被火攻,该是庆军损失惨重,这军报上却写着魏军遇袭大败,这让韩漠震惊之余,大惑不解,抬头望着案前的肖木,皱眉道:“军报……不会有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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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每一个读者留下的书评,这表示你们对本书的关爱。

权臣在动笔之前,早已经列好大纲,每个人物都有着各自的生命轨迹,所以大家争论可有,书的路线,应该不会改。

碧姨娘和韩漠一直是有争议的,至于如何发展,大纲有!

我必须表明,我不是个道德败坏的家伙,但也不是一个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君子。

我是一个凡人,体会人性,感受人性,人的伟大,人的阴暗.......!

第七二二章 隆山初战

肖木拱手道:“回大人,军报是昨日抵达兵部,抵达之后,这消息便已经传出来了。这军报也是从兵部传来……军报乃慎重之事,不能有丝毫马虎,兵部素来也是极为谨慎,应该不至于出现这样低级的失误。”

韩漠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御林军乃是皇家禁卫军,一般情况下,若非绝密军事情报,也都会向五大营知会,而魏庆之战的状况,从西北军那边都有军鸽迅速传递信息。

司马擎天等待机会,采取火攻,这个已经被庄渊料中,但是这场战事的结果,却是韩漠没有预料到的。

他皱起眉头,沉思片刻,终是想起秀公主,以她的情报网络,应该清楚那边的事情,起身便要进宫,肖木却已经道:“大人,还有一事有些古怪!”

“何事?”韩漠问道。

肖木上前一步,轻声道:“大人,咱们豹突营这几日举行军演,凤翔营那边也是在举行军演……!”

“此时我知道。”韩漠点点头,淡淡一笑。

凤翔营便是苏雨亭所率一营,韩漠五日前开始在营中举行大规模军演,借这时机又从中挑选出数名颇有能耐的兵士,提拔为营中的低级将领,自然也借这个机会将不少刺头打下去。

苏雨亭那边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凑巧,也在这几日举行了军演,据说比豹突营这边还热闹。

肖木道:“大人自然是知道那边也在军演。只不过今日却是发生了一桩事情,颇有些奇怪!”

“哦?”

“我得到消息,苏雨亭今日军演之中,亲自骑马试演,却在众将士的面前,从马上摔下来。”肖木皱起眉头:“听说伤的不轻,被部下送回苏府,宫里更是派了太医去诊治。”

韩漠不可思议道:“从马上摔下来?苏雨亭?这消息是真的?”

“是真的。”肖木点头道:“属下一开始也不相信,以苏雨亭的能力,怎么可能从马上摔下来?而且以他的本事,就算从马上摔下来,也不可能被摔伤。但是,属下随后派人打听,确定此事是真。”

“你说的不错,苏雨亭马术娴熟,而且武功高强,他从马上摔下来,而且受伤,实在是不可思议。”韩漠背负双手,眯着眼睛。

“咱们豹突营有人与凤翔营那边有些私交,却是得到一些消息,据说苏雨亭最近身体有恙,本就有些不适,这一次军演,是他带病主持。”肖木道:“他从马上摔下,可能是身体的病症发作……!”

韩漠并没有说话,沉默片刻,终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

秀春.宫内,韩漠依然是在那间雅居见到秀公主。

“军报并没有错。”秀公主淡淡笑道:“司马擎天入关之后,一直没有发动大规模攻击,不少人都在奇怪,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想到,他竟然是在等着火烧隆山的最佳时机。”

韩漠的西花厅吏员,如今都只是在京中活动,外围的情报工作,如今却都是秀公主的东花厅在做。

兵部得到的军报,甚至没有秀公主掌握的详细。

“但是我却不明白,既然是司马擎天派人烧山,隆山百里大火,那为何军报上却说是魏军大败?”韩漠靠在椅子上,皱着眉头,很是不解:“庆军在隆山布阵,漫山都是他们的兵士,那一场大火,定是要烧死不少人的。”

秀公主柔柔一笑,眼波流动,道:“你太小看商钟离了。司马擎天固然是天下名将,但是商钟离的本事,可并不比他差。商钟离乃是天下间最善于防守的名将,他在隆山布置许久,想要一把火便击败他,谈何容易!”

“公主的意思是说,商钟离早就料到司马擎天会烧山,所以做好了防备?”

秀公主微微点头,“正是。”

“但是,即使做好防备,想要抵挡漫山大火,那是如何做到?”韩漠依然是疑惑不解。

庄渊当日谈起司马擎天会火烧隆山,便觉得司马擎天如果真的使出火攻,虽然颇为阴损,但单论战术,却实在是一着大大的妙棋。

时值深秋,草木干枯,大火一起,庆军势必是折损无数。

秀公主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一旁,竟是取出一幅卷轴来,递给韩漠,妩媚笑道:“看此图,一切你都明白了!”

韩漠接过卷轴,打开来,放在桌子上,手按在桌上,仔细观看这幅图。

这幅图画功很是了得,意思是清晰明了。在画中,画着隆山图,画中的隆山,已经弥漫在一片大火之中,而且可以看到,大批的魏军士兵已经冲上了隆山之上。

但是在这图中,却是有一个让韩漠吃惊不已的画面。

只见这画中的隆山,却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的小坑,大火中的隆山虽然一片狼藉,但是从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坑之中,却有着庆军兵士握着大刀从里面冒出来。

有的冒出了头,有的已经从坑中出来,举刀砍向从坑边经过的魏军兵士,有的庆军士兵人还在坑中,却是提着长枪穿透了魏军兵士的胸膛。

整个画面,气势磅礴,血肉飞舞,那些庆军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幽灵,无情地杀戮者冲上隆山的魏军。

这一刻,韩漠终于明白了商钟离的对策。

秀公主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随即轻轻抿了一口,这才轻柔一笑,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现在总该知道了吧?”

韩漠坐下去,叹道:“商钟离……果然厉害!”

秀公主吃吃笑道:“第一时间得到的飞鸽传书,与你知道的一样,并不知道商钟离怎么反败为胜。但是本宫的人八百里加急传回了详细战报,更是呈上这幅画,我本宫这才知道,商钟离被人成为第一防守名将,被人称为老狐狸,果然是名不虚传。”

韩漠看着画上那布满山脉的密密麻麻小坑,依然是觉得不可思议,道:“这些坑,恐怕是商钟离很早就准备好了。”

秀公主平静道:“十月十七日深夜,子时未过,魏军便开始对隆山发动了攻击,只是商钟离在隆山山脚布下了数道防御工事,魏军进攻两个多时辰,仅仅是突破最薄弱的第一道防御工事,损失了不少将士。在面对第二道防御工事之时,魏军放缓了进攻,而刚入寅时,隆山靠西部近百里的山脉,突然升起几十处火点,天干地燥,草木干枯,风助火势,只片刻功夫,整个隆山就已经笼罩在大火之中。”

韩漠看着秀公主,仔细聆听。

“大火起,庆军阵脚大乱,而魏军士气大振,此消彼长,魏军以步兵全线进攻,庆军慌乱中往两翼撤退。”秀公主就如同在诉说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声音淡定无比:“大火烧了两个时辰,那时天已大亮,漫山狼藉,火势渐小,可听隆山惨叫之声,亦可见不少被烧焦的尸首。魏军随即冲上隆山,准备趁势一举拿下整条隆山山脉,但是却发生了这画中出现的一幕。冲上山的魏军将士,被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庆军偷袭,猝不及防,死伤无数,而撤向两翼被魏军追击的庆军,却调转头来,从俩面夹击,山上的魏军被偷袭,败溃,庆军自两翼和隆山三面夹击,魏军溃退,死伤无数。”

韩漠眼中闪着光,他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战况是何等的激烈,又是何等的残酷。

司马擎天苦心积虑,谋划良久,却不想早被商钟离算计在心。

十几年前,司马擎天败在商钟离的手中,从庆国大败而归。

十几年后,司马擎天卧薪尝胆,领兵再犯,誓要雪耻,可是这第一场大规模交锋,却又是被商钟离将计就计,狠狠地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商钟离,果然不愧为庆国的国柱,更不愧“圣将”之名。

“只不过司马擎天亦是一代名将,魏军大败,他却是率领手中最强王牌,三千铁马骑出阵抵挡。”秀公主轻笑道:“幸好有着三千铁马骑,如老虎进入羊群,抵挡住庆军的反扑。庆军在山上占了大便宜,追到山下平原地区,那便不是魏军骑兵的对手了。铁马骑挡住了庆军反扑,稳住了庆军的军心,魏军的战斗力,那是要比庆军强出不少,稳住阵型,魏军数万铁骑随即便向庆军发起冲击……好在商钟离知晓自己的弱点,下令庆军回撤,而且他们之前的反扑,已经夺回了之前丢弃的防御阵地,此时重新集结,骑兵无法冲击,更何况刚经过一场大败,死伤无数,司马擎天下令撤退休整……魏军这一场火,烧死的庆军数量极少,自己反倒中计,伤亡数千人,而且没有占下隆山一寸土地,可说是大败!”

韩漠摇头道:“司马擎天还是太过轻敌了。庆军佯装撤退之前,他便该下令先将山脚的防御工事毁掉,然后再登山。”

“商钟离的防御工事,那都是修了数月,动用了大批的民夫,更是耗费无数银钱,岂是那般容易毁去。”秀公主白了韩漠一眼,风情万种:“而且当时大火烧山,谁能知道商钟离那老狐狸早有对策,魏军只以为此战必然大捷……那种形势下,只怕连司马擎天都想着早些拿些隆山,那些普通将士更是只想着攻下隆山,论功行赏了。”

“拿下隆山,放眼便是一马平川,庆军平原上绝非魏军之敌,只能退守宛城,而魏军便可围住宛城,只要城破,拿下商钟离,攻灭庆国便指日可待。”韩漠叹道:“如此诱惑,为人自然是想着要一战定乾坤了!”

“只可惜这一战,没能定下乾坤。”秀公主娇笑道:“不过庆军虽然胜了这第一场,接下来的形势,反而更加严峻。”她眼波流动,眸如秋水:“司马擎天虽然大败一场,不过此时的他……只怕正高兴着!”

“公主此话怎讲?”韩漠奇道。

秀公主粉唇轻启,轻声道:“庆国北方有变……!”

“北蛮人……!”韩漠立刻皱起眉头。

第七二三章 北蛮

秀公主斜眼看着韩漠,微有几分惊讶:“你怎知是北蛮人?本宫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你的消息竟是比本宫还快!”

韩漠摇头道:“只是猜测而已,我并无得到消息。”

“你猜到北蛮人会进攻庆国?”秀公主奇道:“韩将军,你还真是好见识啊。”

韩漠自然不会告诉她是庄渊猜测的,此时的韩漠,对于庄渊已经是静若天神,那个老家伙,果然是料事如神,他只是淡淡笑道:“上次去庆国,我便听一些人说过,最近这两年,在庆国北方边境,有北蛮人的小股骑兵时常出现。”

秀公主又品了一口茶,才笑道:“所以你便猜出北蛮人会进攻北庆?”

韩漠想了想,终于道:“只不过是觉得,司马擎天既然能够忍耐十几年才大举进兵,那必然是做足了功夫。他与商钟离十多年前交过手,知道商钟离绝不是容易对付之人,所以这次进攻之前,必定是拉拢一切可以结盟的势力。”顿了顿,见秀公主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在聆听,所以继续道:“北蛮人曾被齐国打的几乎灭族,退到漠北极北之地,我一直认为,当初那一场大战,是真正让北蛮人吓破了胆……可是这几年他们却在庆国关外的漠北地区游荡,绝不是出来散步,必然是有着某种企图。只是凭借北蛮人如今的势力,应该不敢独自对庆国动手……想来想去,能够让北蛮人有勇气重新回来,恐怕是魏国人给了他们胆子。魏国人这十几年的准备,必定已经暗中派人去联络了北蛮,此番进攻,双方只怕也已经约定好,南北夹击,共灭庆国!”

秀公主脸上浮现出笑意,眼中也显出一丝赞赏之色,妩媚笑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见解,以前本宫还一直将你当成一个孩子……!”

韩漠顿时苦下脸来,委屈道:“公主当真只将我当成一个孩子吗?我……我一直一位公主是将我当成一个大男人!”

秀公主见他故作苦态,顿时吃吃笑起来,花枝招展,酥胸如浪,娇声道:“好好好,你是大男人……今日这番话,已经很像一个有脑子的大男人了!”

韩漠摇摇头,叹道:“原来在这之前,公主一直认为我没脑子。不过也是,公主智慧无比,在公主面前,我自然只能算是一个大笨人了!”

秀公主捂住嘴,又笑了一阵,才媚眼如波,“你便是口舌如簧。我说什么话,你都能挑出毛病来。”顿了顿,敛起笑容,微点螓首:“你猜得不错,庆国北方,却是出现了大批的北蛮骑兵,据我所知,他们的人马,不少于两万人。”

“两万人?”韩漠眯眼道。

秀公主正色道:“你可莫小瞧他们只有两万人。北蛮人不似我中原人,我中原骑兵要配备辅兵,后勤人员甚众,而骑兵也离不开后勤的供给。北蛮人完全不同,他们的骑兵,自给自足,根本用不上后勤,所需物资,都是抢夺为主,两万骑兵,皆是能战之人。”饮了一小口茶水,继续道:“北蛮人虽然不通教化,粗野无谋,但是谁也不可否认,他们的战斗力,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强悍。而且他们坐下的马匹,绝不逊色于纯种魏马,那都是从沙漠之中走出来的良驹,耐力足,速度快,而且适应各种环境。魏国骑兵在我中原四国之中,战斗力最是强悍,但是一名魏骑与一名北蛮骑兵单兵作战,正常而言,决不会胜过北蛮人!”

韩漠皱起眉头,如果这样说,那么北蛮两万骑兵,便是一支极其恐怖的势力了。

“北蛮人如今情况如何?”韩漠沉吟片刻,才轻声问道:“已经对庆国发动攻势?”

“情报从那边过来时,北蛮人还只是在关外集结。”秀公主摇头道:“虽说暂时并没有进攻,但是庆国北方将面临巨大的军事压力,而且……你既然知道北蛮人的从前,就该知道,庆国的高阳郡,如今可是有着大批的北蛮后裔,如今北蛮人在关外集结,这高阳郡自然也开始变得不安宁……庆国东北军团的那位王延平,恐怕已是焦头烂额了。”

韩漠摸着下巴道:“庆国北方有变,商钟离这边的压力也会变得空前巨大。无论是北部一线还是隆山一线,但有一线被攻破,庆军只怕就要崩溃了。”

秀公主轻叹道:“庆国人如今危在旦夕,商钟离虽然此番大胜一场,但是……恐怕不会很好过吧!”她眼波一转,望向韩漠,轻笑道:“你怎地对这些事情如此关心?”

韩漠想了想,才笑道:“不瞒公主,其实我心中一直是想着能有一日往沙场见识一番的。一个男人,若是不能在沙场上走一遭,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情。如今魏庆大战,我总感觉……咱们大燕不会一直这样坐视下去吧?大将军和手下的西北将士,也不会甘心只做一个看客吧?”

秀公主眨了眨眼睛,才笑道:“你的家族,可是不愿意我燕国开战的……我那皇帝哥哥,似乎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起刀兵之争!”

韩漠靠在椅子上,叹道:“风云变幻,这后面的事情,谁说的清楚。”

秀公主吃吃笑道:“你才多大年纪,摆出着一副沧桑的模样……!”

“我的心成熟的早。”韩漠呵呵笑道。

秀公主似乎想到什么,俏脸微泛红晕,道:“这句话倒不假,你这小王八蛋的心中,那是一肚子坏肠子!”

“坏肠子?”韩漠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公主,我可没对你使坏过,你不可冤枉我!”

秀公主恨恨地瞪了韩漠一眼,随即妩媚一笑,道:“那你现在想不想对我使坏?”

韩漠一怔,见秀公主笑颜如花,美艳诱人,立刻坐正身子,道:“这个……这个……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

“是不敢!”

“那就是想了?”

“公主……!”韩漠咳嗽一声,随即肃容道:“若是公主吩咐小臣使坏,臣……臣只能奉命!”

秀公主起身来,柳腰扭动,走到韩漠身边,轻吹一口气,如兰似麝,笑咪咪地道:“那你想如何使坏?”

幽香扑鼻,妖娆娇媚,韩漠心中暗叫了一声“妖精”,闭上眼睛,心儿加速跳动,靠在椅子上,双手摊开,一副任人采摘的模样。

忽觉耳朵一紧,却是秀公主揪住了自己的耳朵,忙睁开眼,却见秀公主那娇媚之色已是冰冷无比,娇喝道:“你还真敢戏弄本宫?几次三番,你对本宫不敬,本宫以前念你是孩子,不与你计较。今日你既然自承是男人,那么本宫便将你当成一个男人看,若是男孩子对本宫不敬,本宫尚能谅解,可是一个臭男人敢对本宫不敬,本宫必要责罚!”

韩漠被揪住耳朵,不敢动,可怜兮兮地看着秀公主。

“那你说,你是男人还是男孩子?”秀公主咬着红唇问道。

韩漠盯着秀公主那迷人的眼睛,毫不思索道:“公主若是责罚之时,我……我就可以是男孩子,如果……如果公主要我使坏,我一定是……一定是个男人!”

秀公主盯着韩漠,不说话。

韩漠被揪着耳朵,小心翼翼起来,终是道:“对了,公主,我营里还有军务要处理,下次……下次再来请安……!”

秀公主放开手,又显出妖媚之色,吃吃笑道:“这便走了吗?留下来又如何?”

秀公主这一惊一乍,让韩将军受惊不小,不敢再呆,害怕秀公主想出其他法子来整治自己,急忙肃容道:“军务要紧,军务要紧……!”再不多说,屁滚尿流离去。

望着韩漠狼狈的身影,秀公主又是咯咯娇笑起来,娇躯颤动,摇曳生姿。

……

……

宣德王府坐落于东城。

大燕先帝三子,大皇子琪灵王,二皇子是淳仁王,三皇子便是宣徳王。

大皇子琪灵王本是燕国太子,但是突然暴毙,后来淳仁王与宣徳王有过一番太子之争,最终淳仁王被立为太子,而淳仁王曹鼎,也就是当今皇帝平光帝。

本来淳仁王被立为太子之后,宣徳王身边依然有着一群势力,从某种角度来说,宣徳王的势力甚至不亚于已经被立为太子的淳仁王,只是淳仁王被立太子之后,宣徳王的斗志便一溃千里,虽然身边依然有不少人,但他自己却已经没有了斗志,只是沉醉与酒色之中,再无争储之心。

他身边的人,见他没有了进取之心,一个个离他而去,到了后来,这位王爷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更由于纵情声色,更是被无数人背地里嘲笑,称为无能王爷,曾经门庭若市的宣德王府,也已是门庭冷落鞍马稀。

直到平光六年,这位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宣徳王,一命呜呼,只留下了正当盛年的绝美王妃。

宣徳王生前,已经将自己的产业花的一干二净,他手下没了势力,自然没有孝敬之人,只能靠内库的王爷俸禄度日。

他花银子如流水,内库的俸禄根本不足以支持他的花天酒地,到最后,更是暗中变卖府中的财物换取银子,等他死后,王府更是欠了不少债务。

平光帝从内库拨出银子,将那些债务偿还,尔后下旨,每月从内库支出一些银子,用来维持遗孀花庆夫人的开销。

只不过那些银子,自然不可能养活大批的下人,所以宣德王府如今丫鬟小厮也不过二十多人,偌大的王府,显得冷清而孤寂,当初府中两三百下人的壮观时代,早已是往日云烟。

终究是王妃,皇族中人,所以宫中却是有安排,在这边安排了二十名御林护卫,负责保护花庆夫人的安全。

已是深夜,庞大的宣德王府寂静无声,显得冷清无比,诺大的府中,房舍无数,但此时却也只有几处点着灯,王府那大门之外,却是有四名佩刀御林军守卫,王府四周,也有御林军来回巡视。

不远处的一条漆黑巷子里,一条孤单的人影正将自己掩藏在漆黑之中,只是探出一个脑袋,远远地望着那紧闭的王府大门。

街道之上,一片宁静,许久之后,却见得从不远处匆匆过来一个人,一身灰色衣裳,戴着灰色的帽子,在街上四周看了看,黑暗中的那身影已经招手喊道:“洛总管,在这边!”

那灰衣人听到叫声,转过头来,见到那身影,急忙过来,到了巷子里,拱手道:“三少爷,久等久等,府里下人此时都已睡下,小人等他们都睡了,才敢过来!”

第七二四章 痴情人

“洛总管,辛苦你了。”那身影有些焦急:“我现在是否可以进去了?”

洛总管沉默了一下,终于道:“三少爷,这事儿……实在凶险。小人思来想去,还是要劝三少爷,若是这事儿被人知道,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小人这颗脑袋掉了,那倒无妨,可是……可是若是三少爷出了事,小人……小人实在……!”

不等他说完,那身影已经止住道:“莫要说这些没用的。老洛,你上次既然答应了我,便不能反悔,将本少爷当成小孩子戏弄吗?不就是银子吗?”说到这里,他从袖中又取出一锭银子塞到洛总管怀中,“银子不是问题,你帮本少爷,本少爷不会亏待你!”

洛总管摇了摇头,苦笑道:“三少爷给小人置了一处宅子,花费已经不小,小人心中感激,哪里还会如此贪得无厌。”他将手中的银子塞回到三少爷的手中,轻叹道:“三少爷,恕小人多嘴,这京里名门闺秀多如牛毛,美人更是不计其数,以三少爷的身份,只要勾勾手指头,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为何……为何……哎……!”

三少爷低下头,沉默不语,片刻之后,才抬起头,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是犯忌讳之事,我又何尝不知道此事会令你十分为难。可是……老洛,不瞒你说,这几个月来,我脑子里都是她,前阵子还害了病,近十日不能起床……我想忘记,可是越是想忘记,却记得越深……这是命中注定的,我逃不了的……我没有其他的想法,我只想看她一眼……!”

洛总管亦是叹道:“小人见过多少王孙公子,哪一个不是夜夜做新郎,很少有人如此眷恋一个女人,像三少爷这般痴情的公子,小人实在少见。”顿了顿,又是摇了摇头:“自王爷去世后,这三年来,我瞧着王妃沉默寡欲,满腹心事,知道她心中也很苦……!”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话说的太多了,苦笑道:“罢了,三少爷,你跟着我来……!”

“多谢!”三少爷拱拱手,跟着洛总管走出巷子,他竟也是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裳,戴着一顶小帽,如同一名家丁小厮一般,可是那面庞消瘦,眉清目秀,不是韩家老三韩滨又能是谁?

洛总管在前,韩滨跟在后面,一路前行,也不走正门,而是绕到了王府的一处小侧门外不远外,瞧见两名御林兵士走过,二人才靠近过去,洛总管上前去,用力重重一推,那小门被推开,洛总管迅速进去,韩滨也立刻跟进,洛总管挥手拴上门,向韩滨低声道:“三少爷,你跟紧小人。王妃这个时候并没有睡,通常都在后面的花园,小人领你去。”

韩滨拱了拱手。

王府内死一般的寂静,昔日荣华已去,如今早已败落,只有那一砖一瓦,还能记得当初这里的繁华景象。

一路上畅通无阻,这王府虽败落,却是庞大无比,好半日,这才到得一处拱门外,洛总管低声道:“三少爷,这里便是后花园,王妃这时候都在亭子里弹琴……你可要答应小人,只是看一看就行,万不可一时冲动,若是被王妃发现,那……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儿!”

韩滨点头道:“你放心,我晓得!”

“那小人在这边候着,三少爷且进去看一眼,还要早些出来。”洛总管一脸无奈,低声嘱咐道:“三少爷,小人还要多一句嘴,你身份不同一般,若是被王妃发现,此事牵连到你们韩家,那可是大事不好。”

韩滨点头,再不多语,轻手轻脚进了院子里。

花园里的花草也都凋谢许多,只是这院子里种有许多的青竹和兰花,兰竹不惧寒,深秋时节,依然坚持着,阵阵的竹香和兰花幽香钻进鼻内,沁人心脾。

往里面走了一阵,果然听到一阵飘渺的琴音传过来,琴声悠扬,但却透着一种悲凉的气息,韩滨亦是懂琴之人,从那琴声中,能够感受到弹琴之人心中的孤寂和悲凉。

韩滨循着声音寻去,只片刻间,便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八角小亭,亭中摆有瑶琴,一身白色轻纱的花庆夫人坐在椅上,正在亭中抚琴。

只是相距甚远,一时间还看不见花庆夫人的容颜。

他想靠近,可是亭子四周却是少有树木,显得颇空旷,只有一排排齐腰高的兰花儿密密麻麻,如同花墙一般。

韩滨轻手轻脚绕到花庆夫人的背面,距离亭子上有五六米远的地方停下来,蹲下身子,以兰花丛为掩护,躲在后面,静静地望着亭中的花庆夫人,神色柔和。

琴声悲凉,人心如琴声,韩滨知晓,花庆夫人的心中,或许也有着难言的悲苦吧。

袅袅琴音,终有停歇时。

琴音过后,花庆夫人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坐在琴边,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韩滨望着那曼妙的背影,不由皱起眉头,眉宇间显出担忧之色。

许久之后,才见花庆夫人站起身来,并没有转过身,但是那美妙的背影,却是呈献在韩滨眼前,只望到那背影,韩滨就觉得很是开心。

他不知道今夜是否能看到自己挂念许久的那张脸,或许花庆夫人会就此离去,只留下倩影,但是即使如此,韩滨也觉得很满足。

花庆夫人缓缓走出亭子,背对韩滨,似乎便要那般离开,只走了几步,花庆夫人却忽然转过身来,韩滨立时便看到了那张娇美的脸庞,身姿丰腴,如同在花园中静静绽放的白色牡丹花。

只是花庆夫人六神无主的样子,似乎还在想着什么,看起来绵软无力,往这边缓步走了几步,又转身往回走,行得几步,又转回来。

她就似乎是在来回踱着步子一般,显得满腹心事。

陡然间,花庆夫人脚下似乎有些虚浮,整个人身体一晃,似乎要摔倒,或许注定今夜二人不会这般无声地过去,韩滨已是情不自禁地喊道:“小心!”已是从花丛中跳出去。

只是他终究晚了一步,花庆夫人心事重重,脚下踩上一颗小石子,整个人已是摔倒在地上,韩滨几步奔上前,急道:“你……你没事吧?”

花庆夫人摔倒倒也罢了,可是花丛中突然跳出的这个人,却是让她吃了一惊,随即听到那关切的声音,抬起头,便见到一个小厮装扮的男人,也顾不得疼痛,冷声喝道:“谁让你来这里的?还不滚出去,明日自去领二十板子。”

她只以为是府中的小厮。

韩滨却是焦急道:“你可伤到哪里?”忽地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只药瓶,道:“我身上带了金疮药,你哪里伤了,涂抹上去,很快就能好!”他上前两步,已经是与花庆夫人近在咫尺,脸上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听着那关切至深的声音,花庆夫人柳眉蹙起,觉得此人很有些怪异,仔细打量此人脸庞,淡淡月光之下,却是看得清楚,花容变色,吃惊道:“是……是你?”

韩滨见花庆夫人认出来,颇有些高兴,道:“王妃还记得我?是我……你伤到哪里了?”

花庆夫人脸若冰霜,冷声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韩滨一怔,此时才醒悟过来,自己冒然出来,已经是惹了麻烦。

花庆夫人挣扎起来,却觉得脚踝疼痛,差点又摔倒下去,幸亏韩滨上前,轻轻扶住她手臂,才不至于重新跌倒。

花庆夫人立刻斥道:“放手!”

韩滨放开手,花庆夫人便往亭子走去,只走了两步,实在撑不住,身子一歪,韩滨眼疾手快,再次上前扶住,道:“王妃先不要怪责,等我扶你到亭子里坐下!”

花庆夫人看了韩滨一眼,神色凛然,但终是没有拒绝,等韩滨扶她到亭中坐下,她才冷声道:“你是如何进来的?你进来,要做什么?”

韩滨平日也是伶牙俐齿,但此时却是口拙的很,“我……你别生气……我……我只是想过来看你一眼,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荒谬!”花庆夫人冷笑道:“我过的好与不好,与你何干?”

韩滨神情有些尴尬,但还是道:“你的脚受伤了,要……要赶快医治。我这金疮药内外兼治,很好用,敷在伤处,很快就会好……!”他将手中金疮药递过来,花庆夫人却是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并没有接。

韩滨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花庆夫人见韩滨不动弹,转过头来,“你还不快走?难不成真要我喊人过来?你私闯王府,可知是什么罪?”

“我只是想看你一眼。”韩滨神情黯然,“你不喜欢见到我,我这就离开!”他深深看了花庆夫人一眼,苦笑着,转身便要离开,尚未出亭子,又转过身来,想花庆夫人走来。

花庆夫人微显惊恐之色,韩滨却是走过来,将手中金疮药放在瑶琴旁边,道:“这药有用,你……可以生我气,只是莫与自己过不去。我……这就走!”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停下脚步,终是没有回头,加快步子,要离开这里。

“等一等!”花庆夫人望着韩滨加快步子,终于喊道:“你……你……!”

韩滨停下步子,转过身,温和一笑,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来打扰你,今日……只是想看你最后一眼,你莫生气!”

花庆夫人看着那一张真挚的脸庞,终是幽幽叹道:“你……你这是何苦!”

第七二五章 花伤

韩滨沉默一阵,才轻声道:“我共有四兄弟,四兄弟中,我是最无能最没有出息的。从小到大,我一直也没有什么抱负,只是想着老老实实渡过这一辈子。”顿了顿,才抬头望着亭子里的花庆夫人,“但是自从见到夫人以后,我便立誓,这一生,总要做一件事情,不让自己死后有憾。”

花庆夫人神色淡漠,平静道:“你想做什么?”

“保护夫人!”韩滨毫不犹豫道。

“保护我?”花庆夫人冷笑道:“我又何曾需要你来保护?你又凭什么保护我?”

韩滨道:“我无一技之长,但是至少还有着一条性命……我知道以我的能耐,在夫人眼中不值一提,可是如果夫人若是遇到危险,哪怕拼了这条性命,我也会……义无反顾献上这条命!”

他说的很是真挚,脸上更是一副坚定无比之色。

花庆夫人微蹙眉头,终是道:“你过来一些!”

韩滨缓步走过去,却没有入亭子,只是站在亭外,静静地望着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迷恋这样一位妇人,但是心中却十分清楚,这个女人的一颦一笑,已经深埋于自己的心中,此生那是定然无法散去的。

花庆夫人打量着这个男人。

他的脸型棱角分明,眼睛清澈,并没有一般男子那般的轻浮之色,在他的脸上,反而看到了对自己的敬重。

只是相比起几个月前在金钱坊的偶然一见,这个男人却是消瘦不少。

她能够理解这个男人的心情,不正与自己一般,对一个人念念不忘,日思夜想,却根本得不到同等的对待。

同是情中落魄人!

“你知道,你无论怎样做,都不会有结果……!”花庆夫人幽幽叹道:“你不必如此!”

“我从未想过结果,也没有那般奢想。”韩滨诚挚道:“我只是能看一眼夫人,就心满意足。我并无恶意,更不会有非分之想……!”

“今夜之事,你我都不要提了。”花庆夫人轻声道:“你乃堂堂世家子弟,此时传扬出去,对你对我都不好。而且……以你的条件,定可以找到如花美眷。”

韩滨苦笑道:“多谢夫人吉言。夫人放心,韩滨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敢有损夫人的清誉。今夜冒昧而来,夫人不责怪,韩滨已是感激不尽。”抱拳道:“夫人保重!”再不多言,转身便走,走出两步,也不回头,只是柔声道:“莫忘记涂药!”

花庆夫人望着韩滨离开,神情复杂。

韩滨的身影还没有离开花庆夫人的视线,直走到一片青竹林边,猛地见到前面不远处出现一道身影,正快步往这边过来。

韩滨一眼便能瞧出,那人绝非在院外等候的洛总管,顿时吃了一惊,担心被对方看到自己,有损花庆夫人的清名,他是有武功底子的,身形一动,已如幽灵般闪到了旁边的竹林之中。

那边的人影快步过来,显然是没有发现韩滨,却是快步往亭子方向行来。

花庆夫人正盯着韩滨的身影,突见韩滨闪身进入竹林中,顿时蹙眉,正不明白情况,却豁然看到那一道身影正往亭子这边过来,路过竹林之时,显然是没有发现韩滨钻入竹林之中。

花庆夫人那美丽的脸上微微变色,一瞬间,甚至有些苍白。

……

那身影从竹林旁经过,躲在竹林中的韩滨却是看得清楚,那人一身黑色的大氅,几乎将整个身躯包裹起来,头上更是被黑色的帽子罩住,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孔,甚至连侧脸也是看不到一毫,只是步伐轻盈,行步速度甚快。

黑衣人从竹林边匆匆而过,只片刻间,便到了亭中,从帽檐下露出一对犀利的眼睛,看到桌上的药瓶,淡淡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脚扭伤了。”花庆夫人看着黑衣人,心中却有些紧张,不动声色往竹林那边瞥了一眼,好在黑衣人没有发现。

韩滨见到那人到的亭中,也不向花庆夫人行礼,而是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立时皱起眉头来,心中却想这人究竟是谁。

刚才虽然看不清那人容貌,但是从身形步伐来看,是个男人无疑,这半夜三更,一个男人擅自来到花园中,甚至不向花庆夫人行礼,这让韩滨心中充满着巨大的疑惑。

韩滨轻手轻脚地移动到竹林靠近亭子那一侧,身影隐在昏暗的竹林中,一双眼睛却是望向亭子,虽然距离颇远,那边说话的声音虽然听不见,但是那边的情景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

黑衣人坐在亭子里,抬起头来,亭上挂着灯笼,灯火照在他帽檐下的脸孔上,那是一张并不英俊甚至有些冷酷的脸,苍白没有血色,但是棱角分明,自有一种气质。

“你留下了暗号。”黑衣人坐在椅子上,身子挺拔,看着花庆夫人的脸,神色很平静:“是不是那边的消息已经到了?”

花庆夫人眼中划过一丝哀伤之色,道:“我脚上有伤!”

“我已知道,你不是有药吗?”黑衣人淡淡道,对于花庆夫人脚上的伤势,丝毫不关心,只是问道:“那边如何回答?”

花庆夫人眼圈一红,道:“在你看来,我便是死了,你是否也会无动于衷?”

黑衣人眼中光芒骤冷,显得很是不悦,沉吟片刻,终于道:“你也知道,我们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将来着想。大事为重,何需为这些小事动怒?”

“小事?”花庆夫人声音悲凉:“原来在你心中,我是否受伤,只是小事而已。”

黑衣人皱起眉头,却见花庆夫人已经从袖中取出一支极小的竹管,只有小拇指粗细,丢给了黑衣人,黑衣人探手接过,也不再看花庆夫人,两指用力,捏碎竹管,从里面取出一份密信来。

他打开迷信,就着灯火,细细看了一遍,随即脸上便显出很古怪的神色,闭上眼睛,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才问道:“没有其他东西了?”

“没有!”花庆夫人摇头。

黑衣人站起身,走到灯笼旁边,取下灯笼,将密信引燃拿出,烧成了灰烬,这才将灯笼重新挂了上去。

韩滨隐在竹林中,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是却看出他们显然是在做着某种极隐秘的事情,瞧见黑衣人烧着一件东西,却也是心中猜想到,那定是见不得人的秘密了。

黑衣人沉默片刻,才道:“那边已经布局好,现在只等着我行事了!”

花庆夫人摇摇头,淡淡道:“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些,我对此……并不感兴趣!”

黑衣人淡然一笑,道:“这两年,也多亏了你,否则定不会有这次的必杀局……你放心,这两年你帮我许多,我定会不亏待你!”

“你与我说话,已经是将我当成一个为你办差的奴才了。”花庆夫人眼角泛出泪花,声音悲凉:“除了与我说这些所谓的大事,你是否已经没有其他话要与我说?”

黑衣人平静道:“说什么?那些甜言蜜语吗?你我都已经不是孩子,那些话……需要说吗?”

花庆夫人咬着嘴唇,凄苦一笑,道:“不错,我们都不是孩子,不再天真,那些梦话,我们都不该放在心上的。梦话,只是当做一场梦来想……!”

黑衣人走到花庆夫人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托起花庆夫人雪白的粉颚,轻声道:“你这些话,似乎有怨气?”

韩滨在林中见到黑衣人竟是触碰花庆夫人,两只拳头不禁握起,青筋暴突,那一双眼眸子,顿时被冷峻所笼罩。

在他的心目中,花庆夫人就如同圣洁的仙女一般,岂容他人亵渎,心中充斥着一股怒气,差点忍不住便要冲过去。

花庆夫人抬起头,灯火之下,花容艳丽,美艳无比,可是那眼睑中,却是泛着泪光,盯着黑衣人那一双眼睛,问道:“你是否真的喜欢过我?自始至终,我听到的是否都只是梦话而已?”

黑衣人收回手,背负双手,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我只想知道,从头到尾,你是不是从没有喜欢过我?”花庆夫人悲声道:“当初你对我关护,是否只是为了让我帮你联络北方?我在你的眼中,是否只是那棋盘上一颗棋子而已?如今你已于北方达成了协议,我这颗棋子已经对你无用,所以你也不需对我假以辞色?”

黑衣人冷声道:“我并不喜欢你这种质问的语气。你心中若是这样想,若是这般不信任我,那也由你。”

花庆夫人苦笑道:“若不是如此,那为何我从你的话语中,再也听不到当初的宽慰?为何你现在可以整月不来一次?”

黑衣人平静道:“我的计划正在进行,这个时候,我若来的多了,一旦被人发现,难免会影响我的计划。你该知道,我这一次……绝不可失败。十年了……十年来,我卧薪尝胆,就是为了这一次,怎能失败?”

“原来……我已成为你心中的拖累!”花庆夫人流露出一种难以莫名的绝望之色。

黑衣人淡淡道:“传话北方,我不令她失望,她……也莫令我失望。”看了花庆夫人一眼,不再言语,背负双手,走出亭子,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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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六章 朝上一场架

花庆夫人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眼泪却如同珍珠般不停地往下滚落,她的身体,甚至在瑟瑟发抖,韩滨走到她身边,她甚至都没有发现。

等她感觉身边有人,睁开眼睛,眼前却是出现了一方洁白的丝帕,抬起头,韩滨那一双清澈却带着些许黯然的眼睛正看着她。

花庆夫人怔了一下,终是接过丝帕,将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才淡淡道:“你……都看见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韩滨平静道,拿起桌上的药瓶,蹲下身体,轻声道:“对不住了。”微撩起花庆夫人白色的裙角,轻轻褪下了花庆夫人的布袜,便瞧见她的脚踝处已经红肿起来,微皱起眉头,温言道:“已经肿起来了,上药迟了些,不过涂上药,回去歇息一晚,明日应该无大碍了。涂药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疼痛,夫人忍一忍,很快就好!”

花庆夫人并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韩滨悉心地为自己涂上伤药,片刻之后,韩滨涂上药,放下裙角,才起身道:“明日便会好的,夫人,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他抱了抱拳,便要离开,花庆夫人轻声道:“你等一下!”

韩滨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你……为何要要待我这样好?”花庆夫人看着韩滨的面孔,“我……不值得你如此!”

韩滨微微一笑,如春风般:“夫人,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所追求的东西都是不同的。有的为名,有的为利,在各人的心中,所追寻的价值也不相同。”顿了顿,道:“在我心中,能为夫人做任何一件事情,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那都是值得的。”

花庆夫人并没有说话,凝视韩滨许久,才道:“我没有什么势力,你从我这里……得不到有用的东西……!”随即冷然一笑:“如果只是与那些臭男人一般,想碰我的身体,我劝你还是早些罢了这念头……!”

韩滨反而笑起来,眼中微显愠色:“夫人,我韩滨没什么能耐,但却并非什么小人。夫人以为我是有所图吗?”

他笑的很是苦涩,甚至有些酸楚。

花庆夫人看在眼里,沉默片刻,终是轻声道:“我……说错话,你莫放在心上!”

花庆夫人一直以来,对韩滨都是冷淡的很,韩滨何曾听到这样柔和的语气,一时间竟是有些发怔。

“你可喜欢琴声?”花庆夫人问道。

韩滨点点头。

花庆夫人轻声道:“若是不急着走,我……给你弹一曲吧!”

此时月上西楼,幽静如水。

……

……

十月底,燕京方面连日来,几乎每月都能收到边关传来的战报,自从那一场大战过后,魏庆又处于僵持阶段,庆军稳守隆山,而魏军似乎也并没有急着进攻。

这一日正是燕国朝会。

太平殿上,由兵部尚书范云傲向朝臣说明了当前魏庆两国战事的大致情况,更是提到了北蛮人已经开始对庆国北方边关发起了攻击。

这一阵子,整个燕国的注意力都是放在那场战争中,朝堂上的争斗比之从前,竟是真的平静了不少,以往每个月甚至是每一天都有官员落马,但是近两个月来,互相之间弹劾争斗少了许多,每次朝会,都是花费大量的时间谈及那边的战事。

范云傲话声刚落,工部尚书萧怀金立刻道:“魏人真是无耻,竟与蛮人勾结。前朝时期,蛮人杀了我我们多少子民,如今为了攻庆,竟与世敌联手,真正是无耻到极点。”

他一说完,大部分朝臣都是纷纷赞同,一时间朝上都是大声斥责魏国的此种行径。

其实这样的骂声,自从得知北蛮出现在庆国北方,朝上已经持续了不少日子,了无新意。

出列斥骂着,此时却不分派别,韩派、萧派、苏派三派官员都有人大声斥骂,表现着自己的正义之气,大部分官员自然只是单纯地对魏国勾结世仇北蛮人大是不满,但是其中却也有一些人另有所图。

果然,一阵斥骂之后,便有官员出列道:“圣上,蛮人不但是庆国之敌,亦是整个中原子民的世仇。魏国不顾前人之耻,却是与北蛮勾结,实在是可耻之极。此种行径,那是要与天下人为敌了。我大燕乃正义之师,魏人如此无义,臣请圣上下旨,令我燕军出关,夹击魏人!”

“正是!”立刻有官员附和道:“我大燕与庆国已是结成同盟,虽说并不承诺出兵,但是魏军如此无耻,理应出兵惩处!”

“魏人如今被挡在隆山之下,正该趁着个时候从后突袭,以大将军的能耐,必能一举歼灭魏人!”

“圣上,北蛮自北方进攻,势必会让庆国人心惶惶,无论是北部的东北军团还是隆山一线商钟离所部,都会出现空前的压力。而且据臣所知,庆国东北高阳郡,那里居住着大批的北蛮后裔,只怕迟早会生乱,庆国内部生乱,定是危机四伏,说不定就此崩溃……魏军若是占领庆国土地,实力势必大增,这对我大燕并无好处,正好趁此可对魏国用兵!”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个出列,义愤填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请皇帝下旨出兵。

这些官员,清一色都是萧派官员。

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用兵,只要萧怀玉用兵,对于萧派来说,就存在着巨大的利益,当初欲与魏国联手攻庆,却被皇帝和韩家联手破灭,如今却又是卷土重来,不过却是改变了目标,要对魏国用兵了。

“圣上,万万不可兴兵。”立时有官员出来反对:“北蛮人兴兵来犯,自然是令人厌恶,但是这却也并不表明定是魏国人与之勾结。北蛮人当年被我中原大败,退至漠北极北之地,那是一直来对中原都怀着满腹的仇怨。北蛮人粗野无知,却如同野兽一般,当初被痛宰,必然是怀恨在心,无一日不想报复。两百年来,北蛮残部在极北之地休养生息,显然恢复了不少元气。缓过气来,必定想着他们祖先大败之耻,时刻想着趁机复仇。一直不曾动手,只不过是以他们的实力,目前还没有能力单独攻庆……但是这些年来,魏国积极筹划攻庆,北蛮细作肯定也是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很有可能便是一直等待魏庆开战,他们趁机自北方进攻……没有任何证据说明,魏国与北蛮互相勾结,我们大燕自然是不可出兵的。”

这自然是韩派的官员,只是他话声刚落,便有敌对官员厉声叱道:“你这是在为魏人辩护吗?你收了魏人什么好处?”

“你休得胡言乱语。”韩派官员立刻反驳道:“圣上与庆国联姻,本就是为了我大燕苍生考虑,不愿轻启刀兵。如今仅凭北蛮人出现,就说是魏国人与之勾结,以此为借口,想要违背圣上和亲的初衷,本官倒是想问你究竟有何图谋?”

“我大燕历代先皇乃至田间子民,哪一个不是想着恢复天下一统,如今魏庆激战正酣,为何不趁机进攻?”从队列中又出来官员大声叫道。

“如何进攻?”立刻有韩派官员出来吼道:“是想着与庆国人前后夹击魏军?你可知道,魏军虽初败,可是最强的骑兵根本没有太大的损耗,我大燕将士出关,你当真以为能痛击魏军?”

“你这话什么意思?”对方反喝道:“是否贬低我大燕将是无能,是否在说大将军不能战胜魏军?”

韩派官员冷笑道:“兵者,国之大事也。战场的事情,瞬息万变,岂是纸上谈兵之言。大将军固然是英明神武,但是司马擎天难道就是无能之辈?即使魏人真的勾结北蛮,天下人共愤,难道就可轻易出兵?你可知道,若是出兵,一旦有失,我大燕必将陷入困境……!”

“你就是胆小如鼠之辈。”对方也是冷笑道:“畏首畏尾,就是有你们这些蛀虫,我大燕才不得一统天下!”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老子就说了,你就是蛀虫……哎哟,你敢打人……!”

一言不合,双方对骂,亢奋之处,两名官员竟是在威严的朝堂之上扭打起来,虽然燕国朝堂一直都是如菜市般每天都少不了争吵,但是这般大打出手,却是极其罕见。

龙座上的皇帝,脸色已经十分难看,瞥了身边的执礼太监一眼。

那执礼太监立刻尖着嗓子叫道:“殿前侍卫何在?”

他的声音尖细,朝堂虽然纷杂一片,但是他声音穿透力极强,竟是清晰传开,大门处的殿前侍卫立刻冲过来五六人,清一色重铠在身,配着银刀。

“拉下去,杖责二十!”执礼太监叫道。

殿前侍卫二话不说,立时上前去,将扭动在一起的两名官员拉开,随即拖了下去。

朝臣见状,一时间都冷静下来,本来哄杂无比的殿上,顿时清静下来。

皇帝扫视众人,等所有人完全静下来,他才淡淡道:“我大燕子民都已知道,大燕与庆国和亲,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不卷入血火之争。若是此刻又大肆兴兵,那如何向大燕子民交代?难道……朕之言,可以朝三暮四,随时更改吗?”

“臣等不敢!”群臣齐声道。

皇帝冷冷一笑,沉吟片刻,随即道:“与庆国结盟之际,协议之中,那是答应过他们,一到必要之时,我大燕可在后方牵制魏军,不至于让魏军毫无顾忌对庆国进攻。如今北蛮自北方进攻,庆国势危,我大燕子不能不顾信义,坐视不理……!”

群臣都是疑惑,虽然知道那句“不顾信义”是在瞎扯淡,但是“坐视不理”却是让人有些听不懂了,皇帝陛下难道想要做些什么,在后方牵制一下魏军?

第七二六章 欲往北边行

兵部尚书范云傲微一犹豫,终是出列道:“圣上的意思,是否要往临阳关再增派兵力,以此给予魏军一定的震慑,让魏军不敢太过猖狂?”

他乃兵部之首,事关军方之事,他自然是要说几句话的。

皇帝淡淡一笑,道:“范爱卿此言,可说对,也可说不对!”

“还请圣上示下!”

皇帝摸着胡须道:“商钟离将赌注压在隆山,庆军的主力,如今也是布防在隆山,而司马擎天如今恐怕也是将赌注压在了隆山。这两人在隆山之战,实际上就等于是魏庆两国的大决战。魏军如果攻下隆山,那么庆国必将陷入危局之中……而且隆山一破,庆军士气必然大搓,其东北军团的士气也必受打击,那个时候,北蛮凶骑在北,魏军铁骑在南,这两股强大的骑兵团自两面夹击,以庆国人的实力,只怕是抵挡不住了。”

范云傲点头道:“圣上所言极是,如今的形势,便是如此。商钟离花费巨大的人力财力在隆山设防,而且将主力集中在隆山一线,那显然是以阻敌于隆山之下了。以微臣所见,商钟离也知道以庆国如今的实力,想要同时应对魏军与北蛮的夹击,那是凶多吉少,但是他却也清楚一个道理,只要南线挡住魏军,最后逼得魏军撤兵,北蛮人势必也会撤军……!”

刑部尚书萧万长摇头道:“范尚书,商钟离虽然乃是世之名将,但是想要凭借隆山逼退十几万魏国虎狼之师,那又是谈何容易!”

范云傲点头道:“萧尚书说的是,这事确实很是困难,但是却并非不可能。”他微微一笑,道:“当年武王皇帝自吴郡出兵,攻庆遭遇埋伏,退至涢水关,庆军三倍兵力攻打涢水关,最终不还是铩羽而归?”

此言一出,群臣都是点头,那次虽然是撤退,但是最终却将几倍兵力的庆军地挡在涢水关外,这也是燕国上下引以为傲之事。

“商钟离此番在隆山坚守,或许也存了与隆山共存亡之心。”范云傲肃然道:“庆国的成败,在商钟离看来,或许就在这隆山一战了。”

皇帝笑道:“范爱卿所言,深得我心。商钟离善守,司马擎天善攻,此二人交锋于隆山,互相损耗,却也是朕乐意看到的。”

此言一出,众臣都笑起来。

无论是谁,能看到魏庆互相消耗,那总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如今魏军实力明显强于庆军,商钟离虽然有能耐,但是……面对的毕竟是司马擎天,朕却是担心,万一真的被魏军攻破了隆山,那又当如何?”皇帝摸着胡须,扫视群臣,平静道:“所以朕觉得,我大燕虽然不必出兵,但是却要魏国人感觉到我们的压力,让他们不至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攻打隆山之上……朕要他们分出一部分精力应对我大燕,如此一来,隆山的魏庆之间的消耗战,必然会持续更久……!”

“范爱卿方才言道,是要往临阳关增兵,朕也说过,这话既对,却也不对。”皇帝淡淡笑道:“对者,要让魏军感觉到压力,我大燕确实要往临阳关派人过去……派了人过去,魏军便会心中忐忑,必要分出精力来提防我大燕。但是朕却不会调出数万大军往临阳关去,劳军伤财……!”

朝臣们一时间都是很为疑惑,既然要给魏军增加后方压力,却又不往临阳关增兵,那却要如何?

皇帝似乎很满意朝臣们的疑惑,平静道:“朕这两日正在思虑此事,昨夜太子却是向朕提出了一个好法子,深合朕意!”

众臣更是惊讶,一直以来,燕太子就如同隐形人一样,这么多年来,从未上过一次朝堂,更是从未参与过政事,在许多人的心中,甚至都忘记燕太子的存在。

此时皇帝提起燕太子,众人才蓦然想起,在这深宫之中,还有一位燕国的储君。

听到太子竟然向皇帝提出策略,这让朝臣们惊讶之余,更是有着各般的心思,大多数人都在想:“莫非太子大婚之后,性情有所改变,准备参与朝事?”

更有人想:“太子终究是储君,乃是未来的皇帝,这参与朝事,也是正常之事。恐怕是圣上见到太子大婚,这才有意将太子拉出来……他总是要培养一个后继之君的!”

惊讶过后,忠臣却是想知道,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太子殿下,会有怎样的策略。

不动如山的萧太师和神色平静的韩玄道,此时却都是微微皱起眉头来。

“太子向朕请求,他愿前往临阳关巡视一番。”皇帝平静道:“太子若是到得临阳郡,朕觉得,比之派出数万精兵,更能令魏国人感到压力吧?”

此言一出,朝臣皆惊。

朝堂上一时间极是沉寂,庞大的金銮殿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声音。

皇帝看向萧太师,问道:“太师,你觉得太子所提策略如何?”

萧太师神色已经平静下来,颤巍巍站起,躬身向皇帝道:“回圣上,老臣以为,此举万万不可!”

皇帝皱眉道:“为何?”

“圣上,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千金之体。如今边关战事如火如荼,魏庆两国的暗黑吏员也必在边关一带大肆活动,其势凶险,太子万不可以千金之体犯险。”萧太师肃然道。

皇帝缓缓道:“太师的意思,便是此举不可行?”

萧太师立刻道:“太子所提策略,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老臣虽只是臣子,不必太子千金之体,但是圣上若是应允,老臣倒愿意往临阳关走一遭,那魏人见老臣抵达边关,恐怕也会有所忌惮!”

他这话倒是实话。

萧太师乃是燕国重臣,若是萧太师出现在临阳关,魏人必定会大吃一惊,也定会以为燕国方面肯定有什么动作。

在朝堂上素来淡定无比的苏观涯,此时却是突然出列,恭敬道:“启禀圣上,太师年事已高,如今正值深秋入冬,这一路上艰辛无比,而且边关的环境更是极为恶劣,太师若是前往边关,虽然能够给魏人以震慑,但是却不能不考虑太师的身体。太师乃是朝中重臣,国之栋梁,若有闪失,那却是大大的不好了!”

苏观涯出来说出这番话,反倒让朝臣们感到诡异。

苏家与萧家乃是老对手,双方的仇怨,恐怕比韩家与萧家的敌对还要深,苏观涯心中该当盼着萧太师早死才是,今日怎地却一反常态,竟是关心起萧太师的身体来?

萧太师皱起眉头,但却是很快便笑起来,向苏观涯拱手道:“多谢苏大人关心。不过国事为重,老臣若是能为圣上分忧,这把老骨头就算丢在边关,那也是毫无遗憾!”

皇帝沉吟了一下,摇头道:“苏爱卿所言极是,太师,你年事已高,这边关是去不得的。太子向朕恳请前往边关,朕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让他前往。临阳关终究是我大燕重兵所在,而且萧怀玉就在那边坐镇,太子前往,萧怀玉自是能够护住太子周全。这一路之上,由御林军护送,应当无碍!”

萧太师还要再劝,皇帝已经摆手道:“太师不必再言。太子虽然是储君,但却也是燕人,为国出力,理所应当。而且正因为他是国之储君,更应该多历练一番,前往边关,想必能够得到一番历练。”咳嗽一声,才道:“内御林军不可动,三大外御林军,可调一营护送太子前往边关!”

皇帝沉吟了一下,终于道:“朕本来想下旨,由苏雨亭率领凤翔营随同前往,但是前几日,听说苏雨亭从马上摔落,受了伤?”

苏观涯立刻道:“回圣上,犬子如今正在府中养伤……当日他身体不适,从马上摔落,摔伤了脊骨,坐不起来……这两日稍有好转,可在人搀扶下起身。”顿了顿,正色道:“圣上若下旨由犬子率兵前往护送,乃是犬子之荣耀,便是爬不起来,他也会奉旨前往!”

皇帝摆手道:“爬到爬不起来,还如何保护太子?罢了,他既然伤势未愈,便好好养伤就是。”顿了顿,终于道:“传朕旨意,由韩漠率领豹突营护送前往……他恰好是西花厅厅长,此行带上一些花厅吏员,暗中保护!”

其实众人也都猜到,外三营,昌德候曹殷贵为侯爷,自然不会轻易出京护送,剩下的凤翔营和豹突营,本来苏雨亭的凤翔营最为合适,但是如今苏雨亭伤势未愈,那也只能是韩漠了。

韩玄昌皱起眉头,但是皇帝既然下旨,自然不能出列反对。

只是他却觉得这事情中间实在有些古怪。

苏雨亭早不伤晚不伤,为何偏偏在太子出巡前夕从马上摔下来受伤?而且苏雨亭乃是燕国数得上的武道高手,怎会如此容易受伤?

韩玄道却是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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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八章 挽回

韩漠得到要护送太子前往边关的旨意时,正在西花厅。

接过旨意,韩漠满腹疑云,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沉思许久。他的心里隐隐充满了不安,总是感觉即将要发生一件惊天大事。

太子要去边关?

他想做什么?

太子的行动,知道的人很少很少,虽然韩漠并不知道太子究竟想做些什么,但是他却十分清楚,那位谋划已久的太子殿下,所策划的事情必然是非同一般。

从没有参与任何朝政的太子殿下,这一次却是破天荒地要承担巡视边关这样的任务,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

据韩漠所知,苏雨亭与太子走的很近,若是没有猜错,凤翔营肯定已经是隶属于太子的势力范围之内,即使不归属,至少也是合作的关系。

太子远赴边关,按照资历来说,凤翔营的苏雨亭显然比自己有资格。

但是事出蹊跷,苏雨亭在几天前摔下马来,如此一来,护送太子前往边关的职责,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自己的头上。韩漠眯着眼睛,他不是傻子,甚至在得到旨意的一瞬间,就断定出,苏雨亭这次受伤,十有八九是早有计划的阴谋。

或许苏雨亭事先就知道太子会前往边关,更知道若是太子前往边关,他和他的凤翔营势必是护送太子的第一选择。

毕竟韩漠和昌德侯曹殷刚刚从庆国归来没多久,若是此时再派其中任何一人前往,在情理上也是有些说不过去。

龙骧营和火山营是内御林军,护卫皇宫内城的安全,自然是动也不会动的。

苏雨亭本是必选之人,但是此番一受伤,那便不能出京了。

在政坛上从无任何大表现的太子殿下出人意料的要往北边边关去,大燕数得上的年轻武道高手苏雨亭却是更为出人意料地从马上摔落受伤,这两个出人意料组合在一起,那就显得很是诡异了。

……

西花厅一处主事裴英侯从门外进来之时,韩漠上眯着眼睛,靠坐在椅子上,正在思考着某些事情,等他见到裴英侯进了来,眼中划过一道稍纵即逝的诡异光芒,随即脸上便显出淡淡的笑意,看着裴英侯。

裴英侯上前来,手里拿着卷宗,先向韩漠恭敬一礼,才道:“大人,随同大人此番前往边关的吏员,属下已经调配完毕,这是代号名单,请大人过目!”

韩漠接过,细细看了一遍,看得很认真,亦是很仔细,片刻之后,才将名单放进衣袖之中,笑道:“裴主事辛苦了!”

裴英侯忙道:“大人刚从庆国出使归来,又要远赴边关,那才是真正辛劳!”

韩漠摆手笑道:“忠君之事,理所应当。”顿了顿,才微微一笑道:“这名单上的四十名弟兄,似乎都是厅中的老吏员了?”

裴英侯肃然道:“太子此番前往边关,千金之体,圣上能将暗中护卫之职交给咱们西花厅,那是莫大的恩宠。属下思来想去,为了太子和大人的安危,调集了厅中的精锐吏员,都是经验丰富的好手,有他们在,绝不会出现任何的差错!”

“好!”韩漠点头笑道:“裴主事果然是思虑周全。”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才含笑问道:“裴主事,此番前往,事关重大,我的事情恐怕不少,咱们厅中,总要随同一名主事与我一同前往……如此也好统帅暗中跟随的吏员们。”

裴英侯点头道:“大人说的是!”

“四处主事红袖正在养伤,近期肯定是无法回到厅中,厅中也就剩下裴主事你,另外还有二处公输全和三处李固,依你之见,谁最合适随同前往?”韩漠摸着下巴,依然是笑盈盈问道,语气也是很为温和。

裴英侯想了片刻,才小心翼翼试探道:“大人……觉得属下如何?”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瞳孔深处,显然是有些紧张。

韩漠沉吟片刻,才摇摇头道:“裴主事是不行的!”

裴英侯听到这句话,眼眸子深处的紧张之色瞬间消失,但是脸上却在瞬间显出不甘之色,只不过韩漠却已经笑道:“并非裴主事能力不行,而是……裴主事不能离开京里。裴主事统管一处,那可是最为重要的分处。无论银钱,训练,还是厅内的杂务,都是由裴主事处理。我西花厅正在渐渐走上复兴之路,那些新选拔出来的吏员们,还要加紧训练,厅中的银钱周转,那也是一刻也少不得人,裴主事若是离开了,我西花厅的运转岂不瘫痪?”

裴英侯闻言,神情才平复下来,叹道:“属下一直是想着随大人出生入死,可是……!”

“裴主事不必如此说,你打理一处,维持着西花厅的正常运转,这已经是了不起的大功劳,比之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功劳只高不低。”韩漠平静道:“我担任花厅厅长近一年,一直都是事务缠身,这边也没能好好地管理,若不是有裴主事这条臂膀,西花厅也不会有现在的正常运转……!”他神情变得肃然起来,真挚道:“虽说我的职位比你高,但是韩漠内心,对裴主事是十分敬重的,而且我相信,只要裴主事与我齐心协力,西花厅定能恢复当年公颜老在世的雄风,我西花厅,也必将成为这天下最令人恐怖的暗黑衙门!”

裴英侯眼皮子跳了跳,瞳孔深处带着一丝黯然,但是这样的神色,一闪而过,已是拱手道:“属下定当追随大人,为复兴花厅,肝脑涂地!”

“愿与君共进退!”韩漠正色道,随即温和一笑,道:“公输全和李固,这二人中间,谁更合适?”

裴英侯想了想,终于道:“若是以属下之见,三处主事李固更为合适!”

“哦?”

“李固善于跟踪刺杀,他的追踪术,亦是花厅中数一数二的好手。”裴英侯缓缓道:“他虽年轻,但是刀下所杀的敌国暗黑吏员,却是难以胜数,立下了无数的功劳,正因如此,他在花厅内素有威望……由他率领那一干好手护送太子与大人前往,敌国暗黑吏员势必是没有半丝机会能够伤害到你们!”

韩漠呵呵笑道:“裴主事所言,与我所想一般,论起刺杀,李固能耐确实不小。”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只片刻间,韩漠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安排李固随我一同前往。裴主事,你去唤李固前来,这一路上只怕不是很太平,我有话要向他交待!”

裴英侯拱手称是,转过身,欲要离开,走出几步,却是停下步子,脸上显出极其复杂的神色。

韩漠则是坐在椅子上,眯着眼,一双眼睛犀利无比地盯着裴英侯的背部,看到裴英侯停下脚步,韩漠的眼中显出一丝期盼,温言问道:“裴主事可是还有事情?”

裴英侯并没有立刻转身,他闭上眼睛,隆在袖里的两只手紧握拳头,但是瞬间,便即松开手,睁开眼睛,回身拱手道:“大人,边关正值大战,虽然我大燕未参战,但是地处战场边缘,少不得凶险,大人……保重!”

韩漠长叹一口气,道:“多谢裴主事关心。身为大燕臣子,韩漠一直都有为国流血的觉悟!”顿了一顿,平静道:“裴主事,在韩漠心中,你是一位才学出众之辈,以你的才干,在朝中当一个侍郎,那是绰绰有余。可是你为国效命,甘愿进入西花厅,默默无闻,甚至此生都不得扬名……公颜老去世之后,西花厅衰败,最终只剩下十三人,你却依然领着这十余人坚守到最后,这一切,都是让韩漠好生敬重的。”

裴英侯叹道:“大人过奖了。公颜老在世之时,对属下很是照顾,属下不愿看到他费尽一生心血创建的西花厅衰败破落,若是那样,他老人家只怕是死不瞑目!”

韩漠点点头,正色道:“裴主事,韩漠既然受圣上隆恩,统帅西花厅,那么心中就存了一个念头,即使超不过公颜老,却也不能丢了他老人家的脸面,我这话,你信不信?”

裴英侯点头道:“大人年轻有为,智勇双全,属下相信西花厅定能成为天下最强的暗黑衙门!”

“但是需要裴主事这样的人才帮助。”韩漠凝视着裴英侯:“没有你们的帮助,韩漠什么事情都做不成的!”顿了顿,道:“若是裴主事和厅中的弟兄有什么困难,尽管与我说,我定当为你们解决麻烦!”

裴英侯犹豫了一下,终于拱手道:“多谢大人关爱!”深深一礼,再不言语,快步退了下去。

看着裴英侯快步离开,韩漠往后靠倒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声。

……

李固很快便来到室内,韩漠见他进来,并不多言,只是打开暗门,进入了地下密室,李固自知韩漠是有事交待,快步跟了进去。

到了密室之中,韩漠已是坐在椅子上,李谷关上门,走到桌前,拱了拱手,韩漠却是将那份代号名单丢在桌子上,淡淡道:“自己看一看,这是裴英侯选择的吏员,此番要随我前往边关!”

李固面无表情,上前拿起名单,扫了几眼,终于道:“这是厅中的大部分老吏员,除了一处外,都是其他三处的骨干!”

韩漠点头笑道:“如此说来,裴主事对我们此行是很为用心的,将精锐都派给了我们!”

“是三大处骨干!”李固依然是面无表情,纠正道:“一处的骨干,并不在名单之中!”

第七二九章 伸向风骑的手

李固本来面无表情的脸,那一双眼眸子却微微收缩起来,他的面相虽然看起来很憨厚,但是他的脑子却是聪明的很,隐隐便察觉到其中的有些不对劲。

韩漠看着李固那收缩的瞳孔,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平静问道:“李固,我……是否可以相信你?”

李固看着韩漠,知道这句话绝不简单,他微一沉吟,终是单膝跪下去,一字一句道:“公颜老初创西花厅,制定二十一条,第二条便是上令下行。大人乃是花厅厅长,只要大人吩咐,无论对错,李固都会完全奉命!”

韩漠依然是肃容道:“西花厅或许会面临一场大变动,一旦有失,那么公颜老的心血必将毁于一旦。这一次,我信你,你也信我!”

“是!”

韩漠点头道:“一切如常,你准备与我出京,至于如何去做,出京之后,我自会交待你!”

李固拱手,便要退下,走到门前,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凝视着韩漠,轻声问道:“大人,如果你觉得可疑,为何不在事情发生之前,先断了祸患?”

韩漠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我也希望……他能够醒悟过来。对于敌人,我们自然要心狠手辣,但是至少在目前,他或许对不起你,也或许对不起我,但是……并没有真正对不起西花厅。”

“大人是要给他留下退路?”

“不是退路!”韩漠摇摇头,平静道:“我只是不希望他继续向前走,因为在他的面前,很有可能是悬崖,如果他继续前行,很有可能将整个西花厅带入悬崖中。我希望他停下步子,如果他不以花厅为重,那么……我们只能阻止他往前行!”

李固皱起眉头。

“花厅只是冰山一角!”韩漠似乎是在对李固陈述,又似乎是在自语:“如果我们现在动手,那么他身后的人定会想其他法子来代替他……对于那些未知的法子,我还是愿意应对我所能看见的危险!”

李固若有所悟,点点头。

……

次日一大早,宫里便将韩漠传了进去,传召的,正是在最近一阵十分活跃的东宫太子。

东宫不属于“东六宫”,在庞大的皇宫之内,处于东向偏南,远离嫔妃们所在的后宫宫殿群,占地面积极大,但是守卫森严,在东宫服侍的太监和宫女,都是太子亲自挑选,很是严苛。

东宫有一处雅致的书院,韩漠入宫之后,便是在这书院之中见到了燕太子。

“此番前往边关,父皇下旨由你们豹突营担任护卫之职。”太子品着茶,神情淡定:“韩将军刚从临阳关回来没有一个月,却又要往那边去,可算得上是故地重游了!”

“能够护送太子巡游边关,臣下荣耀之至!”韩漠恭恭敬敬道。

太子淡淡一笑,眼神忽地犀利起来,盯着韩漠,问道:“韩漠,本宫前次与你在长春.宫的话,你是否还记得?”

“臣下记得!”

“本宫说过,给你一阵时间考虑。”太子淡淡道:“这也有些日子了,你可考虑清楚?”

韩漠神色平静,镇定道:“臣下说过,豹突营的职责,便是护卫皇族的安危。臣下得圣上信任,担任豹突营指挥使,必定会尽忠职守,任何敢于亵渎皇族威严者,臣下与豹突营都绝对不会放过!”

太子微皱眉头,随即端起玉杯,面无表情地品了一口茶,才淡淡道:“本宫听说,你在东海有一支私家军,当初在黎谷关立下了不世之功……有这么回事吧?”

韩漠心中一紧,躬身道:“韩漠进京之前,在东海喜欢狩猎,也喜欢弓马之术,所以招募了几百名兵士,一同习练!”

太子嘴角泛起诡异笑容,道:“据本宫所知,你那支私家军,都是骑兵,装备优良,每一个拿出来,都是一等一的勇士!”

“太子过奖了!”

“只是可惜……!”太子摇着头,轻叹一口气:“这些勇士,那都是建勇儿郎,虽说在黎谷关大显身手,但是……终究是明珠蒙尘。那样一把锋利的匕首,若只是待在东海,就如同丢在角落里,难以物尽其用啊!”

韩漠微垂头,眼中显出冷厉之色,只是太子却是瞧不见。

他并不做声。

太子见他不说话,亦是淡然一笑,道:“韩漠,本宫想让你的骑兵此番随同前往临阳关,也好长些见识……到时候若是能得萧怀玉的指点,你那匕首便可磨得更快,日后若是国家有难,说不定还能为国尽忠……你意下如何?”

韩漠心中吃了一惊,想不到太子竟然将主意都打到了风骑的身上。

只是他却有些奇怪,这太子要将风骑带到临阳关,那又是有何目的?

“回殿下,那些私家兵,并没有经过专门训练,乃是乡野粗人,不知礼仪,更是不通军纪。”韩漠缓缓道:“若是将他们也招来,随同殿下前往边关,只怕要惹出不少麻烦来。他们中间,许多都是粗野之夫,不同于御林军,若是惊了殿下,扰乱了军规,臣下便是万死不能赎罪了!”

太子淡淡道:“正是因为粗野,才要出来见见世面,长长规矩,否则一支军纪涣散的私家军,又能如何为国尽忠?韩将军,一群军纪涣散的私家军,那可是危险得很啊,若不不守军纪,到时候在东海扰民,你韩将军是难辞其咎的。这一次刚好调过来,见识一下御林军的军纪,学一学,想必对你那支私家军大有好处吧?”

韩漠还要辩驳,太子已经冷声道:“莫非韩将军觉得本宫之言有错?”

韩漠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太子既然如此吩咐,臣下只能遵命。只是到时惊扰了太子殿下,还请殿下从轻发落!”

太子见韩漠答应,微笑道:“你不必担心,本宫不会怪罪!”

……

……

当夜,礼部尚书府书房之中,韩玄昌父子相对而坐。

韩玄昌眉头紧皱,几次拿起茶盏却又放下,显得很是心神不宁,而韩漠亦是一脸肃然,在韩玄昌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根手指在自己的下巴轻轻抚动,亦是若有所思。

这一对父子,自然都是感觉到了某种极其诡异的事情正在悄悄进展着,可是让父子二人最不安的是,他们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样一个布局正在形成。

许久之后,韩玄昌才道:“八百风骑,不可调往临阳关……他既有心将风骑调过去,那么必定有所图,而图谋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我们韩家。”

韩漠点头道:“孩儿也是觉得奇怪。”顿了顿,皱眉道:“可是……他既然下了命令,要将风骑调过来随同前往,咱们又如何拒绝?难道要违抗他的意思?他娶了萧明玫,实际上就成了萧家的女婿,到时候若是暗中知会萧家,借风骑这件事情,往我们头上扣一个抗命不遵的罪名,那又如何应对?”

韩玄昌眉头拧在一起,显然也是感到十分棘手。

“父亲,这些怪事一桩接一桩,大伯那边怎么一句话也没有?”韩漠看着自己的父亲,低声道:“他怎么不给一句话来?”

韩玄昌道:“风骑一事,黄昏之时,我也去那头问了一声,你大伯却说由我们自己做决定,即使将风骑调过去,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韩漠“哦”了一声,轻声道:“父亲,孩儿觉得,大伯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以往所有的事情,你们都会商量,但是最近一阵时间,大伯似乎低调无比……!”

韩玄昌打断韩漠的话,严肃道:“莫要胡言乱语。你大伯这样做,那也是有原因的。你二姐被立为后,宫里宫外,我们韩家都已被人死死顶住。你大伯低调行事,那也是迫不得已……这个时候,不单是你大伯,咱们韩家每一个人,都要尽量低调下来!”

韩漠摇头道:“父亲,不是孩儿说胡话。只是孩儿想不通,以往大事小事,都是大伯拿主意,如今这种关头,他却反而低调下来……!”

韩玄昌摆摆手,道:“你大伯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他的一举一动,事关整个韩族安危,那是谨慎小心,马虎不得!”

韩漠见父亲这样说,便也不多问,只是道:“父亲的意思,是不能将风骑调过来?”

韩玄昌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沉思许久,才道:“如你方才所言,太子的吩咐,咱们还是不能违背的。你大伯那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看他意思,将风骑调过来,却也无妨……这样吧,你从那边调出五百骑兵过来,找个理由,便说那帮私家军不懂规矩,不服军规,听说要往边关涉险,一下子跑了好几百人,只能调集过来五百骑,那些临阵脱逃的骑兵,回头再重重治罪……保留三百骑兵在东海,护住老宅子那头,保护你大爷爷和爷爷的安全!”

韩漠点头道:“孩儿明白,即刻修书过去!”

他站起身来,便要出去,韩玄昌却是叫住,走上前来,帮韩漠整理了一下衣服,很是慈爱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终是道:“这次前去临阳关,你自己多留心眼,务须小心谨慎!”

韩漠用力点头,轻声道:“父亲,府中上下,就要辛苦你了!”

第七三零章 风雪隆山

十二月未过,只是月底,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降临于大地,相比起去年,今年的大雪早了半个月,一场大雪过后,一个月前被大火烧的千疮百孔的隆山山脉便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中,似乎上天怜惜隆山那惨不忍睹的面貌,所以给它披上了白色的外衣。

这一场雪一下就是连续三日,积雪深厚,魏军在大雪初降第一夜便对隆山发动了一场按捺已久的进攻,但是庆军早有准备,一场激烈的交锋,最终魏军又一次撤退。

庆军每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时刻关注着山下那联营的魏军阵地,山下那骏马的低沉嘶鸣,无日无夜不往山上传过来。

自火烧隆山之后,双方又僵持了一个多月,魏军的几次进攻,虽然并没有拿下隆山,但是庆军花费无数精力在山脚修筑的三道防御工事,已经被魏人摧毁了第一道,第二道防御工事也是破损不堪,或许再经过两次冲击,第二道防御工事也会被完全摧毁。

如果不是这一场大雪突如其来,或许第二道防御工事在这几日之内便即被摧毁。

魏人火烧隆山,那时以为是绝妙之计,当隆山大火燃烧的那一霎那,几乎所有的魏军都认为,隆山已是掌中之物。

所以当时所有的魏国将士,充分地展现着魏人的勇悍,冲锋上山。

但是正因如此,那一战之后,他们才豁然发现,他们的激动,让他们错失了一个天大的时机。

当时庆军为了引诱魏军上山,三道防御工事的守兵俱都佯装四散,这在魏人看来,那是溃散,所以更加坚定了他们向隆山冲锋,根本想不到要将防御工事先行摧毁。

而且商钟离乃是一流的防守名将,防御工事之坚固复杂,那也是一等一的强悍,即使想要摧毁,也要花费许久的时间。

魏军中伏,士气跌落至谷底,全线撤退,若非后来司马擎天亲帅铁马骑稳住阵脚,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但是仓促败退之下,更想不到要占下庆军的防御阵地。

魏军撤,庆军反扑之间,重新控制山脚的数道防御工事,而魏军也错失了损毁防御工事的最好机会。

……

商钟离善守,天下闻名,他一生最大的钻研,就是对于防御阵地的建设。

隆山山脚三道防御工事,每一道防御工事都是极其复杂的阵地。

当先挖深渠,深渠之后便是倒尖木,斜而向外,尖木顶端如同枪锋般,其后便是大石垒成的石墙,之后又是巨木栅栏,栅栏后面部署弓兵,层层相连,组成一道坚固的防御工事。

面对如此工事,骑兵冲击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连续三道这样的工事,其防守之严密,令人叹为观止。

火烧隆山后,魏军稳住阵脚,在这一个月来,连续对防御阵地进行攻击,魏人勇猛,剽悍异常,竟是生生地将第一道防线摧毁,而第一道防线也已经被魏军所掌控。

第二道防线在魏军的冲击下,已经是支离破碎,庆军虽然依旧在坚守,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第二道防御工事,已经顶不住魏军的几次冲击了。

魏人在连续一个多月的进攻之下,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极为惨重的。

但是司马擎天心中也十分清楚,商钟离的赌注,那是压在了隆山,那位庆国的圣将,在庆国内忧外患之下,在隆山将他的防守精华完全拿了出来。

要么将魏军抵挡在隆山之外,要么……!

司马擎天很清楚,隆山之战,实际上已经就是魏庆的大决战,谁若是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也就掌控了整个战略的形势。

庆军精锐集结在隆山,一旦攻破,那么接下来的庆国,就很难有强大的阻力抵挡魏军挺进上京城的铁骑步伐了。

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就是要将隆山拿下。

虽然目前庆军依然坚守,对方显得很是顽强,但是司马擎天很清楚,北蛮人自北方一线进攻,只要自己撑下去,庆国内部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内乱,后防不稳,商钟离和隆山守军还真的能够集中精神面对魏军的强势进攻吗?

他在等!

两军在隆山僵持对峙,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可能是强者。

……

大雪依然飘荡在空中,这已是第三日,时当黄昏,天地一片昏暗,寒风萧瑟,万物也在这冰雪之中,变得消沉死寂。

两军加起来几十万大军对峙,但是双方的营地,却是闲的寂静无比,天地间只有那白色的雪花飘洒着,掩盖着大地上的鲜血。

林诚飞是商钟离一手培养的虎将,更有“三兽将”虎霹雳之称。

他之前率军死守南阳关,虽然最后南阳关依然被攻破,但是能够支撑那么长的时间,这已是让天下人动容,他的武名,如今也已是传遍天下。南阳关被攻破之后,他率领着所剩不多的南阳关守军残部,退到了隆山,与商钟离合在一处,如今也是隆山战线上,除了商钟离之外的第二号人物。

踩踏着山上深深的积雪,林诚飞一身甲胄,很是疲惫地往前面不远处的一座石砌塔楼行去。

他的盔甲破损已经很严重,自从魏军开始进攻南阳关,直到今日,他这身盔甲几乎都没有离开身体,盔甲鳞片上的血迹已经暗红。

走过一道木栅栏,木栅栏边,庆军士兵或坐或站,靠近在一起取暖,只是这冰冷的天气,却让大家都没有心情说话聊天。

见到林诚飞过来,这一小段的几十名守军立时站起来。

林诚飞勇名已经传遍天下,在这些兵士的心中,充满了敬畏,虽然大家都很疲累,但是见到这位猛将经过,这群兵士还是起身来,向这位将军表达着他们心中的敬意。

林诚飞三十多岁年纪,身体强壮有力,脸庞棱角分明,显示着他的果敢与冷静,那一双眼眸子看到这些兵士,顿时显出一丝暖意来。

他瞧见其中一名兵士,眼睛一亮,嘴角显出笑容。

那兵士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容貌看起来还显得很青涩,但是那一双犀利的眼睛和淡漠的表情,还有那脸上的两处刀疤,却显示着他已是沙场上的老兵。

“你是范虎儿?”林诚飞走到那兵士面前,含笑问道:“你小子也活着?”

那年轻的兵士听林诚飞叫出他名字,脸上显出激动之色,惊讶道:“将军……还记得我?”

林诚飞拍了拍那兵士的肩膀,笑道:“怎会不记得。你是随我从南阳关退下来的,记得魏军攻临阳关时,你连射三箭,竟是射死了三名魏军……了不起,这样的勇士,我是不会忘记的。”

年轻士兵摸了摸脑袋,显得很是憨厚,也颇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他旁边的那些兵士,顿时都肃然起敬。

南阳关守军两万,退下来的,最后不足三千人,这三千人推到隆山,混编进各营。

从南阳关退下来的,都是得到隆山原驻守军的尊敬,毕竟这都是血战退下来的兄弟,每一个人都是勇士。这范虎儿初编到这个小队时,自然也是得到大家的尊敬,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弓兵,竟然连续射死过三名魏军,此时林诚飞一提起,众人心中自然是敬重到极点。

“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范虎儿憨憨一笑,到:“从南阳关撤退时,魏国人在后面追赶,我当时急了,回头又射了几箭,想挡住他们,射死了两个人,但是……他们的弓兵也射了箭过来,这脸上都是被他们的弓箭划破……!”

林诚飞哈哈笑道:“老天还是长眼睛的。若是换做旁人,第一箭只划破脸,那已经是菩萨保佑,对方两箭都只是划破你的脸,你小子的命大!”

范虎儿呵呵一笑,四周众兵士也都笑起来,在这寒雪之中,众人一时间竟是觉得冰冷的身体泛起一丝暖意来。

“都好好活着!”林诚飞目光扫过这群兵士,“等打退了魏人,论功行赏,都当个官儿,光宗耀祖!”

其中一名兵士忍不住问道:“将军,我们……真的能活下去吗?真的能将魏人打回他们的老家吗?”

林诚飞很肯定地点头:“当然。我们都会活着,我们都能够回家……圣将和我们在一起,只要圣将在,魏人便不能跨越这隆山一步!”

看到林诚飞那信心十足的表情,这些兵士似乎也生出巨大的信心来。

林诚飞又轻轻拍了拍范虎儿的肩头,随即扫视这几十名兵士一遍,含笑道:“弟兄们,等打完这一场仗,我领你们去上京城的百里香喝酒……那里可还有漂亮的女人,你们要多少便有多少……但是要记住,一定要活下去,否则那些女人便只能被别人享用了!”

众人顿时兴奋起来,一起握起拳头,心中暗想:“早日打完这场仗,活下去……为了美酒和女人……!”

第七3一章 塔楼

林诚飞离开那些兵士,浅一脚深一脚来到石砌塔楼前,这是临时修筑的塔楼,很坚固,塔楼的楼顶,有数名弓兵,塔楼四周,也有十多名健壮的护卫,这些护卫并非寻常的兵士,而是商钟离手下最强的虎勇卫兵。

这里便是商钟离的指挥所。

商钟离固然是武技恐怖,但是他终究是一军主将,魏国的黑旗又是天下最恐怖的暗黑衙门,商钟离就算不在乎,他的部下却不能不为他的安全考虑。

有十多名虎勇在保护,那便是一支强悍无比的护甲。

林诚飞进了塔楼,这塔楼共有三层,第一层聚集着十多名传令校尉,随时听候商钟离传下的命令,然后传令下去。

这些传令校尉都是军中最优秀的传令兵,徒步速度极快,商钟离的每一道命令,都由他们传到各营的将领实行下去。

每日里都会有大量的命令传下去,这些传令校尉也都是人困体乏,好在魏军虽然在大雪降临初夜发动了进攻,但是这两日却是受困于大雪,没能发起攻击,这也让这些传令校尉得到了暂时的休息。

林诚飞进来时,其中一半的传令校尉还靠在椅子上打着瞌睡,剩下的传令校尉也是打着盹,将睡未睡,见到林诚飞进来,立刻振作精神,便要叫醒睡着的同伴,林诚飞却是摆了摆手,低声道:“让他们歇一歇。但是至少要三人醒着,随时候命!”

他吩咐完,便上了二楼,二楼也是很简单,墙上挂着地形图,正中间摆着沙盘。

他上到三楼,才看到商钟离正一身戎装,背负双手,站在塔楼那扇并不大的窗口边,正向外张望。

塔楼修筑在隆山比较高的点,站在三楼,远远眺望,可以大致看清山脚下的情况。

林诚飞走到商钟离身后,看着窗边那如山般厚重的身影,眼中显出敬畏之色,并没有立刻说话,似乎不想打断商钟离的沉静。

……

“北边的消息如何?”商钟离没有回头,只是平静问道:“王延平现在在做什么?”

“十日前北蛮人攻破雁门关后,中了王将军设下的埋伏,损失惨重,虽然暂时尚在休整,但是恐怕很快就会重新发起攻击。”林诚飞缓缓道:“王将军如今在渡马河加紧修建防御……!”

商钟离叹了口气,道:“虽说不会起太大作用,但是延平这些年也是颇得老夫精髓,仓促之下,修筑的工事,应该也能阻挡住北蛮骑兵的强势冲击。若是能够让北蛮骑兵受到阻碍,咱们与他们厮杀,也能少损失一些兵力……!”

“王将军的压力很重。”林诚飞缓缓道:“他们那边的粮草,并没有我们这边充足,除了应对北蛮人,他还要留兵驻守在高阳郡,北蛮后裔所在的两县之地,有一万驻军在监视。”顿了顿,才道:“王将军飞鸽传来军报,其中却是想要向圣将请示一件事情!”

“何事?”

“如今他们的军中缺粮,但是分布于中山和阳平两郡的许多鲁氏庄园却是囤积了许多的粮草。王将军派人与他们商议,开始是让他们拿出一些粮草,补充军需,被鲁氏庄园的那些庄主们拒绝。后来王将军无奈,派人再次前往,愿意立下借据,借粮以应急需……可是那帮人还是拒绝,而且声称那些粮食,每一颗都是皇后的粮草,若想从庄园调粮,除非有皇后的旨意,否则谁也拿不走一颗粮食!”

商钟离听到这里,脸色阴沉下去。

林诚飞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王将军在军报中报道,如今东北军团的粮草所剩无几,一旦北蛮人再次发动进攻,他们只怕忙于应战,连筹集军粮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趁北蛮人暂时休整之际,必须补充粮草。否则到时候一旦与北蛮人打起来,没有粮草供应,士兵们根本无法打下去……!”

“他准备怎么做?”商钟离淡淡问道。

“王将军准备派人强征。”林诚飞道:“非常之时,不得不如此行事。王将军还说了,战后若是不死,追究其责任来,由他一力承担。只是他担心那样做,会连累圣将,所以在军报中向圣将请示……!”

“不必在乎老夫,老夫岂会害怕牵连。”商钟离冷笑道:“延平之策,乃是为国,谁敢追究他的责任?你速回复,让他放开胆子去做。”

“可是……!”林诚飞微皱眉头:“两郡的鲁氏庄园,多如牛毛,势力极大,若是强征,那些人万一闹起来,又该如何?”

商钟离干脆利落道:“谁敢闹事,带头的杀一批,一切后果,本将承担。如今国难之时,老夫倒想看看谁敢落井下石。鲁氏庄园虽然人多,但是终究无法与东北军团正规军相抗,你尽管让延平放话,若是鲁氏庄园那些人敢拖我大庆的后腿,到时候便是不顾北蛮人,先将那帮刁民杀光再说!”

他眼神凌厉,杀意浓郁,果断无比。

“末将明白了。”林诚飞躬身道:“末将这就下去回复!”

“你告诉延平,最少也要挡住北蛮人两个月,这两个月,他要是战死,让他的副将顶上,副将战死,让偏将顶上,无论如何,两个月之内,便是只剩一兵一卒,也要打到底。”商钟离缓缓道:“对外敌之际,内部有任何阻碍,全都扫除,不惧杀伐!”

“是!”林诚飞拱手道随即皱起眉头:“圣将,让王将军坚持两个月,莫非……圣将认为魏军两个月后会退兵?”

他还真是有些疑惑。

虽然他清楚,只要魏国退兵,北蛮人不敢孤军作战,必定也会退兵,但是商钟离凭什么断定魏军会在两个月之内撤退?

如今虽然处于相持阶段,但是庆军的状况实在很不好。

北方蛮人进攻,庆军两面受困,南方一线坚守隆山,但是在这场大雪降临之前,魏军的攻势一直很猛,两道防御工事被摧毁,若是没有这场雪,第三道防御工事用不了十天半个月或许也会被摧毁。

到了那个时候,就将进入真正的山地大决战,开始争夺隆山的控制权。

魏军虽然伤亡惨重,但是其骑兵主力根本没有受到打击,而且魏军对这场仗有着充足的准备,粮草也从国内源源不断往南阳关囤积,而后调运到前线来。

魏国人就算一时攻不下隆山,但是他们的主力未创,粮草充足,如此僵持下去,绝不可能在两个月之内撤退。

商钟离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却是问道:“延平在高阳郡驻军一万,那边的北蛮后裔可有异动?”

林诚飞立刻道:“北蛮骑兵还在攻打雁门关之时,高阳郡就开始有些异动。但是王将军当机立断,令当地的郡守和地方县官以商议事务为由,将北蛮后裔那几十名族长都请到了安国城,有一部分想躲避,也被强制带过去。如今那些族长都已经被软禁在安国城内……那些北蛮后裔刁民虽然有些骚动,但是估计还不敢轻举妄动。两县虽然有十多万北蛮后裔,但是……一百多年过去,他们已是农耕为生,早已没有北蛮人骑马射箭的本事,只是普通的百姓,而且官府在这两县施行了‘刀狩令’,他们除了耕地的镰刀锄头,没有武器作乱……!”

前朝之时,齐国灭北蛮,北蛮残部逃亡极北之地,但是大批的老弱妇孺却是被齐军俘虏,齐勇帝最终却是将这些北蛮俘虏安置在高阳郡偏东部的两个县内,亦是当时极其荒凉之地。

终究是北蛮,虽然收纳下来,但是齐国朝廷自然也是采取了一系列的防范措施,目的最终也是要将这些北蛮俘虏教化成中原子民。

除了派出大量的文人教导他们的孩子学习中原话语和中原礼仪,更是将这些北蛮俘虏按照族群分开来,形成将近三十个小村落。

北蛮族群甚多,俘虏之中,各族群都有,人多的有两三千人之多,人少的却只有几十人。

族人少的,几个族群合在一起,族群大的,多分成几个村落,从中挑选出德高望重,按照北蛮人的风俗任命为族长。

齐国人很清楚,要想教化这些粗野之民,只能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除了各种思想上的洗脑,另外还限制北蛮人的生育,免得他们人数发展繁殖过多,更是施行了“刀狩令”,防止他们的*。

所谓“刀狩令”,便是禁止北蛮人拥有刀具弓箭,甚至禁止北蛮村落拥有铁匠铺,到得耕种时期,地方官府会按照数目发放镰刀或者锄头等耕种工具,很是严格。

一百多年下来,北蛮人也曾发生过几次小型的*,但是都被瞬间平息下去,最近几十年来,北蛮后裔倒是平静无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已习惯了这种中原人的生活方式。

虽然在如今的非常时刻,军方也提防北蛮后裔会趁机有所异动,但是内心深处,却也并不是十分的畏惧,如今的北蛮后裔只是普通百姓,虽然身体体质还保留着北蛮人的血统和强悍,但是手中没有武器,更没有经过训练,根本不可能与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相抗。

第七三二章 雪中赛

商钟离摇摇头,平静道:“北蛮后裔虽然在高阳郡居住了一两百年,看似已经被驯化,但是他们骨子里的野性,那还是流淌在血液里的。高阳县远在东部,本就是我大庆荒蛮之地,而且北蛮人自从在我大庆境内安居下来,你可曾看到他们与我庆人通婚?他们自称是世代规则,只能本族通婚,实际上就是在保留他们纯正的北蛮血统。如今极北之地的北蛮人卷土重来,这些北蛮即使是手无寸铁,那也是存在着巨大的隐患,所以对这十几万北蛮后裔,决不可掉以轻心。”

林诚飞拱手道:“末将明白,在书信中必定会提醒王将军小心提防。”

商钟离微微颔首,忽地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诚飞,如果我与司马擎天没有参与此战,或者说,我二人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如今这种境况,你是否有自信应对魏军的进攻?”

林诚飞张了张嘴,颇有些惊讶,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商钟离终于转过身来,那张苍老而坚毅的面孔,不怒自威,淡淡一笑,道:“罢了。”顿了顿,才道:“萧怀玉那边,可有动静?”

林诚飞摇头道:“燕太子已经抵达临阳关多日,名义上是巡视边关,但是末将却以为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

“哦?”商钟离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的手下爱将,抚须道:“你有何见解?”

林成飞沉吟了一下,才道:“不少人都说燕国这是在帮我们庆国,燕太子巡视边关,是要给魏军压力,让魏军要分出一部分兵力提防后方……燕太子的巡视,实际上是在履行燕国与我大庆的协议,在后方牵制魏军,给我们隆山一线减轻一些压力!”

“你不这样认为?”商钟离平静道:“莫非你觉得其中有其他的玄机?”

林诚飞点头道:“燕国人没有那么好心。燕太子巡视边关,确实给魏军后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从而不能将所有精力用来应对我们。在燕国人看来,这样做,或许能让我庆军与魏军进行更长时间的消耗,无论是物资和兵员,每一日都会产生巨大的消耗,而燕国人就是乐意看到我大庆与魏国两败俱伤,他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末将甚至以为,燕国人口口声声不参与这场战争,但是他们却无时不在打着趁火打劫的主意……!”

商钟离轻叹一声,道:“诚飞,你心中有此提防,也没有枉老夫白教诲你一场。”顿了顿,问道:“老夫问你,若是我大庆与魏国真的两败俱伤,双方耗损巨大,那个时候,燕国人若是突然撕毁协议,来攻打我大庆,你会如何去做?”

林诚飞立刻肃然道:“就算不敌,末将也会誓死抵抗,一腔热血洒在沙场之上,尽忠报国而已!”

商钟离皱起眉头,摇摇头:“明知不敌,那你可否想一些其他的法子应对?”

林诚飞沉吟一下,摇头道:“或许能在战术上有所变动,但是战略之上,只能与燕国一拼!”

“你错了!”商钟离摆手道:“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该想到去与魏国人议和,共抗燕军……!”

“与魏国人议和?”林诚飞失声叫道:“那如何可以?”

商钟离肃然道:“如果你只是一名士兵,那么你可怨恨魏人,永远不要忘记魏人对我们的伤害,但是如果你是一军之统帅,那么你就必须如此做。哪怕受到魏人的刁难,但是为了抵挡燕人保住庆国,你却必须要竭尽全力促成与魏国的联合。只要魏人还有睿智之人存在,他们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必然会联合我庆国一同对付燕国。同样,如果我魏庆两国最终消耗惨重,而燕国趁机去攻打魏国,你作为一军之统帅,也必须接受魏国人的请求,与他们结盟,共同应对燕国。”

林诚飞眉头挤在一起,形成一个“八”字,显然无法理解,本来杀得你死我活的两个国家,为何还要在遇到危难之时联合起来。

他犹豫间,商钟离已经森然道:“老夫的话,你可记住?”

林诚飞见商钟离神情极其森然,这位久经沙场的猛将竟然是心头一寒,躬身道:“末将记住,至死不忘!”

商钟离微微颔首,闭上了眼睛,脸上神情,依然肃穆。

……

临阳关内,放眼已是一片雪白,这已是连续第四日的飘雪,虽然鹅毛大雪已经变成了细细雪绒,但是这雪依然没有停下来,老天爷似乎还觉得这天地之间点缀的不够美丽,所以依旧在玩着它的游戏。

燕太子一行自上京城抵达临阳关,已经过去了六日。

太子的身体果然很不好,一路上颠簸下来,到得临阳关内的燕军大营时,已经是身体不适,进入边军安排好的太子营帐之后,便是连续几日都不见出来,好在有随行太医在旁服侍,病情倒也没有恶化下去。

太子入营之后,除了萧怀玉和韩漠之外,竟是没有接见任何人,满营将士,也不敢多打扰。

跟随前来的,除了豹突营五千官兵,另有从东海集结过来的五百名风骑骑兵,率领风骑的,乃是朱小言手下的三大队长之一韩必图,却是没有见到朱小言的影子。

太子营帐由御林军调派人手护卫,而五千御林军的营地,就在太子营地不远,旁边则是一处偏营,风骑单独驻扎其中。

这一次,可说韩漠所掌握的兵力几乎都带到了临阳关。

五千御林军,马军护军参领肖木、弓兵护军参领窦善、步兵护军参领杨永辉、弓兵护军尉薛绍、已经悄无声息中被韩漠提拔为步兵队护军尉化名韦离的韩利,大小将领全都集中至此,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豹突营首次全员出动担任护卫工作。

韩利是黑豹成员之一,在韩玄昌一家人进京之前,韩青便安排他进了京,更是花了不少银子,买通当时的骑兵队护军参领慕容鹤,进入了豹突营骑兵队担任了一名最低级的将领。

也正因如此,一开始的时候,营中知晓韩利是通过塞银子才成为御林都尉,那都是打心眼里瞧不起。鄂青仑死后,韩漠成为豹突营指挥使,自那以后的军演中,韩利便渐渐地显出他的本事来,在各项军演中,都表现的极好,韩漠自然是以提拔才能之士,将韩利提到了现在的护军尉之职,而且安插在步兵队,目的就是为了在步兵队监视杨永辉。

以黑豹之才能,在御林军中担任护军尉之职,那自然是绰绰有余了。

……

抵达临阳关第八日。

风骑的营地之中,神弓营的指挥使凌云正在韩漠的陪同下,观看一场别看生面的足球赛。

对阵的双方,那是从神弓营精选出来的十六名兵士对阵风骑的十六名骑兵,双方首发十一人,都留有五名替补兵士。

四周却是围拢了许多的兵士,有风骑的骑兵,也有神弓营的官兵,双方分成两个阵营,都是在举手呐喊,而场上的对阵兵士,却都是只穿了一件单衣裳,在雪绒中拼搏。

已经将积雪扫开,腾出一块足球场,双方的兵士正在足球场中进行激烈的对战。

韩漠上次经过临阳关之时,留下了足球训练法,这种方法,已经在军中推广起来,成为将士们十分喜爱的一项训练方法。

而这种训练方法产生的效果,极其明显,深得萧怀玉喜爱。

虽说双方选择的都是营中的佼佼者,但是东海风骑却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支开始实行足球训练法的队伍,他们的足球技术,自然是比神弓营强出许多。

而且风骑足球队的两大王牌,席罗和梅西联袂出阵,这两位风骑骑士的足球技艺远超其他球员,半场还没结束,风骑已经是四比一领先神弓营。

神弓营进的那个球,是他们中场球员大比分落后之下,气急败坏地冲上来伦了一脚,谁知道却鬼使神差地打出了一个世界波,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此人进球后,作出一副这是我有意识的进球,但是连他们自己人,也都知道这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球场四周,神弓营的将士们垂头丧气,而风气的官兵却是喜气洋洋,有说有笑,眼眸子里充满了对神弓营球员的不屑。

这个世界上还有队伍敢和他们踢球,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凌云呵呵笑道:“韩将军,你手下这些兵士,果然是厉害的很,我这支球队,在西北军的营地里,那也算是佼佼者,却是想不到被你们踢成这个样子。”

韩漠笑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下半场开球不到小片刻,风骑球队又是连进两球,场边韩漠对场中球员示意,令他们不要太使力,总要给神弓营的弟兄们留点颜面。

正当风骑球员们的攻势开始缓下来时,一阵马嘶声响起,一骑踏着积雪飞驰而来,待得靠近过来,那人翻身下马,韩漠一看,却是步兵队护军尉韩利。

韩利在几步外停住,拱了拱手,却并没有说话,韩漠皱起眉头,知道他有事密报,向凌云拱手笑道:“凌将军稍等,我去去就来!”

凌云拱手还礼。

韩漠走过去,韩利附耳道:“大人,太子离营了!”

第七三三章 太子失踪

太子营地。

韩漠拉开太子的营帐,往里面看去,里面空空如也,太子果然不在其中,他的眉头皱起,身后跟着窦善、肖木、薛绍等一干豹突营将领。

“今日是杨永辉负责执勤。”肖木在旁低声道:“据这里的守卫说,两个时辰前,太子忽然从营里出来,气色很好,说是要出去透透气。当时杨永辉率领了十多骑,陪同太子离开营地。如今两个时辰过去,太子却一直没有回来!”

“可派人在四处找寻?”韩漠脸色阴沉。

肖木点头道:“末将是半个时辰前得到消息,立刻来到这里,见太子依然违反,所以派人去禀报大人,而且也派骑兵四处寻找,直到现在,有两批人回来禀报,并无发现太子殿下的踪迹!”

韩漠握着拳头,冷声道:“杨永辉想干什么?他为何不第一时间派人去禀报我?我是吩咐过的,太子若要出营,必须由我亲自保护,他杨永辉耳朵聋了?”

窦善皱着眉头,终于道:“大人,可能是当时情况甚急,杨永辉也不能违抗太子的吩咐,所以才仓促而去。”

韩漠依然是冷声道:“他就不知在第一时间派人去通知我?离开快两个时辰,我才得到消息……!”他的拳头握起,眼中寒光闪动。

若是太子出了事情,韩漠的罪责可就大了。

“大人莫着急。”薛绍在旁安慰道:“殿下或许只是四处巡营,这里都是我们的人,应该不会出现问题。”

韩漠沉吟片刻,问道:“可报之大将军那边?”

“尚没有报过去。”窦善道:“只等着大人来定夺。若是太子只是出去散散步,很快就回来,却要禀报大将军,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但是如今两个时辰过去,太子一直没有回来,而且也找不到他的踪迹,该不该向大将军禀报,还请大人定夺!”

韩漠沉吟片刻,终于道:“太子身份尊贵,若是巡营,营地里的官兵必然会不同寻常。肖木,你领一百骑往东面去,窦善,你领一百骑往北边去,薛绍,你领一百骑南面去,我自领一百骑往东边去寻。沿路切不可向各营官兵打听,只需仔细观察,若是寻出五十里地,还没有见到太子,就回营等候。”神情冷漠:“此事,不可有丝毫泄露!”

“是!”众将领命,迅速准备。

……

韩漠领着一百名骑兵,一路往东寻,途中亦是令部下仔细观察沿途所经营地的动静,却都无太子的音讯,此时天色也已经暗下来,本来变小的飘雪,此时又大了起来。

“大人,已经行处五十多里地了!”跟随在身侧的韩利提醒道:“前面一段路似乎没有营地驻扎,很是空旷,而且天色已晚,咱们是否还要往前进?”

韩漠遥望前方,昏暗之中,前方一片空旷,有一处极茂密的树林,面积似乎不小,干秃秃的树干如同无数的标枪般直刺长空,密密麻麻。

韩漠沉吟了片刻,并没有立刻发话。

如果只是普通的巡视或者出来透透气,太子不可能远离营地五十多里地,在这皑皑大雪之中,即使乘坐着上等的骏马,要行出五十里地也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而且这里空旷无人,地处边关,这样的地方最是凶险,太子并非愚蠢之人,为了自己的安危,也不可能贸然往这种地方来。

或许太子根本不是往这个方向来。

他抬起手,正要挥手示意返回,忽听得一名骑兵叫道:“大人,那边……好像有人!”

韩漠闻言,转过头,只见一名骑兵手指前方,有所发现。

韩漠皱起眉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前面一片白雪皑皑的大地上,竟似乎真有一处在动弹,只是此时天下昏暗,颇有些模糊,看不清具体情况。

旁边韩利已经道:“大人,属下过去看一看!”

韩漠想了想,点头道:“要小心,莫是敌人的诡计!”

韩利点头,一挥手,几名骑兵跟上,往前方飞驰过去,几骑行到近处,果见到地上伏着一人,身上盖了一层积雪,此人先前还在雪地中动弹,此时却已经一动不动。

韩利翻身下马,拔出佩刀,小心翼翼上前去,心中存着心眼,对方若是偷袭,他自是能在瞬间后撤。

韩漠率领着一众骑兵,远远地望着,骑兵们的手都是按在刀柄上,一道道冰冷的目光瞧着那边。

韩利靠近过去,问了一声:“你是何人?”

那人一动不动,但是却隐隐发出“唔”的声音,似乎是极其痛苦,韩利皱起眉头,探出刀,轻轻撩开那人身上的雪,竟是显出甲胄来,此时却也看清,此人身上竟然中了数箭,后背进入,穿透身体,只留一截子箭尾,方才被积雪覆盖,那箭尾竟是没显出来。

韩利皱起眉头,仔细盯着那甲胄,随即吃了一惊,失声道:“这……这是杨参领!”

四周的骑兵们闻言,纷纷下马,围上前来,韩利快步上前,抱住那人,翻过身子,瞧那面孔,果然是杨永辉,只是此时杨永辉双目紧闭,牙关紧要,脸上苍白无比,没有丝毫的血色,只是鼻息间,发出微弱的呼吸。

“杨参领!”韩利轻声叫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那边韩漠看到情况,神情冷峻,催马上前,身后骑兵跟上,到得旁边,韩漠翻身下马,韩丽抬头道:“大人,是……是杨参领!”

韩漠眉头紧锁,双手握拳,上前来,声音低沉:“杨永辉,太子在哪里?”

“大人,他受了重伤,再不医治,有性命之危!”韩利道。

杨永辉拼尽全力睁开眼睛,努力抬手,一根手指往前方不远处的林子指过去,声音虚弱:“太子……太子……!”

“留下两个弟兄照顾他。”韩漠迅速上马,拔出佩刀:“其他人跟我来!”

他催马向前,身后骑兵呈扇形分开,百骑如狼般往林子冲过去,马蹄踏在积雪之上,溅起阵阵雪花。

这一片林子果然宽阔,行到林边,林中昏暗无比,一棵棵长枪般的树干,闲的清冷而诡异。韩漠在林边止马,身后训练有素的御林骑兵也都同时勒马,马声嘶嘶,在这空寂的林外,很是响亮纷杂。

韩漠做了一个手势,左手执着马缰,右手握着佩刀,催马缓缓进了林子之中,韩利紧跟在韩漠身边,眼神犀利,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一群骑兵扇形进入林中,一时间悄无声息,如同百鬼夜行般,在林中往前推进。

“注意雪地上!”韩漠向身边众人吩咐道。

前行小片刻,到得林子深处,忽地听到不远处有人叫道:“大人,这里有发现!”随即又听到:“这里有死马!”

韩漠催马过去,只见那边十几名骑兵围住一处,地上果然显出骏马的尸体,马匹块头大,虽然是尸身上有不少积雪,但是却没能将马身完全掩盖住。

只是那马匹,众人却都认得,正是御林军的马匹,那马匹的鞍座,上面有豹突营马匹的标志。

韩漠瞳孔收缩,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毫无疑问,太子和手下的护卫在这里遇到了埋伏。

“大人,这边有尸首!”不远处又传来叫声。

韩漠尚未过去,另一边也传来声音:“大人,这里也有,是咱们的兄弟!”

韩漠闭上眼睛,沉默片刻,终于道:“搜找尸首,集中起来。”

众将士立刻分散,在林子里找寻尸首,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跟随太子出来的十多名护卫尸首全都找到,而且清一色都是被弓箭射死,这些尸首都没有拔出刀,显然在反应过来之前,便已被敌人射杀。

不但是骑兵护卫,就连他们坐下的马匹,也都被射中了要害,有些就在原地死去,有些马匹显然是被射中之后,还狂奔出一段距离才倒地而死。

“大人,他们死去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一名探过尸体的兵士道:“敌人只怕在一个时辰前就撤离了。”

韩利也皱起眉头:“大雪盖住了足迹,根本不知道他们从哪个方向撤离。”

韩漠面色冰冷,许久之后才道:“是否没有发现太子?”

他心中充满着惊惧,他害怕听到部下来报发现了太子的尸首,如果这次太子有闪失,毫无疑问,不但自己的仕途就此终结,甚至可能连累到自己的家族。

自己是此行太子的护卫总管,负责太子的保护事务,太子若有闪失,自己第一个难辞其咎。

但是他心中却又隐隐感觉,事情绝不会像表明如此简单,虽然一时间他说不清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但是他却感觉到,太子这次失踪,与京中出现的各种诡异事件显然是有所关联。

他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局。

他并不害怕承担后果,他恐惧的,却是自己对这个局一无所知,根本摸不到头绪,而未知永远是会让人产生莫名的恐惧感。

韩漠并不是笨人,但是哪怕他知道某些显露出来的迹象,却无法让自己所知形成一个串,他知道,自己所知道的,是对方并不忌惮的,自己所知,无非是冰山一角,而这座冰山在没有完全揭开之前,自己根本无法一窥全貌。

第七三四章 迷局

骑兵队伍全都下了马,就在这密林之中,小心翼翼地搜找了一个时辰,几乎是将整个密林的雪地清扫了一遍,结果既让韩漠等人失望,但是内心深处却也有一丝丝庆幸。

并没有找到太子的踪迹,更没有发现太子的尸体。

没有太子的踪迹,自然让众人很失望,但是没有找到尸首,自然让众人心中也有着庆幸之心,在这个时候,护卫全军覆没,没有太子的消息反而不是什么坏消息,如果找到了太子的尸首,那才是令人心惊胆战的消息。

尸首摆在一起,御林骑兵们围在四周,默默无语,天地间只有那萧瑟的寒风,只有那依旧飘零的雪花。

天色愈加昏暗,韩漠终于令部下带着死去护卫的尸首,走出了密林。

回到杨永辉旁边杨永辉已经昏死过去,但是还有余息。

韩漠十分清楚,这边的许多事情,已经被大雪所掩盖,很难查出有用的情报,而杨永辉肯定知道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能否坚持到营地?”韩漠询问道。

“属下已经对伤口进行了处理,而且这两箭虽然穿透身体,但是没有伤及心肺,若是慢行军,可以撑住。”部下回道。

“好!”韩漠翻身上马,“先回营!”

……

豹突营韩漠大帐中,往其他方向搜找的将领们都已经回营等待着,在大营之前,几名豹突营将领神色都极是冷峻严肃。

他们当然明白,太子一旦有意外,不但韩漠会担当责任,豹突营的这一群高级将领,那也是罪责难逃。

多少人窥视着豹突营,真要出现问题,肯定会有许多人乐意看到豹突营重新洗牌。

韩漠一脸冷漠地回到大营中时,径自进入营帐中,几名将领看到韩漠神色,就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跟随着进了大营。

没等众将回禀搜寻结果,韩漠已经淡淡道:“太子遇伏,下落不明!”

众将虽然知道事态严重,但是此时听韩漠这般说,全都显出吃惊之色,随即一个个神情都变得很是难看,面面相觑,几人也都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杨永辉还没死,正在抢救。”韩漠平静道:“只有他一人还活着……!”

“大人是在何处发现他们?”窦善肃然问道。

“往东五十里地之外的一处树林。”韩漠缓缓道:“那里没有营地,很是空旷,所有的护卫,都是中箭而死……没有一个人拔刀出来,如果我没有猜错,在他们反应之前,便已经全军覆没!”

“杨永辉呢?”窦善问道:“他为何还活着?”

韩漠在椅子上坐下,眉头紧锁,看着眼前几人,除了窦善,另外便只有肖木、薛绍和韩利三人。

“他中了三箭,虽然被射穿了身体,但是好在并没有射中心肺,留了一条命。”韩漠缓缓道:“或许是遇伏之后,他被射落下马,但是并没有死去,等敌人撤离后,他才强撑着从林子里爬出来……我们是在林外两里多地发现他!”

窦善闻言,眉头皱起,看了看韩漠,欲言又止。

韩漠平静道:“窦参领,你有话但说无妨,这里都不是外人,都是自家兄弟!”

窦善点了点头,沉吟片刻,才道:“大人,并非末将以小人置信度君子之腹,只不过……这事情是不是有些太过凑巧了?”

韩漠神色平静,那边肖木也微微点头道:“大人,窦参领说的不错,末将也以为,杨永辉不死,实在有些巧了。除了太子殿下,包括杨永辉在内共有十八名护卫……其他十七名弟兄全都被射死,却恰恰只有他这个杨参领活着……!”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忌讳,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他的意思,大家却都听得懂。

毫无疑问,杨永辉活下来,反倒让大家对他产生了某种怀疑。

韩漠摸着下巴,平静地看着肖木,道:“太子殿下下落不明,如今已是非常之时,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不需要有任何的忌讳!”

肖木想了一下,看了看身边其他几名将领,终于道:“大人,太子殿下如果只是巡营,为何会前往根本没有营地的地方?如果只是出去透透气,怎么可能要离开大营五十里地?太子身体不适,几日来不曾出营,稍有恢复,在这寒雪之中,却要远离大营,这……不符合常理!”

窦善闻言,也是微微颔首。

薛绍在旁已经粗声道:“肖参领,你是不是觉得这杨永辉有问题?你是否觉得太子殿下失踪,与这个家伙有关系?”

肖木平静道:“事情未明之前,并不能确定与杨参领有关。但是……他肯定知道一些内情。”

韩利一直沉吟,此时忍不住问道:“如果与杨参领有关,杨参领为何还留在那里不离开?如果我们还晚些到达,或者……我们根本没有扫寻到那个地方,他岂不是死在那里?”

薛绍不知韩利底细,还以为他是在为杨永辉辩驳,不由粗声道:“韦离,你是想替杨参领洗脱罪责吗?所有人都死了,就他一人活着,这就古怪!”

韩漠淡淡地看着手下几名将领,终于道:“你们是否觉得,太子失踪,是杨永辉布下的局?”

他这话已经稳得很直接。

众将领互相看了看,肖木才道:“至少不会像表面这样简单。”

韩漠站起身,道:“此事到了这样的地步,只能向大将军禀明。”向肖木吩咐道:“肖木,你领人亲自去守护杨永辉,一旦他醒来,即刻禀报!”

……

韩漠得到允许进入大营之时,大将军萧怀玉正在自己的营中,站在那巨大的沙盘边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沙盘上的一支支小旗子。

“这么晚,要见我有何事?”萧怀玉转过身,看着韩漠。

韩漠上前来,拱了拱手,神情肃然,很直接地道:“禀报大将军,太子殿下……失踪了!”

萧怀玉眉头皱起,盯着韩漠。

韩漠显得很镇定,将事情的始末向萧怀玉禀明,萧怀玉只是皱着眉头,缓步走到椅子边坐下,凝视韩漠,问道:“知道此事的人有多少?”

“并不多!”韩漠应道。

萧怀玉点点头,又问:“你手下那名受伤的参领,何时能醒?”

韩漠道:“他失血很多,几支箭拔出来后,深度晕死,至少在天亮之前,不可能醒过来!”

萧怀玉沉吟片刻,才道:“你先下去吧,等他醒过来,再作计较!”

韩漠一愣,问道:“大将军……为何不责怪末将?”

“责怪你,你能将太子找回来?”萧怀玉平静道:“事情发生,就不要先去追究责任,而是先要解决事情。”顿了顿,道:“此事不要传扬出去,以免扰乱军心!”

韩漠拱手,退了下去。

等韩漠离开,萧怀玉才从帐中缓步走出,出了大帐,夜色深沉,天寒地冻。

他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大帐旁边,抬头望向北方,他那浓密的眉头,紧皱着。

西北大营的将士们,自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突然失踪,而知道此事的豹突营诸位将领,自然是一夜未眠。

凌晨时分,有人来报,杨永辉恢复了一些神智,韩漠立刻到得营中,此时杨永辉躺在帐内,帐内生了火,他的气息依然微弱无比。

能够这么快恢复一丝神智,却也可见这人的体质是极其的强悍。

韩漠脸上微显疲态,打量了杨永辉一番,终于问道:“太子在哪里?”

杨永辉微微睁开眼睛,看起来很吃力,看见韩漠,声音极是虚弱地道:“我们……遇到埋伏……!”

“我知道你们遇到埋伏。”韩漠神情冷漠:“太子如今在哪里?”

杨永辉轻轻摇头:“末将……不知道!”

韩漠弯下身子,冷冷道:“杨永辉,你知道什么,现在最好都告诉我……即使你有罪责,我保你无事,但是你若有隐瞒,你可知道后果?”

杨永辉闭上眼睛,并没有说话。

“太子为何要去那里?”韩漠低声道:“那里离大营有五十多里……你们为何要往那里去?”

“太子……为了追赶一头麋鹿……!”杨永辉没有睁开眼睛,声音微弱无比:“末将……劝过,可是……可是太子定要猎杀……我们是被那头麋鹿引到了那里……!”

“麋鹿?”韩漠冷冷一笑,伸手揪住杨永辉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为了追一头麋鹿,你们追出五十里地?那头麋鹿竟能将你们引到敌人埋伏之处,它也未免太聪明了一些!”

杨永辉脸上显出痛苦之色,但还是道:“末将所言……句句属实,不敢……不敢欺瞒!”

韩漠缓缓放开杨永辉衣领,眼神依旧冰冷:“杨参领,你可知道,跟随你一同前往护卫太子的十七名弟兄,全都身亡?”

杨永辉眼角抽动,黯然道:“我对不住他们!”

“你可知道,他们本是我大燕最精锐的武士。”韩漠缓缓道:“可是这次遇袭,他们中间,竟没有一人拔出刀……!”

杨永辉闭着眼睛,躺在踏上,声音低沉:“敌人……太强了!”

韩漠站起身,摇头道:“你没有懂我的意思。十七名勇士,全都被箭矢射死,其中有六人是被射中咽喉,一击致命。”

杨永辉沉默着,一时之间还不清楚韩漠的意思。

“可是杨参领你,身中三箭,却没有一箭是致命的。”韩漠冷笑道:“这恐怕不能只用福大命大来解释吧?”他凑近过去,冷声道:“杨永辉,我不追问你太子如今在哪里,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既然与敌人联手设下了那个局,为何还敢留在那里?你留下来的目的是什么?你是与谁联手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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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五章 死士之信

杨永辉脸上肌肉抽搐,气息急促,脸上苍白一片,激动道:“大人,你……你为何诬陷……诬陷末将?末将……末将活下来,难道……难道还有错?”

韩漠冷笑道:“杨永辉,你当真觉得本将是在诬陷你?你现在说,还来得及,若是将你交到花厅吏员的手中,可就没有本将如此温柔了!”

杨永辉显出怒色:“指挥使,末将……末将是豹突营护军参领,你……你就算是末将的上峰,没有证据,那也……那也不能擅自审问……审问末将……!”

韩漠摆摆手,摇头道:“你这话说错了。你护卫太子不利,导致殿下失踪,已经是罪责难逃。不管有无证据,本将都可以审你,至于用什么方法,交给谁审,那都是本将说了算。”

杨永辉身体发抖,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惊恐,紧闭眼睛,却不再说话。

正在此时,帐外却传来声音道:“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韩漠闻言,瞥了杨永辉一眼,冷冷一笑,出了帐,只见帐外不远处,韩利正在等候,在他身旁,还站着另一名豹突营低级将领,瞧他的甲胄,是一名校尉。

见到韩漠出来,韩利和那人俱都行礼,随即韩利上前来,低声道:“大人,这是步兵营的校尉尹图!”

那人上前来,拱手道:“尹图见过指挥使大人!”

韩漠打量一番,却也记得,此人乃是自己当初在军演中提拔起来的将领,手底下功夫不弱,顿时点了点头,问道:“是否有事要向本将禀报?”

韩利在旁已经道:“大人,尹图自称知道太子失踪的消息!”

“哦?”韩漠凝视尹图,问道:“你当真知晓?若是能够说出有用的消息,必当重重有赏!”

尹图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韩漠皱起眉头,但还是点点头,与尹图走到旁边的僻静处,尹图才拉开衣袖,露出一只手臂,韩漠正在奇怪,却豁然看到尹图的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刀口,刀口上虽然涂了药,但是还有着殷红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韩漠沉声问道。

尹图放下衣袖,道:“那人说,这是给大人的请柬!”

“请柬?”

“是!”尹图脸上屋子有惊恐之色:“卑职昨夜执勤巡逻,看到有一人鬼鬼祟祟,便跟着他,跟出营地几里地,那人便发现了卑职,更是将卑职擒住。卑职本想必死无疑,可是那人却将卑职带到一处山坡,在卑职的手臂上留下了这条刀口。”

“他是何人?”

“卑职不知道。”尹图茫然摇头,“但是他告诉卑职,这条刀伤,是给大人的请柬。大人如果想知道太子殿下如今在哪里,可以去找他,他愿意与大人谈一些条件!”

韩漠沉吟片刻,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对卑职说过,如果大人想要赴约,就让卑职领大人去那个地方。”尹图皱眉道:“只不过,他却要大人不可带人前往,否则他不会出现!”说到这里,尹图低声道:“大人,卑职瞧他肯定另有图谋,只怕是要对大人不利,大人万不可前往。”

“他若真是知道太子的下落,本将还真愿意与他谈谈条件!”韩漠冷笑道。

尹图忙道:“大人,他只让大人一人去赴约,必定是对大人不利,大人万不可前往。”

“若太子真在他的手中,那该如何?”韩漠淡淡道:“莫非让本将坐视不理?”

“大人可以暗中带人前往。”尹图低声道:“若是那人出现,到时候便可生擒那人,仔细审问,说不定能审出太子殿下的下落!”

韩漠摇头道:“那人既然有本事设下陷阱擒住太子殿下,那么能力必定非同一般,狡猾无比,我若是暗中埋伏人,他定能察觉出来!”

尹图显出为难之色,随即眼睛一亮,道:“大人,不如找一人扮作大人,那人未必认得大人……!”他话没说完,韩漠已经淡淡笑道:“他既然约我,自然很清楚我,万一真的认识我,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嘴角泛起冷笑:“本将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尹图,你敢不敢与本将一同赴约?”

尹图显出敬畏之色,道:“卑职愿与大人前往。若是他想对大人不利,卑职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保护大人的周全!”

韩漠拍了拍尹图肩膀,道:“有胆子,是条汉子!”吩咐道:“你在这里等候,本将换身衣裳,你我一同去赴约!”

“是!”尹图拱手道。

韩漠快步离去,很快就换了一身白色的锦衣过来,与尹图骑上马,二人就此赴约而去。

……

韩漠离开不过片刻,一辆马车停在杨永辉帐外不远,马车边有数名西北军兵士,一名西北军都尉领着两名西北兵士来到帐外,御林军兵士立刻拦住,沉声道:“指挥使大人有令,没有大人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帐,更不得入内!”

那都尉粗声道:“奉大将军之令,带杨永辉前往大帅营帐,大帅有话要问!”

御林军士摇头道:“没有指挥使大人之令,我们不能奉命!”

“大胆!”那都尉从身上取出一枚竹制令箭:“可看清楚了?这是大帅令箭,大将军的命令,你们敢违抗吗?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几名御林军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萧怀玉乃是燕国军方最高将领,天下名将,所有的燕国人都从心底敬畏着他,谁敢违抗萧怀玉的命令?谁又愿意违抗萧怀玉的命令?

御林护卫尚在犹豫,那都尉已经抢进帐中,两名西北军也跟着进去,很快,那都尉就出了帐来,身后两名西北军兵士抬着似乎已经昏迷的杨永辉,也不理会御林护卫,快步走到马车中,将杨永辉抬进了马车之中。

那都尉一挥手,在前骑马,马车迅速离去。

……

萧怀玉大帐之中,他正坐在案后,手提毛笔,似乎在写着什么,营外一个声音,却是打断了他的书写。那是他手下第一猛将伍天绍。

“禀报大帅,擒到一名细作,自称是信使,要送一封书信交给大帅。”伍天绍恭敬道:“末将本不想理会,但是此人竟然拿出一件信物,说是太子殿下的贴身饰物!”

“拿来!”萧怀玉豁然站起,从案后走出来。

伍天绍从身上取下信物,双手呈交给萧怀玉。

萧怀玉伸手接过,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只见这是一只翡翠饰物,麒麟形状,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是皇家之物。”萧怀玉出身世家,一下子便看出来,这等物事,只能是宫中皇家所有,“将信使带进来!”

“带进来!”伍天绍沉声叫道。

两名西北军兵士,将捆绑的如同粽子一样的信使带进来。

那信使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衫,套着一件棉夹袄,头戴一顶棉帽,其貌不扬,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很普通的平民百姓一般,只是他脸上神色镇定,毫无惧色,那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胆识。

“这家伙直接到我们的营地之外,声称要见大帅!”伍天绍握着拳头道:“被擒住后,部下通报于末将,若非他拿出这信物,末将一刀便斩了他!”

萧怀玉握住翡翠麒麟,打量那信使一番,淡淡问道:“你有书信交给本将?”

“是!”那信使道:“在我胸口!”

伍天绍快步上前,在他胸口摸了摸,摸出一份书信,立刻交给了萧怀玉。

萧怀玉接过书信,并没有立刻打开,那一双犀利的眼眸子盯着信使的眼睛,淡淡道:“你是何人所派?”

那信使淡淡一笑,道:“大将军不必多问,小的已将书信送到,使命完成。只是小的临死前能一睹大将军真容,死而无憾!”

他说完话,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扩张,随即嘴角溢出鲜血来,伍天绍瞧见,失声道:“不好!”上前去,探手托住那人的下巴,用手一捏,那嘴巴被打开,那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伍天绍向后一躲,但是身上依然被溅了血迹,而信使身体晃了晃,随即一头栽倒在地,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伍天绍和那两名西北兵士目瞪口呆,只有萧怀玉皱着眉头。

片刻之后,伍天绍才道:“他……他咬舌自尽了!”

萧怀玉叹道:“也算是一条好汉,前来送信,那已是存了必死之心!”随即神情严峻起来,将翡翠麒麟放在岸上,拆开书信,打开来看,只见上面的字迹很是普通,那是随便找一名读书人便能写出的字迹,所以从字迹上,不可能辨认出这份书信是谁所写。

伍天绍摆摆手,示意兵士将尸首拖下去。

萧怀玉看过信上的内容,向来镇定无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脸色却变得颇是难看,那一双眼睛,更是寒光闪现,犀利无比。

第七三六章 狙杀

杨永辉所乘的马车,离开营地后,一路往西,行出不远,便折而往南,速度快机,那车轱辘碾在积雪之中,发出“嘎嘎嘎嘎”的声音,没过多久,便已经离大营甚远。

前面骑马的都尉回过头,向大营方向看了看,冷冷一笑,挥手道:“快!”那些跟在马车边的西北兵士,速度快极,身法敏捷,根本不是普通的兵士可比。

又行处一小段路,那都尉瞧向前方,忽地勒住了马,瞳孔收缩起来。

在他前面不远,一队骑兵呈扇形拉开,静静地等在前面,当先一骑甲胄在身,与身边数十名骑兵一样,都是拔刀在手,冷冷地望着马车。

马车停下后,那一队骑兵催动骏马,很快便将马车团团围住,白雪皑皑,骑兵们的佩刀也是闪着冷冷寒光,锋利冰冷。

骑兵将领却正是豹突营的肖木。

肖木抬起手,大刀指向那名西北军都尉,冷冷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那都尉拱手道:“是御林军的弟兄吧?在下是大将军麾下一名都尉,奉大将军之令,有事公干,还请诸位不要阻扰!”

“有何公干?”肖木咄咄逼人,神色冰冷。

“这个……!”那都尉尽量保持者镇定,“大将军之命,乃是军中机密,不好透露!”

肖木冷笑道:“那马车里是谁?”

都尉皱眉道:“这是我西北军之事,你们御林军无权干涉。若是被大将军知道你们阻扰我们办差,你们吃罪的起吗?还不闪开!”

肖木大笑道:“西北军之事,我御林军无权干涉?说的好。只是我却奇怪了,你西北军办事,为何马车之内却是我御林军的将领,你们这是要搞什么鬼?”

都尉变了颜色。

肖木缓缓催马向前,冷冷道:“指挥使大人让我盯紧杨永辉,说是定有发现,果然钓了你这条鱼上来。你在营中,不是自称是大将军派你前去提人审问吗?既然是大将军吩咐,你为何不往大将军营帐去,却要远离大营?”

都尉怒道:“我们是奉军令办差,没必要与你解释。”

肖木冷然一笑,沉声喝道:“全都拿下!”

众骑兵毫不犹豫催马上前,举起大刀向那几名西北军兵士砍了过去。

这些西北兵士身手极其敏捷,而且面对远超他们人数的御林骑兵,毫无畏惧之色,迅速抽刀,反倒是向那些骑兵迎上前去。

那些西北兵士刀技显然是经过训练,犀利无比,而且身法灵活,抵挡住第一击,便即腾身跃起,扯住骑士拉下马来。

肖木也是飞马上前,举刀往那都尉劈了过去。

那都尉倒也是好身手,骑马迎上来,挥刀抵挡住,随即横里削过去,照着肖木的胸口砍过去。

肖木暴吼一声,手腕倒转,“呛”的一声,击在那都尉的刀身上,他的力气甚大,那都尉虽说刀技惊人,但是力量显然比不上,双刀交击在一起,那都尉只觉得虎口发麻。

肖木不等对方变招,手中的大刀已经照着都尉肩头劈下去,那都尉速度倒是极快,挥刀迎上,肖木一刀劈下,交击过后,在电光火石间又微抬刀,连续劈下去。

“当当当当……!”

一连串的响声,火星四溅,一口气之下,肖木竟然是连续劈出了六刀,竟是一刀比一刀凶狠,一刀比一刀迅速。

那都尉脸显惊惧之色,此时才知道,这位御林将领,果然是厉害的很。

肖木能够登上如今的护军参领之位,靠的就是手底下的真本事,特别是马上的刀功,那在御林军中是屈指可数的,无论是力道、速度和气势,都是刀功中一流的水准,那都尉虽然刀技也是极其出众,但是面对肖木凌厉的攻势,显然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当肖木第六刀劈下后,都尉的虎口已经裂口,溢出鲜血来,再也撑不住,手中的大刀脱手而飞。

而他手底下的那些西北刀手,虽然每一个都是刀技不凡,单拎出来,甚至每一个人都能轻松对付一名御林军兵士,但是此时御林军的人数远远多于他们,西北刀手,每一人都要面对数名骑兵的围攻,只是片刻间,八名刀手,就已经有四人被砍死在地。

都尉显然知道大事不妙,在大刀脱手之际,双脚已经在马镫上猛力一蹬,身体后仰,竟是在马背上一个后翻身,从马上翻了下去。

肖木亦是暴喝一声,身体亦是从马背上腾起,身体如同一直老鹰般,自半空中向都尉追扑过去。

那都尉并不再与肖木交手,而是极为迅速地向马车的车厢中冲过去,与此同时,他那虎口被震裂的右手,亦是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来,如狼般钻进车厢之内。

他的身法敏捷,肖木临空一刀劈空,见他钻进车厢内,立时感觉事情不妙,毫不犹豫紧随冲进了马车之中。

他冲进马车之时,那都尉手里的匕首已经刺入了受伤的杨永辉心脏处,杨永辉双目怒睁,一只手已经掐住了那都尉的脖子,嘶声道:“为何……为何杀我?”

那都尉根本没有时间回答,肖木在后面,手中的大刀已经往都尉拿着匕首的右肩劈下去,血花飞溅,匕首尚未从杨永辉的胸口拔出,这名都尉的右臂竟是被肖木的大刀生生从肩头砍断。

那都尉竟是异常的强悍,在肖木大刀砍落之时,他的左拳已经击在杨永辉的手腕子,在他右臂被砍断的刹那,杨永辉的手腕骨“喀嚓“一声响,竟是被都尉击碎,掐住都尉脖子的手顿时无力松开,而那都尉也在这一刻,忍着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身体依然敏捷地从马车那窗户窜了出去。

所有的事情只是发生在瞬间。

都尉窜出车窗,肖木亦是顾不得杨永辉,紧跟着从窗口窜出,厉声道:“哪里走?”

他是要存心活捉那名都尉,从他口中审出口供来,否则方才那一刀,足以将那名都尉劈成两半。

都尉窜出车窗,滚落在雪地上,那断臂向外泊泊流血,殷红的鲜血洒溅在雪白的积雪之上,红的耀眼,红的炫目,更是红的惨烈。

他左手捂住断臂处,脸色煞白,想要夺马逃离,可是等他坐在雪地上抬起头,却见到十多名御林骑兵已经将逃路围死,刀光闪闪,那是插翅也难飞了。

肖木紧握大刀,一步步走进过去,抬刀指着那名都尉,冷声问道:“你不是西北军,更不是大将军的部下,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都尉惨然一笑,道:“本就没……没想活着离开,不必……不必多说废话……!”

正在此时,旁边一群御林军过来,两名遍体鳞伤的刀手被制住。

“大人,死了两个,活捉两个,咱们死了三个弟兄,伤了七个!”一名御林校尉上前禀报,神色颇有些恼怒。

几十名精锐御林骑兵围杀不到十名刀手,却死伤十人,虽说对方的死亡数是己方的一倍,但是这却也让御林军恼怒不已。

“你如果老实交代,或可饶你一命!”肖木走上前,大刀顶住那都尉咽喉:“说,你们是谁的人?你若不说……!”他瞥了那两名刀手一眼,冷笑道:“我们也会从他们口里问出来!”

都尉不屑道:“你们从他们口中,绝……绝不会得到任何情报,他们……本就一无所知……!”说到此处,他的眼睛猛地一睁,身体豁然前倾,肖木警觉,要收回刀,已经来不及,刀锋已经深深刺入了都尉的喉咙里,他双目暴突,喉咙里“格格”响了两声,便即侧身倒在雪地上,就此死去。

众御林骑兵都是吃了一惊,肖木也是皱起眉头。

这一群人,还真是不畏死的死士。

他想到车里的杨永辉,急忙回到马车内,杨永辉躺在车内,胸口已经被鲜血殷红,嘴角更是溢出鲜血,那一对瞳孔已经涣散,呼吸微弱,显然是快要死去。

“他们本想救你离开,但是见事不妙,所以干脆将你杀了。”肖木轻叹道:“韩将军提拔你为护军参领,对你恩惠甚重,你为何要背叛将军?你到底……是与谁勾结?”

杨永辉口中往外冒鲜血,他用尽全身力气,微抬起左手,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左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抓住,只听他那虚弱的声音充满着不甘,“太子……太子……!”叫了两声,左手便软软垂了下去,双目依然圆睁,却不说话。

肖木上前伸手探了探鼻息,杨永辉却已经死去。

肖木无奈摇头,伸手将杨永辉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出了马车,看了那两名刀手一眼,沉声道:“押回大营!”

地气三七章 欲杀人者,死!

天空中的飘雪已经停止,天地间白皑皑一片,随着天空中的光芒洒shè到大地,覆盖在大地各个地方的白雪竟是异常的刺眼。

韩漠与校尉尹图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向南飞驰,尹图在前领路,韩漠则是紧随其后。

自大营出来,行了半个时辰,尹图渐渐放慢马下里看了看,指向不远处的一处xiao山坡,大声道:“大人,卑职记得清楚,昨夜便是被那人带到了这里,大人若要赴约,便在那里等候!”

韩漠翻身下马来,向那山坡望去,并不高,只是在大地上微微隆起,山坡上稀稀落落几棵光秃秃的树干,显得很是凋零苍寂。

尹图也下了马,走到韩漠旁边,低声道:“大人,那人昨夜说过,今日一天都会在此等候,可是……还没瞧见他的人影!”

韩漠淡淡笑道:“他若真想谈判,或者真想要在这里去我xìng命,总会出现的!”

尹图拔出佩刀,提醒道:“大人,他们定然是不怀好意,咱们一定要留心。”

韩漠嘿嘿笑道:“不必担心,想要杀咱们,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吩咐道:“尹图,牵上马,若是有不对劲,咱们立刻骑马撤离!”

“是!”尹图恭敬道,从韩漠手中接过缰绳,前者两匹骏马,跟在韩漠的身后,缓缓向那山坡靠近过去。

韩漠行了十来步,忽地停住步子,望着那山坡道:“尹图,这里的积雪还真是厚啊!”

尹图一时间不明白韩漠话中意思,只是点头应了一声“是”。

韩漠并没有靠近山坡,只是背负双手,静静等候,过了xiao片刻,远远望见山坡后面缓缓出来一人,走到山坡之上。

那人一身白sè的衣裳,头缠白布,面上竟然以白巾méng面,只1ù出一双眼睛来,他全身上下洁白如雪,站在那里,几乎与白皑皑的天地融合在一起,若不细看,甚至很难现他的存在。

“来了!”尹图手一紧,握紧大刀,眼中显1ù杀机:“大人,就是那人!”

韩漠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微微点头,站在当地,并不动作。

那白衣人也是远远瞧着韩漠,一时间双方都没有动,片刻之后,那白衣人才从山坡山缓缓下来,站在山坡下,远远看着韩漠,大声道:“韩将军为何不敢过来?”

韩漠悠然笑道:“你为何又不到这边来?”

白衣人叹道:“韩将军似乎没有诚意!”

“我只是担心在那山坡之上,有阁下设下的埋伏!”韩漠平静道:“我孤身前来,自然要xiao心一些。你若是有诚意,大可过来商谈!”

“埋伏?”白衣人哈哈大笑道:“韩将军未免太过谨慎了。这山坡之上,只有稀稀落落几棵大树,哪里会有埋伏?”

“积雪太厚。”韩漠叹道:“雪中藏一些人,似乎并不困难!”

韩漠此言一出,身后的尹图脸显吃惊之sè,他此时才明白,刚才韩漠说这里积雪太厚,那是话中大有深意。

白衣人méng着面,也看不清他表情,只见他摇摇头,叹道:“韩将军还真是xiao心谨慎。”

“废话少说,太子在哪里?”韩漠神sè一冷,声音冰冷起来。

白衣人缓步往这边过来,嘿嘿笑着,道:“自然是在我们手中。韩将军,你们的太子乃是千金之体,想要赎回你们的太子,这价钱可不能少!”

他缓缓靠近过来,踩在积雪之上,着“嘎嘎嘎”之声。

韩漠不动声sè,但是瞧他行步之时踩踏出的声音,心中顿时清楚,此人虽然步伐间颇有套路,看似有些身手,但绝不是一流角sè。

踏雪无声,那才是真正的高手。

距离韩漠五六步远地方,那白衣人停住步子,打量着韩漠。

韩漠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白衣人抬起一只手,衣袖颇为宽阔,道:“敢涉险擒住你们的太子,我们所要的东西自然非同一般,韩将军真想知道吗?”

韩漠冷然道:“你且说来听听!”

白衣人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才低声道:“我们想要……!”说到这里,此人目中寒光陡现,沉声道:“动手!”

他的手腕子在这瞬间,轻轻一抖,袖中顿时便滑出一直雪亮的匕来,匕从他的袖中滑出,到得他握住匕往韩漠xiong口刺来,一气呵成,眨眼间的事情,又快又急。

几乎在这同一时间,韩漠身后的尹图已经抬起手,手中的大刀斜劈下来,目标不是白衣人,却是对着韩漠的脖子劈下来。

这一刀也是又恨又急,那显然是要置韩漠与死地。

如果说白衣人出手,一般人能够预料到,那么之前表现的极其忠诚的尹图豁然从后面下手,却是很难想象到得。

若是韩漠只将注意力放在白衣人的身上,那么身后这突如其来的犀利一刀,定然能够取他的xìng命。

就在这一电光火石生死攸关的一瞬间,韩漠的背后就像长了眼睛一眼,他那恐怖的爆力在这一瞬间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的左tuǐ就如同老虎的尾巴一样,一个高难度的反撩tuǐ,狠狠地甩出去,于此同时,他的身体前倾,迎着白衣人刺过来的匕,带着异金属手套的右手竟是生生迎上拿匕的锋刃。

韩家的《长生经》,让韩家的子弟都具备着恐怖的力量,这一势反撩tuǐ,韩漠那是使了十成力,身后尹图的大刀就要劈在韩漠脖子的一瞬间,反撩tuǐ重重甩在他的肩头,尹图整个身体就像一炮弹一样,被这一tuǐ直接踢飞了出去。

尹图的身体飞在半空中之时,白衣人的匕已经刺在韩漠的异金属手套之上,出“刺啦”的一声响,匕与手套接触点,泛起火星,只是那锋利的匕根本无法穿透异金属手套。

而韩漠亦是修习过《气经》,不但五官感觉出常人,更有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恐怖度,手套与匕接触的一刹那,挡住了匕的攻势,他的右手顺势下滑,已经扣住白衣人的手腕。

白衣人那一双眼睛显出惊恐之sè,而韩漠根本没有丝毫的留情。

韩漠素来信奉一个原则。

正如“风林火山”四字真言。

不动如山!

他身处世,处处yīn谋诡计,处处勾心斗角,如果王八之气四处散,必定会留下许多的破绽,立下更多的敌人,那么自己也将处于更为危险的境地。

所以在这种环境,他已经很是老成地忍耐,静观其变,甚至在某些时候可以退让一些,因为他十分清楚,这个时代,狡猾如狐的人物实在太多,自己不动如山,静观其变,收缩拳头,那不过是在等着更好的时机,将缩回的拳头以更有力的方式打出去。

但是一旦真要动手,真要击出拳头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手软。

侵略如火!

像一团火焰一样,以最强悍的攻击力将敌手烧成灰烬。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此为原则,深处这世之中。

今日遇刺,敌手在眼前,他便是毫不犹豫地下死手,绝不会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白衣人惊恐之间,韩漠已经握住了他的手,丢转方向,竟是在白衣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那匕反向回刺。

白衣人只觉得自己的整条右臂根本不由自己控制,当他看到自己紧握的匕反向刺回自己的咽喉时,惊恐之间,想要松开手,可是根本来不及。

在他还没有松手之前,自己握住的那把匕,已经刺入了自己的咽喉之中。

血飞舞。

白衣人的眼珠子如同死鱼的眼睛一眼,在这一瞬间暴突出来。

他那突出的瞳孔,充满着惊恐,更是充满着不可思议。

这是必杀之局,韩漠本该必死无疑,可是为何在这眨眼之间,死的却是自己?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喉咙里出的那种极压抑的“咯咯咯”声,在临死前的一瞬间,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mao细孔在这一瞬间收缩起来,冰冷无比,而眼前那个年轻人那一双冷酷的眼睛,是他此生看到的最后景sè。

在匕刺入白衣人咽喉的时候,如同炮弹一样飞出去的尹图,重重落在积雪之上,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这个时候似乎都已经破碎,而且被韩漠踢中的肩头,似乎肌rou被撕碎了,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出来的痛苦。

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挣扎着想起来,可是整个身体已经撕心裂肺般痛疼,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落在白雪之上,殷红可怖。

他只动弹两下,便即全身无力,躺在雪地上,口中往外直冒血。

尹图此时才感到惊恐,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将军,竟然有如此的恐怖武技,他到现在都想不通韩漠是怎么知道自己会在后面袭击。

他更想不通,韩漠是以什么招式击中了自己。

刚才那一击,到现在他都没反应出来是怎么回事,他根本没有看清韩漠的招式,在他的大刀就要砍下韩漠脑袋的一刹那,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被洪荒巨兽重重撞击了一下,然后他就飞了出去。

韩漠反撩tuǐ踢飞尹图,以手套抵住匕,顺势借力反杀白衣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瞬间生。

韩漠抓住白衣人手腕子的右手轻轻放开,白衣人那一双瞳孔依然是不可思议地看着韩漠,随即身体慢慢萎顿下去,终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韩漠并没有看白衣人的尸体,也没有去看奄奄一息的尹图。

他望着远处的山坡。

山坡的积雪中,如同所料,雪下埋伏着一群杀手,显然察觉到这边的异动,那些杀手就如同地下幽灵一样,一个个从雪地下面冒出来,浑身积雪,清一sè都是穿着白sè的衣裳,十多名白衣杀手,手握寒刀,如同雪狼一般,疯狂地向韩漠冲过来。

韩漠慢条斯过身,翻身上马,一抖马缰,顺着自己前来的方向,拍马往回返。

身后那十多名白衣杀手度甚快,虽然韩漠骑马,但是他们显然并没有放弃追击,争先恐后,雪狼般在后面追赶。

韩漠并没有催马飞驰,跑得并不快,行出不多远,只见前方不远,一队人数并不多的骑兵正飞驰而来,那些骑兵见到韩漠,却都没有拔刀,而是取下身上的长弓,弯弓搭箭,向韩漠冲过来。

第七三八章 戏

这一群骑兵,不似狼,却似虎。

他们一个个马技娴熟,只片刻间,便到得韩漠身旁,只不过这些骑兵却并没有将箭矢射向韩漠,而是从韩漠身边飞驰而过,对着后面追上来的那一群白衣杀手,毫不留情地射出了地狱之箭。

面对这一群老虎般突然出现的骑兵弓箭手,白衣杀手显然都是吃了一惊,先前如闪电般的速度慢下来,互相靠在一起,集成一个圈子。

只是这群骑兵根本没有丝毫的留情,“嗖嗖嗖”,寒风之中,箭矢发出犀利的破风之声,都是往那群白衣人的要害处射去。

这一群白衣杀手,此时却像一群被狼群包围的小绵羊,只有任人屠宰,只是片刻间,所有的白衣杀手都是倒在血泊中。

射在他们身上的箭矢,只射两处,咽喉和心脏,其他地方一箭不沾。

这一小队骑兵,就像是最有效的杀人工具一般,准确、无情、果断,射杀敌人,甚至不愿意在敌人身上多浪费一支无效的箭矢。

恐怖的箭法,恐怖的骑兵!

……

韩漠并不关注那队骑兵的屠杀,只是调转马头,驰到奄奄一息的尹图身边,停住马,并没有下马,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神情看着尹图。

尹图口中的鲜血兀自止不住往外冒,可见韩漠那一招反撩腿实在是威力惊人。

尹图想挣扎,可是身体只要一动弹,五脏六腑就有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所以他只能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双眼睛却是不甘地望着韩漠。

“我一直很少相信别人。”韩漠凝视着尹图的脸,平静道:“如今又是非常之时,而且……你在营里说的话太多,表现得太忠诚,我……自然也不会相信你!”

尹图眼中显出绝望之色。

他此时才明白,自己在营地里试探韩漠,反被韩漠将计就计。

他提出让韩漠暗中带人过来,更提出让人化装成韩漠来赴约,但是都被韩漠拒绝,原来自己当时在试探之时,韩漠却已经对自己起疑,从而故意对自己说不领人过来。

他现在忽然清楚,韩漠声称去换衣服的时候,只怕就是去进行布置。

这些骑兵,肯定是顺着马蹄印迹从后面跟上来,而且他们一定也离得很远,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尾随能力一定极强。

虽然有一段距离,但是方才他却挣扎着抬头看到了前方那一场血腥的屠杀。

那群骑兵快速而有效,下手无情,那一群白衣杀手每一个都是苦心培训出来的杀人机器,但是在面对对方的铁蹄之时,白衣杀手们却是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几乎是在片刻间就被屠杀的干干净净。

那群骑兵的装备盔甲,尹图并不陌生。

御林军自京里离开,行了不到三日,便有一支几百人的骑兵队伍赶上了大部队。

那个时候,当这支骑兵部队出现的时候,确实让御林军们有些吃惊,因为这支骑兵的装备实在让人眼前一亮。

他们的甲胄很特别,式样也很新奇,都是双肩护甲,坐下也都是清一色的纯种魏马,而且这一支骑兵,不但腰间陪着一种带有弧度的弯刀,身上更是背着长弓,负着箭盒。

尹图记得,这一支骑兵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

风骑!

将一干白衣杀手屠杀的一干二净的小队骑兵,正是那支风骑的人。

面对这支弓马娴熟冷酷无情的强悍骑兵,白衣杀手根本不是对手,而在此击杀韩漠的计划,也完全落空,本以为十拿九稳的杀局,只是在片刻之间,就已经灰飞烟灭。

……

骑兵们收起长弓骑在马上,手按在刀柄之上,漠然地望着躺在血泊中的尸首,所有的风骑骑士如同雪地中的磐石一样,喟然不动,冰冷入骨。

骑兵队中,终是有一期缓缓催马上前,此人的甲胄武器与其他的兵士毫无区别,混在队伍中,并不显眼,但是如果仔细看他的眼睛,才可看出他眼眸子的犀利与坚定。

这名骑士骑马到得韩漠身边,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既知此人是内奸,又何必前来犯险?在营中拿下他,令人审问不就是了。”

韩漠摇摇头,道:“两个原因。第一,我虽然怀疑,但是不能确定,如果在营中没有任何证据便拿下他审问,营中将士必定会觉得我滥用军权,这对我不利。”

“还有一个原因呢?”

“这些人躲在暗处,虽然我并不在乎,但终究是一个麻烦。”韩漠望向那些被屠杀干净的白衣杀手:“正好将计就计,故意入圈套,将他们引出来,反过来再将他们击杀,免除这些麻烦。”

那骑士摇头道:“你这是在冒险。这些人幸好只是一群并不算太强大的杀手,如果埋伏真正的高手,恐怕我们还没有赶到,你就被他们所杀。”

韩漠微笑道:“要布局将我引到这里来击杀,那自然是要仗着人多势众了。如果真有一流的顶尖高手,何必非如此周章,还不如混到营中刺杀。”他看着躺在地上难以动弹的尹图,冷笑道:“这是他们此次安排的最大杀招,只可惜……从一开始,我就实在信不过他。”

“那你知道他们为何要杀你?”骑士又问道。

韩漠神色随即严肃起来,沉默片刻,终于道:“他想下一盘大棋,我这颗棋子显然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他只有杀死我,只有这样,他才能对豹突营发号施令,甚至……将豹突营抓在他的手中。”

骑士面无表情,道:“这盘棋,你可看清楚?”

韩漠摇头道:“要将我击杀,只是这盘棋中一个步骤而已,可能对整盘棋会有一些影响,但是……我却不是这盘棋中最重要的棋子。”

“杀你,只是一部小棋,如此看来,他这盘棋下得真是够大。”骑士平静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韩漠转头看着骑士,反问道:“小朱,你觉得我该如何做?”

这名看起来并无什么特别的骑士,正是风骑的直接指挥者朱小言。

风骑此行出来,名义上带队的是韩必图,但实际上朱小言却是悄无声息地混在了队伍之中。

朱小言沉默片刻,终于道:“莫非你真觉得此事都是他所为?他的失踪……也是他自己编演的一场戏码?”

韩漠平静道:“在这场刺杀之前,我或许只有六成把握,但是现在看来,不下九成。”顿了顿,道:“他在西花厅中有人手,在御林军中自然也少不了。能够让一个护军参领和一名校尉成为他的棋子,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和心思。没有顺他的意思成为他的棋子,他一定很不愉快吧……于公于私,我都会是他要除掉的一颗棋子!”

“仅仅这些,你就认定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朱小言淡淡问道。

二人在尹图面前旁若无人地说着话,这更让尹图脸如死灰。

既然毫无避讳的在他面前说这些,他今日便不可能活下去,他亦是感到自己体内的五脏六腑被越来越疼痛,心中也清楚,如果无人救治,自己肯定是要死在这荒郊野外。

韩漠淡淡一笑,道:“当然,想杀死我的,肯定不会只有他一个人,仅凭杀我对他益处最大,还不足以说这是他安排的。”顿了顿,继续道:“他的身体不好,明知如此,却愿意在入冬之时,以千金贵体耗费近一个月的时间前来边关……所为的,只是要给魏军后方带去军事压力,这个提议,更是他亲自提出……这已经让人感到很诡异,也很不可思议了。”看着朱小言,微笑道:“一个从不在朝中出现,几乎从未有参与任何朝事的贵人,猛然进入朝事,而且一出手就是这样的手笔,总是会让人感到震惊和稀奇的,你说呢?朝中或许有很多的大人们以为这位贵人是要建功立业,是要树立威信,可惜......我知道不是!”

朱小言不置可否,神情淡漠,只是静静聆听。

“到了这里,他便精力匮乏,一路颠簸,身体已出现了不适。我观察过他的症状,以他的身体,若是不歇个十天半个月,根本不会康复,而且边关环境艰苦,又正值寒冬时节,他更应该好好歇息,否则对他的身体绝无好处,这个道理,我想他自己肯定懂。”韩漠缓缓道:“所以他入营之后,一直不曾出来,只在帐中歇息,我倒是认为很正常……他昨日失踪,恰好我前日去营中看过他,那个时候,他的身体虽然略有恢复,但是却根本没有完全恢复过来……!”韩漠目光闪动,神情淡漠:“当时随行太医恰好送药入账,我在旁边听得很清楚,太医是叮嘱过,三日之内,他最好还是在帐中调养,更忌讳受寒,所以他的帐中一直生着好几个火炉!”

朱小言皱起眉头:“既然太医都叮嘱不要受寒,他昨日却……!”说到这里,他并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韩漠。

韩漠点头道:“不错,最不该离开的时候,他却仅带着不倒二十骑离开大营……如果只是想出来透透气,随便转一转,那倒罢了,可是他却往东行处五十里地之外……这位贵人的脑子,难道是烧糊涂了吗?”他嘴角泛起冷笑:“这位贵人一直深居宫中,很少出现,所以很多人都不了解他的性情,在别人看来,或许这位贵人远离军营,只是他的任性胡为,就算有些人会有些疑惑,但却也不会往那个方面去想……但是我恰好与这位贵人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位贵人不是一个泛泛之辈,更不是一个毫无头脑的愚蠢之人。恰恰相反,这位贵人心机深重,他远离军营,在我看来,并非任意胡为,恰恰是……!”他盯着朱小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恰恰是给他自己创造失踪的机会!”

第七三九章 验血

朱小言平静问道:“如果照你这样分析,那么他的失踪,或许真的是他自己一手策划出来。”顿了顿,皱眉问道:“也就是说,你们那位杨参领,是配合他演这出戏的人。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已经演到这个地步,已经炮制出失踪的假象,那位杨参领又何必回来?难道他不担心你们会从杨参领的口中得到一些东西?”

“他既然让杨永辉参与这样的计划,那么他对杨永辉必定是十分信任的,至少在他看来,杨永辉的嘴一定很严。”韩漠淡淡道:“至于杨永辉为何会留在事发当地,道理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将失踪计划的漏洞弥补起来。”

“漏洞?”

“如我方才所言,一位病体未愈的贵人,离营五十里地,终究会让人产生疑惑。”韩漠淡淡道:“军中不缺聪明人,这样一个疑点,会让许多人都会觉得其中很有蹊跷。但是杨永辉回来,却是弥补了这一缺陷……!”

朱小言道:“你的意思是说,杨永辉留在事发地点,本就是计划的一个环节?”

“是1”韩漠十分肯定地点头道:“杨永辉独自一人存活,身中三箭而不死,这就会让大家对他生疑,大家也就会将注意力放在杨永辉的身上……而这恰恰是他们想看到的结果,那位贵人,就是希望大家怀疑杨永辉,让大家都认为贵人失踪,是杨永辉与外敌勾结策划,贵人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相信,他确实是被敌人埋伏。只要杨永辉成为受怀疑对象,那么就可以解释贵人为何会远离军营……因为大家都会觉得,贵人远离军营,定然是受杨永辉蛊惑,至于用什么法子蛊惑,反倒不重要了。”

朱小言微微颔首,随即皱眉道:“如果一切如你所言,那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他苦心积虑设下失踪假象,目的是为了什么?他为何要失踪?”

韩漠也是皱起眉头来,叹道:“这也是我现在想不通的。他身体尚未好转,便冒着寒冬设下此局,那么至少证明一点,他已经等不及,或者说,他要谋划的事情,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他从京城而来,到了西北军营,便是一直休养出营之后,立刻实施了失踪的计划,也就是说,这起失踪事件,他是在尚未到达西北军营之前,甚至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谋划好了!”他握起拳头,抬头望着天幕,天地一色,白的刺眼,他半眯着眼睛,眼中充满疑惑,喃喃自语:“他究竟要干什么?”

……

朱小言沉默一阵,才问道:“这些事情,只有你清楚,西北营里的官兵,还有你们御林军的将士,恐怕都还以为他是真的失踪了。”

韩漠微微点头,“或许真的只有你我清楚!”

“那你是否要将自己所知告诉萧怀玉?”朱小言看着韩漠:“你准备如何对他说?”

韩漠苦笑道:“你觉得我就算将我心中所想告诉别人,他们会相信吗?贵人巡边,却假冒失踪……谁会相信这样荒谬的事情?如果他们反问,贵人为何要如此做,他造出失踪假象为的是什么,那我该如何回答?而且……如果我真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他们非但不会相信,只怕还会有不少人觉得我信口胡言,是在污蔑贵人……那只会让事情更糟!”

朱小言沉默不语。

韩漠的目光,终于放到了尹图的身上,见到尹图正用一种极为惊恐的神色看着自己,淡然一笑,很平静地道:“我们说的贵人是谁,你当然很清楚。无论他给了你什么承诺,都比不上你的生命重要,因为一个人如果失去了生命,那么承诺便即成为一纸空谈,再也享受不到任何美好的事物了!”

尹图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是却没有失去语言能力。

“你们所说,我……都不知道。”尹图嘴里依然不停地往外冒血,毫无疑问,他的内脏却是因为那一击而受到重创:“我……我的任务,只是与你所见,将你带到这里……然后与这里的人配合,将你击杀……!”

“给了你什么承诺?”韩漠淡淡问道:“背叛我,还要杀我,你有这样的胆子,他开的价码肯定不低吧?”

尹图吃力道:“指……指挥使之位……!”

韩漠若有所思点点头:“这个价码不错。”

“大人……救救我……!”死亡的逼近,让尹图充满了惊恐,眼眸中充满了乞求之色:“太子殿下的命令,我……我不敢违抗……!”

韩漠叹道:“如果这能成为理由,那么所有人都可以背叛我,在我身后放冷枪了。”摇摇头,道:“每个人都想活下去,你若真想活下去,那就该让我高兴一些的。你知道关于太子的情况,都告诉我,我或许高兴起来,真的会派人救你!”

尹图道:“卑职……卑职真的不知道其他事情。太子……太子向我吩咐,大人您……您有谋叛之心,杀死您……是为国除贼,只要成功,便……便让卑职……卑职顶替你的位置,担任豹突营指挥使……!”

韩漠摇头叹道:“你实在太过天真。豹突营人才如云,就算你真的刺杀我成功,也轮不到你来坐这个位置。你在我背后的一刀若是成功,那么接下来,埋伏在这里的杀手们定是要将你也除去的。”他森然地看着尹图,淡淡道:“我提拔你,是想让你一步步成为人,而你……不想做人,却去做狗,你让我怎么办?”

他调转马头,再不多言,一抖马缰,骏马立时飞驰而去,朱小言则是率领着手下的风骑骑士们,如风般跟随而去。

尹图全身冰冷。

当韩漠那一群人的马蹄声完全消失,天地间沉寂片刻之后,尹图忽然听到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狼嚎!

真正的狼嚎。

苍茫大地之上,几头觅食的恶狼,已经发现了躺在雪地上的尹图。

……

……

韩漠回到大营之中,肖木早已在帐外等候,将所发生事情俱都陈述一遍,随即又道:“已经审讯过那两名刀手,可是他们嘴里什么都吐不出来。”

韩漠淡淡道:“或许他们真的不知道什么。”

他十分清楚,从这些刀手的口中,肯定不会得到有用的情报,这个刀手,只是整个计划中用来牺牲的工具而已。

只不过韩漠却忽然考虑起一件事情来。

化装成西北军的刀手,雪地中的白衣杀手,这些人都不是泛泛之辈。

而且韩漠隐隐觉得,像这一类杀手,肯定还有不少,如果这些真的都是太子的人,那么太子的手下必定有一支很隐蔽的杀手团。

西花厅的情报素来都是系统的很,暗黑中事,也很少有西花厅不知道的。

如果太子手下真的有一支杀手团,以西花厅的情报能力,不可能一无所知,除非这一支杀手团隐蔽的极其严密。

又或者说,西花厅内部本来有这群杀手的某些情报资料,却被花厅内部人员隐报了?

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想到了什么,问肖木道:“你抓住的两个人在哪里?”

“就在营地,令人严密监押。”肖木回道。

韩漠想了想,道:“你令人将那连个家伙带过来,另外速去将两名随军的太医请过来!”

“大人难道要给那两名刀手治伤?”肖木心中暗想,却不多问,拱手下去。

没过多久,肖木便领人将那两名刀手带过来。韩漠打量一番,只见这两名刀手身上都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虽然并未在之前的血战中被斩杀,但是却也伤的不轻,再加上回营之后被肖木即刻审讯,也是吃了不少皮肉之苦。

韩漠盯着这两人的眼睛,并没有问话,只是他却看到,这两人眼神涣散,茫然无比,但是他们的瞳孔,却显得有些暗红。

韩漠走上前来,皱着眉头,猛地探出双手,呈掌形,拍打在这两人的额头。

这两人眼见韩漠出手击来,却无法躲闪,掌击脑前,这两人立时便瘫软下去,晕倒在地。

肖木吃惊道:“大人……!”

韩漠摇摇头,示意肖木不必多说,吩咐将这两人平放在地上,恰在此时,两名太医已经被传唤过来,进了营,韩漠开门见山问道:“两位都是太医院的杏林高手,在药理方面,定是极为精通吧?”

两名太医互视一眼,一起拱手道:“颇懂!”

韩漠微微颔首,微笑道:“请两位过来,是想让两位帮一个忙。”

“韩将军但请吩咐!”

韩漠指着躺在地上昏厥过去的两名刀手道:“我想请两位太医验一验他们体内的血液,看看与常人可有不同之处!”拱手道:“辛苦两位了!”

这两名太医也不知道韩漠要搞什么鬼,但是却不敢拒绝韩漠要求,当下也不多说,各自放下自己的药箱,一人负责一名刀手,就在这营里开始取血验血。

韩漠回到椅中坐着,闭目沉吟,而肖木则是一脸茫然,不知道韩漠究竟是要做什么。

第七四零章 与肖木议

停了一天网,宽带刚来,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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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缓缓流逝,两名太医都已是从刀手体内取出血液,随即盛入专门的器皿之中,更是以当时最为先进的验血工具开始验血。

帐内寂然无声,一片死寂。

肖木在一旁看着,虽然他不通药理,两位太医所作的程序他也是茫然不解,但是他却能看到,两名太医验完血液之后,他们之间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显出十分古怪的神色。

“年兄那边可是有异?”一名太医问道。

那年太医点点头,皱眉道:“付兄似乎也出了问题?”

“怪哉怪哉!”那付太医如年太医一样,眼中充满疑惑之色,二人此时显然是被血液的异样所吸引,竟是没有向韩漠那立刻禀报,为了慎重起见,那年太医轻声道:“付兄,你我换一换,看看两人血液的异样是否相同!”

那付太医点头道:“正有此意!”

二人当下互相换了一名刀手,重新对血样进行研究。

韩漠靠坐在椅子上,如同睡着了一样,静静等候。

这一次花费的时间却是少很多,很快,两名太医互相看了看,都是微微点头,显然确认了两名刀手血液中的异样是一模一样。

肖木皱着眉头,茫然不解。

两名太医上前去,齐齐拱手,年太医已经恭敬道:“韩将军,这二人的血液之中,别有蹊跷!”

韩漠眉头跳了跳,睁开眼睛,凝视年太医,淡淡笑道:“有何蹊跷?”

“此二人的血液之中,似乎含有毒素。”年太医肃然道。

“毒素?”韩漠轻轻摸着下巴,问道:“两位可判断出什么毒素?”

两名太医互相看了看,脸上都微显惭愧之色,那年太医沉默一下,才道:“回将军话,惭愧之至,我等虽然验出这血液之中含有药物毒素,与常人不同,但是……但是我等所见药材无数,却实在无法看出这血液之中混杂的是何药物。”

韩漠神情淡定,若有所思,并没有说话。

付太医终是拱手道:“韩将军,虽然无法辨识此药,但是……此药的药性,对身体有极大的破坏,将军亦可看到,这两人的眼珠子暗红,便是因为体内药性所致。以我愚见,这二人体内的毒素已经深入膏肓,绝非近期才中毒,这种毒素,至少在他体内存了半年以上……而且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若是血液中的毒素无法排出,那么这二人活不过十天!”

韩漠神色平静,毫无惊讶之色,似乎心里早已清楚,向年太医问道:“年太医也是这般认为?”

年太医忙拱手道:“付太医所言极是。这二人体内的毒素沉积许久,深入体内的每一处血管之中,甚至于体内五脏六腑也已经被毒素感染许久。付太医说体内毒素无法排出,便只能存活十日,我觉得付太医已经颇有些保守,莫说十日,只怕连五日都未必撑下去,而且以我之能,是万万不能将他们体内的毒素清除出来!”

年太医还以为韩漠将自己二人唤过来,最终的目的是想要清除这两名刀手体内的毒素,所以此时先将话放出来,直接说明两名刀手体内毒素无法清除。

这话先说开,若是韩漠真的要二人医治,到时候就算医治不成,那也是有言在先。

付太医那也是精明之人,年太医这话一说,心领神会,急忙道:“正是如此。韩将军,能活十日,那已是极致。而且他们体内的毒素,这天底之下,难有人医治!”

韩漠微微点头,笑道:“有劳二位了,下去歇着吧!”

两名太医一愣,但是能丢开麻烦事,那自然是好的,忙拱了拱手,拿起药箱退下。

茫然不解的肖木这才上前,奇道:“大人,你……你知道这两名刀手体内有毒?”

韩漠点头道:“肖木,你可还记得当初与我一同前往宜春送粮?”

肖木自然是记得的。

自从韩漠进入豹突营之后,一直是对肖木器重有加,往宜春,出使庆国,前来边关,肖木都是深刻感觉到韩漠对自己的信任和器重。

对于韩漠的信任和器重,肖木内心深处也是极为感激的。

“那你应该记得,前往宜春送粮的途中,我们在古水镇歇过一夜。”韩漠平静道。

肖木眉头微皱,旋即展开,吃惊道:“大人是说那夜意图放火烧粮的那帮刺客……!”他看向躺在地上的两名刀手,“这两个人和那帮刺客是一伙的?”

韩漠点头道:“在古水镇,咱们擒住了一名刺客,后来密送回京,交由花厅审讯……从他的口中,我们得到了一些很奇怪的情报。”

肖木知道那是花厅的秘密情报,不好直接问,只是仔细聆听。

韩漠瞥了那两名刀手一眼,肖木领会,令人进来将他们抬下去,等到刀手被抬走,韩漠才示意肖木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道:“据那名刺客所称,他本来是死囚,但是被人所救,后来被安排一处封闭的庄园,自那以后,便开始有人把教授他们杀人之技!”

肖木豁然变色。

“像他那样的人,有很多,而且都被迫服下了一种药剂,那种药剂可以让他们的身体陡然间强大起来,处于兴奋之中,充满着精力,可以连续训练而不会疲累。”韩漠缓缓道:“他们精力大量透支,连续不断地接受杀人的训练,普通人需要三年才能达到的成就,他们甚至不需要一年,就可以达到……!”

肖木终于道:“大人是说,他们血液中的毒素,便是……那种药剂?”

韩漠肃然点头道:“不错,就是那种药剂。这种药剂在服下之后,会让人长时间处于亢奋状态,达到一定的剂量,就会让人的体能和精力大量透支……他们训练一年抵得上普通人三年,但是他们一年所消耗的体能和精力,却能抵得上别人十年二十年。而幕后操控这群杀手的人却很清楚,这些杀手到得一定的时间,身体的各部位就会因为长时间的剧烈消耗而崩溃,不死也会变成一无所知的废人……!”

肖木握起拳头,眼眸子显出震惊之色,怒声道:“这……实在太过狠毒!”

韩漠叹道:“所以当杀手的身体在崩溃前夕,幕后主使就会将这批人派出去执行任务……方才那两名刀手,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他们既然出来执行了任务,那么他们的大限肯定是将至!”

肖木豁然起身道:“大人,是谁那样狠毒,竟以如此卑劣手段训练杀手?”

韩漠平静道:“在这之前,我一直也是不清楚。但是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这群杀手背后的主子必定不简单。能够收纳死囚,而且能够得到这样歹毒的药剂,更能有财力支持如此隐秘的杀手训练,种种迹象表明,他们的主子一定是个很有实力的人。”

肖木皱起眉头,看着韩漠,问道:“大人……如今清楚了?”

韩漠微微颔首。

“是谁?”

韩漠淡淡笑道:“肖大哥,你我共事不到一年,但是也算是生死之交,有些事情,我是不忌讳向你说得!”

肖木立刻拱手道:“大人,你对肖木的信任和栽培,肖木都是记在心中。肖木一介武人,不会说话,但是大人若有任何差遣,肖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漠微微一笑,轻声道:“昨日太子失踪,杨永辉留下来,今日这一群杀手便化装想浑水摸鱼接走杨永辉,更是想设局杀死我……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肖木立刻道:“这群杀手,必是杨永辉的同党。”

韩漠点头道:“是同党,这绝无疑问。但是杨永辉绝不会使他们的主子。杨永辉如今是豹突营护军参领,几个月前还只是一名护军尉,他没有能力暗中训练这群杀手,所以我认为,杨永辉与那群杀手一样,只是别人握在手里的工具而已!”

肖木点头,他虽然感觉太子失踪与杨永辉脱不了干系,但是他却从不认为杨永辉会是主谋,微一思索,低声问道:“大人觉得谁会是那帮杀手背后的主子!”

韩漠沉吟片刻,摇摇头,莫测高深一笑。

肖木见韩漠不说话,也沉默了片刻,终于靠近韩漠身边,低声道:“大人,恕末将失言,你莫非觉得这群杀手……与太子有关?”

韩漠眯起眼睛。

“你为何会有如此疑问?”

肖木低声肃然道:“只是……感觉如此!”

韩漠轻轻拍了拍肖木手臂,低声道:“我与你说这些,只是因为我总感觉有些事情要发生……我甚至觉得此事会危及到豹突营的安危!”

肖木一咬牙,握紧拳头道:“大人,你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尽管说来,肖木绝不会有二话!”

韩漠道:“肖大哥,有人想杀我,绝不只是因为与我有私人恩怨,我觉得,有人想借机夺得豹突营的兵权!”他看着肖木,缓缓道:“所以我想让你助我,无论是谁在背后谋划,豹突营的兵权,绝不能落到他人手里!”

肖木立刻道:“大人,圣上将豹突营交给你,我们就只认你是豹突营的指挥使,我肖木也只认你的军令,谁要是想对豹突营不利,我肖木第一个不答应!”

“好。”韩漠眼中寒芒闪动:“对方既然有谋划,那么绝不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敌不动,咱们就不动,他们若是有所行动,我们……毫不手软!”

他心中已是动了杀机。

如果背后真是太子策划,那么对方既然已经设局要杀自己,自己也不会管对方是谁了。

即使真是那位太子,韩漠事到临头,也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手软。

他清楚,太子大费周章弄这么一出,总是有所目的,许多的事情,总会慢慢浮出水面,他现在不需要做太多,因为对方迟早要露出行迹来。

越是这个时刻,自己便要越沉得住气,不能乱了方寸。

太子拖着病体演出失踪假象,也就代表着他所谋只是不能拖下去,所以韩漠很清楚,对方的阴谋,也会在很快就到来。

第七四一章 惊讯

西北大帅营帐。

韩漠领人前来大帅营帐之时,却发现平日里并无多少守卫的大帅营帐,如今却是多了不少的护卫,这些护卫的衣甲装备,却正是西北军中最精锐的神弓营兵士。

韩漠被刺,而且逮捕了刺客,这样的事情总是要向萧怀玉禀报的。

他自然不能将自己心中怀疑太子的想法说出来,但是自己遇刺这样的重大事件,却是必须要让萧怀玉知道的,所以他令人将两名刀手带过来,便是要交给萧怀玉。

但是此时大帅营帐的异样,却让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他尚未靠近营帐,数名神弓营兵士便已经拔刀在手,沉声道:“大帅有令,谁都不可靠近大营,违者杀无赦!”

韩漠皱眉道:“禀报大将军,豹突营指挥使韩漠有事求见!”

神弓营兵士淡淡道:“我已说过,大帅有军务要忙,已经传令下来,任何人不得靠近,韩指挥使请回吧!”他们的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

韩漠身后的御林军兵士立刻喝道:“大胆,怎敢对我们将军无礼!”

神弓营兵士也不辩驳,神情冷漠,挡在前面,那是铁了心不让韩漠入帐。

韩漠眯着眼睛,望着前面不远那大帅营帐,那里悄无声息,看起来很是平静,但是韩漠心中却莫名其妙地有一种不祥之感,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神情一片肃然,亦是冷漠地看着挡在身前的神弓营兵士,冷冷道:“本将若是非要进去,你们是否真的敢杀本将?”

几名神弓营兵士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终于道:“大帅的吩咐,我们必须遵从,韩将军不必为难我们!”

韩漠忽地高声向营帐那边道:“韩漠求见大帅,请大帅接见!”

他十分肯定,如果萧怀玉在营帐中,必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只是这一声如石沉大海,大帐那边,没有丝毫的回应。

韩漠此时更为确定,那大帐之内,必有古怪,顿时再不犹豫,沉声道:“闪开,今日本将必须见到大帅,有重要事情禀报!”

几名神弓营护卫还是坚决地挡住。

韩漠忽地探出手,速度快极,拍在身前二人的肩头,那两人促不及备,被韩漠拍了个正着,身体往后蹭蹭只退,而韩漠瞄准前面的空隙,毫不犹豫地往前冲过去,其他护卫欲要上来阻拦,可是韩漠的速度实在快极,如同一头猎豹一样,眨眼间便到了大帐前面,正要掀帐而入,手尚未碰到大帐,帐门却已经掀开,从里面迅速出来一人,挡住了韩漠的去路。

“韩将军,这是大帅营帐,不可擅闯!”出来之人一身甲胄,却是神弓营的指挥使凌云。

韩漠看着凌云,道:“凌指挥使,本将有事要向大将军禀明,还请通禀!”

凌云摇头道:“韩将军,大帅正在歇息,吩咐下来,任何人不见!”

此时四周的神弓营护卫已经围上来,而韩漠手下的十余名御林随从也都上前来,双方兵士都已经拔出了佩刀,互相之间都是怒目相视。

御林军士燕国最精锐的部队,那是从来没将其他军队放在眼里,而神弓营是西北军的王牌,在西北军中那也是高傲得很。

这两个部队的兵士自然是谁也不会服谁的。

凌云瞅见剑拔弩张的情势,冷声喝道:“都要做什么?在大帅营帐前动武吗?还不收起兵器,都给我退下!”

神弓营兵士虽不甘心,但是凌云是他们的指挥官,自然不敢违抗,都是怒目瞪着御林兵士,收刀退下,而御林兵士自然不会管凌云的命令,依然是拔刀在手,并无收刀。

韩漠也不回头,只是抬起手,往后挥了一挥,御林兵士这才收起刀,退到一旁。

“凌指挥使,大帅当真已经歇息?”韩漠目光闪动,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必定有大问题,“本将确实有事要见大将军!”

凌云对韩漠并无敌意,相反,声音竟是颇有些温和,道:“韩将军,你有什么事,告诉我,回头我转告大将军!”

韩漠摇头道:“今日便是擅闯帅营,本将也要亲自见到大帅!”

凌云皱起眉头,沉吟片刻,终于道:“韩将军,你当真要见大帅?”

他这话问的就有些奇怪,韩漠亦是皱眉道:“只需片刻,如果大帅歇息,本将绝不会过多打扰!”

凌云扫了四周众兵士一眼,终是道:“那好,你进来吧!”反身率先进入了营帐之中,韩漠皱着眉头,稍一犹豫,终是掀帐而入。

帐内,一切如旧,但是却不见萧怀玉的身影。

韩漠双手握拳,以询问之色看着凌云,凌云却是轻轻摆手,低声道:“大帅临走前吩咐过,如果韩将军非要见他,便让你进来。”

韩漠四周看了看,终于问道:“临走前?大将军去了哪里?”

凌云并没有说太多,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韩漠,道:“韩将军,大帅临走前,交待将这封信交给你。”

韩漠满腹疑云,看着递过来的信件,却是已经拆封过,接了过来,从里面取出信件,打开来看,只见这上面字数不多,但是看到上面的内容,韩漠神色大变,只觉得手脚有些发凉。

……

“天涯峰摆酒,设棋局静候,以求对弈一场。有太子旁观为证,可见输赢!君乃忠义之人,势必不会舍此佳局,静候君踪,诚挚拜上!”

韩漠看着这信上内容,入坠冰窖。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这局棋的目标。

太子苦心积虑谋划的目标,不是其他人,却是军神萧怀玉。

他精心布局,不远千里颠簸前来边关,更是设下这失踪的假象,真正的目的,却是要将萧怀玉引到天涯峰去。

局非好局!

太子以自己为诱饵,煞费苦心将萧怀玉引到天涯峰,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凌云见韩漠神色难看,轻声道:“韩将军,你没事吧?”

韩漠摇摇头,问道:“大将军是何时离开?”

凌云道:“今天早上,一名不知何人所派的死士送来这封信,信件抵达之后,那人便自杀而死,自然是不愿意让我们从他口中得知这封信是谁派他送过来的。”

“也就是说,太子如今被擒到天涯峰去?”

凌云道:“对方有太子的贴身信物,大帅觉得太子很有可能被对方抓到了天涯峰,如果不去营救,只怕太子会有危险……临走前,大帅只将我传过来,令我率人护卫大营,不让任何人靠近,免得将士们知道他离开军营,会影响军心!”

“大将军去天涯峰涉险,有没有带人去?”韩漠神情极是严肃。

凌云摇头道:“我也劝说大将军,万不可轻易去涉险。他是军中主将,担着无数的担子,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叹了口气,道:“可是大帅却说,既然知道太子下落,身为人臣,不可坐视不理。”

“你是说,大将军是独自一人前往天涯峰?”韩漠神情严峻。

凌云叹道:“大将军的性情,只要下了决心之事,无人可以改变。不过大将军神功盖世,单身一人,在千军万马中纵横驰骋,那是谁也拦不住的,若是带人在身边,反倒是累赘。”他的语气很有信心,显然是对萧怀玉的武功充满着绝对的信任:“韩将军知道天涯峰在哪里吧?”

韩漠微微点头。

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之前出使庆国,往燕国返回时,途径隆山,那一座直入云霄的独峰是何其显眼,又是何其的雄伟,擎天一柱,鬼斧神工。

凌云道:“那韩将军自然也知道,天涯峰乃是奇峰,无路可通,四面都是乱石,普通人根本无法攀爬上去,便算是武道好手,想要登上两千米孤峰,那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一个不小心,从中跌落,便是粉身碎骨啊!”

韩漠微微点头。

这一点,昌德侯曹殷倒是说过的,那天涯峰四周峭壁,无路可通。

“普通人徒手都未必能够登上顶峰,更别说带着人了。”凌云道:“如果太子真的在天涯峰,那只有可能是被十方名将中的人物胁持。挟持太子将大将军引过去,恐怕是要与大将军当面商议一些事情……!”

“商议事情?”韩漠神情严峻。

凌云点头道:“我想来想去,这天下间,恐怕没有人能在武技上胜过大将军,便算是商钟离司马擎天之辈,最多也只能与大将军打个平手,所以大将军应该无事。大将军临走前也是嘱咐过,三日之内,他便可带着太子回来。在那天涯峰上,挟持太子的,要么是商钟离,要么就是司马擎天……这天下也只有这几个人有这样的本事了。如今魏庆大战,僵持不下,双方只怕都是想着拉拢我燕国出兵相助,这个时候,我燕军助谁,谁便能取胜,所以他们才出此下策,挟持太子,将大将军引过去谈判!”

韩漠凝视着凌云,缓缓问道:“凌指挥使认为太子失踪,是他们为了引大将军去谈判?”

凌云微笑道:“只是我个人所见,但是这种可能性最大!”

“凌指挥使不认为这是给大将军设的一个圈套?”韩漠沉声道。

凌云神情一紧,皱眉道:“圈套?韩将军,你是说有人想在天涯峰谋害大将军吗?这……这不可能吧?”

“为何不可能?”

“如今魏庆两国相争,拉拢我们还来不及,怎敢对大将军下手?”凌云皱眉道:“谁敢伤了大将军,那不是自寻强敌吗?我大燕十万将士,必会为大将军报仇,他们没这个胆子。而且……大将军的武技,天下又有谁能伤的了他?那天涯峰上,无论是商钟离还是司马擎天,都不可能伤到大将军!”

很显然,西北将士对于萧怀玉的崇拜,已经达到了膜拜神一般的境界。

在他们眼中,萧怀玉是军神的存在,永不会败!

如果韩漠处于凌云的位置,也会对萧怀玉充满自信,更不会觉得萧怀玉会出事。

因为萧怀玉的武技,已是超脱人至极限,天底之下,不可能有人能伤到他。天涯孤峰等待的,要么是司马擎天,要么是商钟离,在所有人的眼中,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位,都不可能对萧怀玉形成致命的威胁。

可是韩漠知道得比他们多。

因为他知道,这个局,是太子所布!

萧怀玉要救之人,正是布局之人!

第七四二章 独峰,古松,残局!

韩漠脸上奇怪的表情,凌云看在眼内,不知为何,见到韩漠那怪异的表情,凌云心中竟是也生起一股不祥的感觉,皱眉道:“韩将军,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韩漠紧握手中的信件,盯着凌云的眼眸子,缓缓道:“凌指挥使,你可知道,大将军为何要将这封信留下来让你交给我?”

凌云其实也一直很好奇此事。

萧怀玉与韩漠并无深交,而且二人几乎没有太深的交往,这样一封书信,却要留下来交给韩漠,这自然是让凌云很是奇怪。

“道理很简单。”韩漠平静道:“大将军知道我会去……或者,他需要我前往!”

凌云皱起眉头。

韩漠只是微一沉吟,便道:“凌指挥使,你这边,能否为我找来一套魏国斥候的甲胄!”

“韩将军要做什么?”凌云有些吃惊:“难道韩将军准备前往天涯峰?”

韩漠握着拳头,肃然道:“大将军留下书信,以我判断,是希望我能赶过去……!”他这种感觉极其强烈,萧怀玉如果没有意图,绝不可能会莫名其妙将这封信留给自己。

萧怀玉为何要让自己跟过去?

凌云点头道:“前番你们抓来一批魏国斥候,他们的甲胄倒是保留下来。只不过……韩将军,你准备带多少人去?要往天涯峰去,必须要穿过魏军的军营,而且……即使到得天涯峰,你们如何登峰?”

对于萧怀玉的能力,他是深信不疑,但是他却颇有些不相信韩漠也能登上天涯峰。

“我一人前往!”韩漠平静道:“凌指挥使,事不宜迟,你先为我取一套甲胄来!”

凌云见韩漠神色肃然,隐隐也感觉事态严重,正要吩咐部下去取,韩漠已经摆手道:“凌指挥使,此事不宜太多人知道,若是可以的话,我随你亲自去取……!”

凌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

……

天涯峰是隆山山脉最高的一处孤峰,在绵延的隆山山脉,给人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不仅仅是在隆山一带,甚至在整个天下,也没有几处山峰能有天涯峰这般的拔地而起之感,它就像大地手中的剑刃,直刺长空。

天涯峰自下而上,呈一锥形,越到上面,便越来越小,至若天涯封顶,大山下的人们是看不清的,因为它那刀锋一样的封顶,终年都是被雾气云层所缭绕,人们只能看到陡峭的四壁,那都是普通人无法攀登的悬崖陡壁。

在人们心中,能够登上顶峰的,除了传说中的神仙修士,在这人世间,恐怕也只有武技超脱凡人极限的十方名将了。

独峰!

两千米的独峰峰顶,是一个世人难窥真貌之所。

此时的天涯孤峰之巅,流云飘动,雾气氤氲,一名灰袍人背负双手,立于绝峰之巅,望着飘动的雾气氤氲,气息淡定。

孤峰绝顶,却是一处很悠然之所。

一棵不知多少年的古松,静静生长在这世人难窥真貌的峰巅之上,古松灵秀,其下,席地有棋局,上面已经摆满了黑白弈子,乃是一副残局。

离残局不过两米处,一块小青石上,静坐着一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虽然坐姿优雅,但是全身上下却是一动不动,只是闭着眼睛,神情一片肃然。

这名年轻人,豁然便是大燕国的皇太子。

灰袍人无声,皇太子无语,孤峰之顶,一片宁静。

孤峰之下,白雪皑皑,晨曦的第一道光芒,却是从这峰巅亮起,身处高位,才能看到世人不可见之景,灰袍人依然是背负双手,静静而立,当旭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便看到四周的云层似乎被涂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斑驳耀眼,整个天地似乎在这一瞬间耀着千层光芒。

一直神色淡定的灰袍人,此时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笑道:“君乃忠义之人,老夫知道,这一局残棋,你必会前来陪老夫下完!”

一道身影一飞冲天,自陡壁间出现,而后动作飘逸地缓缓落到峰巅,一身便装,气势如山,神色平静,那一双犀利的眼睛望着灰袍人的背影,一字一句道:“原来是你,商钟离!”

这一飞而起到得天涯峰巅的身影,正是军神萧怀玉!

灰袍人缓缓转过身来,苍老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道:“萧怀玉,你没有让老夫等太久!”

萧怀玉摇摇头,看向了坐在青石上一动不动的太子,轻叹道:“你等多久,与我无关,我只是不想让太子等的太久!”

商钟离叹道:“萧将军莫要怪老夫!”

圣将商钟离,军神萧怀玉,天下两大绝世名将相对而立,距离不过十步之遥。

一阵风过,二人的衣衫随风而起,猎猎作响,但是这两人的身体,却如同巨石一般,立于天地之间,泰然自若。

萧怀玉亦是背负双手,缓缓道:“你这样做,自然有你的理由。”

商钟离凝视着萧怀玉,缓缓道:“老夫大限将至,所以……驾鹤之前,总要将心事了一了,成与不成,那只能看天意了!”

萧怀玉淡淡一笑,道:“看来传言是真,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

“是!”商钟离平静道:“若是没有这场战事,老夫安心静养,或许还能活上一两年,但是……这一场战事,让老夫精力大为消耗,能够再撑半年,那已是奇迹!”

萧怀玉望着天幕上那团明日,淡淡道:“日出日落,人死人生,你应该能看的开!”

商钟离摇头叹道:“你说的不错,既然有生,自然有灭,老夫应该看开。只是老夫一族,世受皇恩,撒手一生,就此而去,却是愧对皇恩。”看着萧怀玉,缓缓道:“君固守北疆十几年,以一己之力,保燕国无事,又何尝不是报答君恩!”

萧怀玉沉默片刻,才道:“我幼年之时,便喜游历民间,见识过战争给我大燕子民带去的苦痛,更是见过我大燕将士流血牺牲。我一生所图,只是想让我大燕子民少些痛楚,让我大燕将士少留一些热血……仅此而已!”

孤峰之巅,冷风似刀,冷风划在萧怀玉的脸上,他的脸庞却是坚毅如铁,那一双眼眸子,亦是坦然无比。

不错!

幼年所见,刻骨铭心,一生所学,不过为百姓少些苦痛,将士少流热血!

仅此而已。

商钟离苍老的脸上,蓦然显出他这一生中很少出现的敬意,他知道,萧怀玉这番话,绝非冠冕堂皇之言,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挚之语。

萧怀玉年少成名,武道超凡,军才盖世。

当年萧怀玉收复燕国大片土地之后,便一直采取守势,并没有大肆兴兵发动战争。

世之名将,本来便是要建下赫赫战功,扬名万世,一将功臣万古枯,只是这古今名将,为了建功立业,又何惧横尸千万?

以萧怀玉在燕国的地位,他若是想要建立不朽功名,要想留下盖世功勋,完全能够对燕国朝廷形成影响,大肆兴兵。

只是这十几年来,他并没有如此做。

许多人都以为萧怀玉不战,是因为忌惮庆国商钟离,但是却很少人明白,真正的名将,若是没有棋逢对手的敌手,那反倒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

萧怀玉不惧商钟离,但是他却畏惧幼年所见却由自己来制造。

百姓困苦,将士流血,这是萧怀玉自幼立誓要避免之事,他自然不愿意再亲手制造那样的景象。

商钟离颔首叹道:“君之心,老夫明白。你是为你大燕子民,但是老夫驾鹤之前,却也不得不为我大庆的子民想一想。”他颔下白须随风飘动,缓缓道:“萧君该明白,老夫若死,我大庆岌岌可危,百姓必将遭受铁骑践踏,所以……老夫必须要为他们谋最后一次!”

萧怀玉淡然不语。

他已经猜出,局无好局,商钟离将太子胁持至此,引自己前来,必定有着极大的目的。

但是他不惧!

我即敢来,便无所畏惧!

这个时候,一直闭着眼睛的燕太子终于睁开眼睛,他看着如石般的萧怀玉,眼眸子深处显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脸上一片漠然,终究还是闭上眼睛。

“老夫好读书。”商钟离沉吟片刻,终于道:“那一句‘了却生前生后事,哪管天下骂名来’,老夫甚是喜欢。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了却自己心事,又何管身后骂名!”顿了顿,凝视着萧怀玉,缓缓道:“萧君不知是否听过世人对我们这些人的一番言语?许多人都以为,我们这些所谓的名将,本不该存于这个世上……!”

“存在即有道理!”萧怀玉淡淡道:“我们的存在,无所谓之应不应该,只是我们所行所谋,却有应不应该!”

商钟离闻言,哈哈大笑道:“萧君果然见解独到。”

萧怀玉依然是淡定无比,缓缓问道:“你所言为庆国最后一谋,却不知应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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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三章 雪夜中的小摊

冬日里的燕京城,已是白雪皑皑一片,庄严肃穆的燕国都城,仿若披上了一层洁白的轻纱,只是这纯白的轻纱,无法掩盖京中的纷纷扰扰。

入夜之后,整个燕京城也就更加的寒冷,在京中各条街道巡逻执勤的京都府差役们,则是穿上了厚厚的冬装,虽然规定不可在执勤时饮酒,但是胆子大又好酒的差役们,在这寒冬之中,却也是顾不得禁令,身上藏着酒袋子,无人之时,偷偷饮上一口,至少这样一来,能让身体暖和一些。

至若那些达官贵人们,入夜之后,若无大事,也不会出府,只是窝在生着暖炉的府内,自有自己的乐趣。

吏部尚书府,作为礼部尚书的府邸,也素来是一个极显要的府邸。

韩族未崛起之前,每日里在吏部尚书府进进出出投奔在苏家门下的官员们,那绝不在少数,只是韩族起来之后,苏家的吏部尚书府明显冷清了不少,便是府前门房的下人们,每月也是少了不少的赏钱。

已是深夜时分。

吏部尚书府后院的一处院落里,正是苏府少爷苏雨亭的居处,府中内外许多人都清楚,苏雨亭在凤翔营军演之时,从马上摔落,摔伤了身体,躺在床上一直不能动弹,如今还在休养之中。

苏少爷休养时间,不但府外之人一律不见,便是府里的人,那也是不能轻易进入他的院子。

冬雪歇了两日,今日黄昏时分起,便又开始飘起小雪来,到得深夜,雪势已经大起来,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自空中飘落,银装素裹。

本来受伤的苏雨亭,此时却是一身便装,坐在桌边,灯火之下,他仔细地用砂纸擦拭着已经被擦得雪亮的枪头。

通体银白,雪色银枪!

当初就是用这支枪,与韩漠在黑森林联手御敌。

等到将银枪擦拭的光亮可鉴,苏雨亭才小心翼翼地将银枪放在墙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望着院落里厚厚的积雪,目光闪动。

“还在摆摊吗?”苏雨亭看着院落里的那株冬梅,喃喃自语。

……

寒冬腊月,每日里不到黄昏之时,各家铺面都会关门,深夜时分还开门做生意的,那已经极是罕见。不过城南有一条街上,即便是深夜时分,也还是有一处摊位依然在做着买卖。

这条街道有着好几家赌坊。

达官贵人们喜欢赌,流晶河畔多的是赌坊,那里门面豪华,装点奢靡,里面的服务更是周到无比,再那里赌博的客人们,都是一掷千金的富贵之人。

而普通的老百姓,自然也不乏好赌之人。

这条并不长的街道,便有三处赌坊,每日里都是人满为患,日夜不息,深更半夜,肚子饿了,找不到馆子,这处摊位便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摊位不大,如今落雪冬日,支起了小帐篷,帐篷内则是摆了两张小桌子,这是那些稍有身份的人物看也不愿意看的地方,但是却是这里生意极好的一处摊位,时不时地过来人,叫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和馄饨,三下五除二解决完,填饱肚子,迅速快捷。

摆摊的是一对姐弟。

这一片,大家已经对他们很熟悉。

姐姐是个有这一条长长辫子的大姑娘,而弟弟则是一个哑巴。

谁也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只是知道两年前,他们忽然出现在这里,带着患了重病的父亲,前来京中求医。

他们摆下摊子,一来是为了度日,二来也是为了药材的开销。

大雪纷飞,小帐篷里此时已经没有客人,哑巴弟弟卷缩着身体,坐在角落处炉车后面,而大辫子姐姐则是利落地在一旁擀面。

这炉车是他们活命的工具,推车之上,放有炭炉,炉子上面则是放着铁锅,哑巴弟弟要做的,便是随时往炉子里添火,保证锅里的水一直热着,如此一来,不论客人们什么时候过来,都能够很快吃上热腾腾的食物。

踩踏积雪的声音“嘎吱嘎吱”传进了帐篷内,姑娘知道这是有客人来了,放下手中的活计,忙迎过去,却只见一名黑色披风面孔被帽檐遮住的客人正往这边走过来,手里领着一只包裹,看起来颇有些沉重。

看到那身影过来,姑娘脸上显出激动之色。

那人走到帐篷前,轻轻将披风的帽子拉到后面,露出一张脸孔来,却正是凤翔营指挥使苏雨亭。

苏雨亭看着姑娘,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道:“来一碗热面条!”将包裹放在一旁,在桌边坐了下去。

姑娘用力点头,急忙跑到炉车边,麻利地下起面条来。

那恹恹欲睡的哑巴弟弟看到苏雨亭,本来昏沉的眼睛却是亮起来,站起身,快步走到苏雨亭身边,比划着,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苏雨亭伸手在哑巴弟弟的头上轻轻摸着,笑道:“我也想你,只是事情很多,所以有半个月没能过来!”

哑巴弟弟点头,忽地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却是两颗风干了的糖葫芦,他指了指糖葫芦,又指了指苏雨亭的嘴巴,一脸的期盼。

苏雨亭温和地笑着,他身为燕国富贵至极的人物,却并不嫌弃,轻轻捻起一颗,轻轻咬了一小口,随即点头笑道:“真是不错。这是别人送给哑弟,哑弟留给我的,对吗?”

哑弟看起来对苏雨亭很是亲昵,兴奋地点头。

苏雨亭呵呵一笑,从包裹里取出一支木盒子,放在桌子上,轻轻打开,里面却是精致的糕点,从中捻起一块糕点,放到哑弟嘴边,道:“你尝尝这个!”

哑弟却没有立刻吃,而是转头去看大辫子姑娘。

姑娘身段苗条,穿着很陈旧的灰色棉袄,此时正转过头来看着这边,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清澈无比,面庞秀气,棉袄虽然很是老土破旧,却也掩盖不住她的清丽。

姑娘见哑弟看过来,便轻轻摇头。

哑弟有些失望,但对于姐姐的话,却是很为听从,退后一步,虽然被那精致糕点吸引的喉头动了动,却还是压抑那糕点对自己的诱惑。

苏雨亭叹了口气,道:“何必难为他!”

姑娘道:“你……我们已经欠你很多,此生都无法报答……!”

苏雨亭皱起眉头,声音淡然:“为何到了今日,你还要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以为我所做一切,都是要你们报答不成?”

姑娘见苏雨亭语气有些不悦,顿时有些害怕。

苏雨亭叹了口气,将糕点放入木盒子内,递给哑弟,道:“哑弟,拿好!”

哑弟还是不敢接。

姑娘终是轻叹道:“哑弟,还不谢谢大哥哥!”

哑弟顿时开心起来,接过木盒子。

姑娘将做好的热汤面端上来,里面还加了两个鸡蛋,苏雨亭也不客气,拿起筷子,有滋有味吃起来,兄妹二人在旁看着,脸上都很是高兴。

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也喝了干净,苏雨亭这才放下碗,笑道:“好久没有吃的这样痛快了!”

姑娘咬着嘴唇,轻声道:“你……你要想吃,可以每天都来!”

苏雨亭呵呵一笑,随即神情肃然起来,问道:“你父亲的病,现在如何了?”

“前不久,苏大哥之前请的那名大夫又来瞧过一回,说是家父的病情已经好转不少,只要坚持服药,终会康复过来的。”姑娘轻声道,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感激:“苏大哥,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我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苏雨亭苦笑道:“你为何总离不开报答二字。”顿了顿,道:“能康复就好。”他拿过那包裹,道:“这里面有一件袍子,是我亲自制作的袍子,送给你的。另外还有一些银两……!”

“不成!”姑娘连忙摆手道:“苏大哥,我已经欠你很多,这……这我不能收。上次你给我买药的银两,我已经存了一些,还差一些便能凑上……!”

苏雨亭站起身来,皱起眉头,随即叹道:“若是真想偿还,等到你父亲完全康复再说吧。”他顿了顿,若有所思,片刻之后,终于道:“这些银钱,一是给你为父亲买药的银钱,另一部分,是给你们生活所用。最近京里只怕要发生一些事情,甚至会不太平,你们现在就收了摊子,回到你们的屋子去,一个月之内,便不要出来摆摊了……等一切平静下来,我自然会去找你们。”

姑娘有些吃惊地看着苏雨亭。

苏雨亭平静道:“听我的话,现在就离开这里。”他走到哑弟身边,柔声道:“哑弟,大哥哥可能有一阵子不能看你们,但是等我忙完了,一定会找你们。跟着你姐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害怕……!”说到这里,他再不多语,深深地看了姑娘一眼,才重新将脑后的帽子掀起来,戴在头上,罩住了脸庞,犹豫了一下,终是缓步走出了小帐篷。

踩着厚厚积雪,走出几步,姑娘终于追上去,声音有些颤抖:“苏大哥,你等一等!”

苏雨亭停住步子,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

“你……你是不是有危险?”姑娘眼圈儿泛红:“你千万不要出事!”

苏雨亭轻声问道:“可知道我真正的名字?”

姑娘摇摇头。

“我叫苏雨亭!”苏雨亭平静道:“我若此番不死,会回来见你们。如果我死了……你们……好好活着!”说完,苏雨亭再不停留,踩踏积雪,决然而去。

直到苏雨亭背影消失,大辫子姑娘仍然呆呆地望着苏雨亭离去的方向。

“啊啊啊!”身后传来哑弟的声音。

姑娘走过去,只见哑弟打开包裹,指着那包裹,脸上显出吃惊之色。

她看着包裹,里面除了一封银子,更有一件东西很是显眼,那是一件虎皮制作的袍子,真正的虎皮袍子!

第七四四章 隆山会

苏雨亭回到府中,进入自己房间之时,便见到苏观崖正坐在自己的房中,手拿一本书,正在静静翻看。见到苏雨亭回来,苏观崖才将书册放下,无比淡定地看着苏雨亭,随即摇了摇头,叹道:“你本不该在此时出去。府外四周,此时说不定就有许多暗哨,若是教有心人知道你伤势是假,总要惹出不小的乱子来。”

苏雨亭径自在披风脱下来,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这才走过来,在桌边坐下,并没有多语。

苏观崖看着苏雨亭,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这又是何苦?只是一个普通民女,何至于让你如此气短?”顿了顿,才道:“为父记得对你说过,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将她纳入府中为妾,为父不会因门第而阻拦!”

苏雨亭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开口问道:“父亲深夜前来,是否有事?”

苏观崖沉吟片刻,终是肃然凝视着苏雨亭的眼睛,轻声问道:“为父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否已经下定了决心?”

苏雨亭点点头。

苏观崖缓缓道:“既然如此……我苏氏一族的命运,便交到你的手中了!”

灯火闪烁,苏雨亭凝视着苏观崖,沉吟片刻,终于道:“父亲,你是否还有什么担忧?”

苏观崖微微一笑,看着自己的儿子,笑道:“如你所说,年纪大了,想的多了,胆子就变小了……有些时候,还是需要年轻人这种不惧一切的冲劲。”

苏雨亭轻叹道:“可是……从父亲的眉眼之间,似乎有着忧虑。”

苏观崖沉默了片刻,终于问道:“京中这边,应该已经没有太大的漏洞,可是西北那边,你是否确定咱们的太子殿下一定会成功?”

苏雨亭想了想,终是缓缓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天佑我大燕……他必能得手!”

苏观崖轻轻抚着颔下的胡须,道:“亭儿,你胸怀大志,为父便将一族命运放在你身上赌一赌,但是你要知道,这是一场豪赌,一旦出手,就没有办法收回来……!”

苏雨亭神色坚定,眼睛望向靠在墙壁上的雪色银枪,平静道:“既然准备出手,便从未想过收回来。一旦事成,大燕将结束世家倾轧之局面,万民齐心,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太子殿下苦心计划多年,我的心愿,与他这最后心愿一般!”

苏观崖若有所思,半晌才道:“真要说起来,这也确实是一次良机。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堵上一场。大事若成,我苏氏一族自然得保,若是不成……!”说到这里,他淡然一笑,道:“便是天意使然了!”

正说到此处,却听到窗边“扑棱扑棱”响起一阵动静,苏雨亭速度奇快,起身飞步上前,打开窗户,便见一只信鸽立于窗沿,“咕咕”叫着。

苏雨亭抓起信鸽,从它细细的腿上取下绑在上面的密信,不过半根拇指长,打开来看,上面仅仅写着两个字。

“天明!”

苏雨亭神情肃然起来,转过身,看着苏观崖。

父子二人四目相视,苏雨亭终是一字一句道:“开始了!”

……

……

天涯孤峰绝巅。

萧怀玉与商钟离的衣摆依然是被寒风吹动的猎猎作响,阳光虽然照射在峰巅,但是峰巅四周的氤氲浮云却是终年不散,依然将峰巅上发生的一切掩饰着,不为世人所知。

商钟离含笑道:“老夫最后一谋,其实很为简单……与萧君一般,不过是想让我大庆将士少留一些血而已……!”

萧怀玉只凝视着商钟离,缓缓道:“你的意思,是以太子之安危威胁我,令我出兵助你攻魏?”摇头道:“商钟离,让你庆国的将士少流血,却让我大燕将士替你们流血,此事绝无可能。”他看了看那边一动不动闭上眼睛的太子,平静道:“太子乃贤明储君,以千万将士之血换一人之身,我想太子殿下也是不会同意的!”

太子眼皮子跳了跳,终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那嘴角边,却泛起一丝冷酷之意。

商钟离摇头哈哈笑道:“萧君误会了。如今魏军虽然兵强马壮,气焰嚣张,但是……一群狼如果没有了头领,便是一盆散沙,形不成任何威胁。”

萧怀玉微皱眉头。

就在此时,一个令人吃惊的笑声豁然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如雷般响起:“老狐狸便是老狐狸,今日难不成还有能耐将本将杀死在这里不成!”

话声之中,又是一道身影冲天而起,如同巨猿,这身影在半空中,那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竟是闪耀着黑色的光芒,等他举重若轻落在地上之时,萧怀玉这才看清,此人却是一身黑色的甲胄,甲胄上有鱼鳞般的甲片,这些甲片被阳光照射,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这人身形高大,比之萧怀玉,几乎要高出大半个身位,四肢粗壮,国字脸,狮鼻阔口,皮肤如同黑铁一样,结实无比。

他就如同从古战场而来的洪荒战将。

粗野,狂放,充满着力量感,更是充满着霸气。

他的声音如洪钟,那粗狂的大笑声,如同铜锣一般,若是一般人见到他,只这外貌,就足以让人惊惧无比。

萧怀玉神情淡定,心中却颇有些惊讶。

他来天涯峰,是因为太子被绑架过来,为了救回太子,不得不来,但是这黑煞神又为何原因来到此处?

商钟离见到黑煞神出现,眼中竟是显得兴奋之色,他的脚步微微移动,本就靠近燕太子的他,此时却已经近在燕太子身边咫尺。

黑煞神见到萧怀玉,竟是拱手道:“萧将军,你之大名,我是闻名已久,只恨无缘相见,今日终是见到了!”

萧怀玉也拱了拱手,平静道:“司马将军威名盖世,今日得见,不虚此行!”

黑煞神却正是魏国的大将山南金锁锤司马擎天。

在他的腰间,果然是挂着一根金色的锤子,手臂长短,有普通人手臂粗细,一头是带着倒刺的金锤头,另一头却是有一条金色的锁链,连接在腰部的皮带之上。

这样的武器,只看那外观,就知道沉重无比,而且若是普通人使用,却也是太过庞大,定时颇有些累赘,能使开这样的金锁锤,必定要有极为恐怖的力量。

但是这庞大的武器,挂在高大威猛的司马擎天身上,却是极其协调,似乎这样庞大的武器,才适合这古战将一般的人物。

燕国军神萧怀玉!

庆国圣将商钟离!

魏国名将司马擎天!

三国名将,竟是诡异地齐聚天涯峰巅!

这本是不可能出现的一幕,今日却豁然出现在不为世人所知的孤峰绝巅之上。

峰巅寒风如刀,三大名将呈品字形站住,就如同峰巅上亘古便存在的三块巨石,岿然不动,气吞天地,只可惜这样的场面,如今只有燕太子一位看客。

此时此刻,谁也不会去注意这位太子殿下。

而无人注意的太子殿下,嘴角泛起难以掩饰的笑意,那是……充满得意之笑。

三大名将在云间,三大强者俱无言。

半晌,商钟离终于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沉寂,长声笑道:“有生之年,能与两位共聚天涯峰,此生无憾!”背负双手,灰袍在风中如同云般飘动,看着司马擎天道:“司马擎天,你终究还是没有让老夫失望!”

司马擎天粗眉浓密,又是洪钟般笑起来:“你故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我,故意让我知道萧将军会为了营救燕太子来赴天涯峰会,我既然知道这里如此热闹,又怎能不来?”他看了萧怀玉一眼,哈哈笑道:“萧将军,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父,上山之前,我也曾怀疑过,这该不是你们二位故布此局,引我来此吧?但是我司马擎天虽然没有与萧将军见过面,却是神交已久,知道萧将军乃是忠义之士,必不会与老狐狸这般的卑鄙之人狼狈为奸,所以为了见萧将军一面,更为助萧将军一臂之力,才坦然而来。我司马擎天……最喜欢的便是凑热闹……!”说到此处,又是畅声大笑起来。

这三人看起来都十分的淡定,但是三人之间却都隐隐保持着一定的剧烈,而且三大名将瞳孔深处,都是隐藏着戒备之色。

萧怀玉平静道:“司马将军原来是为了助我而来?却不知如何助我?”

司马擎天粗声笑道:“商钟离绑架贵国太子,那已是与你燕国为敌,你我联手,将这老狐狸扒了皮,庆国没了老狐狸,那便再无阻碍,你我两国联手,长驱直入,平分庆国土地,你看如何?”

萧怀玉淡然一笑,看向商钟离,淡淡道:“老将军认为司马将军所见如何?”

商钟离哈哈笑道:“上策也!”

“可是……老将军布此局,当然不会是为了创造机会让我二人联手杀了你,更不是想让我们平分你庆国土地。”萧怀玉淡然道。

商钟离依然是笑道:“司马擎天之策,是为上策,只不过我也有一上策,或许萧将军更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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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莫急着说什么司马擎天怎么可能因为好奇或者因为热闹就往天涯峰跑,也莫说什么一国主将,怎可轻易犯险。最害怕还没看下去,提前就大叫不合理,慢慢剥丝吧。

第七四五章 登绝巅

飘雪依旧,韩漠此时正在天涯峰的山脚。

经过一日一夜的时间,他终于从百里之外的临阳关内,穿过魏军严密的阵营,甚至越过庆军的防御阵地,终于到了这座独峰之下。

自远处看,尚能看到天涯峰直插云霄的磅礴气势,但是如今身处山脚之下,反倒不能看清全貌,只能看到那陡峭的山壁,向上望去,似乎没有尽头。

这是一个让人看一眼便会退却的孤峰。

孤峰陡壁,尚有积雪,更是险中有险,若是攀爬这样的孤峰,凶险无比,稍有闪失,很有可能便会粉身碎骨。

韩漠早已经褪去了混迹于魏军军阵中的斥候甲胄,此时一身便装,腰间挂着酒袋子,仰首望着看不到头的天涯峰。

不知为何,当他在军营之中见到萧怀玉留下的那封信,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萧怀玉留书,肯定是为了让自己紧跟着过来。

他当时也曾怀疑这会不会是萧怀玉给自己设下的圈套,但是这个念头仅仅从脑海中一过,便立刻消失。

如果萧怀玉真的要对付自己,以他的能力,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要跑到百里之外处在庆国境内的天涯峰来。

而且,韩漠从第一眼看到萧怀玉起,就感觉这位燕国名将虽然有着卓越的军事才能,但是萧怀玉总给人一种很坦荡的感觉,这个人似乎并不屑于玩弄太多的权谋诡术。

他的能力和地位,确实不屑于玩弄太多的手腕。

若非是萧怀玉给自己下套子,那么萧怀玉示意自己跟过来,那又是有何目的?

韩漠前来天涯峰的道路上,思考良久,最终隐隐明白,萧怀玉示意自己前来,很有可能是为了接应,换句话说,萧怀玉前来之前,心里肯定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韩漠也清楚,能够登上天涯峰巅的,天下间并没有几个人,但是这几个人,必定都会对萧怀玉有一定的威胁。

萧怀玉显然是察觉这一次赴约肯定不简单。

只是萧怀玉部将众多,却偏偏给自己留下线索,示意自己随来,那又是所为何因?

……

韩漠眯着眼睛,望着陡峭的山壁,他很清楚,如果不出意外,萧怀玉现在肯定已经身在绝巅之上,可是那云雾缭绕之间,究竟在发生着什么事情,这天下恐怕无人知晓。

只是韩漠现在却要考虑,自己是不是真要登上这天涯绝巅,自己有没有能力撑到封顶。

韩漠不乏胆量。

但是面对这样的独峰,他内心深处还真是有着极大的紧张情绪,毕竟两千多米的独峰,稍有闪失,便有可能粉身碎骨,自己当真要去冒这个险?

而且峰巅之上,必定都是超强的高手,自己若是真的坚持到了峰巅,必定也是筋疲力尽,又能起什么作用?

韩漠沉默着,飘雪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发髻上,已经沾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片。

他虽然一动不动,但是心中却是心潮起伏。

别人不知,他却是十分清楚,萧怀玉前来天涯峰,那是太子布局,虽然他并不是十分明了太子的整个计划,但是有一点他却已经十分肯定,太子苦心积虑谋划,其中一个目标,定然是为了对付萧怀玉。

萧怀玉的能力和本事,仅凭太子一人,能绝对是无法对付的,所以韩漠也能确定,如果不出意外,太子只怕是早与外人勾结,准备着合谋萧怀玉。

萧怀玉一心相救出太子,在萧怀玉心中,他肯定也知道孤峰绝巅之上必定险峻重重,但是他肯定想不到,他要救之人,正是布局之人。

也正因如此,韩漠已经强烈地感受到,萧怀玉已经深入套中,甚至已经处在危险之中。

韩家与萧家虽然是燕国朝堂生死敌对的两大世家,但是韩漠却还没有糊涂到想要萧怀玉死去,而且在他内心深处很清楚一个现实,萧怀玉是大燕的一根擎天柱,当这根柱子倒塌了,燕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所以他无论是从个人对萧怀玉的敬慕出发,还是从整个大燕国的国家利益出发,都不希望萧怀玉出现任何危险。

他现在甚至在心中怒骂着太子的愚蠢。

如果太子真的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而要铲除萧怀玉,那就等于是自毁长城,是亲者恨仇者快的糊涂事!

深吸一口气,韩漠终是苦笑着摇摇头,检查了一些捆在脚腕子上的裹腿,确定裹紧,有将双手绑布护腕扎进。

他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那是许多凡人们想到不敢想的事情,在大雪寒冬时节,攀登两千米的高峰,这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是他现在只能去做。

或许是因为心中对萧怀玉的挂念,又或许是绝巅之上确实给韩漠带来了巨大的好奇心和吸引力,如今身处天涯峰脚,他已经不打算后退。

我既来之,不惧一切!

从腰间拿下酒袋子,仰首饮了一大口。

这是军中最常见的烈酒,军中的将士们称它为“古城烧”,酒水入口,从口中直烧到肠子里去,男子汉当饮烈酒,而此时烈酒更能让身体暖和起来。

连饮两口,韩漠感觉到身上的血液似乎燃烧起来,他这才从自己身后的小皮袋子里,取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工具。

这是两只铁钩手,有五个戒指般的五孔,刚好戴进五指之中,而前面是长处手指不少的五根铁钩子,戴在手上,就如同多了五根手指,前五根铁指,后五根肉指,铁指没有肉指的灵活,但是锋利无比,肉指无法扣进的地方,铁指确实能够轻易穿透山壁,深入石壁之中。

这本就是在东海与黑豹们训练之时,用来训练攀登的一种工具,韩漠这一次明知有可能要攀登天涯峰,自然也是从军营中带了过来。

戴上铁制,韩漠这才深吸一口气,依照《气经》的运气方式开始运气。

这样的独峰,攀登之时,必定要保持心态的冷静和镇定,而且越攀爬到上面,空气肯定会越加的稀薄,而《气经》不但能够凝神静气,而且能够让气息在许多恶劣的环境下保持着通畅。

如果不是修习了《气经》,韩漠还真要犹豫时不时该往上爬。

一切就绪,韩漠终于上前,沿着陡峭的山壁,在这大雪之中,攀登世人不可及的孤峰绝巅。

……

……

天涯峰巅之上,自然没有人知道,在山脚之下,有一个年轻人正在以超强的胆识和毅力往峰巅上攀登而来。

三大名将此时都是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他们三人,虽然表情各异,但是内心之中,却是保持着绝对的戒备,因为三人都十分清楚,当今之世,能够称为对手的,也只有这几人了。

超脱人之极限的武技,并非是有什么毁天灭地之能。

但是能够达到这种极致武境,天下间却是在没有几个人,他们的超脱人之极限,乃是在人体的各种机能之上。

例如速度,他们可以拥有者猎豹般的爆发力和速度。

例如力量,他们能够力举千斤,面不改色。

例如反应,他们能够在电光火石之间,看透敌手的所有招式意图,能够在心到处便能判断出对手接下来的攻击意图,而且能够准确地把握着稍纵即逝的时机,甚至能够在一秒之间,便能把握时机发出致命一击。

例如耐力,他们可以在极寒之地或者酷热之地,那些普通人无法忍受的环境下支撑下去。

这些超出极限的能力,是普通人根本无法做到,也认为不可能有人类可以做到的。

而人类自始至终,总是在创造着一个个奇迹,打破这一个个自认为不可以做到的事情,这被称之为神话,十方名将,就是当今神话的存在,他们超出世人的极限武道,便是置身于世人之巅的神话。

三大名将心中都是十分清楚,除了自己,另外两个人也都是具有瞬间发出致命一击的能力,而此时此刻,谁也不敢让自己露出丝毫的破绽,不敢让敌手瞄到时机。

就像司马擎天,他或许只想置商钟离于死地,但是如果萧怀玉露出了稍纵即逝的破绽,他又怎能忍得住诱惑去将萧怀玉击杀?

商钟离固然是强敌,是司马擎天想瞬杀之人,但是萧怀玉又何尝不是强敌,自己的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想除掉萧怀玉?

他心中如此,其他两大名将心中又何尝不如此。

自三人同处天涯峰巅的那一刻开始,一种微妙的杀局便已经形成。

三人不动,任由寒风如刀子般割着自己的脸庞,任由自己的衣襟随风而起,猎猎作响,也任由空中的雪花如同梨花般洒落下来,落在自己的身上。

第七四六章 峰之巅,武之巅!

天下武道的巅峰,三国军方最有权势的名将,摇一摇手便能让天下震动的三大强者,气定神闲地品形而立。

萧怀玉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哦”了一声,问道:“却不知老将军的上策又是如何?”

商钟离笑道:“很简单,你与老夫联手,将这黑煞除掉,只要他一死,魏军群龙无首,你我两国夹击,魏军必然一溃千里,那时候贵我两国两线出兵,会师于魏国京都,京都以南之地,尽属你燕国!”

司马擎天哈哈笑道:“拾人牙慧,毫无新意!”

商钟离呵呵笑道:“倒也不是拾人牙慧,只不过司马擎天的上策,对他是上策,对老夫则是下策。而老夫所提,在老夫看来,才是真正的上策!”

司马擎天看着萧怀玉,叹道:“萧将军,我司马擎天是个实诚人,不说假话。我今日登峰,是因为这老狐狸故意给了我一个消息。他自称擒住了贵国的太子,而且正准备与你商量合兵攻打我魏军……我司马擎天不得不为十万魏地儿郎考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老狐狸以贵国太子为人质,要挟你出兵?所以我来了,就是要助你救回贵国太子,而且顺手将这老狐狸给宰了。虽然这老狐狸狡猾无比,但是不得不承认,如果他活着,我魏国必定还有无数儿郎葬身在这隆山之下,所以我司马擎天就是要赌一赌,登峰而来,与萧将军合力干掉这老家伙,平分庆地……萧将军,我司马擎天这一赌,是赢是输,全凭你一句话了!”他又看向商钟离,摇头道:“萧将军,你乃是忠义之人,这老狐狸想要以贵国太子挟持你,手段卑鄙,人品败坏……所谓人以类聚,你总不会甘愿与这等人联手吧?”

萧怀玉神情淡定,并无说话,反倒是商钟离大笑道:“司马擎天,你这一句话倒是说对了,萧将军乃是忠义之人,他又岂会不顾太子安危,与你联手?”他有意无意地看了身边的燕太子一眼,轻叹道:“若是你二人联手,老夫一是激动,伤了太子,那就不妙了!”

司马擎天立刻道:“萧将军,你现在可是看到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老狐狸尚要威胁于你,我实在看不下去!”

萧怀玉沉默了一下,终于道:“如此说来,今日总要有一个人离去了。”他看着司马擎天,平静道:“司马将军,商老将军身体很弱,据说活不了多久,你知不知道?”

司马擎天叹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如果知道他很快要死,我也就该再等上两年,再率兵来攻。”

萧怀玉很认真地道:“今日我与你联手杀他,庆国或许真的会被你我两国所灭,但是与此同时,我燕国却会面对更为强大的魏国,而你们魏国接下来,必定要图谋我大燕的领土,这一点,你承不承认?”

司马擎天想了想,终于点头道:“似乎是这个道理!”

“但是如果我与老将军联手杀你,而不久之后,老将军也可能离世,那个时候,便无人可以对我大燕形成威胁,你承不承认?”萧怀玉依然是平静问道。

司马擎天叹道:“萧将军说的有道理,那个时候,你便可以统帅燕军,横扫天下了!”

“如果你是我,既然总要动手,总要死一个人,你会选择与谁联手?”萧怀玉淡淡问道。

司马擎天苦笑道:“如此说来,我今天实在不该来。我本以为萧将军乃是忠义之人,是个不与奸邪同流合污之辈,现在看来,我是赌输了!”

萧怀玉叹道:“我固然是萧怀玉,却也是大燕之臣,三军主将……杀了商钟离,面对你司马将军,我燕军还要流许多的血,而杀了你,老将军随之也离开人世,我燕军自然能少流一些热血的!”

商钟离苍老的笑声响起,与此同时,他的头顶忽然泛起淡淡的薄雾,就如同发梢之中冒出了白烟一般,而粘在他身上的雪片,竟是在这时迅速地融化。

司马擎天圆睁双目,他的手不动声色中,已经移到了金锁锤的金链子之上。

萧怀玉背负双手,镇定如泰山。

三言两语,局已定!

“二打一,真是不公平!”司马擎天轻叹摇头,这是这一瞬间,他身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萧将军,世人说你是毘沙门天转世,乃是人中之战神,能与你战,幸甚!”

三大名将在这一瞬间,终是运气全身。

天上的飘雪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大,此时却只有燕太子浑身上下积满了雪片,而这位太子的养性功夫似乎极佳,依然闭着眼睛,面色平静。

三大名将散发出来的气势,在这一刻,竟是将苍穹掩饰,更将孤峰之巅的拔然之势压下去,在这一刻,天地之间,他们才是最耀眼的三颗星辰。

……

三道无形之气,已经在天涯峰巅扩散。

太子的眼角终于跳动起来,脸上甚至显出一丝丝痛苦,他只感觉四周凭空出现了一阵巨大的压力,这股压力竟是将他包裹在其中,稀薄的空气,本就让他呼吸不是很顺畅,而这种突然出现的压力,更是挤压着他的身体,让他的呼吸更加困难,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细孔,似乎都有虫子在往里面钻一样。

“三短一长,深吸气!”萧怀玉的声音传进太子的耳中,显然是知道太子此时正经受着劲气侵袭的痛苦,所以出声教他抵御的方法。

十方名将,要想突破人体质极限,首先自然是要练气。

只有体内劲气达至臻境,才能突破肉体的极限,从而拥有普通人无法比拟的超强武技。

十方名将,各有其独特的修气之法。

而此时巅峰上的三大名将,已是以气息流动全身,流入到身体的脉络之中,让全身上下的每一层肌肤每一处毛孔,都充斥着随时爆发的劲气。

三位世间顶尖的武道巅峰之高手,三道劲气在这孤峰绝顶交织纵横,它所产生出来的震慑力,哪怕太子亦是修武,却也是难以抵受的住。

寒风动兮,云飞扬!

只是片刻间,非但他们身上的积雪完全融化,就是在他们脚下的积雪,也开始化开,露出了下面那光滑的岩石来。

商钟离未动。

萧怀玉也未动!

司马擎天却已经动了,他的右手只是轻轻一弹间,那庞大的金锁锤就如同金龙的龙头一般,直射出去,带着强大的煞气,目标却是商钟离。

商钟离苍老的脸庞,在这一刻竟是变的异常的威猛,这个霸气的老者,此时就如同一头凶猛的老狮子,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大的劲气,他的两手看似很缓慢,但是却偏偏又在瞬间之间,形成半合之势。

金锁锤本来去势如虹,射出去的那一瞬间,商钟离看似便要葬身在这强大的武器冲击之下,但是那气势如虹的去势,只行到一半,便开始缓了下来,当抵达到商钟离双掌前半指之处,那金锁锤便完全的静止下来。

商钟离那雪白的发髻,在这一瞬间,竟是四散而开,满头白发,飘扬而起。

……

萧怀玉未动!

司马擎天的左脚,往前轻轻踏出一步,而这一步踏出,他身上那鱼鳞般的甲片,竟是微微张开,全身上下的甲片,发出清脆的金鸣声。

云荡。

风烈。

风起云涌,劲气飞扬,如霜!

司马擎天这一踏步,金锁锤便往前微微前进了分毫,而商钟离的双掌在金锁锤微进的一瞬间,就像有一股距离钻入他的双掌之中,他的双掌微微开合一些,双掌之间的缝隙也变得大了一丝丝,这一刻,他那灰袍也开始鼓动起来。

就如同被充气一般,衣服开始膨胀。

老将军的神情镇定,但是满头白发激荡飞扬,看起来似虎。

商钟离与司马擎天之间,不过十步之遥,但是这十步之遥中间的空气,就如同变形了一样,肉眼甚至能看到在这空间那劲气扭曲的状态。

……

燕太子按照萧怀玉的嘱咐,三短一长呼吸,一开始倒是呼吸顺畅起来,但是这一刻,更大的劲气又在挤压着他的身体。

“吼!”

司马擎天发出一声洪荒巨兽般的吼叫,震天动地,吼声之中,金锁锤就似乎达到极境,又似乎商钟离无法抵挡,金锁锤停滞状态顿消,破空速进,就像毒蛇出洞一般,往商钟离胸口直击过去。

雷霆一击。

商钟离在这一刻,那白眉一挑,双掌猛力内合,一阵极其怪异的声响响起,并不巨大,但是却震慑人心,只见到金锁锤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在即将击中商钟离胸口的一刹那,竟是如同喷泉之水一样,瞬间变了方向,冲天而飞。

“喀喇”一声响,商钟离的身体竟是微微下沉,他双脚所踩的绝顶岩石,竟是碎裂开来,而他所踩之地,竟是微微下陷下去。

燕太子这一刻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幕。

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十方名将,果然是怪物般的存在,只是在看到这世人难得一见的场面之时,他的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来。

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此时绝顶那交织在一起的霸道劲气,却是他难以抵受的。

萧怀玉的双眸,在这一瞬间豁然变的犀利无比。

他虽然想坐山观虎斗,但是他更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手,绝顶纵横的霸道劲气,很有可能将燕太子的五脏六腑震裂。

身影一动,萧怀玉右手平静而自然地抬起,五指并紧,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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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七章 夺门而入

萧怀玉身着便装,他两处衣袖,本是以护腕绑住,但是在这一瞬间,护腕裂断,长袖隆起,他右臂衣袖之内充斥着强大的劲气,环绕着那如刀般的手掌。

武道的巅峰者,那强大的爆发力所产生出来的恐怖速度,只能看到一道魅影直冲司马擎天。

司马擎天虽然武技惊人,但是对于这世间的几大怪物来说,以一敌二是绝对没有任何胜算的,他出手的一霎那,就似乎没有将萧怀玉列在自己的敌手范围。

换句话说,他出手,只求战败商钟离,似乎是在打赌,萧怀玉不会对他出手。

但是萧怀玉却是在最恰当的时机,果断出手。

……

名将如怪。

任何一位名将,都不希望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的怪物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如果有机会铲除其他“怪物”,谁也不会手软。

正如萧怀玉自己所说,他们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一个国家。

个人可以讲道义,但是为了一个国家,却只能从长远的利益出发。

萧怀玉的速度快,但是动作看起来却是轻柔潇洒,他的掌刀在这一刻,那是拥有着天下任何兵器都无法比拟的威力。

掌刀,便是神兵利器。

肉体的臻境。

司马擎天的精力,已经放在了商钟离的身上,面对着萧怀玉的攻击,他显然已经没有精力来应对,这个时候一旦收势,商钟离反倒会借势袭来。

司马擎天似乎已经到了必死之地。

……

……

劲气激荡,地上的积雪因为劲气的纵横,就如同被飓风卷起一样,从地上纷纷扬扬飘起,而燕太子脸上的表情也是异常的痛苦,脸上的皮肉就如同被巨风吹动,颤抖着痉挛着。

金锁锤向天,商钟离脚下石碎,萧怀玉出手,在名将们的眼中,那是有先有后,但是这时间的间歇,在世人的眼里,几乎没有任何隔阂。

就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现。

……

司马擎天面对萧怀玉的突然出手,似乎根本无力抵抗,但是他却是看也没看萧怀玉。

他似乎根本不忌惮萧怀玉的攻击。

在他做出登封决定的时刻,他就十分清楚天涯峰巅所存在的巨大危险,更知道商钟离肯定也布下了一个天大的陷阱等着自己。

他可以不予理会。

但是身为天下罕见的绝世名将,他也从中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机会,他虽然知晓商钟离布局的最终目标很有可能是要击杀自己,但是他又何尝不觉得,这是一次击杀商钟离的好机会。

魏军被阻在隆山之下,寸步难进,这对于司马擎天来说,自然是十分恼火的事情。

但是如果能找到机会将商钟离击杀,那么隆山的守军必定陷入混乱,而魏军将势必能够拿下隆山,随之挺进上京城。

除了商钟离,没有人能阻挡魏军铁蹄的挺进。

所以他来了。

如所有的绝顶高手一样,武技的强大,让他无所惧,让他充满自信。

而且他也考虑到了商钟离和萧怀玉联手击杀自己的可能,所以他自然不会不留后手,在萧怀玉向自己攻来的一刹那,他十分肯定,自己的后手必定会在同一时间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没有猜错。

……

三大高手的对峙,虽然惊天动地,虽然劲气飞扬,但却并没有发出什么震天动地的巨响,而恰恰相反,除了凛冽寒风之声,却并无太多的动静。

所以当那一声箭鸣响起之时,声音清晰地传入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是刺破空气,划破寒风的声音。

那是令九天十地诸神诸魔为之动容的绝世一箭。

那本是司马擎天安排的决定天涯峰一战的神奇一箭。

可是在这箭声响起的一刹那,这位如同古战场而来的洪荒战将却是豁然变色,他的一双眸子,在这一刻,出现了或许是此生以来最愤怒且最恐惧的神色。

绝望之色!

……

……

燕京城,正值丑时,距离黎明尚早。

一直以来,燕京城九门提督府都是一个很奇怪的衙门。

九门提督府虽然也隶属于兵部管辖,但是提督府的官员向来都不是由兵部说了算,自从燕国立朝以来,九门提督府将领的任免,都是直接归属于皇帝陛下。

换句话说,九门提督府的将士,虽然都挂名在兵部,从户部领取俸禄,但是兵部甚至是内阁的调令,对九门提督府都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这是一支完全由皇帝支配的衙门。

实际上一直以来,九门提督府并不是一个让人瞩目的衙门,用许多官员私下里的话说,九门提督府的将士们,就是燕京城看门的狗,而九门提督陆英季则是这群狼狗的首领。

九门提督府所掌控的,便是燕京九门,下属兵力不过千人而已,而且比起御林军的精锐士兵,九门提督部下所属兵士的单兵素质,那就远远比不上了。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在大多数人看来,实在不值一提的衙门。

九门提督陆英季,在九门提督的位置上已经干了九年,正是当今圣上登基之后,第一个提拔起来重用的心腹。

陆英季与皇帝的关系,很多人都十分清楚,在皇帝很小的时候,这位陆大人便是皇帝身边的陪侍之一。

通常而言,一名皇子身边,都是有两三名陪侍,这些陪侍跟随着皇帝一起读书练武,从某种角度来说,那是属于皇子的死党人物,一旦皇子当上皇帝,这一类本无实权的陪侍也就鸡犬升天,成为皇帝的心腹,从而委以重任。

当然,如果皇子运气不好,在争夺宝座的过程中落马,那么这些陪侍也就是必定会被铲除的人物。

除了正常的习文练武,陪侍还会跟着皇子一起玩耍,也都能与皇子形成极为亲密的关系。

一名皇子在八岁开始,便会由内庭安排陪侍,但是燕国历来形成的规矩,陪侍不能是世家子弟,他们的来源,通常都是国内颇有名气的神童,内庭有专门的陪侍司负责搜罗这一类神童,而后进宫经过筛选,从中选取优秀的少年分到皇子们的身边。

陆英季正是当今圣上的陪侍之一,一路走来,始终跟在皇帝身边,帮着皇帝渡过了无数的险境,平光帝最终能够登基,这位陆大人的功绩绝不可抹杀。

皇帝登基之后,第一道旨意,便是由陆英季担任九门提督,许多人都觉得很奇怪,陆英季跟着一直是皇帝的心腹,而且跟在皇帝身边那么多年,功劳卓著,怎地最后只是封为一个不起眼的九门提督。

但是那些精明之人却明白,这正代表着皇帝对陆英季的信任,那时将燕京城的门户交到了这位心腹的手中。

在平光帝争储的岁月里,这位陆英季是个出镜率很高的人物,但是自从当上九门提督之后,他反而变得极其低调,几乎不与任何官员来往,成为朝中的异类。

也正因为他的低调,身在朝堂之时,朝堂上哪怕争的再凶,他也是静静呆在朝列之中,八风不动,九年来,这位陆提督在朝堂上所说的话,除了山呼万岁之外,似乎不超过十句。

九门提督府座落在城东,与京中所有的府邸一样,寒冬之夜,白雪覆盖,府中各处也是一片宁静,当一队骑兵在这寒冬之夜悄无声息地将整个提督府包围之时,府中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九门提督府不大,四门紧闭,所有人还在睡梦之中,谁能够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会有兵马敢来包围这座府邸。

骑兵们都肩甲,俱都是火红色,而率兵的将领,全身上下更是罕见的红色盔甲,他的盔帽之上,有一团火焰般造型的铁片。

这名将领四十多岁年纪,脸部瘦削,盯着紧闭的大门,又抬头看了看匾额上的“九门提督府”,才缓缓道:“传令下去,从这府里,哪怕飞出一只苍蝇,也给本将立时斩杀,不必犹豫!”

身后一名红甲副将拱手道:“是!”调转马头,下去传令。

红甲将再不犹豫,一挥手,从后队上来三名骑兵,训练有素翻身下马,两人走到高墙下,蹲在墙边,四手相握,另一名骑兵则是熟练地踩到二人四手相连处,那两人便迅速起身来,同时用力向上,将站在手臂上的兵士抬起,那兵士借力飞起,虽然身着盔甲,身体却是极轻盈地翻到了墙头之上,然后迅速地从墙头跳到了府内。

很快,紧闭的大门发出“嘎嘎嘎”的声响,缓缓打开,正是那名兵士翻到院子里打开了大门。

红甲将二话不说,一抖马缰,竟是不下马,直接冲进了院子里,身后立刻涌入了数十名骑兵,一片红潮。

每一座府院前门旁边,都会有一处门房,只不过这寒冬之夜,门房早卷在厚厚地褥子里美美地睡着,但是毕竟是门房,警觉性是有的,门外传来真真的马嘶声,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翻身起来,拉过棉袄披在身上,拉开门,尚未出生,就感觉脖子一凉,一把冰冷冷的钢刀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惊骇之间,便看到,在院落里,阴影绰绰,竟是从大门外涌进一大群人来。

第七四八章 乱之序章

九门提督陆英季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睁开眼,沉声喝问道:“何事?”身边的夫人也被惊醒过来,摆摆手,示意夫人不必惊慌。

“老爷……出大事了……!”门外有人惊叫着,而陆英季在这一刻,已经听到隐隐传来的马嘶声,脸色一沉,经过无数风浪的他,知道事情不妙,翻身而起,也顾不得穿衣裳,先是跑到墙边取下自己的宝刀拔出,正要开门,身后夫人也起身来,拿过陆英季的外袄,为他披上,惊恐道:“老爷……这……这是怎么了?”

此时马嘶声已经听得很是清晰,外面寒风呼啸,但却掩盖不了到一阵金戈之声响起。

陆英季披上衣裳,回头道:“待在房内,不要出来。”打开房门,穿过外堂,打开正门,却见到两名家仆正惊恐无比地站在门外,瑟瑟发抖。

陆英季抬头,只见门外的院子里,此时却有十余骑红甲奇兵正静静地呆在院子里,他们的手都按在刀柄之上,那架势,似乎随时都要拔出刀来。

陆英季看到这十几名红甲骑兵,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脸色阴沉,紧握刀柄,冷声道:“你们是火山营的人马?”

从中缓缓上来一骑,翻身下马来,正是领兵前来的红甲将,拱手道:“陆大人,打扰美梦,恕罪!”

陆英季皱起眉头,打量了几眼,冷笑道:“你是火山营步兵队护军参领唐鸣梧?”

红甲将淡淡道:“不错。只不过如今兼任马兵队护军参领!”

“本官倒是不知,唐参领何时又成了马兵队参领!”陆英季看到对方的架势,知道今夜的燕京城中,必定要发生天大的事情。

红甲将唐鸣梧缓缓道:“火山营骑兵队护军参领韩沧不从军令,已被就地免职,由本将接任!”

“就地免职?”陆英季大笑起来:“太子殿下远赴边关,谁有资格免他之职?”

唐鸣梧也不多言,沉声道:“九门提督陆英季接旨!”

陆英季一愣,却见到唐鸣梧已经从身上取出一卷黄绸圣旨,微一皱眉,道:“请容我换一身衣裳再行接旨!”

唐鸣梧已经摇头道:“不必了。圣上吩咐,见之便可宣旨,陆大人,还不跪下接旨!”

陆英季满腹疑虑,这下旨该当是宫里的通事舍人来宣,怎地却是御林军的将领来宣旨,但是面对圣旨,不敢多犹豫,立刻跪下,放下手中的宝刀,恭敬道:“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着九门提督陆英季见旨之后,交出九门提督兵符,九门将士,归由御林军护军参领唐鸣梧统领,钦此!”

陆英季豁然变色,抬起头,唐鸣梧已经卷起圣旨,上前来,将圣旨递给陆英季,淡淡道:“陆大人,领旨吧!”

陆英季接过圣旨,立刻打开,只见竟真是盖有皇帝的玉玺,但是不知为何,他却感觉这道圣旨实在是极其诡异,缓缓起身来,问道:“唐参领,这份旨意,圣上是何时颁下来的?”

“一个时辰前!”唐鸣梧淡淡道,那一双眼睛极其犀利的盯着陆英季,“陆大人,旨意也下了,速交出兵符吧!”

陆英季乃是九门提督,下辖九门一千二百多名将士,有着提督的专门兵符。

陆英季沉默了片刻,才道:“唐参领,兵符……本官现在不能交!”

“你想抗旨吗?”唐鸣梧厉声道:“陆大人,抗旨是何罪,你当比我还清楚吧?”他的面色不善,手更是紧握刀柄。

那十几名骑兵,亦都是握住刀柄,一道道如狼一般的眼睛,直盯在陆英季的身上。

陆英季冷然一笑,道:“本官现在便进宫面圣,亲自听圣上旨意,若是圣上亲口说要本官将兵符交给你,本官必无二话!”

唐鸣梧亦是冷笑道:“圣上的旨意便在你手中,又何需进宫?而且圣上此刻正在歇息,怎可扰君?”

陆英季毫无惧色,冷声道:“圣旨在手,但圣旨上的意思,却未必是圣上的意思!”

“陆英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唐鸣梧冷声道。

陆英季厉声应对:“本官怀疑这份旨意是假的!”

“呛!”

唐鸣梧已经拔出刀来,厉声道:“陆英季,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称圣上旨意是假?抗旨不遵,污蔑圣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莫非唐参领要杀本官?”陆英季不屑地看了那冰冷的刀锋一眼:“本官就算抗旨,也轮不到你来惩处,自有圣上裁决,大理寺来查办。你用刀对着本官,便是造反……唐鸣梧,难道你想造反吗?”

陆英季平日里虽然低调,但却绝非一个懦弱之人。

他从幼时便跟着皇帝,一路行来,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当初争储之争,本就是血雨腥风阴谋重重,他坚定地跟在那时还只是皇子的平光帝身边,早就锻炼出了极强的意志力和胆识。

寒冬深夜,一队骑兵直冲进九门提督府,更是由一名护军参领宣读圣旨,这本就是非常不合逻辑的事情,而且圣旨的内容,更是极度的不合逻辑。

陆英季深信,皇帝陛下不可能毫无缘由地下旨夺去自己的兵权,而且还要将兵权交给御林军。

这件事情,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说,都是无法说通。

他知道自己手中的权力虽然不是很大,手下的兵将也不是很多,但却是极其关键,在这种时候,他自然不会轻易将兵符交出。

陆英季拒交兵符,这显然让唐鸣梧很是不爽,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反而退后两步,将手中佩刀收起。

陆英季皱眉,就在此时,只听得一阵阵惊恐的尖叫和哭声响起,随后,从院子外竟是进来一大群人,都是府里的家仆下人,那女老少,竟是有百人之多。

在这群人的背后,浑身红甲的火山营武士,都是提着雪亮的寒刀,面无表情地将这群人赶进院子里。

这是陆英季的居处大院,并不小,却也并不算很宽敞,这上百人或哭或叫地被赶进来,院子里一时便显得很是拥挤,几十名红甲武士围在四周,命令这些人全都蹲下去,双手抱头。

早有一名武士上前禀道:“大人,府里各处都已经搜找,所有的人都被带到了这里来!”

陆英季看到被驱赶进来的家人,脸色大变,全身颤抖,怒吼道:“唐鸣梧,你……你这是要做什么?你真的要造反?”

唐鸣梧冷然一笑,指着陆英季身后的大门道:“来人,去将陆夫人也请出来!”

陆英季立刻抄起宝刀,喝道:“谁敢?”

唐鸣梧冷笑道:“陆大人,若是不想我的部下惊扰了你的夫人,你还是奉旨行事,速将兵符交出来……本将没有时间与你拖下去!”

“旨意非圣上之意,想要本官交出兵符,你休想!”陆英季厉声道,怒视几名想要上前来的红甲武士,刀锋向前,喝道:“你们都是忠于圣上的勇士,难道要与这逆贼一起造反吗?”

唐鸣梧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进去请出夫人!”

红甲武士再不犹豫,四名武士拿刀上前,陆英季早已经是横劈一刀,刀光闪过,几名红甲武士都是后退一步。

“谁敢?”

他话声刚落,却见到唐鸣梧在一瞬间便拔刀出来,冲上两步,毫不犹疑地临头照着陆英季的脑袋劈下来,刀势威猛迅速,犀利非凡。

陆英季只能举刀抵挡,双刀交击,“呛”的一声响,火星四溅。

唐鸣梧一刀劈下,被陆英季挡住,又毫不犹豫地劈出第二刀,连续数刀劈下去,一刀比一刀快,竟是将陆英季逼退到屋中。

陆英季虽然是九门提督,刀功也不弱,但并不属于强者,唐鸣梧则是身经百战的猛将,能够在皇家禁卫军的精英队伍里坐上护军参领的位置,那绝对不是弱角色。

挡过三刀,陆英季才趁隙反击一招,但是却被唐鸣梧轻松化解,二人便在堂中拼斗,不过二十回合,唐鸣梧找准一个破绽,刀背重重砍在陆英季的手腕子上,陆英季手中宝刀脱手而飞,而唐鸣梧毫不留情一脚踹在陆英季的胸口,将陆英季踢飞在地。

陆英季嘴角溢血,怒不可遏,想要挣扎起来,唐鸣梧的刀已经对在他的咽喉处,冷声道:“交出兵符!”

“逆贼。”陆英季依然是毫无惧色,只有满脸的愤怒:“本官忠于圣上,你想从本官这里取得兵符造反,休想!”

“绑起来!”唐鸣梧冷然一笑,回过头,看见身后不远惊恐无比脸色苍白的陆夫人,收起刀,拱手笑道:“夫人,惊扰了!”

……

满院子的陆府家人,包括陆英季的两个女儿和陆夫人在内,都被围在院子当中,面对着红甲武士们雪亮的寒刀,谁也不敢抗拒。

而陆英季被绑了双手,脖子上驾着刀,站在院中。

唐鸣梧看了看蹲在院子里的众人,眉头忽然皱起来,看向身边的红甲副将,冷声问道:“钱护军尉,若是本将没有记错,陆英季应该还有一个儿子吧?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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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九章 血,自此流!

钱护军尉乃是他手下的心腹,听唐鸣梧这般一问,显然是发现了疏忽,脸色骤变,单膝跪下,道:“大人,属下亦是吩咐将所有人都带到……各院并无遗漏,那……那陆宗轩只怕不在府中!”

唐鸣梧一脚将钱护军尉踢翻,怒道:“他就在府中,绝不会有错。府外已经围的固若金汤,他走不出去,你还不领人速去搜找?”

钱护军尉立刻领命,迅速带人去搜找陆宗轩。

陆英季被绑住双手,更被刀锋架住脖子,没有畏惧之色,反而是一脸的愤怒,冷视唐鸣梧,道:“唐鸣梧,太子殿下远赴边关,你趁机作乱,真是好大的胆子。你莫得意,就算整个火山营被你控制,听你吩咐,你一营兵马,有什么能耐掀起风浪。你若是有自知之明,赶快放了本官,自去向圣上请罪,圣上仁爱宽厚,或许能饶你一命,若是你顽固不化,冥顽不灵,最后必是人头落地!”

唐鸣梧走到陆英季旁边,背负双手,盯着陆英季道:“陆大人,你已经耽搁我不少时间,天亮之前,本将必须完全掌控九门将士。你若是聪明,赶紧将兵符交出来!”

陆英季冷笑道:“还要本官说多少次,要杀便杀,想要兵符,休想!”

此时,屋内出来一群红甲武士,一人上前向唐鸣梧禀道:“大人,屋内都搜遍了,没有找到兵符!”

唐鸣梧皱眉道:“没有?”

“是!”武士回道:“墙角缝隙,器皿之内,房中每一个角落都搜遍,并无找到兵符!”

唐鸣梧转头冷视陆英季,淡淡道:“陆大人还真是谨慎啊,这兵符竟然是藏得如此严实。”眉头一紧,冷声道:“兵符在哪里?”

陆英季撇过头去,都不愿理会。

“好。”唐鸣梧冷笑道:“有骨气。陆大人,你可知道,以我们手头的兵力,要控制九门,并不困难,你自问你手下那一千多人能是我们的敌手?我们只是不愿意兄弟相残,大家都是大燕武士,同室操戈,想必你也不愿意看到你的部下真的流血吧!”

“唐鸣梧,你放心,九门的人,从进入队伍的第一天开始,就是做好了效忠圣上的准备,更做好了流血的准备。”陆英季冷然道:“九门的人,虽然比不得你们人多,但是你想要轻易占下九门,简直是痴心妄想!”

燕京城九门的城上城下,都是由九门将士控制,除了每一门都有城门校尉统帅数十名兵士护卫,而且城门之上的塔楼之内,都有九门的兵士驻守,塔楼里有着机关弩台,一有敌情,机关弩台的威力那是万万不容小觑的。

以火山营的兵力,要夺九门,自然是可以做到,但是要付出的伤亡,肯定也不在少数。

唐鸣梧摇了摇头,道:“陆大人的骨气,我现在倒是有几分钦佩的。不过……若是太不识时务,是会连累家人的!”他拔出刀,走到人群边,将刀锋队在一名家仆的脖子处,看着陆英季,淡淡道:“兵符在哪?”

陆英季怒目而视,却不回答。

唐鸣梧冷冷一笑,手腕子一动,寒刀刀锋从那家仆的咽喉处划过,鲜血喷出,溅在雪地上,白雪瞬间被染红,那家仆捂着咽喉,双目暴突,整个人前栽倒地,抽搐几下,便即不动。

一时间,院子里寂然无声。

片刻之后,才听一声悲号响起,随即整个院子里被控制的陆府的家人们,都是陷入极度的惊恐中,女人们尖声嘶叫,几名男仆便要起身冲走,早被围在旁边的红甲武士踢翻在地,刀背敲在男仆们的脑后,瞬间被击晕。

陆英季目眦俱裂,厉声喝道:“你们……你们这帮畜生……敢在这里杀人……!”

唐鸣梧已经淡淡道:“陆大人,你若是在觉得我们是要造反,你就当我们是造反。我再问你一句,兵符呢?”

“没有!”

唐鸣梧手一动,又杀了一人,随即走到陆英季的一个女儿身边,冷然一笑,他从这姑娘的穿着就能判断出这是陆英季的女儿,蹲下身子,看着这姑娘淡淡笑道:“陆小姐,劝一劝你的父亲,他抗旨不遵,不肯交出兵权,那是自寻死路。你看你长的如花似玉,娇滴滴的,若是因为你父亲的过错,香消玉殒,那是多么的可惜啊!”站起来,刀锋贴在了陆姑娘雪白的脖子上。

“不要!”陆夫人颤声道。

“不要杀我姐姐!”陆家二小姐花容失色,眼泪已经流下来,一脸的惊恐苍白,毫无血色。

谁能想到,一场噩梦突然而至,到现在为止,他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在寒冬深夜被从床上拉起来,赶到这里来集合。

陆大小姐面无人色地望着陆英季。

陆英季肃然道:“我陆家的人,无论男女,都要誓死效忠圣上,为此……可流尽身上的血。”说到此处,再不言语,闭上眼睛,转过头去。

唐鸣梧也不客气,手起刀落,割开了陆大小姐那雪白的咽喉。

血流,花消,玉殒!

陆夫人惨叫一声,身子软到,早被身旁的人扶住,陆二小姐捂着嘴,美丽的眼睛瞪大,一时间竟是连声音也喊不出来。

陆英季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紧咬牙,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唐鸣梧神情冷淡地走到陆二小姐身边,刀锋又贴在陆二小姐的脖子上,冷声问道:“兵符在哪里?”

陆英季依然不说话。

唐鸣梧正要动手,陆夫人已经嘶声道:“不……不要,你……你等一等!”

“夫人有何指教?”唐鸣梧看向陆夫人,淡淡笑道:“夫人,不是我无情,实在是……陆大人太过冷血,为了一块兵符,不但不遵从圣旨,连自己女儿的性命也不要了……!”

陆夫人无力道:“你……不要杀她,我……我知道兵符在哪里!”

陆英季豁然变色,睁开眼睛,望向陆夫人,怒斥道:“蠢妇,你胡说什么?”

唐鸣梧收起刀,缓缓走到陆夫人身边,拱手笑道:“夫人受惊了。伤了陆小姐,实非我所愿,夫人当真知道兵符在哪里?”

陆夫人听到陆英季的怒斥,顿时犹豫起来,望向陆英季。

陆英季厉声道:“跳梁小丑,图谋作乱,圣上必会在顷刻间让他们灰飞烟灭。你莫胡言乱语,陷我陆家于不忠不义之地!”

唐鸣梧回过头,微一示意,陆英季身后一名红甲武士刀把重重敲在陆英季脑后,九门提督陆英季当即晕倒过去。

唐鸣梧这才看着陆夫人道:“夫人,陆大人一时糊涂,你可不能糊涂。他圣旨在手,却不遵圣旨行事,那可是要惹出大乱子的。只要你说出兵符在哪里,我保证,你们陆府从现在开始,不会流一滴血!”

……

……

火山营一部前往九门提督府夺取令牌之时,外御林军的凤翔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正在进行着一轮血腥的清洗活动。

燕京五大御林军,其中总会夹杂着一些沙子。

一直以来,凤翔营指挥使苏雨亭给人的感觉总是一种平静的状态,这位指挥使大人平日里不喜言笑,治军严谨。

但是在这一夜,不少人都被震慑住。

一个时辰前,指挥使大人突然来到了大营之中,各队官兵都在第一时间集中到了校场之上,而一身银盔的苏雨亭,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天空飘着雪,凤翔营五千官兵,几乎没有遗漏地静静站在飘雪之中。

军中的书记官正在读着一个又一个名字,只片刻间,六十多名官兵都已经从队伍之中出列,站到了队伍的前方。

这些人面面相觑。

苏雨亭淡淡地看了身边的部将一眼,那部将举手,挥下,从队伍中间立刻又出来一大队人手,他们动作迅速,那六十多名官兵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后而上的兵士用刀架住了脖子,有几名反应快,想要拔刀,只是佩刀还没拔出来,便被踢翻在地控制住。

苏雨亭并没有犹豫,冷酷无情地点点头,身边的部将抬起掌刀按下,兵士们手起刀落,六十多名官兵只是在片刻之间,便被屠杀干净。

迅速,果断,冷酷!

正是御林军一向的风格。

“这些人,都是躲在凤翔营别有居心之徒。”部将高声道:“别有居心者,杀无赦!”

五千官兵寂然无声,阵列极其整齐。

只是在片刻间,六十多人便人头落地,这是凤翔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官兵们隐隐知道,即将有大事要发生。

苏雨亭静静坐在椅子上,镇定无比,脸上的表情也是肃然无比。

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翻身下马,上前来,单膝跪下,禀道:“报,唐参领已取到九门提督兵符,如今正接防九门!”

苏雨亭眉头一展,立刻站起,快步走到自己的骏马旁边,翻身上马,接过部下呈过来的雪色银枪,他银白色的盔甲与大雪几乎融为一体,五千将士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在凤翔营,他有着绝对的威望和权力。

“众将士听令,从现在开始,愿诸君与我共进退!”苏雨亭高声道:“本将要带你们建下不世之功!”

他话声刚落,队伍里的三队护军参领,还有护军尉,校尉,都尉俱都快步出列,单膝跪下,齐声道:“愿与指挥使大人共进退!”

苏雨亭对于凤翔营有着绝对的掌控权,营里的沙子,他早是心知肚明,今日一开始,便以雷霆手段将异己分子全部清除,手段直接而血腥,这剩下来的,几乎都是他的亲信人手。

凤翔营的大小将领出列宣誓效忠,其他兵士立刻都跟着单膝跪下,五千人的声浪,如轰雷般:“誓死追随大人!”

金戈如林,剑气如霜,马长嘶,狼烟起!

第七五零章 谋在花厅

雾水湖西花厅。

自从韩漠接手西花厅以来,本来奄奄一息的西花厅已经开始往复兴的道路迈进,虽然整体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巅峰时期的西花厅相比,但是西花厅这台暗黑机器却已经很流畅地运转起来。

只不过因为东花厅的存在,外围的情报工作,西花厅并不能直接插手,所以按照韩漠的吩咐,西花厅的吏员,主要是分布在燕京城的各处角落。

一直以来,厅长韩漠若是离京,那么西花厅的事务,便由一处主事裴英侯代为打理。

在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当火山营和凤翔营已经开始行动之时,西花厅的暗黑吏员们,却都是已经从燕京城的各个角落,得到了裴英侯的命令,聚集在雾水湖。

西花厅的大院子里,两百多名暗黑吏员清一色头戴斗笠身着黑色披风,如同一个个暗夜里的鬼魅,秩序井然地列队站在院子中。

寒气逼人。

雾水湖早无春秋之时的荷花飘香,而是结了厚厚的冰,西花厅的这座院子,就包裹在冰湖之中,冰冷,人更冷。

西花厅厅长韩漠远去边关,四大主事中,三处主事李固率领着西花厅中最精锐的四十名暗黑吏员随同去了边关,四处主事红袖则是因伤休养,自出使庆国那一日起,便再也没有回到花厅来,如今厅中两大主事,便是裴英侯和二处主事公输全。

而相比起来,裴英侯在厅里的地位和威望,是公输全难以比及的。

在公输全成为二处主事之前,他还是一处器械司的管事,只不过薛公颜死后,东花厅成立,从西花厅抽调大批的人手去了东花厅,更有一部分退出花厅,到最后西花厅只剩下十三人,公输全这才担任了二处的主事。

李固和红袖,也都是在人手稀缺的情况下,上位成为主事。

实际上那个时候,西花厅已经是空壳子,所谓的主事,也不过是名义上的而已,手底下并无什么实力。

但是韩漠来到西花厅后,立刻与负责内库的秀公主进行强硬的交涉,争取到了银钱,而一个衙门要想存在,就必须拥有银钱的支持。

内库拨来的银子,自然让濒临解散的西花厅重新崛起,召唤老吏员,培训新吏员,各处有条不紊地走上了正轨。

到了如今,编制已经满员,负责二处的公输全,自然也有了真正的权力。

……

对于裴英侯突然之间将所有的花厅吏员召回雾水湖,这让公输全十分不理解,当满院子的暗黑吏员如同幽灵一样肃立无声之时,公输全却正在屋内与裴英侯争执着。

“你不该这样做。”公输全素来笑脸待人,看起来很是和气,但是今日脸色却颇有些冷漠:“裴主事,厅长大人不在京里,临走之前,也并未交待任务下来,你却为何要将大伙儿都召集回厅?上一次李固被地下黑市的人抓去,你就贸然召回几十名老吏员,这一次却又是要做什么?”

裴英侯背负双手,淡淡地看着公输全,道:“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要问?”

“有没有其他要问,你先回答这些。”公输全身为二处主事,与裴英侯的职位平级,所以并不畏惧:“上次召集吏员,你就已经犯了大忌,这一次没有与我做任何商量,又将大伙儿召集回来,你这是胡闹。”

暗黑吏员执行的都是暗黑任务,潜伏各处,最忌讳的就是时常联系,暴漏身份。

裴英侯两次召集花厅吏员,这就违背了最基本的原则,搞不好就会暴漏吏员的身份踪迹。

裴英侯冷笑道:“李固被抓,我召唤大伙儿回来应对,何错之有?”

公输全正色道:“你没有通知厅长,亦是没有与我们商量,擅自发出传召,而且调回的除了你一处,还有其他三处的人,你可知那已经是大违权限?当时事态紧急,厅长大人尚未作出处理,你就将大伙召集过来,厅长便已经处于被动。幸好那一次厅长救回了李固,若是李固没能回来,你岂不是让厅长威信扫地?”

裴英侯凝视着公输全,神色平静,片刻之后,才叹道:“公输,你……便对他这样死心塌地?你我共事这么多年,在花厅最低估的时候,也从未生过嫌隙,怎地到了如今,反倒如此生分!”

公输全摇头道:“裴主事,我公输全对你的尊敬,从未改变,你是我公输全此生最尊敬的人之一。但是你我更不应该忘记公颜老的教诲,更不该忘记花厅二十一条!”

“我何时忘记?”裴英侯皱起眉头。

“上令下行!”公输全肃然道:“厅长没有命令,你便擅自召集吏员,这是遵行了二十一条吗?”他凝视着裴英侯,缓缓道:“裴主事,你该记得,如果不是韩厅长,西花厅现在或许还是空壳子,更有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是他的出现,让公颜老的心血不至于灰飞烟灭,是他的出现,让我们依然有了生存下去的信念……你我都该看的出来,在韩厅长的身上,有着公颜老的影子,我一直都认为,韩厅长是公颜老冥冥之中派来救助西花厅的救星……!”

裴英侯叹了口气,并不言语。

“裴主事,我敬重你,是因为你一直没有辜负公颜老的栽培,自始至终,都在为西花厅殚精竭虑。”公输全看着裴英侯,“可是,我发现你现在似乎已经变了,你做的许多事情,让我越来越看不懂……!”

裴英侯闭上眼睛,道:“你有何看不懂?”

“裴主事,有一件事情,别在我心里很久,我想问你。”公输全平静道:“这一次随同厅长护卫太子的花厅吏员,共计四十人,这四十人,都是你亲自挑选,我想问你,为何四十人中,清一色都是花厅的老吏员?”

“你到底想说什么?”裴英侯冷笑道:“你是否是想说,我故意将厅中那些未必服从我命令之人俱都调走,是另有所图?你是否是想说,我裴英侯不忠于花厅?”

公输全盯着裴英侯,片刻之后,才道:“这要你自己回答!”

“我忠于花厅,这是谁也不能否定之事。”裴英侯沉声道:“自公颜老去世,东花厅建立,我西花厅大权旁落,公颜老地下有知,那是死不瞑目的!”

公输全摇头道:“公颜老创建西花厅,是为了大燕国。我西花厅虽然被东花厅夺权,但是……东花厅的许多吏员,依然是公颜老栽培出来,他们依然在为我大燕效命!”

“胡说。”裴英侯怒斥道:“西花厅就是西花厅,谁也无法替代。韩漠固然是让西花厅没有消亡,也固然让我西花厅满编满员不愁吃穿,但是你难道没看见,如今我西花厅的弟兄们都在做些什么?当初纵横天下的西花厅,如今吏员们非但不能离开大燕渗透到他国,便是连燕京城也不能出去,只能潜伏在皇城之内……这还是公颜老在世之时的西花厅吗?”

公输全黯然道:“想要立时恢复公颜老在世时的光景,岂是朝夕之事?秀公主也是天下间少见的厉害人物,而且还是圣上的亲妹妹,韩厅长能将西花厅带到如今的模样,已经十分不容易,想要这么快取代东花厅,从东花厅手中拿回权力,那是绝不可能的!”

裴英侯冷笑道:“你倒也明白。那我问你,不可纵横天下的西花厅,那还是西花厅吗?这与空壳子有何区别?正是因为忠于西花厅,不忘公颜老的教诲,所以才不想看到西花厅一直这样下去。如今的西花厅,不是真正的西花厅,这样的西花厅,还不如不要!”

公输全神色严厉,冷声道:“裴主事,这是你该说的话?”

裴英侯抚须道:“有何不该,难道我说错了不成?”他平静地看着公输全,缓缓道:“你问我为何在今夜将大伙儿召集过来,我不妨告诉你,是为了西花厅!”

公输全只是冷冷地看着裴英侯,并没有说话。

但是他心中已经确定,裴英侯已经是准备在西花厅兴风作浪。

裴英侯镇定自若,很镇定地面对自己的质问,毫无疑问,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这让公输全的双拳不禁握起来。

他隐隐感觉到,西花厅要发生大变,可是如今韩漠已走,李固已走,红袖也不在,就连二处的十多名精锐好受也都离去,若裴英侯真想搞什么鬼,仅凭自己,万万不是对手。

裴英侯看出公输全的戒备,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笑道:“公输,你是厅里的老兄弟,今日我只问你一句,若是有机会兴复西花厅,让西花厅取代东花厅,恢复公颜老在世时的荣耀,你可愿意助我?”

公输全平静道:“你想做什么?”

裴英侯背负双手,一字一句道:“你若助我,便是自己兄弟,大事一成,你来当西花厅厅长。若是你要阻拦……!”他的眼中寒芒乍现:“我不允许任何人阻挡西花厅重新崛起!”

他话声刚落,悄无声息中,从屋内四周,已经游进数名暗黑吏员,幽灵般,环绕四周,将公输全围在了当中。

公输全早已察觉,冷然一笑,凝视裴英侯,缓缓道:“你疯了!”

第七五一章 恩断义绝

裴英侯依然是背负双手,淡然笑道:“我疯了?公输,你错了,我没有疯,是你们这些人没了当初的信念。韩漠让你们过上安稳日子,你们便不思进取。我与你们不同,我也不会放过让西花厅重新崛起的机会!”

公输全厉声道:“裴英侯,你有何野心,我公输全不愿意去理会。但是你若想以西花厅兄弟们的性命去为你个人野心牺牲,我公输全绝不答应。”

裴英侯眼中寒芒闪烁,道:“公输,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不愿意助我?”

公输全冷笑道:“裴英侯,你一再违背公颜老立下的二十一条,已经不配成为西花厅的人。上令下行你违背了,这同室不得操戈,你自然也不放在心上。”他冷冷地扫了两边的暗黑吏员一眼,淡淡道:“这些人,恐怕是你一直培养出来的心腹吧?”

裴英侯沉吟片刻,终于道:“公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愿意助我?”

公输全右手一动,一把匕首豁然出现在手中,裴英侯皱起眉头,四周的暗黑吏员俱都是上前一步,便要对公输全动手,裴英侯摆摆手,数名暗黑吏员这才站定,都是冷视公输全。

公输全撩起衣襟,凝视着裴英侯,缓缓道:“裴主事,我公输全曾在一处待过多年,你是我的上峰。在那个时候,你没少对我教诲,而且对我也十分照顾,你对我的恩情,我公输全从未忘记。”说到此处,他的神色很是黯然,摇头叹道:“但是我公输全亦是受过公颜老的大恩,他老人家立下的条例,我公输全更不会忘,今日你与公颜老的条规背道而驰,更是为了个人之心,要陷我西花厅于险境……!”他手一动,刀光闪过,撩起的那片衣襟便被割下来。

公输全并不知道裴英侯要用西花厅的弟兄们做什么事情,但是他却十分肯定,裴英侯苦心积虑,花费大心思调走大批花厅精锐,那么如今被他掌控的西花厅,必然会因为他个人的心思而进行一场极为险峻的变故。

他握着割下来的衣襟,对着裴英侯道:“裴英侯,现在起,你我之间再无瓜葛,恩断义绝!”

裴英侯脸色很是难看。

一直以来,公输全待人都是和和气气,而且真么多年来,公输全对自己可说是尊敬有加,几乎没有与自己发生过任何争执。

也正因如此,裴英侯一直以为公输全是可以拉拢过来的。

但是今日公输全的表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平日里的和善人,今日表现出的态度竟然是如此决绝,甚至做出了割袍断义的举动。

和善人表现出来的决绝,反会让人更为吃惊。

……

就在此时,又一道人影从外游入,语速甚快:“裴主事,东城出现火箭!”

裴英侯闻言,再不犹豫,看着公输全,厉声道:“既然如此,公输,你我既无恩义,便不要怪我!”一挥手,沉声道:“拿下了!”

数名暗黑吏员在裴英侯挥手的一刹那,同时出手,自四周一齐攻向了公输全。

公输全知道这几名暗黑吏员既然被安排来对付自己,那一定是花厅里一流的好手。

他的身体迅速往左突去,在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他的手在身上的某处按了一下,就听“喀嚓”一声响,他胸口的衣襟竟然瞬间破碎,从里面竟然探出一只拇指粗细的小竹筒,小竹筒从衣襟里探出来的一刹那,从那竹筒里面,豁然喷出一道火焰来。

那火焰就如同突然窜出的火蛇一般,出现的极其突然,他身前攻过来的暗黑吏员蓦然发现眼前一团火焰,竟是大惊失色,身体迅速闪躲开去。

而公输全不愧是西花厅的老吏员,速度奇快,以火焰打开一条口子,立时便往前冲,前面便是关闭的窗户,他现在便是要冲出窗户,跑到院子里去。

那里有花厅的所有暗黑吏员,更有自己二处的六十多名部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裴英侯必然有所顾忌,不敢动手。

他是公输家的后人,公输家的机关术,那是神奇无比,而他在自己的身上,自然少不了设计一些机关,到万不得已之时便可用上。

这“火管术”便是他精通的机关术之一,在今日危急时刻,竟是凭借这一令人意想不到的机关术,在包围圈中突破了一点。

他的身形如豹,并不顾及身边已经有两名暗黑吏员的拳头击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身前的暗黑吏员被火焰逼退,但是暗黑吏员的心理素养那是超一流的强悍,两边攻来的暗黑吏员并没有丝毫的停顿,他们也都知道公输全乃是厅内一等一的好手,所以展现出十足的爆发力,在公输全逼退那名暗黑吏员的一瞬间,左右两名暗黑吏员的拳头已经重重击打在公输全的身上。

这两名暗黑吏员,一人击在公输全的腰眼处,一人击在公输全的肩头,那都是用了全力,务求在瞬间便将公输全击倒。

只是在击上公输全身体的一刹那,这二人都感觉自己的拳头如同烈火灼烧一般,甚至有一阵被撕裂的感觉。

毫无疑问,公输全的身体上,还另有机关。

公输全被击在身上,浑然无事,去势未减,他的武功在西花厅未必是最高的,但是他的机关术却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强悍,一个精通机关术的宗师级人物,自然不会忘记在自己的身上设置各样机关,用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他两步之间,便已经冲到窗边,右手成拳,便要击破窗棂窜出去,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一阵劲风袭至脑后。

这劲风来的速度犹若闪电,公输全来不及吃惊,就感觉到脑后一凉,似乎有一只冰冷的东西击入自己的脑后,整个身体瞬间无力,拳头虽然击到窗棂上,但是在击到的一瞬间,拳上的力量全消,就如同只是轻轻抚摸了窗棂一下,随即他的整个身体一软,瘫倒下去,脑子也在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这脑后被袭,却是裴英侯击出的暗器。

他与公输全相处许多年,对于公输全身上的弱点是了如指掌,而且裴英侯虽然武技不高,但是却练有一手极强悍的暗器功夫。

他知道公输全全身上下或许都防遍了,但是这脑后勺却是一处极大的弱点,所以毫不犹豫地打出了暗器,击中了公输全的后脑勺。

这枚暗器之上,自然少不得药剂。

看着毫无知觉躺在地上的公输全,裴英侯的表情复杂,沉吟片刻,目光终于坚定起来,沉声道:“留两个人,将他绑起来,看住他!”

……

西花厅的院子里,两百多名暗黑吏员依然是静静地站着,悄无声息。

每一名花厅吏员进入西花厅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学习“二十一条”,而二十一条的第一条,便是上令下行。

所以对于西花厅吏员来说,他们只是执行上峰的命令,而不会去询问为什么要那样做。

一个恐怖的暗黑机制体系,就是这样从头到脚的一致性运转。

韩漠的话,在西花厅固然是最高命令,但是当韩漠不在的时候,裴英侯便是西花厅的头脑,这一点,谁也不会怀疑。

裴英侯的思想和命令,也就是现在西花厅的头脑。

他发出的指令,在这一段时期,也就相当于是韩漠的指令,西花厅的吏员们,自然是无条件地去服从。

裴英侯从屋内出来之时,众西花厅暗黑吏员的眼睛都看向了他,虽然谁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今夜很诡异地将所有西花厅吏员召集回来,必定有着极大的行动。

跟在裴英侯身边的,亦是一名蒙面的暗黑吏员,手中端着一只铁盘子,铁盘子上面,放着四支令箭,这四支令箭,俱都是铁制,豁然便是地下密室中的铁制令牌。

这种令牌,乃是西花厅极其重要的令符,除了西花厅厅长的黑铁令牌,这铁制令牌完全可以调动西花厅的所有力量。

裴英侯向东面看了一看,心中知道,自己的同盟势力,在这个时候应该都开始行动了。

而西花厅,也该迅速配合其他同盟势力的行动。

并没有沉吟太长时间,裴英侯已经沉声道:“夜蝙蝠!”

从队伍中立刻出来一人,躬着身子。

“你领三十人,在天亮之前,控制燕京府。”裴英侯简洁明了地道:“你们必须做到,若无我吩咐,燕京府所属衙差不可有丝毫异动!”

说完,他从铁盘子里取出一枚铁制令牌,掷向那名代号唤作“夜蝙蝠”的暗黑吏员,夜蝙蝠伸手接过,恭敬道:“是!”

“墨蛇!”

“属下在!”又出来一名暗黑吏员。

“你率四十名人,控制大理寺,无我吩咐,大理寺所属官差不得有任何异动!”

又丢出一面令牌,墨蛇接过。

“蓝蜥蜴!”

“属下在!”

“你率四十人,控制刑部衙门!”

连续派出三枚令牌之后,裴英侯拿起最后一枚令牌,沉声道:“白蜈蚣!”

“属下在!”

“你率一百人,监控东花厅!”裴英侯缓缓道:“潜伏在他们衙门四周,他们但有异动,杀无赦!”

“卑职领命!”

虽然所有人对于裴英侯发出的指令都感到震惊无比,但是却都十分顺从地接受了命令。

东花厅如今的编制是四百人,但是一大半都被派往京城之外,有的潜伏在他国,有的潜伏在各州郡,如今身处京城的东花厅吏员,数量不过几十人而已,西花厅派出一百人用来监控东花厅,数量上是完全足够的。

转眼间,便已经安排了两百一十名暗黑吏员的任务。

裴英侯继续道:“余下的人,固守西花厅,随时听候吩咐!”

便在此时,却听一个极冷漠的声音高声问道:“裴主事,这一切是圣上的旨意,还是韩厅长的吩咐?”

寂静的大院子,这一句话石破天惊,裴英侯听到,已是豁然变色。

第七五二章 镇花厅

西花厅大院里突然响起的声音,不单是裴英侯骤然变色,便是其他的暗黑吏员,也都是豁然变色,大部分的目光,一时间都射向说话之人。

只见那人和其他人一样,头戴斗笠,黑色披风,如同标枪一样站的笔直。

西花厅自从创建以来,一直便是上令下行,上峰下达命令,部属执行命令,无论什么样的指令,都不需要去理解,不需要去怀疑,只需要去执行就是。

这是铁一样的条例,亦是西花厅令人为之色变的基础。

西花厅的头脑,只有一个,那便是花厅的厅长,而其下所属,就如同人体的各个部件,完全听从头脑的指挥。

从某种角度来说,暗黑吏员,本身就是一群杀人机器而已。

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对裴英侯提出疑问,对于从未发生过这种状况的西花厅来说,无疑是石破天惊之事。

裴英侯袖子里的手握起拳头,但是很快便松开,冷视着提出疑问的暗黑吏员,淡淡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依然是声音冰冷:“裴主事,我想知道,你下令让大家去控制燕京府,控制大理寺,控制刑部,究竟要干什么?这是谁下的命令!?”

裴英侯听到这声音,瞳孔收缩。

这个声音,他已经完全听出来,也已经知道了此人是谁,可是按道理,这个人此时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最不可能出现的人,此时恰恰就在大院子中。

李固!

裴英侯可以断定,这突然发难的,不是别人,正是早已随韩漠远赴西北边关的李固。

这个时候,李固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临阳关下,可是怎么会混在暗黑吏员之中,他难道根本没有随同韩漠离去?

他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裴英侯只觉得手有些发冷,

李固出现在这里,也就表明自己的计划环节出了问题,换句话说,自己反而进入了陷阱之中。

只是他却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决不可表现出丝毫的慌乱,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只要韩漠没有出现在这里,他自信还是能够对付李固。

那说话的暗黑吏员已经摘下了头上的斗笠,豁然是三处主事李固。

院子里,自然有三处的吏员,见到自己的主事,立刻都躬身行礼。

李固面色冰冷,只是看着裴英侯。

裴英侯面不改色,并没有回答李固的问题,反而淡淡道:“李固,你怎会在京里?厅长大人在何处?”他虽然相信韩漠此时不可能在京里,但是李固既然能出现,那么就说明对方也在编织着一张网,他现在最想知道的,那个面善心狠的小阎王是否也在京里。

……

暗黑吏员们此时却都糊涂了,他们已经看出来,裴主事和李固的三言两语之间,敌对情绪极其明显,这是西花厅内部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李固缓步上前,走出了人群,手里依然握着斗笠,看着裴英侯,表情看起来很有些激动:“你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背叛花厅?你可知道,一直以来,你是我最敬重之人,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裴英侯背负双手,冷然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李固缓缓道:“西花厅历来是为了保护大燕官员,是为了对付敌国奸细,如今厅长大人没有下令,你却调动弟兄们,要去对付大理寺,去对付刑部,去对付燕京府,你究竟想做什么?带着大家造反吗?”

裴英侯冷笑道:“厅长大人令你随同前往边关,护卫太子殿下的安危,你却出现在京里,置厅长与太子的安危于不顾,李固,我看要造反的认识你吧?来人啊,将李固拿下!”

他发出命令,可是此时却并无人敢立刻动手。

素来如同机械般执行命令的暗黑吏员们,此时都是惊讶无比,厅中两大主事对峙,互相指责对方是要造反,这种景象,当真是诡异无比。

“拿下他!”裴英侯又是一声冷喝,在场的一处暗黑吏员们,再不犹豫,齐刷刷地抽刀,便要拿下李固,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三处在场的五十多名吏员也是刷刷地拔刀出来,场中瞬间分成数团,三处的吏员都护到李固身边,而一处的一百多名吏员,则是分作一团,与三处的人对峙起来。

双方本来都是混杂在一起,但是这眨眼间,便泾渭分明。

而剩下的一百多人,那便是二处和四处的人了。

只不过在这同时,这一百多人之中,却有一群人不约而同地摘下了斗笠。

这些人斗笠之下,依然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人数大概有二十多人,但是他们却迅速向李固那边靠拢过去。

裴英侯看着这二十多名摘下斗笠的暗黑吏员,冷笑道:“原来你们一直没有走!”

他自然看出,这一群暗黑吏员,正是被安排到远赴边关的吏员,本来有四十人之众,但是此时却有半数跟随李固出现在了西花厅。

毫无疑问,这群人事先早已做好了周密的安排,裴英侯发出召集令,李固这一群人便李代桃僵混了进来。

李固这一群人都是西花厅的精锐,对于花厅的每一个暗号切语规矩都是了若指掌,而且花厅吏员都是都是戴斗笠遮掩自己的相貌,自然没有人会怀疑他们。

见到一处三处两帮吏员泾渭分明对峙起来,二处和四处的吏员们一时间茫然无比。

这种内斗,别说见,他们听都没有听过。

二处主事公输全和四处主事红袖都不在场,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更不知道该帮谁才是。

裴英侯知道事态紧急,韩漠留下的后手,让他的计划受到了空前的阻扰,计划中自己负责的任务,在此时便应该开始发动,而李固的出现,完全打断了计划的实行。

裴英侯心中焦急无比,他冷视李固,沉声道:“李固,你留在京里,兴风作浪,是要西花厅手足相残吗?花厅第三条是什么,你可记得?”

李固冷漠应道:“裴英侯,那你可记得花厅第二条是什么?”

裴英侯扫视了众人一眼,缓缓道:“李固,你问我今夜指令是谁吩咐,那我便告诉你,这是圣上的意思!”他平静无比,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卷黄绸,并没有打开,而是冷视李固:“莫非你敢抗旨不成?”

李固皱起眉头。

裴英侯冷然一笑,举起黄绸道:“这是圣上的旨意,我所令之事,亦是圣上所命,你们谁还有问题?”

李固淡淡道:“裴主事,当真是圣上的旨意?”

裴英侯紧握黄绸,冷笑道:“圣旨在此,你敢有疑?”

“不敢有疑!”李固神色平静:“只不过这份旨意,我却要进宫面圣!”

“面圣?”裴英侯不屑道:“你有何资格?”

李固从身上缓缓取出一面令牌,所有西花厅吏员见到,那正是韩漠所拥有的西花厅厅长黑铁令牌,亦是西花厅最高权力的象征。

看到黑铁令牌,裴英侯终于确定,李固率领精锐吏员留在京里,那都是韩漠早就布置好的,换句话说,韩漠对自己早起疑心。

黑铁令牌一处,众暗黑吏员无论是李固身边的还是裴英侯身边的,俱都单膝跪了下去。

自从薛公颜创建西花厅以来,这块黑铁令牌,就是所有西花厅暗黑吏员心中的圣物,那是不容亵渎的至高象征,某种角度来说,在西花厅吏员的眼中,黑铁令牌比圣旨更有威慑,因为黑铁令牌,就代表着这座暗黑机构的大脑。

李固手拿黑铁令牌,也就等于韩漠将厅长的权力暂时移交到了李固的手中。

看到黑铁令牌的出现,裴英侯的眼角跳了跳。

李固冷漠地看着裴英侯,缓缓道:“一直以来,圣上的旨意,都只会颁给厅长,并无颁给主事的先例。但是自公颜老在世之时,花厅的厅长在紧急状况之下,却是能够随时面见圣上。韩厅长离京之前,亲口.交代过我,一旦花厅有紧急事务,便可凭此令牌入宫面圣……你裴英侯能接圣旨,如今我李固手拿厅长的黑铁令牌,自然是可以面见圣上!”

裴英侯眼眸闪烁,他的眼角抽搐着。

众暗黑吏员都是静静地半跪在积满大雪的院子里,并无声息,便是裴英侯部下的一处吏员们,心中也知道黑铁令牌的分量,不敢有丝毫的忤逆。

“裴主事,事到如今,你还想如何?”李固缓缓道:“厅长交待过,不要为难你,所有暗黑吏员,在厅长大人没有回京之前,不得轻举妄动!”

“你……你拿令牌是假的!”裴英侯怒吼道:“来人,拿下李固!”

但是此时李固手拿黑铁令牌,等于是暂代花厅厅长的职务,谁敢对持有黑铁令牌的李固动手。

裴英侯怒吼声中,不为人察觉地右手一抖,一道寒光闪电般击向了几步之外的李固,这暗器极为迅速,眼见便要打中李固,旁边一道影子窜出,以身体挡在前面,那暗器便打进了挺身而出的暗黑吏员身上。

这暗器显然是涂有剧毒,那暗黑吏员被暗器打中,立刻软到下去,身体抽搐几下,便即不动,而就在这一瞬间,跟随李固去而复返的暗黑精锐,却已经有数人出手,向裴英侯扑过去。

一处便有几人欲要上前抵挡,李固却已经将令牌往前一亮,厉声喝道:“谁敢动手?”

第七五三章 兵变

燕京城东城区,素来是燕京城最重要的城区,因为大燕国的重要官员,他们的府邸几乎都集中于东城区。此时苏雨亭所统帅的凤翔营,五千人马,正如狼似虎地冲进了东城区,按照事先分派好的目标,各队兵马迅速地扑向各自所需要控制的府邸。

凤翔营大动干戈,并没有往皇宫去发难,而是将所有兵力投在东城区。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几大世家官员的府邸。

太师府,兵、礼、工、刑、户五大尚书府,另有大理寺卿胡雪辛的府邸,这几座府邸,很快就被训练有素的御林军团团围住,虽然各大府邸都有距离,但是凤翔营的行动极其统一,在黎明到来之前,已经将重要的几座腹地完全控制住。

除此这几座府邸,一些重要衙门的府邸也被围住,各条街道也已经设卡堵死。

凤翔营五千兵力,或许算不得太多,但是却不可否认,苏雨亭有着极强的统兵能力,他知道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手中的兵力资源,更知道如何才能真正地控制住东城区。

打蛇打七寸,要控制整个东城区,并不需要所有的府邸都包围起来,也不需要将所有的道路都封闭死,关键的是,将那些最重要的官员控制起来,也就等于控制了东城,甚至是控制了整个燕京城。

苏雨亭立马长街,望着整个东城区一片火光,凤翔营兵士的火把照亮了东城区的一处又一处地方这也表明着自己的部下控制着一处又一处地方。

既然已经出手,苏雨亭便不再后悔,他也从不忌惮在这样的变故中使用最残酷的武力,更不忌惮流血牺牲。

苏雨亭心中十分清楚,这个时候,或许有许多的官员在怒斥,在愤怒,但是当他们看到寒冷的刀锋,甚至看到有鲜血流出来的时候,必定会安静下去。

“报!”一起飞驰而来,背上擦着传令旗子:“唐将军报,燕京九门,全都已经接防控制,九门将士,俱都被缴械!”

苏雨亭点头。

这是他意料中事,唐鸣梧若是连九门都拿不下来,也就不会被太子那般器重了。

东城区隐隐传过来的兵器交击声,并没有让苏雨亭淡定的神情有丝毫的改变,出现反抗的事件,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毫无疑问,如今的燕京城内,不可能有比御林军还强大的战斗力。

凤翔营和火山营的总指挥权在自己的手中,手掌一万御林军,这是一股极为强大极为恐怖的战斗力,这样的势力,如果没有阻碍,那是完全可以控制燕京的局势。

而那最大的阻碍……!

想到这里,苏雨亭嘴角泛起冷笑。

京城的兵力分布,最强的自然是御林军,其次便是九门将士,除了这两大势力,燕京府衙、大理寺和刑部这三处却也不能忽视。

这三处专管刑讯,衙门之中却也有着大批的衙差,其中燕京府下辖五六百名衙差,负责京城的治安,可说是一个不小的衙门。

此外大理寺和刑部的办差人员加起来,上上下下也是不下千人。

只不过按照计划中的环节,此时的燕京府衙、大理寺和刑部应该被西花厅的人控制了,对于西花厅的能力,苏雨亭还是比较信任的。

换句话说,这三处所辖的衙差们,也将会成为自己这边的势力。

而最后的威胁,则是来自于另外两大御林军营,白异的龙骧营和昌德候曹殷的狼甲营,这两大御林营也都是战斗力强悍之极。

但是苏雨亭心中却非常的淡定。

太子的计划之中,自然是将这两大军力考虑进来,但是太子却像自己保证过,只要自己能在第一时间控制住东城区,将官员们握在手心之中,那么这两大营便绝不会成为威胁。

苏雨亭考虑过其中的关窍,心中明白,太子这句话绝对是有道理的。

所以他要做到的,便是在天亮之前,完全控制住整个东城区,抓住了东城区的百官,也就等于握住了最强的王牌。

自己的任务,便是要以最残酷的手段将京城控制住,将世家大员们控制住,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接下来,就等着太子那边的动静了。

……

太师府此时也已经被团团围住,这是苏雨亭下了重病之地,足足五百名御林骑兵将诺大的太师府邸包围,真称得上是连苍蝇也飞不出去。

萧太师一直都睡得很晚,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躺在床上,总是要到天亮之前才能微微睡上一会儿,但是这一次,他刚刚睡着,府里传来的惊叫声,便将他惊醒。

萧太师皱起眉头,随即便听得门外传来大管家的声音:“太师,御林军……御林军将咱们太师府围起来了!”

萧太师闻言,豁然变色,他是从无数的风浪中滚过来的,有着极强的嗅觉,大管家这一句话,让他一瞬间就明白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御林军!

包围太师府!

萧太师只从这一句话之中,就知道在今夜,燕京城发生了天大的变故。

他迅速起身,穿上衣服,刚打开门,门外已是聚了一群人,看到太师,一个个激动不已,大管家已经上前来,躬着身子,惊恐中带着焦急:“太师,咱们被围起来了。府里有人去质问,与他们发生冲突,被他们砍死在府门前……这是有人要造反了!”

“哪一营?”太师面色阴沉,冷声问道。

旁边立刻有人道:“是……是凤翔营的人!”

“凤翔营?”萧太师瞳孔收缩,干枯的两只手握起拳头来,眼角抽搐,“是苏雨亭的人马?”

正在此时,萧灵芷也已经匆匆而来,上前扶住萧太师,那张美丽的脸庞也有些泛白:“爷爷,凤翔营造反了!”

萧太师浑身上下,因为愤怒而颤抖。

大管家乃是萧太师身边的老人,更是心腹,上前来,低声道:“太师,令影子卫护着太师突围出去……!”

萧太师已经摇头道:“苏家既然动手,便不可能让老夫突围出去。”他四周看了看,到处都是冲天的火光,眉头皱得更紧,沉思着。

就在此时,却听得甲胄m摩擦的声音响起,随即便见到院门之外几十名太师府的家奴拿着佩刀向后退过来,而一群衣甲冰冷的凤翔营武士正手持大刀,迅速地冲进到院子里来。

太师傅的家奴们都护在太师身前,紧握大刀,与冲进来的凤翔营武士们对峙着。

太师冷冷地看着那群武士,沉声喝道:“大胆!”

那群武士停下步子,一名护军尉装束的武将出来,向着萧太师拱了拱手,平静道:“太师,苏指挥使有请太师前去饮茶!”

突如其来的京城变故,就如同闪电惊雷一般,事先没有任何人预料到。

两大御林军营疾风暴雨般,默契地配合着,萧太师虽然狡猾无比,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也是震惊无比,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来应对。

大管家对着那群武士沉声骂道:“你们擅闯太师府,想做什么?造反吗?你们要跟着苏雨亭造反吗?”

那群武士冷漠无比,护军尉又是重复一遍,“太师,苏指挥使有请太师前去饮茶!”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那些隐秘.处,已经冒出十多名幽灵般的萧家影子卫,只待太师一声令下,便要扑向凤翔营的这群武士。

萧太师冷冷地看着那名护军尉,他的脑子在这一刻迅速飞转,判断着形势,猜测着这起兵变背后的内幕,片刻之后,萧太师才轻轻抬起手,示意影子卫退下,随即在萧灵芷的搀扶下,缓缓上前去,神色平静,淡淡道:“老夫正要饮茶,带路!”

“爷爷!”

“太师!”

萧府众人失声叫起来。

萧太师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惊恐,淡淡道:“有老夫在,天塌不下来!”

……

萧太师是在萧灵芷的搀扶下,跟着凤翔营的兵士们出府,上了准备好的马车,行了没多久,到得一处院子外。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当马车停下来,萧灵芷扶着萧太师下来之时,便瞧见对面也行来一辆马车,那马车也是被凤翔营的武士簇拥着,等到那马车停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人,萧太师的眉头更是皱紧。

对面马车下来的不是别人,豁然是户部尚书韩玄道。

毫无疑问,韩玄道的户部尚书府,也已经被凤翔营包围控制。

韩玄道见到萧太师,两名在朝堂上的死敌,此时却都是露出古怪的笑意,那边韩玄道已经上前几步,拱手笑道:“太师也是被请来喝茶?”

萧太师笑起来,“老夫只当请我一人,原来喝茶还有茶友。玄道,你与老夫坐在一起喝茶的时候,还真没有几次,想不到今日却有如此机会。”

韩玄道上前来,搀扶着萧太师另一只手臂,淡淡笑道:“苏家有心请我们饮茶,我只希望不要拿些粗茶来糊弄我们!”

二人相视一笑,在凤翔营武士的寒刀之下,缓缓进了院子里。

第七五四章 帝心

皇宫深处,乾心宫内一片寂静。

皇帝本就很少在妃嫔之处歇息,虽然对淑妃十分宠爱,但是淑妃如今有孕在身,皇帝自然也不会在那边留宿,这一阵子虽然时常往淑妃那边探望,但是却都会回到乾心宫安歇。

乾心宫内,十分安静,执勤的小太监,正小心翼翼地往铜炉里面添着炭火,外面风雪交加,但是乾心宫内,却是温暖如春。

皇帝的龙床,金碧辉煌。

今夜执勤的管事太监,正是与韩漠关系匪浅的凌磊凌太监,有了韩漠的支持,凌磊花银子在宫里打点,而且他也极会做人,在宫中人缘极佳,如今倒也是混成了宫里的管事太监,能够服侍皇帝陛下。

凌磊小心翼翼地在皇帝的寝宫之内四周巡视了一遍,这才出了门,外面的风雪未息,守在门外的太监和甲胄武士都是悄无声息。

凌磊将手中的拂尘夹在腋下,两手放在嘴边呵了几口热气,让手儿暖和一些,随即抬头望了望天幕,一夜已经熬过去,黎明即将到来。

他正准备回到屋内,忽地瞧见殿前的汉白玉道路上,正有一名太监领着一名官员很是匆忙地往这边过来,凌磊立时迎上前去,而守卫乾心宫的武士们,按在刀柄上的手亦是一紧。

“凌公公……!”那领路的太监上前来,正要说话,身边的官员已经是抢上前来,急促道:“本官要见圣上,速速通禀!”

只见这名官员衣衫喽烂,发髻凌乱,竟是连官帽也没戴,眼眸子里的神色,既是惊恐,又是愤怒,但更多的则是焦急。

凌磊皱起眉头,淡淡道:“您是……!”

官员忙拱手道:“下官乃是京都府尹刘清源!”

“刘大人,圣上正在歇息。”凌磊压低声音道:“圣上最近一阵子心忧国事,龙体本就不适,这好不容易睡下,便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惊了圣上不是?你且稍安勿躁,等天亮了,圣上醒来,咱家再为你通报!”

京都府尹刘清源连连摇头道:“公公,还真是发生天大的事情,不能等了。你快通禀圣上,有人造反了……!”

“造反?”凌磊豁然变色。

刘清源愤愤道:“下官是见机不好,九死一生跑出来的,先前还在宫门外耽搁半日才能进来,此时叛军只怕已经控制住东城了……那里可是有无数的朝廷命官啊!”他显得颇有些激动,抓住凌磊手臂:“公公,如今只有圣上能平息叛乱了,你再不通禀,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凌磊看刘清源那焦急无比的神色,终于相信,这是真的出了大事了。

他也知道,这刘清源刘大人在京里属于一个八面玲珑的官员,而且胆子不大,平日里主要就是负责燕京的治安事物。

这样一个素来以“明哲保身”作为座右铭的人物,凌晨时分强行进宫来,你定然是发生了火烧眉毛的事情。

他也不敢耽搁,忙道:“刘大人稍后!”他急匆匆地回到殿中,轻手轻脚进入皇帝的寝室内,里面依然是温暖如春,檀香袅袅。

他走向龙床,走了几步,看到里面悄无声息,知道皇帝在沉睡,却是犹豫了一下。

“外面发生何事?”正当凌磊进退两难犹豫之间,龙床之中,传来皇帝低沉的声音。

凌磊急忙跪倒在地,禀道:“回圣上,燕京府尹刘清源连夜入宫,说有大事要向圣上禀报,如今正在殿外等候!”

“刘清源?”金黄色的龙帐被掀开,皇帝从龙床上起身,坐到床榻边,凌磊急忙上前,跪在地上,服侍皇帝将鞋子穿上。

“圣上,刘大人现在就在殿外等候,是否传他进来?”凌磊小心翼翼服侍皇帝穿上鞋子,才轻声问道。

皇帝神色虽然平静,但是眉头却微微皱起。

这种时候,素来在朝堂胆小慎微的燕京府尹却连夜入宫来,这显然是极其诡异的事情,皇帝微一犹豫,才微微抬手:“让他进来吧!”

凌磊即刻下去宣召。

而此时旁边早有伺候的宫女端上玉盘,服侍皇帝洗手,更有兰汤溯口,等到皇帝披上衣裳,狼狈无比的刘清源已经被凌磊引到殿中,远远跪倒,高声道“臣刘清源参见圣上!”

皇帝走到铜炉边上,两只手放在铜炉边暖了暖手,才淡淡道:“刘清源,你深夜入宫,所为何事?”

“回圣上,有……有人造反!”刘清源撅着屁股,不敢抬头。

“造反?”皇帝脸色骤变:“谁造反?”

刘清源忙道:“是……是御林军,是苏雨亭!”

“苏雨亭?”皇帝龙躯一震,厉声道:“究竟何事?你速速说来。”

刘清源颤声道:“回圣上,臣今日彻夜办案,一个时辰前,深夜归府,可是却瞧见大批的凤翔营将士进入东城区,而且包围官员府邸,更有甚者,竟是动手杀人。臣派人打探,又听说火山营的唐鸣梧也参与叛乱,火山营如今已经控制燕京城九门,臣更是遇到一队凤翔营兵士,他们要对臣动手,臣与部下誓死突围,快马来报圣上!”

皇帝握起拳头,厉声道:“你所言可是真的?”

“臣不敢欺瞒圣上!”刘清源高高撅着屁股回道。

他这话说得有些心虚,所谓的“彻夜办案”是假,那是在包养的女子宅院里快活,只是不敢整夜在外,所以深夜回返,恰好撞见了兵变。

正在此时,殿外脚步声响,便听得殿外武士连声道:“公主……公主不可……!”却见到秀公主却已经从殿外闯进来,身后几名殿前护卫追过来,却不敢真的阻挡秀公主。

秀公主神情冷漠,径自过来,见到跪在地上的刘清源,看向皇帝,淡淡道:“苏雨亭兵变,皇帝哥哥已经知道了!”

皇帝身躯微微晃了晃,凌磊瞧见,急忙上前来扶住,“圣上保重龙体啊!”

“皇帝哥哥,东城区已经被凤翔营控制。”秀公主面无表情地望着皇帝,缓缓道:“火山营已经控制九门,据报,西花厅的所有吏员也已经被召回雾水湖……你准备如何应对?”

皇帝只是十分震惊地站着,双目瞪大,半晌,却见这位大燕国的君主,大叫一声,嘴角溢出鲜血,整个人向后便倒。

凌磊一把抱住,惊道:“圣上,圣上……!”

旁边早有数名太监上前来,抬起皇帝,放在龙床之上,凌磊已经吩咐道:“速去禀报易总管,派人速去请太医,快快……!”

此时的皇帝,牙关紧咬,双目紧闭,面无血色,被放在床上,便一动不动。

燕京府尹刘清源惊骇无比,张大了嘴,眼看着皇帝急火攻心昏迷过去,却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正是要皇帝拿主意的时候。

虽然凤翔营和火山营兵变,但是皇帝手中还有龙骧营,还有曹殷的狼甲营,除此之外,皇帝一道旨意下去,大理寺、刑部和燕京府的衙差们必然会配合这边行事,更何况还有秀公主的东花厅,在并不知西花厅发生剧变的情况下,刘清源还觉得皇帝手中还有西花厅。

这一股股势力,绝不弱于叛乱的御林军。

只要处置得当,刘清源甚至觉得兵变会很快就被平息。

但是在这节骨眼上,皇帝却昏迷过去,这让刘清源只觉得惊骇无比,如果这个时候皇帝不拿出主意下达旨意,那么叛军很快就会控制更多的地方,也会有更多的人被叛军控制,到了那个时候,皇帝就算想镇压叛军,也将会变得无比艰难。

他只能看向秀公主。

而秀公主,此时却是冷漠无比地望着龙床上一动不动的皇帝,她一袭白裙,此刻显得冷艳无比,看着皇帝急火攻心昏迷,这位皇帝的亲妹妹,并无丝毫的关系之色,在她的眼眸子深处,竟是隐隐闪现着厌恶之色。

“公主,如今军情紧急,还请公主示下,臣该如何做?”刘清源无奈地看着秀公主。

皇帝昏迷过去,如今皇宫之外,兵变如火,只能让秀公主处理了。

秀公主看了刘清源一眼,淡淡道:“回到你的燕京府衙,召集你的人手,皇帝哥哥没有下达旨意之前,你的人手只需要看住燕京府大狱里的囚犯就是,其他的……不必理会!”

“不必理会?”刘清源怔了怔。

他万万想不到,秀公主竟然拿出这样一个处置方法,外面兵情如火,秀公主却吩咐不必理会,刘清源心中只觉得荒谬无比。

但是他却不敢多说什么。

在他眼前的,不单是一个公主,那还是大燕国最有权势的女子,他绝对不敢违逆这个女子的吩咐。

“臣……遵命!”刘清源万般无奈,只能起身,躬着身子退下去。

秀公主缓缓走到床榻边,看着皇帝牙关紧要,看着太监们急得直跺脚,美丽的脸上依然是波澜不惊,凑近到皇帝的耳边,声音极轻:“皇帝哥哥,你要借刀杀人,可知杀人的刀,随时会伤自己!”

皇帝一动不动,但是黄袖之中的手,却是微微一动。

第七五五章 动荡燕京

龙骧营指挥使白异乃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某种角度来说,皇帝手下五大御林军,龙骧营绝对是最为忠诚执行力最坚定的一营。

龙骧营乃是内御林军两大营之一,装备比起三大外御林军,那是强出不少,最为重要的是,龙骧营的职责就是全力保护皇宫,没有特殊情况,内御林军那是死守皇宫之内的军团。

两大内御林军,龙骧营驻扎于皇城东侧,而火山营驻扎于西侧。

就如大多数的武人一样,白异也是好酒之人,在这个不平凡的夜晚,白异指挥使在营中与部下斗酒,最终是大醉而眠。

火山营半夜时分从皇城之内调动出去,这消息很快便被龙骧营的人知道,部将本想禀报白异,只是白异睡的极沉,部将一念之差,竟是没有打扰。

在部将看来,火山营的调动,或许是皇帝的旨意,虽然这样大肆的调动很诡异,但是龙骧营的部将们根本没有想到火山营会发动兵变。

当兵变的消息传过来,部将们大惊失色,数名部将冲进营房之内,硬是将白异唤醒,而白异听闻“兵变”二字,酒意顿去,当下一面令人集合人马,一面派人速去宫中禀报。

白异不愧是老将,酒醒过后,当机立断,集结兵马,他自然不会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率兵出宫镇压,而是第一时间分派部下奔赴皇宫各处宫门,紧闭皇城的宫门,派兵把守,五千兵马分布在皇城的各处宫门,这个时候,对于白异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毫无头绪地出宫镇压叛军,而是要守住皇宫,保护皇帝的安全。

当黎明的曙光初现的时刻,整个皇城已经被龙骧营完全把守,龙骧营的将士们封锁了所有入宫的宫门,严阵以待。

白异安排妥当,终是立刻往宫里去,要将兵变之事禀报于皇帝,尚未到乾心宫,早有执事太监迎过来宣旨,那是秀公主的命令,吩咐白异的龙骧营护卫皇城,不得轻举妄动。

秀公主的吩咐很简洁明了,没有旨意下来,比皇宫之门,不得擅开,然后意图在此时入宫的军队,都以叛军论处,可射杀。

而白异同时也知道,皇帝陛下得知兵变,急火攻心,已经是晕厥过去,如今太医正在抢治。

皇帝无法发出旨意,秀公主的旨意自然成了最高指令。

皇宫各处宫门严密把守,宫墙之上安置着弓箭手弩箭手,做好了防守准备。

……

宫中的贵人们,在宫中各处也都是有眼线的,在天亮时分,大部分的妃嫔们都已经知道,燕京城内发生了兵变。

整个皇宫之内的人们,开始陷入一种未知的恐惧和茫然之中。

当几乎所有的妃嫔们惶恐不安惊恐交加的时候,萧贵妃竟是很快得到了又一个消息,这次叛乱的主角,竟然是凤翔营的指挥使苏雨亭。

立刻,萧贵妃将这个消息很快散布出去,同一时间,宫里的许多妃嫔们都集中到了萧贵妃这里来,惊恐之中,悲戚之下,一时间都将矛头对准了苏丽妃。

萧贵妃更是一马当先,率领着大批的妃嫔宫女,浩浩荡荡冲到苏丽妃的宫中,对苏丽妃兴师问罪。

这个时候,皇帝已经是人事不知,秀公主并不屑于插手这些后宫琐事,而准皇后淑贵妃则是悄无声息,萧贵妃也就成了此时后宫中最有影响力的人。

苏丽妃手下的人,根本无法应对几乎是整个后宫的攻击,一场宫女太监们之间的拳脚之争,很快便结束,而堂堂苏丽妃,更是被萧贵妃下令捆绑起来。

一直以来,萧贵妃与苏丽妃便是仇恨颇深,双方在后宫之中也是争斗不断,这一次恰好有机会要整垮这位苏丽妃,所以她自然是毫不留情。

萧贵妃厉声斥责着苏家的不忠,历数着苏家的罪证,更是将苏丽妃在宫中的许多罪责一一道来,例如虐待宫女太监,例如想尽办法夺宠。例如算计其他嫔妃等等,虽然苏丽妃所作的许多事情,在场的嫔妃都没有少做,但是此时萧贵妃斥责的义正词严,在场的几十名妃嫔也都是同气连枝,或许后宫中的嫔妃们,从没有如此团结过。

苏丽妃自始至终,只是冷笑。

而萧贵妃那激动的斥责和苏丽妃冷漠的反应,更是激起了众妃嫔的愤怒,也不知是哪一名妃嫔骂了一声“贱人”,随即一口唾沫吐到了苏丽妃的身上,这一动作,立时带动了所有人,无数的口水,如同雨点般落到了高贵的苏丽妃身上。

惊恐之下的愤怒,让许多人丧失了理性,在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将愤怒倾斜到苏丽芬的身上,就似乎这次兵变是苏丽妃所发起。

苏丽妃冷漠无比,任由肮脏的口水落在自己的身上。

想到兵变一起,自己的族人在这次兵变中处于极度的险境,几名妃子更加愤怒,又是萧贵妃率先上去,在苏丽妃的胸口重重踢了一脚。

有了第一脚,便有第二脚,有了第一人,便有第二人。

十几脚踢下去,苏丽妃已经是伤痕累累,脸上已经被踢破。

范德妃保持了一丝理智,叫道:“莫再打了,莫将这贱人打死了!”

萧贵妃也冷静下来,叫道:“都住手。如今苏雨亭谋反,将这贱人抓在手里,叛军就不敢胡作非为了……莫打死了这贱人!”

她虽如此说,但是只要稍有头脑的人就知道,萧贵妃这话是自我安慰而已。

苏雨亭发动兵变之前,苏丽妃这边没有半丝动静,也没有做任何准备,那就表明苏家在此次叛乱之前,为了以防消息走漏,那是连苏丽妃也没有通知。

换句话说,苏家一开始就准备牺牲苏丽妃。

既然苏家已经准备舍弃苏丽妃,那么就算将苏丽妃抓在手中,也不会对此次叛乱形成任何影响,苏家倾力一搏,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影响大局。

……

……

东城一处院落,这里早已是被御林军重兵围住,这里,更是苏雨亭请世家巨头喝茶的地方。

萧太师和在韩玄道和萧灵芷的搀扶下,进到院子里,只见一条青石小道延伸过去,一处大堂豁然出现在眼前,这处大堂的四周,却又是被御林军团团围住。

这一处不大的宅院,守卫的却是最为森严,院内院外加起来的兵力,竟然达到两百人之中,可见此处的重要性。

望向大堂那边,萧太师和韩玄道又是对视一眼,都显出怪异的神色。

大堂正门敞开,二人已经瞧见,在那大堂的正门处,一名官员正背负双手,静静而立,此人不是别人,却是兵部尚书范云傲。

毫无疑问,范云傲也是被请来“喝茶”的。

见到萧太师和韩玄道缓缓过来,范云傲眉头皱起,随即叹了口气,并不言语。

大堂之内,已经先到了数名“茶客”。

萧太师进到大堂时,已经响起叫声:“父亲,你……!”从旁抢上前来一人,却正是工部尚书萧怀金,与此同时,就听得一个愤怒的声音道:“太师,你怎么也被他们抓来了?”这说话之人,却是刑部尚书萧万长。

萧太师神色平静,在萧灵芷的搀扶下,到得一处椅子边坐下,咳嗽几声,这才四周扫视一遍,只见礼部尚书韩玄昌,大理寺卿胡雪辛也是豁然在内。

燕京城的世家巨头,除了那位吏部尚书苏观崖,其他几位,竟然没有一个遗漏,全都被带到了此处。

萧怀金的左手臂绑着绷带,脸上还有血迹未干,萧太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御林军抓捕萧怀金之时,萧怀金定然是反抗过。

果然,萧怀金上前来,握着拳头怒声道:“父亲,这帮杂碎,冲到我的府里,我府里的人与他们动手,被他们杀了十几个人……就连我也被他们打伤……!”

萧太师淡淡道:“不杀人,怎叫造反?”

胡雪辛已经冷笑道:“他苏家还真敢将我们都杀了不成?仅凭他苏雨亭的凤翔营,就能翻了天不成?”

在场众世家巨头,那是第一时间便被控制住,根本没有得到火山营已经控制燕京九门的消息,还以为只是苏雨亭一营作乱而已。

韩玄道沉默不语,礼部尚书韩玄昌的神色却很是难看。

想必在场的几人,他知道的反而更多,当凤翔营的兵士围住礼部尚书府,将他“请”到此处之时,他心中就已经十分肯定,凤翔营的兵变与太子远赴边关是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和韩漠一直怀疑太子在设一个大局,但是却一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大局。

但是凤翔营突如其来的兵变,让他对太子所布之局已经隐隐有了感觉,某些轮廓已经在他心中勾画起来,但是整体的轮廓,却还是模糊不清。

萧怀金握拳恨声道:“叛乱的消息马上便要传进宫中,还有火山营、狼甲营和龙骧营,老子倒要看看,他苏家这次是怎么死!”

萧太师咳嗽着,随即从袖中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淡淡道:“苏观崖当真那般没脑子?他们苏家敢谋反,事情就绝不会这么简单。”

众世家巨头互相看了看,神色各异,但是心中却俱都想到:“难道这是皇帝与苏家联手,清洗其他各大世家?”

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皇帝不会这般糊涂,也不会这般愚蠢。

一旦京中世家出现危难,各家所属之地的势力必然会以最快的时间组建起世家军,几大世家军一旦动乱起来,整个燕国必然陷入混乱。

为了杀燕京的世家官员,却要面临世家军的动乱,皇帝不可能如此愚蠢。

更重要的是,萧家可还有萧怀玉,萧怀玉手中还有十万西北军。

皇帝若只是想杀京中的世家官员而不考虑后果,那早就可以动手,用不着忍气吞声等到今天。

第七五六章 满座皆巨头

燕京发生大乱,但是这些世家巨头并没有表现出慌乱情绪,相反,大多数人显得极其冷静,哪怕是此刻被软禁在这处宅院里,但是每个人的表情却依然是淡定无比。

巨头们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各自坐在位子上,各自思索,韩玄道更是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镇定如常。

萧太师微眯着眼睛,一双虽浑浊却犀利的目光在闪烁着,片刻之后,老人家的眼角忽然跳了跳,那张干枯苍老的脸,在一瞬间显得异常恐怖。

他的脸色苍白,瘦弱的身体忽地颤抖起来,最终轻轻吐出两个字:“西北……!”

他智慧极高,自御林军包围太师府,一直到现在,他的脑子始终就没有停下过,一直在高速地飞转,思索着一切的可能性。

他十分清楚疑点,萧家的真正底牌,就是萧怀玉,没有萧怀玉,萧家在燕国的朝堂根本不堪一击,也正是因为萧怀玉,因为那十万兵,萧家才能够屹立燕国朝堂不倒。

萧太师深明一个道理,只要萧怀玉不倒,萧家便不会倒。

但是这次苏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兵变,对萧家毫不犹豫下手,这让萧太师始终想不通苏家是哪里来的如此胆量。

这完全是不计后果的搏命式兵变。

如果不出意外,这种搏命式的兵变必然是以惨淡收场。

但是萧太师却又十分清楚苏观崖这个人,在他看来,苏雨亭发动兵变,自然是苏观崖在后面指使。

他与苏观崖在朝堂上斗了许多年,对于这位朝敌,那是研究的很为透彻,知道苏观崖乃是一个极其谨慎之人,考虑事情也是极其周全。

正因为对苏观崖的了解,他才确信,如果没有完美的计划,苏观崖是绝不可能赌上苏氏一族的前途,发动这次搏命式的兵变。

完美的计划?

不错!

萧太师确信,在这次兵变背后,隐藏着一个极庞大的阴谋。

他心如电转,思索之中,终是灵光一闪,想到了不久前远赴边关的太子,更想到了苏雨亭装作受伤留在燕京,而韩漠的豹突营却被调离出京。

太子赴边关,京中却发生动乱,乍一看去,似乎并不能联系在一起,但是在这一刻,萧太师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两件事情必然有着紧密的联系。

想到边关,想到太子,他便豁然想到了萧怀玉。

老人家的心,在这一瞬间竟是生出强烈的不安,那是许多年来,他从未产生过的巨大危机感。

……

萧太师口中轻轻吐出“西北”二字,在这寂静的大堂之内,其他人却都是听见,众人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一个个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在场众人,除了萧怀金稍微弱一些,其他几人无一不是一等一的权谋者。

他们很快就品出太师这两个字所包含的含义。

而且他们很快也想到,太子这次边关之行,难道真的是另有用心。

太子素来低调,在这之前,几乎没有参与过任何政事,这一次突然提出要巡视边关,给予魏军增加后方压力,这已经是让朝臣们赶到极其吃惊。

但是大多数人都觉得,或许是因为大婚,让太子的心情发生了转变,这位素来低调的太子殿下想着在朝中建立威望,这才自告奋勇前往边关。

毕竟他是储君,大燕国未来的皇帝,此时积攒威望,倒也是很为合理的事情。

所以几乎满朝大臣都是这样的想法。

但是这次兵变,又因为太师吐出的两个字,一时间让这些权谋高手立刻感觉到了事情的诡异,难道太子前往边关,是为了对付萧怀玉?

苏雨亭留京发动兵变,难不成是与太子所谋划,双管齐下,发动一场天大的变故?

只是众人一时间却还想不通,即使太子想要对萧怀玉下手,太子凭的又是什么?

个人能力而言,萧怀玉乃是天下少有的巅峰武道高手,便是一百个太子,恐怕也不会是萧怀玉的敌手,而且萧怀玉聪慧无比,太子若是想一些小花招便想制住萧怀玉,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边关的西北军,那都是眼中有萧怀玉,对于这位太子殿下,大家或许表面上尊敬,但是众世家巨头十分肯定,太子殿下的命令,不可能调动西北军的一兵一卒。

太子虽然带着韩漠的豹突营前往,但是大家也都相信,韩漠不可能跟随太子对付萧怀玉。

无论是个人还是整体,太子远不及萧怀玉,他凭什么对付萧怀玉?

所有人都陷入沉思之中,而萧太师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

天已大亮,堂内堂外都是一片寂静,重盔重甲的凤翔营武士,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这处宅院包围的密不透风,甚至配有弩箭手,一旦大堂之内的大人们有异动,做好了射杀的准备。

酉时时分,院子里的平静终于被一阵脚步声所打破,一身银甲的苏雨亭终于来到了这里。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当唐鸣梧的火山营迅速控制住了燕京九门,当他的凤翔营也已闪电般的速度控制住东城区,将官员们分成八处软禁之时,另一个重要盟友却迟迟没有动作。

西花厅!

在太子的计划之中,苏雨亭知道西花厅有着自己的盟友,而且在关键时刻,西花厅也会在第一时间出动人手,控制大理寺、刑部和燕京府,将这三处的势力控制住。

但是当凤翔营完全控制住东城,苏雨亭才得报,西花厅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苏雨亭吃惊之下,也顾不得西花厅为何没有行动,他十分清楚,计划中,两大御林军营的兵力,那是用来控制东城和城门,而燕京城的其他城区治安,还需要这三大衙门的兵力维持,所以这三大衙门的所属官差必须要控制住。

控制三处,首要的自然是控制他们的首脑。

好在御林军控制东城区的时候,已将这边的官员几乎都控制在手中。

刑部的两名侍郎,大理寺的少卿,被苏雨亭派出的人马带到各自的衙门,集合手下的官差,等着苏雨亭发号施令。

这几名官员看起来都很配合。

刑部的两名侍郎,在集合刑部将近五百名的官差过程中,显得非常的顺从,但是苏雨亭万万没有想到,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刑部的左侍郎竟然做出了一件极让人吃惊的事情。

二十名御林军控制着他们,在刑部官差集合之后,那名刑部左侍郎竟然突生异变,当众斥骂凤翔营兵变,更是鼓动着手下的官差们,将二十多名御林军兵士击杀在刑部衙门里。

随后,这名刑部的左侍郎更是率领着手下几百名官差,迅速往皇宫去,那是喊着要去保护皇帝陛下。

这名很有骨气的左侍郎,只是以为凤翔营一营兵变,他完全没有清楚当下的局势,他甚至不清楚,皇宫已经封锁了所有的宫门,而白异接到的秀公主旨意,任何靠近宫门的军队,都以叛军论处,射杀无误。

这名左侍郎,不可能想到,发生兵变,宫里第一时间考虑的不是镇压叛军,而是紧闭宫门,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谁能想到宫里会是如此荒谬的应对此次兵变。

而苏雨亭在派出人手之后,似乎也觉得事情不会太简单,所以随后抽调了五十名骑兵观察情况,五十名骑兵先是经过大理寺,那位大理寺少卿在御林军的控制下,倒是极其配合,但是五十名骑兵在刑部看到同伴的尸首,大吃一惊,领队当机立断,立刻追拿刑部众人。

五十名追数百人,说起来让人吃惊,但是御林军却正是本事大胆子也大,在那群刑部官兵尚未赶到皇宫之时,在半途便追上,而且这五十名骑兵充分地展现了御林军的恐怖实力,并不与刑部衙差们纠缠,而是直接冲击队伍,击杀领头的刑部侍郎。

面对五十名骑兵的冲击,刑部衙差们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那位勇敢的刑部侍郎就被击杀,随后骑兵们又击杀了数名强硬分子,终是将这一群人镇住。

虽然最终处理了这起变故,但是因为这起变故,让苏雨亭的心情也很是不好。

……

他径自到了大堂之中,世家巨头们的目光一时间全都集中到他的身上,萧怀金更是目露凶光,握起了拳头。

苏雨亭神色平静,抱拳环拱一圈,竟是显得颇有些恭敬:“诸位世伯,失礼了!”

众人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这些世家巨头的目光已经将苏雨亭杀的粉身碎骨。

苏雨亭看见萧怀金握拳,那边范云傲的身体也微微动了动,淡淡一笑,道:“诸位世伯如果想在这里拿下我,小侄劝诸位还是不要这样做。小侄自信能在诸位出手之前,安然地退出这屋子!”

萧怀金终于忍不住喝道:“苏雨亭,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苏雨亭平静道:“苏雨亭自小到大,都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他从身上取出两封信,先是将其中一封丢给范云傲,另一封则是丢给韩玄昌,淡淡笑道:“两位师伯,这是你们昨夜送出的家书,被小侄得到,小侄特意拿回来交还给两位世伯!”

范云傲豁然站起,韩玄昌亦是脸色一变,二人相视一眼,眼中的愤怒毫不掩饰。

昨夜兵变,二人在被控制之前,几乎是在顷刻间写出家书,派出影子卫要送回老家,通知燕京兵变,但是想不到两封信却都被苏雨亭拦截了下来。

范云傲怒视苏雨亭,但是很快,他便平静下来,缓缓坐下去,冷笑道:“果然是好手段。苏雨亭,你请我们饮茶,却不知道你的老子如今躲在哪里?他是否该出来陪我们喝茶闲聊?”

苏雨亭波澜不惊,淡然道:“家父身体不适,只怕陪不了诸位。不过小侄却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诸位世伯!”

第七五七章 出卖

苏雨亭扫视众人一眼,只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才缓缓道:“韩世伯,范世伯,两位的家书,小侄并无翻看,但是却也能猜到,想必是因为想念族中家人,所以才会去信。小侄正有一件好消息告诉在座的诸位,诸位在各郡的家属,我们已经派人去请,如果不出意外,会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带到京城来,而且诸位族中的长老们,我们也是派人请来京中做客……很快,你们就可以见面!”

如果先前众巨头还能保持冷静,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人俱都是豁然变色,胡雪辛第一个叫道:“你……你好大的胆子。苏雨亭,你想谋朝篡位,要将大燕搅得天翻地覆吗?”

苏雨亭神色淡定,扫视众人一眼,缓缓道:“诸位世伯这几日便在这边歇息,小侄会派人好好照顾。小侄保证,诸位世伯的家人绝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当然……这需要诸位世伯多加配合,如果诸位世伯轻举妄动,激怒了我的部下,小侄不敢保证他们还能继续保证你们家人的安全。”

这已是很直白的威胁。

众人不畏惧苏雨亭这种威胁,他们此时震惊的,却是苏雨亭已经对各郡的族人下手。

各大世家除了在京为官的族人,最根基的地方,便是老家的族人。

大燕国的建立,便是在乱世之中,众多的地方豪族世家聚拢在燕武王的麾下,提供财力物力人力,助武王建立了东燕帝国。

燕国建立,这些本就在燕国各郡根深蒂固的世家豪族,更是进一步得到了巨大的利益,而燕国的基础,也就是这些世家豪族在支撑着。

在前朝时期,这些世家便在各郡扎根,能在各郡称为豪族,那自然是人丁兴旺,财力雄厚,而且在当地也有极高的威望。

燕国六郡当初打下来,便是各郡的大豪族率领着众多的小豪族归附于燕武王的麾下,他们都是受前朝官员盘剥凶狠,心中早就累计了怨气,燕武王起事,让他们找到了依附,自然是全力相助,那也是为了成大事后,能够得到更大的利益。

而燕武王最终不负众望,建国大燕,而九大豪族世家,也就成了大燕国的建国功臣,成了燕国的九大支柱。

九大世家因此在各郡有着更大得威望,也有着强大的动员力和组织力。

只看当初渤州郡叶吴两大世家叛乱,他们能够组织动员起庞大的军力,便可见世家在各自属地的强大动员能力。

但是苏雨亭此时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让众人震惊无比。

原来这次兵变的阴谋之中,早已经将触手伸到了各州郡。

众人只觉得心底有些发凉,如果这次阴谋成功,各郡的世家重要人物俱都被暗中抓捕到京城来,那么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各族的家主长老如果全都被控制,也就等于群龙无首,没有首脑的家族,想要组建起世家军,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各族的首脑如果全都被控制住,那么族人在惊恐之下,投鼠忌器,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众巨头面面相觑,他们无一不是一等一的权谋者,但是几乎没有人想到,这次发生兵变的阴谋竟然计划的如此周密,也如此的隐蔽。

边关,京城,各郡,数管齐下,真是好大的手笔。

萧怀金面色极是难看,他似乎是想安慰自己,所以冷笑说道:“苏雨亭,你当各郡家属是那般容易对付的吗?哪一位长老不是深宅厚院,哪一处宅子不是防卫森严,你想从属地将他们抓到京城里来,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这话倒也不无道理。

想从各族属地将族长以及长老们秘密抓捕到京城来,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是苏雨亭却是淡定的很,似乎也不愿意去多做解释,只是平静道:“诸位世伯,在事情没有完全结束之前,这一阵子就劳烦诸位待在这里。诸位世伯放心,无论吃喝,都不会亏待诸位……!”

萧太师终于阴沉问道:“苏雨亭,你说此事结束之前,我们都要留在这里,却不知你所指的结束,是什么时候?”

苏雨亭淡然一笑,“该结束的时候,自然会结束!”

他说到此处,便不再言语,缓步走出大堂,背负双手,抬头望着天幕。

风息雪止。

随即,他的目光又朝向西北方向望去。

京城方面,一切如拟定的计划般顺利,他现在需要等待的,是从西北那边过来的捷讯。

……

……

韩漠当然不知道燕京城一夜之间便已经落到苏雨亭的掌控之中,他现在已是接近筋疲力尽,虽然寒风呼啸,但是他却感觉自己的肌肤上都是汗水。

人在半山腰,但是气力却已经耗费了七成。

登峰之后,他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越往上行,才知道登峰的困难和险峻比自己预计的还要艰难,若非手中带有铁钩指,自己只怕早就出现了意外。

而这个时候,他也终于进一步了解了《气经》的精妙,白夜郎传授的这套运气法门,果然是玄妙的紧。

寒风狂啸之中,耗费巨大的体力,若不是《气经》,一般人的气息根本不可能顺利运转,而《气经》让自己的气脉血液流通顺畅,而且胸腔的气息也毫无滞塞,虽然所处环境恶劣,但是因为《气经》的原因,能够很顺利地换气,呼吸通畅,头脑也始终保持着清醒。

他左手铁钩指深入石壁之中,稳住身体,右手从腰上摘下酒袋子,饮了两口酒,酒乃粮食之精华,补了体力,随即抬头朝上面望去,那山峰依然是在云雾之中,叹了口气,不再犹豫,继续向上攀爬。

……

天涯峰巅。

绝命一箭,却让司马擎天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在这一刻,他因绝望而陷入无比的疯狂之中。

司马擎天登峰,当然不会不留后路。

他明知天涯峰巅有萧怀玉和商钟离两大名将,怎会不防备这是商钟离二人布下得陷阱,他当然要防备面临遭受商钟离和萧怀玉的联手攻击。

一旦这二人真的联手攻击,他司马擎天虽然自信心极强,却也承认绝不可能是两大绝世名将的对手。

所以他早就埋下了这一箭。

如他所担心的,此时真的面临萧怀玉和商钟离的联手攻击,而他所埋下的杀招,也确实在这一刻发出了致命一箭。

但是这一箭的目标,却大出他的意料。

他全力进攻商钟离,不去应对萧怀玉,道理很简单,因为他知道,这惊天一箭会在最危险的时刻,射向萧怀玉。

他对这一箭,很有信心,知道只要这一箭射向萧怀玉,萧怀玉便算不中箭,也绝不敢继续向自己进攻,萧怀玉必定要去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一箭。

可是此时,箭已出,而目标却不是萧怀玉。

目标是商钟离!

……

从那古松之后,一道流星般的利箭,带着霹雳之威,毫不留情地射向了商钟离。

商钟离白发飘动,承受着司马擎天的劲气攻击,整个身体如同石头般凝固,这一箭,他根本没有办法闪躲。

萧怀玉面色冷峻,他的掌刀在没有任何阻力之下,直切司马擎天的胸口。

他出手很重。

面对司马擎天这样的武道巅峰高手,他必须全力以赴,绝不能给司马擎天任何回旋的机会。

掌刀如同荒漠的封杀,携带着某种冥冥中的意指,强悍无比,决绝地,无情地触到司马擎天胸口的盔镜之上,深入进入。

盔镜在这一刻,“喀嚓”一声,四分五裂,就如同司马擎天的心,碎裂!

而司马擎天这位古战场般的战将,在意识到自己被某人出卖的一刹那,面对着萧怀玉决然的进攻,他做出了更为诡异的抉择。

他以毕生的修为,在萧怀玉的掌刀触上自己胸口盔镜的一刹那,强行收气。

这是绝命的一招

强行收气,便是将从体内散发出的劲气在瞬间收回,这种瞬间收气之法,普通的武者根本不可能做到,便是绝顶武者,也未必能够做到。

但是司马擎天能够做到。

这与他练气方法有关,但是逆天收气,虽然能够做到,本身却是绝命之招。

体内向外催动之气未觉,强行逆天收气,导致的结果便是司马擎天的肉体要承受两股劲气的互相冲击,这两股劲气一收一进,本来都是司马擎天体内劲气,但是在这瞬间,却成了相互排斥的两股劲气,两股劲气剧烈撞击产生出的破坏力,在转瞬间便能将司马擎天的五脏六腑全部摧毁。

但是在摧毁自身的一刹那,司马擎天的肉体,就成了一个恐怖的劲气之源,这具肉身,在这一瞬间,本身就充满着无穷的破坏力。

萧怀玉的掌刀插入了司马擎天的胸口,盔镜碎裂,劲气飞扬,司马擎天的胸口大片盔甲衣襟碎裂开来,如同炸弹的碎片般迸射出去,露出了黝黑的胸膛。

掌刀深入胸口,司马擎天的胸口,出现了一个恐怖的血洞。

第七五八章 这天下,这江山!

司马擎天瞬息间明白自己被出卖,也瞬息间做出了一个抉择,他的身体已经成了一个恐怖的劲气之源,肉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血脉都充斥着爆裂的劲气。

他的五脏六腑经受着劲气的冲击,已经碎裂开来,但是在这一刻,这位拥有着坚韧意志的魏国名将,不可思议地将自己的身体当做武器一般,疯狂如野兽般地扑向了萧怀玉。

他知必死,但是在这一刻,脑海深处的意识,告诉他必须要在自己临死前除掉萧怀玉,哪怕杀不死萧怀玉,也要以自己最后的力量给予萧怀玉最重的伤害。

他自身劲气的碰撞,再加上萧怀玉那巨浪般涌过来的掌刀劲气,已经是将他的五脏六腑撕裂,但是这个男人,还是忍着世人无法承受的痛苦,坚定地扑向萧怀玉。

他知道自己身体此时的破坏性,或许天上地下,没有任何武器比自己的身体更具有破坏性。

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攻击萧怀玉,只要击中,萧怀玉不死也会重伤。

……

商钟离本来承受着司马擎天的劲气攻击,也听到身后箭矢声响,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闪躲不了这一箭,但是他脸上的神色却无丝毫的变化。

就在箭矢触碰到他后背的一刹那,他猛地感觉到,司马擎天给自己带来的巨大劲气压力,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几乎同一时间,身后的箭矢已经射入他的身体,穿透了心脏。

商钟离被射穿胸膛的一刹那,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而他全身的劲气,也在瞬间涌到心脏之处,护住心脏做最后的跳动。

萧怀玉出手击穿司马擎天的胸膛,而且掌刀上的劲气如巨浪般暴击司马擎天的五脏六腑。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司马擎天能在瞬间逆天收气。

他的掌刀插入司马擎天的一霎间,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司马擎天的体内崩裂出来,那股强大的力量,竟是将自己的掌刀震得酸疼无比。

萧怀玉没料到司马擎天还有这最后的搏命一招。

他武技超凡,但是面对的同样是强大的巅峰武者,而且司马擎天此时已是状若疯狂,知必死而求重创萧怀玉。

萧怀玉虽然在进攻之时,就有着后手防备,但是他哪里会想到,司马擎天竟是在一瞬之间,将自己的肉身变成了最恐怖的武器。

萧怀玉神情严峻,已经感觉到司马擎天身体的突变,他运气全力收手,但是司马擎天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他的手腕子上,而且整个身体已经向猛兽一样扑过来。

萧怀玉神色微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依然保持着足够的冷静,另一只手已经握成拳头,毫不犹豫地冲着扑过来的身体猛击过去。

他已经感受到司马擎天肉体那霸道的劲气,知道自己的身体一旦被碰上,很有可能就会被司马擎天临死前的劲气摧毁。

司马擎天显然是要同归于尽。

而萧怀玉自然不可能让这个垂死之人同归于尽的目的达成,他击出这一拳,那是要将司马擎天扑过来的身体击退。

这一拳,看似简单,但却是萧怀玉的一大杀招。

这叫做“千军破”!

一拳击出,无坚不摧。

他知道司马擎天的身体此时已经处处充斥着霸道的劲气,那股劲气在摧毁司马擎天的身体同时,也可以摧毁任何接触到身体的东西。

他切入司马擎天胸口的掌刀右臂,已经感觉到了骇人的霸道劲气正在顺着手臂的筋脉往自己的身体冲过来,所以他只能击出“千军破”,哪怕明知司马擎天的霸道劲气有可能会震伤自己,却也不能让司马擎天的身体与自己的身体接触。

他的拳快。

“砰!”

一式“千军破”重重地击在司马擎天的肩头,随即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这一拳,已是将司马擎天的肩胛骨完全击碎,也阻挡住了司马擎天的前进之势。

司马擎天的身体顿住,前进不得,但是却也没有后退,而萧怀玉的拳头集中司马擎天肩头的一瞬间,如他自己所料,肩头一股排山倒海般的霸道劲气顺着他的手臂迅速冲过来,萧怀玉的身体虽然在这一瞬间迅速后退,轻飘飘地与司马擎天拉开了距离,但是从两只手臂涌过来的霸道劲气并没有消失,往他的五脏六腑潮水般冲击过来。

萧怀玉身如泰山,屏息站定,看起来淡定自若。

但是此时的他,却已经将劲气布在体内的五脏六腑,就如同防御一般,等待着从手臂冲进来的霸道劲气的冲击。

司马擎天既然想着同归于尽,自然是拼尽所有能催发出的所有劲气,而身为绝世名将,最后一击发出的劲气,那必定是相当恐怖的。

……

箭矢穿透商钟离的身体,这位老将神情却很平和,只是静静地看着萧怀玉和司马擎天瞬间即逝的对决,看到萧怀玉的身体与司马擎天分开,随后看到萧怀玉平静几秒钟,便从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萧怀玉虽然将劲气布在体内,全力抵挡霸道劲气的冲击,但是司马擎天的劲气太过霸道,终究还是伤到了他。

看到萧怀玉喷出血,商钟离便知道司马擎天最后一击取得了效果。

老将并没有因为自己即将死亡而有丝毫的畏惧,他的神情极度平静,身体微微晃了晃,终是很平静地缓缓坐下,就盘膝坐在雪地之上。

飘雪依旧。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司马擎天的肉体已经完全摧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他的身体如同炒豆子般,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他的皮肉在这种诡异的声音中,爆裂开,出现一个又一个血洞,血液从那血洞之中飞溅出来,喷洒着,飞舞着。

这位古战神一样的战将,那张粗犷的脸上,此时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痛苦之色都没有。

拥有的,只是无尽的遗憾之色。

生命将息,这位名将却依然保持着一代巅峰武者的高傲风范。

“萧将军果然好本事!”司马擎天脸上因为劲气爆裂,也出现了无数的小血孔,血孔中鲜血溢出,他那一张脸,此时不满了鲜血,但是他的声音却依然平静而顺畅:“没能与君在沙场一较高下,此生憾事!”

萧怀玉被司马擎天的霸道劲气震伤了内脏,但是此时面对着司马擎天,萧怀玉的眼中却显出钦佩之色,在这一刻,军神萧怀玉竟是拱手:“司马将军,名不虚传!”

司马擎天轻叹一声,将目光投向了绝峰之巅上的那颗古松。

……

古松后面,缓缓走出一人,步伐轻盈,踩踏在积雪之上,竟是连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来。

那人一身黑色的劲衣,身材矮小,动作如同灵猫般轻盈,他长长的头发,只用一根黑色的带子绑着,而面部自双眼一下,竟是戴了半张黑色的面具。

他的眼睛很小,但却如同毒蛇一样犀利,那一双冷漠的眼睛,显示着他的无情。

他左手拿着一张弓,无声无息地从古松后面走出来,在古松边站定。

黑色的他,在白色的飘雪之中,显得异常刺眼。

司马擎天望着这黑衣人,没有一丝的表情。

就是这个人,自幼与他一起长大,那个时候,他们相依为命,不分彼此,都是可以为了对方而献出自己的生命。

他们拜在同一人门下,同时进步,最后更是同样成为天下罕见的名将。

自小到大,这个人对自己言听计从,司马擎天甚至相信,自己如果吩咐他去死,他也一定会照办。

那一场不为人知的弑师阴谋,从头到尾,那个男人虽然不说话,但却坚定地站在自己的身边,帮助自己做一切的事情。

司马擎天一直为拥有这样一个同伴而庆幸。

他从没有想过,这样一个人,会有一天背叛自己。

哪怕是现在,他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但是他却又不得不去接受这个现实,这个有着毒蛇一样眼睛的男人,那一箭射出,没有射向攻击自己的萧怀玉,而是射向了商钟离。

这是对司马擎天此生最沉痛的一击。

那致命的一箭,射入商钟离的身体,却也同时射进了司马擎天的心里。

黑衣人只是远远地望着司马擎天,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着司马擎天,似乎明白司马擎天是在等着一个解释。

黑衣人沉默着,终于道:“天有十日,射之存一!”

司马擎天猛地大笑起来,声若轰雷,笑声中,他身体无数血孔,更是迸射出道道血箭,这个男人抬起头,望着天幕,笑声减息,终于,他张了张嘴,吐出最后一句话:“江山如画……狼烟起……这天下……这江山……!”

他的声音,透着无奈,透着遗憾。

而这一句话说完,他的气息便已经停止,这个名冠天下的魏国上将,就这样屹立于天涯绝巅,就这样惨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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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九章 西地苍狼

司马擎天站立而亡,被他临死前拼力一击的萧怀玉也是受了不轻的伤,萧怀玉看着眼前这个被血水包裹的男人,眼眸子里,竟是包含着敬意,他上前一步,躬身对着司马擎天行了一礼,平静道:“你……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对手!”

静坐在雪地中的商钟离,虽然身重致命一箭,但是他却以劲气护住心脉,强撑着。

看到司马擎天惨烈死去,这位老将眼中的神色复杂。

古松边的黑衣人,静静地凝视着司马擎天站立的尸身,依然是面无表情。

而一直经受着纵横劲气侵袭的燕太子,此时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死去的司马擎天,望着受了重伤的萧怀玉,他的眼中终是显出难以抑制的得意之色。

他斜眼看了身边不远的商钟离,更是瞥见古松边的黑衣人,神色便又变得怪异起来。

……

萧怀玉长长一礼,随即缓缓站直身子,如同标枪般,嘴角血迹已然残存,但是他那一双犀利的眼睛,却瞧向了商钟离。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萧怀玉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商钟离脸色没有一丝血色,他只是静静地望着萧怀玉,终于道:“这……并非最后的结果……!”这个即将燃尽生命最后余辉的老将,脸上说不出的平静,已经没有了神采的脸庞,微微抬起,望着苍穹,缓缓吟道:“孤峰横九野,青天沐苍穹。独步风云世,天下号英雄……!”

数十年的风云生涯,一幕幕从眼前划过。

明知此局乃是必杀局,自己必死于局中,但是这位老将依然是义无反顾。

正如他所言。

只管生前事,哪理身后名!

萧怀玉凝视着商钟离,这位老将微抬着头,睁着眼睛,目视苍穹,空中飘落的雪花,温柔地落在老将的脸上、白发上,这位老将一动不动,萧怀玉心中清楚,这名老将,已经悄然离去。

天涯峰巅,一场杀局,魏国上将、庆国圣将,就此双双逝去。

苍穹下最耀眼的两颗星辰,就此失去了璀璨的光彩。

没有任何征兆地,很突兀地,就这样消逝在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

司马擎天屹立而死,商钟离静坐而去,两位绝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保持着绝世强者的风范。

……

萧怀玉的目光终于投向了古松边的黑衣人。

黑衣人此时也正看着他。

“萧将军!”黑衣人率先说话,“我只求胜!”

萧怀玉淡然笑起,缓缓道:“萧怀玉这一生,从无畏惧任何人,我即敢来,何所惧也。”他脸上显出不屑之色,道:“阁下身居暗处,擅长偷袭,无论为人做事,皆是如此……这虽是阁下的能耐,只不过萧怀玉却实在羞于与阁下这样的人物齐名!”

黑衣人叹道:“萧将军放心,司马擎天已死,商钟离也已经死了,很快,你萧将军也会步他们的后程……所以,所谓天下十方名将,很快就只会是往事云烟,再也不复存在。”

萧怀玉双手握拳,体内的伤势,让他无法集聚全身的劲气。

他知道,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商钟离布这个局的时候,他或许清楚数位名将集聚天涯峰巅,必定不是善尾,在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之下,几位名将的内心深处,都会充分利用。

这不是纯粹的武人。

每一位都代表着一个国家。

每个人的考虑,都会从国家的利益出发,所以每个人都清楚,这个时候除掉任何一个人,就等于断了一个国家的支柱。

商钟离的目的从某种角度来说,已经达到,至少庆国面临的最恐怖对手司马擎天已经身死天涯峰,而另一个强悍的敌人萧怀玉,此时却已经身受重伤。

商钟离或许早就算到,三大名将交锋,必定会三败俱伤,而他或许更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大名将聚天涯峰背后,那一位喜欢暗中窥视的杜无风,必定不会错过这场好戏。

额蚌相争,渔翁得利!

在商钟离的心中,杜无风的威胁,远远及不上司马擎天和萧怀玉带来的威胁,他可以让杜无风捡这个便宜,但是却不允许萧怀玉和司马擎天活下去。

商钟离临死前,很平静,他的心里或许也很欣慰。

他精心布局,以垂死之身,引诱了萧怀玉和司马擎天登峰来,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在自己死前,除掉庆国最有威胁的两大对手。

司马擎天和萧怀玉都是不但是武道的巅峰者,更是沙场上的盖世名将。

如果这两个人不死,商钟离十分清楚,庆国迟早会被这两人的其中之一吞灭,但是他却并不在意杜无风。

杜无风固然是十方名将之一,但是在沙场上的本事,只是局限于率兵突袭而已,他并没有达到司马擎天那种号令千军万马所向披靡的能力。

……

杜无风双眸毒蛇般阴冷,左手缓缓抬起手中的弓。

这是一张很怪异的弓,弓身漆黑色,而弓弦在亮光之下,却闪着一层金色的光芒。

萧怀玉知道,杜无风乃是魏国黑棋的首领,魏国黑棋正是在他的带领下,成为了令人谈之色变的暗黑机构。

暗黑中人都知道,杜无风手下的黑棋,效率惊人,冷血无情,三国第一个暗黑衙门,就是这位杜无风所创建。

当初杜无风创建黑旗,燕庆两国深受其害,几乎每个月都有官员死在黑旗的手中,而大量的情报,更是潮水般涌入魏国。

也正因如此,后来才出现了庆国的紫衣卫和燕国的西花厅。

不可否认,杜无风乃是暗黑衙门的祖师级人物,行事自然也处处透着阴冷黑暗的气息,浸淫暗黑事务多年,对于他来说,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萧怀玉受伤,他自然不会有任何的道义顾忌,他心中十分清楚,如果此时不射杀萧怀玉,那么萧怀玉的伤势只要经过调养,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复原。

病虎不除,后患无穷。

他更知道,司马擎天一死,自己必将成为魏国新的支柱,而商钟离和萧怀玉都被除去,自己便可以率领着魏国大军,有机会图霸天下。

谁不想青史留名,谁不想建下赫赫功勋。

杜无风右手从身后缓缓取出第二支箭,那是纯铁制成的铁箭,箭头闪着冰冷寒光。

铁箭的重量,比之普通的箭矢要重出太多,而杜无风却能以铁箭射出那惊人的一箭,亦可见此人在箭术上的成就当真是骇人听闻。

“萧将军,杜无风只剩这一支箭!”杜无风声音没有丝毫的情绪,石头般僵硬:“你若接得住这一箭,杜无风不出第二招,你若接不住……那也怨不得杜无风了!”

萧怀玉长声大笑,沉声道:“杜无风,你最好这一箭便能射死我,今日你若射不死我,我可以保证,死的人定然是你!”

杜无风叹道:“萧将军太自信了。”他缓缓搭箭,慢悠悠地道:“此弓,唤作九噬,配有九支玄铁箭,此箭只杀强者,商钟离可领一箭,你萧将军,也有资格领受一箭!”

萧怀玉两腿分开,双手成拳,紧盯着玄铁箭。

杜无风的箭术,天下无双,他一箭射出,普通人根本无法闪躲。

萧怀玉虽是武道巅峰的强者,但是此时身体已经受创,能否抵挡得住杜无风这一箭,那却是大大的未知数。

燕太子神色冷峻。

当司马擎天死去,当萧怀玉身受重创,当商钟离魂归天外,这位太子殿下的眼眸子深处,一直带着兴奋的神色。

但是此刻,萧怀玉与杜无风双雄对决,这位太子殿下却开始紧张起来。

他知道,以萧怀玉现在的状况,十有八九抵挡不注杜无风这一箭。

但是萧怀玉若真的死了,天涯峰上,将只剩下自己和杜无风,那个时候,自己将处于极度的险境之中,以杜无风的性情,即使自己不被他所杀,那也定然会被他抓作人质。

萧怀玉一死,杜无风可不再惧怕燕国,抓一个燕国太子在手,那是毫无顾忌之事。

一旦真是那样的结果,自己苦心计划的大计将完全落空。

他的心里,在这一刻升起一股惊惧之感。

他怨毒地看着已经死去的商钟离,商钟离承诺过的最后底牌究竟是什么?自己真的能够下得了这天涯峰?

此时,杜无风已经缓缓拉开弓弦,那铁箭箭锋,正对着萧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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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正在紧急赶稿,尽量于十二点之前放出哈。

第七六零章 致命偏差

萧怀玉面对着杜无风的箭,面无惧色,他只是将残存不多的劲气聚于双拳之上,那并不高大的身躯,却稳若泰山,那般的坚韧。

杜无风拉满弓,就在两指松开的一刹那,他猛地听到一个极其低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低沉而有力,但是吐出的字,却很不文雅。

“我去你姥姥的!”

声音之中,杜无风就感觉到身后有一件劲风袭来。

他根本想不到,在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出现在天涯峰,他更想不到,此时此刻,又有谁能上得了天涯峰,而身后袭来的劲风,让他本来冷酷无比的心,起了小小一丝波动。

就在这小小的一丝波动中,这位狼一样的名将,终于放开了手。

箭出!

流星赶月般。

在他射出铁箭的一瞬间,他的身体鬼魅般侧闪,能够上峰来,必然是一等一的高手,身后袭来的劲风,他只能闪躲。

只是他的心出现了波动,射出的一箭,便有了偏差。

对于这种绝顶高手来说,一丝的偏差,往往就是致命的。

……

萧怀玉面对来箭,似乎也感觉到了箭势的偏差,箭如流星,他的身体向前,只是分秒之间,那铁箭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生生从他的身体射了出去。

好快的速度,好强大的力量!

箭虽穿透了萧怀玉的身体,但是萧怀玉的前进之势未减,如果世人看到此时萧怀玉那超出人类极限的速度,定会真正地将之视为神明。

那几乎是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

他的目标,正是杜无风。

萧怀玉的速度,杜无风却是能够看清楚,他看到萧怀玉中箭之后,依然向自己扑过来,心中瞬间就明白,自己这一箭,并没能如自己所预想的那样穿透萧怀玉的心脏。

身后那突如其来的人,让杜无风的箭出现了偏差----要命的偏差!

箭虽然并没有射中萧怀玉的心脏,但是仅仅差之毫厘,穿透身体所带来的火辣疼痛,并没有让萧怀玉的动作有丝毫的停滞。

他知道,自己体内的劲气,只能支撑自己做出这最后一击。

他更知道,自己或许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一旦被杜无风摆脱,那么接下来自己再也无力对付那个狼一般的家伙。

双拳俱是千军破。

杜无风一箭失利,他侧身闪躲时,便感觉从自己的肩头划过一块巨大的岩石,那岩石的速度快极,他虽竭力闪躲,但是那岩石的棱角还是擦着他的肩头,衣裳被划破,棱角更是刮破了肌肤,划出数道深深的血口。

杜无风此时顾不了身后的来敌,他一箭没有射中萧怀玉,就知道事情大为不妙。

杜无风的武技,多以偷袭为主,他的偷袭武技,所向披靡。

但是正面对敌的武技,凭心而论,他绝非萧怀玉等人的敌手,唯一能够拿出手的惊天一箭,却也出现了差错,这就让他顿时陷入了被动。

萧怀玉的双拳带着裂天破地的气势和威力打过来,杜无风的心已经生出了寒意。

他素来以偷袭成名,但是万万想不到,终日打雁,反过头来却被人从后面偷袭,虽然身后偷袭之人并没有真正伤到他,但是带给他的处境,却是致命的。

“砰!”

萧怀玉双拳击出,却是打在了杜无风的双拳之上。

在万般无奈之下,杜无风面对着萧怀玉的凌厉攻势,只能拼尽全力,双拳齐出,迎上萧怀玉的双拳。

千军破!

这是萧怀玉的巅峰武技,若非他的劲气已经被司马擎天消耗了六成,这一击便有碎山裂石的威力,但是仅剩下的四成劲气,却也足以给予杜无风重创。

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四拳相碰,杜无风和萧怀玉同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劲气冲击过来,杜无风瞬间便喷出一口鲜血,而他的身体已经如同断线的风筝,飘了出去。

萧怀玉如泰山般,不可撼动,但是杜无风终归是巅峰武者,武技虽然远不及萧怀玉打出的千军破,但却也是拼着劲气抵挡萧怀玉的一击。

萧怀玉虽然击飞了杜无风,但是杜无风的劲气,却还是给了他重重的反击,他的双拳缓缓放下,脸上也变得苍白无比,终于,燕国的军神,也终于喷出一口鲜血,他的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终究是没有倒下,而是缓缓盘膝坐下。

杜无风的身体飘飞出去,随后重重落在地上,又是几口鲜血喷了出来,那黑色的面具,也染上了血迹。

他并没有去看萧怀玉,而是拼力转头,望向从身后偷袭自己的来敌。

……

悬崖之后,探出了半个身子,那是一张很秀气的脸,一张很年轻的脸,那张脸上,充满了疲倦之态,杜无风知道,方才从背后偷袭的巨石,便是那个年轻人击出。

那块巨石此时早已经砸在地上,竟是巨大无比,这年轻人竟能将如此巨石当做武器打出来,那力量当真是到了一个令人恐怖的境界。

虽然这种力量对于巅峰武者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晚辈具有如此力量,却也是让杜无风吃惊不小。

年轻人从崖下跳了上来,双手上,竟然各自戴着一个很是奇怪的铁钩指。

这个年轻人,正是千辛万苦登上天涯峰的韩漠。

这一次攀登,几乎费去了大半条性命,但是他来的却是及时无比,正是他眼见大事不妙,生生从石壁拉出一块巨石打了出来,这才让杜无风箭头失准,救了萧怀玉一命,更是导致杜无风身受重创。

韩漠跳上峰巅,并没有放松精神。

杜无风虽然受伤,但他依然是巅峰武者,韩漠不知道杜无风是否还有反击之力,面对如此强者,韩漠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手握匕首,小心翼翼地靠近萧怀玉,沉声道:“大将军,你……你伤势如何?”

萧怀玉看着韩漠,重伤之下,露出淡淡的笑意,道:“我从未想到,竟然有一日,会是你救下我!”

韩漠听萧怀玉声音流畅,微松了一口气,但是此时,他却豁然看到坐在地上抬头望天的商钟离,更是看到如同血人一样却依然屹立不倒的司马擎天,神情剧变。

这天涯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商钟离的神情很温和,望着天幕的双眼,并没有闭上,而司马擎天身上的血洞,兀自溢出丝丝鲜血,那张被鲜血掩盖的面孔,狰狞可怖,却又充满着无比的霸气。

韩漠虽然没有见过司马擎天,但是一瞬间就猜出了司马擎天的身份。

他自然也看出来,司马擎天和商钟离这两大名将,已经离开了人世。

名将齐聚天涯峰!

韩漠最终还是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了这个结果,他的眼睛蓦然向不远处的燕太子望过去,只见燕太子也正以极其震惊的目光望着自己。

燕太子当然想不到,在最后时刻,出现在天涯峰的,竟然是韩漠。

这一刻,燕太子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

韩漠的视线很快就从太子的身上移开,看向萧怀玉,问道:“大将军,那家伙伤的重不重,你觉得……凭我的能力,现在能不能弄死他?”

萧怀玉尚未说话,杜无风却已经冷笑起来:“凭你……也能杀我?”

韩漠脸一寒,握紧匕首,晃了晃,斥道:“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嚣张?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落地的凤凰不如鸡……!”感觉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合适,忙向萧怀玉道:“大将军,我……我不是说你不如鸡……!”又摇头道:“其实……其实我也不是说我自己是鸡……!”

萧怀玉闭上双眸,神情淡然,却是运气调养。

他知道杜无风已经受了重创,此时恐怕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否则杜无风不可能还多说废话。

韩漠缓缓走向杜无风,经过商钟离身边,看到商钟离身上一支铁箭贯胸而出,已经知道定然是杜无风从后偷袭商钟离,顿时冷笑道:“你不讲道义搞偷袭,我自然也不会和你讲道义。”

他此时已经猜出来,这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必定是黑旗的首领杜无风。

今日若不接着这个机会除掉杜无风,那就不是韩漠了。

杜无风冷冷地看着韩漠,眼见韩漠渐渐走近,他亦是缓缓往后移动,猛然间,便见杜无风冷喝一声,韩漠心中一紧,还以为杜无风要攻过来,握紧匕首,便要应付,却见杜无风的身体豁然跳起,却并没有向韩漠扑来,反而是往山崖扑过去。

韩漠吃惊之下,却见到杜无风已经从绝巅之上跳了下去。

韩漠急步上前,奔到崖边向下看去,却见杜无风的身体轻飘飘地往下落,随即便见他身体忽然在悬崖边挂着,杜无风竟是抓住了山壁的石头。

韩漠皱起眉头,杜无风却已经抬起头,那一双狼一眼的眼睛仰视着韩漠,阴冷无比。

放虎归山,这自然不是韩漠想看到的事情,他正要下崖追赶,萧怀玉已经沉声道:“不必追了,他的臂骨已碎,此生再也不能射箭。”

“难道就这样看他离开?”韩漠急道。

萧怀玉摇摇头:“你登峰来,耗费了极大的体力,就算追上去,在悬崖峭壁处,未必是他敌手……他并非统兵名将,随他去吧!”

韩漠此时再向崖下望去,只见空空如也,狡猾的杜无风早已经没了踪迹。

韩漠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家伙没骨气,就这样狼狈跑了。”他缓步走回来,到得商钟离身边,静静地看着这名老将,许久之后,他从腰间摘下酒袋子,里面的酒水所剩无几,韩漠还是轻声道:“老将军,当初你请我饮过酒,今日……我以酒送你上路!”

他拔开酒塞,将所剩下的酒水洒在商钟离前面的雪地上,随即深深一礼。

无论商钟离是不是敌人,他终究是一名值得尊敬的老将。

伸手轻轻为商钟离合上眼睛,韩漠这才缓步走到太子面前,凝视着太子,终于道:“太子殿下,你……无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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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切,才刚刚开始。

所布之局,正如商钟离所言,“这......并非最后的结果!”

第七六一章 逝芒

太子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韩漠,而韩漠淡定自若,只是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太子。

终于,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都没动过的太子缓缓道:“本宫被点了穴道,两腿不能动弹,你……是否会解穴?”

韩漠“哦”了一声,摇头道:“臣并不会解穴。”

太子这才看向萧怀玉,道:“那便要劳烦大将军了!”

萧怀玉睁开眼睛,微微点头,他体内已经受了重创,而且最后给予杜无风的一击,已经将他全身的精力和体力耗费殆尽。

但是他还是站起来,走到太子身边,为太子解了穴道,轻声道:“殿下,你暂且莫起身,你穴道被点太久,血液不畅通,等血液稍微畅通一些,再起来活动。”

韩漠在旁问道:“大将军,咱们如何下去?这登峰上来,已经耗了我半条性命!”

萧怀玉淡淡笑道:“大敌即除,不必着急,我教你调息之法,两个时辰之内,你的体力应当便能恢复过来!”

韩漠一怔,随即惊喜道:“谢大将军!”

萧怀玉何等人物,他传授的功夫,自然是非同小可的。

虽说商钟离和司马擎天都在天涯峰上离世,让人颇为感慨,但是从理智出发,萧怀玉和韩漠心中却也不无高兴。

魏国和庆国的台柱子倒了,杜无风虽然有突袭之才,但却不是真正的一流统帅,而南蛇布速甘更无威胁,可以说,在朝五将,如今真正的一流统帅,只剩下了萧怀玉。

拥有萧怀玉的燕国,前途一片光明。

萧怀玉向太子拱了拱手,道:“殿下,再委屈一阵,待臣恢复体力,便背太子下峰!”

太子点点头。

萧怀玉这才走到一旁,召唤韩漠过去,二人相对盘膝坐下,萧怀玉凝视韩漠问道:“你修习过《气经》?”

韩漠一愣。

这《气经》乃是白夜郎传授于他,想不到萧怀玉却已经看出来,他自然不敢向萧怀玉隐瞒,点了点头,道:“是,偶得之!”

萧怀玉也不问《气经》来由,只是平静道:“那就没错了。上次你出使庆国,自临阳关返京,我就看出你修习过《气经》。”

韩漠笑道:“大将军好眼力。”

虽说二人的家族在朝中生死相斗,但是韩漠对眼前这个中年军神却毫无厌恶情绪,相反,充满了敬畏之心。萧怀玉那种沉稳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质,确实充满了巨大的人格魅力。

“若不是《气经》,你登峰无法顺畅运气,便登不上这天涯峰。”萧怀玉缓缓道:“这一次你登峰上来,《气经》的修为,至少提升了五成,也算是经过一场艰苦的修炼了。”

韩漠忙点头道:“正是。我爬到半山腰,那时候感觉呼吸极其艰难,几乎支撑不住,但是我知道若是那样放弃,不但上不了峰,甚至也下不了峰,很有可能失足粉身碎骨,所以强行支撑。不过不知为何,一开始很是难受,几乎透不过气,但是那种感觉后来反而慢慢减轻,快到峰巅之时,气息反倒变得极为顺畅,而且……身体似乎也变得轻盈许多!”

萧怀玉含笑点头道:“锲而不舍,支撑下来,让你的功力大大提升。你要明白,武道本就不是平坦大道,没有挫折,终是难成大器。”

“大将军所说的挫折是?”韩漠虚心问道。

萧怀玉微笑道:“身心二者。磨砺心境,置肉体于艰苦之中,只要处于常人无法适应之境,才能突破身体之极限!”

韩漠若有所悟,问道:“身处常人无法适应之境……大将军,我们此时身处天涯峰巅,这算不算处于常人无法适应之境?”

萧怀玉点头道:“不错,这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韩漠呵呵笑道:“如此说来,我若是在这巅峰修炼,是否能够加快武道修为?”

萧怀玉想了想,才道:“想来定然是大有裨益的。”他此时看起来很是亲和,缓缓道:“我像你这般大时,寒冬腊月,赤身于冰窖之中,炎炎夏日之际,立于烈日之下几个时辰不动。那时候便是靠这些方法,突破身体的极限……!”

“明白了!”韩漠笑道:“回去之后,我便泡到冰窖里去。”

萧怀玉微一沉吟,才道:“我知你修炼过《气经》,这天涯峰,你若是能支撑,也是能够借助《气经》攀登上来。”顿了顿,叹道:“我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太子殿下却不能有失,我让你前来,乃是以防万一,若是我真的出现意外,你却是要将太子殿下带回去!”

韩漠这才明白,萧怀玉留书,暗示自己过来,却是要让自己过来救太子。

“你很不错!”萧怀玉凝视着韩漠,简单一句话,却是给了韩漠一个极大的肯定:“初生牛犊不怕虎,你有这般勇气,敢攀登天涯峰,不愧是大燕子弟!”

韩漠拱手道:“大将军过奖了!”

二人一番对话,韩漠便感觉二人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萧怀玉又道:“《气经》可调息劲气,你能够习练《气经》,是你的机缘,当好好珍惜,莫要间断。有《气经》运气,若是能勤奋苦练,三五年内,你在武道之上,定然有不小的成就!”

韩漠点头道:“大将军放心,韩漠定会勤奋练功。”

萧怀玉笑道:“我大燕人才济济,每一名大燕子弟,都该力求上进,练得一身本事,为国效命。”顿了顿,才平静道:“我现在传你《清平咒》,亦是难得的调息之法。只不过这《清平咒》与《气经》不同,这是用来疗伤之用,若是精气神出现创伤,这《清平咒》便可发挥出极大的威力,能够在短时间内,通过这门功夫,将人体的精气恢复过来。”

韩漠感激道:“多谢大将军!”

“既如此,我现在将方法口述于你,你好生记住。”萧怀玉嘱咐道,随即将《清平咒》的运气方法教授于韩漠。

萧怀玉传授的认真,韩漠听的认真,中间有不懂之处,便低声询问,萧怀玉则是悉心解释,二人便如师徒一般,显得极是祥和。

燕太子等到双腿血液顺畅起来,这才站起身,轻轻活动了手脚,随即,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望向萧怀玉和韩漠,看着二人在那边言语,太子的眼中显出极其古怪之色。

等到韩漠将运气法门完全掌握,已是过去不少时间,而天上的飘雪依然是没有停歇,商钟离与司马擎天的尸身,一站一坐,飘雪落在冰冷的尸身之上,亦是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雪。

“即以掌握运气法门,你现在便可尝试运气。”萧怀玉平静道:“殿下在孤峰时辰甚长,这里很是寒冷,你我早些调息,恢复体力,好带殿下离开此处!”

韩漠点头,再不多言,盘膝坐好,双手互扣,放于胸前,按照萧怀玉传授的方法,开始运气调息。

萧怀玉也是坐正身子,闭上眼睛。

他体内受了重创,自然也是要调养一番。

二人就这般相对而坐,在这孤峰之上,静静调息着。

……

太子背负双手,在这面积不大的孤峰之上,轻轻走动,走到古松之下,停住步子,回过头,望着正在调息的萧怀玉。

他的眼睛光芒犀利,眉头也皱起来。

站立片刻,太子又开始走动起来,只不过这次的步伐却显得异常沉重,脚上似乎灌了铅一样,踩在积雪之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那一双犀利的眼睛,死死地盯在萧怀玉那张坚毅而棱角分明的脸上。

一步,两步,三步……!

就想走过千山万水,当走到萧怀玉的身后,太子终于停住了脚步,他那一双眼眸子,此时仅仅地盯着萧怀玉的背脊。

一滴汗珠从太子的额头滚落下来。

极寒的天涯绝巅,太子竟然流出汗来,当真是诡异无比。

太子的双手背负在身后,豁然间,却见的右臂微微一动,一把极锋利极雪亮的匕首划到了他的右手之中,这一刻,他的右手仅仅地握住了匕首的刀鞘,那一只手,竟然微微颤抖。

寒风飘雪,这位年轻的燕国太子,死死盯着萧怀玉的脊背,眼眸子闪烁,显出犹疑之色,但是很快,犹疑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鉴定坚定之色。

在悄无声息的孤峰绝巅,在这一瞬间,这位年轻的太子,做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动作。

他握紧手中的匕首,以自己所能发挥出的最大速度,以自己全身所能发挥出的最大气力,无情地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向了萧怀玉的脊背。

就如同训练了几千几万次,这一刺,动作流畅无比,而且速度闪电般,极为准确地,刺入了萧怀玉的左脊背。

在匕首接触到脊背的一刹那,萧怀玉显然已经感觉到什么,他的眼睛豁然睁开,但是根本来不及闪躲,就感觉背后一阵剧痛,那阵剧痛随之深入,直接延伸到自己的心脏。

太子那把匕首,没入萧怀玉的背脊,只露出刀柄,而匕首的锋刃,已经刺穿了萧怀玉的心脏。

天上地下,最璀璨的一颗星辰,在这一刻,消失了那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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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二章 这一生!

寒风呼啸,萧怀玉一声虎吼,他的身体瞬间爆发出强势的劲气,回掌便砍,但是眼见便要砍在太子的身上,他却忽然停住了手,那张坚毅的脸上,显出悲凉之色,缓缓收回手。

这一刻,他的整个身体就像骤然被抽取了灵魂,身体往前栽倒,躺到了雪地上。

太子眼见萧怀玉一掌劈到,想不到萧怀玉在如此情况下,还能劈出这一掌,脸色骤变,苍白无比,但是萧怀玉的掌刀眼见便要切在他的身上之时,却停下来,太子的手一颤,松开匕首,整个身体更是一软,往后瘫坐在地。

……

若非萧怀玉连续与司马擎天和杜无风对决,几乎将所有的劲气耗尽,否则就算太子的匕首贴近萧怀玉的背脊,萧怀玉也有能力在瞬间躲闪开去。

但是他已经身受重创,若非他强大的意志支撑,他早已经倒下去。

他的五官六感在重创之下,自然不可能还能保持巅峰状态,甚至处于最低谷之时,而且他的速度反应等能力,因为伤势,大大的衰弱。

最为紧要的是,他心里从没有想过,太子会将这把匕首刺向他。

他在调息之时,自然也感觉到太子走到他的身后,但是他决计想不到,这位年轻的太子,竟然在心中孕育着如此巨大的阴谋。

大燕国的太子,竟然将匕首刺向大燕国的将军,这种自毁长城的做法,萧怀玉根本没有一丝预感。

如果他的身体未受重创,便是十个太子偷袭,他也绝不会让太子得手。

但是在这一刻,处于他身体一生中最为虚弱的时刻,心理防线也是最为放松的时刻,而燕太子,恰恰抓住了这一时机,将匕首刺向了燕国的支柱。

在萧怀玉一声虎吼之中,韩漠也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让他惊骇的一幕。

在登上天涯峰之前,韩漠一直在为萧怀玉的安危担心,甚至觉得这个局是太子为了对付萧怀玉而设下。

只是等他登封之后,看到死去的司马擎天,看到死去的商钟离,却忽然觉得,这有没有可能是太子与萧怀玉联手除掉其他名将的计划。

哪怕是现在,天涯峰巅的局依然没有解开。

虽然对太子有提防之心,但是韩漠确实很难相信太子会做出自毁长城的愚蠢事情来。

他更难相信,太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动手,而且是当着自己的面突然出手。

他呆了一下,看着萧怀玉那如山般的身体缓缓躺倒在地上,看到那张坚毅的面孔露出的悲凉之色,一时间,韩漠头脑一片空白。

怎会这样?

为何会这样?

一代军神,为了大燕国,毫无怨言在西北镇守十几年的萧怀玉,令敌国不敢踏入燕京半步的大将军,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怎会死在如此无耻的偷袭之中。

豁然间,韩漠只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翻滚起来,他如同猎豹一样,瞬间抽出匕首,向太子扑过去。

太子瘫软在地上,额头满是冷汗,眼看着韩漠扑过来,却是根本无力闪躲,他看到韩漠双眸赤红,发了疯般,瞬间扑到身前,那把寒冷的匕首已经对着自己刺了下来。

韩漠这时候血液沸腾,根本顾不得身下的乃是燕国太子,他此时只想着用匕首刺穿眼前这个男人的喉咙。

“住手!”

就在韩漠手中匕首要刺入太子咽喉的一刹那,萧怀玉拼尽全力怒吼着,“不可杀他!”

韩漠的匕首贴着太子的咽喉,回过头,望着萧怀玉。

萧怀玉躺在地上,呼吸很弱,他就似乎很疲劳,只是躺在地上歇息片刻,但是从背脊后面流出来的鲜血,却是将他身下的积雪染红。

萧怀玉的一双眼睛,带着些许无奈,静静望着太子,“为……为何要这样……?”

燕太子终于回过神来,他脸上也显出坚毅之色,望着萧怀玉,缓缓道:“为了大燕,为了我自己,你都要死!”

萧怀玉双眸从燕太子身上移开,望着天空。

雪花飘。

如此纯洁!

人心,却如此险恶!

那洁白的雪花落在他坚毅的脸庞上,他感觉不到冰冷,反倒觉得雪花是那般的清纯。

“你们这些怪物,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太子恨声道:“你们的存在,让天下不平,你的存在,更让我大燕永远成为世家的玩物。”

萧怀玉宁静地望着天幕,声音轻和:“你错了,我……只想保护我身后土地上生活的人们……!”

“萧怀玉,你不死,我便报不了仇。”太子双眼也泛红,厉声道:“你可知道,十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想着报仇,可是只要你不死,我的仇,便报不了!”

萧怀玉依然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天幕,似乎思绪已经飘到天外去。

“你可记得我的母妃?”太子握紧拳头:“她是如何死的?你可知道?那好,我来告诉你,她是死在你那位好姐姐的手里。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她却不知道,她做的事情,早被我发现。”

韩漠依然将太子按在地上,匕首依然对着太子的咽喉,但是并没有刺下去,此时太子这几句话,却是让韩漠更加的震惊。

萧怀玉的姐姐,自然就是如今的后宫萧妃。

而太子的母妃,自然就是在皇帝登基之前便逝去的太子妃。

听太子话中的意思,那位早逝的太子妃之死,竟似乎是萧妃下的毒手。

“她害死我的母妃,我就立誓,定要将你们萧家满门灭族,为我母妃报仇。”太子声音冰冷:“本宫等了十年,因为我清楚,要灭萧家,你萧怀玉必须死!”

萧怀玉轻叹一声,嘴角开始往外溢出血丝,他的脸庞也越发地苍白,气息也渐渐微弱。

“本宫等了十年,已经不能再等下去。”太子咳嗽起来,咳嗽之中,嘴角竟然也往外溢出鲜血,那血液竟然呈暗红色,很是诡异。

韩漠猛地想到当初在宫中,太子也是咳嗽吐血,当时以黑色手帕遮掩,此时看来,这位太子殿下果然是病入膏肓。

太子的目光看向韩漠,冷笑道:“韩漠,本宫问你,你若是我,看着自己的母妃被人害死,你会如何做?你会置之不理吗?”他眼睛也是赤红:“便是村野俗人,也知道报仇雪恨,我堂堂大燕太子,难道连乡野村夫也比不上?韩漠,本宫为母报仇,有错吗?”

韩漠咬牙道:“你为了一己之私,自毁长城。你可知道,这般做,多少敌人会在大笑,多少亲者会在痛哭?”

太子竟是发出诡异的笑声,“司马擎天死了,商钟离死了,燕国大敌已去,萧怀玉还有何用处?”

韩漠听着太子刺耳的笑声,几乎控制不住,要用匕首刺穿他的喉咙,瞧见萧怀玉的气息越来越弱,韩漠只觉得自己心中生出极其酸楚之感,他起身,缓缓走到萧怀玉身边,在他身畔跪了下去,静静地看着萧怀玉的脸。

军神生命最后的时刻,却是显得很是平静,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满目悲凉。

……

“京中……会乱……!”萧怀玉将目光从天空中转向韩漠,气息虽弱,但是声音却很平静:“大营也会乱……持我兵符,先平大营,再平燕京,可用一切手段,不必顾忌……你答应我,不要……伤害皇族!”

萧怀玉用最后的力量,从怀中取出金色的兵符,那是西北大将军的金刀兵符,中指长短,精致美观。

太子望见兵符,眼眸子中显出激动之色,只是看到萧怀玉将兵符交到韩漠手中,他的瞳孔顿时收缩起来。

韩漠脸上显出极度的哀伤之色。

萧怀玉将兵符放到韩漠的手中,平静道:“家父……年事已高,莫难为他……!”他将视线重新投向天幕,看着雪花一片一片往下飘落,口中轻轻吟道:“人生四十年,譬如朝露,水中映月。浮生若梦,刹那芳华瞬间即逝!功败湮灭,只是宿命因果,看世事,梦幻似水,随生一度,一花,一草,一木,一片雪……终有凋零之时......!”他轻叹一口气,声音悲凉:“我这一生……就这样吧……!”

一片干净的雪花落在他的额头,一代军神,双眸缓缓闭上,就此逝去。

一时间,天涯峰上又是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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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人说萧怀玉明知太子要害他,怎会不防备?我就纳闷了,书里何时写到萧怀玉明知太子要害他?至于说萧怀玉如此强大的人,怎会被刺?道理很简单,连续与司马擎天和杜无风对决,而且心口旁边也受到玄铁箭一击,整个人的体力劲气已经完全枯竭,他撑下来,完全是靠意志,这个很容易就分析出来。

萧怀玉从头至尾都没想过太子会杀他,如今天涯峰只剩下三个人,他怎么可能想到太子会在他身后刺上一刀?他是人,不是神。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这个时候萧怀玉已经处于一生中最低潮的时候,太子抓住这个机会,很正常。

至于韩漠,他虽然感觉事情诡异,但是由始至终,书里并没有说他肯定太子一定要杀萧怀玉,到天涯峰上,最后活下来的是萧怀玉,他自然会稍稍放松警惕,而且他也不可能想到,太子竟然当着他的面杀萧怀玉。

至于叫喊着不合理的,无非是先入为主,觉得太子有杀心,所以都觉得萧怀玉和韩漠该大大防备。

解释至此,不再多言了。

提建议的,说出疑惑的,是认真看书的,沙漠向你们鞠躬感谢。

如果写的不好,大家多体谅,至少我是真的用心考虑衡量过,呵呵,感谢大家的意见!

最后说一句,人生……本就充满无奈!

第七六三章 现世报

韩漠握紧手中的兵符,面色肃然跪在萧怀玉身边,对着萧怀玉的尸身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萧怀玉临死之前,传授他《清平咒》,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已有师徒之实。耳中回想着萧怀玉临去前那一首词,韩漠能够体会到萧怀玉那种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悲凉心境。

太子此时却是紧盯着韩漠握住兵符的右手,他挣扎着站起来,望着韩漠,终于道:“韩漠,将兵符……交给本宫!”

韩漠抬起头,冷冷看着太子,随即缓缓站起身来,紧握兵符,淡淡道:“你认为,我会交出兵符吗?”

太子冷笑道:“韩漠,你莫忘记,本宫乃是大燕太子。萧怀玉既然死了,西北军的兵符,自然要交给本宫!”

韩漠冷冷笑起来,淡然道:“太子?这孤峰之上,只剩你我,你是谁的太子?”

太子豁然变色,厉声道:“韩漠,你……要造反?”

韩漠看了萧怀玉一眼,冷声道:“你的母亲如果真是萧妃所害,冤有头债有主,你为何要牵连上大将军?大将军何错之有,你杀他,可曾想过你是大燕太子?身为大燕太子,自毁长城……你心中可还有大燕国?”

“住口!”太子怒斥道:“本宫做事,哪轮到你来教训。”

韩漠冷然一笑,并不言语。

太子看着韩漠表情冰冷,不由皱起眉头,目光闪烁,忽地叹了口气,道:“韩漠,本宫也知道,萧怀玉有功于我大燕,可是……你也当明白,他若不死,你们韩家也永远会被他们萧家压在脚下,永远不可能真正出头。萧怀玉死了,对你韩家未必不是好事……韩漠,你敢否定,你心中真的不想萧怀玉死在这里?”

韩漠依旧是冷冷一笑。

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萧怀玉的死,从某种角度来说,对于韩家在燕国的前途,确实是大有好处。

太子见韩漠不说话,向前走了一步,缓缓道:“韩漠,事到如今,你不需意气用事,你跟着本宫,本宫比不会亏待你!”

韩漠淡淡道:“跟着你?”

“不错。”太子眼中闪着光:“你将兵符交给本宫,本宫保证你们韩家以后依旧是我大燕最荣耀的世家豪族。等本宫成就大事,封你为王,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韩漠皱起眉头。

太子握起拳头,道:“兵符在手,你助我掌控西北军,领兵回京,将萧家铲除。这西北大将军的位置,本宫可以向父皇推荐,由你来接任。到时候,我大燕与庆国联手,兵分两路,合攻魏国,灭掉魏国之后,兵锋所指,再将庆国灭掉,一统天下,到时候,本宫定会封你为王!”

韩漠冷笑道:“你是否早就和庆国人这般商量好?你故意失踪,将大将军引诱到天涯峰,是不是早就与商钟离谋划好?”

太子微一沉吟,终于道:“事到如今,本宫不瞒你。”顿了顿,才道:“此事乃是本宫与庆国那位皇后设计好,一石二鸟之计!”

韩漠眉头紧皱,冷冷看着太子,“她想除掉商钟离,你想杀死大将军,一拍即合。只是……这商钟离却为何甘愿成为你们的棋子?”

“商钟离就算今日不死,也活不了多久。”太子缓缓道:“他最担心的,便是死后无人可以抵挡住司马擎天和萧怀玉的进攻,所以如果有机会除掉这两人,他又为何不愿意做这枚棋子?”

韩漠冷笑道:“太子殿下的手段还真是高明,与庆国饿皇后联手,将几大名将玩弄于鼓掌之中……我是不是该佩服你?”

太子自然能听出韩漠话中很明显的讽刺之意,但却还是道:“不管如何,最终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三个怪物已经死了。没有了他们,以我大燕的国力,统一天下,指日可待。”他伸出手,道:“韩漠,将兵符交给本宫……!”

韩漠摇摇头,道:“不可能。”

太子皱眉道:“你到底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而是你想怎样?”韩漠冷笑道:“如今你我二人在此,有些话我也不藏着掖着。兵符交给你,若真的等你回营,第一个要杀的,恐怕就是我吧?”

太子立刻道:“你不相信本宫?”

韩漠厉声道:“大将军便是因为太相信你,他相信你不会对他动手,所以才被你所害,前车之鉴,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他握紧兵符,抬起手,冷笑道:“这枚兵符落到你手中,我第一个会被你所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你就要率兵进京……对付各大世家吧?我韩家,自然也不会例外。”

太子眼角跳动,缓缓收回手,冷声道:“就算兵符在你手中,你自问真的能够凭借这枚兵符,就能掌控西北军?”

“我自然有我的手段。”韩漠淡然道:“兵符在我的手中,总比在你的手中好!”

“看来,你真是起了造反之心了。”太子冷笑道:“韩漠,本宫劝你还是将兵符交出来……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你的家人想一想!”

韩漠目露寒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背负双手,缓缓道:“本宫不妨告诉你,你的家人,如今已经在本宫的手里。萧怀玉方才也对你说过,京中有变,他很聪明!”

韩漠心中一紧,忽地想到什么,一字一句道:“苏-雨-亭!”

太子冷笑道:“韩漠,本宫一直都知道你是聪明人。你既然想到,便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你在京中的家人,都在本宫的掌控之中,如果你不想家人出现不测,本宫劝你还是跟着本宫。”他神情肃然起来:“本宫保证,只要你帮着本宫,本宫绝不会伤及你家人分毫!”

韩漠此时终于明白,苏雨亭故意受伤,留在京中,原来那也是计划中的一个重要部分。

世家的真正底牌,都在各自的属地,京中并无兵力,而京中的兵力,自然是御林军。

豹突营跟着自己来到了边关,京中便剩下其他四营。

如果苏雨亭的凤翔营真的与太子的火山营合兵一处,那自然是京中极其恐怖的实力,想要控制世家官员,并非难事。

韩漠深吸一口气,终于道:“你……是在威胁我?”

太子冷笑不语。

韩漠摇摇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过今日看来,你实在算不得聪明。如果我是你,在这个时候,绝不会拿出威胁的手段来!”

太子听他语气不善,竟是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时候威胁我,会激怒我。”韩漠冷冰冰地道:“如果我的家人真的被御林军所控制,那么我将兵符交给你,他们才真正陷入危险之中。兵符在我的手里,只要我掌握了西北军,苏雨亭就该掂量掂量,他的势力,是否能与我对抗?”

“没有本宫,你……控制不了西北军!”太子缓缓道:“韩漠,兵符可以在你手中,本宫可以帮你控制西北军,但是你要答应本宫,要为本宫诛杀萧族一党!”

韩漠闻言,大笑起来,笑声中的嘲弄,让太子的脸色极是难看。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与我玩这些鬼把戏?”韩漠笑声嘎然而止,冷酷无比:“你这种以退为进的鬼把戏,实在不高明!”

太子脸色更是难看,厉声道:“你……你说什么?什么以退为进?”

韩漠缓缓走到悬崖边,望着崖下,在崖边环绕着一层白茫茫的云雾,白雾之下,便是两千米高的悬崖,他回过头,望着太子,淡淡道:“你这般说,不过是想让我带你下山而已。”

太子一怔。

韩漠不屑道:“你可知这天涯峰有多高?以你的本事,登峰上来,自然是商钟离带你上来,那是你就该知道,这天涯峰四面都是峭壁,莫说普通人,便算是武道高手,也不一定上得来……换句话说,也没有多少人敢上来。一个失手,粉身碎骨!”

太子眼眸子里显出紧张之色。

忽然间,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确实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趁萧怀玉最虚弱的时候,以卑鄙的手段偷袭成功,致萧怀玉于死地。

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忽然想起,自己如何下山?

他知道,以自己的本事,想要从这天涯峰下去,无疑是天方夜谭,稍有闪失,不但下不去峰,更有可能在半途便失手摔落下去。

他本想以退为进,接口说要助韩漠控制西北军,实际上却是想要帮着自己下山,却不想韩漠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

韩漠将兵符收起,摇头道:“你现在该明白,你那一刀,不但毁掉了大燕的支柱,也毁掉了你自己。大将军本来可以助你下山,你却害死了他,而我……实在没有本事带你下山!”

一时间,太子之感觉一阵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下不了山,接下来的计划将出现巨大的危机,自己后续的计划,定将完全落空。

他的手心,在这瞬间,便冒出冷汗来。

韩漠冷笑着,那股笑意,让太子只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这个世上,为恶为善,最后终有报。”韩漠淡淡道:“有的或许报的很晚,有的就如你现在这般,人们叫它……现世报!”

第七六4章 大不敬

太子闭上眼睛,微一沉吟,终于道:“韩漠,若是三日之内,没有本宫的音讯到京,你的家人……定会不保。若是你为你家人着想,你便要想法子带本宫下去。”

韩漠摇头道:“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用这一招来威胁我?苏雨亭不是蠢货,就算得不到你的消息,他也不会轻举妄动。”说到这里,他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件东西来,却是一捆绳子,乃是他登封之前,带在身上的。

这绳子不是普通的绳子,乃是西花厅特质的“蛇绳”,容易携带,放在身上也是很难看出来,但却结实无比,弹性十足,经过黑油浸泡,虽然看起来只有小拇指粗细,但是就算用锋利的刀子来割,那也要花上半天的功夫才能割断。

太子见韩漠拿出绳子,眼中显出吃惊之色,握紧拳头,沉声道:“韩漠,你……你要做什么?”

韩漠也不回答,只是淡淡道:“我在东海的时候,总有一些人和我过不去。就算打他一顿,我也不解气,后来我想了一个法子,将他抓到野外,找一处荒凉之地,用绳子绑在树上,至于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他看了太子一眼,继续道:“我要下山了,却带不走你。只不过我担心你到时候一冲动,自己尝试下山,若是一个失手,摔得粉身碎骨,那是有辱我大燕的国体,所以我只能先将你绑在树上,免得你冲动做出傻事。等我下了峰,办完正事,如果记性好,想起你还在这里,一定会派人四处查访能人,若是找到能够带你下山之人,我一定会让他来救你。”

太子面色苍白,他实在想不到,韩漠竟然真的有胆子如此对待自己。

他抬起手,指着韩漠道:“韩漠,你……你敢对本宫无礼?”

“去他妈的本宫。”韩漠缓缓拉开绳子,骂了一句。

他自然是不能让太子下山的。

韩漠十分清楚,下山之后,自己必须凭借兵符为名,利用一切手段镇住西北军,如果京中真的生变,自己必须尽快领兵返京平乱。

如果太子下山,那么必定是一个大大的麻烦。

而且韩漠最担心的,便是太子下山之后,会将萧怀玉之死诬陷在自己的头上。

毕竟萧家和韩家在朝廷斗的你死我活,萧怀玉一死,对韩家实际上将是有天大的好处,再由太子亲口作证,天下人只怕都会相信是自己杀了萧怀玉。

萧怀玉在西北军的心中,那是天神一般的人物,若是太子到时候造谣,西北将是相信萧怀玉是被韩漠所杀,韩漠便算是有三头六臂,那也定然会被西北将士砍成肉泥。

所以韩漠十分清楚,这位太子殿下,是绝不能让他下山的。

……

太子在这之前,心中的念头一直便是不计一切代价杀死萧怀玉,他好不容易找到千载难逢的时机,更是毫不犹豫地出手。

在杀死萧怀玉那一刻,他的心情也很是复杂。

但是在那一刻,他却是认为,萧怀玉一死,自己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已经完成,接下来,西北军群龙无首,自己身为太子,接管西北军的军权,那是理所当然的。

只要自己掌握了西北军权,再加上苏雨亭在京中的兵力,那些世家便成了掌中之物,即使地方上有世家军*,凭借手中的西北兵权,完全可以将世家的*镇压下去。

自平光帝登基以来,皇族权势衰弱,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西北军权一直掌握在萧怀玉的手中的。

如今萧怀玉已死,自己趁势掌握住兵权,那么皇族的崛起,也就是旦夕之事了。

他杀死萧怀玉的那一霎那,甚至根本没有想过韩漠会有什么反应,他一直觉得,韩漠终究只是一名臣子,不敢对自己如何,即使有想法,自己稍加安抚,也不会有大事。

至于下山,在计划之中,庆国方面本就做过承诺,定会留后手帮助他下山,而且太子深知,庆国方面在这之后还需要自己提供很多的利益协助,不可能置之不顾。

自己好好活着,对庆国方面来说,比自己死去要有用得多。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明白庆国人还在接下来还需要自己的帮助,所以他才相信庆国方面一定会想办法帮助自己下山。

计划之中,商钟离十有八九要死,所以庆国方面承诺过,必定会有后手助他下山。

他一直在等待所谓的后手,当商钟离死去的一刹那,太子山只有过担心,庆国方面安排的后手,究竟是不是真的会出现。

他甚至有过怀疑,自己是否被庆国人戏耍了。

但是他却相信,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庆国方面还需要燕国的大力帮助,更需要大燕太子的帮助,双方已经达成了许多的利益协定,如果自己下不了山,庆国将会失去太多的利益,庆国相比不会放任这些利益消失。

所以太子确信,庆国人的后手,必定会浮现出来,自己下山,必无问题。

当韩漠上山的一刹那,太子甚至产生过错觉,怀疑庆国方面安排的后手便是韩漠,韩漠便是庆国安排帮助自己下山之人。

他甚至吃惊,韩漠是何时与庆国人勾结在一起?

可是萧怀玉被刺,韩漠怒吼扑上来,想要以匕首刺死自己的时候,太子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对了,他没有想到韩漠反应竟然这般激动。

他那一瞬间,也立刻明白,韩漠绝非庆国人安排的后手,庆国人所谓的后手,一直未曾出现。

他一直觉得,韩家应该视萧怀玉为大敌,韩漠也应当不例外。

萧怀玉之死,韩漠应该高兴才是。

但是韩漠的反应非但不高兴,反而很愤怒,这就大大出乎太子的意料了。

此时韩漠竟然拿出绳子来,竟然还开诚布公地宣称要将自己绑起来,太子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一个臣子,竟敢对太子动手,还要捆绑起来,这只让太子感到无比的荒谬,感觉那样的不真实,这个韩漠,难道疯了不成?

韩漠可不管他现在想些什么,只是用力拉了拉绳子,确定绳子那是非常的结实,这才冷冷道:“是自己配合,还是要我动手?”

太子看着韩漠那冷漠的眼睛,这一次终于相信,这个无法无天的年轻人,竟真是要对自己动手,他怒火攻心,喝道:“你……你不带本宫下山倒也罢了,你……你还敢捆绑本宫?你可知这是诛灭九族之罪?”

他是真的怒了。

庆国人安排的后手没有出现,韩漠一位臣子却对自己如此无礼,这让羞恼无比。

韩漠右手拿着绳子,缓步向太子走过来,冷笑道:“如此看来,是要我帮你了?”

既然明白太子下山对自己大大不利,韩漠自然不再客气,上前来,左手探出,直往太子的领口抓过来,速度快极。

太子在空气稀薄的天涯峰巅苦熬了许久,而且被点了穴道,他本就患病的身体已经颇为衰弱。

论起武技,太子本就不及韩漠,韩漠一手抓过来,太子惊怒之下,只能往后退一步,却不料韩漠这上面的一抓只是虚招,下盘一个左鞭腿,太子后退尚未站稳,鞭腿已经踢在他的腰部,太子只感觉下盘一软,右腿酥麻,竟是身不由己地瘫倒在地。

韩漠毫不犹豫上前去,一把揪住太子的衣领,竟是临空提了起来,戏虐笑道:“什么千金之体?我看连百斤都没有!”

太子被韩漠临空抓在手中,惊怒无比,握拳往韩漠打过去,却不料韩漠手一扔,竟是将太子扔向古松,太子的身体如同炮弹般飞出去,“砰”地一声,身体重重撞在了古松的树干上,然后身体如同软泥般软软地滑落下去,跌落在树边,不只是因为怒火攻心,还是因为被撞伤,太子口中顿时喷出一口鲜血,他咬着牙,抬起头,望着缓缓走过来的韩漠,眼中充满怨毒,想要挣扎爬起来,却是全身酸软,一时间竟是爬不起来。

“逆贼……!”看着韩漠愣愣地站在自己旁边,太子怒斥道。

韩漠蹲下身子,冷冷凝视着太子,缓缓道:“你只受如此皮肉之苦,就一副痛苦之色,你可曾想过,你的刀刺进大将军的身体,他会是如何感觉?”

韩漠说完,毫不客气地拎起太子,动作敏捷,顷刻间,竟真是将太子绑在了古松之上。

太子此时已经是愤怒的说不出话来。

韩漠绑好之后,这才退后两步,看着太子,神色冷峻,微一皱眉,忽地想起什么,心中暗想:“既然要防他,便要防个彻底,不可让他坏了大事。”

他将手伸进怀里,摸出了一个紫色的瓷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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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五章 最后一人

太子是真的绝望了。

他本以为这次计划是完美的,他本以为自己的志愿很快就会实现,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整个棋局,就因为韩漠这颗棋子,完全改变了整局棋的进度。

太子实际上对韩漠也是颇有顾忌,在这次计划之中,他本就担心韩漠会给他带来一些麻烦,所以精心设下了陷阱,利用豹突营的校尉尹图为诱饵,要置韩漠于死地。

但是太子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狐狸般的年轻人,不但逃过了尹图的那一刀,竟然不可思议地来到天涯峰巅。

太多的想不到,却成为了现实,而这个现实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自己这些年苦苦经营的谋划,将因为韩漠这颗棋子的出现,而付诸东流。

太子此时愤怒之下,更是充满了无尽的后悔。

当初为了让计划更为完美,为了让把握更大,太子甚至想将韩漠拉拢过来。在他看来,韩漠年纪轻轻,又是世家子弟,只需要给予他丰厚的承诺,是很有把握将他纳入自己的计划之中。

但是韩漠最终没有登上他这条船,反而成为凿沉这条船的锋利铁钻。

他被韩漠绑在树上,看着韩漠从怀里掏出紫色的瓷瓶子,这一刻反而没有恐惧,只是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地除掉眼前这个人。

早知今日,就该不计一切代价将这个年轻人除掉,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

“本宫乃大燕太子,你乃大燕臣子。”太子这个时候,反倒显出身为太子的荣耀,仰着脖子,冷笑道:“韩漠,你这是弑君……千古罪臣!”

在他看来,韩漠手中瓷瓶子里,装的必然是毒药。韩漠这是想要毒死自己。

韩漠晃着手中的瓷瓶子,淡淡道:“我这人,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喜欢讲一个公平。你安排因尹图杀我,我为何不能杀你?老子是不讲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讲的是……谁要我死,我便要他死。怎么,太子殿下,你这是害怕了?”

太子冷然笑道:“果然是世家猖狂。本宫最遗憾的,是有生之年,未能将你们这些世家豪族剿灭!”

韩漠淡然笑道:“你没这个本事。”他只是轻轻晃着手中的紫色瓷瓶子,缓缓道:“你似乎已经病入膏肓,就算今日不死,也活不了多久。其实我很奇怪,你已活不了多久,为何要如此折腾?你要为母亲报仇,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萧妃报仇就是。江湖上的道义,也明白一个祸不及家人,你为何要对大将军下手?”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躺在雪地上的萧怀玉一眼,萧怀玉就如同睡着了一般,身上覆盖了一层白白的积雪,就如同盖着一件洁白的毯子。

太子脸色苍白,惨然道:“我大燕自建国至今,世家盘踞朝野,大行其事,在百姓们的眼中,甚至只有世家豪族,而没有皇帝。”说到此处,他冷笑一声,道:“世家相争,谋得不就是最终能够控制燕国,控制我皇族?你们世家的争斗,让我大燕内耗丛生,若非如此,我大燕上下团结一心,早便统一了天下。先帝何其英明,知道你们世家为害,极力想要铲除你们,只可惜……!”说到此处,他眸子里充满了遗憾,随即眼中又露出轻蔑之意:“可是我那英明神武的父皇,继承皇位,却是对你们世家处处忍让,任由你们践踏着皇族的尊严……本宫不甘心,本宫要在走前,将你们世家铲除干净,留给大燕一个太平的天下。”他也望向萧怀玉,冷笑道:“无论是为母妃报仇,还是除去世家,萧怀玉……都必须死!”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阵急剧的咳嗽,嘴角那暗红色的鲜血直往外溢出。

“本宫十年前,察觉到那贱人对母妃下毒之时,却已无力回天。”太子恨声道:“从那天开始,本宫便开始下定决心,有生之年,第一个便要将萧家诛族。本宫知道萧怀玉不倒,萧家就灭不了,而萧怀玉在那个时候,便已经是天下间罕见的巅峰武者,所以……本宫必须练成绝顶武技,才能除掉萧怀玉。”

韩漠淡淡地看着太子,并没有阻扰他说下去。

他只是轻轻摇晃着瓶子。

他并不介意这位太子在饮下瓶中的药剂之前,将心中的话儿说出来。

“只可惜本宫过于求成,太过求急,被劲气反噬。”太子冷冷笑道:“四年前那一道劲气关卡如果能闯过去,本宫也不会花费如此心思,更不会在今日被你所辱!”

韩漠听到这里,神情依然平淡。

但是他却已经明白,这位太子的身体为何会如此衰弱,为何会时常吐血。

用韩漠最熟悉的话说,这位太子那是练功练的走火入魔了,他想练就绝顶武技去对付萧怀玉,想来是急于求成,反被劲气所伤,功夫没练成,却是将身体弄垮了。

被劲气反噬至今,这位太子撑了四年,足见其意志也是颇为坚定的。

只是最终没有练成绝顶的武技,不能与萧怀玉正面对决,这位太子只能改变策略,开始策划阴谋,走阴谋之道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人算不如天算,他苦心的经营,最终却因为韩漠的存在,功亏一篑。

韩漠抬起手,将瓷瓶子托在手中,缓缓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太子冷冷一笑,眼中满是不屑。

到了这个地步,他到已经不怕死,他只是遗憾,自己的计划竟然就这样被破坏。

“这叫忘情水。”韩漠平静道:“我也不妨告诉你,这瓶忘情水,是当初我从宜春郡得到,它的药效很奇特,只要服用下去,便会忘记所有的事情,连自己是谁也记不得。”

太子一怔,他却是从未听见过这种药物。

韩漠凝视太子道:“你十分清楚,就算我真的能够助你下山,却也不会让你下山。我本可以一刀杀死你,但是……大将军说过不要杀你,我不能违背了大将军的意思,而且一刀杀死你,那样反而失去了很多的乐趣。我本想将你绑在这里,让你经受寒冷和饥饿的折磨,慢慢死去,那样我也不算违背大将军的意思,但是我又担心出现意外,如果我运气太差,你运气太好,回头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让你下山,那只能是坏了我的事情。所以,这一瓶昂贵的忘情水,我只能送给你……你应该感谢我,因为饮下它,你会忘记许许多多的事情,包括你的不甘心……!”

说到这里,韩漠再不犹豫,打开瓶塞,上前去,两指掐住太子的下颚,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

太子惨然一笑,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人算……不如天算!”说完,他便缓缓闭上眼睛。

韩漠两指用力,打开了太子的嘴巴,将忘情水全部倒进了太子的口中,那紫色的药汁,经过太子的喉腔,流入了肠胃之中。

韩漠这才放开手,将药瓶子扔下悬崖。

他不再去看太子,只是缓缓走到萧怀玉的尸身边,恭敬一礼,缓缓道:“大将军,我现在不能带你下山,等我大事完成,定会来此带你回去!”连鞠三躬,韩漠又走到司马擎天的尸身前,也是三躬,最后才走到商钟离的尸身前。

“你的手段并不光明正大。”韩漠凝视这面前这个看起来极是安详的老人,“但是我能理解你的用心。”他对着商钟离的尸身也鞠了三个躬。

三大名将,俱都在天涯孤峰离去,这天下风云,自此要变了。

韩漠知道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自己去做,所以他不能再在天涯峰耽搁。

他收拾一番,终于看了看太子最后一眼。

毫无疑问,忘情水的药效实在是太过惊人,此时那位太子的双眼睁开,一双眼眸子,早已没有了光彩,茫然一片,他望见司马擎天那血糊糊的尸身,竟是尖叫一声,脸上惊恐无比,竟是吓得闭上眼睛。

韩漠叹了口气,这才走到悬崖边,身体一翻,扒住悬崖,就此下山去。

……

……

一个时辰之后,太子的身体已经坚硬,他的身体颤抖着,气息也开始微弱起来,在这孤峰绝寒之地,以太子现在的体质,根本无法继续坚持下去,他的四肢和身体已经被冻僵。

就在这时,茫然四顾的太子却瞧见一道身影从悬崖边飞冲而上,然后轻盈地落到孤峰之上。

这人脚下踏着皮靴子,头上缠着白巾,一身白色的棉袍,在这孤峰之上,如那白色的积雪连成一体,看起来极是淡定。

他扫视了孤峰上的场景。长叹一声,也不去看太子,只是盘膝坐下,从腰间取下一支乐器,那是中原并不常见的葫芦笙。

一阵苍凉空灵的乐音在这孤峰之上飘渺响起,音中俱悲凉。

一曲了了,这人才缓缓站起,走到司马擎天身前,一礼,走到萧怀玉旁边,一礼,走到商钟离的旁边,才静静站住,凝视着这位老者。

“某这一生,只失信一次!”此人声音平静:“你莫怪我。某来此,不是为了对你的承诺,而是……因为某对另一人有承诺。”

“某终有一日,也会在地下与你相会,到时……定会向你赔罪!”

“如你一样,某不是一个人,某的身后,还有一个国家!”

“某……只能失信于你!”

他对着商钟离的尸身,深深一礼,竟是看也没看太子,而是如同白云一般,轻飘飘地而去。

如风来,如云去!

第七六六章 来了个老头儿

西北大营营地。

连续多日的飘雪,终于停歇下来,西北军营却依然平静如常,天色已经黑下来,各营的官兵经过训练,此时也都回营,享用晚餐。

萧怀玉离开军营的消息,并无几人知道,所以整个军营没有一丝波动。

韩漠花了一天的时间,终于赶回西北大营,当他不为人察觉地回到豹突营之时,手下众将这才松了一口气。

未免影响军心,萧怀玉离营的消息没有在西北军中传播,韩漠离营的消息,也是没有几个人知道。

只不过韩漠一回营,便有一封加急的书信递到了他的手中。

这封信,是京中西花厅李固派人送出,在燕京九门尚未被完全控制之时,李固便派出两名部下,千里送信。

这封信是三日前送出,换句话说,西花厅的两名信使,用了三日,飞驰雷电般赶到了西北大营,两名暗黑吏员将书信送到之时,已是虚脱,如今正在诊治休养。

韩漠不在营中,肖木第一时间得到了急信,但是这种由西花厅吏员送来的信件,他自然不敢拆看,那是心急如焚。

韩漠拆开书信,虽然已经猜到内容,但是看到书信之中告之京中兵变,他还是变了颜色。

天涯峰上发生的事情,韩漠此时自然不会泄露分毫。

韩漠正要准备实施下一步行动之时,却听部下来报,有一辆马车来到豹突营营地之前,要见韩漠,却不通报身份。

韩漠大是好奇,微一沉吟,亲自到了大营前,只见营门之外,停着一辆很普通的马车,毫不起眼,如同乡下土财主所乘马车。

马车边上,除了赶车的车夫,便只有十多名便装护卫,只是这些护卫虽然身着便装,但是韩漠一眼就能看出,每一名都是不凡的武者。

韩漠正在奇怪,身边的肖木已经沉声道:“你们是何人?要见指挥使大人有何事?”

便在此时,却见那车窗的帘子打开,窗边显出一张苍老的面孔来,韩漠见到那面孔,大吃一惊,急忙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肖木倒是有些好奇,但还是吩咐道:“打开营门!”

木栅栏营门打开,马车在众护卫的簇拥下,迅速进入营中,韩漠骑马在前,将马车领到自己大营之前,这才翻身下马,上前去,掀开车帘子,伸手将车上老者扶下来。

他径自将老者扶进营帐,这才躬身道:“外公,你怎么来这里?”

这老者,竟豁然是胡家的家主胡老太爷。

胡老太爷脸色很难看,他虽年事已高,但却很有气势,眼眸子里还带着怒色:“漠儿,出大事了,苏家造反了!”

韩漠从怀里取出信件,递给胡老太爷,肃然道:“外公也知道了?”

胡老太爷冷笑道:“老夫如何不知?老夫这颗人头,差点被他们摘去!”

“外公,出了何事?”韩漠此时才看见,胡老太爷的脖子上有一条刀口,心中大惊。

胡老太爷握着拳头道:“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动。京里作乱,担心各郡世家军起兵勤王,所以暗中派了大批的杀手前来临阳郡,那是要将老夫和族中的长老控制住。”他拳头上的青筋暴起:“想要擒住老夫,哪有那般简单!”

韩漠皱起眉头,道:“外公,其他人如何?外婆呢?”

胡老太爷目喷烈火:“苏家不知是如何训练了如此众多的杀手,就如同一群恶狗一样。就在昨夜,有大批的杀手在深夜潜入我的府中,突然袭击。老夫与手下影子卫阻敌,怎奈对手突然而至,训练有素,并不容易对付,而且……他们并不仅仅只是针对我府上,而是同时出手,袭击我胡族六大长老的府邸。”老人摇头叹道:“多少年了,从未发生如此事情,虽然各府都有守卫,但终究还是丢以轻心了……五名长老被抓,就连老夫府上,你外婆他们也被敌人控制住……!”

韩漠握拳道:“他们……现在何处?”

胡老太爷冷笑道:“老夫这一生,还从未被人威胁过。想要将老夫族人抓走作为人质,苏家也是太小看我胡家了。”这一刻,这位胡家家主的眼眸子里,显露出极其残酷之色。

韩漠看到这神色,心中一紧,似乎猜到了什么。

“老夫突围出府邸,立刻召集人手,那个时候,那帮杀手已经带着我胡家众多重要的族人撤退。可是老夫岂能让他们逃离,我胡家子弟,自幼习武,可不是一般人家族可比。”老爷子显然余怒未息,显得很是激动,“三百弟子,沿途追杀,不到凌晨,便将那帮杀手尽数剿灭,一个不留。”

韩漠心知,昨夜一场追杀,必定是惊心动魄,轻声问道:“被那帮刺客抓住的族人?”

“死了三个长老,你外婆……!”说到此处,胡老太爷一脸的悲怆,瞬间又坚定起来:“有时候,总免不了死人的!”

韩漠一阵黯然。

自小到大,胡老太爷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想不到在关键时刻,这位老者却是如此的坚韧,甚至有些无情。

一族之主,总是不简单的。

“老夫昨夜便动身往这边赶。”胡老太爷看着韩漠,缓缓道“漠儿,京中有变,必须勤王平乱。太子身在边关,老夫此番前来,乃是请太子率军回京平乱……我已经传令下去,胡族的世家军正在集结,这两日内,集结七八千人马,当不在话下。”顿了顿,道:“我得到的消息,苏家叛变,似乎兵力并不多,就算加上正在集结的苏家世家军,最终兵力也不会太庞大,你这里有五千御林军,太子从西北军再抽调军队,几路军队合在一起,必定能将京中叛军平定!”

胡老太爷只以为京中兵变是苏家谋反,他虽然奇怪苏家为何要如此孤注一掷,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起兵变的主谋者,恰恰是太子。

韩漠心中叹气,只怕没有几个人会想到太子会是兵变的主谋吧?

只不过他此时也不便解释,却是担心东海那边,问道:“外公,他们既然对你下手,那是不是表明,其他各郡……也同样受袭?”

胡老太爷叹了口气,摇头道:“他们既然如此谋划,自然不会只对我胡家一族。”

韩漠沉默小片刻,唤进肖木,吩咐道:“你去请神弓营凌云指挥使,只对他说,我回营了,大将军有话要交代,让他速速过来!”

肖木拱手领命而去。

韩漠这才向胡老太爷道:“外公,据传来的消息,作乱的两营,是凤翔营和火山营,凤翔营控制东城,火山营封锁九门……你不觉得很奇怪?”

胡老太爷白眉挤在一起,似乎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道:“漠儿,你该不会是说……!”

韩漠不等胡老太爷说完,已经轻声道:“太子失踪了!”

“失踪?”胡老太爷吃了一惊。

韩漠点头道:“是。”

胡老太爷豁然站起,眼中光芒闪烁,上前来,沉声道:“这么说……他是否已经返京?”说完,立刻摇头:“不会……不会……!”猛地抬头,目光犀利:“难道……他来西北,是要夺兵权?”

韩漠心中顿时钦佩无比,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三言两语之间,就一眼看穿最重要的问题。

胡老太爷在韩漠身边的椅子上缓缓坐下去,声音低沉:“如果京中兵变与太子有关,那么……太子来此,只能是为了夺兵权。只要抓住西北兵权,他在京中发动兵变才能说得通。若是没有掌握西北兵权,太子和苏家都不会如此大胆……不错,没有西北军的助力,苏家就该明白,仅凭两营,很快就能被剿灭……!”

韩漠静静看着外公,并不说话。

“只是……!”胡老太爷豁然转头看着韩漠,“想从萧怀玉手中夺兵权,那不是天方夜谭吗?西北军视萧怀玉为神明,没有萧怀玉放话,太子不可能从西北调动一兵一卒!”

韩漠心中却想是不是该将萧怀玉已死以及西北兵符如今正在自己身上告诉胡老太爷,但是细细一想,此时还是不告诉为好。

两人固然是血肉至亲,但是在这种时刻,自己兵权尚未到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每一步都要走的小心。

胡老太爷固然是自己的外公,可也是胡家家主。

胡老太爷满腹疑云,思索良久,始终想不通,终是道:“漠儿,不管太子如何,萧怀玉这个人,那还是比较正直的。京中有乱,他绝不会坐视不理,你随老夫速去见萧怀玉,请他调兵回京平乱!”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踩踏积雪的声音,随即便听到肖木恭敬道:“大人,凌指挥使到!”

韩漠立刻起身,道:“进来!”

肖木和凌云一前一后进来,凌云先是向韩漠拱了拱手,随即看见旁边的胡老太爷,他却是认得,毕竟胡老太爷乃是临阳郡的世家豪族头领,临阳城与临阳关相距不远,胡老太爷时常会带来大批的酒肉犒赏西北军,只是此时出现,却是让凌云很是吃惊,但知道这位老爷子虽然没有官身,但是在燕国却也是风云人物,忙拱手道:“太爷!”

韩漠开门见山道:“凌指挥使,京中……有叛乱!”

第七六七章 兵符

兄弟姐妹叔叔阿姨中秋节快乐。

愿离家在外为了生活而拼搏的游子们闯出自己的天地,追求美好的大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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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本来面色很是平和,闻听此言,顿时色变,皱眉道:“韩将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胡老太爷见韩漠找来凌云,知道他比有话要交代凌云,老爷子那是何等人物,立时向肖木道:“老夫腹中饥饿,你且领老夫去吃些东西!”

肖木忙道:“老太爷,末将这就令人去取!”

“不必,你领老夫去就是。”老爷子说完,率先向帐外行去,肖木看了韩漠一眼,只见肖木微微点头,立刻跟了出去。

韩漠这才请凌云坐下,,将西花厅送过来的密信递给了凌云。

韩漠心中知道,这凌云在这边的官位虽然没有伍天绍大,只是一营指挥使,比不得一关总兵显赫,但是他却十分清楚,眼前这个指挥使,那绝对是萧怀玉的心腹,也绝对是萧怀玉信任的人。

萧怀玉麾下最强的神弓营由凌云统帅,萧怀玉离营之时,帅营更是由凌云守护,只这两点,就足以证明凌云在萧怀玉心中的分量。

凌云将密信内容细细看了一遍,表情肃然,缓缓将密信递还韩漠,微一沉吟,终于问道:“韩将军,大帅……在哪里?”

韩漠前往天涯峰,这事情凌云是知道的,可是如今韩漠回来,萧怀玉却并没有见到,这让凌云心中很是不安。

韩漠凝视着凌云,平静道:“大帅之事,回头我再与你细说。如今京中情况万分紧急,当务之急,乃是要迅速调军进京平乱……凌将军,你觉得我所言是否正确?”

凌云肃然道:“韩将军所言极是。”顿了顿,皱眉道:“按照信中所言,京中两营作乱,加起来那也是有万人之多,而且……他们如今控制了京里的许多官员……。”沉吟片刻,才继续道:“而且他们真若有心作乱,也绝不会不留后手,信上也是说明,苏家属地上的世家军虽然没有往京中去,但是却也蠢蠢欲动,正在集结……那么要进京平乱,兵力绝不能少i!”

韩漠点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正因为叛军势众,所以我不得不找凌将军过来商议。否则,本将早便率领手下的豹突营拔营回京了!”

凌云自然是明白韩漠的意思,肃然道:“只不过……大帅未在,兵符未出,这西北军的将士,那是不能调动一兵一卒!”

韩漠淡淡一笑,道:“凌将军,若是兵符出来,是否便可调动西北将士?”

“是!”凌云立刻点头:“兵符在大帅的身上,大帅只要发令,自然是可以调兵勤王……!”他看着韩漠,问道:“可是大帅如今身在何处?”

韩漠沉默许久,左手的一根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椅把上,终于道:“凌将军,大将军有话令我带给你,令你……助我!”他的声音冰冷无比:“让西北军将领聚集大帅营帐,举行军前临时会议!”

……

是夜,夜色深沉,除了巡逻的兵卒,大部分的兵士都已经睡下。

大帅营帐之外,此时却是聚集了三十多名将领,上至临阳关总兵伍天绍,其下的都指挥使、偏将统领、都尉俱都等候在大帅营帐之外。

这大半夜,忽然接到召集之令,要举行军前临时会议,众人颇有些奇怪,不知什么事情竟会如此紧急。

大帅营帐四周,有几十名甲胄鲜明的神弓营兵士守卫,一个个都举着火把,将大帅营帐这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众将正在好奇,却见大营帐门掀开,神弓营指挥使凌云神情肃然从里面进来,沉声道:“诸位请入账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前面的伍天绍打量凌云一番,第一个抬步进了大帐之中,身后众将领不再迟疑,也一个随一个地进入了大帅营帐。

伍天绍刚一进大帐,就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

只见在那张帅案左右,竟然站着数名将领,他扫了一眼,却是认得,这帮将领,倒似乎是豹突营的那几名将领。

更有一人背对帐门,站在帅案之后,身着披风,头戴盔甲,伍天绍只看一眼,就知道那人必不是萧怀玉,神色顿时冷下来,一只手竟是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众将在大帅营帐之中排成数列,几乎所有人都看出那身着披风的绝不是萧怀玉,一时间都是面色微变,面面相视。

“你是谁?”伍天绍第一个叫道:“你不是大帅!”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众人见到,都是豁然变色,伍天绍更是冷声道:“怎么是你?”

案后之人,正是韩漠。

韩漠一身银盔银甲,腰间佩刀,神情冷峻,扫视了众人一眼,只见众西北将领都是一脸错愕,淡然一笑,拱手道:“诸位,辛苦了!”

伍天绍握住刀柄,冷笑道:“韩漠,你搞什么鬼?这里是大帅营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他豁然转身,想要找凌云,却发现没有凌云踪迹,厉声喝问道:“大帅如今在何处?”

韩漠缓缓道:“诸位稍安勿躁。”他平静道:“今夜召集诸位过来,乃是有十万紧急军情要与诸位商议!”

伍天绍对韩漠素有成见,此时见韩漠竟然站在大帅所在的位置,心中那是愤怒无比,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吆五喝六?”

他一说完,身后便有几人叫起来:“大帅在哪里?你凭什么在这里发号施令?”

“你是御林军的指挥使,与我西北军何干?”有人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召集我们?”

“不错,紧急军情,也轮不到你来与我等商议!”

“没有大帅之令,你擅入帅营,触犯军律,该当治罪!”

下面三十多名将领,竟有十多人喝骂起来,其他人则是沉默不语,但是瞧他们的表情,也大都是很为不满。

韩漠面不改色,听着他们叫骂着,他身边的肖木薛绍等人,则是皱起眉头,脸上显出愤怒之色。

见韩漠并不言语,众人的叫喊声反倒是慢慢静下来。

韩漠见众人声音静下来,才冷然一笑,道:“诸位不说了吗?那好,本将现在来说一说。”他身子站的笔直,神情冷漠,自有一股杀气:“京中有变,本将奉大帅之令,要调军回京平叛,诛杀叛军,可有人反对?”

听到“京中有变”四字,众将领都是豁然变色。

但是很快,伍天绍便沉声道:“莫听他胡言乱语。”他双目圆睁,问道:“韩漠,你说京中有变,我们怎地不知道消息?你要调兵?嘿嘿,你尽管带着你的豹突营回京平乱,咱们西北军的将士,你可没资格调动。”

“本将再说一遍!”韩漠缓缓道:“京中有变,本将要调军入京平乱!”

“你凭什么?”面对韩漠冷酷的杀气,伍天绍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上前一步,一脸冷笑,“你在此兴风作浪,真是大胆妄为。韩漠,我西北大营,可不是任由你在此猖狂之处。”

“呛!”

伍天绍竟是毫不犹豫地拔出刀来,喝道:“此人亵渎大帅,触犯军规,在我西北大营,无论是何身份,触犯军规,都要惩处。来人,将韩漠拿下,回头交由大将军处置!”

他话声刚落,身后四五名心腹将领便迅速拔出佩刀来,其他众将或是皱眉或是面无表情,却都没有动作。

肖木等豹突营将领见状,毫不示弱,“呛呛呛”俱都拔出刀来,窦善那小眼睛显出冷峻之光,竟是第一个喝道:“谁敢动手?”

伍天绍冷笑道:“在我西北大营,岂容你们猖狂,来人,都拿下了!”

他握紧大刀,第一个便要扑上去,将韩漠拿下。

韩漠亦是冷冷一笑,迅速探出右手,平抬起,那手中,竟豁然是西北大将军兵符,声音冰冷:“谁敢动手?”

……

伍天绍第一个变色,他身后的西北将领,也都是豁然变色,眼中都显出震惊之色。

“见了大帅兵符,焉敢不跪?”韩漠沉声喝道。

众西北将领面面相视。

他们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韩漠手中的兵符,确实是西北大帅兵符,绝不会有假,但是他们却是想不通,这重要无比的兵符,怎可能出现在韩漠的手中?

韩漠一声冷喝,已经有数名将领跪倒下去。

大帅兵符,在西北军中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按照军法,谁敢亵渎兵符,那便是亵渎大帅,亵渎皇帝天威。

那几名将领一带头,其他诸将犹豫一番,也都跪下,最后只剩下伍天绍和身边的四五名将领没有动弹。

大营之中,立着数根铜杆,铜杆顶端则是碟形铜碟,碟内点着灯火,火光跳动,虽不十分明亮,却也毫不昏暗,那火光照在兵符之上,耀着淡淡的光芒。

“本将的话,诸位是否清楚?”韩漠冷冷看着伍天绍,目露杀机。

他心中十分清楚,想要凭着兵符就能控制西北军,那绝不是容易的事情,至少眼前这个伍天绍就是一个大大的障碍。

见到兵符,这个伍天绍却并没有立刻跪下去,可见此人实在是一个大大的钉子。

火焰跳动,伍天绍的眼中也燃着火光,他死死看着韩漠手中的兵符,眼眸子先是震惊,随即是怀疑,而后变得很是冷峻,一字一句道:“不清楚!”

“那是要本将再重复一遍了?”韩漠盯着他的眼睛:“京中苏家谋反,控制燕京,危及圣上,本将受大将军吩咐,要调兵进京平乱,诛杀叛军!”他冷冷道:“现在,你可清楚?”

第七六八章 满帐尽杀意

伍天绍冷然一笑,道:“韩漠,你口口声声说这是大帅吩咐你所做,那本总兵倒想问一声,大帅如今身在何处?”

他的刀没有收回去,依然握在手中,而韩漠一手亮出兵符,另一只手亦是按在腰间佩刀之上,二人之间充斥的那股杀气,极是明显。

韩漠淡淡道:“大帅有令,他身在何处,暂不泄露,大帅吩咐的,只是令我以兵符调动西北军进京勤王,伍总兵,你总不会要违抗军令吧?”

韩漠心中十分清楚,这个时候,那是绝不能将萧怀玉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众人,如今京中有变,若是将萧怀玉去世的消息泄露出去,那么西北军心必然大乱,十有八九会生出更大的乱子来。

韩漠现在也很清楚,当务之急,乃是要调军回京平叛,要救出自己的家人,其他的事情,都顾不得的,任何阻碍,自己都需要清除。

虽说如今兵符在手,但是韩漠很清楚,西北将士只是将这兵符当成了萧怀玉,在西北将士的心中,兵符是萧怀玉,萧怀玉就是兵符,两者几乎是等同的。

如果西北军知道萧怀玉去世,那么这块兵符的作用,将会大大降低,而且西北军中毕竟是鱼龙混杂,一直相安无事,那是因为有萧怀玉这座大山镇住,韩漠从不觉得自己能够仅凭一块兵符就能轻松控制西北军。

绝不可能!

……

伍天绍盯着兵符,沉默了一下,终于道:“本将怀疑,你所传的将令,乃是假的。如此大事,大帅为何不亲自出来下令,怎会令你来传令?难道我西北军中无人了不成?”

他的意思倒也明显的很。

这西北军中,除了萧怀玉,我伍天绍的资历最高,就算萧怀玉不亲自来主持此事,就该当是我伍天绍来主持,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韩漠。

韩漠并没有心情与他争辩,只是淡然道:“你怀疑这兵符是假?”

伍天绍倒不敢这样说,毕竟在场众人都是瞧得清楚,这兵符确确实实是真,想要伪造兵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本将不怀疑兵符有假,只是怀疑你这军令有假。”伍天绍缓缓道:“本将怀疑,你这兵符是从大帅身边偷来的。”

他话声刚落,韩漠便狂笑起来,“伍总兵,你倒是真敢说话啊。偷来的?从大帅身上偷来兵符?”他的声音蓦然一冷:“你是觉得大帅不将兵符放在心中看管不严被我偷走,还是认为以大帅的本事,连兵符也保不住?”

伍天绍张了张嘴,一时无语。

韩漠却是扫视跪在营中的众将一眼,平静道:“有愿意奉大帅之命,跟随我韩漠前往京中平乱的,现在便站起来!”

帐内的油灯闪烁,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那灯火照在一张张结实而黝黑的脸上,众人表情各异。

终于,其中站起一人,拱手道:“既是大帅之命,末将愿听从差遣!”

此人一起,立时便又有几人起身来,拱手听从军令。

三十多名将领,有半数因为兵符的原因,已经起来表示愿意接受军令,而一部分人则依然跪在地上,尚在犹豫之中。

不可否认,韩漠忽然拿着兵符声称是萧怀玉所下军令,这自然让西北众将领心中颇为怀疑。

在众人看来,萧怀玉就算有再大的事情,但是如果京中真的有变,以萧怀玉的个性,绝不会置之不顾,必然会亲自处理此事。

就算如韩漠所言,萧怀玉真的另有大事,可是这兵符也不该交给韩漠,应该交给伍天绍才对。

毕竟伍天绍在西北军中的资历极高,萧怀玉抽身不开,由伍天绍调兵遣将回京平乱,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是如今萧怀玉非但没有亲自处理此事,甚至连面也没有漏,更是将本应交托给伍天绍处理的事情交给一位御林军的将领,这就透着诡异,大大的不寻常了。

但是众人却也知道,如果不是萧怀玉亲手将兵符交给韩漠,那么韩漠便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得到兵符,萧怀玉在众将心中如同神一样,他们可不相信韩漠有本事能不经萧怀玉的许可便得到兵符。

整件事情,透着诡异。

站起来的将领,那都是觉得此事肯定是萧怀玉吩咐下来,此时的韩漠,乃是萧怀玉所委派,自然是要听从吩咐。

跪在地上一时间并没有起来之将,只是觉得整个事情有些怪异,所以犹豫不定。

他们都是萧怀玉精心培养出来的将领,对萧怀玉自然是忠心耿耿。他们不怀疑兵符是假,但是却怀疑这后面是不是另有隐情,萧怀玉没有出面,这起诡异的事件之后,有没有伤害萧怀玉。

至若伍天绍以及身后五六名并未跪下的将领,实际上并不怀疑韩漠假传军令,他们只觉得在西北大营,韩漠这个年轻的将领绝对没有胆子敢假传萧怀玉的军令。

只不过他们心中不服。

伍天绍身后的将领,那都是得到过伍天绍照顾提拔之人,对伍天绍那是敬畏有加,亦是伍天绍的心腹将领,其中就包括步兵队的都指挥使,都是营中很有分量的将领。

他们只觉得伍天绍的资格远不是韩漠可比,调兵之事不交给西北总兵伍天绍,却交给韩漠,这自然让伍天绍这些心腹将领很是不满,更是不服。

一个御林军的指挥使来统管西北军发号施令,这自然是西北将士颇有些不能接受之事。

韩漠见尚有一部分将领在犹豫,冷笑一声,沉声喝道:“你们都是西北良将,男人中的勇士,做事情还要如此犹犹豫豫吗?愿随本将上京者,速起来,不愿意的,本将也不会为难。如此女人般扭扭捏捏,是存心让本将瞧不起你们吗?”他紧握手中的令牌,冷笑道:“素问我大燕西北将士乃是军纪严明的铁军,今日看来……还要大加整肃才是!”

他话声一落,跪在地上的十余名将领互相看了看,不少人都显出恼怒之色,但是这些将领终究都起身来,其中一人共收道:“末将骑军都指挥使霍思易,若是韩将军所言是真,我等愿听从差遣,回京平乱。”顿了顿,眼中目光犀利:“但是末将必须提醒韩将军,如果这是一场儿戏,韩将军在戏弄我西北军,我西北儿郎,却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勇士!”

韩漠听他这样说,淡淡一笑,再次看向伍天绍,道:“伍总兵,如此看来,你是不准备听从军令了?”他神色冷漠,淡淡道:“本将不难为你进京。不过事关重大,你们违抗军令,本将即得大帅的吩咐,也不会坐视不理,就委屈诸位卸下兵器,暂时由我御林军服侍,等回头再由大帅处置!”

此言一出,伍天绍等人豁然变色,身后众将领更是握紧了刀。

虽然已有大部分将领愿意接受军令调遣,但是韩漠却深知,这伍天绍乃是一个关键的因素。

伍天绍敌意明显,以他在西北军中的资历和威望,如果不将其控制住,事后必定还会闹出许多的乱子,而如今的情况,事关整个燕国的政局,不能有丝毫马虎,那么伍天绍这个不安分的因素,自是不能放任不顾。

韩漠甚至觉得,这个不安分的因素若真想完全摆脱,几乎可以以违抗军令的罪名,将这位总兵大人就此斩杀。

但是他却也知道,伍天绍终归是西北总兵,威望极高,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诛杀。

伍天绍听闻韩漠所言,一时间就明白过来,这韩漠话中的意思,竟似是要软禁自己和手下的心腹将领,恼怒之下,顿时便大笑起来,看了一眼那群愿意听从军令的将领,大声道:“诸位兄弟,你们也听到了,这位御林军的指挥使,竟是要软禁本将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大帅没有踪迹,他拿着兵符出来吆五喝六,更是要将本总兵软禁,其心,不问自明。”他双目显出杀机:“诸位,本将怀疑,这一切,都是韩漠策划的阴谋,此人是想……抢夺西北兵权!”

伍天绍乃是总兵,实际上在场的将领,虽然并非全是他的人,但却不可否认,那都是他这位总兵的部将,他说出的话,那还是十分有分量的。

众将此时都是面面相觑,而韩漠则是一脸淡定,嘴角上扬,满是冷意。

“韩漠,大帅在哪里?”伍天绍抬手,大刀刀锋直指韩漠:“今日若是不说出个道理来,莫怪本将无情。你想趁大帅不在,篡夺兵权,本将岂能容你得逞?说,大帅在哪里,你们设下的阴谋,可有伤害大帅?”

他身后几名将领也是抬起刀,一个个杀意浓浓,肖木等人心中只觉得这伍天绍果然猖狂,大帅兵符就在韩漠手中,这家伙竟然视而不见,还敢持刀相向。

御林军的将领,那可不比西北军的将领弱,也都是一群悍不畏死的勇者,虽然身处西北大营,势力单薄,却毫不畏惧,亦是刀锋向前,杀意盎然。

双方目光交际,大帅营帐之中,一股杀意弥漫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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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你真棒!”

“恩,我知道的!”

第七六九章 逆者,杀!

剑拨弩张之际,众人忽听得帐外传来一阵阵怪异的声音,更是隐隐听到阵阵马嘶声传进帐中,营中众人立时皱眉,靠近帐门处的一名将领抢过去掀开帐门,尚未看清帐外动静,却见到帐门处立着一人,神情肃然,却正是神弓营指挥使凌云。

凌云神情肃然,淡淡地看着掀开帐门的将领,那将领皱起眉头,随即抬头往外看,只看一眼,便吃了一惊,只见到大帅营帐外面,却满是全副武装的神弓营兵士,一个个都是骑在战马之上,身背长弓箭盒,手中则是握着马刀,刀已出鞘,不少兵士手中更是举着火把,整个大帅营地四周,一片肃杀之气。

那将领大惊之下,立刻道:“神弓营……作乱!”

此言一出,营中诸将又是吃了一惊,几乎所有西北将领都是将手按在刀柄处,随时准备应对来敌。

伍天绍瞧着缓缓走进帐中的神弓营指挥使凌云,沉声喝道:“凌云,你又是在搞什么鬼?你要造反不成?”

凌云平静道:“大帅曾对我吩咐过,西北军乃是一只拳头,谁要是想将这拳头拆散,神弓营便要毫不客气。”

“毫不客气?”伍天绍冷笑道:“凌云,你是指谁要拆散西北军?”他刀锋指向神色淡定的韩漠,厉声道:“此人莫名其妙拿出兵符,更大言不惭要调动我西北军,居心叵测,凌云,本将令你速带人将他拿下!”

……

韩漠这时候虽然表现的镇定无比,但是他的心却并不平静。

他虽然知道凌云乃是萧怀玉的心腹,更是在第一时间与这位神弓营指挥使进行了秘密的磋商,但是他却无法判断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值得信任。

韩漠在举行这次军前会议之前,就已经确信这次会议绝不会一帆风顺。

西北军一直以来,几乎是一个独立的军事系统,西北军的将领,那也是自成一个体系。

如果仅靠兵符,就让这群人真心实意心服口服为自己所用,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想真的让这群将领在这个时候配合自己行动,就必须要有一名很有分量的西北军将领出来支持自己,如果论威望和资历,伍天绍自然是最佳人选,但是事实上,伍天绍非但不会成为自己的助力,反而是自己最大的障碍。

除了伍天绍,韩漠想到的最佳人选,就是这位凌云指挥使了。

所谓人以群分,萧怀玉乃是以为大忠大义之人,那么他视为心腹器重无比的凌云,也必然是一位人品极佳之人,至少不会违逆萧怀玉的命令。

而且正因为凌云独掌萧怀玉麾下最精锐的神弓营,虽然官位比不上伍天绍,甚至比不上三军的都指挥使,但是以萧怀玉对他的器重,在西北营自然也是很有分量的人物。只要凌云真心听令,支持自己,那必然会让西北军中许多的将领真心配合自己。

韩漠手下虽然有豹突营,但是他却很清楚,要想控制西北军,就只能在西北军内部解决,觉不能调动豹突营震慑,那样做,反而会适得其反。

豹突营虽然都是燕国的一流精兵,但是这里毕竟是西北大营,豹突营若是有所动作,这里可是有三万西北将士在盯着。

韩漠将赌注压在凌云身上,那也是一个大气魄,更是一个大冒险。

他十分清楚,若是这个时候凌云投向伍天绍一方,那么自己的冒险就彻底失败,只要伍天绍和凌云联手给自己扣上一顶篡夺军权的帽子,那么刚刚投诚过来实际上心中尚在犹疑的西北将领们,必定会合在一起,一同对付自己。

但是为了能够让这群将领真心实意配合自己行动,他只能冒险。

一群貌合神离的西北将领就算因为兵符虚与委蛇地听从自己的调配,那么之后必定还会有更多的麻烦。

他不奢望这群人仅凭一块兵符就对自己死心塌地心服口服地听从,但他至少要让这群人在接下来的平乱行动中,尽可能地真诚与自己配合。

韩漠没有想过自己会去接萧怀玉的般,成为西北的大将军,他现在想做的,只是要尽快掌控西北军,然后率军进京平乱。

他并无什么去勤王救圣上之心,在他心里,只是想着尽快去将自己的家人和族人救出来。

他的内心深处,已经十分的痛苦,家人和族人生死未卜,身处狼群,但是他此时却要坚定心性,要保持足够的冷静。

……

凌云肃然地看着伍天绍,又看了看韩漠,终于道:“总兵大人,大帅将兵符交由韩将军,那是吩咐韩将军率兵进京勤王。大帅兵符在韩将军手中,有何可疑?”

韩漠闻言,终是松了口气。

伍天绍大笑一声,冷冷道:“本将明白了,你是韩漠一党。”

凌云正色道:“大帅如此安排,必是经过慎思。总兵大人,你处处刁难,视兵符为无物,作何解释?兵符乃是三军至威,你见兵符而不跪……伍总兵,想篡夺兵权的,我看是你吧?”

伍天绍握紧手中大刀,眼中杀机赫赫,但终是冷笑道:“好。既然如此,要如何折腾,由你们去,本将可不会听从号令。一切等大帅回来,自有论断。”他转身便朝帐外行去,沉声道:“走!”

他身后几名心腹将领都是冷笑着,跟在伍天绍身后,便要出营。

这个时候,韩漠岂能让伍天绍等人离开。

韩漠清楚得很,伍天绍此时那是极力按捺怒火,毕竟此时大帅营帐四周都是神弓营的人马,势比人强,伍天绍只能暂时不与争执。

但是韩漠十分肯定,这帮人一旦离开这里,接下来必定会地调动兵马,反过来再次发难,那个时候,便不好对付,甚至双方的将士要兵戎相见了。

“站住!”韩漠冷然道。

伍天绍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只是冷声道:“韩漠,这西北大营还有数万大军,大帅不在,本将便是这里的最高指挥。”他瞥了二十多名听从调令的将领,冷笑道:“莫非你觉得凭借这些人,你就能完全掌控西北军?你若是敢对本将不敬,那便是对西北将士不敬,西北将士都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勇士,我看你想要对本将动手之前,好好思量一番,莫到头阴谋没能得逞,反倒将性命丢在这里。”

韩漠神情冷峻,淡然一笑,道:“本将想得很清楚,如今正值非常之时,任何敢于违抗军令搬弄是非者……!”他声音冰冷,一字一句道:“逆者……杀!”

韩漠话声刚落,伍天绍却已经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性子,大喝一声,身体如同巨猿一般,飞身跳起,往韩漠直扑过去。

他出身行伍,手底下的功夫没有任何的虚招,讲究的是实用。

刀光泛寒,刀锋直劈向韩漠的脑袋,毫不留情。

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再犹豫。

他心中认为,只要杀死韩漠,就算凌云手下有神弓营在大帐外包围,到时候也不敢真的对自己不利。

杀死韩漠,拿住兵符,自己想要完全掌控西北大营,那反倒容易得多。

他并非傻瓜,也不是只知一味的勇猛,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亦是一名颇为狡猾之人,今日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萧怀玉迟迟未出现,他只觉得事情大有蹊跷。

无论萧怀玉如今怎样,自己在这个时候将兵权抓在手中,那定然不会错。

萧怀玉如果没有事情,好端端的,自己事后无非请罪,解释一番,交出兵符领罪,可是萧怀玉若是有了某种意外,自己将兵权抓在手中,那必定是大大的益事。

所以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就只有迅速斩杀韩漠,拿到兵符。

他出手快,肖木的动作也不慢。

长刀如电,横里杀出,抵挡住了伍天绍很是凌厉的一刀,而伍天绍的反应当真是迅速无比,被肖木挡住一刀,他却是长刀顺着肖木的刀刃滑动,横向砍向了肖木。

伍天绍动手,他身后的数名心腹将领只是微微一怔,便毫不犹豫地挥刀冲上前去,目标都是韩漠。

韩漠嘴角泛起冷酷的笑意,手一动,大刀已经握在手中,动作敏捷,已经跳上帅案,随即身如老鹰,飞起来,双手齐握刀柄,临头一刀对着伍天绍劈了下来。

伍天绍率先出刀要杀自己,正中韩漠下怀,正好以犯上作乱的名义,将这障碍铲除。

他的战斗经验或许没有伍天绍强,但是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那却是绝不比伍天绍弱,这一刀尽含杀意,冷霜肃杀,带着十足的威势,往伍天绍的头顶砍落下来。

伍天绍感觉到韩漠这一刀的凌厉,面色骤变。

他没见过韩漠出手,万万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武功。

眼见韩漠大刀已经砍下,营中诸将都是惊骇万分,而伍天绍却已经是瞬间提到,挥刀迎上抵挡,便听得“砰”的一声响,火星四溅,韩漠手中大刀砍在伍天绍的刀刃上,伍天绍整条右臂只觉得酸疼无比,虎口更是剧痛,这一下便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力量,那可比自己强出不少。

但是他却也极其勇悍,虽然整条手臂酸疼的几乎无力,但他还是强自握住刀柄没有放手,这个时候,若是大刀落手,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韩漠此时已经站在案上,一刀砍下,伍天绍的大刀没有脱手,他第二刀又是凌厉砍下来,根本不给伍天绍哪怕半秒钟的喘息机会。

旁边一名悍勇的伍天绍心腹将领挥刀砍向韩漠之时,薛绍却已经挥刀阻挡住。

韩漠第二刀砍下,再次砍在伍天绍的刀刃上,伍天绍这一次再也支撑不住,手臂酸软,大刀脱手而飞,而韩漠的大刀却是继续下落,生生砍在了伍天绍的脑壳上。

第七七零章 出师勤王

伍天绍的脑袋不是铜皮铁骨,韩漠一刀砍下去,这位临阳关总兵的脑袋,顿时便被劈成了两半,鲜血喷溅,肃杀无比的大帅营帐之中,终于出现了不可避免的血腥味。

所有人都呆住。

伍天绍手下的几名心腹,此时竟是惊骇的停住了手,眼看着伍天绍那健壮的身躯向被砍倒的大树一样,往后栽倒,尔后重重地倒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脑袋被劈成两半,极是可怖,鲜血脑浆子喷洒而出。

韩漠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缓缓收回刀,用布巾擦拭大刀上的血迹,一时间,竟是没有人敢动弹。

身为临阳关总兵的伍天绍都死在韩漠的手中,谁还敢动手?

韩漠将刀收回刀鞘之中,扫视了几名握刀的西北将领,脸上的杀意并没有因为伍天绍的死亡而消退,眸子里的杀意反倒是更浓。

如果不是这次变故,韩漠绝对不会将刀锋对向这些人。

这些人都是大燕的勇士,都为大燕国立下汗马功劳,这么多年来,跟随着萧怀玉,镇守边关,卫戍了大燕国的安危。

韩漠内心深处,对这些人,甚至对伍天绍都有着尊敬之心。

但是形势如此,他不得不痛下杀手。

慈不掌兵!

这种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心中有仁慈之念。

萧怀玉临终之前,显然也预料到西北大营必定会有风波,所以嘱咐过韩漠,为了平乱,可以使用一切手段,不要有所顾忌。

经过这次变故,韩漠已经明白很多。

身处这个时代,要想壮大自己,要想自己走的更远,就不得不做一些自己内心不愿意做的事情。

给予敌手的仁慈,就是给予自己的残忍。

韩漠更明白,自己的身份,注定了自己无法逃避很多事情,明知前面满是荆棘,自己却不能退缩,只能咬着牙,清除荆棘,步步前行。

自己所担负的,已经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命运。

跟随着自己的部下,还有自己的至亲家人,都需要自己去维护,自己就是他们的山。

追随伍天绍的这几名将领,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不得不除,虽然他们为大燕立下过赫赫功勋,但是如今却随时能给韩漠带来麻烦,在这种时候,韩漠必须毫不手软地清除挡在前面的一切障碍。

这个时候,已经不在乎这些人立下多少功劳,不在乎他们的人品是善是恶。

韩漠在乎的,只是能否尽快将一切障碍扫除。

两名将领已经缓缓移动步子,向帐门靠近过去。

伍天绍一死,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凶多吉少。

韩漠抬起头,终于道:“逆者,杀!”

他话声落后,两名将领已经如闪电般后退,冲出了大营,剩下的几名将领则是一横心,要拼个鱼死网破,齐齐往韩漠杀过去。

韩漠身边的肖木等人早就做好准备,冲上迎击,韩漠却是抬起左臂,也不见如何动作,却从那手铠之下,射出袖箭,闪电般射入最前面一名将领的胸口,正中心脏,那将领一身惨叫,翻身倒地。

两名冲出营帐的将领,没跑出几步,便见得前面十几名神弓营的骑兵森然地弯弓搭箭,箭锋正对着自己。其中一名将领冷声喝道:“你们敢对本将动手?”

他话声刚落,这一群神弓营的骑兵们便已经松开了手,箭矢如雨,流星般,这两名将领瞬间就被射中要害,颓然地倒在血泊之中。

凌云站在帐门外,看着两名将领倒下,眼中闪着叹息之色,摇了摇头。

等他回到帐内之时,帐内剩下的三名将领也已经全部被诛。

帐内满是血腥气味,西北众将神色都是极其肃然。

韩漠缓缓道:“诸位,今日之事,你们都是看得清楚,并非本将妄动杀念,而是本将受大帅吩咐,要调兵进京平乱,大帅更是嘱咐过本将,若是遇到任何阻挡,逆者杀之!”顿了顿,冷眼扫视众将,缓缓道:“伍天绍乃是一关总兵,按说本将没有资格擅自处死,但是如今非比寻常,京中危急,本将不得不如此做。”声音蓦然一提,沉声道:“本将要往京中平叛,诸位将军,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众将互相看了看,终是一起上前,单膝跪下,齐声道:“愿听韩将军调遣!”

韩漠点头道:“好。事不宜迟……!”他再次取出兵符,抬手亮出,沉声道:“诸将听令!”

“末将听令!”

韩漠吩咐道:“凌云听令!”

“末将在!”凌云拱手肃容道。

“调拨一千名神弓营骑兵,随本将回京平乱。”韩漠正色道。

凌云立刻道:“末将这便下去点齐人马!”

韩漠摆手道:“你先别急,本将回头还有他事吩咐。”

凌云微皱眉头,但还是恭敬道:“是!”

韩漠目光锐利,沉声道:“三军都指挥使何在?”

人群中立刻有两人拱手道:“末将在!”一人道:“末将马兵都指挥使秦洛!”另一人亦是道:“末将弓兵都指挥使王思宇!”

韩漠瞧见只有二人,瞬间便明白,方才斩杀的将领之中,恐怕就包含了步兵都指挥使。

“秦洛,你麾下现有多少骑兵?”韩漠也不犹豫,立刻问道。

秦洛立刻回道:“临阳关西北大营,本有六千骑兵,大帅这几个月往这边又调来一批,如今营地有一万一千名骑兵,亦是我西北军的半数。”

“好,你即刻下去集结骑兵,抽调六千骑兵随本将进京。”韩漠微一沉吟,吩咐道:“余下骑兵,原地驻守!”

“是!”秦洛领命,立刻下去集结兵马。

韩漠缓缓道:“如今魏庆尚在战时,我大燕也不可疏忽。”他看向凌云道:“凌指挥使,大帅有令,由本将进京平乱,你暂代统兵之职,率领西北三军,无论发生何种情况,死守临阳关,不可贸然出兵,更不可懈怠!”

凌云一怔,却见韩漠神情肃然,目光坚定,当即拱手道:“末将领命!”

韩漠又道:“今夜点齐骑兵,备上干粮,明日本将率骑兵现行奔赴燕京……!”又沉声吩咐道:“王指挥使!”

“末将在!”

“窦善!”

“末将在!”

“王指挥使,你随后调集一万西北步兵弓兵,与窦善所率之御林弓兵以及步兵,跟赴燕京!”韩漠平静道:“途中不可有丝毫耽搁,必须以最快速度抵达燕京!”

王思宇和窦善齐声道:“末将遵令!”

“好,诸位既知将令,便各自下去准备吧。”韩漠缓缓道:“时当国难之时,奸人乱国,本将愿诸君与我一道,共除叛贼,保卫圣上,护卫大燕!”

所有将领都齐声道:“末将愿与韩将军共进退!”

……

这一夜,西北大营没有了往日的平静,各营开始集结兵马,营中处处都是急促的脚步,一声声高昂的叫喊从各营发出来。

金戈铁马,劲气严霜。

他们的目标不是庆国人,也不是魏国人,而是身在燕京城的燕国人。

各将领并没有将京中有乱的消息传播出去,兵士虽然觉得这种大肆调动并不像普通的调防,但自然还是严格奉令行事。

天气严寒,好在次日并没有下雪,西北大营,此时已经聚集了无数的兵马。

六千西北骑兵,一千神弓营精兵,一千五百名御林骑兵,八百风骑,近万名精锐骑兵如今集结在一起,马嘶阵阵,人如寒霜,一排一排健壮的骏马,一个个勇悍的战士,目光此时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高头大马,银盔银甲,手提古怪的铜棍,黑色的披风猎猎而起,看起来尚年轻的脸上,却带着成熟而冷峻的神色。

韩漠骏马驰到高台上,扫视众将士,沉声道:“诸君此生,定有许多刻骨铭心之战,但是本将保证,这一次,将是你们最荣耀的一战,你们……此生不忘!”

“诸位,都是我韩漠的弟兄,我们今日,便是要做一件光耀千秋之事!”

“我们都是大燕的勇士,当大燕出现危难之时,我与诸位一般,愿意以一腔热血,保护我大燕国泰民安!”

“任何敢于破坏我大燕和平之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如今,敌在燕京!”

“我愿与诸君,同生死,共存亡!”

“目标,燕京城!”

韩漠紧握血铜棍,飞马驰下高台,骏马往东方奔驰,很快,骑兵将领们催动骏马,跟在韩漠身后,齐齐向东方奔驰。

一排排铁马金戈的骑兵战士,一开始以稳定的速度缓缓前行,很快,骏马快起来,万人骑兵,如排山倒海般,跟着最前方的银甲将领飞驰。

大地在战栗。

马鸣风萧萧,天地逞英豪!

韩漠目光冷峻,遥望前方,骏马飞驰,心中却是平静道:“苏雨亭,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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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一章 乱局

晨曦的寒风吹入高高的燕京城角楼。

燕京城的动乱已经过去两日,京城里的百姓们都是缩在家中不敢出门,惊恐万分地关着门,如同冬眠的动物一般,期盼着这场动乱尽快离去。

大燕立国百年,其间自然也少不得发生过一些动乱,就在去年,叶吴两家便发生过一次动乱,想要弑君,在城门处更是发生过一场血腥的厮杀。

城门地板上的血迹尚未消失,这一次又发生了比之那次影响更大规模更大的兵变。

老百姓的大门紧闭,皇宫的宫门也是紧闭,这两日来,整个燕京城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各条街道只是偶尔有被御林军控制的京都衙差走过,往日里最繁华的街道,如今已是冷清无比,就连道上的积雪,也无人去管,任由它们越积越厚。

苏雨亭站在城头角楼,遥望着远方,他的身形挺直,立如标枪,在他身边,则是站着火山营如今的头号指挥者唐鸣梧。

唐鸣梧神色冷峻,站在苏雨亭身边,一手搭在墙垛上,另一只手则是按在刀柄上。

“殿下至今尚无消息传来!”唐鸣梧终于道:“倒是胡家的老狐狸走脱……苏将军,西北那边,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苏雨亭并没有立刻回答,那一双很明亮的眼睛此时显得很为平静,片刻之后,苏雨亭才淡淡道:“唐将军,你我都清楚,这本是一次豪赌,不到最后一刻,就分不出胜负!”

“是!”唐鸣梧微微点头。

很快,一名背插小旗的兵士飞奔过来,“报,没有消息!”

苏雨亭轻轻挥挥手,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那小旗校迅速退了下去。

燕京和西北那边,自然有一条最快的秘密信道,千里飞鸽,太子那边一旦大功告成,便会第一时间放出信鸽来,通知身在燕京的苏雨亭。

接信处,苏雨亭安排亲信等候,无论有无消息,每隔一个时辰便要过来禀报一次。

可是直到现在为止,西北那边依然是没有一丝消息。

苏雨亭面色波澜不惊,但是唐鸣梧的性子显然要比苏雨亭急躁不少,顿时便有些沉不住气,道:“苏将军,按理说,殿下那边的消息应该早已到了,为何迟迟没有消息?”

“耐下性子。”苏雨亭淡定道:“殿下既然信任你,你便应当信任殿下!”

……

正午时分,苏雨亭终于得到了消息。

吏部尚书府,苏观崖那间看起来很雅致的书房之中,那张古色古香的桌子上,放着一封刚刚接到的书信,这是安插在城外的探子以最快的速度传过来的密报。

密报的内容,苏雨亭已经看过,素来冷静无比的他,此时的脸色却有些苍白。

苏观崖很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淡淡笑道:“西北军确实已经不在萧怀玉的手中,但是却也没有落到太子的手中。”他的眼眸子透着些许无奈:“西北军已经落到了韩漠的手里,现如今,他率领着一万骑兵正往京城扑来,经过临阳城的时候,胡家世家军正在集结,其中有近千名世家骑兵已经加入了韩漠的骑兵队伍,而且临阳城的城守军,如今也已经调出一半的人马,正打着‘勤王’的旗号,往京城方向挺进过来。按照韩漠所率骑兵队伍的速度,最多不出三日,他们便可兵临城下!”

苏观崖从头至尾都很淡定。

毫无疑问,这样的消息,对于苏家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噩耗。

苏雨亭闭上眼睛。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太子的身上,只要太子控制了西北军,那么整个计划就完美无缺。

可是今日却得到这样一个消息,让他失望之余,更多的是吃惊。

他实在难以想象,率军来京的怎么可能是韩漠,韩漠是以何种方法夺得了西北军的军权,太子如今情况又是怎样?

天涯峰的事情,自然没有几个人知道,也正因如此,苏雨亭想不通事情怎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多年的计划,就此付诸东流?

苏雨亭心中叹息。

苏观崖看着苏雨亭,淡淡笑道:“亭儿,你是否觉得……我们已经败了?”

苏雨亭神色黯然,这些年,为了某种理想,他与太子走在一起,互相信任,想要创造一个新的时代,但是这一切终归是一场空。

计划之中,最重要的一环已经失败。

“亭儿,这确实是一盘棋,但是你若以为太子是这局棋的‘帅’,那你就错了。”虽然形势急转直下,但是苏观崖却依然保持着儒雅的风度,“这一局棋的‘帅’,终究还是我们的皇帝!”

苏雨亭皱眉看着自己的父亲。

苏观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边,背负双手,看着窗外的雪景,平静道:“亭儿,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们苏家乃是百年世家,对大燕功勋卓著,世代享受着荣华。你几年前,与太子走在一起,想要扶助他成就大业,为父没有阻拦,道理很简单……那毕竟是一个机会,如果你们所谋之事真的成功,我苏家依然会是大燕最大的功勋之族,依然会繁荣下去……!”

苏雨亭神色微变。

一直以来,苏雨亭都以为是父子之情让苏观崖支持自己与太子走在一起,但是如今看来,苏观崖终究还是从整个族群的利益考虑。

太子,或许只是苏观崖利用的工具而已。

“为父这一生行事,从不会将赌注押在一个地方。”苏观崖表情依然平静:“无论做什么事情,在事情尚没有开始发生之前,我们便要做最坏的打算,在当今之世……更要如此。叶吴两家当初自以为兵强马壮财力雄厚,嚣张跋扈,做事从不想后路,所以他们最终毁家灭族,下场凄惨。”

他豁然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两营兵变,圣上麾下尚有龙骧营和狼甲营,那个时候,你手中还未控制住刑部、大理寺和燕京府,这些衙门只要皇帝一道旨意,必都是听从皇帝的差遣……可是,咱们的皇帝却没有任何动作,甚至紧闭皇宫各门,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你自然也清楚其中的用意!”

苏雨亭缓缓道:“据传,皇帝是急火攻心,昏厥过去……!”

“荒谬!”苏观崖冷笑道:“这位皇帝心性之坚韧,那也是极其罕见的,就连为父,心中对于皇帝的坚韧性情,那也是钦佩不已的。你们发动兵变,难道就能导致他急火攻心昏厥过去?那也太小瞧他的能耐了。”

苏雨亭坐在椅子上,身体依然笔挺,道:“父亲的意思是,皇帝是故意而为之?”

“坐山观虎斗,古来有之。”苏观崖缓缓走到椅边坐了下去:“只不过我们的皇帝,确实是一个做大事的人物。他看两虎相争,其中一头虎是他的儿子,是大燕国的太子,却依旧无动于衷,心智之坚韧深沉,实非一般!”

苏雨亭脸色顿时显得极其难看,握拳道:“父亲,你的意思是说,皇帝……知道殿下的事情?”

“怎会不知?”苏观崖叹道:“你莫忘记,太子是他的儿子,这些年太子私下做的事情,外人不知,他这个做父亲的难道一无所知?还有秀公主,就如同为父当初所言,这位公主的耳目通天,很少有事情能瞒过她的耳朵。”

苏雨亭脸色微有些苍白,盯着自己的父亲:“父亲是否早就知道,我与太子的谋划,皇帝都是一清二楚?”

苏观崖微一沉吟,点点头。

“那父亲为何从未对我提及?”

苏观崖平静道:“因为为父很清楚,皇帝即使知道此事,也不会出手干涉你们。而且为父更知道,如果将真相告诉你,即使皇帝不插手,但是你们心中必然有所顾忌,不能放开手脚去做。”他凝视着自己的儿子:“归根结底,是因为皇帝和为父都清楚,你们所做的事情,未必不会成功!”

苏雨亭摇了摇头,叹道:“姜还是老的辣。我今日终是明白,父亲和皇帝的城府,实非我们可以相比!”

苏观崖皱眉道:“亭儿,你要清楚,你我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你我个人,而是整个家族。我们所作的一切,都要为我们整个族群考虑。”

苏雨亭摇头道:“父亲考虑事情,比孩儿要复杂的多。孩儿做这件事情,只是想帮助太子,想助他成就一番大业。我大燕内耗太盛,世家相争,亡国之像……要想一统天下,必定要先结束我大燕世家相争的局面……!”说到这里,他淡然一笑:“不过,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韩漠既然掌握了西北军,那么……这些年来的心血,也就付诸东流了……!”

苏观崖摇头道:“亭儿,你还没有明白。一切只是现在开始。”他肃然道:“皇帝为何明知你们的动静,却从不插手干涉?哪怕这一次兵变,皇帝手中有足够的力量镇压,却并没有动作,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道理很简单,他希望你们这次的计划能成功,他希望真的借此机会将世家相争的局面结束。”他嘴角泛起冷笑:“如果这一次,太子从西北领兵回京,那么皇族就掌握了强大的兵力,皇族正好趁着魏庆僵持之时,动用手中的全部兵力和力量,对世家进行一次大清洗……可是领兵回来的,不是太子,而是韩漠,这个时候,最失望最愤怒的,应该就是我们的皇帝了!”

第七七二章 颠倒是非

“皇帝?”苏雨亭冷笑着。

苏观崖平静道:“为父即刻进宫……!”他微一沉吟,提笔蘸墨,去过一张纸,在上面迅速写了十几个名字,递给苏雨亭道:“亭儿,你速去请这些官员在宫门外等候,随为父进宫!”

苏雨亭接过纸张,上面都是苏派的重要官员,知道这一次入宫,必定是非同小可,皱眉道:“父亲,宫门已闭,秀公主更是传下话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你们未必能够进宫!”

苏观崖摇头笑道:“你不必担心,按为父所说去办就是。”随即又取出数份书信,交给苏雨亭,缓缓道:“这几封信,乃是我苏家最后的底牌,你现在便命人送出去!”

苏雨亭接过几封信,虽然轻若鸿毛,但是他却十分清楚,这几封信的分量,却是千金之中,当这几封信送出去,也就表明苏家到了最后动用底牌的时候。

“父亲,你不能进宫!”苏雨亭沉默片刻,终于道:“你这次入宫,无疑是狼入虎口,凶险无比。”

苏观崖淡淡笑着,抚须道:“你不必担心。宫里的皇帝,此时只怕也在等着我去见他,他想必也有话要与为父谈。”他凝视着自己的儿子,平静道:“亭儿,你不必太过担心。韩漠声势虽大,看起来滚滚铁骑,但是你莫忘记,这天下,名义上还是在皇帝的手中……韩漠手底下的军队,当真会对一个黄毛孺子俯首听命吗?”

“那父亲的意思是?”

“为父要说服我们的皇帝。”苏观崖平静道:“忍耐这么多年,他也该拿出一点皇帝的尊严了!”他上前去,轻轻拍了拍苏雨亭的肩膀,淡定道:“亭儿,决定我苏家命运的战役,现在才开始。朝廷百官在我们的手中,京城也在我们手里,我们的底牌……还很多!”

……

皇城东宫门,城头上的龙骧营兵士森然地看着宫门外的十几顶轿子,轿子中的官员此时都已经下了轿子,就在轿前面对宫门跪着。

龙骧营指挥使白异立于皇城墙头,冷漠地看着宫门前的这些官员,更是看到了那位儒雅无比的吏部尚书苏观崖。

白异忍住派人将这些官员擒下的念头,等候着宫里的旨意。

苏雨亭统兵控制燕京,虽然没有对皇宫发动攻势,只是控制东城,但是这种不经圣旨擅自调兵发动兵变的行为,自然只能以叛乱来解释。

做儿子的苏雨亭发动兵变,做老子的苏观崖却要进宫面圣,白异只觉得这一对父子当真是荒谬的很。

苏派十几名重要的官员在苏观崖的带领下,集体跪在宫门请求面圣,这场面当真十分诡异,白异只能派人往宫中去禀报。

许久之后,一名执事太监匆匆而来,小步子跑到白异身边,恭敬道:“白将军,圣上有旨,宣苏观崖与众官员进宫!”

“让他们进宫?”白异皱起眉头,微一沉吟,终是挥手令兵士打开宫门,放这十几名官员入宫觐见。

……

……

燕帝靠在床上,脸色看起来很不好,额头上甚至还敷着热毛巾,在他身边,则是躬身站着太监总管易空霆。

铜炉内的炭火正旺,温暖如春,就在龙榻不远处,也正燃着檀香。

宫外刀兵四起,这宫内却依然是一片宁静之状。

燕帝淡淡地看着不远处跪伏在地的十几名朝臣,目光最终定在跪在最前面的苏观崖身上,嘴角泛起冷然的笑意,咳嗽两声,才颇有些无力地道:“朕……朕听说宫外出了些事……!”

苏观崖立时道:“回圣上,宫外,确实出了一些事情,臣进宫来,正是要向圣上禀报!”

燕帝缓缓道:“你说!”

“近日得报,西北临阳关出现变故,韩漠篡夺兵权,意图谋反。”苏观崖面不改色:“京中更有其党羽,火山营护军参领唐鸣梧与凤翔营指挥使苏雨亭为防韩漠京中党羽作乱,当机立断,迅速控制东城,封锁九门,乃是为了以防突变,有人欲对圣上不利!”

这一言语,当真是荒谬无比,可以说是不堪一驳。

燕帝眼角微微跳动,却并没有予以反驳,反而是沉默着,若有所思,屋内一时间寂静无声,所有人似乎连呼吸也屏住。

“朕听说,是苏雨亭领兵作乱,意图谋反……!”沉默许久,皇帝才淡淡道:“难道是有人在欺瞒朕?”

苏观崖立刻额头触地,一副惊恐摸样:“圣上明察。苏雨亭一心为国,效忠圣上,岂有不臣之心?他是顾念圣上安危,所以才领兵包围东城,就是担心韩漠的同党会在京中作乱。”顿了顿,继续道:“火山营乃是太子殿下所领一营,殿下麾下的护军参领唐鸣梧亦是为了保护圣上,率领火山营参与了此次行动。”

唐鸣梧是太子的人,火山营是太子的部下,苏观崖将火山营摆出来,道理很简单,那是要向皇帝陈述一个问题,太子的部下参与了这次行动,如果说苏雨亭的行动是叛乱,那就等于太子也有叛乱之心。

轻描淡写两句话,已经将苏雨亭和太子捆在一起的事实放在了台面上。

苏观崖身后众官员立刻拜伏道:“苏将军正是为了防止韩漠同党在京中作乱,还请圣上明察!”

易空霆恭敬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皇帝则是眼角跳动,淡淡道:“韩漠篡夺兵权?苏爱卿,西北那边,萧怀玉和太子都在大营,他是如何篡夺兵权?”

“回圣上,此事尚不知具体情况。”苏观崖声音虽然惶恐,但是眼中神色淡定无比,“但是韩漠如今正率领一万多名骑兵往京中而来,其后更有大批军队跟进,其中更有胡族的世家军参加了叛乱的军队……臣今日入宫觐见,实乃军情十万火急,所以请圣上示下,该如何应对此次叛乱!”

“请圣上下旨,平定叛军!”众官员齐声道。

三言两语之间,韩漠便成为了乱臣贼子。

燕帝咳嗽着,易空霆立刻拿出黄色的锦帕,为燕帝擦拭嘴角。

“韩漠的本事倒不小。”燕帝冷哼一声:“他有本事从萧怀玉手中篡夺兵权,若真是如此,恐怕是蓄谋已久吧?”

“是!”

燕帝似乎并没有太多精力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抬手挥了挥,“苏爱卿留下,其他人都先退下!”

众官员互相看了看,又都看向苏观崖,苏观崖眼色示意众人退下。

等屋内的宫女太监以及官员们退下后,易空霆才为皇帝盖好锦被,正欲退下,皇帝已经道:“易总管,你留下!”吩咐道:“给苏大人上座!”

易空霆很快搬来一张凳子,苏观崖谢过,就在凳子上坐下。

“苏雨亭是个孝子。”燕帝凝视着苏观崖,声音低沉:“如果朕认定是苏雨亭谋反,现在便将你抓起来,依苏爱卿之见,苏雨亭会不会俯首认罪?”

苏观崖面色平静,恭敬道:“臣与苏雨亭,俱都对圣上忠心耿耿,绝无不臣之心。”

燕帝淡然一笑,道:“苏爱卿,不管你是否真的忠诚于朕,今日你敢进宫来,朕很赞赏你。”他将额头的毛巾取下来,递给一旁的易空霆,坐起身子,缓缓道:“韩漠当真率军进京?他当真掌控了西北军?”

“回圣上,西北十万大军,韩漠未必都能掌控。”苏观崖缓缓道:“但是临阳关的驻军,如今肯定已经被韩漠所掌控。”

燕帝眉头皱起,他从龙榻上缓缓起身易空霆急忙上前扶起,燕帝则是缓步往窗边走去,到得窗边,竟是推开了窗户。

一阵寒气从窗外进来,易空霆忙道:“圣上,小心龙体!”立刻取过锦袍,为皇帝披上。

皇帝看着窗外的雪景,那里有一棵金丝菩提树,寒冬时节,只剩下树干,光秃秃的颇有些难看,而燕帝的眼睛直直盯在那树干之上,在那一双眼眸子里,闪烁着极其复杂的神色。

这位燕国的帝王,神情颇有些黯然。

韩漠掌控西北军,无论以什么样的手段,却至少表明了一个情况,那便是原来的西北军主帅萧怀玉凶多吉少。

皇帝清晰太子的计划,其中的步骤更是了若指掌。

他知道太子要往边关去,那是为了进行一项天大的阴谋。

这么多年来,燕帝十分清楚世家的实力,更明白清除世家势力绝非一朝一夕之事,稍有失手,走错一步棋,很有可能便酿出无法收拾的结局。

所以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但是他内心深处,却又何尝不想早一日铲除世家的势力。

只是他担负着皇族一脉的兴衰,做任何一个决定,都要考虑到整个皇族的前途。

当他发现太子的计划之时,本想立刻阻止太子的疯狂举动,但是鬼使神差地,皇帝却沉默了,从一年前发现太子的行动开始,一直沉默至今。

他不闻不问,但是内心深处,却在期望着太子真的能够创造奇迹,真的能够一举铲除世家。

他在等待。

如果太子成功,皇族必然振兴,一旦失败……他也做好了处理准备。

在这其间,燕帝十分清楚,在大局未定之前,自己觉不能牵连其中,这起计划,只能是太子个人的行为,不能牵涉到整个皇族。

一局棋,可以弃子,但却不可弃局!

今日苏观崖带来的消息,已经让皇帝心中十分震惊,他也无法明白为何领兵回来的会是韩漠。

按照常理,西北军如今要么依然控制在萧怀玉手中,要么就是太子计划成功,如今被太子所控制,那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韩漠率兵回京。

皇帝方才甚至闪过一丝念头,难道韩漠率兵回京,是因为太子计划成功,派出韩漠为先锋?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间,便立刻否定。

太子既然掌握兵权,就不可能将如此庞大的骑兵团交给一名世家子弟去统帅。

无论中间发生何种情况,有一点燕帝在心中已经猜到。

萧怀玉只怕已经出了大事。

萧怀玉在整个大燕国,无论是军方还是民间还是朝野,都享有着极高的声望,即使是视世家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燕帝,内心深处却也是对萧怀玉很是尊重。

无论萧怀玉的人品还是功劳,萧怀玉都值得人们尊敬。

皇帝身披锦袍,不知为何,想到萧怀玉有可能已经出事,他的心中竟然有一种难以莫名的失落感,更有一股子黯然之情。

“大将军,一路走好!”皇帝心中轻轻道。

第七七三章 帝王心术

苏观崖波澜不惊,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等着皇帝缓缓回到龙榻坐下,他才拱手道:“圣上保重龙体!”

“苏爱卿,既然你说韩漠是乱臣贼子,他率领叛军正往燕京挺进,那你可有法子应对?”皇帝接过易空霆递来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入宫之前,你心中应该已经有了打算吧?”

苏观崖不动声色,声音依然恭敬无比:“一切请圣上定夺!”

皇帝淡然一笑,道:“往日大事,都有内阁处置。如今韩漠叛乱,你可召集内阁成员,商定应对之策。”

“回圣上,内阁之中,有数人与韩漠关系非同一般,经内阁议事,只怕难以作出决定。”苏观崖缓缓道:“韩漠大军正日夜不停往燕京赶来,情势危急,耽搁不得,臣请圣上圣裁!”

“苏爱卿,你有什么应对之法,尽管说来。”皇帝缓缓道:“既知军情紧急,也就不必如此拐弯抹角了!”

苏观崖微一沉吟,终于道:“臣请圣上下旨,昭告天下,韩漠篡权叛乱,大逆不道,人神共愤。请圣上下旨各郡,调集城守军平叛,而且昭告西北军,韩漠乃不臣之贼,不可与之谋反。”

“调集城守军?”皇帝眯起眼睛:“昭告西北军?”

“正是。”苏观崖点头道:“圣上旨意发出,各郡城守军必定进京勤王。而且西北将士不过是受韩漠蒙蔽,圣上旨意昭示天下,西北军将士必然明白缘由,到时候必可不攻自破!”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苏观崖。

三言两语之间,皇帝已经明白苏观崖的心思。

如今京中动乱,天下皆知,这叛乱的主角,乃是苏雨亭,说得更明白一些,此次在京中发动兵变的,乃是苏氏一族。

若是不出意外,韩漠率兵勤王的消息已经传到各处,各地的官兵百姓也都将视韩漠的军队为勤王之师,而苏家,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太子在西北计划的失败,直接将苏氏一族拖下水。

苏家,似乎已经注定要走向灭亡之路。

但是苏观崖今日进宫,三言两语之间,却是有了起死回生的对策,将韩漠打为叛军,苏家就摆脱了叛乱的罪名。

当然,这个时候,皇帝就变得重要起来。

在这种时刻,皇帝却有着宣判谁是正义的权力。

他凝视着苏观崖,嘴角泛起怪异的笑意,缓缓道:“朕为何要下旨?你该明白,此道旨意一出,就不仅仅是一道旨意的问题了。”

皇帝深知其中的关窍。

一旦真的发出旨意,昭告天下韩漠乃是乱臣贼子,那么皇族也就等于和苏家联手走在了一起,换句话说,接下来,皇族必将拿出自己手中的势力与苏家一起,共同应对韩漠的所谓“叛乱”。

皇族如今虽然算不得强大,但比之当初,实力却是增加了不少。

直说叶吴两家留下的渤州郡,如今就死死控制在皇族的手中。

渤州郡守赵夕樵那是皇帝的死忠派,渤州郡各处官员,那也都是皇族安排,世家虽然也有极稀少的官员在渤州郡任职,但是都无实权在手,在渤州郡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力。

叶吴叛乱之后,赵夕樵权势大增,他倒也是一员干吏,有坐镇一方之能。

叶吴叛乱引发的余震,已经被赵夕樵平定,一年来,赵夕樵励精图治,管理有方,渤州郡很是稳定,再加上渤州郡本就是燕国最富庶之地,更是皇族的势力范围,大加庇护,一年来不但大加发展民生,更是从未间断过军力的发展。

如今渤州郡两城的城守军,已经达到三万兵力,而且库存大量的装备粮食,皇帝若是有心用兵,自渤州郡调出三五万兵力也是不成问题。

苏观崖显然是非常清楚这一点。、

“臣明白。”苏观崖眼中闪着光,看着皇帝,“圣上,此战过后,臣愿意离朝隐退!”

皇帝淡然一笑,道:“哦?”

苏观崖缓缓道:“臣知道,这些年来,圣上一直想让大燕国富民强,但是……路上荆棘甚多,臣此番,愿随圣上,清除这道路上的荆棘!”

皇帝淡淡一笑。

路上的荆棘?

不正是你们这些世家吗?

“世家的官员,如今都在凤翔营的掌控之下。”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苏观崖也不再拐弯抹角:“只要圣上下旨,除掉韩漠,那么凤翔营控制的世家官员们,便兴不起风浪。”

皇帝只是看着他,并不言语。

“萧怀玉当初掌控西北军,圣上不好对他们动手,但是如今韩漠率兵,萧怀玉只怕已经被韩漠所害。”苏观崖平静道:“这正是好时机,可以一举将那些不忠之徒一举铲除。臣愿追随圣上,完成大业!”

皇帝笑起来,“苏爱卿,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他目光犀利,“苏爱卿自知不是韩漠的敌手,所以入宫来,只是要让朕保住你们苏家。”

苏观崖神色平静,带着一丝微笑道:“臣不敢欺瞒圣上,臣确实有此心,想求圣上隆恩眷顾。只不过,臣却不知是为一己之私。圣上乃明君,自然清楚,只要击垮韩漠,那么西北军便会效忠圣上,到时处置那帮不忠之臣,即使世家军动乱,圣上手上有西北军、御林军,还有各郡城守军,足以平定世家动乱。”

皇帝淡然笑道:“如此说来,苏爱卿是算定朕会下旨?”

苏观崖起身,躬身道:“全凭圣上裁定!”

皇帝叹道:“苏爱卿,朕……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苏观崖皱起眉头。

“朕不喜欢刀兵。”皇帝凑近过来,低声道:“朕只能答应你,龙骧营和狼甲营不会对你们苏家动手,你们苏家能否挡住韩漠,那就看你们苏家有多大能耐了!”

苏观崖眼角抽搐,但还是含笑道:“圣上难道不担心韩漠真的控制住西北军?”他瞥了皇帝一眼,缓缓道:“圣上不担心出现第二个萧怀玉?”

皇帝淡然道:“朕担心很多事情,但是……朕最厌恶被人利用。”

苏观崖张了张嘴,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只是躬身一礼,平静道:“既然如此,臣无话可说,先请告退!”

……

看着苏观崖退出大门,皇帝才显出冷笑,转过身,易空霆已经上前来,扶着皇帝在床边坐下。

“老奴本以为圣上会答应苏观崖。”易空霆为皇帝端上茶,轻声道:“苏观崖所说的话,似乎很诱人。”

“诱人,但却是谎言。”皇帝淡淡笑道:“他是想蒙蔽朕的眼睛和耳朵,只想让朕看到机会,不想让朕看到其中的凶险。”

皇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缓缓道:“听上去,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似乎真的可以一举铲除世家,但是这只是看上去的机会,实际上确实陷阱重重。苏家穷途末路,这是想让朕和他一起冒险。”

“圣上的意思是?”

“朕手中确实有御林军,还有赵夕樵那边的军队。”皇帝缓缓道:“但是朕的一道旨意,真的就可以让西北军效忠?韩漠既然能够掌控西北军,手中必有兵符,兵符本在萧怀玉手中,如果没有萧怀玉的许可,韩漠怎能拿到兵符?不管韩漠是如何做到,朕总觉得韩漠能够掌控西北军,还是靠了萧怀玉的助力。萧怀玉在西北军的命令,比之朕的圣旨可有用的多,朕并不觉得,仅仅一道圣旨,就能够让西北军脱离韩漠的掌控!”

“在苏观崖口中,世家军似乎不堪一击?”皇帝冷笑道:“真是荒谬。且不论各地世家军,只说东海一郡,韩玄龄手中可是有上万人的东海镇抚军,韩玄龄不除,东海就平定不了。”他将手中茶杯递给易空霆:“苏观崖见朕,要朕下旨,一来是为了应对韩漠,另一个目的,却是想借着朕的名义,诛杀其他世家官员。”

“诛杀世家官员,对圣上岂不有利?”易空霆低声道:“如果真的将萧太师韩玄道那帮人处死,世家必定会崩溃……!”

“不错,这些人死了,世家必定大弱,甚至会崩溃。”皇帝轻叹道:“但是我大燕也必乱。”他轻轻抚着颔下胡须道:“世家这些官员,那都是各族的栋梁,在各族也都有着极高的威望。如果苏观崖借朕的名义杀了他们,你说各郡的世家百姓会怨恨谁?”他眼中寒光乍现,冷笑道:“自然是怨恨朕。那时候,世家军定然*,朕就算有御林军,就算有渤州军,到时候也只能是四处*,兵荒马乱,朕……怎能让那样的情况出现?在朕没有真正掌控西北军之前,韩玄道那帮人,绝不能以朕的旨意去杀!”

易空霆闻言,微微点头道:“大燕乱不得!”

皇帝亦是点头道:“不错,魏庆如今虽然刀兵相争,我大燕没有卷入其中,可是一旦我大燕乱起来,谁敢保证他们不会另有打算,窥伺我大燕?”

“圣上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易空霆轻声道:“看着苏家与韩漠相争?”

皇帝淡淡笑道:“坐山观虎斗自是不错,可是朕更想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易空霆微眯眼睛,随即眼中带着笑意,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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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四章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皇帝脸上显出一丝淡淡的光彩,缓缓道:“韩漠率大军进京,苏家在兵力上,绝对不是对手。但是苏家手里有世家官员,有韩漠的亲眷……鹿死谁手,实是尚未可知。”他眼眸子里显出残酷之色:“苏观崖此人,看似温和,实则冷酷,而朕,就是要借他的冷酷杀人!”

易空霆道:“圣上的意思是说,苏观崖被逼的走投无路之时,会拉着那些世家官员陪葬?”

“至少不会让萧太师韩玄道他们活下去。”皇帝冷笑道:“到了抵挡不住的时候,苏观崖必然会让那些人为他陪葬。”

“圣上果然是妙招。”易空霆也露出笑容:“苏家不甘独自灭亡,拉着那一群世家官员为他陪葬,而天下人此时都知道苏家乃是叛党,苏家若是杀了那群世家官员,就与圣上没有干系了。”

皇帝淡淡笑道:“世家官员一死,特别是韩玄道兄弟若是被杀,韩漠必然不会放过苏家,苏家……也必将毁灭在韩漠的手中。”他轻轻抚摩着胡须,缓缓道:“世家官员被杀,到时候朕只要将罪责安在苏家的头上,将苏家诛族,那么各郡的世家百姓,也就不会*了。”

“韩玄道这些人一死,世家必然大为衰弱,那时候便好对付的多了。”易空霆轻声笑道:“借苏家之手,杀死众世家官员,借韩漠之手,除掉苏家……圣上这一石二鸟之计,真乃妙棋,奴才佩服之至!”随即微皱眉头,道:“圣上,可是如此一来,韩漠立下大功,之后是不是不好对付?”

皇帝摇头笑道:“比起那些奸诈的老狐狸,韩漠只是黄毛孺子,要容易对付的多。你放心,等此事一过,他手中的权力,朕会一一收回来,他手中的西北军兵符,朕也会想办法取回来。只要朕手中有了西北兵符,那么朕便可开创不世之业!”

易空霆立刻跪下,恭声道:“圣上英明!”

皇帝抬手道:“老易,你是朕最信任之人,不必如此多礼。”

易空霆起身来,脸上却依然带着忧色,轻声道:“圣上,此番是韩漠领兵回来,那么殿下……!”

皇帝神情黯淡下来,闭上眼睛,沉默许久,才缓缓道:“他没有辜负朕,朕……也不会辜负他!”

……

燕京城的九门掌控在火山营的手中,守卫在各门的御林将士,并不知道这起兵变会持续多久,几日下来,京中平静,京城之外显然也得到了京中兵变的消息,城外数十里之内,寂寥无声,只有白皑皑覆盖大地的积雪。

将士们自然不知道,一支庞大的骑兵兵团,正日以继夜地往京城飞驰而来。

又是两日过去,京中没有动静,几十万百姓害怕地停留在家中,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民宅间的街巷,各条大道,各处衙门,空无一人,静无声息。

往日里鱼龙混杂最热闹的西城区,在兵变刚开始之时,倒也起过一阵骚动,但是很快便有大批的刑部官差来到这里,杀了一些人,镇住了这里的骚乱,几日下来,这里也是变的无比安静。

兵荒马乱时节,人命贱如狗,稍有闪失,便要掉了脑袋,这一点,谁都清楚,所以虽然不乏有胆魄的人,但是谁也不愿意因为这场骚乱而丢了脑袋。

静,安静!

躲在屋里的人们,已经顾不得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是安静地等待,继续等待,期盼着这次兵变尽快过去,而他们也知道,再大的动乱,终有一日会过去。

在这个过程之中,人们所要做的,只是无声地忍耐,保住自己的性命。

往日里繁华无比的燕京城,这几日却如同死城一般,静得可怕,天地间寒风萧瑟之声,充斥在燕京城内外。

大人物们的博弈,最终苦的总是那些向往和平的百姓。

苏雨亭站在西平门的城头上,立如标枪,神色冷淡,遥望着城外苍茫的大地,他一只手搭在城垛上,另一只手,则是紧握着手中的银枪。

这两日,他几乎都是等在这城头之上。

西北军如果出现,自然是从西面出来,来到西平门下。

直到现在,他还期盼着太子领着西北军归来,他到现在都不相信,如此周密的计划,会一败涂地,他更不相信,太子已经失败。

已是黄昏。

寒风吹,城头静如平湖。

在他身旁的唐鸣梧,脸色并不好看,直到今日为止,依然没有接到太子的消息,这位火山营的指挥使越来越沉不住气。

唐鸣梧的右眼跳得厉害,让他的心也跳得厉害。

参与这次计划,一来是因为他确实对太子极其忠诚,另一个原因,也是希望这次成就大事之后,自己能有一个更光明的前途。

太子的计划如果成功,唐鸣梧毫无疑问将是大功臣,他又是太子的心腹,到时候加官晋爵,自然是理所当然之事。

身处官场,又有谁不愿意往上动一动,又有谁不想青史留名光宗耀祖。

但是连日来,西北方面没有太子一点消息,这让唐鸣梧心中已经起了一丝涟漪。

苏雨亭并没有将韩漠率军进京的消息告诉唐鸣梧,这种时候,任何不利的消息,苏雨亭都不会泄露出去,以免引起军心不稳。

搭在城垛上的手指,微微弹了一弹,苏雨亭的眉头,微微皱起。

寒风之中,带来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苏雨亭从寒风之中,已经嗅到了某种危险,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虽然依然是寒风萧萧,但是苏雨亭的心在这一瞬间却是紧了一下。

没过多久,唐鸣梧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他迅速上前,两手都搭在城垛上,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风声,眯着眼睛,似乎要从风中听出一些什么。

风中果然带着奇怪的声音。

唐鸣梧仔细聆听,很快,他就感觉到风中那似有若无的马蹄声,作为一名御林军中的猛将,他的判断力也绝非一般。

“苏将军,似乎……有马蹄声?”唐鸣梧看向苏雨亭。

苏雨亭神色淡定,并没有回答,但是风中夹杂过来的隐隐马蹄声,他自然也是听到了。

该来的,终于是要来的。

只过了小片刻,那马蹄声便清晰起来,就像天边隐隐响起的雷鸣声,一阵低沉的声音开始钻入城头每一名将士的耳朵里。

御林军乃是王牌军,这些御林军连续几日守护城头之上,已经有些乏倦,但是这突然传来的如同雷鸣般低沉的马蹄声,就像一个重重的巴掌将一个恹恹欲睡的人打醒,城头上所有的人都打起精神,抬眼向苍茫的地平线望去。

白皑皑的地平线,灰白相间,并无任何异象,但是很快,所有人都看见,自地平线上,有影子在蠕动,那团影子一开始很小,但是慢慢扩散,没过多久,整条地平线都黑压压的一片,庞大的阴影,就如暴起的海浪一般,迅速地向这边推过来。

大地震动起来。

遥远的地平线,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般正往京城这边涌动过来,风卷残云,速度奇快,骑兵团的马蹄声,就如同低沉的雷鸣,经久不息,而且那低沉的雷鸣声越来越大,气势惊人。

二十骑一排,以稳定的速度,如海浪般卷过来。

唐鸣梧望着那黑压压的铁骑大军,眉头展开,脸上显出喜悦之色。

毫无疑问,那是西北军。

是太子带回来的西北骑兵,他豁然拔出刀,高高举起,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扬刀高声叫道:“弟兄们,太子殿下回来了!”

一时间,城头的将士们都拔出刀来,就如同看到自己的亲人归来,欢呼起来。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苏雨亭如同石像一般,矗立不动,遥望着那渐渐奔腾而来的铁骑兵团,那张俊朗的脸上,苍白一片,凝重无比。

铁骑如海,旌旗招展。

最前面,一方大大的军旗高高举起,迎风招展,军旗之上,绘着一个大大的“燕”字。

如潮水般黑压压的骑兵团,风驰雷电,人如虎,马如龙,金戈铁甲,剑气寒霜。

这些骑兵,看起来都是训练有素,虽然都是在全力奔驰中,但是却阵列有序,两翼铁骑突前,那都是西北骑兵,两翼中间,则是御林骑兵在前,中间则是簇拥着韩漠的八百风骑,风骑之后,则是胡家的世家骑兵和临阳郡的城守骑兵跟在后方。

胡家子弟,个个习武,这支世家骑兵的战斗力,绝不弱于西北骑兵。

上万名骑兵,井然有序地奔驰着。

……

城头的欢呼声,随着铁骑军团越来越近,声浪渐渐弱了下来,因为已经有不少人看见,骑兵阵列中飘扬的旗帜,除了“燕”字旗,更出现了让人惊讶的“韩”字旗,甚至还飘扬着“胡”字旗。

唐鸣梧已经沉下脸来,错愕地望着已经逼近城门的军队。

如果是太子的军队,怎么打出了“韩”字旗和“胡”字旗?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声势浩大的骑兵团逼近燕京城,距离燕京城几里处,两翼骑兵已经停下来,中间的御林骑兵也停了下来。

很快,在城头的御林将士们的注视下,那惊天动地的马蹄声静了下来,骑兵们全都听了下来,那冰冷的盔甲刀枪,让城头的将士们感到了一阵肃杀的寒气。

城下的御林骑兵阵缓缓散开,让出一条道路来,但听得又一阵马蹄声响,十余骑疾风般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人如虎,马如龙,人既矫健,马亦雄峻。

当先一人,一身银甲银盔,身披黑色披风,手拿铜棍,面色看起来颇有些疲惫,却异常冷峻,自有一股冷酷寒意。

他坐下马匹,看似很普通,但是速度奇快,矫健无比,识马之人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千里挑一的绝世良驹。

这一人一马,正是韩漠与他的爱马绝影。

在十几名风骑骑兵的簇拥下,韩漠驰马出阵,在城下停住,抬起头,望着高高城头上的苏雨亭,面色冷峻,猛地一抬手,举起了手中的血铜棍。

一时间,骑兵们也都拔出兵器,高高举起,怒吼着,就如同群虎怒吼,惊天动地。

人喉马嘶,气势磅礴,壮观不已,城头上的御林将士也都是骁勇之士,此时看到来者的气势,竟都是心中生寒。

等到众人声音静下来,韩漠才盯着苏雨亭,劲气到处,声若轰雷:“卿本佳人,奈何为贼?苏雨亭,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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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五章 城外尽杀声

寒风呼啸,天地昏暗,城头一士,城下一士。

不到两年前,二人曾联手退敌,同生共死,但是时光如水,风云变幻,东燕最耀眼的两颗后辈星辰,此时却是刀兵相对,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

他们曾同食肉,共饮酒。

但是今日,他们手中握住的,是银枪,是铜棍!

我于城头观君,君亦于城下见我。

天地间,一片宁静,只有那万匹骏马的低嘶声,在寒风之中,含着说不尽的杀意。

韩漠率领着手下的骑兵军团,每人都配有干粮水袋,千里奔袭,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燕京城下,这支骑兵军团给城内军队,带来了巨大的震慑力。

唐鸣梧感觉的自己的心揪了起来。

大喜已成大惊。

他翘首以盼的西北军终于来到燕京,但是统兵之将不是他的主子,而是韩漠。

期盼的助力,却成了强悍的对手。

唐鸣梧见过许多的阵仗,也经过许多的险境,但是此时望着城下黑压压的大军,他还是赶到了一股从脚底直冲而上的寒意。

当他看到骑兵队中的飘扬的“韩”字旗,看到韩漠从阵列中冲出来,他就明白,太子的伟业,或许已经成为泡影。

伟业已如昨日云烟散去,自己所要面对的,却是此生以来最凶险的状况。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的脸色显得愈发的难看。

……

苏雨亭紧握手中的银枪,静静地望着城下的韩漠,沉吟着,片刻之后,终于道:“韩漠,你想率领骑兵攻城吗?”

骑兵自然是不能攻城的。

燕京城乃是天下第二城,除了庆国的上京城,便是连魏国的京都城也是难以比及。

城墙高大,更是坚固厚重,便是连城门,那也是重达千斤,每日开启关闭城门,那都是好几十人合力完成,想以骑兵攻城,根本是毫无可能。

韩漠只是平静地望着城头的苏雨亭,缓缓道:“苏雨亭,我率骑兵千里奔袭,赶回燕京,只是想告诉你,你兴兵作乱,必将有无数勤王之师赶赴燕京,而我的军队,只是第一支勤王之师而已。”他望着城头那个挺拔如松的男人,平静道:“苏雨亭,事到如今,你……罢手吧!”

二人的声音也不如何大,但是运起劲气,那声音却是很清晰地传入到对方的耳朵之中。

苏雨亭淡然一笑,事到如今,他反倒轻松许多。

“韩漠,你若是我,会不会降?”

韩漠皱起眉头,沉默着。

他当然不会降,并非因为个人的荣誉,而是因为身后的家族。

苏雨亭参与太子的计划,也就等于将苏氏一族拉到了悬崖边上,太子若是成功,苏氏一族必然会继续繁荣下去,而苏雨亭自然也就成为苏氏一族的功勋之人。

但是太子的计划失败。

在太子失败的一刹那,苏氏一族也就注定陷入危机之中,而苏雨亭从某种角度来说,在那一刻也就成了苏氏一族的罪人。

这个时候,苏雨亭只能以自己的能力,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无论成败,他都必须挺身而出,坚持到底,为挽救苏氏一族作出最后的努力。

正在此时,城头忽然一阵躁动,随即,韩漠便见到城头又出现了一人。

那人身材修长,长须飘逸,面如冠玉,却正是苏雨亭的父亲苏观崖,此时的苏观崖,竟然身着戎装,一身黑色的甲盔,站立城头,一儒将风范。

“韩漠,你篡夺西北兵权,谋害大将军,率兵谋反,人人得而诛之。”儒雅的苏观崖,声音平静如水,“你若悬崖勒马,就此回头,本官定然向圣上为你求情,免你一死!”

韩漠冷笑着。

一直以来,苏观崖都是给韩漠一种儒雅温和的印象,凭心而论,相比起萧太师,韩漠对苏观崖的印象要好得多,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个儒雅的世家领袖,此时说起话来,却是无耻至极。

颠倒是非,脸不红心不跳,还保持着儒雅的风度,这让韩漠终于明白何谓“人不可貌相”。

苏观崖扫视着韩漠身后那黑压压的军队,摇了摇头,高声道:“将士们,韩漠欺君犯上,谋害大将军与太子殿下,篡夺兵权,今日带领你们回来,非为勤王,而是要犯上作乱。你等都是大燕勇士,忠君卫国,莫要被韩漠此等乱臣贼子蒙蔽,速将逆贼韩漠拿下,圣上必会论功行赏……!”

他显然是运气了内力劲气,声音低沉,从城头远远传开,上万将士自然不会全都听到,但是处在前面的骑兵,却都是听得清楚。

只不过众骑兵听到此言,却都是面无表情。

风骑与御林军自不必说,那都是韩漠手下嫡系,自然不会将苏观崖的话放在耳中,而西北将士,那都是见过韩漠亮出兵符。

在西北将士的心中,兵符便是萧怀玉,韩漠手掌兵符,就等于是萧怀玉的替身。

西北军上下,对萧怀玉视若神明,韩漠既是萧怀玉的替身,众将士自然是忠心不二。

如果此时是大燕国的皇帝在城头说这番话,西北将士或许还会有所疑虑,但是苏观崖在城头如此喊话,那无疑是起不到丝毫效果。

苏观崖话声落后,却见韩漠身边一名骑兵迅速地取弓,弯弓搭箭,对准城头,拉弓,放手,箭出,一气呵成,流畅无比。

那箭矢如流星一般,直射城头。

这一箭的速度和力量,体现了箭之精华。

一箭射来,城头将士豁然变色,苏雨亭失声道:“父亲,小心!”

苏观崖也是豁然变色,身形迅速后撤,却听到“噗”的一声响,箭矢竟是射到城头的墙垛上,射入城垛石头的缝隙之中。

苏观崖方才正是站在这城垛之后,这一箭,显然是给苏观崖一个大大的警告。

那箭手一箭射出后,收弓无声,淡定无比。

韩漠瞥了那箭手一眼,那人头戴黑盔,头盔的嘴巴,更是安了一块铁网罩,既方便呼吸,却有着挡住了半边脸,让人看不出他样容。

但是韩漠却十分清楚,此人乃是自己手下第一号战将,风骑的领袖朱小言。

朱小言这一箭射出,双方将士不少人都看到,城头守兵吃惊,而城下的骑兵们却都是欢呼起来,士气大振。

苏观崖心中也是暗暗吃惊。

他见多识广,对于箭术也是颇为了解,朱小言这一箭,无论速度力量还是准头,那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苏观崖看得清楚,自然吃惊,想不到韩漠身边竟然有如此箭术高手。

他只是微一吃惊,便即恢复镇定,依然走到城垛边,淡淡笑道:“韩漠,你如此执迷不悟,令本官好生失望。你领兵作乱,可想过你的家人?”

韩漠脸色顿时阴沉下去。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软肋,他匆匆率军返京,内心深处,实是记挂着家人的安危,父亲、母亲、妻子……这都是他最薄弱的软肋。

苏观崖脸上依然是淡淡的微笑,缓慢而低沉道:“你是为乱臣贼子,你的家人,如今也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你的父亲韩玄昌,你的大伯韩玄道,你的母亲,你的妻子……对了,还有你的岳父范云傲,你的岳母……你可想过他们?”

苏雨亭在旁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皱起眉头来。

虽然韩漠如今是大敌,但是对于苏雨亭来说,他并不喜欢父亲这种以家人威胁的方式。

韩漠脸上显出冷酷的笑意,紧握血铜棍,手上的青筋凸起,他的声音更是冰冷无比,透着寒冷的杀意:“苏观崖,他们中间,任何一人受到一丝伤害,我韩漠可以在此保证,你们苏氏一族,将会连一条狗也不会剩下!”

“孩子,事到如今你还如此执迷不悟吗?”苏观崖摇头叹息,“不管你是否能将我苏家杀的连一条狗也不剩,在这之前,你不得不承认,你家人的性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我们随时可以将他们杀死在你的面前。如果你不相信,我们现在就可以请来你的家人,让你们在这里想见!”

“父亲……!”苏雨亭皱眉,正要说话,苏观崖却是抬起手,示意苏雨亭不必多言,目光依然停留在韩漠的身上,高声道:“韩漠,你若是孝子,你若是顾念你的妻子,本官给你一条路走。”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你领兵作乱,天地不容,若是你在这城下自裁谢罪,本官保证向圣上请求,不会累积你家人,我苏观崖说话算话,就看你愿不愿意以死谢罪了!”

韩漠闻言,顿时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着不屑,更是充满着讥嘲。

第七七六章 另有算计

韩漠冷冷望着城头的苏观崖,不屑道:“苏观崖,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君子,但是今日看来,这君子的前面,却是要加上一个‘伪’字了。你想让我在城下自杀?真是荒谬,本将岂会上你这种人的当。”

他十分清楚,自己如果真的被苏观崖胁迫,城下自尽,那就等于承认自己是造反叛乱,如此一来,整个韩氏一族,自然会被打伤叛族之名。

在这种时刻,无论对方是什么招术,自己都不可能妥协。

苏观崖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官也无能为力。韩漠,你若是要造反,尽管攻城,本官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攻下这燕京城。城中的军民,那都是效忠圣上,精忠卫国,哪怕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会让叛军入城!”

他说的慷慨激扬,正气凛然,倒似韩漠所率军队真的是叛军一般。

韩漠冷然一笑,就在此时,从侧方向飞驰一队骑兵过来,到得韩漠旁边,低声禀报,韩漠神情淡然,微微点头,随即手一挥,骑兵军团立时往后放回撤。

城头的将士们都是疑惑不解,这大军兵临城下,怎么这么快便要撤军?

唐鸣梧倒是明白,冷笑道:“韩漠虽然率军而来,但是都是骑兵,根本无法攻城,想必是退下休整去了。等到后面的军队跟上,那才攻城。”说到此处,他的脸色异常的难看,盯着苏雨亭道:“苏将军,怎么会是韩漠率兵回来?殿下呢?”

苏雨亭淡淡道:“事到如今,唐将军难道还看不出状况?”

“苏将军,你是否早就知道殿下失败?”唐鸣梧手按在刀柄上,冷冷看着苏雨亭:“你为何一直没有告诉我?”

苏观崖看了唐鸣梧一眼,淡淡道:“事到如今,唐将军还要如何?如今韩漠的大军兵临城下,当是一致抗敌,唐将军难不成在这个时候要起内讧不成?”

他声音冷漠,神色凛然。

唐鸣梧不是笨人,这次兵变本就担有风险,但是唐鸣梧清楚计划中的细节,对于太子所策划的阴谋,那是十分地有信心,一直认为太子失败的可能性不大,如果非要分出概率的话,唐鸣梧一直觉得事有八成可成。

对于唐鸣梧来说,八成的成功概率,那已经是相当高了。

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只占两城的失败率,最终却偏偏成为现实。

到了这个份上,他已经与苏雨亭是一个绳子上的蚂蚱,大家同乘一条船,想分也分不开了。

“一致抗敌?”虽然清楚当前形势,但是唐鸣梧心中对苏家还是大有怨气,“苏尚书,韩漠大军兵临城下,虽然骑兵一时不能攻城,但是你可莫忘了,在这后面,必然还有大批的军队正往燕京赶来。到时候大军围城,咱们只有区区两个御林营,如何抗敌?”

他愈发觉得形势险恶,心中泛起寒意。

苏观崖望着井然有序后撤的骑兵团,淡然道:“谁说我们只有两个御林营?”

“难道……我们也有援军?”唐鸣梧心中升起一丝期望。

他此时倒也保持的冷静,想到与自己绑在一起的可是百年世家之一的苏家,苏观崖素来做事谨慎,凡事都留有后手,这一次只怕也会留有大大的后手。

苏观崖心知这个是唐鸣梧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如果在这个时候,唐鸣梧摇摆不定,另有异心,那对苏家来说,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此时此刻,必须要将唐鸣梧的心稳住才成。

对于这样的武将,要恩威并重,既要稳住他,却又要给予他强势的压力和威严。

“唐将军,韩漠如此叛乱之举,我大燕各郡官兵,绝不会坐视不理的。”苏观崖抚须道:“如果本官猜测不错,真正的勤王之师,如今正往燕京赶过来。”

唐鸣梧皱眉道:“苏尚书,韩漠手下都是清一色的骑兵,我大燕举国骑兵,也不超过三万人,如今可是有将近一半在他的手下。骑兵战斗力强悍,就算有援军来助,能否是韩漠的对手,那也是尚未可知啊。”顿了顿,又道:“苏尚书也莫忘记,韩漠的后续部队,必定往这边赶过来,那时候兵力大增,就算各州郡的援军抵达,那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唐鸣梧虽然说“各州郡”,但是心里却十分的清楚,真正能够前来援助的,无非是苏家的势力而已,其他各郡的军队不来打京城就是好事,要让他们过来帮着打强悍的西北军,那无疑是异想天开。

“韩漠能这么快赶到京城,无非是因为清一色骑兵,而且日夜兼程,他的后续部队,三五日之内未必能够抵达。”苏观崖神色淡定无比,抚须道:“只要在韩漠后续部队抵达之前,将韩漠击溃,抓住韩漠,那么这场战事便告结束。”

“抓住韩漠?击溃西北骑兵?”唐鸣梧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苏尚书,你这不是开玩笑吧?要击溃他的军队,那需要多少兵力才成?我们哪里来的那么多军队?”

苏观崖看着唐鸣梧,含笑道:“唐将军,如今这一万多骑兵,可不是刚从西北出发的那群骑兵!”

“苏尚书的意思是?”唐鸣梧皱起眉头,颇有些不解。

不等苏观崖说话,苏雨亭已经道:“唐将军,韩漠手下的骑兵,那是从近千里的西北边关日夜兼程赶回来,你觉得他们还有多少精力?”

“不错。”苏观崖笑道:“今日韩漠的军势倒也壮观,看起来如狼似虎,但是这已经是强弩之末。他韩漠精力旺盛,难道他手下的上万骑兵都是精神抖擞。近千里的路途,那可不是短距离,日夜兼程长途奔袭,而且沿途都是积雪,在这种天气,无论是人还是马,那都已经到了极限,他们现在已经是人困马乏,战斗力甚至已经降到了最低。这样巨大的消耗,若是没有一两日休整,绝对恢复不过来。”

唐鸣梧听到此处,眉头微微展开。

他亦是大燕虎将,却也明白这些道理,此时的西北骑兵,日夜兼程赶到京城,看似威风,但已经是经过巨大的体力和精力消耗,无论士兵还是战马,必然都如苏观崖所言,疲惫不堪。

“韩漠突然退兵,肯定是知道部下精力不行,所以撤下去休整,等待援军了。”唐鸣梧嘴角泛起笑意,“苏尚书,你说的不错,这个时候的西北骑兵,恐怕真的是不堪一击了。而且正值深冬,大地上都是厚厚积雪,那骑兵的战马必然会被积雪影响冲击力,战斗力那是大打折扣了。”

苏观崖抚须点头道:“唐将军不愧是大燕猛将,一语便道中韩漠的软肋。”

唐鸣梧心中大宽,哈哈一笑,忽然间,又想起什么,皱起眉头问道:“苏尚书,虽说韩漠手下的骑兵如今人困马乏,但是……上万骑兵军团,那也是不容小觑,要想在西北后续军队抵达之前,将这支骑兵击溃,活捉韩漠,那绝非易事。咱们哪里有那么多的兵力去对付他们?”他看了苏雨亭一眼,缓缓道:“虽说末将与苏将军手下加起来也有一万兵力,但是……咱们手中的兵力总不能调出京城去对付韩漠?咱们既不能出城,哪里来的兵力。苏尚书,你比末将清楚,要想击溃韩漠的骑兵,哪怕他们现在人困马乏,却至少要两到三倍的兵力才有可能取胜,咱们哪里来的这么多军队?”

苏观崖很平静道:“这一点,唐将军倒大可放心,本官方才已经说过,如今已有几路勤王之师正往京中而来,这几路军队的兵力,不下两万,而且都是养精蓄锐之师,必能给予西北骑兵重重一击。这种时候,西北骑兵只将目光盯在燕京城,恐怕想不到正有几路大军向他们包围过去……韩漠终究是黄毛孺子,不通军法。”他嘴角泛起冷笑:“千里奔袭,率领上万无法攻城的骑兵来到城下,却毫无作为,可见其军事才能极其一般,只是少年之勇而已。他自以为带着大军前来,就能吓住我们,让我们弃械投降……真是孩子气,可笑无比。如此不通军事之人领军,手下更是一群疲惫之师,能有多大作为?本官相信韩漠必是我们手中之物!”

韩漠率领大批骑兵来到城下,没有任何攻城武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大的燕京城墙,这从军事上来说,确实是可笑得很,只能用来摆摆威风,震慑城中将士而已。

此一举动,无论从战略还是战术上来说,似乎都无什么作用。

也正因如此,苏观崖断定韩漠只是一个冲动的年轻人,并无大的军事才能。

否则,韩漠完全可以整备大军,带着攻城武器来到城下攻城,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是在城下摆了一下架势,便即退兵。

“韩漠兵威正盛,他们肯定觉得不会有任何人敢去动弹他们。”苏观崖一只手放在城垛上,看着那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冷然笑道:“但是我们就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苏雨亭望着黑压压的骑兵退下去,面色凝重。

他虽然与韩漠交往不多,但是心中却一直觉得,韩漠乃是一个很有心计之人,做事绝不会如此不着头脑。

韩漠率领骑兵团率先来到燕京,绝不仅仅只是为了震慑而已。

第七七七章 计中计

西北军后撤二十里地,便即停住下马休息。

这支骑兵团,长途跋涉,每个人都带足了干粮和水,不但足够人食用,座下的骏马也是足够食用,却并没有其他的辎重装备,虽然其中也有马匹带着简易的帐篷,但是加起来不过十几顶帐篷而已。

帐篷搭建起来,整个骑兵团的骑兵几乎都是露天歇息,先为自己的骏马喂食饮水,尔后便靠着骏马自己就着水吃起干粮。

这是一支极其坚韧的军团。

虽然长途跋涉,将士们确实疲惫不堪,但是这个时候,更能显出这支军队的坚韧。

西北军乃是萧怀玉一手统帅出来,长年累月身处边关,环境恶劣,无论酷暑,那都是经过严格训练,意志那是极其坚强的。

风骑自不必说,朱小言一手训练,虽然只训练了一年多,但是这一年所接受的训练,那都是高强度的,面对今日的环境,却依然能够坚持。

真要说起来,反倒是胡家的千名世家骑兵和御林骑兵稍微弱一些。

倒不是他们的战斗力弱。

御林骑兵不必说,乃是王牌之师,无论装备和战斗力,在东燕国都是一等一的强悍,而胡族的骑兵,那也都是胡族下面的精锐之士,单兵作战力绝不逊色于西北军。

只不过这种环境的适应力,相较西北军和风骑,却是弱了一些。

黑压压的大军绵延不觉,放眼望去,白皑皑的大地上,这群骑兵就如同点缀在大地上的一颗颗黑色宝石,很是绚丽。

天色黑下来,火把也点了起来,绵延的火光,有若星辰。

……

一片光秃秃的树林边上,一顶帐篷搭起,此时的帐篷之中,却是聚集了这支军团的主要将领。

除了统兵的最高主将韩漠以外,胡族家主胡老太爷、带着半截子铁面罩的风骑领袖朱小言、风骑队长韩必图、御林军的将领肖木、窦善、薛绍以及数名护军尉,西北军的骑军都指挥使秦洛、弓军指挥使王思宇,另有十多名偏将统领、都尉,加起来竟然有近三十人。此时都挤在这顶帐篷之中。

帐篷内没有桌椅,除了众将,空无一物,此时韩漠、胡老太爷、秦洛、王思宇、肖木、窦善等几人围着一个小圈子蹲在地上,其他众将领则是聚在圈外。

这个简陋的临时帐篷,此时正在召开着极其重要的军事会议。

韩漠手中拿着一把小匕首,缓缓道:“诸位心中或许一直有疑问,本将明知燕京动乱,叛军守城,没有攻城武器,必定无法攻城,却为何还要率领无法攻城的骑兵昼夜兼程赶到燕京?”

此时大部分将领眼中都显出疑惑之色。

这一点,确实是许多人疑惑之事。

当时韩漠手掌兵符,杀死伍天绍,镇住西北军,随即便下令集结骑兵,进京勤王。

京中有乱,进京平叛,西北军的将士自然是责无旁贷,群情激奋,在韩漠的率领下,上万骑兵疯狂地往京中挺进。

但是很快,其中的许多将领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如果京中真有动乱,那么京城势必被叛军控制住,虽说骑兵战斗力很强,而且万名骑兵的声势也很浩大,但是如果真的兵临城下,燕京城门紧闭,那可如何入城平叛。

骑兵便算再有战斗力,便算再有冲击力,那也无法冲破厚重高大得燕京城墙吧?

这一路上,不少将领都是存着这个怀疑,不少人更是对韩漠的能力表示怀疑。

此时韩漠主动将这个问题说出来,众人心中便更加的疑惑,但是却也明白,韩漠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韩漠嘴角泛起冷笑,缓缓道:“诸位应当知道,此次叛乱的苏家,那是世受皇恩,在自己的属地,那是有极大的影响力。我率领诸位昼夜兼程赶到京城,并非真的是为了即刻对付城中的叛军,而是要布下陷阱,先将城外的叛军一网打尽!”

众将闻言,有几人瞬间就明白过来,而大多数人却是皱起眉头,颇有些不解。

韩漠用匕首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道:“这是燕京城……!”随即在这个圈上横拉了一条线,将圆圈一分为二,他随即指着圆圈上方道:“燕京城所在之会稽郡,下设九县,其上四县乃是苏家的势力范围,而其下的五县,则是萧家的势力范围。”他用匕首在圆圈上面的空地上又画了四个小圆圈,缓缓道:“此四县县城,俱都是苏家势力。”

众人都是寂然无声,听这韩漠陈述。

胡老太爷虽然年长,但是依然矫健,一路上奔波,虽然也颇有倦色,但是老爷子却依然坚持着。

老太夫人在那次夜袭之中,不幸而去,胡族更是损失了数位长老,这对于老爷子来说,那是奇耻大辱,更是悲痛之事。

他从刺客手中脱身,便一门心思要诛杀苏氏一族,报仇雪恨。

他一开始自知胡族势力想要单独对付苏家,那是绝无胜算,本想往西北大营求援,怎知没见到萧怀玉,一夜之间,西北军却被韩漠掌控在手中。

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一片糊涂,韩漠倒是率先说过,回头再向他解释,他也不好再问。

韩漠得了兵权,老爷子虽然疑惑,但终是很为欢喜,这就让胡族有能力借助西北军的力量,报仇雪耻,所以骑兵队经过临阳城时,迅速将集结地千名胡族世家骑兵编制到骑兵军团,而另有几千世家军的军队,则是随同西北后续部队随后跟来。

……

“本将帅骑兵前来,长途跋涉,人困马乏,这些景象在苏观崖看来,我韩漠定然是统军无方,而且他一定会认为,这个时候,我们是最为虚弱的的时候。”韩漠神情肃然,平静道:“苏观崖知道我西北大军后续部队很快就会到来,一旦等到后军跟上,叛军势必无力抵挡。而本将率领你们长途跋涉回京,在苏观崖看来,乃是本将一个大大的失误,更是他们难得的机会……!”

“机会?”西北军骑军都指挥使秦洛亦是萧怀玉手下的良将,韩漠几句话说完,他已经明白过来:“韩将军,你的意思是说,叛军有可能会趁我们后军尚未抵达,而我们人困马乏之际,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

韩漠含笑道:“秦指挥使果然是久经沙场的良将。不错,以苏观崖的性情,如此机会,他不可能不把握。在他看来,这个时候如果能击溃我们,甚至将我韩漠抓起来或者杀死,那么叛军将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敢出城攻击我们?”肖木皱眉道:“据得到的消息,叛乱的乃是火山营和凤翔营,这两营加起来虽然有一万兵力,但是他们总不敢全部出城对我们发动攻击?”

胡老太爷摇了摇头,抚须道:“你们莫忘记,苏家在会稽郡北部四县根深蒂固,那是他们的老巢,他们的势力,可不是只有这一万多名叛乱的御林军。”

韩漠点头道:“不错。”指着地面上画下的四个圆圈道:“这四座县城,都是苏家控制。之前我在途中就派出了斥候,打探那边的情况,方才在城下,已经收到了消息。”他看了看众人,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才缓缓道:“据报,苏家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开始着手准备叛乱,会稽北部四县,已经集结起超过一万五千人的世家兵力。而且各县城的官军,如今也被苏家蒙蔽,与苏家集结起来的世家军混编在一起,总兵力已经超过两万人……!”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除此之外,吴郡那边,竟然也有一支超过四千人的兵力正往这边赶过来。”韩漠平静道:“想来是苏观崖在吴郡策动的叛军,这支叛军也是在几日前便日夜兼程往这边赶过来。”

“也就是说,正有三万叛军要来袭击我们?”豹突营弓兵队护军参领窦善皱起眉头来:“我军长途跋涉,也确实是消耗了巨大的体力,如果他们真有这么多人,我们……未必抵挡得住!”

韩漠淡淡一笑,“不瞒诸位,苏家的这最后底牌,本将倒是早就料到。而本将率领骑兵来此,也正是为了将这些城外的叛军引出来。说得更直白一些,本将那是要将苏家一党叛乱的所有势力,引出除之!”

“韩将军的意思是,您率领我们来此,是故意让苏观崖误认为你没有统军之才?”一直没吭声的王思宇缓缓道:“你是故意让他看到我们疲惫不堪,然后故意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调动所有的势力,来袭击我们这支疲惫之师?”

韩漠点头道:“正是如此。”他目光炯炯:“如果我不率骑兵而来,而是大军齐至,固然可以将城中叛军除掉,但是这城外的叛乱势力,却必然不敢出动……到时候,这些隐匿的叛军必将是我大燕的心腹之患。这一次,我们引出城外叛军,一举击灭,而苏观崖知道城外势力被扫除,城内的叛军必然士气低落,那时候对付他们就容易得多。”他沉吟了一番,才道:“如果消息没错,明日凌晨时分,两路叛军便会赶到,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

“韩将军,敌人兵力比我们多出三倍,而且我军乃是疲劳之师,想要将这两支叛军剿灭,是否有些困难?”王思宇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不等韩漠说话,胡老太爷却是摆手哈哈笑道:“诸位不必担心。说白了,苏家的这两支城外叛军敢来袭击我们,那就是想趁机不被,搞搞偷袭。他们以为我们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燕京城,必不会提防他们,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我们如此做,正是引诱他们前来。而且苏家的叛军兵力虽然众多,但是实际上却是一帮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与我们的骑兵比起来,我们一个能打他十个!”

胡老太爷这句话虽然夸大,却也是实情。

苏家的地盘就在京城附近,虽然实力不弱,兵力不少,但是因为就在京城的眼皮底下,其下的世家军那是根本没有机会进行军训,战斗力甚弱,说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为过。

说起来,萧苏两家的世家军队,因为地理原因,实际上是各大世家军战斗力最弱的两支世家军。

且不说胡家的子弟大肆习武,只说韩漠所在的东海郡,其下的百姓,那都是时常进行军事训练,战斗力比之会稽郡的两支世家军那是强出不少。

韩漠眼露寒芒,缓缓道:“苏观崖想偷袭我们,可是本将却要设下埋伏,将他的叛军一网打尽!”他看了胡老太爷一眼,微微一笑:“外公说得不错,苏家的叛军,乃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偷袭,或许很有兴趣,但是如果一旦落入埋伏,被我们打个反偷袭,很快就会乱成一团,变成一盘散沙。”他缓缓站起神,看了看众将,一字一句道:“诸位,此一战,乃是平叛第一战,亦是诸位立功的大好良机,我们……只可成功,不可失败!”

众将俱都肃然而立,齐声道:“愿凭将军差遣!”

韩漠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来商议一下,如何给叛军设下圈套!”

第七七八章 来敌

丑时时分,天地飘雪,自北方而来的世家军团,正迅速地往燕京以西地区游动。

这支军队,乃是苏家早已经集结起来的世家军,另外更有北地四县的官兵混编其中,总人数已经达到两万人。这支军队的骑兵很是稀少,因为地处会稽郡,皇城附近,苏家根本不敢明目张胆发展骑兵,两万军队,加起来的骑兵不超过一千人。

率领这支军队的,乃是苏观崖的堂兄弟苏如水。

苏观崖只有兄弟一人,传至苏雨亭时,也只有苏雨亭这一个儿子,但是其父却是有兄弟四人。其父早死,只留苏观崖兄弟一人,并且就任家主之位,但是苏观崖的三位叔父却是生下了十几个儿子,苏观崖这一支人丁凋零,其他三支却都是人丁兴旺。

当初苏观崖势单力薄,三位叔父甚至想过另立家主,但是却被苏观崖识破阴谋,最终一场家族内部争斗,苏观崖取得了胜利。

苏观崖取胜之后,并没有为难三位叔父,依然恭敬相待,倒是得到了苏门一族的尊敬,也正因他善于为人,在整个苏族威望极高,家主之位更是稳如泰山。

苏观崖的许多堂兄弟,那也是在朝中为官,更有不少留在会稽郡北方四县担任官职,其中这位苏如水却是众多堂兄弟中最有才干之辈。

说他有才干,倒也不是此人正有什么大才,而是相比起其他堂兄弟,此人的目光倒是有远见一些,而且做事也谨慎的很,性子倒与苏观崖有几分相似。

所以这苏如水虽然不满五十岁,但却已经是苏族的一位长老,在族中也是颇有威望。

苏观崖在之前得到韩漠率领庞大骑兵团日夜兼程往京城赶来,后续部队远远甩在后面,心中当时就存了心思,知道韩漠即使率领骑兵抵达京城,却也不能靠骑兵攻城,而且因为在大冬天里急行军,反倒会让整个骑兵团人困马乏,这正是一个大好良机。

如此机会抓住,将韩漠抓住或者杀死,得到兵符,那么西北军群龙无首,到时候自己只需要那这兵符去见皇帝,将兵符作为条件呈上,与皇帝商谈,那时候皇帝必定会出面,皇帝一出面,没有了韩漠的西北军定然立刻降服,而苏家也是可以得到保全。

所以他十分清楚,无论如何,也要在韩漠的后续部队赶到之前,而骑兵团正值疲乏之际,抓住这个时机,击溃韩漠的骑兵军团。

为此,他在几日前便已经秘密调动了两路兵马,就是要袭击韩漠的骑兵团。

……

两万人的大军,此时便是连火把也没有点,除了各人带有路途上的干粮和水,都是轻装简行,庞大的军队,就像大地上的幽灵军团,迅速往韩漠所在的营地靠近过去。

苏如水一身戎装,不满五十岁,长相与苏观崖还真是有几分相似,他是此番的统兵主将,知道这一战的重要性,所以对于此战那是极其重视。

一骑飞驰而来,背上插着小旗子,正是行军斥候,到得苏如水身边,立刻禀道:“大人,沈大人已经抵达预定位置!”

苏如水点点头。

身后一名副将笑道:“大人,沈大人的兵马到位,那么此战必胜了。西北军人困马乏,说不定此刻都在睡大觉,我们两路大军前后夹击,那韩漠小儿必死无疑。”

苏如水神色凝重,肃然道:“此战非同小可,虽说他们乃是疲惫之师,但终究是常年征战沙场的边军,我们切不可轻敌。”顿了顿,目视前方,缓缓道:“此战目的,不在杀敌,而是要抓住韩漠,夺取他身上的兵符。到时候两路夹击,西北军想来会有些慌乱,事先吩咐的三千兵马,不必理会其他,只随着本官直冲韩漠的主营,拿下韩漠便是。”

“是,大人!”身后数名将领在马上齐声应道。

队伍继续前行,没过多久,前方又一名斥候飞驰而来,禀道:“大人,已经探明了西北军的营地!”

苏如水神色一振,眉头展开,急问道:“他们现在是何情况?”

“回大人,西北军就在前方十多里地驻扎。”斥候回道:“那里点了不少火把,西北军的将士此时都在歇息,看起来都十分疲惫。”

“太好了!”身后有人立刻欣喜道:“他们果然没有提防我们会领兵杀来。”

苏如水微一沉吟,又问道:“可打探出帅营的位置?”

“回大人,属下潜伏过去打探过,他们那边只有十几顶帐篷,大小相同,看不出哪座是帅营。”斥候回道:“不过那十几座帐篷都搭建在一处小树林边上,其中有一座营帐的旁边插了旗子,旗子上写着‘韩’字……!”

“那定然是韩漠的营帐了!”立刻有人叫道:“大人,韩漠必在那营帐之中!”

苏如水神色依然凝重,沉吟片刻,终于道:“传令全军就地歇息。”又向那斥候道:“你速去沈大人那边禀报,将西北军营地的位置告诉沈大人。另外告诉他,等我这边火箭升空,两路大军同时进攻,命他不要太过纠缠,直取韩漠的营帐,捉拿韩漠。火箭没有升空之前,他万不可轻举妄动!”

“遵令!”斥候领命,飞马而去。

身后立刻有将领道:“大人,既知韩漠所在,为何不一鼓作气冲上去,将那黄毛孺子擒住?这时候,那小子只怕在营帐里做着春秋大梦呢,绝对不会料到我们会来偷袭!”

“大人,正是如此。这西北军骁勇善战,那倒是不假,可是数日来,他们从西北日夜兼程往京里赶,而且还是在寒冬大雪之中,便是铁打的人,那也是受不了的。”又一人点头道:“正要趁他们立足未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每等一刻,他们的精力就恢复一分,迟打不如早打啊!”

苏如水摇头道:“此战事关我苏氏一族的生死存亡,岂可掉以轻心?再疲惫的狮子,那终究是狮子,不可不防!”

身后众将都是颇有些不耐烦,更有一人道:“三哥,你给我五千兵马,我去将韩漠的人头给你拿来。”

这说话之人乃是苏观崖的又一个堂兄弟,唤作苏观风,不过三十余岁,颇为勇猛,但是却性情毛糙,只知一味逞勇斗狠。

苏如水在同辈排行第三,所以被称为“三哥”。

苏如水转头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大是不满道:“我只怕你取不了韩漠的人头,反被他取了人头去。”沉声道:“全军原地待命,我要亲自前去探看一番。”

“大人,这如何使得!”身后众将劝道:“你乃主将,若是有差池,如何是好?”

那苏观风亦是不耐烦道:“三哥,我真不知你担心什么?难道你还觉得韩漠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能有什么手段不成?”

苏如水冷笑道:“如果是无能之辈,当初如何能翻越黎谷山脉?如果是无能之辈,这西北军怎会落到他的手中?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看你的对手……更不要说如此重要战事。”

说完,苏如水拍马往前,身后众将面面相觑,顿时便有数人跟上去,苏观风虽然颇有些不甘,但是显然对苏如水还是颇有忌惮,只得传下军令,让队伍原地歇息。

……

苏如水领着十多名将领往韩漠营帐过去,远远便望见了前方犹如星辰般的点点火光,立刻知道那便是韩漠的营帐。

几人下了马,将马拴在旁边的树上,这才徒步到得一处坡上,潜伏上去,远远望向营地。

只见连绵的营地黑压压的一片,骏马如星辰,多不胜数,营地时不时地传来马嘶声,只不过却很少看到人影走动。

“大人,看来都已经累的走不动道了。”旁边有人低声道:“营地里没有动静,肯定都是歇下了。”

苏如水没有回答,只是遥望着营地右侧的那一片树林子。

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却也能够隐隐发现,在那树林旁边,果然有十几顶帐篷,更有旗帜插在帐篷附近,在夜风中飘扬。

“大人,这些西北军都疲累了。”身边有人低声道:“我们突然杀过来,他们恐怕连马都上不了。而且现在积雪很深,他们的战马的冲击力将会大大减弱,施展不出战斗力来。”

苏如水四周看了看,只见四下里一片宁静,微皱眉头,片刻之后,眉头展开,握拳道:“事到如今,我们就让韩漠尝尝我们苏家的厉害!”

他与众将潜伏下了土坡,迅速回转,到得骏马处,上马回转,回到队伍处,只见军队已经停步歇息。

苏如水坐在马上,一挥手,将士们顿时都肃然而立。

苏如水沉声发令道:“兵分三队,张牧、苏骆率五千人马自左攻击,苏观风、苏观羽率一万二千人攻击中路,你二路人马,一定要尽可能地缠住西北军大部分兵力,余下一千骑兵和剩下的人马,随本官从右翼突进,直取韩漠的营帐,就算不能活捉韩漠,也要取下他的人头,夺得兵符!”

众将齐声道:“遵令!”

苏如水一挥手,沉声道:“出击,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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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九章 冲锋

刚入寅时时分,自西北军营地的北面方向,两支人马已经气势汹汹地向大营冲过来,这些世家军防具装备未必很好,但是他们的手中兵器,却是锋利的很。

苏家乃是燕国百年世家,虽然朝廷禁止各地百姓拥有兵器,但是像这样的大家族,自然是有暗中储存兵器的地方。

虽然世家军用起来的机会很少,但是一直以来,各大世家从没有停顿过自身战斗力的提升。

大批的甲胄盔甲,那需要大量的金钱,而且物资量巨大,很容易就会出问题,但是兵器相比起甲胄护具,自然是容易收藏的多。

一有战事,各长老出动,传令麾下那些大小豪族,一层层地集结人手,很快就会聚集大批的人手,尔后迅速发放武器,一支军队便可以迅速组建成功。

虽然是乌合之众,却也并非完全没有战斗力。

此时的苏族世家军,虽然知道他们要攻击的是西北军,但是他们更知道,如今的西北骑兵都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那都是病老虎,不堪一击,更加上上面已经许下了重金,所以命令一下,分出来的两支世家军队,每个人真的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往西北骑兵大营疯狂地冲过去。

苏如水手下世家军,一分为三,其中两支已经如同两头猛虎般扑下去,而他率领的一千骑兵和三千步兵,则是立于数里之外,遥望着西北骑兵大营。

等两支军队冲出,苏如水立刻下令对空射出火箭,通知另一支从吴郡敢来的军队发起攻击。

西北骑兵果然是毫无戒备,而且要面对三倍的对手,更要经受两面夹击的处境,饶是苏如水往日里小心谨慎,此时眼眸子中还是掩饰不住显出兴奋之色。

此战对于苏家来说,那是性命攸关的一战。

若败,苏家几乎已经坠入悬崖,若胜,那么苏家必能挺过这次大难。

苏如水握着拳头,只待出击的近两万兵力能够将疲惫的西北骑兵都拖住,自己便率领手下的最后军队,全力突进捉拿韩漠。

此战,必须要胜。

……

此时,燕京城头,叛军的几位主将也是静立城头之上,遥望着远方的大地。

黑夜之中,站立在高高的城头之上,二十里外的西北大营火光依然是依稀可以看见,苏观崖、苏雨亭和唐鸣梧并立在城垛之后。

除此之外,身后更有数名火山营的将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片闪烁火光的营地。

苏观崖神色平静。

皇帝置身事外,那是想要坐山观虎斗,甚至于皇帝心中所想的目的,苏观崖都是一清二楚。

他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

只能借这次机会击败韩漠。

成败,在此一举。

很快,他们就听到了风中带过来的喊杀声,几个人都清楚,关乎存亡的城外之战已经开始,唐鸣梧更是忍不住握起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凸起。

“苏尚书,援兵已到,对韩漠发动了攻击!”唐鸣梧耳边响着喊杀声,沉声道:“如果此时我们抽调几千人手出战,是否把握会更大?”

虽然唐鸣梧盼到了援军的到来,但是他毕竟是一名颇有见识的将领,十分清楚世家军的作战能力。

毫无疑问,各大世家属地都能够集结出一支庞大军力的世家军,但是世家军并非正规军,士兵都是临时举起的百姓,比起正规军,世家军的战斗力实在是弱出不少。

虽然苏观崖向他保证过,这次世家军的兵力远高出西北军,但是他却始终有些担心。

正如人们所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西北骑兵确实是人困马乏,但是他们的作战经验,远非世家军所能比。

而御林军的战斗力,那是强悍骁勇,如果此时能够调出几千人马出城攻击,那么胜利的把握将会大出不少。

苏雨亭神色凝重,也是看向苏观崖,道:“父亲,唐将军之言,不无道理。如果此刻我们调出几千人马,想来对战事大有益处。”

苏观崖扶着胡须,脸上依然是一片淡定,沉吟着,许久之后,才摇头道:“我们的兵力,已经十分吃紧,若是向外调兵……!”说到此处,他感觉自己的背心有些发寒。

身后,燕京城正中那浩大的皇城,如芒在背,让苏观崖身上很不自在。

那个隐忍的皇帝,苏观崖一直未曾轻视过。

一个隐忍近十年的帝王,那绝对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帝王。

十年来,皇帝对世家处处忍让,虽然谁都能看出皇帝对世家的不满,但是这十年来,面对世家强悍的实力,皇族一直都在隐忍着,皇帝更是没有做出任何针对世家的大规模动作。

忍字头上一把刀!

这样一个皇帝,很难看穿他心中的真正所想。

正因为看不穿,所以才恐怖,正因为恐怖,苏观崖才不敢轻易派出城中的一兵一卒。

城中只有两营兵力,用来控制京城,兵力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如果此时再派兵出城,让城中的兵力进一步削弱,苏观崖不知道那个皇帝会不会在背后放一枪。

皇帝的手中,有着白异的龙骧营和曹殷的狼甲营,那两营随时听候着皇帝的调动。

苏观崖对于那个摸不透的皇帝,必须有所防备。

这种时刻,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想法,让人重新去衡量利益得失。

皇城虽然紧闭宫门,但是苏观崖却要随时提防皇宫宫门打开。

正因如此,他不敢轻易削弱城中的叛军兵力。

而且,对于世家军能够击败疲惫不堪的西北骑兵,苏观崖还是充满了信心,虽然苏观崖善于玩弄政治,虽然他对于军事并不精通,但他却认定韩漠走了一步臭气。

年轻人的冲动,总是要付出代价。

韩漠已经冲动过,所以苏观崖相信世家军一定能够让韩漠付出代价。

……

世家军本以为他们要对付的是一头已经受伤而且沉睡的狮子,所以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朝着西北骑兵大营疯狂地冲过去。

他们本以为如此有气势的冲击,定然会让困倦中的骑兵们慌乱不堪。

声音撼天,四野震颤,每一名世家军都倾力怒吼着,及时为了给敌人以震慑,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子。

毕竟面对的是身经百战的骑兵,世家军的内心深处,终究还是存着恐惧之心。

世家军中,甚至响起了冲锋的号角声。

排山倒海的世家军渐渐靠近大营,这是在冲锋之时,他们却没有看到骑兵大营应该出现的骚动景象,只是那些战马却是发出长嘶之声。

豁然间,冲在前面的世家兵士发现,从那黑压压的马群之中,陡然间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就如同飞蝗一样,简直是铺天盖地。

箭矢如雨,冲在前面的世家军只听得空中“嗡嗡”之声大作,那漫天箭雨瞬间变成夺命阎罗,射入世家军的身体,前面的士兵成排成排地倒下。

世家军虽然人多势众,看起来声势壮大,但是他们根本不懂的军队阵列,更不懂得如何进行兵种的搭配,大多数都是刀手、长枪兵,便是连弓箭兵也很少配备。

而被他们视为不堪一击的西北骑兵大营,在那黑压压的马群之中,神弓营的一千名骑兵首列前阵,更有许多善于射箭的骑兵竟然有序地排列着,他们面对着数量庞大的敌军冲锋,毫无惧色,很整齐地取箭,弯弓搭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前面的世家军倒在血泊中,后面的冲锋立时为之一顿。

本以为像一群狼扑向一头奄奄一息的雄狮,谁知道这头狮子显出来的战斗力,远超出他们之前所估计的。

寒风怒号不休,想要鼓舞世家军的士气,亦或是吹散战场上弥漫出来的血型。

寒夜不带丝毫暖意,似乎已经见惯了这种冷血的杀戮,麻木不仁。

世家军的将领们怒吼着,鼓舞着士气,挥动着战刀,高声喊叫着:“杀过去,杀过去,弓箭是他们最后的依赖,冲过去,他们就不堪一击!”

于是号角声更有力地吹起来,世家军终是鼓起勇气,疯狂往前冲锋。

冲过去!

靠近上去,他们便不堪一击。

脚下的积雪被践踏着,积雪尽去,冰屑纷飞,天上地下,寒冷一片,而战士们的血液却燃烧起来,在战场上,无论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恐怖,都会让人的血液异乎寻常地沸腾。

远处的苏如水望着前方的战况,进皱起眉头。

很快,他的眉头编辑便即展开。

不错,西北军终究是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边军,如果一击便溃,那反倒是不正常了,这弓箭或许就是西北军最后的王牌。

冲过去,靠近过去,西北军必将抵挡不住。

骑兵中,善于射箭的不会多,而且他们的箭矢也不会太多,只要全力以赴,很快就能靠近过去。

苏如水大叫着:“吹号角,让大家鼓起勇气,冲过去!”

他身边的号角手们,拼了命地鼓起腮帮子,号角声响彻云霄,这些号角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就似乎号角声吹得有力,便能够取得此战的胜利一样。

第七八零章 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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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燕立国百年,国民性却是很为坚韧,无论是东海人,还是会稽人,骨子里还是很为强悍的,虽然西北军的箭矢阻止了世家军的前速前冲,但是那些悍勇的战士,还是挥舞着手中的大刀,疯狂地往西北军冲过去。

西北军的箭矢终究抵挡不住那排山倒海的冲击,很快,世家军便越靠越近,整个军势已经扑上来。

越是靠近西北军,世家军的士气便越为旺盛。

每一名世家军都是听过苏如水训话,知道他们要对付的西北军已经丧失了绝对的战斗力,更知道此战对于苏氏家族的重要性。

苏家的权益,就等于是他底下那些会稽北部大小豪族的权益,就如同其他世家一样,他们的权益是与当地的豪族紧紧捆绑在一起。

一百米,八十米,七十米,六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世家军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猛听得杀声再起,从西北弓箭手的后面,大群的骑兵已经骑马从后面冲过来,人数虽不多,不过两三千人,但是气势之壮,却犹如百万大军一般。

这些骑兵都是西北健儿,虽然确实疲惫,但是萧怀玉训练出来的骨子里的强悍,在这一刻表现的淋漓尽致,每一个人都是斗志昂扬,胯下的战马虽然也很是疲惫,但是应付这短距离的冲刺,却也是完全能够做到。

人声如雷,马嘶阵阵。

那长长的马刀,在寒夜之中,凄冷无情,一队队骑兵从人群中冲出去,迎上冲过来的世家军,毫不留情地抬起马刀,对准着世家兵士砍下去。

战马的冲击,撞翻了无数的世家兵士,而战刀所过,血雾弥漫,惨叫连连。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骑兵在战场上的战斗力,那是强悍无比,令人恐惧。

魏国令人畏惧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有着大陆上最强悍的骑兵兵团。

骑兵的冲击力,当真是所向披靡。

此刻,虽然是疲惫之师,但是西北骑兵依然如同冲进羊群的狼群,无情地用鲜血清洗着他们的战刀,面对骑兵军团的冲击,世家军发自内心地感到了恐慌。

战马的冲击,无情地撞翻世家兵士,踩踏在世家兵的身上,那骨骼碎裂的声音和皮肤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寒风呼啸,沙场无情。

这两千多人的骑兵队,人数远比世家军要少,但是作战经验极其丰富,而且西北骑兵的训练,并不是单打独斗混乱冲锋,而是训练有素,保持阵型,骑兵之间即使是在冲杀之间,也是互相照应,配合的很有默契。

毕竟都是萧怀玉带出来的兵,大燕国的铁血之师。

惨叫连连,这一群扎入羊群的狼,疯狂地撕咬着敌人,一名又一名世家兵被砍了脑袋,刺穿了胸膛。

一时间,世家军的阵型被骑兵冲散,颇有些混乱。

“砍他们的马!”战群中的将领高喊着:“杀马,围住他们!”

世家军中自然也不乏勇士,后队的跟上的将领让队伍保持着阵型,左路和中路两支世家军,如同钳子一样迅速地靠拢,欲将这些骑兵围起来。

杀声震天。

世家军虽然一时被冲乱了阵型,但是毕竟人数远远多出西北军,慌乱之后,立刻也意识到敌人并不多,所以不少勇悍的长枪战士先不杀人,而是去刺马,要将西北骑兵从马上打下来。

西北骑兵队虽然保持阵型,配合默契,但毕竟人数处于劣势,而且确实是疲惫之时,两千多骑兵很快就陷入了世家军的包围之中,更有不少战马被杀,骑兵从马上栽下,却依然奋勇抵挡。

世家军分成三队,率先出击的左路和中路已经将这两千多名骑兵队看成了西北军的主力,又或者这群骑兵的战斗力太强,造成了一种主力的威势,将领们此时也顾不得继续往营地冲锋,而是准备先将包围住的两千骑兵全部围歼。

号角声声,这两千西北勇士陷入苦战。

营地处的神弓营将士们并没有停手,他们在昏暗之中,依然向世家军发出冷箭,虽然世家军和西北骑兵混战成一团,但是这些神弓营的战士那都是一等一的箭术好手,出箭只伤敌。

……

看着前方杀声震天,世家军围住西北骑兵混战,带领着最后一支军队的苏如水面色凝重。

他看不清究竟有多少西北骑兵出击,但是看到那边造出的声势和世家军出现的混乱状态,他感觉出击的西北骑兵应该人数不少,或者西北骑兵的主力已经完全出击。

“大人,你看那边!”身边副将惊声道。

苏如水顺他目光望去,只见树林边的帐篷那边,出现了动静,那边火光明亮,可以清晰地看见,在那帐篷之中,豁然冲出一小队人马来。

他看得清楚,那一队人马有二三十人,当先一人骑于马上,一身银色的盔甲,在火光之下极是显眼。

“韩漠!”苏如水眼睛一亮,全身的血液翻滚起来。

那里果然是主将营帐,韩漠果然在那里。

此时西北骑兵的主力似乎被另外两路世家军缠住,韩漠身边的兵士极其稀少,更看不出他旁边有什么埋伏。

而且苏如水虽然谨慎,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却也觉得韩漠不可能有什么埋伏,西北骑兵主力尽出,还能有什么埋伏。

他拔出腰间佩刀,沉声道:“韩漠就在右翼,将士们,随本官直冲主将大营,活捉韩漠。无论是谁,只要抓住韩漠,甚至看下他的脑袋来,赏黄金一百斤!”

身后将士们怒吼起来,兴奋起来。

苏如水长刀挥下,厉声道:“出击!”催马向前,率先便往韩漠那边直冲过去。

他身后一千骑兵顿时就如同一头头寻觅到猎物的饿狼,紧跟在苏如水的身后,如同被风卷起,直往韩漠扑过去,身后的三千步兵亦是握紧兵器,嘶吼着往前冲,拼了命的跑。

黄金一百斤,那可不是小数目,谁都想拿到这笔赏金。

骑兵有战马,本来速度快极,但是那些步兵不甘人后,在雪地之上,有些跑的快的世家步兵,甚至不必战马跑的慢。

在苏如水看来,自己手下四千将士,韩漠那边不过几十人,要将韩漠擒住,当真是易如反掌。

此时主战场那边的战况,他已经无心去理会,那边有将近两万世家军,足够缠住西北骑兵的主力,就算他们不能取胜,只要能缠住西北军一阵时间,等自己将韩漠擒住,那么战事便告结束,事关苏家生死存亡的一战,也就取得最终的胜利。

行事谨慎的苏如水,内心自然也不乏虚荣心,如果此战取胜,自己的名字不但能够在苏家成受人敬仰的,恐怕天下人都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苏如水率领部下血液沸腾冲向那银甲将领,剧烈越来越近,可是那边的银甲将领和手下的几十名骑兵似乎并无逃离的意向。

很安静,竟然是一动不动地在那边等待着。

苏如水冲刺间,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韩漠便随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就在那边坐以待毙吧?十方名将固然能够在万军阵中来去自如,护住自身,韩漠区区小辈,怎敢如此猖狂。

就在他疑惑之间,只见那银甲将取过长弓,随即身边的一名骑兵呈上一支箭,箭头已经点上火,燃烧起来,那银甲将动作流畅地弯弓搭箭,尔后弓箭朝上,向天空中射出了一箭。

那一箭如同拔地而起的流星一般,一飞冲天,那火光如同一颗最明亮的星星,在半空中燃烧着。

看到那支火箭升天,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在苏如水的心中瞬间而起,他竟是情不自禁地放慢了马速。

火箭升天,那明显是一种信号。什么信号?

难道西北军还有埋伏?

西北骑兵的主力不是已经被缠住了吗?他们还有什么兵力埋伏?

在这瞬间,苏如水心中发寒,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苏如水此时却觉得有可能发生,他心中惊恐想道:“难道韩漠并非只有手上的一万骑兵,难道……他还有其他军队秘密在这边布下了陷阱?”

他的马虽然慢下来,但是他身后的将士此时可不慢。

在他们前面不远,西北军的主将韩漠就在眼前,身边只有可笑的几十人,要想将韩漠抓住,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剩下的问题,只不过究竟是谁有能耐抓住韩漠拿到那千两黄金而已。

争先恐后,排山倒海。

“抓住韩漠,抓住韩漠!”冲锋之中,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夜空。

苏如水想喊住手下,令他们停下,他在这一刻清晰地预感到陷阱的存在,可是他的声音被那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所笼罩,所有人都盯着银甲将,就像那银甲将便是金子一般,眼眸子里都是兴奋和炽热之色。

在那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弥漫夜空之际,大地忽然战栗起来。

苏如水手下骑兵的冲刺,本就让大地有些颤抖,但是来自侧翼的大地颤抖声,似乎更有力,兴奋的世家军疯狂冲锋之时,一时间根本没有发现,在他们自己的右翼方向,有一群真正的幽灵骑兵正迅速地向他们冲刺过来。

这群幽灵骑兵的战马如电,战士如千年的冰雪般冷酷,手中的弯形马刀,更是闪耀着冰冷的寒光。

阵型有序,呈一个大大的扇形,整个幽灵骑兵的马队,就如同一把圆月弯刀,犀利冷酷地向苏如水的军队扫过来。

第七八一章 雪战围歼

苏观风乃是苏家勇武之将,而此时他也真正明白了萧怀玉为何受人敬仰,更明白燕国边军的厉害。左翼与中路合兵近两万人,围住两千多人的骑兵,而且是一群经过长途跋涉的疲惫之师,本应该要占据绝对的上风,可是此时虽然将这些骑兵团团围住,但是想要吞掉,却是那样的艰难。

这就如同一头老虎,虽然将一只刺猬含进嘴里,可是刺猬身上那刺人的尖刺,却是让老虎根本吞咽不下去,反倒是被刺儿刺破了口腔。

西北骑兵的坚韧和作战经验,确实让苏观风领受到了。

要干掉马上的骑兵,先要砍掉那战马,虽然此时世家军仗着人多势众,从四面八方奋力向骑兵们发起攻击,可是他们却感觉,要想杀掉骑兵的一匹战马,那是何等的艰难。

骑兵视战马为生命,世家军的长枪眼见便要戳在战马的身上,骑兵总是会以最快的速度砍断长枪,口中发出低沉的怒吼声。

虽然仗着人多势众,奋力砍翻了不少战马,但是栽下战马的西北勇士,依然奋力抵挡,悍勇无匹,每杀死一名西北骑兵,世家军都要付出数人的代价。

有时候世家兵的大刀明明已经看到西北军的脑袋处,可是却总是率先被对方刺穿了胸膛。

苏家军不乏悍勇之辈,但是毕竟没有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很多人甚至没有感受过沙场的残酷,与久经训练的西北军相比,相差了确实不止一个档次。

或许此时的西北军,确实是疲惫的雄狮,但是世家军绝对不是自己认为的狼群,在西北军的眼中,只不过是一群披着狼皮的绵羊而已。

不说作战经验,只说个人散发出来的杀气,世家军就远比不上西北军。

……

苏观风很是勇悍,混战之中,奋力厮杀,好不容易杀死两名西北骑兵,却与西北军的一名将领对手,而对方的战斗力,显然是极其强悍,骑在战马上,用刀如神,苏观风自认为自己也算是刀术出众之辈,但是与对方相敌,却根本占不到一丝上风,甚至几次都有被砍下马的危险。

他自然不知道,与他对战的这位将领,乃是西北骑军都指挥使秦洛,如此边关大将,苏观风虽然勇武,那又岂是对手。

整个战场上,厮杀声、惨嚎声、怒吼声、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修罗世界。

很少有人注意到,自主将大帐那边,一支火箭一飞冲天。

在那火箭照亮天空之际,苍茫的大地之上,在那些隐秘的地方,一队队人马从黑暗中浮现出来,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座下没有战马,每队也不过三五百人,但是将近十队人马,就如同一个个幽灵团队,从大地上冒出来,然后在火箭升空的一刹那,迅速往主战场靠近。

苏如水手下的人马正兴奋地往银甲将冲过去,他们虽然一开始并没有注意从右翼方向扑过来的幽灵般的骑兵团,但是当人群中传出一声声惨嚎,身边一个又一个同伴接踵倒下,队伍终于出现了骚乱,那疯狂的冲击势头顿时便减退下来。

夜空中,箭矢如蝗,从天而降,无数正在冲锋的兵士被箭矢射中,栽倒在地。

有些世家兵当即毙命,更有些被射倒在地,发出悲哀的惨嚎声。

于是,世家军很快就看到,一队骑兵无声无息地从夜色之中出现,扇形如刀,正往这边冲击过来,而且那些骑兵都是在高速冲刺中,射出夺命之箭。

对方的人数可能并不多,但是他们那扇形的阵势,看起来就像一把刀,给人极强的震慑力。

箭矢连发,而且是从侧翼突然出现,这让本就不会什么阵型的世家军混乱一片,如果说方才人人都想着得到那千两黄金的赏赐,但是在这个时候,那一声声惨叫钻进耳朵里,那想要黄金的心思早就被惊吓的飞到九天之外去了。

面对犀利的箭矢,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此时不知该是继续往银甲将冲锋,还是该迅速撤退,或者是迎上侧翼的骑兵进行厮杀。

阵型混乱,惊恐无比。

苏如水脸色惨白,他大声吼叫着:“不要慌,不要慌,我们人多,杀上去,一个人头十两黄金!”

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黄金自然是人人想要,可是大家更想要的是性命,没有了性命,再大的金银也没有福气去花。

这幽灵般的骑兵团,显然给苏如水的部队带来了巨大的震慑力,这就像一个色徒看到一个性感的美人儿,本来四下无人,很轻松就能到手,但是在得手的一刹那,却发现一个领着刀的醉汉杀过来,怎能不惊恐,怎能不畏惧?

处在后队的人马,看到前方队伍出现混乱,更看到侧翼出现魔鬼一样的骑兵,不少“英明之士”知道是遇到了伏击,二话不说,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黄金千两,转头就跑。

“咱只是种地的,犯不着为了得不到的赏钱去送命!”这一刻,大部分的世家兵都是如此想法。

世家军的主力兵,当然是大部分的普通百姓而已。

燕国的世家,乃是在某一郡或者某一地区有着极高的威望,有着极强影响力的家族,他们世代居住于当地,无论是人脉还是财力,都是首屈一指。

就比如东海郡,自东海王韩天涯开始,韩氏家族开始在东海郡有了极大的影响力,东海一群无数的士绅地主大小豪族,也就归附在韩家的庇护之下。

而韩姓族人,也就成了东海郡最荣耀的一族,东海郡的地方官位,也几乎被韩族垄断,而其下的大小豪族,则是在各衙门担任着低级官员。

这些豪族便是韩族的统治基础,互相依存,利益共享,而大豪族下面有小豪族,这些大小豪族的土地,将由韩族来划分,在这土地上耕种的百姓以及在海上打渔为生的渔民,也就成了世家军的基础。

此时苏家军见势不妙,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兵士们,不少人便要逃跑,但是世家军的大小将领,却都是大小豪族的成员,他们与苏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此战也关系这些大小豪族的家族前途,所以立时便有不少将领怒喝起来,更有几名将领挥刀砍死了一些逃跑的兵卒,好不容易才将队伍稳下来。

只不过那群幽灵骑兵依然是那般的强悍,几轮箭矢过后,骑兵已经冲击过来,那马上的骑士们,迅速地收弓,又挥舞起战刀,犀利地冲杀过来。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那都是久经训练。

苏如水心中直喊苦,握刀的手甚至颤抖起来,他无力地向银甲将那边望过去,却见到银甲将和手下的几十名骑兵竟然冷淡地在那边一动不动。

他另一只手握成拳,高喊着:“保持阵型,不要乱,杀过去,取下一颗人头,赏金十两,都给我杀过去!”心中却是愤怒地想着:“已经发过讯号,为何吴郡的军队没有一点动静?”

本来按照计划,此时吴郡的军队应该从西北大营另一个方向夹击过来,可是此时却连他们的毛也没有看到一根。

苏如水的部队遭到侧翼杀来的骑兵袭击,而主战场这边的世家军也是遭受了险峻的情况。

本来他们围住两千多西北骑兵就杀的很辛苦,可是当那火箭升空过后,不过片刻,世家军就听闻到一阵阵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那些喊杀声,让陷入苦战的世家军魂飞魄散。

而且他们很快就发现,冲杀过来的队伍,不是一支两支,那些队伍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四面八方而来,黑夜之中,看不清他们有多少人,只感觉到每个方向似乎都有无数的西北军冲过来。

而且更令他们恐怖的,乃是那些军队都是踏着积雪而来,并非骑兵。

世家军中不少人都清楚,这一次韩漠乃是领着骑兵进京,根本没有步兵,可是此时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的军队,看上去明显就是步兵。

一时间,明白内情的人几乎都认为是中了韩漠的圈套。

他们只觉得韩漠手底下肯定不是只有一万骑兵,肯定秘密地调集了其他的军队来,他们此时也不想韩漠还哪里有兵可调,只知道肯定是被数倍的敌军反包围了。

世家军从上到下,都是慌乱不已。

苏观风正苦苦应对秦洛的攻击,此时听到从四面传来的喊杀声,第一时间也感觉是被反包围,心中大乱,顿时慌了神,却不想秦洛早就等待时机,苏观风心中慌神,立时露出破绽,秦洛大喝一声,手起刀落,一刀便砍下了苏观风的脑袋。

苏观风首级飞起,颈腔一道血柱喷出,无头尸首顿时便从马上栽落下去。

苏观风一死,四下里的世家军将士肝胆俱裂,早已经有人叫起来:“苏大人被杀了,苏大人被杀了!”

这一喊不打紧,本就军心大乱的世家军,听到这叫喊,一时间都喊起来:“苏大人死了,苏大人死了!”此时也顾不得是哪个苏大人,早已有人见势不妙,转身便跑。

这一次那是从上到下都肝胆俱裂,不但士兵溃逃,不少将领亦是胆战心惊,找到空隙,拍马溃逃,比之兵士跑得更快。

他们自然不知,这四面攻过来的西北军,本就是韩漠手下的骑兵,只不过战马留在营地迷惑敌人之用,让世家军觉得骑兵都在营中,而数千骑兵则分成一个个小队,各有将领率领,每队不过几百人,悄无声息地在外围埋伏起来,等到世家军冲进阵地,这些小队便迅速往各个方向迂回,等到火箭信号发出,便从四面八方杀出来。

这四面八方冲过来的将士,不超过五千人,但是因为分散在四面八方,而且大声叫喊,这就让世家军产生错觉,以为遍处是敌人,这些从未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乌合之众,见此情景心胆俱裂,却也是正常之事。

……

……

此刻,苏如水的右翼部队已经没有了战斗之心,苏如水只看到那些幽灵般的骑兵如同猎豹般冲进了自己的队伍,然后手中的弯刀就如同砍瓜切菜般毫无留情地砍杀着世家军。

这支骑兵队,砍杀技术娴熟,使用无比,面对着胆战心惊毫无战意的世家军,他们就像一头头疯狂吞食猎物的猎豹,冷酷无情。

苏如水根本不知道,这支骑兵队,正是他听过的“东海风骑”,乃是韩漠手中的王牌骑兵。

韩漠手下上万骑兵,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斗力,东海风骑绝对是居于首位。

苏如水奋力迎战,蓦然间,他的目光瞥见在不远处的土坡上,一骑傲立其上,身边只有两名骑兵护卫,那人穿着风骑骑士一样的盔甲,但是在这一刻,苏如水脑中灵光一现,竟是在瞬间判断出来,那土坡之上傲立的骑士,才是真正的韩漠。

“随本官者,无论是否有功,赏金五十两!”苏如水大声吼叫着。

世家军遭遇伏击,溃败在即,几乎没有扭转局势的可能。

但是此时如果能够幸运地斩杀韩漠,或许还能有所转机。

呼哨一声,苏如水已经从战群中催马而出,直向韩漠冲过去,而在他身后,此时也终于有三十多骑奋力冲出来,跟在他后面,直取韩漠。

铁蹄翻飞,雪花四溅。

苏如水这一次没有判断错,在那土坡之上,正是韩漠。

苏如水拼了命的催马,率领着奋力从战群中摆脱出来的几十名骑兵,迅速冲向韩漠。

韩漠神情冷峻,嘴角泛起冷酷的笑意,却不调转马头,反倒是脚一磕镫,催马前行,竟是迎着苏如水冲过来。

寒风刺骨,韩漠座下绝影已经如同一团黑云般,它四蹄翻飞,行云流水般,在厚厚的积雪中,如履平地,所有人只见到那绝影如电,雪地中腾空而起,蹄不沾地,几乎化作了一道光影。

苏如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韩漠此时已经手握血铜棍,单枪匹马,直往苏如水杀过来。

苏如水目瞪口呆,他见过快马,却从未见过这般像在地上飞一般的快马,他见过猛人,可是却没见过如此凶悍的年轻勇将。

不但苏如水,苏如水身后的骑兵也都是张大了嘴。

他们只看到一道光影闪电般划破空气,疾冲过来。

“苏如水,死!”

韩漠声音冷酷,透着残忍的杀意,苏如水还没反应过来,绝影已经飞驰到他的面前,而韩漠更是人到棍出,临空砸下。

这一砸,力道千钧,无坚不摧!

苏如水呆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血铜棍势大力沉重重砸落,于是大家都看到,那铜棍重重砸在苏如水的脑袋上,“噗”的一声怪异的响,随即又是骨骼碎裂之声。

鲜血脑浆子喷涌而出,苏如水的脑袋,被血铜棍砸了个稀巴烂。

苏族世家军主将苏如水,死!

苏如水临死的一刹那,还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他不敢相信天下间竟然有如此快得马,他不敢相信韩漠有如此强大的胆识,更不敢相信韩漠出手时如此地果断迅速。

寒风萧萧,白雪激荡,万物有了那么一刻静止,随即,苏如水的尸身从战马上摔落下去,就如同秋天从上上飘落的烂叶。

韩漠一棍击杀世家军主将,却是有不少人看见,而韩漠则是怒吼道:“苏如水,死!”

世家军中再次发出惊恐的嚎叫,而苏如水被杀,风骑不少人都看到,顿时发出怒海狂啸般的声音:“杀!杀!杀!”

声音高亢,喷薄而出。

世家军再也撑不住,顿时崩溃,蜂拥溃退。

苏如水身边的骑兵们,呆了一下,但是中间却有人冷静地看出这是一个机会,大叫道:“杀死韩漠!”一时间寒光闪烁,几十名骑兵顿时都围杀韩漠,刀枪齐出,向韩漠击来,那是想将韩漠击杀在此。

韩漠手持血铜棍,八部棍术已经施展,劲气激扬,棍扫千军,横扫出去,当下便有两人连续被铜棍扫到,身体如同皮球般飞了出去。

韩漠座下绝影速度迅速,冲出包围,韩漠又是反手一棍,击在一名骑兵头上,顿时又将那人的脑袋打了个稀巴烂。

韩漠一催绝影,绝影如同脱弦之箭,飞一般冲到溃败的世家军队中,连杀数名兀自在垂死抵抗的世家将士,随即豁然勒马,众人只觉得他是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下调转马头,绝影平声立起,豁然转身,激起旋风一阵,绝影后面双蹄着地,前蹄抬起,如同人一样站立,发出嘹亮的嘶声,就如同龙吟一般。

绝影乃绝世良驹,马中义士,这一次与主人配合无间,冲刺杀敌,人畅快,马亦兴奋。

韩漠勒马如悬半空,寒风呼啸而过,只见韩漠黑马铜棍,冷峻勇武,虽然身处乱军之中,却是宛若战神一般。

随即那绝影又电驰而出,迎上冲过来的几名骑兵,韩漠铜棍出手,又伤三敌,随即绝影飞驰而去,回到了那土坡之上。

临风而立,一人一马,横行无阻,虽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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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二章 血腥的冬夜

在天色大亮之前,整个战局已经接近尾声,世家军或许还有不少想奋力一战之人,但是整个世家军的气势已经因为遭遇埋伏而降入谷底,根本无法应对那些经过专业训练的西北军的屠杀。

如果说在伏兵出现之前,世家军还略微占据上风,但是当四面八方出现了一队队伏兵之时,本就是乌合之众的世家军,心里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崩溃,溃败之势已经无法阻止。

顺风仗,世家军或许会越战越猛,但是这种不顺之战,只能让他们迅速崩盘。

伏兵给他们带来的震慑力和恐惧感,已经达到极致,而且队伍内部高喊着自家主将已死,这更让军势溃败的一塌糊涂。

曙光之中,世家军已经根本没有队形,就如同受惊的蚂蚁,四散奔逃,各寻出路,虽然有极少数世家军将领在呐喊着,呼喝着,甚至出手砍杀溃兵,但是根本无济于事。

而西北军已经集结在一起,毫不留情地对叛军进行屠杀,给予那些抵抗者以更大的震慑力。

尸横遍野,白雪染红。

战场上,尚在地上挣扎的战马,缺胳膊少腿惨嚎着的兵士,横七竖八一动不动早已死去的尸首,凌乱弃在战场上的兵器,组成一幅炼狱般的景象。

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血腥气味。

西北军按照事先的部署,各队严密配合,对战场上最后的抵抗者进行无情的攻击,先前那种庞大的军团对战,已经变成零星的战斗。

这种零星战斗,世家军只有挨打的份,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就像一个孩子被一群专业训练的杀手攻击,血染沙场。

韩漠心中未必真的想让更多的人死于战场上,无论是敌是友,他对生命素来都是尊重的。

但是这一次,他却不能不冷酷地进行这场杀戮。

这一次,未必要将世家军赶尽杀绝,而且凭自己手中的兵力,在这种天气,也根本不可能将世家溃军完全击杀,他想做到的,那是要从心里深处让世家军赶到恐惧,让他们在此一战完全丧失战意,让他们对西北军生出真正的畏惧之心。

只有杀戮,才能让这群世家兵心惊胆战。

从心理上击溃世家军,哪怕有人还能将这些散兵集结起来,却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这一战,人数处于劣势,精力处于劣势,但是韩漠却漂亮地打了一场胜仗。

伏击战的作用,归根结底,是要给世家军的这群乌合之众以心理上的打击,而最终的结果,也确实如同韩漠事先所料,世家军被发现自己被反包围后,立时间便丧失了战斗之心。

他们实现或许将这场战争想得太简单,或许觉得疲惫之师的西北军不堪一击,但是当他们到了战场上,发现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再由外部因素的挤压,导致心理崩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

韩漠立马土坡之上,冷漠地看着世家军的溃败,看着西北军挥刀砍杀,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兴奋之色,反而显得异常凝重。

今夜一战,只不过是战斗的序幕,战争的敌人,在燕京城。

虽然世家军兵力甚众,但是韩漠一直都没有对这支乌合之众有过任何畏惧,大战之前,他就有十足的信心能将他们击溃。

虽然这场战事只是尾声,还没有结束,但是韩漠的心思却已经不在这块战场上。

他的心,已经放到了燕京城。

诚然,接下来最迟五日内,后续的部队便会赶过来,从而对燕京城形成包围,今夜一战之后,苏家的底牌也算是被打掉了一张,可是这远没有结束。

苏观崖父子手中还掌控着京城,更重要的是,朝廷百官在他们手中,自己的亲人更在他们的手中。

韩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冷漠地望着战场上的厮杀,心中却是沉重无比。

自左侧方向,一小队人马飞驰而来,领头的乃是御林军窦善,身后跟着五六名骑兵,到得韩漠身边,高声道:“韩将军,伏击成功,活捉沈惟敬,敌军已经溃败,我军正在追击!”

这是埋伏在另一面的西北军,有胡老太爷亲自指挥,窦善相助,率兵两千伏击吴郡所来之师。

很显然,那边的战役,也取得了胜利。

韩漠点头,终是露出一丝微笑,道:“穷寇莫追,不必追击太远!”

窦善笑道:“将军不必担心,老太爷发了军令,追击十五里地便即歇手,总要吓吓那帮叛军!”

当天色大亮之时,整个战场的战事已经结束,一夜伏击,西北军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两线伤亡,加起来战死不到四百人,倒是有五百多人受了伤,但是却将世家军两万之众击溃。

世家军战死者超过两千人,负伤者不计其数,更俘获近六千人,这些俘虏大多是见势不妙,丢弃武器,抱头跪在地上,才免于一死。

其中世家军的主将苏如水被韩漠亲手击杀,勇将苏观风亦是被秦洛砍了脑袋,其他大小豪族将领,死伤惨重。

关键是西北军在事先就有过周密的安排,一旦交战,尽可能击杀对方的将领,打击对方士气,世家军溃败之后,西北军也是追着那些将领打。

这世家军的将领,倒也极好辨识,普通的兵士几乎都是粗布衣裳,而那些大小豪族子弟组成的指挥者们,一个个就像参加晚会一般,盔甲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有风格,看上去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反倒成了世家军的把子,谁的盔甲最好看最威武,往往死得最快。

对于清理战场,西北军实在是此中熟手,将俘虏聚集起来,令他们将尸首归拢,武器放在一处,世家军尸首放在一处,西北军战死勇士的尸首有摆在一处,另外则是为同伴治疗伤势。

……

打理战场之时,追击的西北军也陆续返回,既然已经将世家军打得心寒,也就不必真的赶尽杀绝,而且世家军上万人如同蚂蚁一样四散奔逃,想要将他们尽数杀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各队将领安排不下之后,则一个个往韩漠这边来禀报战况。

虽然大家的神色都很平静,但是不可否认,每一个人的内心还是颇为兴奋的。

以一万疲惫之师,最终击败三万世家军,而且是迅速解决战斗,伤亡不大,可说是一个极为荣耀的战斗,此时各将领对于韩漠,也都是生出了敬服之心。

不说风骑和御林军的将领,只是那些西北军的大小将领,一开始对于韩漠实际上并无多少敬服之心,不过是因为兵符,而且对萧怀玉的忠诚,才让他们遵循韩漠的将令。

但是今夜这一战,西北将领对于韩漠的感觉已是大不相同。

本以为这样一个年轻将领,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统军之才,但是现在看来,韩将军年纪虽小,但是本事却不小。

率骑兵昼夜兼程赶到燕京,却是引诱世家军的一个圈套,而后更是成功将世家军引诱过来,更是设下圈套,一举将叛军的城外势力击溃,这一战打得真是顺利无比。

此时十多名将领聚在韩漠身边,肖木已经道:“将军,这城外的叛军已经解决,想要重新集结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旁边的秦洛立刻道:“韩将军,末将有一计,却不知是否可行?”

韩漠含笑看着秦落道:“秦指挥使请讲!”

秦洛望向燕京城方向,微一沉吟,才道:“韩将军,此时城中的叛军必然不知道我们战败了世家军,他们既然安排世家军来偷袭我们,想必是很有把握,觉得我们必败无疑!”

韩漠点头道:“至少苏观崖是这样想的。”

“如果此刻我们另一部人将士换上世家军的衣裳,或者干脆让世家军的俘虏前往城下,佯装世家军取胜,要进城休整,城中叛军是不是就会开城?”秦洛缓缓道:“只要他们打开城门,我们立刻在城门处夺门,随后骑兵以最快速度冲上前去,如此一来,是否有可能进得城去?”

旁边的薛绍立时道:“将军,秦指挥使这法子倒不失是一个好法子,大可一试。不过这些俘虏咱们信不过,只能用我们自己人换上他们的衣裳前去试一试。”

一时间,不少将领都觉得这是一招妙计,都是微微颔首。

都指挥使王思宇微一沉吟,却是摇头道:“此计只怕不成!”看到众人瞧向自己,王思宇才缓缓道:“秦指挥使所用之计,并非不是妙计,如果我军精力旺盛,准备的妥善,倒未必不可一试,但是……这个时候,却万万不行!”他回过头,抬起手,指着远处,平静道:“诸位看看我们的战士,便知为何不能一试了!”

众人望去,只见虽然有不少西北将士还在打扫战场,但是大部分的战士,此时却都是坐在地上,甚至有不少人躺在地上歇息。

这群战士已经是十分疲惫。

本来.经过长途跋涉,大家已经疲累不堪,今夜一战之前,大家也是以一股气和坚强的意志在硬挺着,这一战大败敌军,大家的精力和体力都达到了极限,很多人已经支撑不住。

如果不进行休整,此时让将士们继续入城厮杀,或许将士们会遵从军令,但是体力却已经让他们的战斗力降至了最低点,要应对城中以逸待劳的叛军,绝无取胜的把握。

城中的叛军,毕竟是燕国精锐的御林军,绝非乌合之众的世家军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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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一个叫“机机”的朋友,名字让我浮想联翩。

第七八三章 英雄之胆

韩漠颔首道:“王指挥使所言不错。秦指挥使,你这计策,绝对是妙棋一招,如果我们的战士不是如此疲惫,倒是真可以一试,只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们就不可冒险。”

秦洛笑道:“是末将没考虑周全。”

韩漠摇头道:“倒不是如此。秦将军想早日平定叛军,这心情,我是能理解的。”

众人在旁听韩漠所言,只觉得韩漠虽然年轻,但是说话却极有分寸,他这样说,非但不让秦洛失面子,反倒给秦洛贴了几分脸面,不少人心中便想:“这韩将军不但仗打得漂亮,而且话也说得周全,英雄出少年,果然是有道理的。”

肖木在旁皱眉道:“将军,叛军固守城池,想要攻下,那是极其困难,这后续部队没有跟上,我们连一件攻城兵器都没有,这……接下来可不好办。”

韩漠肃然道:“诸位可莫忘记,城中的官员,如今都被叛军控制在手中,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咱们既要消灭叛军,却也要救出这些官员……!”

“这却是棘手的很。”窦善叹道:“如今城内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也难以联系……想要救出那些官员,谈何容易!”

窦善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同意,神色也都凝重起来。

韩漠微一沉吟,终于看向窦善,问道:“窦参领,往南不到五十里处,那里似乎有一处镇子,倒也不小,你可知道?”

窦善点头道:“有那么一处镇子,塘树镇,大人的意思是,我们暂且往那边去休整?”

韩漠抬头看天,道:“你们休整的时间不会太长,所以到达塘树镇之后,要迅速补充体力,那镇子上的食物饮水,必须保证我军的战士们吃饱喝足,另外还有将战马食料喂足……!”

众将领互相看了看。

窦善知道,那塘树镇不过两千居民而已,陡然一万将士过去,必然会消耗大量的食物,而且还有万匹战马,所需的食料也是极其庞大的。

韩漠似乎看出窦善的担心,道:“如今是战时,有些事情,也就不必顾忌了。骚扰百姓,取得食物,这也是免不了的事情,毕竟咱们不能呆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便是铁打的人,那也受不了。”顿了顿,肃然道:“但是你们切记,绝不可伤害百姓,从他们那里得到的食物,你告诉他们,回头会加倍偿还,我们只是暂借……但是如果有士兵伤害百姓,杀无赦!”

众将听韩漠话中意思,倒似乎另有所言,薛绍已经问道:“韩将军,你……不与我们同去?”

韩漠几次说“你们”,倒像他不与众人一起前去一样。

韩漠神色凝重,沉吟片刻,终于沉声道:“秦洛,王思宇,窦善,肖木,你四人迅速集合队伍,与我外公会合,随后前往塘树村休整,由秦洛秦指挥使暂代本将行使统兵职权……!”

众将都显出吃惊之色,韩漠还真是不与众人同往。

“将军,你……你去哪里?”秦洛吃惊问道。

韩漠淡淡一笑,道:“你们放心,本将要去见几个人……和他们见面后,我自然会去与你们会合。如果不出意外,你们休整的时间不会太长,所以到得塘树村后,尽一切可能迅速恢复精神和体力……!”他将血铜棍交给肖木,道:“肖参领,兵器你先帮我收着……!”

王思宇即刻道:“大人,如此时刻,无论什么样的事情,你都不可犯险。而且大军无头不行,你此刻不能离开!”

韩漠平静道:“不必多言。我只是想少死一些人而已。”他下了马来,竟是将身上盔甲脱掉,只留里面的黑色衣衫,翻身上马,拱手道:“诸位,这边的事情,暂且拜托诸位,我很快就与诸位会合。”他也不多说,只是在众人的目光中,调转马头,飞马而去。

众将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

……

天色已经亮起来,而燕京城头的苏观崖等人,却是整整在城头站了几个时辰,虽然天寒地冻,可是他们却一丝儿也没有感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是放到了城外的战斗中。

虽然远在十多里地之外,但是昨夜夜色昏暗,开战之时,只听得那边的喊杀之声,根本看不清那边的状况。

城外杀了一两个时辰,而城头上的将领们,也都紧张了一两个时辰。

他们无非知晓那边的战局如何,世家军是成是败,到现在为止,他们也是一无所知,只等到天色稍微亮一些,他们才听到城外的喊杀声已经越变越小,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苏观崖静静地望着远方,黎明的光芒,也让他隐隐看到了远方的情景,只见在那片白皑皑的大地之上,模糊不清的影子在晃动着,就如同一只只蚂蚁。

唐鸣梧皱着眉头,看向苏观崖,问道:“苏尚书,你看……咱们是败是胜?”

苏观崖瞥了唐鸣梧一眼,淡淡道:“唐将军,燕京城在我们手中,官员们也在我们手中,我们尚未战,何来成败?”顿了顿,缓缓道:“如果唐将军是问城外的世家军是否偷袭得手……!”说到这里,这位儒雅的世家巨头长声一叹:“凶多吉少!”

唐鸣梧吃惊道:“难道世家军败了?怎么可能?”

苏雨亭冷漠地道:“天下间,本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情……韩漠并不是吃素的!”开战之前,他就隐隐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此时杀声已至,如果世家军取胜,那位苏如水必定会第一个跑来报捷,可是此时不但连苏如水没见到,世家军的将士一个也没有看到,这已经让苏雨亭确定,昨夜一战,世家军定然是失利了。

苏观崖一支淡定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苦笑,轻轻摇头,道:“是本官小看了韩漠!”

唐鸣梧握着拳头,眼睛眯起来。

“但是我们没有败。”苏观崖平静道:“接下来,本官倒想看看,韩漠是不是真有胆子攻城!”

……

此时的韩漠,却早已经不在燕京城的西门外,他飞马奔驰,在城外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燕京城庞大无比,等他绕到东直门外十多里处时,却是耗费了不少的时间。

韩漠翻身下马,抱着绝影的脖子,脸部与绝影轻轻摩擦着,昨夜一战,一人一马已是颇有感情,也更有默契。

马乃兽中灵兽,绝影更是很通人性。

“好兄弟,你就在城外等我,不要跑远,我很快就会回来!”韩漠轻轻抚摸着绝影的鬃毛,又轻轻拍了拍绝影,这才放手,动作敏捷,往城门方向而去。

东直门与西平门遥遥相对,火山营五千将士,驻守于燕京九门,除去五座小门兵力甚少,主要的兵力则是部署在燕京四座正门。

西北军自西而来,所以西平门驻有一千五百人的重兵,几乎占去了火山营的三分之一,而东直门这边,相较西平门,人数少了一般,有八百人驻守。

只不过燕京城坚固无比,城门厚重,绝非一般的城池可比,即使只有八百人,但是城头的弩箭塔和投石车却都有足够的兵士掌控,即使有敌来犯,八百人也足以支撑很长时间,足以等到其他各处的援兵抵达。

燕京城是大燕的都城,立国之前,乃是前朝齐国会稽王的王城,当时会稽王本就热衷于筑城,在齐朝时候,会稽城便已经因其坚固而名扬天下。

只是那时候规模还小,比不得如今这般庞大。

后来燕武王在会稽城起事,首先一步,便是控制住了这座坚固之城,有了根本,最终打下东方六郡,建国东燕,改会稽城为燕京城,是为大燕京城国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燕京城大肆扩建,早先容纳不过二十万之众的会稽城,最终扩建为可容纳四十多万人的大都城,从而超越了魏国的京都城,成为仅次于庆国上京城的天下第二城。

城墙高大坚固,城门更是千斤之重,想要攻破这样的坚城,难度之大,实难想象。

韩漠正是知道此点,心中十分明白,即使他的后续部队跟上,甚至带来计划中的云梯、破城锤、投石车等等攻城武器,也未必能够轻易拿下燕京城,而且到时候西北军也必然伤亡惨重。

韩漠不愿意太多牺牲这些为国家立下了无数功勋的边军将士。

而且他也明白,火山营和凤翔营的御林兵士,大都是服从军令,他们本身并无罪过,也都是大燕精心培训出来的勇悍战士。

西北军和御林军,都是燕国的军事基础,日后更是燕国荡平天下的精英,这样的战士,每死一个,都是燕国的损失。

更重要的是,朝中的无数官员都在苏家父子的手中,其中包括自己的家人,他不敢想象,如果苏观崖疯狂起来,会不会真的做出残忍的事情来。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力去做一些事情,哪怕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他也要尽力去改变一些东西。

正如那句名言,再坚固的城池,也有攻破的时候,但是往往攻破城池的,不是外来的敌人,而是自内部瓦解。

此时,苏观崖每一刻都想着抓住韩漠,夺取他身上的兵符,但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竟然在这种时刻,孤身一人,往燕京城而来。

这便是英雄之胆!

第七八四章 一枚戒指

燕京城每一面城墙,那都是漫长无比,而守城的官兵,大多数集中在城门一带,往两侧延伸的城头,兵士也就越来越稀少,守兵之间的间隔也会越来越大,而中间腾出来的空隙,也就是城墙的漏洞之处,但是这燕京城高大无比,而且墙面很是光滑,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经过城门,自然是无法进得城区。

韩漠在城外潜行着,正是在城头发现了空隙,才避过城头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接近城墙,自始至终,他保持着绝对冷静的头脑,动作敏捷迅速,他学到的暗黑技能,在这一刻充分地发挥了作用。

御林军并非专业的守城军,兵力集中在城门处,正因如此,韩漠悄无声息地靠近墙根,竟是无人发现。他从身上取出铁钩指,佩戴在手中,抬头望着高高的城墙,知道接下来又是一场力气活儿。

若是一般人,当然不可能攀爬上如此高大的城墙,但是韩漠却已非一般人。

在西北边关,他攀爬上了天涯峰,经过那次历练,他《气经》的修炼大大提升了一个层次,整个身体也等于脱胎换骨一样,力量增强,而身体却变得更为轻盈。

《长生经》给予了他强大的力量之源,而《气经》让他不必担心在攀爬之中出现气息接不上的问题,他所要做的,只是充分发挥自己身体的优势,悄无声息地爬上这座城墙。

毫无疑问,这亦是极其考验意志的一次攀爬和冒险。

……

燕京城内比往常要静许多,西城区的一处胡同内,有一家很小的茶馆,平日里前来喝茶的人本就稀少的很,至此非常之时,那更是罕无人迹,便是连整条胡同内,半日里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茶馆的掌柜,早就回家闭了门,等着这场兵灾过去,而这处小茶馆内,只剩下一个三十岁不到的伙计在守着门面,半掩着门,也不敢太过打开。

快到黄昏时分,茶伙计身体卷缩在棉衣内,从柜台后面出来,便要将店门完全关严实,早早上床睡觉去。

他走到门前,透过半掩的屋门,就看到了门外的人。

……

入夜之前,就在这处小茶馆,韩漠见到了李固。

这处小茶馆,本就是西花厅设在京城的暗桩之一,而茶伙计,亦是西花厅的暗黑吏员,与李固有着专门的联系通道。

“大人,你……真是冒险!”李固看到韩漠,素来寡言少语的他,此时也不得不吃了一惊。

韩漠淡淡一笑,平静道:“连你都想不到我会入城,苏观崖自然更想不到。”

“除了火山营和凤翔营,大理寺、刑部和燕京府也已经在叛军的控制之中。”李固缓缓道:“苏观崖这些年,暗中养了不少门客,都是江湖上的好手,这一次也全部出动,化装成普通百姓,在燕京城的各处活动,看到可疑人员,便会抓起来甚至是当街击杀。如今皇宫宫门紧闭,龙骧营守卫其中,宫内没有任何旨意传出来,整个燕京城,除了皇城之内,其他地方几乎都在叛军的掌控之下。”

韩漠点了点头,“花厅内部情况如何?”

李固从身上取出玄铁令牌,欲要交还韩漠,韩漠却已经摆手道:“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放在你的手中,会有用得多!”

李固沉吟了片刻,将令牌重新收起,神色黯然,道:“大人,你猜得不错……他确实有反心,背叛了花厅,背叛了公颜老,也背叛了你!”

他所说的,自然是裴英侯叛乱一事。

韩漠轻叹道:“一失足成千古恨。裴英侯……还是走错了这一步。”

“如今他已经被囚禁在西花厅之内。”李固轻声道:“好在卑职手中有大人的令牌,若非如此,裴英侯手下那帮人,只怕真要闹出事情来。”

韩漠心知西花厅内部的动乱,李固定然已经处理的甚好,也不多问,道:“苏家控制了东城,朝中百官如今的状况如何?”

李固立刻道:“大人,东城各府,那已是完全在凤翔营的控制之下,兵变当日,东城那边死了不少人……只是卑职在平定花厅动乱当日,已经吩咐下去,花厅内的吏员,按兵不动,只等着大人的吩咐。”

“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韩漠想了想,终于道。

李固肃然道:“大人,我们的人手只怕不够。”

李固并非傻子,这个时候,如果还不明白韩漠想要做什么,他便真的是傻子了。

韩漠带兵来到燕京城外,这个消息李固自然已经是知道的,而韩漠冒险入城,通过暗桩联系上自己,那显然是为了城中的官员。

苏观崖手中掌控东城,这自然是韩漠最为忌惮的事情。

“就下所有的人,当然是不可能的。”韩漠平静道:“这场叛乱,总是要死些人的,我们所要做的,是尽量少死些人,留下一些值得活下来的人!”

李固想了想,终于道:“大人,如今手头上虽然还有两百七十四人,但是其中一部分曾随裴英侯叛乱,即使后来被镇住,但是他们已经不值得信任,真正可以用上的人手,不过二百一十三人。”

“人手确是少了一些。”韩漠皱起眉头,神情颇有些凝重。

他在京中的直接掌控势力,无非是豹突营和西花厅,豹突营如今在城外,城中只剩下西花厅一支力量。

如今东城区被严密控制,自己是不可能与家人取得任何联系。

仅靠西花厅两百多人的力量,显然还是十分的薄弱。

韩漠虽然暂时还不清楚世家巨头们已经被集中起来软禁,但是他却十分明白,韩家的户部尚书府和礼部尚书府,绝对是被数量众多的御林军控制住,只将这两府中的人救出,就要花费许多的人力。

而且难不成真的只让西花厅的人去解救韩家的人,而其他官员就不闻不顾?

即使西花厅的吏员们真的奉命行事,可是自己日后在花厅吏员们心中的威望,必将大打折扣。

可是如果不能保证家人的安全,韩漠接下来的行动必将受到极大的掣肘,弄不好就会被苏观崖抓住机会,反败为胜。

“要救出那些官员,很不容易。”李固肃然道:“一旦花厅的弟兄陷入包围,非但不能救出人,甚至会有全军覆没的可能。”顿了顿,缓缓道:“而且卑职还有一个极大的担心!”

“什么?”

“东花厅!”李固一字一句道:“这几日,我西花厅按兵不动,而东花厅亦是没有一丝动静。”

韩漠的眼眸子里,显出怪异的光芒。

“宫中一直没有动静,圣上的意思,我们一直也不清楚。”李固轻声道:“而秀公主那边,我们更是猜不透他们所想。卑职最担心的,便是如果我们有所行动,东花厅会不会成为阻力?他们会不会出来与我们西花厅为难?东花厅的编制,如今远超我们西花厅,虽然他们大部分吏员都安排在京城之外,但是如今京城之内却至少有百人左右,这样一支实力,如果蓄意与我们为难,那么我们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容易。”说到此处,他看了看韩漠,继续道:“西花厅行事隐秘,有自己的一套法子,但是……这在东花厅的眼里,也就算不上秘密。东花厅有不少吏员都是从西花厅出去,他们若是想要与我们为难,那并不是困难的事情。”

韩漠摸着下巴,眯着眼睛。

……

燕京城的夜晚,寒冷无比。

皇宫之中,秀春.宫之内,秀公主此时正静静站在一处殿门之外,黑发如瀑,身穿白色的狐裘,身形婀娜美妙,眉目似画,肤若凝脂,细细的飘雪自空中飘落,她两只玉手笼在暖袖之中,那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子,此时却是颇有些黯然地看着殿外的雪景。

如画。

幽幽叹了口气,美丽的人儿微抬螓首,那雪白的脖子扬起,光滑细腻,那动人的弧线,完美至极,只是那风情万种的俏脸之上,那迷人的眼眸子里,却显出淡淡的哀伤之色。

夜深人静,天寒地冻,这个高贵的女子,内心却是与这天气一样,带着一丝凄凉。

一名宫女自殿外缓缓过来,恭敬禀道:“公主,已经得到消息,昨夜,西北军确实击败了世家军,而且西北军如今已经撤离,得到的消息,他们是退到五十里之外的塘树镇,如今就在镇上休整。”

秀公主神色平静,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苏观崖还是小瞧韩漠了……那个小狐狸,岂是那般容易被击败。”

她若有所思,片刻之后,蛾眉微蹙,似乎满腹心事。

就在她感觉到身子有些泛冷,要转深入殿之时,一名红甲女武士踩着积雪过来,恭敬道:“公主,宫外有一名公公求见!”

“谁派来的人?”秀公主淡淡问道。

女武士上前两步,奉上一件东西,道:“公主,这是那位公公带来的,他说只要将这件东西呈给公主,公主一看便能够明白了!”

秀公主蹙着蛾眉,那迷人的眼眸子带着异色,从女武士手中接过那件东西,放在手心中,却是一枚形状极为独特的银色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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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可能季节转变快,我体质差,昨夜开始发烧,今天掉了两瓶水,呜呜呜,好可怜。

头现在还疼着,第二更尽量在十二点之前放出,谢谢大家。

第七八五章 心理交锋

秀公主缓缓握起手,漂亮的眼睛里,显出惊讶之色,那脸上,亦是显出不可思议之色,微一沉吟,才道:“让他进来!”

手中的这枚戒指,秀公主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

几个月之前,韩漠出使庆国,为了救出霜公主,秀公主将这枚贴身戒指交给了韩漠,说白了,乃是韩漠留了一个心眼。

她实在想不到,这枚戒指竟然会在此刻出现。

并没有过多久,宫女领着一名身着太监服侍的“公公”来到了殿外,秀公主看着那“太监”缓缓走近,步伐稳健,漂亮的脸上,显出极其震惊之色。

眉清目秀,神色淡定,眉眼间却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之色,不是韩漠又是谁?

秀公主这一生遇到过许许多多诡异的事情,但是今夜韩漠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还是让她大吃一惊,虽然已经有戒指先行递进来,但是她实在难以想象,在如此时刻,韩漠竟然真的有胆子进宫。

她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以什么法子进入燕京城,更不知道他怎能越过皇城来到秀春.宫。

韩漠上前来,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拱手道:“参见公主!”

秀公主终是冷静下来,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宫女退下,等宫女退下之后,秀公主才幽幽叹道:“你的胆子,让本宫吃惊!”

韩漠平静一笑,道:“臣只是知道,必须要见公主!”

秀公主缓步上前来,她身着白色裘衣,姿容艳丽,出尘脱俗,步伐妖娆,到得韩漠面前,凝视着眼前那张清秀中透着疲惫的脸庞。

他的嘴唇没有血色,脸上或许是因为寒风的肆虐,出现了一条条干裂的小口子,脸色甚至有些苍白,但是那一双星辰般的眼眸子,却满是坚定之色。

秀公主凝视着他的眼睛,陡然间感觉,眼前这个男孩子,与往日相比,似乎变得越发成熟,而身上那股子沉稳冷峻的气息,也越发地重了。

……

秀公主抬起手,停了一下,终究还是轻轻抚到韩漠的脸上,就如同温柔的妻子,给自己的丈夫带去最温暖的体贴一般。

韩漠也是抬起手,轻轻地握住在自己脸上抚摸的玉手,亦是凝视着秀公主那迷人的眼眸子。

许久之后,秀公主才轻声道:“你不怕?”

韩漠淡然一笑,只是握着秀公主的手,感觉秀公主的手颇有些发冷,缓缓道:“既然敢入宫,自然不怕。公主如果愿意,现在就可以派人将我拿下,只要抓住了我,城外的西北军想必很容易就被收复!”

韩漠此番进宫,当然知道是一个天大的险局。

秀公主苦苦一笑,仍由韩漠握着自己的手,将他带入殿中的暖阁中,关上阁门,暖阁之中,炉火旺盛,韩漠终于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暖。

从萧怀玉离营,韩漠前往天涯峰找寻萧怀玉开始,知道今日秘密入宫见秀公主,这一段时间之内,韩漠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之中,正因为精神上的高度紧张,所以这几日在肉体上的苦累,他却是根本没有感觉到。

此时进入暖阁之中,炭火旺盛,香风阵阵,一阵疲劳之感反而瞬间蔓延全身,靠坐在椅子上,韩漠感觉自己一直紧绷的肌肉在这一刻竟然放松下来。

韩漠心中只觉得奇怪。

难道自己潜意识之中,根本没有对秀公主警惕过?

来到这个暖阁之中,自己怎么反而生出一种回到家中的感觉?

他四肢伸展开来,竟是不由自主地让自己的肉体得到片刻的放松,而秀公主对他的反应,显然颇为满意,甚至内心深处有些欢喜。

堂堂公主,竟是过去为韩漠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韩漠接过,随意一扫茶面,便大口饮茶,那滚烫的茶水顺着咽喉流入口腔中,韩漠只觉得浑身的寒意在这一刻被驱散开去。

秀公主就在韩漠对面的软榻上斜倚着,静静地看着韩漠,神色极其平静。

等韩漠放下杯子,秀公主才轻叹一声,道:“军队在城外,你孤身一人来到宫里,是你太过自信,还是……!”

“只是因为我知道公主会让我将话说完。”韩漠看着秀公主,缓缓道:“我涉险入宫见公主,公主应该不会连一点机会也不给韩漠!”

“你确实是在涉险。”秀公主无奈一笑:“你可知道,此时本宫若是将你抓起来,然后交给皇帝哥哥,会是一个怎样的后果?你莫忘记,虽然你自认为是带兵回京平叛,可是京里的不少人,却在宣扬你才是逆臣贼子,你率兵来京,才是真正想造反!”

韩漠淡然一笑,道:“那么公主是如何想的?公主觉得我是叛乱?”

秀公主并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本宫问你,如果你无叛乱之心,西北军怎会到了你的手里?萧怀玉呢?还有太子呢?”

韩漠凝视着秀公主,面不变色,亦不说话。

秀公主凄然一笑,道:“你告诉本宫,太子是否……已经出了不测?还有萧怀玉……他现在怎样?”说到这里,秀公主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她那美妙的身体,竟也是微微发颤。

韩漠沉吟许久,终于问道:“公主……知道什么?”

秀公主眉头蹙起,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冷喝道:“是本宫在问你话!”

韩漠面无惧色,平静道:“公主既然猜到,臣不敢欺瞒。大将军和太子……确实出了意外!”

秀公主身体一震,闭上眼睛。

暖阁之内,一时间显得异常的死寂,韩漠凝视着秀公主的脸,这个美丽的女子眼睑下,竟是流下晶莹的泪珠儿来。

韩漠心中暗叹。

萧怀玉是秀公主的师兄,而太子更是秀公主一手带大,秀公主对这两个人,自然都有着很深的感情,此时得知二人真的出现不测,这个外强内柔的女子,自然是心中极其悲伤。

韩漠起身来,拿起锦帕,走到秀公主身边,将锦帕递过去,柔声道:“公主……要保重身子……!”

秀公主睁开眼睛,问道:“他们……如今在何处?”

“天涯峰!”韩漠轻声道:“司马擎天和商钟离……也在那上面……!”

秀公主是极其聪慧的女子,有些话不必往深了说,三言两语一点,以她的智慧,自然能够很快就分析出天涯峰上的某些局面。

秀公主从榻上起身,缓步走到暖阁的小窗边,轻轻推开窗户,窗外寒风呼啸,雪花飞舞,她那曼妙的身体静静站在窗前,神情黯然,一动不动。

韩漠站在她身后,亦是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秀公主才转过身来,从韩漠手中接过锦帕,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看着韩漠问道:“你今夜入宫,想要对本宫说什么?”

“大燕不能乱,有些人……不能死!”韩漠正色道。

秀公主淡淡道:“你是说你的家人?”

“还有许多人。”韩漠平静道:“公主比我更清楚,一旦苏观崖真的鱼死网破,对朝中百官下手,后果……不堪设想!”

秀公主回到榻上坐下,平静道:“皇帝哥哥不下旨意,你是否清楚意思?”

“是。”此时此刻,韩漠自然也不会顾及什么“圣意不可妄测”,缓缓道:“我给予苏观崖的压力越大,苏观崖就可能狗急跳墙,对世家的官员痛下杀手。”

秀公主美眸寒光闪起,“韩漠,你很聪明,既然你清楚这一点,你就不该进宫。你是否忘记,本宫也是皇族的人?”

“我并没有忘记。”韩漠肃然道:“方才我便说过,公主如果想将韩漠拿下,尽管动手,韩漠只当自己这一次赌输了而已!”

“赌输了?”秀公主淡然一笑:“你入宫是赌,赌什么?赌本宫不敢对你动手?赌本宫不认对你动手?还是你觉得本宫没有能耐拿住你。”

韩漠肃然道:“只赌公主智慧。”顿了顿,凝视秀公主双眸,轻轻道:“或许在许多人看来,公主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但是韩漠自从认识公主以来,却知道,公主绝非那样的人。”

秀公主秀眉微蹙,道:“那你觉得本宫是怎样的人?”

“一个真实的人。”韩漠缓缓走近过去,就在秀公主面前两步远,甚至可以清晰地闻到秀公主身上散发出的迷人体香味:“你……是个好女人!”

“好女人?”秀公主脸上显出怪异之色。

“你是个有情人。”韩漠继续道:“珍视亲情,珍视爱情,这样一个人,绝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你外表虽然强势,可是你的心……很柔弱……!”

秀公主咬着粉润的红唇,眼眸子闪动,片刻之后,忽然笑起来,娇美无比,花枝招展,“韩漠,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如此花言巧语?你懂得本宫,笑话,你凭什么懂本宫?你说本宫是好女人,这是本宫第一次听人这样说。你说本宫心里柔弱?”说到此处,她那曼妙的身体诡异一闪,韩漠甚至来不及眨眼睛,秀公主的右手两指已经对在了韩漠的咽喉处。

秀公主指甲修长,两根手指的指甲如同毒刺一般。

韩漠知道,以秀公主诡异的武功,只要这只手向前刺出,那两根毒刺般的指甲定然能够刺入自己的咽喉。

“你说本宫柔弱,本宫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心狠手辣!”秀公主厉声道:“你的性命,本宫举手间便可取来,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韩漠面无惧色,背负双手,身如标枪般站定,凝视着秀公主的眼睛,平静道:“死于公主之手,韩漠无怨无悔!”

第七八六章 真正的隐患

秀公主长长的睫毛闪动着,神色却依然冷峻,冷声道:“无怨无悔?你当真愿意死在我的手中?”

韩漠脸上微显伤感之色,那一双星辰般漆黑的眼眸子凝视着秀公主,缓缓道:“公主,你可知道,从大将军和太子遇到不测起,直到现在,我都是强自挺住。我本以为到了这里,公主会明白我,可是现在看来,公主……!”他苦笑一声,道:“公主,你动手吧!”

秀公主咬着红唇,猛然间,这个女子却是靠近韩漠,螓首缓缓靠在韩漠肩头,而本来对准韩漠咽喉的手指,却已经拿开,两臂搭在韩漠的肩头,她的娇躯,却是轻轻颤抖起来,韩漠更是听到了她那低低的哽咽之声。

“你知不知道,萧怀玉是我的师兄。”秀公主在韩漠耳边颤声道:“太子很小的时候,他的母妃便离开……他的母妃离世后,他变了很多,沉默寡言……师兄虽然不喜说话,但他……是个心地良善之人,更是一个忠义之人……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很难受,很难受……!”

秀公主终归是有情有义之人,这个世界上,与她有感情的人本就不多,但是这一次,自己生命中两个重要的人却都离开,她的那颗心,此时也是伤感无比。

韩漠知道秀公主现在心中难受,更知道在这个时候,秀公主没有其他人可以倾诉,而自己才是最好的倾诉对象,所以他只是任由秀公主靠在自己的肩头,听她颤声诉说着什么。

他看的不错。

秀公主并非冷血无情之人,这个女子,在冷漠的皇族之中,反而是难得的有情有义。

片刻之后,秀公主才从韩漠的肩头离开,梨花带雨,问道:“他们……可曾说过什么?”

韩漠想了想,缓缓道:“大将军预料京中有变,临去之前,将兵符交给我,令我回京平叛,而且……让我不要为难老太师!”

秀公主凄然笑道:“他是明白,只要他一离开,萧氏一族将会迅速衰落下去,担心太师晚年不保……!”幽幽叹了口气,无限伤感。

萧家的势力架构,本就是朝内太师朝外大将军。

两者相辅相成。

萧怀玉的军权,保证了萧太师在朝中有着强有力的说话权,而萧太师的说话权,又保证了萧怀玉在边关可以放心镇守,不必为后勤供应忧虑。

萧家正是因为这内外两大支柱,撑住了萧家的繁华,从某种角度来说,却也撑住了燕国的强大军事力量。

但是如今萧怀玉离去,萧家的两大柱子也就倒塌了一根,外面的柱子倒塌,只剩下萧太师一根支柱,这已经无法再支撑萧家的荣华。

可以预见,只剩下萧太师的萧家,衰亡在即,那已经是不可避免之事。

“太子又说了什么?”秀公主轻声问道。

韩漠道:“太子只说了一句话,臣到现在都不大明白!”他面色平静地看着秀公主,缓缓道:“殿下临去之前,只说了三个字,‘我错了’!”

“我错了?”秀公主凄然一笑,“到了最后,他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吗?”

韩漠袖中的手握着,虽然看上去平静无比,镇定自若,但是他的背脊却微微溢出冷汗来,这是一个巨大的谎言,此时此刻,他只能如此说。

他不敢想象,如果秀公主知道太子是自己下手所害,秀公主会不会立刻将自己毙于掌下。

除此之外,韩漠心中却又另起疑云。

听秀公主话中的意思,就好像她知道太子计划的目的,那么她是否知道太子要杀萧怀玉?她是否知道萧怀玉是死在太子的手中?

她是否知道,太子在西边边关之时,也是设下了圈套要杀自己?

她对太子的计划,究竟知道多少?如果知道全部,难道她真的坐视太子要设圈套害死萧怀玉而置之不理?

韩漠心中疑云重重。

秀公主此时却是缓缓在榻上坐下,轻轻摇头,似乎是在自语,又似乎是在对韩漠所言:“这个世上,总有人走错路,而且一错不回头,等到无路可走之时,才知道伤人伤己……!”她抬起头,美丽的眼睛看着韩漠,道:“你今日前来,是否要本宫助你救人?”

韩漠上前一步,正色道:“公主,朝中百官如今都在苏家的掌控之中,如果苏观崖真的发疯,对官员们下手,那么所造成的后果,我不说,公主也该清楚。”他双手背负在身后,缓缓道:“一旦京中官员遭遇不测,地方上必定烽烟四起,燕国也必然大乱,而值此时刻,我燕国却是万万不能乱的。”

“你是说那些世家军?”秀公主淡淡道:“你是说在京的世家官员被害,各郡世家军会起兵造反?”

韩漠缓缓道:“至少他们会挥师进京,讨要一个说法。”

“那就是造反!”秀公主冷笑道。

韩漠淡然笑道:“公主,恕臣直言,如果你觉得他们那是要造反,臣也无话可说。我大燕国民,性情剽悍,京中陡然间死去大批的世家官员,各郡总是有些耐不住的人会跳出来生事,或许为公,或许为私……这就如星火一般,只要有一处起了火星,整个大燕,便会处处燎起火源。”他盯着秀公主的眼睛,“魏庆两国虽然在对阵,但是如果有机会对我大燕造成打击,我想他们绝不会放过机会。他们的煽风点火伎俩,未必不会起作用!”

秀公主淡然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吗?”

“臣只是向公主禀明实情而已。”韩漠平静道:“忠言逆耳,公主或许不喜欢听这些话,但是臣今日冒险进宫,有些话却不得不说。无论苏家叛乱是何原因,从他们兵变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成为整个大燕的敌人,非除不可。臣既然奉了大将军令,此番进京,就必定会尽一切能力平定苏家的叛乱!”说到此处,他左右看了看,缓步上前,走到秀公主身边,二人相距近在咫尺,韩漠却是声音严峻而低沉道:“公主,圣上按兵不动,坐视苏家叛乱而置之不理,我明白圣上的苦心。圣上雄才大略,乃是奋发有为之君,他想着让我与苏家互相拼杀,更想借着我的手,逼迫苏观崖拼个鱼死网破,愤怒之下诛杀世家官员……!”说到此处,他淡淡一笑:“世家官员被诛杀殆尽,我再平定苏家的动乱……事后下旨让我交出兵符,如此一来,大燕国似乎就没了世家的隐患,圣上手握兵符,似乎掌握了西北军,有西北军在手,世家军必然不是对手,一切似乎都安定了……!”

秀公主柳眉蹙起,静静看着韩漠,美眸里微显吃惊之色。

她显然想不到,韩漠竟是能将其中的关窍看得如此清晰透彻。

“但是我却认为圣上或许忽略了一些事实。”韩漠轻声道:“西北军中的世家子弟,绝不在少数,一旦各郡世家军起兵,西北军中必然大乱,这一点,那是不可避免的。而且西北军的职责是卫戍边关,如果世家军起兵,就算真能够轻易将西北军调到各郡平乱,那个时候,边关又该怎么办?即使真的可以调兵平乱,也必将导致大燕国内兵灾大起,国力损耗巨大,那便是圣上和公主想看到的?”

“臣能调动西北军回京,并非是臣真的有什么本事,道理很简单,因为大将军的死讯,西北军中并不知道。”韩漠苦笑道:“我如今手拿兵符,号称是大将军的军令,无非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如果此刻大将军的死讯传开,臣敢保证,西北军内部必定会大起风波……!”

“但是大将军的死讯,迟早会被人知道,西北军迟早也会知道。”韩漠凝视秀公主:“臣只想说,当务之急,乃是尽快平定苏家的叛乱,尔后在西北军得到大将军死讯之前,迅速对西北军作出调整,稳定军心……或许有人觉得世家军最不稳定的因素,但是臣却觉得,如果不处置好西北军方面的事情,真正不稳定的,却是西北军。”

秀公主那美丽的脸上,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大将军手下,有六大总兵。”韩漠正色道:“我如今借兵符控制的,不过是临阳关的西北军,尚有五关总兵并不在控制之中。这五关总兵,手中都有兵权,如果他们知道大将军不在了,谁敢保证他们能够老老实实地听从朝廷和圣上的调遣?”

西北六大总兵,一半是萧怀玉亲手提拔起来,另一半也都是军中勇将。

虽说伍天绍被杀,但是还剩下五大总兵,那都是边关大将,手握重兵,萧怀玉在世之时,将整个西北军凝聚在一起,但是如果各大总兵都知道萧怀玉离世,还能继续凝聚在一起吗?

对于西北军来说,大树是萧怀玉,不是皇帝。

当这颗大树倒了,树上的猴子们,真的老老实实地效忠朝廷,听从皇帝的命令?

萧怀玉活着的时候,兵符便是萧怀玉,萧怀玉便是兵符。

当西北的将领们知道萧怀玉不在世,兵符便代表不了萧怀玉,那就只能是一块没用的铁牌而已。

他们手握重兵,如果看到燕国国内形势动乱,就真的不起一点心思吗?

秀公主此时听韩漠一番话,竟豁然间意识到,许多人没有想到的最大隐患,却是被韩漠一语点破。

西北军的稳定和忠诚,是因为萧怀玉的存在,当萧怀玉这棵大树不在,稳定和忠诚还能继续下去吗?当西北军的将领们知道萧怀玉离世的消息,他们将会是怎样的反应?就算皇帝从韩漠手中取得了兵符,就能够凭借一枚兵符管住十几万西北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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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七章 宫中密议

西北军在萧怀玉的手中,一直是忠诚和悍勇的代名词,说他们忠于大燕朝廷,还不如说他们忠诚于萧怀玉。

他们对萧怀玉的忠诚,并非只是因为萧怀玉的那一枚兵符。

萧怀玉年少之时,便率轻骑深入庆国腹地,击杀庆国王爷,之后的军旅生涯,创造着一个又一个神话。当燕国屡屡被庆国强大的军事力量欺凌,大片的土地被庆国侵占,举国上下,自然是义愤填膺,羞很无比,而萧怀玉横空出世,带领着远及不上庆军强大的燕国边军,挥师北进,攻城略地,在数年之内,便将燕国丢弃的国土全数收回了版图之中。

那一刻,萧怀玉是整个燕国的英雄,从上至下,对这个人都充满着无尽的敬畏和热爱。

也正是以弱胜强,取得了巨大的胜利,萧怀玉成了所有西北军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大将,而接下来的岁月里,萧怀玉整军练兵,不论出身提拔有能之士,奖罚分明,将曾经一度被庆国欺凌的无力还击的燕国西北军,打造成了一直铁血之师,这支军队,更是卫戍西北边疆,数次击败庆军,最终让庆军不敢南犯,那耀眼的功勋,超强的人格魅力,让西北军将其奉若神明。

也正有这样一个人物,才能镇住本就悍勇的西北边军,才能让那一个个血性十足的西北健儿令行禁止,无敢不从。

十几年来,西北健儿不畏艰辛,镇守边陲,表现的忠诚无比,这却是让朝廷的某些人产生错觉,只觉得西北军乃是一支对朝廷忠诚无比的军队。

甚至有不少人渐渐忽略,西北军的稳定,是因为萧怀玉的坐镇。

萧怀玉坐镇西北军,确实掌握着强大的兵权,但是却不可否认,如果不是他,西北军也不可能有那么团结的凝聚力,更不可能在多次与庆国的交锋中,以弱胜强,大破敌军。

这些年西北军的稳定,掩盖了西北军内部的许多问题。

当萧怀玉这棵大树倒塌,那么被萧怀玉镇住的许多问题,将会慢慢浮现出来,那些因为忌惮萧怀玉而不敢有丝毫动作的人,也必然会蠢蠢欲动。

当许多人将目光投在京中这场叛乱,许多人想在这场动乱之中牟取巨大利益之时,却忽视了真正的隐患存在于西北边关。

古往今来,中央集权不稳,边关将领手握重兵,那便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而燕国一直以来,皇帝一直都未曾达到真正的中央集权,世家则是互相制约,形成一个极其独特的政治局面,而边关的萧怀玉虽然手握兵权,当初也确实让无数人甚至包括皇帝在内都心惊胆战,但是事实表明,萧怀玉无愧于忠义之士,无愧于铁血英雄,保家卫国,手掌中兵,却丝毫没有显出对中央政权的威胁性。

可是萧怀玉如今不在了,他手下那些掌握重兵的将领,难道都会向萧怀玉那样,一个个都是忠君爱国的忠义之将?

韩漠在临阳关之时,就已经受到了伍天绍的刁难,如果不是突出杀手,在凌云的帮助下以兵符铁血夺权,未必能够带领这支军队回来。

皇帝按兵不动,韩漠一开始还有些纳闷,但是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关窍。

毫无疑问,皇帝是一个很有韧性的人物,也是一个有着远大志向的君主,但是韩漠却也不得不感叹,终归不是神,皇帝本身也存在着巨大的缺陷。

至少皇帝一直以来,都将目光的重点集中在世家的身上,更是想通过这次兵变,真正对世家进行最大限度的打击。

但是这位皇帝却不知不觉中忽略,虽然西北军的将士还是那群人,但是萧怀玉在与不在,却会让西北军中的许多人产生巨大的思想改变。

……

秀公主经韩漠一语点出,顿时也是显得有些吃惊,她此时终于明白韩漠为何要冒险入宫来见自己。

正如韩漠所言,苏家的兵变虽然是一件极重大的军事变故,但是真正的隐患,却是隐藏在西北方向,而当务之急,正是要将苏家的叛乱迅速平定,随即要迅速对西北军作出应对调整。

这就好比一个人站在冰面之上,与一头凶兽对峙,凶兽固然是极其可怕,要迅速杀死,但是更大的隐患,却是那随时要破裂的冰面。

西北一旦真的出现动乱,那么连同韩氏一族在内,也将面临着重大的挑战。

秀公主美眸闪动,当出现严峻情况之时,这个女子反而显得异常的冷静,眼眸子盯着韩漠,微一沉吟,终于道:“内阁的人,如今都被苏雨亭单独囚禁在一处地方,那里有重兵把守!”

韩漠心中松了口气。

秀公主透漏这个消息,至少证明秀公主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准备与自己合作。

“内阁的人,绝对不能出问题。”韩漠正色道。

“你准备让西花厅的人潜伏过去,突袭救应?”秀公主神色淡定,凝视韩漠问道。

韩漠想了想,点头道:“只能这样做。”

“但是你要知道,整个东城,如今都在凤翔营的控制之下。”秀公主缓缓道:“西花厅的人,固然可以通过暗黑之术接近那里,但是一旦动手,不可能将那里的守兵完全击杀。御林军的单兵作战力,并不比花厅的人弱多少,花厅的人在暗中行事,自然比御林军要强,但是第一轮不能将守兵尽数击杀,暴漏了行踪,那么接下来,就必然会面临御林军的围攻。”说到这里,秀公主微蹙眉头,沉吟片刻,才继续道:“一旦被苏家人知道花厅出手,反倒会陷内阁官员们于真正的危险之中!”

韩漠点头道:“这一点,我十分清楚。正因为此事很是艰难,所以我才入宫来,请公主出手!”

秀公主淡淡一笑,道:“你是要东花厅的人与西花厅联手出击?”

韩漠道:“我的人手不够。”

“东花厅在京中也没有多少人!”秀公主缓缓道:“就算本宫违抗皇帝哥哥的意思,调动东花厅的人配合西花厅,人数也远远不够。”

韩漠心中最低的限度,那是期望东花厅的人不要与西花厅为难,挡住西花厅行事,此时听秀公主甚至有可能调动东花厅的人手相助配合,心中大喜,面上却依然无奈道:“公主,京中平叛,不可耽搁,还请公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秀公主淡淡一笑,道:“你不是聪明得很吗?如此大事,你心中应该有了计较吧?”

“没有!”韩漠故意苦笑了一下,显得自然无比,“公主有所不知,我在城外得知百官被苏家控制,那时候就苦思对策,可是……或许我真的很笨,没有任何方法。我想用西花厅的弟兄们拼力一搏,可是……一旦有失,全军覆没,我就成了西花厅的大罪人。我想来想去,这个时候,如果这天下还有一个人能够帮助我,就只有公主你。”

“你韩将军可不笨。”秀公主似笑非笑:“韩将军以退为进,事到如今,在本宫面前还要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六神无主的样子,你不去戏台上唱戏,还真是屈才了!”

韩漠心中暗自佩服秀公主果然是厉害的很,面上却无奈道:“公主如果真想看韩漠唱戏,等平定叛乱,韩漠单独为公主唱一出就是。”

秀公主白了他一眼,微一沉吟,终于道:“花厅的人,只能速战速决……第一轮攻势,便要将那里的守兵击杀一半,如此才能救出内阁的官员,迅速撤离……不过一旦动手,也就必然会遭到凤翔营的追击,这一点,毋庸置疑!”

韩漠点头。

“如果没有接应的兵力,花厅的人便是再厉害,也抵挡不住凤翔营的追击。”秀公主缓缓道:“但是如今城中,除了皇城之内,其他各处都是被叛军所控制,根本不可能有兵力接应他们,没有兵力接应,即使他们冒死救出内阁官员,也终究是徒劳,最后还是要被御林军围住擒杀。”她眨了眨迷人的眼睛,凝视韩漠道:“所以花厅的人何时出手,必须要有严密的规划,否则不但不能如愿救出内阁官员,反而会将事情弄得更糟!”

韩漠皱起眉头,微一沉吟,问道:“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否是说,只有城外的军队攻破了城门,花厅的人才能迅速出手?”

秀公主微点螓首,道:“不错。接应花厅的人,只能是你手底下的军队。只有你们入城,叛军的注意力才会被你们完全吸引过去,而只有到了破城之时,苏观崖才可能鱼死网破,对世家官员下手,让他们陪葬。那个时候,才是花厅出手的最佳时机!”

韩漠眉头拧成一线。

“本宫能做的,只有这么多。”秀公主轻叹道:“事到如今,除非你真的攻进城,平定苏家的叛乱,否则……皇帝哥哥手下的人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圣上难道不考虑西北军的隐患?”韩漠皱眉问道。

秀公主幽幽叹道:“西北军毕竟还没有乱,而皇帝哥哥……!”说到这里,秀公主轻轻摇头,斜倚在软榻上,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秀公主意识到危险,意识到西北军可能存在的巨大隐患,但是这并不表明皇帝会与秀公主所想一样。

皇帝一心想着借刀杀人,甚至不惜牺牲太子也要除掉世家力量,在西北军尚没有出现大乱之前,他是不可能放过眼前这个好机会。

此时皇帝如果出手,也就等于之前所有的心血都付诸东流。

这是皇帝绝不愿意接受的,就算他意识到有更大的隐患在后面浮现,他也必定将现在的计划完成到底。

他要借苏观崖之手,去杀死世家官员,更要借韩漠之手,平定苏家的叛乱。

在皇帝看来,这次的布局,自己终究会是最后的大赢家。

……

韩漠和秀公主商议许久,这暖阁内的炭炉内没有添木炭,暖意减了不少,此时已过子时时分,更是一夜之间最为寒冷之时。

韩漠知道秀公主已经是仁至义尽,秀公主终究是皇族的人,还是要顾念到皇帝的心思,她最后能派东花厅的人出手相助,已经很是为难了,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动作。

韩漠沉默片刻,终是站直身子,凝视秀公主,温柔一笑,道:“公主,不管此番是否成功,你对韩漠的恩,韩漠永远会记在心中!”

秀公主神情黯然,轻叹道:“你自己小心……!”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此时,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韩漠呵呵一笑,忽然道:“公主,接下来,必有一场大战,谁也不能保证会活下来。今日一别,也不知道能否再见到公主。”他凝视着秀公主那张漂亮的脸蛋,轻声笑道:“公主总说我是一个轻浮之人,今日临别前,却不知能否答应韩漠一个要求?”

第七八八章 土地庙

韩漠此时与秀公主近在咫尺,双方都能闻到对方身体的气息。

韩漠似笑非笑,秀公主却是秀美蹙起,欲要发怒,可是看着韩漠的眼睛,在那清澈的眼眸子里,却无丝毫的亵渎之色,反而显得极是纯净,那星辰般的眼睛一眨一眨,秀公主竟是感觉有些慌乱,握起一只粉拳,“韩漠,你……好大胆子!”

她本想斥责,可是这句话说出口,却是软绵绵的,毫无震慑力,反而透着些许娇柔之气。

韩漠凑近秀公主耳边,轻声道:“公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

“什么问题?”韩漠近在咫尺,嘴巴贴着自己的耳朵,秀公主神情很是古怪,似乎有愤怒,但却又娇羞,那艳丽的面颊上,竟是不知不觉微微泛红。

二人的话题本来极其严肃,但是韩漠突然表现的如此暧昧,这让秀公主颇有些措手不及。

正值非常时刻,如果韩漠在这种时候还眷恋美色,秀公主定然是打从心里瞧不起,而且对韩漠积累起来的好感,也定然会大打折扣。

但是韩漠此时的眼眸子里,却是清澈非常,并无情.欲之色,这就反让秀公主有些心跳,闻到韩漠身上传过来的气息,她的呼吸也微微急促了一些,丰满的酥胸上下起伏。

“你要问什么?”虽然心儿跳得有些厉害,但是秀公主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声音依然平静。

她虽不是年幼的小姑娘,但是不知为何,每次这个男人接近自己的时候,自己总有一种心跳的感觉。

当初因为韩漠的举手投足,让她想到了心目中始终没有忘记的古朝星,在看到韩漠之时,只是让她有一种感慨之心。

但是不知为何,随着时间的推移,每次看到这个男人,她的心儿总是跳得很快,虽然她掩饰着,但是她却骗不了自己的感受。

就如同正在恋爱之中的女人,心动总是让人回味的。

韩漠轻声问道:“公主,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你胡说什么。”秀公主神色大囧,往日里都是她偶尔去调戏韩漠,想不到韩漠今日却是很直白地问出这句话。

韩漠呵呵一笑,站起身,竟是极其大胆地在秀公主那雪白滑.嫩的脸颊上柔柔地亲了一下,没等秀公主回过神来,韩漠已经轻声道:“公主,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你陪我好好谈谈情说说爱吧!”他根本不给秀公主反应的机会,后退两部,一拱手,嘴角泛起邪邪一笑,转身便迅速离去。

秀公主粉润香唇微微张启,等韩漠不见了踪迹,才缓过神来,她呆呆地看着韩漠消失的方向,许久之后,脸上绯红一片,幽幽道:“谈谈情,说说爱?祸害遗千年,韩漠,你这样的祸害,怎能那么容易死去!”

……

……

韩漠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衫,此时的天色依然是漆黑一片。

但是韩漠却并没有丝毫的放松,自从入城之后,他几次碰到了在各条街道上神出鬼没的诡异身影,如果不是韩漠警觉性强,知道如何隐匿形迹,只怕早就被那帮人发现。

韩漠知道,那些在大街小巷时不时出没的人,肯定就是苏家的门客了。

各大世家,手底下终归是蓄养着一批门客,这些人平时不显山不显水,但是到了主子要用的时候,那便是绝不推辞。

苏家一派官员不在少数,大大小小的官员,府邸里总会有些门客,加起来,那也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苏观崖自然很清楚,燕京城虽然处在苏家的掌控之下,但是这终究是个复杂的都城,各家势力纵横交错,世家巨头虽然在掌控之中,但是却不能保证他们还有其他的遗漏势力在京中暗暗活动。

他派出苏家一派的门客,化装打扮,在各条街头如同鬼魅般往来,目的也就是防止京中还有其他的势力在行动。

比起真正专业的暗黑吏员,他们的潜伏能力自然是远远不及的,也正因如此,韩漠并不是很困难地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小庙外。

这是一处土地庙。

京城之中,这种土地庙很少见,不过三四处而已,每一处都很偏僻,毕竟也是守护一方土地的神祗,总要造庙的。

只不过土地庙的香火素来就不旺盛,而且这里离得很偏僻,往日里除了一些特别虔诚的百姓,这座看起来极其寒酸也极其矮小的土地庙是很少有人进去。

此时天寒地冻,这里就更不会有人到来。

韩漠看了看土地庙的一扇窗户。

入宫之前,他曾来过这里一次,在那窗户上放了一块小石头,此时那块小石头已经没了踪迹,韩漠就知道庙内必定有人在等着。

他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片刻之后,庙门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那人看到韩漠,鼻子一酸,激动道:“少爷……!”

在庙里等候的,竟豁然是韩青。

韩漠也不多说,进了庙内,韩青迅速将门关上拴好,转过头来,韩漠已经在角落处的破蒲团上坐下,身体靠在墙壁上,看起来很是疲惫。

韩青从怀中掏出一个很小的包裹,上前在韩漠旁边的蒲团上坐下,轻声道:“少爷,你还没吃东西吧?这几天我每日里都往这边转一遭,今天看到记号,所以就先去找了一些吃的,你先填填肚子!”他麻利地将包裹打开,先从里面取出一只酒袋子递给韩漠,随即又从里面取出一些干粮,其中有一包酱牛肉,只可惜寒冬时节,却已经附上了冻油。

角落里点着一盏小灯,灯火昏暗,韩漠接过酒袋子,仰首灌了一口,那酒液流入口中,竟是说不出的舒畅。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干粮,伸手拿起两片酱牛肉,也顾不得上面的冻油,往嘴中塞进去,嚼了起来。

韩青忙到:“少爷,这都出了冻,还是别吃了。”

“好几天都没吃着肉腥了,身上没力气。”韩漠又饮了口酒,才问道:“我娘和少奶奶他们如何?”

韩青脸色肃然起来,道:“少爷放心,暂时并无问题。老爷临走前,已经让夫人、少奶奶、小姐和碧姨娘都集中到一处院子,令大伙儿不要有任何动作。府里的影子卫,如今也都护在那处院子里,御林军虽然围住了院子,但想要进院子,那是要付出惨重代价才行。”

韩漠点点头,“可知道父亲如今在哪里?”

韩青迅速从怀里取出一张图来,利索地铺在地上,这是一张燕京东城区地形图,上面将东城的大小街道各家府邸都标示的很为清楚。

就着昏暗的火光,韩青指着地图一角道:“少爷,小的暗中打探清楚,老爷就是被带到了这条街的一处宅子。这条宅子四周五里之内,都被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而且这处宅子本身也是有不下三百人守卫,还配有弩兵,防卫极是严密。”顿了顿,继续道:“那宅子里,除了老爷,大老爷应该也在里面。我无法太过接近,不过当时却是瞅见那院子外面有几辆马车,有一辆似乎还是太师府的马车……!”

韩漠伸手轻轻拍了拍韩青的肩膀,道:“干的不错。”随即皱起眉头道:“内阁的世家官员,恐怕都在这个宅子里了。”

韩青坐正身子,看着韩漠道:“少爷,你胆子真是大,这个时候还敢进城来。这城中到处都有苏家的眼线,若是被他们发现,那可不得了。东城那边,曾有许多官员想带着手底下的人突围出来,都被杀了个干净。就在昨夜,东城那边就死了好几拨人!”苦笑道:“苏家的人下手可真够毒的,毫不留情。”

韩漠淡然一笑,又往嘴中塞了几块肉片,含糊不清道:“那帮小丑,少爷可没放在眼中。”

韩青想了想,才问道:“少爷,你准备什么时候攻城?”

“你知道我带了人回来?”

“自然知道。”韩青道:“你还没到燕京城的时候,苏家就派出好几十骑,在大街小巷到处散播,说你在西北篡夺兵权,兴兵谋反,乃是大燕国的……!”说到这里,却不敢说下去。

“说少爷我是乱臣贼子吧?”韩漠不屑笑道,随即严肃道:“这城,迟早是要攻的,不过城内的一些事情却是要安排妥当。”

韩青忙点头道:“少爷说的是。老爷夫人还有少奶奶他们都在苏家人的手里,你要是攻城,将苏观崖惹毛了,小的还真担心那老东西会对府中的人下手。虽然府里有影子卫护着,而且府中上下也能拼一拼,但是人太少,根本不可能是御林军的对手。”

“我明白。”韩漠肃然道:“我入城,就是为了安排此事。”

“少爷,小的可以做什么?”韩青目光炯炯。

韩漠想了想,终于问道:“韩青,黑豹当初被你安排进京,韩利被安排在豹突营,其他几个人之中,如今是否还能联系上?”

韩青眼睛忽然显出光来,低声道:“少爷,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只怕能利用上!”

第七八九章 漏网之鱼

韩漠眯着眼睛看着韩青,韩青已经低声道:“少爷知道,苏雨亭叛乱,火山营也是参与其中的。据小的打探出来的消息,事发当日,火山营第一个对付的目标,乃是九门提督府,火山营护军参领唐鸣梧血洗九门提督府,从九门提督陆英季手中抢过了兵符,这才兵不血刃地接管了九门的防务!”

韩漠皱眉道:“九门将士如今都在哪里?”

韩青回道:“他们如今都被缴了械,火山营分出了两百名兵士在看着。”顿了顿,轻声道:“少爷,咱们有人在里面。”

“谁?”

“韩丁!”韩青道:“九门将士被缴械之后,韩丁暗中与我联系上了,他倒是在营地里发现了一件怪事。”

韩漠看着韩青。

“九门提督府当日被唐鸣梧血洗,可是有一个人却逃了出来。”韩青低声道:“陆英季的儿子当日见势不妙,九死一生逃了出来。”

“陆宗轩?”韩漠眼睛亮起来:“你见到他了?他如今在哪里?”

韩青见韩漠眼睛泛光,知道这个消息十分重要,于是道:“小的倒是没有看到。不过韩丁在营里见到。陆宗轩从府里逃出来后,叛军也在京中四处搜找他,只是没有人想到,陆宗轩如今却是躲在了九门大营之中。”

韩漠摸着下巴,叹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陆宗轩倒也是聪明得很。”顿了顿,道:“只不过他也实在冒险,这九门大营之中,难保就有奸邪小人,若是知道他在营里,出卖了他,那他可就插翅难飞了。”

韩青道:“少爷,韩丁倒是说过,陆宗轩乃是乔装打扮,和平日里大不一样,他也是好不容易才认出来。”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九门提督府的将领,几乎都是陆家父子提拔起来,那都是陆家父子的亲信,据韩丁说,营中似乎有一部分将领知道陆宗轩在营中,不但没有告密者,而且都在极力掩护陆宗轩。”

韩漠叹道:“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部下,倒是难得,看来陆家父子平时待人确实不错。”

韩青摇头道:“唐鸣梧当日抢夺九门兵符,在九门提督府杀了不少人,陆宗轩的一个妹妹,就是被唐鸣梧杀死……!”

韩漠靠在墙壁上,若有所思,片刻之后,终于道:“可有办法安排他与我相见!”

韩青一怔,随即道:“少爷,你是想让陆宗轩帮你?”

“虽然未必可能,但是总要一试。”韩漠又仰首饮了一口酒:“西北军和城内的御林军,那都是大燕国的精锐之师,也是大燕的军事根基。我手里的军队,如果对京城全力攻击,以苏家手头上的兵力,迟早是要败的,但是我并不愿意让御林军的将士成为他们的殉葬品,更不愿意看到我大燕国内的勇士手足相残……如果有机会让这场战争少死一些人,我是一定要抓住每一次机会的。”

两营作乱,韩漠自始至终都没有觉得那些御林军将士是叛乱者,在他的心中,那些御林军只不过是严格遵守着“服从军令”的军条,被苏氏一族绑上了叛乱的战车。

“少爷,你进城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韩青微微皱眉:“那陆宗轩毕竟与我们没有过交集,能否信任他,也还是个问题!”

韩漠眼中显出满意之色。

无论怎么说,韩青也渐渐变得成熟起来,考虑事情也越发地谨慎,这让韩漠心中很是欣慰。

“时刻存有谨慎之心,不轻易相信任何人,这自然是对的。”韩漠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过有些时候,能够信任别人,是能够得到巨大的收获。”他用油腻腻的手拍了拍韩青的肩头,“九门提督府被血洗,自己的亲妹妹都被杀死,陆宗轩心中的仇恨,可想而知。他从府里逃出来,未必是苟且偷生,依我看,恐怕是坐等时机,报仇雪恨了。陆英季如今在苏家的手里,九门将士群龙无首,这陆宗轩却是一颗大大的好棋……!”

韩青似乎明白什么,立刻道:“少爷,我现在就去联络韩丁,看看是否能够让陆宗轩从营地里出来……!”

韩漠伸了个懒腰,道:“你去吧,我困得很,正好在这里先歇歇!”

韩青点头,起身便要离去,打开门,外面风雪交加,却听韩漠在身后道:“你自己小心!”

韩青回过头,呵呵一笑,将帽子罩住脑袋,往风雪里去了。

韩漠过去拴上门闩,却是困倦的很,回到角落处,斜倚在墙壁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中,却是昏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悠悠醒来,透过庙里的窗户向外看去,只见窗外很是亮堂,竟然已经天亮,不过韩青却并未回来。

韩漠拿起旁边的酒袋子,饮了两口,又吃了些东西,随即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才走到小庙中间,看到了一尊土地神的塑像。

韩漠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你是一方土地,保一方平安,只可惜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你保不了这里的安定。京城之地,人心比你这神灵更厉害!”

他走到窗边,透过床沿看着外面冷清的巷子,积雪厚实,风雪交加,今年的大雪,似乎比往年要大得多。

深冬杀人时。

去年冬天,是在渤州郡平乱,今年冬天,京城又起刀兵。

庙外空无人迹,只有雪花飞舞,一时间也见不到韩青的踪迹,韩漠倒也明白,要联络韩丁再将陆宗轩带出来,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到,总要花费一些时间。

他回到角落处,盘膝坐下,开始修习《气经》。

相比攀登天涯峰之前,韩漠感觉如今修习《气经》的效果大不相同,经过那一次的突破,体内的劲气有着明显的增强,除此之外,五感也是变得越加的灵敏。

不说其他,只说目力,他看向不远处角落时,非但能够清晰地看到那里的蜘蛛网,甚至蜘蛛网上一动不动的蜘蛛也是清晰可见,换成普通人,那是绝不可能发现到的。

毫无意外,自己的整个肉体,因为《气经》的原因,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此时竟是情不自禁想起传授自己《气经》的白夜郎,那个颇有些疯癫的武道强者,如今却是又身在何方?

自从去往风国之后,那个家伙便一去不复返,更是杳无音讯。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的风雪也小了一些,终于,韩漠听得外面传来积雪被踩踏所发出的“嘎吱嘎吱”之声,随即大门响起敲门声,传来韩青的声音:“少爷,开门,是我!”

韩漠上前去,打开门,韩青进了来,在他身后,也紧跟着进来一人。

韩漠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陆宗轩,当日在流晶河畔一场京中子弟的大闹,二人曾是私下里见过面的。

只不过与当日相比,陆宗轩显得憔悴许多,衣裳简陋,不修边幅,多日没有刷洗,下颚满是粗胡渣子,他看到韩漠,立时拱手,显得颇有些激动:“韩将军!”

韩漠也是拱手道:“陆兄!”

陆宗轩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终是长叹一声,一脸悲愤。

韩漠看了韩青一眼,微微点头,以示嘉许,随即向陆宗轩温和道:“陆兄,咱们坐下说话!”

陆宗轩点点头,二人在角落处的蒲团上坐下,韩青则是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动静。

陆宗轩坐下后,轻叹道:“韩将军虎胆,这个时候,竟然有胆量进城来,陆某佩服。如今京里豺狼当道,苏家父子作乱,圣上紧闭宫门,按兵不动……!”他看着韩漠,苦笑道:“兵变过去多日,各郡竟是没有一支勤王之师,而第一支勤王之师,却是韩将军从西北带来的军队……!”说到此处,陆宗轩又是摇了摇头,神色看起来很是悲愤。

陆英季尽忠,九门提督府成为第一个受兵变牵连的衙门,陆英季自身为了保住九门兵符,毫不妥协,甚至付出了家人性命的代价。

可是尽忠的结果,却换来皇帝的按兵不动。

非但皇帝没有动,各地更无勤王军队进京,甚至是对皇帝忠心耿耿的渤州郡郡守赵夕樵都没有丝毫动作。

虽然不知道陆英季知道这些事情会怎么想,但是陆宗轩却是内心充满了悲愤。

至少在他而言,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陆家付出了血的代价,对皇帝尽忠,可是皇帝陛下,竟是对陆家的付出毫无反应,只是关闭宫门,对此次兵变的反应异常的冷漠。

陆宗轩不是笨人,他隐隐觉得,陆家成了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一枚可以被牺牲的弃子。

韩漠能够理解陆宗轩此时的心情,拿起旁边的酒袋子递给陆宗轩,陆宗轩接过酒袋子,灌了一大口,将袋子递还给韩漠,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看着韩漠道:“你要我怎样做?”

第七九零章 篡位之心

世家巨头们被软禁在同一所宅子里,只不过每人各有一处房子,几处房间,都是被严密监控,甚至于屋顶上都待着弩箭手,院落各处就更不必说,只要世家巨头稍有异动,分布在院内各个角落的弩箭手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射出弩箭,想要从这防卫森严的宅子里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被囚禁的这几日里,韩玄道一直都很平静。

屋内简单无比,除了一张床,便只有一桌一椅,再无他物。

韩玄道静坐于房中,甚至拿着一本书,淡定十足地看着,就似乎是在自己的书房,而不是被人囚禁起来。

房门被推开之时,韩玄道依然正襟稳坐,波澜不惊,只是微转头,看了一眼从门外进来之人,神色淡定,平静道:“观崖兄终究还是来了!”

推门而入的豁然是苏观崖。

苏观崖儒雅风度,拱手道:“玄道兄,这几日委屈了。”

韩玄道慢悠悠地将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然后合上书卷,淡淡道:“有吃有喝,服侍周到,也算不得委屈。”轻抚胡须,道:“观崖兄,你乃明智之士,怎会做这糊涂之事……罢手吧!”

苏观崖神情温和,并没有靠近韩玄道,只是缓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背负双手,背对韩玄道。

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但是韩玄道却是纹丝未动,他实在太清楚,苏观崖敢走进这间房内,自然有十足的把握不怕被自己挟制,而且韩玄道已经知道,此时在屋顶上,在窗户外,恐怕正有数支弩箭对着自己,自己稍有异动,那些弩箭必定毫不留情地射出来。

苏观崖沉默片刻,终于道:“玄道兄,依你之见,当今皇帝是怎样一个人?”

韩玄道平静道:“一代明主!”

“玄道兄,观崖欲与你真心相谈,你又何必说这些谁也不信的套话呢?”苏观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依然是背负双手站着:“当今之主,心思险恶,乃是极其阴险之人,这一点,你不可否认!”

韩玄道凝视着苏观崖,并没有说话。

苏观崖看着韩玄道,平静道:“我不得不起兵。”

韩玄道缓缓道:“你告诉我,苏雨亭起兵*,是否与太子有关?太子前往西北边关,是否另有隐情?”

苏观崖轻叹道:“玄道兄素来目光如炬,我早就知道,这中间的缘由,玄道兄只怕是一清二楚了。”

韩玄道皱起眉头,道:“莫非太子前往西北,真的是要篡夺西北兵权?”他冷冷地看着苏观崖,道:“令郎在京中起兵,自然是配合太子行事,一旦太子在西北得手,令郎在京中配合,里应外合,便可将我们各大世家置于死地,而苏族因为令郎有功,却大可以继续存活下去?”

苏观崖叹道:“犬子一时糊涂,与太子走在一起,等我知晓之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韩玄道冷然一笑,道:“既然如此,观崖兄又何须多说?我们各大世家已经尽在观崖兄的手底之下,观崖兄一声令下,世家官员人头落地,太子与令郎的大计,便可完成。”

苏观崖摇头叹道:“玄道兄误会了。”他真挚地看着韩玄道,缓缓道:“观崖所说无可挽回,并非是说要对付京中世家,而是……不得不集合世家之力,做一件大事了!”他一副无奈之色,道:“将玄道兄和诸位请到这里来,并非观崖有何恶意,实在是为了保证诸君的安危,不得不出此下策。”

韩玄道波澜不惊,淡淡道:“那却是要请教了!”

……

“玄道兄,苏雨亭起兵,手中不过两大御林营。”苏观崖目光阴冷:“可是皇宫的那位,手中也有重兵,却紧闭宫门,并没有下旨来平定苏雨亭所谓的叛乱……!”他诡异一笑,道:“玄道兄是否觉得这中间很有意思?”

韩玄道盯着苏观崖的眼睛,“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没必要如此拐弯抹角!”

苏观崖立刻道:“好,玄道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我大燕丛立国那一日起,曹氏一族就无时无刻不想着将我们这些为大燕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世家大族予以铲除。近百年来,各大世家起起伏伏,多少纷争,还不是因为曹氏一族在背后挑起?东地六郡,九大豪族,当初为何跟着燕武王起兵建国?那还不是因为齐朝官宦欺人太甚,将我们各族逼得无路可走?”

韩玄道轻抚胡须,神色镇定,却是静静聆听。

“可是我们各大家族,倾尽全力,拿银子,出人手,好不容易打下这大大的江山,曹氏一族在龙座上屁股还没坐热,就将我们这些付出无数代价的世家大族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苏观崖叹道:“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当初我们一心想找一条路,让我们的家族繁荣下去,免受灾难,可是立国那一天开始,也正是我们各大家族新灾难的开始。百年来,在曹氏一族的挑动下,我们各大家族互相争斗,多少人才死于这样的内耗之中?本以为这样的状况还会持续下去,但是去年叶吴的叛乱,将燕国政局扰乱,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各大家族就像流星一样,一家一家陨落,两年前,大燕还是九大世家,但如今九去其四,这剩下的几家,如果继续这样争锋相对,又能持续多久呢?当初开创大燕基业的九大世家,是否真的要如曹氏一族所愿,一个个地从大燕朝堂消失,从大燕的历史中消失?”

韩玄道淡然一笑,道:“若无争锋之心,别人岂能挑拨的动。说起来,丛立国那一日开始,我们各大家族就心存着争斗之心,无非是被皇族利用而已。”

“说的好。”苏观崖拍手笑道:“玄道兄一语中的,就是如此了。”顿了顿,长叹道:“但是这般的争斗,却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如今朝堂上的局面早已失衡,曹氏一族这两年来,势力大壮,如果我们再不警醒,族灭人亡,近在眼前!”

韩玄道发出怪异的笑声,道:“观崖兄这话实在耐人寻味。既然不想继续这般争斗,却偏偏将我等囚禁至此……!”

苏观崖正色道:“玄道兄,我方才说过,所谓的无可挽回,非是说要对付诸世家,而是……!”他眼睛显出冷厉寒芒:“要将罪魁祸首铲除!”

“罪魁祸首?”

“不错。”苏观崖冷厉道:“事到如今,若想保全家族,只有将为害之人铲除。而一直以来,对我各大世家为害至深的,正是皇宫中的那些人!”

韩玄道冷笑道:“如此说来,观崖兄是真的要造反了!”

“昏君误国,不得不除。”苏观崖正色道,一脸正气凛然:“观崖素知玄道兄亦是大智慧之人,所以今日来此,便是要与玄道兄共襄大举。观崖自知才不及玄道兄,此次愿听玄道兄差遣,铲除昏君,另振朝纲!”

韩玄道便是再沉稳,此时却也是颇有些吃惊,眉头皱起,身体微微震了一下。

见韩玄道有所反应,苏观崖上前一步,拱手道:“玄道兄,观崖所言,句句肺腑,铲除昏君之后,若是玄道兄有意,我苏家愿意助玄道兄取而代之……!”

“住口!”韩玄道冷笑道:“苏观崖,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不要污了我韩玄道的耳朵!”

苏观崖神色平静,淡淡笑道:“这大燕国,本就不是他曹家一家打下来,我们各大世家皆有大功,大燕并不是他曹家一家的,我们各大世家,都有一份。既然曹家无能,为何不另立新君?而玄道兄文韬武略,乃是我大燕一等一的人才,这金銮殿上的位置,也只有玄道兄有资格做上坐上去。”

韩玄道沉声道:“韩玄道绝非如此不忠不义之人。苏观崖,你有能耐,大可自己去弑君篡位。你亦可去与其他内阁官员商议,萧太师只怕对此很感兴趣!”

苏观崖大笑道:“玄道兄以为这皇位任何人都可以坐吗?若非钦佩玄道兄的才干,观崖也不会专门来与玄道兄商议。”他神色随即变得冷厉起来,盯着韩玄道,缓缓问道:“既然要干大事,便要一次性斩草除根。皇族固然要铲除干净,其他世家难道能留?如果其他几家不除,仅仅将皇族铲除,这皇位只怕还是很烫手。既然如此,自然是要借这次机会,将其他几族也彻底铲除,这才免去我大燕的内耗相争。”

韩玄道叹道:“苏观崖,你果然是狠辣之人!”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苏观崖抚须道:“要成大事,不拘小节!”

韩玄道目光冷厉,道:“你野心勃勃,可是你更该知道,以你手中的兵力,想要弑君篡位,当真是异想天开。”

“我苏观崖有自知之明,所以我刚才就说过,我苏家愿意与韩家联手,助你登位。”苏观崖缓缓道:“你我两家联手,大事可成!”

韩玄道摇头笑道:“阁下太过抬举了,我韩家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苏观崖立刻道:“玄道兄自谦了。不说你们韩家在东海的实力,只说目下,你韩家已经是大军临城,声势浩大啊!”

韩玄道皱眉道:“你说什么?”

苏观崖平静道:“玄道兄或许有所不知,韩漠已经率领大军兵临城下,兵锋正盛呐!”

韩玄道眼中精光乍现,看着苏观崖,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苏观崖今日为何前来有此一番长谈。

第七九一章 东海来兵

韩玄道这个时候已经清楚,苏观崖今日前来,乃是因为形势所迫。

苏观崖在城外的世家军大败,最后的底牌已经用尽,苏家手中现在的实力,已经无法与城外的韩漠大军相抗衡。

虽然苏家手中控制了朝廷百官,甚至有韩漠的亲人在手中,但是苏观崖却不敢肯定,那个被自己小瞧过的年轻人,是否真的会对自己妥协。

而且他还要提防着皇宫中那位阴险的皇帝会随时在后面砍下来一刀。

当太子在西北大败之时,苏家几乎已经走上绝路,苏观崖在危急时刻,利用手中最后的底牌,进行最后一搏。

只可惜事关苏家生死的一战,世家军被韩漠所率西北军大败逃散,想要在短时间内重新集结起来,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而韩漠非但手中有着强大的骑兵,后续部队更是在进京途中,真要打起来,虽然有坚固的城墙,可是苏观崖十分清楚,燕京城被攻破只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苏家也必将走向灭亡。

苏家这一次真正走到了悬崖边上。

……

苏观崖终究是政坛老手,他手中握着诸多人质,在危急时刻想到的,并不是一味地要以人质去威胁韩漠,而是采取了更高明的手段。

韩玄道轻抚胡须,一时间并没有说话,而他的眼眸子里,却是闪烁着怪异的光芒。

“宫中的那位,闭门不出,无非就是坐山观虎斗,想要看着你我两家*到底。”苏观崖冷笑道:“你我两族,都是燕国大族,岂能沦为他的棋子?他对我们不仁,想将我们赶尽杀绝,我们又岂能让他逞心如意?玄道兄,你乃大智慧之人,当此之时,何去何从,你想必不会不知道。”

韩玄道淡然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出面,去劝说韩漠罢兵?”

苏观崖笑道:“正是要请玄道兄出面。只要玄道兄出面,你我两家便可化干戈为玉帛,自可合兵一处,将那阴险小人从龙椅上拖下来。”

韩漠大笑道:“苏观崖,世人皆说你儒雅风范,乃是我大燕文采一流的雅士,今日看来,果然是心中丘壑万千啊。”随即将书卷拿起来,平静道:“韩漠本就是顽劣性子,自幼便难以驯服,这种时候,即使我出面,他也不会听我所劝,更何况……观崖兄在这个时候将我韩玄道推到台面上,谋反之罪,俱往韩玄道身上推过来,更要陷我韩家为谋反的罪魁祸首,你觉得韩某会答应吗?”他嘴角泛起不屑之意:“观崖兄若想取我性命,手一挥,那些弩箭随时可将韩玄道射死在这里。”

苏观崖眼角抽动。

如此巨大诱惑,韩玄道却是轻描淡写便拒绝,他的脸色顿时极其难看。

“玄道兄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家人考虑?”苏观崖摇头叹道:“阳关大道就在眼前,你为何却要往死路上走?”

韩玄道只是看着书,缓缓道:“观崖兄莫非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夫君子者,有所为,有所不为!”韩玄道淡淡道。

苏观崖叹道:“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玄道兄执迷不悟,只怕等不到有为之日了!”他拱手道:“无论玄道兄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能够视死如归,苏观崖敬你几分!”

他拱了拱手,随即淡然一笑,背负双手出门而去。

……

……

塘树村并不是一个很大的镇子,镇上的人也并不多,但是此刻,这座镇子却是成为了西北军的驻地。

大战在即,骚扰百姓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镇子上的食物并不是很多,但是当这里的百姓听说这支军队是从西北而来,是萧大将军的军队回京平叛,不少百姓竟是主动将家中的食物取出来。

所有将士都是严守军规,更是找出镇子上一些有威望的人物,由他们为头,将所取民物都登记在册,回头加倍补偿。

韩漠从京城出来,寻到绝影来到塘树镇之时,大军已在塘树镇休整了近两日,而此时已是黄昏时分,风雪停了下来,不过积雪却越加的厚了。

距离镇子尚有数里路,早有在外围巡逻的斥候骑兵进镇子内通报,韩漠进到镇子里时,众将领都已经迎了过来。

韩漠翻身下马,众将领都甚是欢喜,韩漠拱了拱手,猛地瞧见众将领之中有一位中年人,一身甲胄,风霜罩面,但是浑身上下却满是勇武之气。

“二伯!”韩漠大吃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人群之中出现的,竟然是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

他吃惊之下,两步上前去,单膝跪在韩玄龄身前,一时间,心情激动万分。

韩玄龄爽朗笑起来,一只手拎着韩漠一只胳膊,将他提了起来,笑道:“小五,身体结实多了!”

韩漠挠了挠耳朵,竟是有些傻傻笑起来。

连日来,韩漠精神紧绷,压力巨大,却不得不强自撑着,此时看到韩玄龄,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就像有一块石头落下去,无比的轻松。

外面天寒地冻,众将也不多言,一起到得一处房舍内,里面生着炉火,温暖的很,众将都是摘下头盔,抖掉身上的积雪,这才在屋内坐下。

等众人坐定,韩漠才向韩玄龄问道:“二伯,你怎地到了这里?”

韩玄龄摸着下颚粗粗的胡须道:“数日之前,东海城突然出现了一群刺客……!”

韩漠闻言,立时想起那群前往临阳郡对胡族下手的刺客,毫无疑问,太子的计划之中,肯定是派出大量的刺客绑架各郡的世家长老,韩族也是不可避免。

他四下瞧了瞧,却是没有见到胡老太爷,一时间也顾不得,急忙问道:“家里人如何?大爷爷和爷爷现在情况怎样?”

韩玄龄摆手笑道:“不必担心。说来也巧,就那几日,你大爷爷来了游海的兴趣,竟是召集族中的长老,一同乘船往海上去转了一遭……!”

韩漠一怔。

这也是在太巧了吧。

却听得韩玄龄继续道:“本来那帮刺客行动隐秘,一开始并无发现,不过他们显然是冲着族中的长老而去,有数批人手,只可惜他们扑了个空,一无所获。也许正是如此原因,他们情绪急躁,动作难免大了些,在城中暗中搜找,被我们的人发现,立时集结人手,将他们困在东海城内,围杀殆尽。”

东海城是韩族的老巢,不乏韩族大批的高手和影子卫,那群刺客被困在城中,自然是下场凄惨。

韩漠皱着眉头,他心中依然觉得事情实在是怪异无比。

大宗主年轻的时候,喜欢出海,众人皆知,只不过随着年纪增大,近十年来,几乎没有登上过海船。就算曾经出海,也很少见在冬日出海。

但是这一次,非但是在冬日出海,而且还将族中长老俱都带去,这就委实有些诡异了。

难道大宗主预先就知道会有大批刺客前往东海绑架?

这怎么可能?

韩玄龄见韩漠神色凝重,不由担心起来,问道:“小五,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肖木也道:“将军,你几日没有歇息,不如先歇息一阵,回头再议事。”

众将一时间都纷纷劝说韩漠歇息,在众将看来,燕京城高大坚固,后续部队没有赶上来,这个时候靠骑兵不可能攻城,所以这时候也不会有所行动。

韩漠含笑摇头,虽然看起来很是疲惫,但是他眼中却依然目光炯炯,向韩玄龄问道:“如此说来,族中是平安无事?”

韩玄龄脸色微有些难看,握拳道:“苏家训练出来的这些死士,当真是一群野兽,为了剿杀他们,族中也损失了不少人手。一开始我还当这些都是魏国人派来的,后来得到京城这边的消息,才知道苏家谋反了,那群刺客,自然是苏家派过去的。”说到此处,韩玄龄的声音充满着极大的愤怒:“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我得到消息,立刻与杨郡守商议,将东海城守军的五百骑兵调拨出来,我亲自率领先行往京中做先锋打探,杨郡守另率一万城守军和世家军随后便往京中过来……!”

众将士闻言,顿时都大是振奋。

韩漠心知韩玄龄是担心京中族人安全,这才率领几百骑兵迅速赶来。

“不过尚未抵达京城,途中却是撞到一队溃兵,抓了一问,才知道是苏家的溃兵。”韩玄龄看着韩漠,眼眸子中显出欣慰之色,“从他们口中得知,你们西北军打了一场大胜仗,以疲惫之师击溃三倍世家军……!”他扫视众将一眼,叹道:“大将军麾下,果然是精兵猛将,我大燕西北军,也果然是所向披靡。”

众将俱都抱拳,秦洛已经道:“这都是韩将军统兵有方,设下了埋伏……这一战,并不仅仅是击败他们的身体,最为重要的是,将这帮叛军的心理击溃。兵者,攻心为上,韩将军妙计,恰恰是击溃了叛军之心!”

其他将领也都是连连点头。

韩漠率骑兵日夜兼程赶到燕京,本就是诱敌的第一步,故意露出破绽,引来苏家手中最大的底牌,更是设下圈套将世家军装进袋子里,最终一举击溃叛军。

从头到尾,计中套计,轻描淡写之间,便将叛军一大主力清除,可说是干得漂亮至极。

西北将领都是萧怀玉选拔出来,俱都是将才,如果是秦洛或是王思远为主将,也未必不能想出这样的计策,但是韩漠年纪轻轻,将整个战局掌控手中,却是让众将大为叹服,心中也越加确定,萧怀玉定是知道韩漠的将才,这才将兵符交给韩漠。

第七九二章 精明的老太爷

韩漠听秦洛那般说,立刻摆手正色道:“秦指挥使过誉了,说到底,还是全军将士用命。如换做是其他军队,疲惫之下,绝不可能有如此的战斗能力,如果不是各位将军严格执行战术,那也是不能取胜的。”

众将见韩漠如此谦虚,更是大生好感。

为将者,不居功自傲,这才是成为名将的先决条件。

韩漠等众人静下来,扫视了在场众将一眼,才缓缓道:“诸位,今夜攻城!”

这话突如其来,一时间不少将领还没有反应过来,听清的将领,却是张了张嘴,满脸不可置信。

韩玄龄亦是微微皱眉,看着韩漠,摇头道:“小五,此时攻城……是否时机未到?”顿了顿,继续道:“攻城武器俱都没有跟上来,而且大雪封地,这时候攻城,没有任何效果……!”

他此时说话已经很有些含蓄,毕竟此时韩漠已是西北军的指挥者,他要照顾到韩漠的颜面,如果是单独相处,少不得要骂韩漠一声“胡闹”了。

秦洛也点头道:“韩总督所言极是。将军,此时攻城,我们连必须的攻城锤都没有……!”

众将也都是面露怀疑之色。

如果是之前率领骑兵兵临城下,一来是给予城中叛军予以震慑,二来是为了故意显出漏洞引诱世家军来偷袭,那么这次骑兵攻城,却令人难以理解了。

见众将面面相觑,韩漠淡淡一笑,缓缓站起身,肃然道:“诸位,时间紧迫,立刻集结人马!”

众将虽然一头雾水,但是都是有着极强军事素养的人,上令下行,而且韩漠在此前一战,已经表现出极强的军事素质,所以十多名将领立刻起身来,齐声道:“得令!”

当下也不多说,众将迅速退下,俱都去集结人马,不过中间有些头脑清醒之人,却是隐隐觉得,韩漠突然下达这道军令,恐怕与他单独去办的事情有关。

等众将退下,屋内便只剩下韩玄龄和韩漠叔侄二人。

……

“我那几百人马,随时可以出发。”韩玄龄含笑道:“你一声令下就是!”

韩漠一愣,随即一阵尴尬,笑起来,“二伯,你……你莫捉弄我,小五也是瞎胡闹。”

韩玄龄哈哈笑道:“瞎胡闹也能打败几万世家军,你这瞎胡闹的本事倒也了得。”随即神情严肃起来,认真道:“小五,刀兵之事,乃天下至凶,来不得半点马虎,更来不得半点瞎胡闹。”他慈爱地看着韩漠,缓缓道:“你更要记住,领兵大将,固然要听取属下有用的建议,但是自己心中却一定要有清晰的计划,人言众多,都有道理,那个时候,就取决于你个人对形势的判断,一旦自己心中有了计较,便要做出坚持,万不可三心二意,优柔寡断。”

韩漠深知这是韩玄龄的经验之谈,郑重点头,虚心受教。

韩玄龄神情肃然,继续道:“一旦做出自己的决定,你就要在事先做好一切准备。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无论敌手强弱,本方却是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古往今来,多少以弱胜强的战例,其中大部分强者的失败,就是太过轻敌所致。”他摸着胡须,那张棱角分明充满着个人魅力的脸庞之上,有着岁月沧桑的积累,声音沉稳:“一旦轻敌,就会出现准备不充分的状况,而一直军队没有将自己所有的优势完全准备充足,就存在着被对手找到机会的漏洞,此一点,你一定要切记。而且你还要记住,一旦开战,你必须尽最大可能保证你的部下会按照你的计划去行事,你要明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战场上的某一点没有执行彻底,就有可能导致全局的失败,所以……在行动之前,如果察觉你的部下之中有不安定的人物存在,又或者说,你怀疑某些人不能按照你的计划彻底执行军令,你就该在事情发生之前,作出正确的安排……!”说到此处,韩玄龄顿了顿,随即才肃然道:“慈不掌兵,切记此言!”

韩漠站起身来,恭敬对韩玄龄一礼,诚恳道:“多谢二伯指点,小五明白了!”

韩玄龄欣慰一笑,站起身来,拍了拍韩漠的肩头,道:“你既然安排今夜攻城,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好在先前一战,这些将领对你想必也是有几分佩服的,行事起来,也会有力的多。”他不再多说,转身便要出门,走出几步,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韩漠,微一沉吟,终于问道:“萧大将军……如今怎样?”

韩漠率领西北军回京,以韩玄龄的智慧,自然猜出西北那边可能出了一些问题。韩漠神情微有些黯然,随即轻声道:“此事回头再禀!”

韩玄龄微微点头,不再多问,出门而去。

整个镇子再次骚动起来,人喊马嘶,众将正在集结人马。

韩漠则是趁这个空隙,找到了胡老太爷。

胡老太爷没有参加会议,原因很简单,老爷子竟是负了伤,此刻正在一处房屋内养伤,韩漠尚没有进门之时,就听得屋内传来胡老太爷的叫骂声:“给老夫滚出去,要是十年前,这点小伤老夫看都不看,这一天连连换药,还真当老夫要死了不成?”

随即便韩漠便见到从那屋里狼狈出来一名大夫,显然是镇上找来为胡老太爷疗伤的。

那大夫一脸无奈,狼狈出门来,见到韩漠一身甲胄,虽不知韩漠是统帅,但也知是个将军,躬身行了行礼,匆匆离去。

屋子外面有两名兵士守卫,韩漠进了屋内,只见胡老太爷正躺在踏上,左腿竟是包扎了几层裹布,显然是大腿受了伤。

韩漠急忙过去,胡老太爷刚闭上眼,此时也没睁开,只是喝道:“你又回来做什么?还不退下去,老夫说过多少次,不必换药!”

韩漠苦笑摇头,道:“外公,是我!”

胡老太爷听到声音,这才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到韩漠,这才笑道:“漠儿,你回来了?大军主将,你却独自跑到哪里去了,真是不成体统。”

韩漠上前来,在榻边坐下,看着胡老太爷的伤退,问道:“外公,你这伤……!”

胡老太爷已经强撑着坐起来,粗声道:“不要大惊小怪,没什么大不了。沙场拼杀,受点轻伤,那是谁也免不了的。老夫这年纪是大了,才被那狗杂碎偷袭到,若是年轻几岁,岂能伤老夫?”

韩漠看他面孔,老爷子也是自西北昼夜兼程而来,连日来,非但没有好好休息,而且身临战阵,那是相当的疲惫了。

能够撑到这个时候,老爷子的精力绝不输于年轻人。

胡族世家,悍勇非凡,果然是名不虚传。

韩漠无奈笑了笑,道:“外公神勇,也只有那些小人暗中偷袭才能得手,若是正面相对,这天下间只怕没人能伤外公了。”

胡老太爷哈哈笑起来,道:“这话虽然是马屁话,但是听着舒坦。”顿了顿,脸上神采飞汤,笑道:“虽然老夫受了伤,但是以一千五百伏兵,击退了沈惟敬四千军队,而且还将沈惟敬活捉,看来老夫也不算老,这本事还是没搁下的。”看着韩漠道:“沈惟敬这家伙,早就投在了苏观崖的门下,几日前得到苏观崖的书信,便集结了手底下的人马赶来……看来我们从西北出发之时,苏观崖就知道我们只率领骑兵而来,所以早就想好了要偷袭我们。”笑呵呵地看着韩漠,“漠儿,你这诱敌之计,还真是不简单啊!”

韩漠笑道:“小时候外公就教过我,遇到强敌,不可硬碰,应该自己先故意露出破绽,引敌人上钩,然后在抓住机会反击……这都是外公所教啊!”

胡老太爷一愣,随即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老夫记起来了,这确实是老夫在你小时候教你的。唔,你小子能将外公的话牢牢记在心里,活学活用,不愧是老夫的孙儿,哈哈哈……!”

韩漠为拉过被子,为胡老太爷盖上,柔声道:“外公,你几天都没好好歇着,趁养伤,好好歇一歇。”

胡老太爷道:“漠儿,刚听外面人叫马嘶的,是不是要集结人马?”

韩漠知道胡老太爷亦是从行伍之中滚爬出来,外面的动静,他一听自然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点头道:“是,我准备今夜攻城!”

胡老太爷皱起眉头,微一沉吟,眉头随即舒展开来,低声笑道:“如此说来,你在城中已经找到内应?”

韩漠微有些诧异,随即生出“姜还是老的辣”这样的感慨。

自己方才与众将说出攻城之事时,大多数将领都显出疑惑之色,但是这位老爷子,只是在瞬间就猜到了其中的关窍。

韩漠呵呵一笑,也不多说。

胡老太爷肃然道:“城中内应是否可靠?这可不能马虎。”

韩漠想了想,轻声道:“成与不成,暂时还说不准,只不过如此良机,我们也不能错过。”顿了顿,低声道:“强攻燕京城,到时候双方伤亡必大,如果从内部破城,那么伤亡就要降低许多。”

胡老太爷微微颔首,“确实是良机。只不过若是里面失败,你在城中的内应,可就危险了。”

韩漠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但是……哪怕只有一半的机会,也是要试一试的,即使失败……!”说到此处,韩漠的脸色渐渐冷峻起来:“有时候迫不得已,总要死些人的。”

胡老太爷看到韩漠脸上那种冷峻之色,他那苍老昏暗的眼眸子里,反而显出欣慰之色。

成大事者,便要有一颗坚毅之心,更要有舍弃之心。

“只是……如今手上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两千人,而且还有不少伤兵,真正可作战之兵,也就万人而已。”胡老太爷缓缓道:“苏观崖在城中,手中还有两营御林军,除此之外,若是真的破城,苏派在京中的大小官员,他们府中也都蓄养着不少的门客护卫,加起来,那也是人数不少,以你手中现在的兵力,你自信可以击败城里的叛军?”他轻轻抚须,凝视着自己的外孙,轻声道:“莫忘记,他们手中,还有大批的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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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三章 老人言

“孙儿知道。”韩漠平静道:“不可否认,御林军乃是我大燕最强的战士,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可是……我却觉得他们并非冷漠嗜血。他们跟随苏家造反,一来是因为服从军令,二来也是因为皇帝没有下出旨意。”顿了顿,缓缓道:“但是控制东城,围住官员府邸,想必他们中间不少人应该感觉得到,真正在造反的,正是他们自己。”

老太爷目光闪动,道:“难道你还以为入城之后,他们会放下手中的兵器,投降于你?”

韩漠摇了摇头,淡淡笑道:“御林军身为燕国最精锐之士,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悍勇无比,如果没有皇帝的旨意,他们必定会服从苏雨亭的军令,与我们血战到底!”

老太爷皱眉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在大军未到之前,匆忙攻城?无必胜把握,为何要冒险?”

韩漠叹道:“夜长梦多,孙儿最担心的,就是城中出现其他的变故。”顿了顿,平静道:“而且孙儿还担心西北那边会出其他问题,这次动乱,必须速战速决。”

“西北出问题?”

“魏庆还在对峙,战事随时会出现变化,我大燕必须时刻关注那边的动静,而且在临阳关也绝不可有丝毫的掉以轻心。”韩漠神色凝重:“如今从临阳关调来大批的西北军,临阳关的兵力薄弱,这种状况绝不可持续太久,西北军能够早一日回到边关,边关的安全就增加了一分……!”他并没有将西北各总兵有可能出现变故的担心说出来,毕竟这个时候,也不益对那些总兵有太多的评论。

老太爷闻言,连连点头:“漠儿,你说的不错。边关不宜空虚,战场上的事情,风云变幻,谁知道那两国会打什么心思。临阳关抽调大批的兵力回京来,确实已显空虚之态……!”他轻抚胡须,缓缓道:“燕京动乱,更不宜持续太久,若是这般乱下去,那两国只怕生出更大的心思来,甚至于我大燕国内各郡也会有些不诡之人伺机而动!”

韩漠笑道:“正是如此了,所以孙儿只有尽可能早些平定叛乱。”

“只不过……我们手头现有兵力不占绝对的优势,与叛军打起来,却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啊!”老太爷轻叹一声。

韩漠微笑道:“外公不必担心,连我们自己的将领都想不到会在今日出兵,城中的叛军自然更想不到。他们的精神此时定然会放松不少,但是我们偏偏来个措手不及,想来对他们的心理必定有着极大的打击。所谓攻心为上,真要打起来,他们的心乱,那会大大影响他们的战斗力。”随即嘴角泛起冷笑来:“而且真要破了城,我军攻入城中,这场仗,却未必真的能打起来!”

老太爷抚着胡须,想了片刻,终于笑道:“原来如此。孙儿,你是在逼皇帝?”

韩漠心中钦佩,暗想老太爷果然是洞若观火,老爷子不愧是一族之主,已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皇帝按兵不动,目的极其阴险。”韩漠冷笑道:“他是想让我大军围城,给苏家造成巨大的压力,甚至是想我逼着苏观崖对世家官员动手。到时候杀害世家官员的罪名都有苏家担着,再将苏家一网打尽……鹤蚌相争,最后渔翁得利的,便是他了。”

老太爷笑道:“漠儿,你能看清此点,实令老夫欣慰。你莫忘记,皇族自从我大燕立国开始,就没有一日不想除掉我们这些世家豪族。”

韩漠微微点头。

其实凭心而论,皇族有这样的心思,从他们自己的角度来说,绝对没有错。

或许正是因为皇族历代皇帝都有着极清晰的认识,也懂得如何利用世家相互制衡,所以皇族才能高高在上,岿然不动。

韩漠偶尔想起,心中对于燕国皇族还是很有钦佩之心的,历代帝王都不是昏聩无能之辈,都懂的权衡之术,这曹氏一族,却也是令人吃惊。

如果不是世家子弟,韩漠对皇族还真是生不出敌意来。

但是他既然是世家子弟,就必须为自己的族群考虑,任何给自己族群带来威胁的敌人,哪怕是皇族,那也必须以敌人的态度来看待。

“但是我自然不能让他如愿。”韩漠冷漠道:“我要逼着他打开攻门,拿出旨意来。只要他下了旨意,即使御林军中还有苏雨亭的亲信,但是我想大部分御林将士还是会放下武器的。”

老太爷微笑着道:“仅仅破城,未必就能够逼他下旨。”

“他的目的,不过是想让苏观崖狗急跳墙屠杀世家官员。”韩漠淡然道:“说白了,就是想杀内阁那帮官员而已。只不过,要是那帮内阁官员不在苏观崖的手中,皇帝的目的无法达到,我想他也不会眼看着自己手下最精锐的御林军互相厮杀,损兵折将……!”

老太爷抚须道:“御林军是他手中的王牌,也是这么多年来,皇族攥在手中最强的兵力,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肯牺牲的。”

“是啊。”韩漠叹道:“为了让我逼迫苏观崖狗急跳墙,皇帝眼看着御林三大营针锋相对却岿然不动,他的忍性让人钦佩。只不过一旦内阁官员不在苏家的手中,他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手下的御林将士无谓地流血牺牲,只要他还没有疯,就一定会从宫中传出旨意来……!”

老太爷哈哈笑道:“苏观崖碰上你,也算他倒了大霉!”大笑过后,老太爷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表情颇有些古怪,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漠儿,平定叛乱之后,你可想过怎样做?”

韩漠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皱眉道:“善后之事,朝中自有安排,恐怕也轮不到孙儿来管!”

老太爷摇头道:“老夫并非是说其他。”他凑近过来,低声道:“老夫是问你,平叛过后,你准备如何处理你手中的西北军兵符?”

韩漠闻言,身体微微一震。

“漠儿,你可要知道,等到此事过后,你手中的兵符,可是极为烫手之物,但却又是关系重大之物,你可想过如何处理?”老头儿看起来颇有些鬼鬼祟祟:“到时候窥伺兵符者,可是大有人在,皇帝必定是第一个找你索要兵符之人。”

韩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轻声问道:“外公,皇帝真要下旨收回兵符,那时候也只能将兵符交出去,总不能抗旨啊!”

“糊涂话。”老头儿眼睛一翻,低声骂道:“你将这兵符交给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韩漠摸了摸脑勺,并没有说话。

老太爷低声道:“兵符落到皇帝的手上,你可想过后果?”

韩漠摸着下巴。

在萧怀玉之前,西北军的高级武将实际上也是由各大世家官员把持,如同燕国的每一处衙门,充满着明争暗斗。

当时西北军的大将军虽然是皇帝的人,但是在西北军中的权威,实在是弱得很,并不能将西北军握成一只拳头。

正因为西北军中各派系勾心斗角,无法形成合力,所以当年庆国的军队,连连失利,丢城失地,惨不堪言。

也就是在那危急时候,萧怀玉站出来,当时他只是一名中层将领,但是带领着手下的军队,连续打了数个胜仗,亦是当时对庆作战中的唯一亮点。

正因为萧怀玉屡建战功,重搓庆军锐气,当年更是一举击溃庆国的一位统兵王爷,萧氏一族自然在朝中大力举荐萧怀玉,而那个时候,尚是先帝在位,当时边关吃紧,见到萧怀玉确实是难得的良将,先帝倒也连续提拔,予以重用,直升至总兵一职。

等到当时的西北大将军又一次被庆军击败,朝中弹劾下台,萧怀玉终是在萧氏一族的苦心谋划下,登上了西北大将军之位。

从那之后,萧怀玉最闪耀的时刻来临,几年时间,收复失地,数次击溃庆军,边关更是稳如在他的镇守下,稳若磐石,也正因如此,他得到了广大西北将士的尊敬和爱戴。

而为了让西北军拥有强大的凝聚力,萧怀玉不但苦练精兵,更是对西北军毫不留情地进行了大清洗,许多无能的世家将领被清洗出西北军,一些犯有过错甚至违抗军令的世家将领,萧怀玉更是毫不留情地斩杀。

当时朝中各世家官员都是愤怒无比,几大世家眼看着萧怀玉在西北军中渐渐壮大,担心不已,联名弹劾萧怀玉,就连先帝当时也感觉萧怀玉的军权过大,朝中下旨,调萧怀玉回京担任兵部侍郎,实际上就是想剥夺萧怀玉的军权。

恰恰在那个时候,庆国人跑来帮忙,数万大军气势汹汹攻来,没有了萧怀玉,西北军军心不稳,连吃败仗,眼看着又要丢城失地,万般无奈,朝中只得重新启用萧怀玉。

萧怀玉倒也干脆,向皇帝上了道折子,提出了不少的条件,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可权益行事”,也就是给予他在西北的绝对军权。

当时庆军兵锋正盛,没有办法,皇帝也只好应允,萧怀玉这才披甲上阵,而此番重新上任,距他回来不过三个月时间。

萧怀玉回去之后,重整西北军,先是顶住庆军攻击,随后发动反击,花了大半年时间,便将庆军击退,自那以后,萧怀玉是真正地坐稳了大将军的位置,而从前世家各势力把持的西北军,也变成了萧家一门把持,本来在朝中实力并不强的萧氏一族,也因为萧怀玉的原因,一举成为九大世家之首,盛极一时。

西北军先是由世家把持,之后又是萧怀玉强势统兵,自始至终,从没有真正控制在皇族的手中,而皇族的心中,却又无时无刻不想着掌控西北军。

如今萧怀玉既去,庆国的商钟离也离开,国力衰落,却正是皇族掌控西北军的最佳时机,而皇帝也绝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兵符如果落到他的手中,被他控制住西北军,恐怕就是我们这些世家大难临头之时了。”老太爷脸色凝重,声音森然:“所以无论如何,你也绝不可交出兵符……!”老人家甚至握起拳头,重复一遍:“绝不可交出兵符!”

第七九四章 九门乱

燕京城的城墙,宽厚无比,在那城头之上,甚至可以骑马奔驰,而城墙那大青石磊块之间,在修建城墙之时,就修了空隙空间,可以在战时储存物品,甚至于在厚厚城墙之中,还有镂空的紧急军事会议室,用来召开守城紧急会议。

西平门侧的城墙之中,正有一处这样的会议室。

面积并不大,只不过是容纳十多人而已的一个空间,此时苏雨亭正静静坐在这临时会议时之内,神情疲惫,眉头拧在一起。

这里面,尚有四五名御林军将领,显然连日来的压力,也让众人筋疲力尽,几名将领都是靠坐在椅子上,恹恹欲睡,其中一名将领甚至打起呼噜来。

苏雨亭只是静静地看着桌子上点的油灯,灯火闪烁,夜影鬼魅。

石门打开,唐鸣梧从门外进来,将头盔摘下放在桌子上,更是解下佩刀也放在了桌子上,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看着苏雨亭道:“都检查过,没有问题。这两天西北军应该不会攻过来的……!”

苏雨亭并没有说话,他面无表情,但是那眼眸子里的神色,显然是正在思考着某些事情。

“我们是否就这样等下去?”唐鸣梧看了苏雨亭一眼,脸上的神色一直没有好看过:“苏指挥使,这样坐以待毙,难道真要等西北后续部队跟上来?”

韩漠几日前率领西北军兵临城下,当时唐鸣梧就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几近绝望,只不过苏观崖透漏调派了世家军袭击,才让唐鸣梧重新燃起希望。

可是世家军非但没有偷袭成功,反被韩漠剿灭,唐鸣梧的心在那一刻落到谷底,这两日来,心情低落,压力极大。

唐鸣梧声音粗重,一时间将会议室中的将领们都惊醒,众将神情也都极是黯然。

苏雨亭淡淡道:“唐将军莫非有什么法子?”

唐鸣梧皱眉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可是……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西北军打过来。以我们手头的兵力,撑不了多久!”

四周几名将领闻言,也都是微微点头。

“我们手中控制着京中百官,他韩漠当真敢攻城?”苏雨亭部下一名护军参领皱眉道:“韩漠的家人也在我们手中,他总不会置之不理吧?”

唐鸣梧冷笑道:“当日韩漠在城下就放过话的,想要他妥协,我看是不可能了。”

一阵沉寂之后,一名火山营的将领终于小心翼翼道:“要不然……咱们进宫去……!”

苏雨亭脸色一紧,淡淡道:“进宫?做什么?”

“事到如今,只能去面见圣上了。”那将领小心翼翼道:“韩漠叛乱,圣上只要下道旨意,不但龙骧营和狼甲营会助我们,西北军恐怕也会不战而退!”

他话声刚落,众人都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

唐鸣梧沉吟片刻,终于道:“苏指挥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依我看,还不如和韩漠议和算了!”

“议和?”苏雨亭眼眸子内寒芒划过。

唐鸣梧叹道:“我等也是奉殿下之命行事……!”

苏雨亭闻言,瞬间看出唐鸣梧心思,冷笑起来:“唐将军,你是准备将罪责都推到殿下的身上?”

“什么叫做将罪责推到殿下的身上?”唐鸣梧神色不善,面对苏雨亭,毫无惧色,冷笑道:“莫非咱们不是奉了殿下之令?如今情势危急,为免我大燕将士互相残杀,总要想出对策出来。你苏指挥使没有法子,我唐鸣梧也只能想出议和了!”

苏雨亭神色冷峻,握起拳头,冷声道:“唐将军,你觉得韩漠会同意与你议和吗?”

唐鸣梧皱起眉头,道:“这……总要试一试!”

“你想得太简单了。”苏雨亭平静道:“韩漠就算同意与你议和,此事过后,你觉得内阁那帮人会放过你?”

苏雨亭手下那名护军参领已经冷声斥道:“唐鸣梧,你是否想临阵脱逃?如今形势严峻,你就想将罪责推到太子殿下的身上,果然是无耻小人!”

唐鸣梧神色豁然一冷,抓起桌上的佩刀,站起身来,冷喝道:“你大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老子。”

那护军参领亦是握住刀柄,怒道:“老子的官职又不比你低,就这样与你说话,你又能怎样?太子殿下对你信任有加,委以重任,如今危难时刻,你却要将罪责推到太子身上,毁誉太子清名,不是无耻小人,又是什么东西?若是领兵回来的是太子,第一个上去邀功请赏的,只怕就是你这小人了。”

唐鸣梧冷笑道:“老子这也是为了手下的弟兄着想。到了这个份上,再无援兵,孤军应战,能是韩漠的对手吗?”

会议室内一时间杀气笼罩,极是阴冷。

苏雨亭平静无比地坐在椅子上,只是冷漠地看着唐鸣梧,缓缓道:“唐将军,人各有志,你若是要与韩漠议和,本将不阻拦你。但是你若将罪责安在太子的头上,毁坏太子的名声,那可就别怪苏雨亭不客气。苏雨亭自信取你性命却是易如反掌!”

唐鸣梧脸色难看,但是他却也知道,以自己的本事,断然不是苏雨亭的敌手,冷哼一声,坐了下去。

就在此时,却听外面传来声音道:“大人,城外有动静!”

众将一时间都迅速起身,手按在刀柄上,苏雨亭首当其冲,一行人上了城头。

寒风呼啸,苍茫大地萧瑟无比,苏雨亭屹立城头,望向远方,只见在远处,却有隐隐的火光闪动,距离甚远,一时间还不清楚那边的动静。

唐鸣梧脸色难看,道:“难道韩漠要攻城?不可能,他手里只有骑兵,如何攻城,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城墙之上,弓箭手都已经准备,箭弩塔上也做好了营地准备。

身边一名将领奇道:“不会是西北军援军到了吧?”

“绝不可能!”唐鸣梧摇头道:“没那么快,这种天气,便是在天上飞,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抵达。”

正在此时,隐隐见得不远处出现一队影子,随即又听得马嘶声传来,只见昏暗之中,竟是有一队骑兵往城下靠近过来。

唐鸣梧立刻拔出刀来,叫道:“射死他们,射箭!”

他话声落后,便听得“嗖嗖嗖”之声响起,一轮箭矢射了出去,随即就见到那群骑兵迅速后撤,片刻间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城头诸将面面相觑,一个个都皱起眉头来。

苏雨亭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之色,神情冷漠,手中紧握雪色银枪,静若处子。

“他们到底打不打?”一名将领忍不住道:“他们想干什么?”

……

九门大营,一直都是九门将士驻扎之地,处于燕京西南角城墙附近。

此时的九门将近一千五百名将士,都是被困在大营之中,而且都被缴了兵器,由凤翔营调拨出来的两百名御林军看守。

当日九门将士见到九门提督兵符,城门职司被御林军接防,直到现在,不少九门将士都是云山雾罩,实在弄不明白为何要被缴械,更不明白为何要被命令呆在大营中不得妄动。

这几日来,九门大营倒是安静得很,将士们各自在营中,每日里倒也不缺食物。

而看守的御林军,则是分作了两班,百人一班,主要就是守住大营的各门,偶尔派人在大营之中巡逻,不允许营中出现任何的异动。

九门大营很是安静,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里。

只是在这安静之中,一队巡逻的御林军忽地听到了营中深处传来一阵极杂乱的骚动声,这一队十多人的御林兵士,立刻带队都尉的率领下,朝中声音响起的方向迅速过去。

遥见一处营长附近,竟是聚起了上百名九门将士,双方似乎发生了摩擦,可以看见中间有十数人扭打成一团。

御林都尉皱起眉头,拔出佩刀来,带着手下兵士迅速上前去,沉声喝道:“大半夜的,不在休息,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扭打在一起的十数名九门将士,充耳未闻,依然是在雪地上翻打着。

御林都尉恼怒不已,上前去,拉起一名兵士,一脚踹开另一名,扬刀喝道:“还不都住了手。”回头吩咐道:“将他们拉开!”

身后御林兵立刻都拔出刀上前去,叫喝着,“不要打了,分开……!”

一时间场面颇有些混乱。

御林兵正在阻止斗殴兵士,猛听得一声惨叫,随即便见一名九门士兵一只手捂住咽喉,手指间溢出鲜血来,那士兵摇摇晃晃后退两步,一只手指着一名御林兵士,瞳孔扩张,随即一头栽倒在地,抽搐几下,便即不动,而地上的积雪,很快便被鲜血染红。

一刹那,所有人都停了手,死一般的寂静,都死死地盯着那具尸体。

谁也不知道这兵士怎么突然就被割断了喉咙。

御林都尉显然也是有些错愕,这怎么弄出人命了?他尚未回过神来,就见从人群中冲出一人来,那人身形粗壮,速度快极,不少九门将士却都在瞬间认出来,那是一名城门尉,在九门将士中,属于高级将领。

那城门尉握着双拳,脸色吓人,怒视御林都尉,冷声喝道:“为何杀人?你们御林军,为何要杀我九门兄弟?”

第七九五章 内应起

御林都尉见对方气势汹汹,倒是吃了一惊,但是毕竟是精锐之士,瞬间定神,扫视了自己的部下,皱眉道:“是谁动的手?”

他手下那十多名御林兵都是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先前斗殴的那是多名九门兵,已经散开,御林都尉一扫那几名退开的九门兵,皱起眉头,随即沉声喝道:“你们都给我站住!”他一挥手,沉声道:“搜他们的身!”

这名御林都尉却也是名极精明之辈。

他已经察觉出其中大有诡异,而且最紧要的是,在这之前,为了防止九门将士出现动乱,那是严肃吩咐下去,绝不可与九门将士发生直接的冲突,至于杀伤九门将士,更是不可出现。

御林军军事素质极佳,严遵军令,出手有分寸,绝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的误伤,更不可能故意杀人。

他脑子一转,立时就想到是否在刚才的纠缠之中,被他们自己人所伤。

御林兵士正要动手,那九门城门尉却已经沉声喝道:“谁敢动手?”他怒视御林都尉,双拳青筋凸起,厉声道:“你们御林军当真高人一等吗?杀了我们的人,还要搜我们的身,将我们当成什么了?”

这一句话,那当真是效果极佳,点燃了九门兵心中的怒火。

莫名其妙地被缴了械,随即又像犯人一样被困在大营之中,更是被下令不得出营,这本就让九门将士憋了一肚子的火,只不过军令所在,不敢反抗而已。

此时一名九门兵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割断了喉咙,手中拿刀的只有御林兵,而御林都尉却反过头来要搜查九门兵的身体,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时间,四周上百名九门兵将围拢过来,一个个怒目相视。

御林都尉察觉事情有些不对,沉声道:“大胆,你们要干什么?”

城门尉缓缓上前,逼近御林都尉,那愤怒的目光,几乎是要将御林都尉活活吞下去,又似乎是要将御林都尉撕成碎片。

御林都尉身侧的御林兵立时都上前来,而城门尉身后立刻也挤上一大群赤手空拳的九门兵。

凭心而论,御林兵的单兵作战素质极高,九门兵即使有兵器在手,一对一也绝不可能是御林兵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赤手空拳。

所以虽然九门兵人数众多,御林兵却没有丝毫的畏惧,怒目相向。

“你杀了我们的人,还要问我们干什么?”城门尉怒吼着,已是逼近御林都尉,更是一只手抓过来,往御林都尉的胸口抓过去。

御林都尉怒极,沉声喝道:“大胆!”他横挥刀,那是要将城门尉逼退下去。

孰知这城门尉竟是悍勇无比,手臂竟没有收回去,那大刀划出,竟是划在城门尉手臂上,好在御林都尉迅速收刀,否则城门尉一条手臂必定会被砍断。

饶是如此,城门尉的手臂上,依然被划开了深深的刀痕,鲜血溢出。

“他妈的,御林军又要杀人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帮狗杂碎,不把我们当人……!”

话声之中,却从人群中飞出一块极大的石块,竟是往御林都尉的脑袋上砸了过来。

御林都尉怒吼一声,挥刀迎上,将那石块砍成两半,就在这一瞬间,那名手臂受伤的城门尉却是如同猎豹般,瞬间扑过来。

他身体粗重,孔武有力,重重撞在御林都尉的身上,那一撞之力势大力沉,两人同时翻倒在地。

旁边的御林兵大惊,便有一人迅速反应,挥刀往那城门尉砍过去。

只是大刀尚未砍到,忽从那人群之中飞出一把长枪,速度快极,力量亦是十足,贯穿了那御林兵的胸口,那御林兵不敢置信,大刀脱手而落,随即整个人向后栽倒。

蓦听得人群中有人叫喊道:“这帮狗杂碎不让我们活,咱们也不能让他们活!”声音中,早有数人从人群中冲出来,竟然都是手中拿着刀,扑向那些御林兵。

九门将士虽然都被缴了械,但是偌大的军营之中,几把武器还是能够找找寻出来的。

十多名御林兵已知大事不妙,他们也不亏是燕国精兵,已有数人挥刀迎上来,其中有人已经沉声道:“速去通报,九门大营反了!”

便有两名御林兵如飞般转身便走。

“抓住他们!”九门兵中有人叫道。

此时双方已经交上手,大部分九门兵一时间还是茫然一片,但是见到自己人与御林兵打起来,而且双方已经都有死伤,更加上营中数位将领冲在前面,众兵士再不犹豫,一拥而上,也顾不得手中没有兵器,一群人将御林兵团团围在中间,更有十多人跟着两名持刀的将领,去追拿两名撤离的御林兵。

那两名兵士如飞般再大营中狂奔,身后便是追兵,奔出几十步远,却见到前面忽地闪出一大群人来,当先一人一身甲胄,身披大氅,手中握着一柄锋利寒刀,看起来甚是年轻,他身后的九门兵拉成一条线,将这两名御林兵的去路堵死,而此刻,后面冲过来的九门兵也堵住了退路,就是两侧,也出现了九门兵的身影,只这一瞬间,两名御林兵便被团团围住。

两名御林兵互视一眼,瞬间便下了决心,怒吼着,同时冲向那年轻人,那年轻人竟是也迎着冲上来。

一名御林军抬刀砍下,那年轻人挥刀挡住,迅即划过刀面,横里削过去,速度快极,正砍在那御林兵的胸口,又是一脚踹出去,正踢在那御林兵的小腹处,将他踢飞。

另一名御林兵吃了一惊,出刀却也不慢,横里砍向了年轻人。

年轻人后退一步,接了一刀,随即身体侧闪,御林兵的大刀紧跟过来,眼看就要砍在年轻人的身上,却感觉腿上一阵剧痛,却是年轻人先他一步,一刀砍在了他的腿上。

这一刀力道极猛,竟是生生将那御林兵大左腿砍断,那御林兵惨叫一声,栽倒在地,年轻人也不手软,手起刀落,一刀便砍下了他的脑袋,随即冲过去,又是一刀将那踢飞的御林兵杀死。

他的武艺倒甚是出色,几招之间,便击杀了两名御林兵。

身后众人俱都跟上来,一名身着甲胄的九门将领赞道:“少将军功夫果然了得!”

这年轻人,豁然便是九门提督陆英季之子陆宗轩。

九门提督府被唐鸣梧所率的火山营血洗,杀死许多家人,陆宗轩的亲妹妹更是被唐鸣梧亲手所杀,如今府中家人都被关押起来,生死未卜,陆宗轩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这两名火山营的御林兵未必进入过九门提督府,但是陆宗轩如今对火山营的将士深恶痛绝,自然是毫不留情。

杀了这二人,陆宗轩并不多言,往营中深处快步行去,而四周的九门官兵俱都跟上,各营的兵士也纷纷出迎来,聚集在一起,等到陆宗轩到得营中点兵台时,已经聚集了五六百人之多。

陆宗轩走上点兵台,身后跟着十多名九门将领,九门将领几乎都是陆家父子一手提拔起来,许多人更是陆氏族人。

寒风呼啸,点兵台下,赤手空拳的九门官兵都看着陆宗轩。

陆宗轩手握滴血的寒刀,扫视台下众官兵一遍,才沉声道:“弟兄们,就在几日前,火山营的唐鸣梧起兵作乱,闯入九门提督府,从家父手中夺走九门兵符,更是在九门提督府大肆屠杀,家父如今已被他们关押下狱,生死未卜……!”

此言一出,台下一阵惊呼,众官兵都十分的震惊。

“家父当时誓死要保住兵符,只可惜逆贼凶狠,杀了我的亲妹妹,更是从府中找出兵符。”陆宗轩一手握刀,另一只手握拳,那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清晰可见,他的脸色一时悲愤交加:“他们要叛乱,便要控制住九门,也只有拿到兵符,才能欺骗弟兄们交出城门。我死里逃生,忍辱负重,就是要与众弟兄同在一起,效忠圣上……!”

此时台下众多官兵都是义愤填膺,也都握起拳头来,那些极其忠诚的官兵,更是挥拳道:“少将军,咱们去救出提督大人!”

陆宗轩缓缓道:“国事为重,家事为轻,当务之急,乃是平定叛军之乱,保护圣上。”他一抬手,指向城外,高声道:“如今豹突营指挥使韩漠率领西北大军,进京勤王,只可惜九门如今都被叛军所控制。诸位弟兄,我们九门官兵,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勇士,如今连自己把守的城门都被叛军占据,这要传扬出去,我九门官兵颜面何存,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做?”

众官兵立时叫道:“夺回城门。”

“九门是我们的,我们拿回来!”

陆宗轩厉声道:“不错,九门是我们的,怎能让他成为叛军的掌中之物。如今,我陆宗轩要夺取城门,与勤王大军里应外合,一举平定叛军。有愿意与我陆宗轩出生入死的,就跟着我陆宗轩先夺兵器库,随后攻占城门,如果有不愿意的,我陆宗轩也绝不勉强。”他举刀道:“平定叛乱,有功者,我陆宗轩绝不会亏待弟兄们,一定会向圣上为诸位兄弟请赏。”

陆宗轩知道,这边的动静,只怕已经引起外面御林军的警觉,所有的行动,必须加快速度,所以并不多言,喝道:“愿意一战建功,恢复我九门将士勇名的,都跟我来!”他从点兵台上跳下来,握着滴血战刀,毫不犹豫往大营外冲过去。

第七九六章 京中风云涌

九门官兵的战斗力虽然不是最强的,但是作为看守城门的将士,反应速度却往往是最迅速的,行动起来,却也是极有效率。

大营之中,兵器不多,但却也有一些零散的废旧兵器,虽比不得正规兵器锋利,倒也能凑合用上,这些兵器早被陆宗轩手下的忠诚将领收集起来,很快就分发给了一部分人,十成中有九成没有兵器,这些官兵却是就地捡起石块,有的拿起木棍,反正能用的都拿上,总比赤手空拳好。

此时九门将士血液沸腾,虽然陆宗轩说过不愿战者可以不跟随,但是此种时刻,即使真有人不想战,耐不住群情激扬,却也不得不跟随了。

毕竟在这种时候如果苟且偷生,日后只怕在九门之中再无脸面了。

九门官兵第一步要做的,自然是先要解决两百名看守,尔后迅速夺取兵器库,取得兵器。

大营四门都被守住,所以在陆宗轩迅速分派下,集结起来的人手迅速分成四路,分扑四门,在这过程中,一些尚不知情的兵士在营帐中看到同伴在行动,恹恹欲睡之中,也顾不得其他,也是随手抓了东西在手中跟上。

四门的守兵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人,巡营的一队御林军已经尽数被杀,除了正门有三十多名御林军,其他各门都只不过十多人而已。

数路齐出,守门的御林军显然也察觉到不妙,眼见得一大群兵士冲过来,双方都是二话不说就交上手。

御林军的单兵作战能力以及装备远强于九门兵,但是人数却处于极度的劣势,虽然杀伤不少九门兵,但是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各门的御林军要么被击杀,要么就是被活活擒住,而他们那特制的上好兵器,自然被九门兵夺了去。

行动效率极其迅速,解决各门,九门官兵已经在陆宗轩的带领下,在外驻的御林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将他们围住。

这外驻的乃是轮值御林兵,就在九门大营侧面,不过百人而已,这寒冬深夜,冷风呼啸,大多数的御林兵已经沉沉睡去。

等到刀兵之声响起,惊醒众御林军,他们才知道大事不妙。

黑暗之中,不知多少人涌入了各营帐内,不少御林兵士尚在睡梦之中时,就被砍了脑袋,有些人虽然惊醒过来,但是还没有作出反应,就被一拥而入的九门兵扑倒。

集结起来的九门兵,那是超过千人,虽然装备和个人作战力比不上御林军,但却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配合默契,下手果断。

在这一刻,杀人和被杀的,都是燕国同袍。

如果换一个时空,换一个场地,他们或许会并肩作战,喝着烈酒,抹着雪亮的刀刃,勇敢地与敌人肉搏,为彼此挡箭,为同袍挡刀,将自己的背后充分信任地交给对方。

然而今夜不是。

只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攻击,一方对另一方的反击,异常无情的厮杀,刀刀见血,招招致命。

此时此刻,双方不会思考谁是正义谁是邪恶,心中所想只有一点,你是敌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厮杀着,呼啸的寒风如同鬼嚎,甚至将刀兵之声和厮杀声淹没,在这冰冷的寒夜,雪与血交织在一起,诡异而残酷。

人数处于劣势的御林军,充分展示着燕国皇家禁卫的韧性,毫不畏惧地抵挡九门兵的攻击,一个又一个身影倒在血泊之中。

有不少御林兵显然是想突围报讯,但是九门兵的人数太多,而且配合的极其默契,里三层外三层围住,有少数勇悍的御林军死突出包围圈,但是很快就被追上杀死。

虽然厮杀无情,但是双方的兵士脸色却都不好,毕竟杀死的,都是自己的同袍。

但是那几声“诛杀叛军,保护圣上”,很快让九门兵重新燃气了兴奋,他们知道在这样的夜晚,绝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软弱。

软弱只会害死自己和身边的同伴。

既然已经跟着陆宗轩踏出了这一步,便无法回头,而他们认定,自己踏出的这一步,是平叛,是正义的,是一个帝国兵士应尽的职责。

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一千多名九门兵付出不小的伤亡,已经清洗了九门大营的看守者,无数的尸首和鲜血混杂在一起,腥气冲天。

当时从九门将士手中缴下来的兵器,在这样的时刻,自然不可能弄回兵部器械库,而是就近放在了大营不远的一处小型器械库中。

清洗掉看守者,陆宗轩立刻传令下去,手下将士直奔器械库,去取兵器。

……

九门兵的异动,是在子时时分开始,就在几乎相同的时间内,一直聚集在雾水湖的西花厅暗黑吏员们,在李固的一声令下后,清一色披上了黑色的披风,蒙着面纱,竟是从院子的后墙出发。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全副武装,佩戴着最致命的杀人武器。

黑夜,就是这群幽灵们最强大的时候。

在这样的寒冬之夜,他们就是真正的主人,是顶尖的杀手。

两百多名执行任务的暗黑吏员,从已经捣开的西花厅后墙墙洞之中鱼贯而出,动作矫健而轻盈,迅速而敏捷。

西花厅裴英侯的动乱,因为李固的强势镇压而解决,没有参与到此次叛乱之中,而苏观崖自然已经清楚,西花厅没有参与行动,内部一定是出了问题。

西花厅的人数不多,但却都是一等一的暗黑之士,苏观崖知道在短时间内不可能诛杀花厅的吏员,就算真的调出大批兵力来围剿西花厅的吏员,只怕连这些人的影子都未必能够见到便被他们逃脱,无声无息地隐匿到京城的各个角落。

庞大的燕京城,容纳两百多名善于潜伏的暗黑吏员,那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一旦这些暗黑吏员真的隐藏起来,就如同沧海一粟,绝难找到。

苏观崖心中十分清楚,这些暗黑吏员若是隐藏起来,反倒让人摸不到底细,危险得很,所以当他得知大批的西花厅吏员集结在雾水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暗中派人对西花厅进行监视。

而他手下的人,便在西花厅之外,监视着湖上的那座桥。

几日来,西花厅的大门紧闭,那桥上无一人往来,这让暗中监视的人深信,花厅的暗黑吏员此时都是按兵不动。

李固自然十分清楚,花厅没有动静,在花厅之外必有燕京监视,他若想摘除院外的眼睛,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他却并没有拔掉钉子,反是将计就计,让那双眼睛继续盯着桥,却是暗中命人在花厅的黑墙打开空隙,到得行动之时,便从这后面出发。

西花厅座落于雾水湖之中,往日四面环水,但是如今是深冬之时,湖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暗度陈仓,却也是妙棋一招。

两百多名暗黑吏员在夜色之下寒风之中,悄无声息地列成数队,都是半弯着腰,聚在西花厅后面的湖面冰层之上。

李固扫视众人一眼,终于道:“该怎么做,你们都已经十分清楚,此一战,乃是我西花厅恢复勇名一战。但是你们一定要记住,信号未起,绝不可轻举妄动,天亮之前还没有得到信号,便要立刻退回来。”顿了顿,随即缓缓道:“可是一旦得到信号,便要全力以赴,便算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务须完成既定任务!”

众暗黑吏员俱都一点头。

李固再不言语,一挥手,两百多名暗黑吏员分成数队,化整为零,如同一个个黑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散开,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

西平门城头。

苏雨亭一干叛军将领远远望着城外,远方的火光自始至终都没有消失过,闪闪烁烁,如同大地上闪烁的星星一般。

对方的骑兵已经连续靠近数次,每一次不过几十名骑兵而已,连续三次都被箭矢射回去,当第四次过来时,御林军还要射箭,苏雨亭却是立刻阻止。

这一次过来的骑兵依然是几十人,虽然这一次并没有射箭,但是那小队骑兵却也不靠近过来,只是在箭矢射程之外喊着什么,寒风呼啸,一时间也听不清他们究竟在喊什么。

得到禀报的苏观崖终于一身戎装来到城头,身后更是跟着大批的苏派官员,一行人聚在城头,望着城外的灯火,胆子小的苏派官员已经失声道:“难道他们要攻城?”

苏观崖神色凝重。

苏雨亭紧握银枪,等到城下那队骑兵退下去后,他的眉头忽然一紧,眼中冷光划过,沉声道:“不好,韩漠是声东击西!”

旁边唐鸣梧却是不以为然道:“苏指挥使多虑了。声东击西?你是否想说,这边的西北军是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韩漠却在暗中调军进攻其他城门?”他怪异一笑,“没有攻城武器,他们那一道门也攻不下!”

旁边立刻有将领道:“不错,韩漠手中只有骑兵,攻不了城,无非是虚张声势而已!”

苏观崖却是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忽地转过身,走到内城墙垛,向城内望去。

众将领和官员见苏观崖如此,也都跟过来,只见苏观崖先是瞭望皇宫方向,皇宫依然是灯火辉煌,看得很清晰,那里一片平静,随即他的目光又转向其他方向。

燕京城太过庞大,屹立城头,只不过看到城中的一小部分,并不能一窥全貌,而且此时正是深夜,万物俱静,战时之际,城中的百姓也都是早早关了等,燕京城内几乎是一片漆黑,众人一时间也只是听到耳边寒风呼啸之声。

苏观崖的眼眸子越来越阴沉,只听他喃喃自语:“难道……城内有变?”

众人闻言,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如今外面的强敌都未必能够应付,不过是做着垂死的挣扎,如果这城内有变,那可就是大难临头了。

不少人正惊恐中,唐鸣梧却摇头道:“皇宫那边没动静,城中又有谁能掀起风浪来?”

苏观崖却是不理会,沉声吩咐道:“来人,速去东城,将韩漠的那些亲眷都带到这里来……!”他脸色很是难看,缓缓回到外城垛,望着远处的火光,冷笑道:“韩漠,你的母亲,你的妻子,你的岳母……这些人都在我的手中,我看你是否真的六亲不认!”

第七九七章 夺门

燕京城南康们的守将是火山营步兵队的护军参领林至善,虽然他已经知道西北军兵临城下,但是西北军却是集结到西平门的城下,直到现在为止,他在南康门的城头连西北军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如同大多数人一眼,在这样寒冷的夜晚,所有人的精神都比较放松,连守城军都有些冻得受不了,就不要说西北军会在这样的时候攻城了。

而且西北军的主要攻城方向是西平门,南康门直到现在还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压力。

林至善已经老了。

他年过五十,两只眼睛下方的眼袋有些厚,或许是这些天来一直忧心忡忡,更加上日夜守城,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身为一名老将,他是一名标准的军人,对上严格奉命,对下则是既严肃又慈祥。

身为火山营护军参领,太子的嫡系部将,林至善对太子一直是忠心耿耿,二太子对他却也是极其的信任有加,十分器重。

这一次兵变,太子并没有对他交代太多,只是让他配合唐鸣梧行动,他虽然感觉到其中很是诡异,但是作为一名标准的军人,太子不多说,他也不多问,只是严格地遵照太子的嘱咐行事,配合着唐鸣梧,在那一日发动兵变,更是由他亲自在这边镇守南康门。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去找寻太多的情报,当火山营接防九门,控制东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十分清楚,太子所谋划的乃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经过太多事情的林至善,心中在当时只有一句话:“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

虽然觉得西北军不可能在这样的寒夜发动进攻,更不大可能以南康门作为攻击重点,但是林至善还是在半夜时分披甲来到城头。

御林军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甲胄都是燕国最顶尖的,里面有着暖和的棉装,外面披着双层甲,倒是能够抵御风寒。

只不过寒风凌冽,城头上兵士的脸庞几乎都被寒风刮成一条条小口子。

林至善在两名部将的陪同下,顺着城墙走了一阵,猛然间,这名老者眼眸子显出怪异光芒,停住脚步,转过头,将目光朝向城外望过去。

漆黑的苍穹之下,似乎并无异动。

但是曾经经过无数厮杀的老将却是有着极强的警觉性,一种奇怪的感觉用上他的心头,他闭上眼睛,侧耳倾听,风声阵阵,但是他却从风声中听到了异样的声音。

林至善的手情不自禁地握住腰间的刀柄,缓步走到城垛边,一脸凝重地望着城外。

他身后的部将见状,互视一眼,都颇有些奇怪,跟在后面,也是顺着林至善的目光,望向城外。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吃惊的一幕,只见远方忽然亮起一阵火光,而且那火光迅速移动,正往城门方向过来。

“敌袭!”一名将领倒吸一口冷气。

林至善皱着眉头,并没有显出惊骇之色,反而极度的冷静,一挥手,旁边将领立刻吩咐旁边的兵士吹起号角,这是预*角。

南康门城头的兵士们立刻被这号角声吹散了恹恹欲睡,瞬间清醒过来,而且立刻行动,弓箭手取弓,弩箭塔的兵士亦是做好了迎敌准备。

火光渐近,城头将士也看清,来者不过是几十名骑兵而已,阵势并不多。

看着那几十名骑兵靠近城边,弓兵都已经弯弓搭箭对准了来者。

林至善却没有下令放箭,只是一手按刀柄,一手搭在墙垛上,目光犀利,盯着那队骑兵最中间的一名银甲将领。

那队骑兵终于停下,一时间寂无声息,片刻之后,城上的守军才听到城下传来一个明朗的声音:“城头可是林老将军?”

林至善只是护军参领,没有封将军爵位,对方称呼“林老将军”,自然是一种尊敬的称呼。

林至善沉声道:“正是本将,你是何人?”

却见队伍中的银甲将领催马向前几步,随即便听他高声道:“晚辈韩漠,见过林将军!”

此言一出,城头一阵骚动,不少人都是大惊失色。

韩漠率领西北军兵临城下,守军几乎都知道,此时深更半夜,韩漠率领几十骑亲自来到城下,确实让人吃惊不已。

林至善显然也是颇有些吃惊,但是瞬间恢复冷静,沉声道:“韩漠,你率军兵临城下,意图造反,如何对得起圣上恩宠?你若还有忠义之心,罢兵请罪,我自会向圣上为你求情。年轻人偶尔冲动,并非不可宽恕,但是却不可执迷不悟!”

韩漠摇了摇头,望着城头的林至善,高声道:“林老将军,韩漠听过你的为人,是个忠义老将,虽然这天下间有许许多多的是非难以说清,但是这一次谁是谁非,我想并不难看出来。我韩漠是逆臣贼子还是勤王忠臣,不需多辩,老将军心中自有一杆秤。”

林至善皱着眉头,却没有说话。

韩漠沉吟一下,终于道:“韩漠今夜前来,只是有几句话向林老将军说一说。”

林至善将手从刀柄上拿开,两手都搭在城垛上,道:“你说!”

“城内兵变的将士,都是被某些别有居心之人迷惑,蒙蔽了眼睛。他们都是大燕的勇士,西北军和御林军,乃是同袍兄弟,更是我大燕战力所在。”韩漠正色道:“林老将军莫非想看着我大燕的勇士因为某些人的不轨之心,而手足相残?面对敌人,战死沙场,英雄所属,可是骨血相残,同袍拼杀,流干了勇士的血,这对他们是何其的残忍?林老将军,难道你愿意看到他们死在自己人的刀下吗?”

林至善手拳紧握,牙齿咬紧,双目闭上,一脸感慨,片刻之后,才睁开眼睛,沉声道:“韩漠,你不要信口雌黄。兴兵作乱,你罪大恶极,还敢在此胡言乱语。我林至善不乘人之危,你且退去,若要攻城,本将在这里等着就是!”

韩漠摇头叹了口气,高声道:“林老将军,你这是愚忠!”

“休要再言!”林至善沉声道:“韩漠,你若再不退下,休怪本将无情!”他从旁边一名士兵手中拿过弓箭,弯弓搭箭,对准韩漠。

韩漠苦笑一声,掉转马头,似乎要离开,但是掉头之后,却并没有打马离去,而是在与部下说着什么。

林至善身旁一名将领犹豫了一下,终于低声道:“大人,韩漠之言……未必没有道理……!”

林至善脸色一沉,豁然看向他,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那将领脸上微现畏惧之色,但是终一咬牙,道:“大人,我等起兵,却无任何援兵,如今大敌在前,没有丝毫退路。若是与西北军对战,迟早被攻破城门,绝非敌手,到时候,必有大批的弟兄血战而死,我们……我们如今究竟是为何而战?”

林至善脸色冷沉,盯着那将领的眼眸子。

其实这将领所言,还真是许多官兵所想。

直到现在,大部分官兵都只是奉命行事,根本不知道为何要在京中起刀兵,许多人都只是一片茫然。

他们虽然奉令行事,可是不明白此战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自然不会明白,如果太子的计划成功,他们将是最大的功臣,是整个棋局上最重要的一步,但是太子一招失算,满盘皆输。

火山营和凤翔营在太子失败的一刹那,就注定是输子,完全失去了他们本应该有的作用。

林至善并不知道太子已死,他只知道自己如今所行之事,乃是太子的命令,在不明白整局棋已经大势已去的情况下,他不可能背弃太子。

他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能够太子带去帮助,但是他绝不允许因为自己的妥协而坏了太子的大事。

“入营第一日,每名士兵得到的第一句话,便是没有任何条件奉命行事。”林至善缓缓道:“违抗军令,便不配称为一名军人。你这番话,本将只当没听见,若是再有此言,莫怪本将无情!”

那将领叹了口气,道:“末将不敢多言,愿与大人共进退,同生死!”

正在此时,却听得几人连声叫道:“大人,那边有动静!”

林至善转过头,却见到几名兵士指着城内,立刻上前去,往城内望去,只见得从那黑暗之中,涌出无数的兵将,速度快极,并没有喊杀声,却如同海浪般直往城门这边卷过来。

林至善神色大变,失声道:“那是……那是九门官兵?”

长街之上,上千名九门官兵挥舞着大刀,狂奔而来。

“保护城门!”林至善怒声道:“九门官兵反了,吹号角,通知其他各处!”

号角声吹响,而城下的九门官兵此时终于喊叫起来,阵中无数声音叫喊着:“攻占城门,诛杀叛军,弟兄们,杀啊!”

御林军反应却也是迅速无比,在这南城门,部署了一千名火山营将士,只不过沿着城墙布防,两翼延伸极长,此时守在城门处的,城上城下,加起来不过四百人而已。

城门处有一百多名御林军,亦是看到九门官兵冲杀过来,听得城头号角声起,也不犹豫,早已是分散开来,在城门前组成一条线,将城门护在后面,而城上则是有兵士迅速奔下城头,过来支援。

城头上,本来弓箭对着城外的弓兵,听到城内杀声四起,立刻调转身来,站在内城头,弓箭对着城内的九门官兵,等到九门官兵进入射程之内,立刻齐发箭矢,冲在前面的九门官兵,立时被射翻十余人。

城内的喊杀声传到城外,韩漠冷然一笑,这一次是真的驰马往回返,而他身边数名骑兵同时拿出号角,一起吹出另一种号角声。

城头上正下令迎战九门兵的林至善听得城外的号角声,脸色更是大变,极其难看,他回过头,迅速奔到外城垛,极目望去,只见在城外号角声中,黑暗之中忽然亮起无数的火光,随即便听得震天动地的声音响起,他很快就判断出来,那是战马在大地上奔腾之声。

数条苍龙般的骑兵长队出现在南康门之外,以火光为头,游龙般往城门方向迅速游动过来。

虽然积雪让骑兵不能全力冲刺起来,但是那壮观且令人吃惊的气势却并没有丝毫的减弱。

这一刻,林至善才明白,西北军竟然真的是在这寒冬之夜攻城,而且有着强悍的内应,他们的目标,不是西平门,正是南康门。

城外西北军,城内九门兵,就如同两只强有力的拳头,同时发起攻击。

一时之间,南康门内外,尽杀声!

第七九八章 血战南康门

九门兵疯狂地往南康门扑过来,嗤嗤破空之声密密麻麻响起,连绵成一片,城头射出的箭矢,将那些冲在最前面的九门兵射翻在地,无情的羽箭噗噗刺入了九门兵的身体,一个又一个兵士在冲锋之中栽倒在地。

御林弓兵箭术都甚是精湛,而且动作连贯,一箭射出,已经在瞬间取出第二支箭连射出去,虽然城头上的弓兵并不多,但是这一轮箭矢的威力惊人。

九门兵的目标是城门,所以聚集点比较集中,这也让御林军射出的每一支箭都能够给九门兵带去伤亡,而城头那几座弩箭塔上的弓弩,也已经掉转头来,冲着九门兵连续射弩。

只片刻间,便有近百名九门兵伤亡,倒在地上,有的当即毙命,有的在是在地上挣扎着。

九门兵的伤亡,却并没有让后面的同伴产生恐惧,反而让他们更是充满着恨怒,在这冬夜之中,每一个兵士身体内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人类最原始的杀戮,总是能够让每一个人变的亢奋。

集结在城门之下的御林军已经超过两百人,长枪兵在前面排成一排,锋利的枪尖对着前方,后面则是握紧寒刀的同伴。

两百名御林军面对几倍冲杀过来的城守军,毫无惧色,以少量的兵力在城门前组成了两道人墙。

虽然只是血肉组成的两道墙,但是他们的坚固,未必弱于宽厚的城墙。

城头之上,城外大地中,同事都响起低沉的号角,如同数条苍龙般游动过来的西北骑兵,声势浩大,但是此刻林至善更在意的,是从城内冲过来的九门兵。

自古以来,许多强敌无法攻克的城池,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今日的情况,似乎又要印证这样的道理。

林至善已经拔出战刀,高高扬起,高声喝道:“挡住九门叛军,不可让他们靠近城门,援兵很快就到,都给本将死撑住!”

他心中十分清楚,号角声肯定已经传散开去,这种号角声并不嘹亮却很低沉,而这种低沉的声音,却传播的很远。

即使其他各门听不到这里的号角声,但是在城中巡逻的兵士,必然会发现这边的异动,也必然会往其他各门传讯。

只是林至善却实在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够等到援兵到来。

燕京城庞大无比,各门之间的路途极远,而且街道上积雪甚厚,得到消息赶来救援,必定要花费许多的时间。

这一刻,林至善更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孤军,两营兵力想要完全控制燕京城,兵力远远不够,在这一刻,兵力的薄弱已经显露的淋漓尽致。

他更震惊的,却是这些九门兵能够集结起来,拎着武器冲过来攻门。

南康门是他亲自带兵过来接防,而且九门兵换防之后,便都被缴了械,集中到九门大营之中,为了以防万一,更是在本就兵力不充足的情况下,抽调了二百名御林兵看守,严防出乱子。

但是他们终究还是乱了。

林至善一时间想不通,他们是怎么样被集结起来的,他们又为何悍不畏死地来夺门。

此时也不容他多想,因为九门兵此时已经冲了过来,黑压压的一片,最前面的九门兵已经与御林长枪手交上了手。

御林长枪手长枪齐出,一排寒冷的枪锋往前狠扎出去,已有不少冲过来的九门兵顿时就被长枪在身体上扎了个大窟窿。

喊杀声震天。

九门兵总兵力在各个正规军团属于最少,燕京御林军五大营,每一营的兵力都远超九门兵,但是在这一刻,集结起来的九门兵却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当前面的同伴被长枪刺穿身体,身后的九门兵却早已经挥刀扑过来。

南康门内,那并不大的场地,一时间人潮如水,双方的兵士就在这城门之下互相拼杀着,在这个时候,双方谁也不甘示弱,嘴中怒吼着,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叫声,既是为了震慑对方,又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

城外的西北骑兵已经靠近城墙边,韩漠在几十名骑兵的簇拥下,静坐在马上,一个手势,身边的号角手又吹起号角,这号角声是一种命令。

攻击的命令。

只见得号角声中,从骑兵阵中又飞驰出几支队伍,弯弓搭箭,直往城头上射过去。

一时间,风中带着“嗖嗖嗖”之声,箭矢犀利,一轮箭雨射出,城头上已经倒下不少御林军,而城下的西北军显然是要给城内的九门兵尽可能的提供帮助,神弓营和风骑加起来近两千兵士,那都是箭术好手,连续放箭,城头顿时便笼罩在一片箭雨之中,便是林至善一个不防,肩头也被射中了一箭。

这名老将神色凝重,他回手将肩头的箭矢拔出来,怒吼道:“都给我撑住,援军很快就到!”

虽然南城墙两翼部署的御林军感觉到城门这边出现变故,都往这边集中过来,但是城下犀利的箭雨,一时间让城头的兵士只能挥刀挡箭,难以移动步子。

而城门边,两百多名御林军抵挡着上千名九门兵的冲击,虽然他们展现出了帝国精兵的强大战斗力,以多敌少杀伤无数的九门兵,但是他们自己却也是损失惨重,地上尸首交错,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御林军虽然竭力想保持住阵型,但是面对九门兵悍勇的冲击,第一道人墙已经被冲垮,第二道人墙则是极力保持住阵型,抵挡着九门兵的悍勇攻击,渴望着援兵的到达。

刀枪交击,金戈声声。

从城墙两边的墙梯上,不少御林军从那城头往下冲过来,支援被包裹在城门处的同伴,而九门兵中有将领大声呼喝,两翼早就分出九门战士迎上去,阻截墙梯上下来的御林军。

小小的城门处,此时却是一片修罗场。

九门将士中,陆宗轩此时冲在前面,寒刀如风,毫不留情地望着御林军身上砍过去,家人所蒙受的羞辱和苦难,他要十倍还于叛军的身上。

城外西北军的号角声此起彼伏,九门兵心中都知道,就在这厚重的大门之外,就是自己的援军,那是庞大的西北军团。

两军只要合在一起,叛军必将被平定。

他们更知道,在叛军其他各门援军抵达之前,必须要尽快拿下南康门,否则等到叛军援军抵达,那么九门将士必将陷入险境之中。

陆宗轩深明这一点,所以他悍勇地冲杀着,身上甚至被敌方砍了两刀,却毫不理会,依然是勇猛前进。

血染战袍,军人之风!

从城中远方,也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毫无疑问,那是叛军援兵发过来的信号

听到城中的传过来的号角声,御林军斗志一震,他们知道,自己的援兵正往这边赶过来,只要再支撑一阵,九门兵反倒会陷入前后夹击之中。

林至善听到号角声,却并没有欢愉之色。

他十分清楚,如果在援军抵达之前九门兵没有打开城门,自己这边固然是胜者,但是这些九门兵必将会九死一生。

在这种时候,敌我分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但是流出来的血,却都是大燕将士。

虽然城门边上的御林军已经死伤惨重,所剩下的不过一百多人,但是这一百多人却表现出了极强悍的斗志,怒吼着,悍勇地守卫着身后的城门。

御林军,不愧是大燕雄兵。

听到身后的号角声渐渐靠近,九门兵也知道御林军的援兵正在迅速接近之中,他们虽然人数占优,但是攻击点却只是城门一点,这就导致攻击面积极小,并不能将优势兵力完全发挥出来。

而御林兵的悍勇也确实让他们大为吃惊,这些御林兵非但单兵素质极强,而且整体配合也是极为默契,那都是经过严格训练出来。

九门兵的职责是守卫城门,从某种角度来说,不属于主战力部队,燕京城真正的卫戍部队,一直都是御林军,所以双方无论是个体还是整体的战斗力,比之御林军显然是大大低了一个档次,如果不是在兵力暂时占据优势,他们绝没有资本与御林军抗衡。

之前许多的九门兵心中也清楚,守卫南康门的御林军数量并不多,而且还要延伸到城门两翼长长的城墙布防,所以城门处的守军数量必定远远少于自己。

也正是这个原因,许多九门兵都以为会很迅速地将南康门占领下来,打开城门,放进西北军。

但是此时一场血战,死伤甚众,九门兵这才意识到,想要从御林军手中夺取一座城门,那是何等的艰难。

而身后传来那低沉的号角声,让许多的九门兵心中开始有些慌乱。

他们冒死跟随陆宗轩夺门平叛,可是如今城门被御林军死死护住,御林援军却迅速赶来,这样下去,只怕平不了叛,反倒要被叛军诛杀干净了。

正当九门兵士气受挫,显得有些慌乱之时,猛听得城外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那是千军齐发的声音:“叛军必败,叛军必败,夺取城门,平定叛军……!”

此时,城外庞大的骑兵团都在等待着城门打开,做好冲进城门的准备,骑兵们阵型井然有序,齐声怒吼着,为城中的九门兵助威。

那惊天动地的吼声,在这一瞬间竟是给了九门军无比的信心。

不错,你御林军有援军,我们九门兵的援军更强大。

我们要做的,只是打开一道门!

用鲜血和生命去打开一道门!

第七九九章 喋血

城外西北军的怒吼,就如同暴风雨中的海浪咆哮,地震山摇,振奋了九门兵的士气,而九门兵的队伍,也是步步向前,将御林军步步逼退,此时距城门不过几米之遥。

他们曾经日夜守卫的城门,就在眼前。

此时护住城门的御林军已经只剩下不到八十人,乃是城门的最后一道屏障,城门两翼墙梯虽然有御林军想冲过来支援,怎奈九门兵已经冲到墙梯之上堵截,双方便在城墙半中间拼杀。

墙梯只能容纳两人并行,双方都是两人在前,互相拼杀,有被杀者,立刻从后面上去人补起来,一个又一个被砍死的兵士从那墙梯上落下,重重砸在地上。

城头上的弓箭手,看着城下的九门兵渐渐靠近城门,将城下的御林军逼得连连后退,亦是在城头往城下射箭,支援自己在城下苦苦抵挡的同伴。

……

马蹄声自后方响起,这一次,御林军的援兵是真的过来了。

陆宗轩在前拼杀,后队闻听到马蹄声,早有将领叫喊着,令后队兵士调转头,列成队形,迎战御林援兵。

情况此时异常的严峻。

而这个时候九门兵不但得到了城外西北军的助威,更是明白当前的严峻形势,殊死拼杀,地上尸体交错,将士们踏着同伴的尸体,疯狂进攻,而最后的疯狂,让已经很是疲惫的御林军连连后撤。

御林军虽然凶悍,但是他们的刀已经钝了,他们面对着前赴后继的西北军,只能做最后的殊死拼杀。

陆宗轩的战甲上满是鲜血,既有敌人的,亦有身边同伴喷溅出来的鲜血,更有他自己伤口处流淌出来的血液。

他的脸上满是血污,极其可怖。

御林骑兵终于出现在九门兵后队的眼前,宽阔的长街上,冲过来的骑兵如狼似虎,他们已经举起手中的战刀,挥舞着,怒喝着。

“挡住他们!”九门将领高叫着。

面对着隆隆而来的御林骑兵,九门兵心中一紧,但是他们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挺起长枪,面对着骑兵即将到来的冲击。

这群骑兵有千人之多,一直都是布防在西平门。

在九门兵还没有杀到南康门之前,苏观崖那边就已经得知九门兵*的消息,当机立断,即刻派出了这支凶悍的骑兵队追击九门兵。

这支骑兵赶到九门大营,那里已是空空荡荡,而且查到了器械库被占,九门将士取走兵器,立时跟着九门兵的脚印追赶过来。

只是苏观崖那边得到的消息还是晚了许多,当这支骑兵抵达九门大营之时,陆宗轩和麾下的九门兵已经杀到了南康门,这支骑兵队听到南康门这边传出的号角声,立时向这边增援过来。

骑兵的冲击之势太过强大,虽然九门兵挺着长枪,他们却依然毫不留情地冲过来,不少战马被长枪刺中,悲嘶着,重重地砸倒在地,但是后面冲过来的骑兵却是无情地撞击在九门兵的身上,在阵列前方的九门兵发出悲惨的叫声,不少兵士已是被战马撞翻在地,被马蹄踩踏在脚下,而御林骑兵手中的战刀也是毫不留情地砍下来,鲜血弥漫,只是片刻间,无数的九门兵已经魂归天外。

骑兵的强大,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同伴的血,没有让九门兵恐惧,反而激起他们心中的愤怒,在这个夜晚,血液的燃烧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其他的想法,每个人只想着杀死敌人。

骑兵冲进了九门兵的队伍里,更是往城门处直逼过去,骑兵队中已经有人高声叫喝着:“杀退他们,保护城门!”

“弟兄们,拦住他们。”九门兵中也有人高喊着:“援兵就在外面,打开城门,我们就胜了!”

声音之中,却见几名将领竟是率先跃起,往战马上的御林军扑过去,那是要将御林骑兵从马上拉下来。

更有人叫道:“砍马腿!”

九门兵一阵慌乱之后,在叫声中重新组成队列,而御林骑兵前面的冲击之势一减,后面的骑兵便冲不上来,双方立时陷入血战之中。

陆宗轩率领的先锋阵固然步步血战,而九门兵的后队也是拼死抵挡着骑兵的攻杀,为先锋阵打开城门求得时间。

用血肉和生命赢得时间。

城外的韩漠神色凝重。

他知道今夜一战的重要性,更知道如果面前那扇巨大的城门如果没有打开,作为内应的九门兵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除了前方往城头射出箭矢的骑兵外,数千西北骑兵都是战刀在手,一手握着缰绳,神色都是十分凝重地盯着那扇门。

他们能够清晰听到城内传来的喊杀声,更能听到那令人战栗的惨叫声。

将士们此时都已经清楚,在那大门之后,有一支友军正在浴血奋战,目的就是为了帮助他们打开那一扇门,可是杀声持续许久,惨叫声也持续许久,那扇门却是纹丝未动。

他们能够想象城门之后那血腥惨烈的战斗。

握刀的手,都是青筋暴突。

韩漠闭上眼睛,双手握成拳头,此时此刻,他心中充满了怒火。

他不怨怒那些浴*杀的御林军,他怨怒那些为了一小嘬人的私利却要牺牲大批大燕将士的罪魁祸首。每一秒,都有人死伤,同根生却相煎急。

此时,他内心已经暗暗下了决心,只要进了城,他绝不会对那些罪魁祸首有丝毫的手软,该杀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他耳朵里,却依然能够清晰地听到城门之内传来的喊杀声和惨嚎声。

他看起来淡定而冷静,但是他身体的血液却在翻滚。

……

“将军,你看!”韩漠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

韩漠身体一震,立刻睁开眼睛,于是,西北军都瞧见,那扇一直纹丝不动的城门,在此刻动了起来,随着一阵阵怒吼,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

“保住城门,不要让他们打开!”

“弟兄们,打开城门,援军就在城外!”

西北军骑兵团开始骚动起来,所有的骑兵战士都激动起来,而坐下战马也在长嘶着,因为他们分明看见,那扇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韩漠手握血铜棍,催马上前,遥望着那缓缓打开的城门,猛地一抬手,随即如刀般切下去。

低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西北骑兵在号角声响起的一刹那,已经开始动了,几条苍龙前面的骑兵将领,催动座下战马,迅速往城门冲过去,而身后的骑兵们保持着队形跟上,几条苍龙就如同大地上的数支羽箭,射向那城门。

而正中间一队人马,就像羽箭中最致命的一支箭,铁马金戈,直线冲向城门,领头的,正是韩漠手下大将朱小言。

朱小言戴着面罩,他一手握着马缰,而另一只手,却握着一只绿色的竹筒。

他身后八百风骑,大多数都已是弯刀在手,但是紧贴在朱小言身后的一队风骑,手中却都是握着如朱小言相同的绿色竹筒。

风巧驽!

恐怖的大杀器风巧驽。

这些风巧驽,都是韩漠当初从宜春郡的八卦困中得到,暗中偷运回东海,配备给了自己最精锐的部下,在今日,这种恐怖的武器终于使用出来。

城门一点一点地打开,发出“嘎嘎嘎嘎”的声音,而嘶喊声和怒吼声依然不绝于耳。

陆宗轩率领手下的九门兵在危急关头,终是悍勇地冲到了城门边上,当即便有近三十名九门兵丢下武器,熟练地上前,缓缓打开大门。

身后的同伴依然在流血,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在抵挡着御林骑兵那无情的攻击,无数的生命就消失在这城门之后。

城门一带,已经是尸体如山血流成河。

城门在一点一点地打开,城头上的弓兵为了阻止九门兵打开城门,将箭矢疯狂地射向那些拼力开门的战士,可是当一名九门兵倒下,便会在瞬间有另一名九门兵冲上去补起来。

他们此时也顾不得要死多少人,他们只知道要不惜一切代价打开这扇门。

当这扇门打开之时,已经有几十名为了打开城门前赴后继死在城门大开前的一刻。

城门终于敞开了大口子,而这个时候,城内的人已经看见,从那城门之外,一队冷酷的骑兵正迅速地冲过来,他们的手中握的不是战刀,而是很奇怪的竹筒。

他们很快就知道,比起战刀,这毫不起眼的竹筒要恐怖的多。

……

八百风骑,就像是一个人,首领带着面具,马术精湛,就像是刀锋上最锐利的那一点,用奇快的速度,冲在最前面。

而他身后的八百风骑勇士,就像匕首后面锋利的刀刃和坚实的刀实,保持着紧密的阵型,以极精湛的骑术支撑,紧紧跟随着朱小言,朝着城中的御林骑兵,狠狠地扎了进来。

城门打开那一刹那,九门将士心中清楚,他们的职责已经完成。

他们流了无数的血,终于完成了他们该做的事情。

风骑冲过来,九门官兵非常自觉地摆脱战团,往两翼撤散开去,为了打开城门,他们奋勇地与御林骑兵拼杀,此时此刻,他们知道,御林骑兵真正的敌手出现了。

这一刻,御林骑兵的将领高喝着,并没有去追赶散开的九门兵,而是在风骑冲过来的时候,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来,跟随着前面的同伴,竟是向风骑迎过去。

他们要将风骑抵挡在城外。

两边的骑兵,就如同两道风向完全相反的飓风,向前席卷,在城门处,要做出惊人的碰撞。

就在双方要碰撞的一刹那,那些高速冲刺过来的风骑战士,都是平抬起竹筒,在御林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扣动了机关。

嗤嗤嗤嗤破空声响起,那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在这样短的距离内,连续发出的弩箭,全数射向从城内冲刺过来的御林骑兵,在这一刻,这恐怖的武器发挥出了那让人心惊胆战的威力。

无数闷响过后,南康门突过来的御林骑兵,不知被多少弩箭射中,惨然坠马,只第一轮弩箭发出,便有数十名御林骑兵被射落下马。

这只是开始。

风巧驽可以连续射三轮,当冲在最前面的御林骑兵纷纷坠马,人仰马翻之际,后面的冲势顿减,可是第二轮弩箭已经发射出来。

连续三轮箭弩射出,被射死的御林骑兵已经超过一百人,更有不少骑兵被射伤,坠落下马,活活被受惊的战马踩踏致死。

城头上的林至善面如死灰。

前方风骑射完弩箭,立刻分到两翼,后面的风骑从中直接冲过来,这些风骑兵都是握着锋利弯刀,疾风烈马,踩过堆积在城门的尸首,挥舞着弯刀向御林骑兵们砍过去。

他们的动作简洁有效,无论是出刀的技巧还是战斗士气,都不输于久经训练的正规军。

风骑就如同匕首,狠狠扎进城门之内,瞬间便将御林骑兵的阵型撕开了一道口子,而潮水般的西北骑兵已经分涌而来,宽大的城门就像决堤的堤坝一样,无法阻止洪水般的骑兵涌入。

韩漠看着骑兵冲进城门,立刻又做了一个手势,他身后的十多名骑兵,立刻都取出长弓,摘过弓箭,用嘴对着箭头一吹,那异样的箭头立刻燃烧起火焰来,而十多名骑兵都是张弓搭箭,朝向天空,同时射出,十几支火箭一飞冲天,闪耀在夜空之中,比星辰更美丽,更灿烂!

第八百章 夜空下的暗黑军团

南康门杀声隆隆,燕京东城此时也是阴云密布。

软禁内阁官员的宅子四周,御林军们都已经刀出鞘,将这座宅子围困的密不透风。

这个肃杀的夜晚,由于距离太过遥远,他们并不能听到南康门那边震天的杀声,但是他们中间的某些人却能够清晰地看到,在南边的夜空之中,陡然间出现了了流星般的火箭。

拔地而起,十多支火箭一飞冲天,在夜空中极是显眼。

在这处负责统领的,乃是苏雨亭最为信赖的凤翔营弓兵队护军参领刘耀。

那突起的火箭,让正在院外巡逻的刘耀大生警觉之心。

作为此次兵变的高级将领,他自然已经清楚西北军兵临城下,所以这两日来,他都是极其的小心谨慎,几乎未曾合眼。

他知道自己手中职责的份量,手中掌握的这些内阁官员,到得万不得已之时,甚至有可能成为救命的东西,绝不容有失。

所以当那火箭腾空而起,素有兵家经验的刘耀,十分清楚那十有八九就是某种信号。

“加强戒备!”刘耀沉声对身边的领命部下命令道。

就在此时,一阵极诡异的马蹄声响起,马车自西向东而来,很快,刘耀便瞧见,在昏暗之中,长街的街头,一辆黑色的马车正迅速往这边奔驰过来。

刘耀“唰”地一声,抽出了腰间佩刀,几乎与此同时,守在大门外的御林军已经握紧了刀柄,而墙头上站立的御林军,则是迅速弯弓搭箭,对准了所来的马车。

这一条街道,几日来都是冷请无比,没有一辆马车经过。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这处宅子四周五里范围之内,各条街道都是被严密封锁,根本不可能闯进一辆马车来,可是此时此刻,却实实在在有一辆马车闯了进来。

刘耀冷冷发出了一声命令。

“射!”

一时间,弓箭齐出,奔驰的骏马,很快就被箭矢射中了数处要害,其中一箭更是深深射入了骏马的一只眼睛里。

骏马悲嘶。

更有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入了马车车厢之内。

这些御林弓兵都是久经训练,弓箭的力度那也是极强,如果马车中有人,在面对这一轮攻击之后,必然是九死一生。

骏马已经身中无数箭矢,却依然发了疯般往这边冲过来。

刘耀身边一名御林军如风般迎上前去,双手握紧寒刀,迎上骏马,出刀如电,寒光闪过,一颗好大的马头在血雾中飞起。

骏马的马头竟是被这一刀生生砍下来。

这头飞驰的骏马,立时往前栽倒,力道极大,而身后的车厢也被带动的翻转起来,“嘎吱”声响起,黑色的车厢在片刻间便在地上支离破碎。

……

许多的御林军,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这突然出现的诡异马车身上,刘耀看着骏马栽倒,车厢破碎,眉头皱起,脸色骤然一惊,失声叫道:“提防偷袭!”

他话声刚落,寒冷的空气中,忽然响起无数“嗖嗖嗖”的声音。

昏暗之中,那些从阴暗之处突然射出来的箭矢,无情地射入了许多御林军的身体里,许多御林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射中要害,瞬间死去。

墙头上,许多的御林弓兵翻落下来,尸首重重砸在墙壁处。

“有刺客!”刘耀怒喊着:“小心院子里,别让他们靠近院子里!”

突然袭击之下,刘耀依然保持着足够的清醒,惨叫声中,他迅速往院子里撤退,手里挥舞着大刀,阻挡着有可能射入他要害处的暗器。

惨叫声并非只从正门处传来。

那些暗夜里的幽灵,夜空下最强的暗黑军团,在悄无声息之中,便已经开始有节奏地对这处院子发动了突然袭击。

刘耀心中吃惊,当他退入院子的一刹那,投向院外的目光清晰地看见,在那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一群群鬼魅般的身影突然出现,就像从地底下突然钻出来的幽魂一样,轻飘飘地往宅子攻过来。

刘耀不知道对方有多少的敌人,他只看到满眼都是闪绰的黑色身影。

那些身影义无反顾地往宅子扑过来,伴随他们而来的,还有那些发着诡异声音的暗器。

御林军虽然吃惊,但是并没有慌乱,知晓在院外难以抵挡这些幽灵的攻击,所以非常迅速地撤退到院子里,将自己的身体掩盖在各种物体后面,抵挡对方犀利的暗器攻击。

这座宅子的四周,暗黑吏员们同时发动了攻击,第一轮袭击过后,院子四周已经满是御林军兵士的尸首,而暗黑吏员在御林军退下去的刹那间,根本不作任何的犹豫,迅速从各个阴暗角落处冲出,踏着那些尸首,攀墙而上。

御林军们在受挫之后,立刻形成战列,不少暗黑吏员攀上墙头一刹那,从院子里射出来的弓箭便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同伴中箭,后面的暗黑吏员并没有丧失这个机会,在同伴尸首跌落下去的刹那间,便以*贴在尸首背后,跟随着尸首一同翻落下去,落到院子内,立刻按照自己的判断,往院子里那些弓箭点射出暗器。

对于暗黑吏员来说,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计一切手段,目的就是要完成任务。

如果同伴的死能够利用上,他们是绝对不惜代价的。

弓箭手对着那一个个攀上墙头的暗黑吏员进行无情的反击,而那些御林刀手看到暗黑吏员翻下高高的围墙,更是毫不犹豫地冲过来,短兵相接。

从那辆马车的出现,到暗黑吏员杀入宅院内,前后所花费的时间短暂无比。

西花厅在这次行动之前,自然是做过极其周密的安排,宅院的地图,那早就被李固和他的部下熟记于心。内阁官员被囚禁的房间,西花厅在行动之前,也早已经摸索清楚,宅子里的一棵树、一口井、一条小径,都已经被西花厅以最大的能力打探明白。

在西花厅内,两百多名暗黑吏员自然都是事先分成了各个小队,每一队的任务也都是严格部署,吸引注意力、陡然突袭、入院搏杀、接近房间、射杀看守、救援人质、撤退方法、撤退路线、意外的应对,这每一个步骤,事先都是经过无数次的策划和修改。

这就是西花厅做事的风格。

无数次的洗礼,无数人的牺牲,让西花厅的每一步行动都尽可能地完善到极致,他们允许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有巨大的牺牲,但是他们却绝对不允许自己的行动失败。

天意之失,无可奈何,但是若是因为人为之故导致失败,那么就是花厅的奇耻大辱。

而且花厅吏员们十分清楚,相比起以往任何的行动,或许这一次行动才是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一次,任务的成败,直接关乎着大燕的兴亡。

所以当行动开始之后,两百多名花厅吏员,按照事先布置好的行动步骤,从黑暗中发出了雷霆一击。

他们以最短的时间,达到了事先设定好的目标,迅速从宅子四周杀入了宅院之内。

西花厅几乎将所有的兵力都投入到了这场袭击之中。

这批暗黑世界的王者,将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他们所担负的任务。

杀入院子之后,暗黑吏员们按照事先所布置,有的进行搏杀掩护,有的则是在刀光剑影之中,迅速往那些囚禁世家巨头的房屋靠近。

整个院子的四周,昏暗之中,幽灵般的暗黑吏员与御林军杀在了一处,这些暗黑吏员的奇袭技巧惊人,最恐怖的却是他们身上所携带的各类致命武器,他们不去追求所谓的真正武道,更不会讲究搏杀之中的光明正大,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杀死敌人,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本身就是最犀利最嗜血的杀人机器,浑身上下都蕴含着血杀之意,每一出招便是风雷想加,阴毒狠辣,舍生忘死。

御林军虽然都是一流的精兵,甚至从数量上还稍微占据着一定的优势,但是面对着这些以黑暗为世界以阴招为绝技的暗黑吏员,显然是十分的不适应,而伤亡也明显远超暗黑吏员。

许多人心中已经猜到,他们面对的,就是本国素来无声无息的那群幽灵。

从前,他们一明一暗,在护卫着燕京,护卫着大燕国,但是今夜,他们却刀兵相向,而这一夜,也让御林军领教到暗黑吏员的恐怖。

恐怖不是传说,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刘耀此时力战两名暗黑吏员,他虽不处下风,可是却时刻要提防着这两名对手突然打出的诡异招术,更要担心可以从他们身上任何地方发出来的阴毒暗器。

“保护院子,发讯号,求援军!”刘耀怒吼着。

一名弓箭手隐在战团之后,取出一支讯号响箭,弯弓搭箭,便要往天空中射出去。

这种响箭射到空中,便能发出极响亮清澈的响声,能够让援军迅速赶来。

就当他的手松弦的一刹那,只见得刀光闪过,听得“嘣”的一声响,他拉开的弓弦,竟是被一只匕首生生划断,响箭只升起一只手的距离,便如同死鱼般落了下去。

弓箭手吃惊之间,便觉得自己的咽喉处生起一种极古怪的感觉,对方却是在瞬间射出一支袖箭,穿透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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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回家,本来做好更新的准备,可是老家这边很长时间没用,网线竟然断了,没办法,只好找人搞,今天才上来。这个理由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信了。

为我昨日说话太慢,自己抽我嘴巴子,对不起大家了。

今天肯定还有一更的,这一次如果失信,你们集体抽我嘴巴子!

第八零一章 人质

京中处处布杀声,东城礼部尚书府虽然没有软禁内阁官员那处宅子那般兵士众多,但是作为重要的处所之一,却也安排了一百多名铁血御林军看守。

礼部尚书府面积巨大,如果要将这座大府邸完全包围,一百名兵士那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一开始重兵包围礼部尚书府的时候,韩夫人等重要家眷,都是被集中到一处院子里,而御林军则是将这处不大的院子围困住。

当双方将士在南康门浴*杀之时,一队御林军直接进入礼部尚书府,到得这处软禁韩家家属的院落,领队校尉站在院门之前令人站在门处高声叫道:“苏大人有请韩夫人和范小姐前去饮茶!”

院内立刻传来一名家仆的冰冷声音:“我家夫人和少夫人身体欠安,什么狗屁的苏大人要饮茶,让他亲自将茶送到这里来就是!”

领队校尉一声冷笑,转头示意,早有两名御林兵士提刀上前去,抬起脚,毫不客气地往院门上踢过去。

只是几下,院门便被踢开,那两名御林兵便率先冲进了院子里。

刀光乍起,院子里早有埋伏,那两名御林军冲进去,从旁就窜出两名家仆,都是提着大刀往御林军的身上砍下来。

只是这两名家仆的本领显然很一般,大刀砍下,两名御林军都是迅速反应,反手格刀,挡住家仆砍下的大刀,随即手腕子一扭,寒刀砍下,电光火石之间,反倒是将两名家仆砍倒在地,一名家仆被砍中胸膛,鲜血喷出,在地上挣扎,另一名家仆则是被生生砍断了一条手臂。

御林军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领队校尉率领一群御林军冲进院子中,只见在那房屋之前,却是横了一排韩家的家仆,几乎人人都握着大刀,这些家仆有老有少,都是当初从东海随着韩玄昌来到燕京,在这危难之时,同仇敌忾,毫不畏惧强悍的御林军,而是以血肉之躯排成一道人墙,坚定地护卫着身后的那间房屋。

韩玄昌夫妇平日里待下人本就很是宽和,而且这群人都是从东海而来,那是真正的嫡系家人,主仆之间是有着极深的感情,所以在这危难时刻,韩府的下人们面对狼群一样的强敌,没有显露出丝毫的胆怯,东海人骨子里的悍勇之气,在这关键时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领队校尉身后,御林兵士刀在手,一个个健壮高大,甲胄在身,全副武装,一旦动起手来,韩服家人就算拼死相斗,那也绝对支撑不了多久。

领队校尉冷视面前那道血肉人墙,眼中显出不屑之色。

在他的眼里,这群人拥有的抵抗力几乎为零,所以他只是冷漠地重复了先前那句话:“苏大人有请韩夫人和范小姐前去饮茶,还请速速赴约!”

家仆们刀锋向前,一个个怒目圆睁。

屋内一片宁静,领队校尉冷然一笑,道:“韩夫人,我等都是粗俗武夫,奉命行事,还请夫人海涵。夫人乃是明理之人,若是让我等这些粗俗之人入屋去请,到时候有得罪之处,那便怨不得我们了。”

“你们敢!”家仆中有人厉声喝道:“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助纣为虐,我家夫人和少夫人身份尊贵,岂容你们这等肮脏之人亵渎,想要入屋,便须从我等尸体上踏过!”

此人说完,向前走了一步,他身旁几十名老少男丁,都是往前进了一步,虽然没有强大的武力和健壮的身体,但是他们的血性却是让人悚然动容。

领队校尉神情冰冷,他抬起手,便要下令手下兵士闯过去,猛听得一声响,随即便见到那间房屋的大门打开,一时间守在屋前的家仆纷纷转过头,所有人都瞧见,从那屋子之内,先是出来数名女婢,随即从屋内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都是戴着一顶斗笠,斗笠四周黑纱遮盖,前面一人步伐端庄,身形圆润,而后面一人则是挺着微凸起的肚子。

这二人衣着华丽,众家仆瞧衣着打扮,都知道前面是韩夫人,而后面便是韩漠的妻子少夫人范筱倩。

领队校尉微皱眉头,抬起的手缓缓放下来,从那些家仆脸上的表情看出,这二人便是自己要找的人,当即拱手道:“韩夫人,范小姐,冒昧打扰,还请恕罪,马车就在外面等候,两位请吧!”

众家仆已经有人悲声道:“夫人,少夫人,他们别有用心,绝不可去,我等愿死战!”

却见走在前面的韩夫人摇了摇头,脚步轻盈,气质优雅,缓缓走下台阶来,而身后的范筱倩则是紧跟在后面,两只手儿铰着衣袖,看起来有些紧张。

“夫人!”当即便有几名家仆跪下,声音哽咽。

哗啦啦一阵响,几十名家仆都是跪倒在地,神情悲怆。

他们知道京中兵变,更知道此去凶险万分,一时间挡住路,不让韩夫人走过去,更是有人嘶声道:“夫人,我等愿死战到底,护住夫人和少夫人的周全!”

韩夫人并无说话,身体更是镇定无比,虽然看不清面孔,但是显得异常的平静,只是轻抬手,示意众人让开一条道路。

虎狼在前,无法抵抗,若是坚持,只不过是让家人白白死去。

众家仆都是满脸悲愤,缓缓让开一条道路,韩夫人便于范小姐从人群中过来,家仆中已经有人厉声道:“你们如果伤害夫人和少夫人,我们少爷必定领兵回京,将你们杀个干净!”

韩府上下自然不清楚,韩漠如今已经率领大兵,攻破了城门。

……

韩夫人回过头,牵住了身后范筱倩的手,握紧那只手,显然是在鼓励范筱倩不要害怕。

领队校尉再次拱了拱手,瞧这二人戴着面纱,微皱眉头,想要伸手去掀开面纱,但是只是抬了抬手,韩夫人便以一种极轻但却极为坚定的语气冷声道:“你敢!”

领队校尉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虽然如今控制住她们,但这两位终究是身份尊贵之人,却是不可轻易亵渎,回头也不好向上面交代,微一沉吟,终是一抬手:“夫人,范小姐,请!”

韩夫人淡定无比,紧握着范筱倩的手,在一众御林军的寒刀之下,缓缓离去。

到得门前,领队校尉立刻吩咐下去,将礼部尚书府的看守兵丁抽调了一半出来,要押着韩夫人二人前去西平门。

韩夫人和范筱倩都是不发一言,上了马车,在众兵丁的簇拥下,行到街头,却见领队校尉一挥手,从街头的一条胡同里,迅速驰出一辆马车,与韩夫人所乘马车一模一样。

领队校尉指着胡同里出来的马车向身边一名御林都尉道:“你带人护送这辆车往西平门去,本将担心途中会有意外!”

那都尉知道领队校尉意思,一挥手,当下大多数御林兵都跟随他护着那辆马车离去。

领队校尉则是领着剩下的不到二十名御林军,转进那条胡同里,选择另外一条路往西平门赶去,只片刻间,两辆马车便各自消失在暮色之中。

……

……

西花厅暗黑吏员对软禁世家官员的宅子进行着最有效的突袭,强劲有力,按照预先的计划,一部分吏员在进行着殊死搏杀,而更有一部分吏员已经突击到内院之中,靠近了那些软禁内阁官员的房屋。

御林军死伤惨重,面对着暗黑吏员有效而致命的攻击,半数御林军非死即伤,丧失了战斗力,而暗黑吏员在这血腥的搏杀之中,却也是伤亡惨重,四十多名精锐的暗黑吏员葬身于此。

夜空下的血腥搏杀,依然在继续。

这些深通暗黑之术的暗黑吏员们,已经有不少人悄无声息地贴着墙,往上攀爬到了屋顶上,而屋顶上埋伏的御林军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到暗黑吏员探头的一刹那,便毫不留情地射出了弩箭。

暗黑吏员们自然早就防备这一招,在翻上屋顶之前,都是迅速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假人头,所以几乎所有御林军的弩箭,都是射在假人头之上。

弩箭射出后的空隙间,暗黑吏员们便迅速翻上屋顶,抬手扣动机关,射出了藏在手腕子下面的袖箭,为了执行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任务,暗黑吏员们的袖箭都是在剧毒的毒药之中浸泡过,见血封喉。

夜空之下,燕京城中,这并不大得宅院之中,上演着令人震撼的厮杀。

宅子几乎每一处角落,都是人影绰绰,暗黑王者们与大燕最强.精兵进行着你死我亡的最残酷游戏。

房屋中的世家官员们,自然都已经知道有了援兵来救,工部尚书萧怀金是第一个从屋内冲出来的人,对于生存的渴望,让他凶猛地冲到一名御林军的旁边,在那名御林军尚来不及反应之前,便已经一拳打在了他的脖子上。

萧怀金的武技未必很高,智慧也并不出色,但是终究也是个健壮武夫,这一拳更是为了求生打出十成的力量,听得骨骼碎裂的声响,竟是将这名御林军的颈骨生生击碎。

萧怀金击出拳头,迅速抢过御林军手中的寒刀,怒吼着往萧太师所在的房屋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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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送到,不要挨嘴巴子了

第八零二章 接应

李固此时已经带着十多名部下,直接突进到了韩玄昌所在的房屋之外,屋顶上的御林弩兵已经被清除,倒是守在屋外的御林军一时间难以解决。

不过韩玄昌感觉到屋顶上的御林军被清除,危机顿减,趁势冲出了房门。

刚出房门,旁边早有两名御林兵挥刀砍过来,这两把刀一左一右,速度快极,韩玄昌不敢硬接,身体急速后撤,重新退回屋内,但是一脚踢向一扇房门,他乃是韩家直系子弟,自然也是修习过《长生经》,力量恐怖,势大力沉,这一脚踹出去,那扇门“喀嚓”一声响,竟然被生生踢飞出去,恰恰撞在一名御林兵的身上。

韩玄昌素来不轻易出手,可是此番出手,却是毫不手软,那木门撞在御林军的身上,御林兵竟是被那木门撞的后退数步,而韩玄昌也早趁这个时候,豁然冲出,已是看到门外与御林兵缠斗在一起的暗黑吏员们。

“保护韩大人!”李固瞧见韩玄昌冲出来,立刻低沉着声音叫起来,他自己则是迅速往韩玄昌这边靠拢过来。

韩玄昌追着那被击出的御林兵,不等他站稳,又是一脚飞起,踢在了那御林兵的下颚处,便听得骨骼碎裂声响起,而韩玄昌顺势夺过了御林兵手中的大刀,瞧见李固正往自己这边接应过来,便挥舞着大刀,也往李固那边靠过去。

韩玄昌平日里儒雅温和,但是今日非常时刻,却是出手凶狠,早已没有了那股子书卷之气。

李固领着部下杀了过来,与韩玄昌合在一起,二人只对了一个眼色,韩玄昌便往左侧杀过去,而李固率领这手下的七八名暗黑吏员,紧跟其后。

宅子里的争杀已经分成各小战团,双方的人手都是混在一起。

刘耀此时已是满身血雾,而且身上已被砍了数刀,幸亏他的本事不差,几次避过致命的暗器,否则早已是命丧此地。

满院子处处都有尸首,有御林军的,亦有暗黑吏员的,这处宅子的空气之中,弥漫着极浓郁的血腥气味。

刘耀杀了一名暗黑吏员,聚拢身边的几名御林兵,一个个都是满身血污,他紧握大刀,低沉声音道:“援兵很快就会到,诸位奋力死战,绝不可让这些官员走脱……!”他的眼眸子一阵冰冷:“即使只是尸首,也要让他们留下来!”

众人明白刘耀的话,那是可以对内阁官员下杀手了。

忽听得东侧有人高声叫道:“快来人,他们要从这里突围出去!”

刘耀听到声音方向,立刻高声喝道:“都给我去侧门,他们要从侧门突围,绝不能让他们离开这所院子!”

……

西花厅各组吏员虽然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折损了三分之一的人手,但是终究是将被软禁在宅子里的内阁官员们救出了房屋,此刻都是按照事先的撤退路线,护卫着一众官员往侧门突围,而刘耀也已经高声喝令部下往侧门围杀。

御林军的伤亡情况远超过暗黑吏员,此时在人数上已经无发占得优势,只不过暗黑吏员此时的目标却是要将内阁官员们救出此地,并不与之御林军纠缠。

李固心中十分清楚,虽然从行动开始直到现在往侧门突围所花费的时间极其短暂,但是外围凤翔营御林军十有八九已经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动,整个东城有近五千名御林军控制,一旦得到消息,将有大批的精锐兵士杀过来,虽然暗黑吏员在黑夜之中有着强悍恐怖的实力,但是如今不过一百多人,还要护住内阁官员,要进行突围战,那是凶多吉少。

暗黑吏员最擅长的,乃是突袭刺杀这一类令敌手措手不及的手段,一旦进行正面的明面搏杀,他们的能力将会大打折扣,只要陷入御林军的包围,便将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危险。

此时聚拢在李固身边的有近五十人,而其他的暗黑吏员也正在往这边拼杀聚拢过来。

萧太师此时早已没了老态龙钟之色,这名老者手中也是握着一把刀,众内阁官员都是紧随在他的身后,而暗黑吏员们则是在外面护住,形成了一层保护膜。

此时众人已是将侧门打开,冲出了这所宅子,而宅子各处的暗黑吏员更是边杀边退,汇聚过来,剩下的御林兵则是在刘耀的高声怒吼着,从后面紧紧追杀。

顺着积雪长街往西边南边撤退,一时间难以摆脱追击的御林军,好不容易杀到街道中间,猛听得正前方又传来阵阵杀声,随即便看到大批的凤翔营御林军堵截过来,而两边的胡同里,也都有着御林军正围杀过来,众人一时间陷入包围之中,形势极其严峻。

萧太师白须在夜风中飘动,他回过身,看着身后众内阁官员,沉声道:“诸位,老夫今日愿与诸位同生死,突围出去,平定叛乱,绝不可亡于这群无名小卒之手!”

众内阁官员都是握紧兵器,互相看了看,随即齐声道:“愿与太师一同拼杀!”

萧太师大笑起来,老者虽然苍老无比,但是这笑声却是中气十足,威势十足。

这些内阁官员虽然是被囚禁于此,但是被囚禁的这几日,却都是吃饱喝足,体力上根本不存在任何问题。

萧太师随即扫了那些如同鬼魅般的暗黑吏员一眼,沉声道:“你等皆是国之勇士,今日一战,西花厅名垂我大燕史册,能与诸位勇士并肩拼杀,老夫心中甚慰。”

此时四面八方都是御林军围杀过来,李固沉声道:“往南突袭,杀开血路!”

韩漠与他计划过,西花厅吏员一旦看到讯号,便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救出人质,尔后往南突围,到时候会安排援军来接应。

只是这些御林军比想象中来的还要快,暗黑吏员减员也极其严重。

不过李固一声令下后,面对着四面八方杀过来的数倍敌人,暗黑吏员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往南边冲杀过去,片刻间便短兵相接。

内阁官员们此时也都是与御林军交起手来,个个悍勇,一条长街,满是杀声。

众人正陷入苦战之时,御林军后方忽然传来阵阵惨叫声,又听得有人高声惊呼:“有埋伏!”

长街后方,却无敌人,但是长街两边的屋顶上,却是密密麻麻射出无数的袖箭来,这一轮袭击突如其来,众御林军正与西花厅吏员厮杀之间,竟是没有料到两边屋顶上还埋伏着敌人。

那“嗖嗖嗖”的袖箭刺破空气之声不绝于耳,大批的御林军被袖箭射中要害,倒了下去,御林军顿时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萧老太师已经连续斩杀数人,身上沾满血污,沉声吼道:“大好时机,大伙儿集中往南突!”

身后众人答应一声,紧随其后。

内阁这些官员,平日里在朝堂上,那都是斗的你死我活,但是今日形势所迫,却是团结在一起,要一同杀出去。

两边屋顶的袖箭连绵不绝,显然也是为了给西花厅众人提供援助,那些袖箭直往南路御林军射杀,不过片刻间,便有数十人中箭而死。

“屋顶有埋伏!”御林军中有人嘶吼着:“屋顶狙敌!”

一时间,两翼便有不少御林兵冲到两侧,迅速攀爬上屋顶,要去应付屋顶上的偷袭。

双方很快就在屋顶上厮杀起来,埋伏在屋顶上的,都是清一色黑衣蒙面,但是他们的应敌功夫也是极其诡异,几乎与西花厅吏员的手段一样。

大理寺卿胡雪辛击退一名御林兵,看到两边屋顶也在厮杀,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叫道:“是东花厅的人!”

拥有强大暗黑手段的,在燕京城中,无非就是两大花厅。

西花厅全员尽数投入到突袭宅子,不可能还有余力在这里设下埋伏,那么这屋顶上埋伏的袭击人员,显然就是东花厅的人。

在这一夜,那些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幕幕上演着。

朝堂上你死我活的政敌,在今夜抛去往日的仇怨,联手在一起,共同杀敌,而素来关系及其不融洽的两大花厅,也在今夜配合着上演了一处惊心动魄的暗黑大戏。

东花厅的突然袭击,给长街上的内阁官员和西花厅吏员创造了机会,一阵血腥的拼杀,他们生生从人群中杀开了一条血路,直杀到了长街的街头。

只不过御林军在这边的数目众多,虽然他们的伤亡很惨重,但是几路援军过来,在人数之上,还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

正当屋顶上,长街上进行着生死无情的搏杀之时,忽听得南边又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那声音气势如雷,万马奔腾,强有力地震动着大地。

内阁官员们神色都是大变。

此时面临的御林军已经难以对付,如果敌人再派来骑兵拦截围杀,那么非但没有可能突围出去,只怕还要在此全军覆没。

便是那些御林军,也以为是骑军援兵来到,士气大振。

很快,从南边一条胡同里飞驰出一队骑兵来,随即从其他各条巷子里,也都纷涌出大批的骑兵来,这些骑兵甲胄很是怪异,而且都是持弓在手,出现之时,便异常冷酷地向御林军射出箭矢来,等到战马靠近,便在瞬间挂弓换刀,无情地向御林军砍杀过来。

韩玄昌见到从各条街道涌出来的骑兵,眼中光芒陡起,喃喃道:“东海……风骑!”

第八零三章 雄鹰要高飞

这一年冬天那个寒夜发生的事情,必定将在燕国的历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而且许多年后,当此时的孩子们长大成老人,他们也会对那夜的许多事情记忆犹新。

当海水般的西北骑兵冲进城内,面对强大的冲击力,城内的御林骑兵根本抵挡不住,而首当其冲的风骑则是如同一把匕首的锋刃,犀利无比,根本不与御林骑兵缠斗,在人群中杀开一条路,径直往城中冲过去,御林骑兵欲要追击,可惜后面涌入的西北骑兵海浪早已经将御林骑兵吞没其间。

城头上的林至善看到无穷无尽的西北骑兵冲入城中,脸色铁青,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一声,将刀放在脖子上,便要自刎,身边早有副将上前去握住他手臂,失声道:“大人不可……!”

林至善苦笑道:“城门已破,大势已去,我林至善未能守住城门,乃是败军之将,有何面目继续苟且存活下去!”

“大人,我们……!”那副将正欲要劝,却不知道哪里飞来一支冷箭,正射入那副将的心口,那副将哼也没哼一声,便即倒了下去。

林至善目眦俱裂,看着城下混乱一片,御林军、九门兵、西北军混杂在一起,刀光剑影,杀声阵阵,那鲜血形成一片血雾弥漫在空气之中。

此时此刻,他已经是有心无力,眼见得又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往自己射过来,这名心如枯木的老将却没有闪躲之意,“噗”的一声,这一支羽箭竟然也是正中他的心脏,直没进去。

林至善大刀落地,他艰难地走到外城墙边,望着苍茫的大地,城外还有数之不尽的西北骑兵正往城内冲进来。

他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无奈,更带着一丝苦笑,缓缓地倒了下去。

……

京中南城区的百姓们,直到很多年后还清晰的记得,那一夜,南城区的大小街道,都有着无数的骑兵冲过,他们全副武装,他们杀气腾腾,整个燕京城的大地,都被他们胯下战马践踏的颤抖起来。

京中许多百姓从那窗户的缝隙里看着门前的长街,看着一匹又一匹战马飞驰而过,那肃杀的场面,实难令人忘记。

南康门是骑兵源头,一队又一队骑兵,事先早已经得到了命令,知道接下来的目标何在。从空中俯瞰而下,便可以清晰地看到,那燕京城的大小街道如同人体的血脉,而奔腾在大街小巷的骑兵群,就是在脉络中流动的鲜血。

无数条血液汇集向一个方向,西平门!

半座城的街道上,尽是海浪般向前卷动的骑兵军团。

……

西平门城头,一群女眷被带到了城头,苏观崖背负双手,眺望着南康门方向,也看到了那大街小巷一道道火光游动,正迅速地往这边蔓延过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身形却依然镇定,背负双手,胡须在夜风中飘动,依然是一副儒雅之气。

他身后跟着几十名文武官员,叛军以及苏派的主要将领官员,此时都是聚集在此处。

一阵骚动之中,十多名女眷在持刀御林军的簇拥下,来到了城头,来到了苏观崖的面前。

苏观崖第一眼便看到女眷中间那名拄着黑木拐杖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那正是范云傲的母亲,大燕国唯一的一品诰命夫人范老太君。

范老太君左边是一名小丫鬟,右边则是范云傲的妻子、韩漠的岳母范夫人,二人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君,缓缓上前来。

老太君身着命妇朝服,华贵无比,头戴金冠,那张苍老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惧色,甚至显得平静无比,范夫人也是一袭华服正装,仪态雍容丰美,典雅贵气。

旁边,另有韩玄道的夫人韩曹氏,胡雪辛的妻子胡夫人,黑纱遮面的韩夫人和范筱倩也豁然在人群之中,另有萧怀金萧万长的家眷也是身在其内。

这些妇人,有的面色苍白惊慌无比,有的却显得异常的平静。

苏观崖先是看了戴着斗笠的韩夫人和范筱倩一眼,皱起眉头,随即盯着范筱倩那微微凸起的腹部,眉头微微舒展,看向范老太君,拱手含笑道:“深更半夜,将老太君请到此处,还请老太君莫要怪罪!”

范老太君十分平静地看着苏观崖,她拄着拐杖,轻轻推开搀扶她的范夫人和小丫鬟,颤巍巍地走向苏观崖,老人家那一双昏暗的眼睛,在这一刻,却是那样的充满震慑力。

所有人都眼看着范老太君走向苏观崖,谁也没有动,寒风呼啸,城内已是杀声阵阵,而城头上却是一片肃静。

苏观崖看着老太君走进过来,不知为何,他脸上本来和善的笑容竟是有些发僵,面对这个一推便倒的老妇人,他浑身上下极其不自在,甚至不敢直视老太君的眼睛。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在气势上输给老太君。

如果连这样一个老妇人都无法应对,将如何应对韩漠那如海浪般的大军。

老太君终于走到苏观崖面前,盯着苏观崖的眼睛,随即苍老的脸上显出不屑的冷笑,她抬起一只手,向着苏观崖的脸上重重扇了过去。

苏观崖竟是不闪不避,任由老太君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随即听着老太君不屑地骂了一句:“无父无君的乱臣贼子,想当年你苏家先祖何其英雄,却传下了如此不屑子孙,老身都替你们不耻。”她转过身,缓缓往回走去,冷声道:“争权夺利,血染战袍,这是男人的事,老身不会骂你无耻,但是将一干女眷抓来作人质,用以威胁,这是最龌龊之人所为,你苏观崖也算是堂堂世家子弟,竟是作出市井俗夫都不屑为之事,你们苏家列祖列宗的脸面,都被你这孽畜丢尽了!”

老太君乃一品诰命夫人,地位尊贵无比,她的辈分又高出苏观崖一辈,喝骂起来,显得异常的气势。

老太君颤巍巍走过去,指着那一干女眷道:“你若还自认是苏家的子孙,你若不想让你祖宗的脸上蒙羞,将她们都放了,老身留下来就是。”范夫人和丫鬟上前重新扶住老太君,却感觉到老太君浑身气得发抖,而这位燕国极其高贵的老妇人,再一次盯着苏观崖的眼睛,缓缓道:“男子汉大丈夫,成王败寇,赢便是赢,输便是输,即使输了,也要堂堂正正,挺着胸膛接受失败,让你的对手依然尊敬你……这般垂死挣扎,徒劳无益,实非智者所为,更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老太君一番话说完,苏观崖身后不少人都是垂下头,似乎颇有些羞惭。

苏观崖却是挺直而立,毫无惭色,依然是背负双手,气质优雅,淡然一笑,“老太君,家父曾经倒是教过我,真正的男子汉,没有真正死去,便绝不认输,这世间许多事情总是很奇妙,奇妙的你根本无法相信,前一刻或许失败,但是只要撑住,下一刻你或许就会胜利。”他望向南城区,平静道:“我手中尚有整座东城,那里都是所谓的国家栋梁,如果韩漠强逼我作出不该做的事情,那么韩漠便是燕国万世的罪人。”他扫了一眼众女眷,冷然一笑,“韩漠率大军破城,但是有你们这些亲眷在,我想他也不会太过猖狂。我听人说,韩漠虽然顽劣不堪,但却是一个极其孝顺之人,对家人看的极重,这一次,我倒真想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我很想知道,韩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还是一个六亲不认的枭雄!”

此言一出,女眷中已有数人很是吃惊,戴着斗笠的韩夫人,娇躯一颤。

这群女眷一直被软禁起来,对于整个局势一直都不清楚,虽然来到城头,也知道有勤王之师进京,但是直到苏观崖说出情况之前,他们都不知道领兵勤王的是韩漠。

老太君听他这般说,先是有些惊讶,但是随即笑起来,拄着拐杖在地上瞧了几下,“好好好,老身这个孙女婿,果然没有辜负老身的期望。”她盯着苏观崖,不屑笑道:“苏观崖,老身这孙女婿,绝非迂腐之人,他从前只是一只小鹰,但是你的叛乱,让这只小鹰长大了,一只雄鹰欲要展翅高飞,那是什么也阻止不住的……!”

……

皇城之中,乾心殿内。

皇帝此时站在殿门之外,一身红色龙袍,背负双手,神色异常的凝重,而太监总管易空霆就跟在他的身后。

城中那怒吼的喊杀中,被寒风传送过来,从那萧瑟的风中,皇帝能够听到皇城之外隐隐传来的杀声。

一名太监匆忙而来,到得皇帝面前,跪倒在地,禀道:“启禀圣上,西北军攻破南康门,如今正往西平门打过去!”

“破了城门?”皇帝脸色一沉。

“是!”太监小心翼翼禀道:“九门官兵突然*,杀到了南康门,他们打开了城门,放西北军进了来!”

皇帝背负在身后的拳头握起来,厉声道:“九门?陆英季不是被苏观崖控制住了吗?兵符如今都在唐鸣梧的手中,九门官兵如何*?是谁领他们*的?”

皇帝虽然身处深宫之中,但是皇城之外的消息,一直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报过来的消息,当日九门提督陆大人的儿子陆宗轩逃脱,这一次便是他鼓动九门官兵*!”太监见皇帝震怒,说话声音颇为不安。

皇帝脸色阴沉,冷笑道:“陆英季还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随即冷声道:“苏观崖自视是聪慧之辈,朝堂上,那也是一个狡诈之辈,怎会犯下如此大错?酒囊饭袋,留下如此破绽,那是自掘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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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零四章 下旨

皇帝身后的易空霆挥了挥手,示意那名太监退下,这才低声道:“圣上,唐鸣梧做事确实不周全,竟然跑了陆宗轩。不过东城还在苏观崖的手中,韩漠破城,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如今大军入城,苏观崖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此种时候,苏观崖只怕真要找人陪葬了。”

皇帝摇了摇头,道:“做大事者,必须心狠手辣。现在看来,这苏观崖终究还是沾了那虚仁假义之道。九门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此种时候,终归是一支不稳定的队伍,存在着极大的变数。他若真想做成大事,便该在接防之时痛下杀手……!”随即叹了口气,感叹道:“说起来,此事朕也有过。陆英季跟随朕许多年,朕对他极其信任,九门将领的任免权,朕素来都是交由他自专,也正因如此,九门将领几乎都是他们父子的心腹,若非朕太过放纵,今日那陆宗轩也不可能仅凭一张脸,就能挑起九门兵的*……!”

易空霆忙道:“这是圣上信任臣子,更显圣上明君之风,只是陆家父子愚钝,未能明白圣上的心意……!”

皇帝握着拳头,皱眉道:“老易,依你之见,这韩漠会不会趁机作乱?”

“应该不会!”易空霆小心翼翼道:“韩漠手下,有御林军,也有西北军,除了那支东海私家军,他部下的将士都不是他的嫡系,而且他是打着勤王的旗号,绝不敢胡作非为。”

皇帝微微颔首,随即叹道:“只可惜此子是世家子弟,否则朕必定要重用他。不过经此一次,此子的手段确实了得,朕也不能再犯险给他太多的权力。”

“圣上的意思是?”

“当初让他一手掌握西花厅,一手掌握豹突营,本就是想借力打力,让韩家有实力与萧家抗衡。”皇帝静立如山,稳定无比:“如今的萧家……哼,韩漠手中的权力,也该还给朕一些了!”

说到此处,皇帝微一沉思,正要回到殿中,却见得有一名太监飞奔而来,表情显得异常紧张,跪在殿前,高声禀道:“启禀圣上,东城有变!”

“有变?”皇帝脸色微变,转过头,上前几步,眼眸子里显出激动之色:“有何变故?”

此时此刻,他最希望听到的,便是苏观崖被逼的玉石俱焚,将那一干内阁官员俱都杀死,想到这样的变故,皇帝的手都微微颤抖。

之前他所做的一切,他的沉默,就是为了这一刻。

借刀杀人,皇家却要手不沾血地解决那些世家官员。

那太监立刻道:“刚才传来消息,东城那边,萧太师带着内阁大人们已经杀出了东城……!”

皇帝一怔,随即脸色泛白,那一双眼眸子在瞬间变的赤红,脸庞更是扭曲的狰狞可怖,他几步间冲过去,一把揪起那太监,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太监吓得面无人色,身体发软,想要说话,可是看到皇帝那狰狞的面孔,却只能蹦出“他……奴才……”等几个字眼,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来。

“内阁官员都已经被救出。”一个宛若云烟的声音飘过来,“他们此时已经被西北军接应上!”

声音之中,一道美丽的身影袅袅而来,轻盈如云,正是秀公主。

皇帝一把丢开手中的太监,那太监如同狗儿般爬到一旁,将头窝在地面上,撅着屁股,身体瑟瑟发抖。

皇帝站直身体,看着秀公主缓步走过来,立刻问道:“他们是如何走脱的?东城有数千御林军,西北军怎能轻易杀进去?苏观崖又怎可能让西北军那样容易救走那帮世家官员?”

“西花厅发动突袭,杀进软禁处所,救出了内阁官员。”秀公主面无表情,看起来很是冷漠。

皇帝立刻冷声道:“西花厅?他们行动之时,你东花厅的人何在?仅凭西花厅的人,又如何能将那帮官员救出东城?”他缓缓走向秀公主,一双赤红的眼眸子死死盯在秀公主那美丽的脸庞之上,“朕令你盯紧西花厅,你是如何做的?”

秀公主面对皇帝的质问,依然是面无表情,她身着白色狐裘,站在殿前,美丽无比,气质更是高贵优雅,“西花厅突围,东花厅在途中接应,后来韩漠的风骑也杀到东城,救出了那帮官员!”

“你……!”皇帝怒极,抬起手便要往秀公主的脸上打过去,眼见便要打在秀公主的脸孔上,他终是停住手,咆哮道:“你怎可坏朕之事?难道你以为朕真的不会杀了你?”

秀公主冷冷一笑,美丽的面孔上带着一丝凄楚:“皇帝哥哥贵为天子,自然可以随时下令取我性命。皇帝哥哥的手段,不是素来都很果断吗?”

“为什么?”皇帝怒吼道:“你为何要背叛朕?你莫忘记,你也是皇族的一员,你这不但是背叛朕,而且是背叛我皇族的列代先祖。曹秀,你是皇族罪人!”他握起拳头,手背青筋暴突:“韩漠……朕真是后悔,竟然将西花厅交到他的手里……!”

秀公主淡然道:“皇族罪人?皇帝哥哥,我只是不想你成为皇族罪人,这才出手……!”

“一派胡言!”皇帝怒视秀公主:“朕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重振皇家威仪,朕要成为一代圣君,一直以来,朕以为你明白朕的苦心,会坚定不移地支持朕,今日朕才知道,你还是忘不了当初那件事,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到了朕最重要的时刻,你背叛朕,在朕的心口狠狠刺了一刀……曹秀,你不配做皇族的公主!”

“一代圣君?”秀公主笑起来,笑的凄美,那双迷人的眼眸子,此时却满是痛心:“皇帝哥哥,你可知道,你早已经变了,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我百般呵护的皇帝哥哥了。曾经,你说过要成为一代圣君,一旦成为大燕国主,便要让我大燕的子民过上最美好的生活……但是一路走来,你是否觉得,一切都不是那样的美好,一切……都是那样的残酷……!”

皇帝冷冷地盯着秀公主,一时之间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愤怒却是没有丝毫消逝。

秀公主扬起雪白的下颚,抬头望着即将迎来晨曦的天幕,缓缓道:“大哥哥,三哥哥,还有他,还有那许许多多对你充满期待的人……他们一个个离去,如今,霜儿也离开了皇宫,还有太子,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走错,却冷眼旁观,只是将他视为一件工具加以利用……!”

秀公主口中的“大哥哥”指的乃是当年的太子琪灵王,而“三哥哥”自然是指宣德王,那二人乃是皇帝的亲兄弟,只是如今都已经不在人世。

“住口!”皇帝怒吼道:“轮不到你来指责朕。朕乃一国之君,朕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江山……!”

“江山……!”秀公主美丽的面孔上显出难以掩饰的疲倦,“身边之人一个个离去,往日的笑颜逐渐远去,这样得到江山,又有何用?”她看着皇帝,幽幽叹道:“枯叶凋零,人生若梦……皇帝哥哥,有多少人相信过你,将一切都交给你,可是你……是否给了他们同样的回报?”

“曹秀,朕知道,你心中因为古朝星的事情,一直在记恨朕。”皇帝冷漠地道:“你无一日不在想着那件事,一直以来,朕都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朕信赖之人,便是你这个亲妹妹,可是朕想错了,你终究还是背叛了朕,朕很失望……朕这一生,最大的失误,便是看错了你,这些年,你定然是处心积虑在等待时机,想着为古朝星报仇吧?朕告诉你,朕乃是真命天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你想为古朝星报仇,朕也绝不会畏惧你!”

秀公主脸色苍白,凄苦地看着皇帝,随即摇头,轻叹道:“皇帝哥哥,难道你觉得,这些年来,我是假意助你?”

皇帝握紧双拳,闭上眼睛,冷冷道:“不管如何,今日你对朕的背叛,让朕不得不怀疑你是坐等时机狠狠地往朕的心口捅刀子。今夜,你这一刀子捅在了朕的心口,朕的心……很痛!”

秀公主娇躯颤抖着,兄妹二人虽然对面而立,但是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却似乎是那样的遥远,远的如同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

“东城官员,不可有事,否则我大燕内乱必起。”秀公主稳住心神,平静道:“西北边关,谨防有变……如果不想京中有人继续留血,不想再生异变,开宫门下旨吧!”

说完这句话,秀公主转过身,再不多言,如同一片柔和的白云,轻飘飘而去。

皇帝睁开眼睛,看着秀公主的背影消失,那一双阴冷的眼眸子满是复杂之色,握着拳头的指甲,甚至陷入肉中而不自觉。

易空霆终是上前来,恭敬道:“圣上,您……不要伤了龙体!”

皇帝转过头,看着易空霆,眼眸子却带着一丝痛苦之色:“你说,为何连秀儿也会背叛朕?朕对她那样信任,她为何会辜负朕?”

易空霆只是躬着身子,却不敢回答。

皇帝兄妹的事情,即使是易空霆,那也是不敢掺和的。

皇帝闭上眼睛,沉吟许久,脸上那暴怒之色渐渐平静下来,他睁开眼睛,缓缓道:“内阁那帮家伙既然被救出去,朕也不能再等了……!”他抬头望着依稀明亮的天幕,喃喃道:“苏观崖,这最后的担子,就有你来挑起吧!”随即吩咐道:“传朕旨意,第一道旨意交给狼甲营曹殷,令他率领狼甲营围剿叛军,第二道旨意昭告全城,苏氏一族阴谋造反,蒙蔽御林将士,令叛军将士即刻放弃抵抗,有悬崖勒马者,朕既往不咎,只剿主谋,若有顽抗者,杀无赦!”

第八零五章 末路

苏观崖得知内阁官员被救出的消息,一直显得极其平静的脸,终于变得苍白起来,而身边的将领们更是显出绝望之色。

大家心中其实都明白,内阁官员实际上就是自己手中最后的王牌,如今最重要的王牌却被人夺走,那么此战的成败,已经注定。

唐鸣梧脸色最为难看,盯着苏雨亭,声音极是不满:“苏指挥使,东城是你的人在守着,内阁官员也是在你凤翔营的手里,如今他们却从你的部下手中走脱,你如何解释?”

苏雨亭一直以来都是很少说话,神色自始至终也显得很是凝重,此时见唐鸣梧一脸怒气地向自己质问,冷然一笑,淡淡道:“你的火山营,似乎也没有守住南康门!”

唐鸣梧一愣,却无话可说。

凤翔营的职责是控制东城的官员,而火山营的职责则是固守九门。

凤翔营固然让内阁官员突出重围,可是火山营也照样丢失了南康门。

“内阁官员逃脱,西北军攻破南康门,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名官员脸色苍白,声音都有些发颤。

唐鸣梧看着苏观崖,终于道:“苏尚书,事到如今,已经不可死战,我们立刻打开西平门,从西平门撤出去……!”他指着城头城下的御林官兵道:“咱们手里还有两千兵力,只能从西平门撤出京城了!”

苏观崖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莫非你觉得韩漠会如此愚蠢,给我们留下一条路?”

唐鸣梧快步走到外城垛,望向远处,只见城外那密密麻麻的火光一直未曾消失,隐隐见得远处来回走动的战马武士。

唐鸣梧紧闭双唇,他心中此时却也明白,韩漠进攻南康门,并不等于对西平门置之不顾。

韩漠自然不可能不防止苏家父子从西平门撤出燕京城,所以在西平门之外,必定埋下了军队,只等着叛军从西平门撤退,从而出击拦截。

唐鸣梧心中现在却是极其的悔恨,如果早些从其他各门暗中出城,只怕很有可能躲避这场灾难,但是此时西北军已经从各条街道涌向西平门,进退无路,只能在此坐以待毙了。

他固然愤怒于九门兵的*导致整个局势陷入危局,但更愤怒的,却是内阁官员从凤翔营的手中走脱。

若是内阁官员在手中,那就等于手中还留有最后的王牌,至少可以用这张王牌与韩漠进行谈判,保住性命只怕是不成问题。

可是如今这种王牌不在手中,而且如今是进退维谷,这让唐鸣梧既是愤怒又是绝望。

……

苏观崖此时面色看起来恢复了淡定,但是他的心中却是低落到谷底。

王牌一失,苏家现在是真正地走到了悬崖边上,甚至一直脚已经往悬崖踏了出去,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往皇宫方向望过去。

苏观崖不是傻子,他内心深处十分清楚,皇宫之中的那位一直没有动作,正是因为内阁官员在自己的手中。

那位皇帝想看一场鹤蚌相争的好戏,等到这场戏落幕的时候,皇帝才会露面出来。

但是内阁官员既然从凤翔营的手中走脱,也就等于这场鹤蚌相争的好戏已经唱到了尽头,在这种时候,那个阴险的帝王必然不会继续沉默下去。

雪中送炭少有人为,但是落井下石却是许多人愿意做的。

皇宫方向,显然是有所异动,那皇城城墙之上的火光更亮了,驻扎在皇城右侧的狼甲营营地,自一开始,便一直没有动静,但是此时此刻,那座营地却已经亮起了火光,火光跳动,不问可知,那是狼甲营开始有所动作了。

……

南康门告破,西北军通过各条街道往西平门纷涌而至,而其他两门守军已然失去了镇守的作用,也迅速往西平门方向集结。

只不过这两路军队,还未抵达西平门,早就被西北军分兵在大街小巷阻挡住。

西平门下,火山营和抽调过来的小部分凤翔营军队,加起来两千人左右的兵力,列阵数道,刀枪在手,寒光闪耀,眼看着西北军骑兵从城内的各条街道奔驰过来,在自己的阵前不远勒马停住,列成强悍的骑兵阵型。

西北军并没有对西平门下的叛军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密密麻麻地集结在叛军军阵对面,呈半弧形,超过五千勤王骑兵就如同一块弧形铁盖子自内将西平门扣住,而那两千名御林军,就像是被扣在盘中的肉,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

望着城内云集过来的西北军,苏观崖脸上带着冷漠的笑容,而火山营护军参领唐鸣梧此时却是脸色铁青,眼眸子深处,显露出绝望之色。

当几日前韩漠率领大军击破苏家世家军,唐鸣梧就知道是事态严峻,只是他却没有想到,末日来得这样快,一夜之间,西北大军便已经破城而入,叛军已经陷入绝路。

城下西北军刀枪如林,寒气霜甲,黑压压的如同乌云压阵,看着令人确实十分心悸。

人潮人海中,西北军阵中缓缓分开一条道路来,数骑从那军阵之中缓缓出来,当先一将银甲铜棍,座下是那追风赶月的绝影神驹,正是此番勤王主帅韩漠,在他身侧,则是窦善、肖木、秦洛等将领,这些将领的甲胄上全都沾染着血迹,那是同袍之血。

一夜血战,城内各处尸体横堆,天已经蒙蒙亮起来,黎明也是近在眼前。

望着城头的叛军将领,看着苏观崖一身戎装儒雅风范站在城头之上,韩漠的神情异常的冷漠,此番兵变主角之一燕太子已经死在天涯峰上,而剩下的几名主角,此时便在城头。

无数将士的鲜血染红京城,罪魁祸首,便是这些野心勃勃之人。

苏观崖平静无比,面对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军队,缓缓开口,对着城下的西北军高声喊道:“你等都是燕国勇士,怎敢助韩漠这个乱臣贼子?”

双方近万将士肃然一片,除了战马偶尔嘶鸣,便只有寒风呼啸,但是苏观崖这一声叫喊,却是劲气十足,远远传开。

韩漠冷淡一笑,沉声高喝道:“苏观崖,事到如今……降了吧!”

降了吧!

这三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废话,但是此时的韩漠,却有足够的资本说出这句话。

苏观崖平静一笑,抚须道:“韩漠,本官确实小看你了。只是……你也未免太小看本官了,输赢未分,本官凭什么降了?”

韩漠寒声道:“你自己也该明白,此时不降,便不会再有机会。难道你想你们苏家真的……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

何其狠辣的话语,又是何等让人毛骨悚然的威胁。

“你若此时降了,我保证给你们父子留一个全尸!”韩漠手握血铜棍,紧紧盯着城头的苏观崖,“如果你们还要负隅顽抗,我敢保证,你们的尸体最后连狗也不愿意看一眼。”

城头的叛军将领都是微微色变。

韩漠的威胁,直白无情,那冰冷的语气加上狠辣的话语,确实让人身上流动着一股子寒意。

苏观崖大笑起来,高声道:“或许我苏家真的会满门被杀,但是我苏观崖做事素来公平!”他悠然抬起手臂,指向东城方向:“那里会有许多人为我陪葬,后来的史书,固然会将我苏氏一族写得一钱不值,但是却无法改变,那些人的死,你韩漠也是难辞其咎!”

韩漠面不改色,冷淡道:“古往今来,凡诛杀大奸大恶之贼,总难免牺牲!”

“大奸大恶之贼?”苏观崖叹了口气,道:“韩漠,世间的善恶,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这天下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善与恶。你今日风光一时,或许会荣耀无比,但是只要我这边讯号一发,东城刀光乍起,你的荣耀,将会失去很多人来欣赏。”

韩漠脸色冷峻,却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却听得西北军军阵之中有分开一条道路来,十多骑已经从人群中奔驰过来,韩漠转过头,却见到当先一骑白须白发,却是萧太师,在他身后,则是其他数名世家官员,自己的父亲韩玄昌正在其中。

看到父亲安然无恙,韩漠知道西花厅和风骑的突围和接应计划成功,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萧太师一行人飞马上前来,韩漠翻身下马,上前去,显得很是谦恭,向着萧太师等人拱手行礼,而韩漠身边的诸将也都下马来,向内阁官员们行礼参见。

萧太师看着一身银装的韩漠,这个年轻人的甲胄上满是血污,冷峻的面孔之上,带着一丝丝疲惫,于是微微点头。

众世家官员从凤翔营手中逃脱出来,那是西花厅和风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换来,特别是西花厅,折损了几乎近一半人员,伤亡惨重。

而这两支势力,都是韩漠所掌控,换句话说,众人能脱险,韩漠居功首位。

也正因如此,众人都是对韩漠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韩漠看向韩玄昌,只见韩玄昌衣衫喽烂,身上依然血迹斑斑,显然也是经过一场血腥厮杀才突围出来,而韩玄昌此时正含着欣慰的笑意,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但是父子二人都清楚,此时并不是说话之时,所以双方只是互相看了一眼,看到对方无事,心中俱都宽慰,韩漠便重新翻身上马,目光再一次投到城头之上。

苏观崖看着城下内阁官员齐至,冷然一笑,背负双手,缓缓道:“让她们都过来吧……!”

第八零六章 抉择

苏观崖一声令下,很快便有一群女眷出现在城下官兵的视线之中,那些本都是燕国极为尊贵的女人,但是在这一刻,却成为最屈辱的人质角色。

十多名女眷,在城头一字排开,在她们的身后,就是寒光闪闪的刀枪,此时黎明的曙光已经出现,再加上城头火光明亮,所有人倒是看得清清楚楚,而居中戴着金冠拄着拐杖的范老太君更是异常的显眼,这位高贵的老妇人,神色平和,毫无畏色,眼睛微眯,平静自若。

当这一干女眷出现在城头,世家官员们都是大吃一惊,范云傲眼见自己的母亲站在城头中央,神情大变,禁不住催马向前,失声叫道:“母亲!”

“夫人!”

一阵骚动。

韩漠亦是看到城头之上,带着面纱的韩夫人和范筱倩并肩而立,如同两朵盛开在城头的花儿,绚丽无比,他握着铜棍的手一阵颤抖。

韩夫人身上穿的,是韩漠很熟悉的正装,而范筱倩身上的衣裙,韩漠也是见过的,陡然见到他们在城头豁然出现,韩漠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家人被控制在苏观崖的手中,但是此时亲见,还是难以接受。

韩玄昌看着城头的韩夫人,脸色也是一变,但是很快,他的眼中便显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微眯起眼睛,催马缓缓到得韩漠身边,微凑近低声道:“漠儿,那……似乎不是你的母亲!”

韩漠一怔。

他往城头细细一看,这一次却是看得出来,那戴着面纱的“韩夫人”虽然确实穿着韩夫人的正装,但是身段却显得丰腴了一些。

再看“韩夫人”身边的范筱倩,虽然看起来也是苗条较小,但是个头似乎比范筱倩还是矮了一些些,方才情急,韩漠一时没有看出来,但是经韩玄昌一提醒,韩漠此时就发现出其中的问题来。

韩夫人和范筱倩都是韩漠至亲之人,外人不熟悉她们,韩漠却是了如指掌。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显出疑惑之色。

几名世家官员此时都显得很为激动,萧太师苍老的脸上冷峻无比,也是催马上前两步,向城头厉声道:“苏观崖,到了这一步,你还要使用如此无耻手段吗?”

苏观崖平静自若,缓缓道:“老太师,不要用这句话将自己装点的义正词严,如果你到了这一步,未必不会出此下策。”他淡然一笑:“你们几位这一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事情也没少干,今日也轮不到你们来训斥本官。”

范云傲怒喝道:“苏观崖,你究竟想如何?”

范云傲乃是出了名的孝子,见得自己的母亲就在城头之上,那是心急如焚,握着拳头,指甲陷入肉中而不自知。

萧怀金胡雪辛等一干人,也都是怒目而视,只有萧太师后面的韩玄道,神情显得很是淡定,韩曹氏亦是站在城头,但是他的眼眸子里却显得很为淡定,那瞳孔的深处,又似乎在想着什么。

“韩漠!”苏观崖也不理会其他人,抬手指着韩漠道:“你告诉本官,你是否胜了?”

苏观崖心中清楚一点,虽说这些世家官员出来,但是如今军权还是在韩漠的手中,拥有说话权的,还是韩漠本人。

韩漠的一双眼睛,此时正盯在“韩夫人”的身上,虽然他已经看出那并非韩夫人本人,但是那丰美的身形却并不陌生。

管家女眷很少出府,能认识韩夫人本人的少之又少,能认识府中其他女眷的,自然更没有几个人。

可是那个丰美的身段,在韩漠的脑子里却是深深印记着。

“苏观崖,你走错了路,就该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韩漠将目光从“韩夫人”的身上移开,抬手指着城下列阵的两千余名叛军,缓缓道:“你明知已经无路可走,为何要拉着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为你陪葬?”他豁然看向苏观崖身边的苏雨亭,冷声道:“苏雨亭,从前我一直认为你算是一条好汉,但是今日看来,也不过是无能之辈,用人质来威胁,如此手段,你们倒是做的真漂亮!”

苏雨亭嘴唇紧闭,并无说话。

苏观崖却是笑道:“正因无路可走,所以要与你找一条路走。”他指着东城道:“韩漠,你该清楚,那里还有数千将士围困着无数的官员府邸,若是逼得急了,他们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又瞥了城头众女眷一眼,缓缓道:“用他们与你换一条路,想必你不会拒绝吧?”

“换路?”不等韩漠说话,萧太师已经冷声笑道:“苏观崖,事到如今,你还有路可走?”

苏观崖长声大笑道:“老太师,你莫忘记,如今这西北军领军大将可不是你家的萧怀玉,而是这位韩将军,你自以为你还有资格来与本官说话。”他眼中带着冷漠的笑意:“今日我苏观崖固然无路可走,但是明日你们萧家又岂不是如此?”

萧太师老脸冰冷,但却还是保持了镇定。

韩漠沉吟片刻,城上城下陷入寂静之中,片刻之后,韩漠终于道:“你要什么路走?”

“韩漠,我的条件很简单,你现在只需让这些内阁官员联名上一份折子,让圣上颁下一道诏书。”苏观崖在这最后时刻,却依然保持着冷静,脸上也看不出慌乱之色,“凤翔营和火山营起兵之因,不过是因为我们得知西北出现变故,所以调军防备,从上至下,俱无叛乱之心……!”

萧怀金怒道:“一派胡言!”

萧太师转过头,看了萧怀金一眼,萧怀金顿时便不敢再言。

苏观崖的话,自然是荒谬之极,西北军出兵之前,京中两营便已叛乱,此点只要稍加驳斥,苏观崖的话语便站不住脚。

只不过韩漠此时和手下众将都并无言语,每个人的目光,都如同刀子般盯着城头的苏观崖。

“我等虽无叛乱之心,但是终究是惊扰了圣驾,罪责不轻。”苏观崖叹道:“事到如今,只要圣上能下旨既往不咎,我苏氏一族必不会伤京中任何一人。经此一事,我苏家好心办错事,愧对圣上,也无颜面留在燕国,所以……圣上旨意一下,我苏氏一族愿离开燕国,从此不再掺和燕国之事……韩漠,这条路,你可愿意给我苏家留出来?”

韩漠身旁众世家官员和将领都是吃了一惊。

韩漠也是皱起眉头来。

苏观崖缓步走到“韩夫人”身边,声音平和:“韩漠,只要你答应,令堂便不会受到丝毫的伤害。”他瞥了“韩夫人”身边范筱倩一眼,含笑道:“是了,我还要恭喜你,再过几个月,你便可以为人父了,这真是可喜可贺的美事啊。”

这个气质儒雅的世家巨头,此时在这城头之上,显露出了极其阴险的一面,也是极其无耻的一面。

苏雨亭紧皱眉头,显然对父亲如此做法颇有些不满。

但是他却也知道,虽然苏观崖的手段确实卑劣了一些,但是这也是当前最后的手段。

他明白苏观崖的想法,以手中人质与韩漠等人谈判,保住苏氏一族,尔后从燕国撤离出去,至于撤到哪里,苏雨亭此时不知,但是苏观崖心中想必已是有了计较。

只要族群不灭,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苏雨亭与太子走在一起,最终将苏氏一族带到今日这样的绝境,他虽然不想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去威胁韩漠,甚至反感这种手段,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到了这穷途末路时刻,也只有这种手段才有可能挽救苏氏一族。

萧太师已经催马到得韩漠的边上,平静道:“韩将军,苏氏一门蛊惑御林军,起兵叛乱,已是我大燕国贼,此等国贼,人人得而诛之。对这等国贼,绝不可妥协放过,若是连这般起兵叛乱都能轻易放过,莫说我大燕子民,只怕连他国子民也会耻笑。”顿了顿,凑近韩漠道:“祸患不除,迟早会另生他变……而且韩将军应该明白,如果这天下子民知道是将军您放走了叛国之贼,对于将军的名誉,那也是大有损害!”

韩玄昌也是神情严峻,道:“漠儿,太师所言不错,苏氏父子如今已是国贼,既是国贼,便不可不除……!”

范云傲在旁听见,沉声道:“太师,韩大人,国贼要除,此言不假,可是如今尚有数百官员在他们的手中,难道真要让这些官员为苏氏一族陪葬?这些官员都是各衙门的重要官员,亦都是我大燕的栋梁之才,若是与苏氏一族玉石俱焚,我大燕的朝政必定陷入混乱之中……!”

胡雪辛望着城头自己的夫人,也是心急如焚,立刻道:“范大人所言甚是。比起苏氏父子的性命,我大燕群官的性命要重要的多。”

“两位的意思,莫非是要韩将军答应苏观崖的要求,真的放他们离开?”萧万长在旁沉声道:“苏氏一族今日固然势衰,但是今日放走,难保他日不会另起干戈。而且乱臣贼子,若是纵容放走,如何向圣上禀明?”

“狼甲营已经出兵,正往东城集结,圣上定然是下了旨意,要狼甲营救出那里的官员!”范云傲皱眉道。

胡雪辛摇头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虽说圣上下旨,大部分御林军可能会放下武器,但是凤翔营中,可是有不少苏雨亭的亲信,许多的府邸都是在苏雨亭亲信掌控之中,只要苏家父子发出讯号,必定会有不少官员受难的。”

此时,世家官员便已经出现了争议。

城头苏观崖看着城下几名世家官员在低声说着什么,心知他们是在争论,嘴角泛起笑意,高声道:“韩漠,何去何从,如何抉择,由你来定。”他为了从心理上给予韩漠更大的压力,含笑向“韩夫人”和“范筱倩”道:“夫人,范小姐,韩漠就在城下,何不掀开面纱,让他好好看看你们?我想他现在一定很担心你们。”

第八零七章 那不变的誓言

“韩夫人”如同一朵静静绽放的牡丹花,俏丽在城头,当城头许多女眷都面色苍白身躯微颤之时,她却显得异常的平静。

见韩夫人没有动作,苏观崖微咳嗽一声,韩夫人身后的兵士便将手中长枪往前挺了挺。

韩漠死死地盯着“韩夫人”,眼中神情极是怪异,随即他看向苏观崖,那冷峻的眼眸子里,寒光闪烁,杀意浓重。

“韩夫人”终于缓缓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面纱掀开,她整个人就如同最美丽的牡丹花,娇艳地绽放在刀兵林立的城头。

“碧儿!”当“韩夫人”取下斗笠的一刹那,韩玄昌禁不住失声道。

韩漠望着城头那美丽的女人,虽然他早已经猜出会是她,但是看到她美丽的容颜从面纱显露出来,他的心还是禁不住一沉。

碧姨娘!

那个恬静的女人,此时却作为韩夫人的替身,成为了叛军的人质。

没有任何的畏惧,美丽的脸上平静无比,城上城下千军万马剑气寒霜,可是这一切都无法让这个外柔内刚的女人产生任何的畏惧。

就仿若是在看着美丽的画卷一般,这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宛若站在雪山之巅的冰山圣女,纯净无比。

她看了韩玄昌一眼,又凝视着城下的韩漠,看着韩漠也正望着自己,不由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是啊,既然他们都无事,就不必有任何的担忧了。

……

碧姨娘身畔,范筱倩终于也取下了斗笠,她显然有些紧张,那只小手儿有些发抖,当面纱掀去,露出了一张完全不同于范筱倩的脸庞来。

这张脸庞充满着稚气,虽然有些紧张,但是眼眸子深处,却还是充满着坚定之色。

“大人,这……这不是韩玄昌的夫人!”在苏观崖身边的众官员之中,忽听得一人惊呼道:“下官见过韩玄昌的夫人,这位绝对不是!”

苏观崖一怔,唐鸣梧更是面色骤变。

“大人,这也不是韩漠的妻子。”有一人叫道:“范小姐不是这般摸样!”

不等苏观崖说话,那边老太君已经笑起来,老妇人凝视着扮成范筱倩的女子,赞许道:“不错,我范家的人,都是有情有义有胆识,云茜,老身没有看错你,你这孩子……是我范家的人!”

这扮成范筱倩的,竟然是她的贴身丫鬟云茜。

苏观崖脸色变得很是难看,猛地拔出佩刀,便要往云茜的肚子上戳过去,那是想看看云茜那凸起的小腹是否真的是假。

碧姨娘却是毫不犹豫将云茜拉到自己的身后,护在云茜身前,平静地看着苏观崖,并不说话。

苏观崖眼中显出杀机,他豁然转头,沉声道:“这两个女人,是谁去带过来的?”

人群之中,一名校尉惊恐无比地走出来,他刚才听人说这不是韩夫人,已经知道大事不妙,又听连范筱倩也是假的,脸色早已经面如死灰。

苏观崖恼怒地看着这名校尉,火上心头,手起刀落,一刀便将那校尉砍死在刀下,城头之上众人噤若寒蝉。

苏观崖握住佩刀,深吸一口气,打量碧姨娘一番,冷笑道:“你究竟是何人?以你的气质,绝非普通的丫鬟仆妇!”

碧姨娘面无表情,并不回答。

“倒也是女中豪杰。”苏观崖冷冷一笑,“你代替韩玄昌的妻子作为人质,我想韩玄昌父子也不会不管你的死活吧?”

此时城下,韩漠的眼眸子已经泛红,看着碧姨娘在城头挺身护住云茜,他的心已是紧张到极点,而瞳孔深处,更是充满着深深的杀意。

他只要大手一挥,身后庞大的骑兵军团便会对叛军发动进攻,而苏观崖也必死无疑。

但是在这一刻,他却不忍。

城头之上,虽然此时并无自己血亲之人,但是碧姨娘的在韩漠的心中,却是位置极高。

他不会忘记自己对碧姨娘亲口说过,会保护这个女人。

此生,他也不会违背这一诺言。

……

就在此时,却听得后阵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听得一个粗重的声音叫道:“圣上有旨,闪开道路,圣上有旨,闪开道路!”

从军阵之中,数骑护着一名传旨太监而来,那太监倒是韩漠的熟人,正是与自己关系匪浅的凌磊,此时凌磊身着二爪青蟒服,骑在马上,在数名持刀御林军的护卫下,来到了军阵之前。

凌磊翻身下马,看了众世家官员一眼,尖着嗓子道:“诸位大人脱险,圣上龙心甚慰!”

众世家官员也都下了马来。

凌磊又看了韩漠一眼,一个很随意的眼神,二人都是心照不宣,他上前去,从袖中取出圣旨,身处在千军万马之中,倒也表现的很为镇定,打开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有逆臣苏观崖,世受皇恩,蒙护圣荫,不思报效朝廷,还恩国家,却蒙蔽御林将士,起兵作乱,意图谋反,此等不臣国贼,人人得而诛之。然三军将士,实乃大燕之忠诚良将,因蒙受蛊惑,才范此过失。凡见旨弃械者,朕俱都既往不咎,只诛首恶。钦此!”

凌磊的声音尖利无比,声音远远传开,虽然未必人人都能听到,但是城上城下许多人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苏观崖在城上听的清楚,冷笑着,目光投向皇城,冷笑着,轻声道:“这天下最阴险无耻之人,便在那皇城之中了。”

苏雨亭与太子走在一起,进行谋划,苏观崖和皇帝却都是在幕后深知此事,两人却都是没有阻止,只是静观其变。

那个时候,皇族与苏家,实际上已经是暗中联手。

太子计划失败,形势骤然大变,深宫中的皇帝,毫不犹豫地让苏家成为了替罪羊。

苏观崖入宫,那是想做最后的努力,是想着与皇族联手,与其他世家势力进行一场大决战,只可惜苏观崖的心思并没有得逞。

皇帝隐忍许多年,太子实施计划,而皇帝却一直冷眼旁观,本就是存着小心谨慎之心,没有必胜把握不敢将整个皇族卷入这场动荡之中。

太子计划失败,皇帝自然更不可能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之下,与世家进行最后的决战。当得知内阁官员悉数被救出,皇帝为了平息世家的怒火,要与世家势力达成妥协,便毫不犹豫地将苏家作为了此次事件最终的替死鬼。

范云傲打马上前,望着城下那列阵的叛乱御林军,沉声喝道:“圣旨已下,你们还不放下兵器?圣上已是应允,只要放下兵器,便既往不咎,难道你们想与国贼共赴黄泉?”

韩漠身畔的秦洛高举战刀,怒吼三声,随即数千西北骑兵,亦都是高举战刀,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壮观无比,令人心悸。

前有强敌,又有皇帝圣旨颁下来,更明言弃械便不予追究,众叛军将士面面相觑,终于,一名御林叛军丢下了手中的大刀,那大刀在地面上发出了“当”的一声响。

这一声响,就如同点在柴堆上的火苗,顿时让整个叛军的心理崩溃,接下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城下蔓延。

御林军中,许多人在行动一开始,就感觉自己所作所为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因为军令之故,只能奉命行事。

此时皇帝的旨意下来,直斥苏氏父子为国贼,而且面对着强悍的西北骑兵,叛军将士自然不会再犹豫。

叛军阵中,却还有极少的顽固将领,那都是苏雨亭和唐鸣梧的心腹将领,见到叛军将士丢下武器,顿时都大声咆哮:“圣旨是伪造的,都给我捡起兵器,我们御林军,岂能这样投降?快,捡起你们的兵器……!”

只不过此时叛军大势已去,饶是他们声竭力嘶呐喊,却是无人理会,叛军将士默默地扔下了手中的兵器,静立城下。

穷途末路,苏观崖不怒反笑,他看着城下叛军将士丢下手中的兵器,叹道:“兵败如山倒,果真是如此模样。”

他将整个苏家这个赌注压在太子和苏雨亭的身上,当牌面揭开,太子失败,苏家必输的情况下,他依然通过各种努力想挽回败局。

但是到了最后,一切都是无法挽回。

苏雨亭神情漠然,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沉默了片刻,终于道:“父亲,我们……败了!”他苦笑道:“是孩儿害了你!”

苏观崖温和地看着苏雨亭,摇头笑道:“既然做过,便不要后悔,我苏家的男人,只做自己想做的。”他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孩子,无论生死,你要记住,这世间许多事情,根本没有对错,当你做成了,即使是错的,那也是对的,但是当你败了,就算你做得对,那也是错的。”

苏雨亭微微点头,他抬起头,目光朝着西城区的一处地方遥望过去,眼中充满着遗憾之色。

萧太师看了韩漠一眼,缓缓道:“韩将军,下令进攻吧,圣上旨意已下,要诛杀首恶,苏观崖……必须杀死!”

韩漠并没有看萧太师,只是望着城上的碧姨娘,神情冷峻。

韩玄昌凝视自己的儿子,轻叹道:“漠儿,苏观崖是不会妥协放过她们的,圣上旨意已下,不可违抗圣旨……!”他也是抬眼望了城头的碧姨娘一眼,摇了摇头,“下令吧!”

韩漠也没有看自己的父亲,他只是缓缓催马上前,望着苏观崖,高声道:“苏观崖,你是否能信守诺言?”

此言一出,许多人都是一阵惊讶。

苏观崖本以为穷途末路,听韩漠这样说,本来已经失去光彩的脸庞,顿时显出讶然之色,他看向韩漠,高声道:“韩漠,你的意思是?”

“我让你出城!”韩漠缓缓道:“你不可伤害她们!”他心中默念着:“姨娘,漠儿说过要保护你,便不会违背誓言!”

城上城下,无数人豁然变色。

碧姨娘闻听韩漠之言,娇躯一震,她缓缓转过头,看着城下那个少年将军,银甲在身,英姿飒爽。

她知道,他是要保护自己。

美丽的脸上,幽然一笑,这个美丽的女人,忽地冲向城垛边,娇柔的身体,便要从城墙上跳下去。

抗旨不遵,前途尽毁,而碧姨娘绝不想成为韩漠的负累。

第八零八章 拔刀反向

碧姨娘美丽的身躯冲向墙垛,城上城下,无论人不认识,都是大吃一惊,韩漠更是骇然变色,而韩玄昌亦是伸出手,惊呼道:“不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雨亭如同猎豹般飞身上前,虽然情势紧急,但是苏雨亭也不敢去触碰碧姨娘的身体,好在他速度奇快,抢在碧姨娘之前闪到了城垛边上,如同一支石柱子挡在了碧姨娘的身前。

碧姨娘前路被挡,凄然一笑。

苏观崖猝然不及,本是惊骇的很,此时见到苏雨亭出手救下碧姨娘,心中顿时微松了口气,他虽然没见过碧姨娘,但是此时却很明白,眼前这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必定与韩漠关系匪浅,韩漠答应谈判,他心中已经隐隐觉得是与这个女人有关。

所以眼前这个女人绝不可有事。

城头众多女眷看到这一幕,都是豁然色变,不少人甚至脸色煞白,实在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温顺的女子,竟然这般刚烈。

老太君凝视着碧姨娘,叹道:“韩家贞烈……有如此视死如归的女人,难能可贵……!”

……

这突然出现的惊心动魄一幕,最受到震撼的,正是韩漠。

一直以来,碧姨娘在韩漠的心中,都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人,但是今日的这一幕,却让韩漠心中明白,碧姨娘骨子里的血性,却是那帮的刚强。

碧姨娘要冲下城头的一刹那,韩漠甚至生出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他在那一瞬间就明白,碧姨娘要从城头跳下的原因很简单,那个女人不想成为自己的累赘,不想自己因为她而向苏观崖妥协。

在众目睽睽之下,圣旨已宣,要诛首恶,苏家父子自然是逃不了的,韩漠若是因为碧姨娘而答应放走苏氏父子,就等于在所有人的面前公然抗旨。

虽然率兵勤王,立下大功,但是这种公然抗旨的行为,时候必定会给韩漠带来巨大的麻烦。

而碧姨娘显然不愿意看到这一点。

她只有以结束自己的生命,让韩漠没有顾虑。

当包括韩玄昌在内的众世家官员都准备放弃城头那些人质,韩漠没有放弃,当韩漠自己手中掌握着上万大军,却无力护得一个女人的安全,这让韩漠内心深处充满着挫败感。

惊心动魄过后,城头上的苏观崖微微稳住心神,高声道:“韩漠,你有情有义,我苏观崖佩服你。我苏观崖和那些伪君子,不会讲什么道义,但是对你这样有情有义的年轻人,我苏观崖愿诚心与你谈判,也愿意信守诺言!”

萧太师在旁皱起眉头,似乎想要再出声提醒,但是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怪异之色,便闭口不语。

他固然想借此机会一举将苏家赶尽杀绝,但是心中细细一想,如今的苏家已是穷途末路,苏氏父子不管今日死不死,苏家想要继续在燕国生存下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时他心中却陡然惊觉,如今兵权在韩漠的手中,如果韩漠真的违抗圣旨,这之后……!

所以当萧万长正要向韩漠施压之时,萧太师瞥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萧万长微一犹豫,很快也就明白了萧太师的心思,闭口不言。

而户部尚书韩玄道,自始至终都是不发一言,静静地站在后面。

韩漠的目光从城头上那群人扫过,目光到得苏雨亭身上,随即再次投到碧姨娘脸上,只见碧姨娘在城头上轻轻摇了摇头,那个意思很简单,是无声地劝说韩漠不要有所顾忌,更不要以他为念。

韩漠目光回到苏观崖的身上,豁然间,他瞧见苏观崖身后一名武将,眉头微微跳动两下,终于道:“圣上的旨意说的清楚,叛军将士,除了你们父子,其他人只要有心悔改,便不予追究……!”

苏观崖闻言,皱起眉头,一时间不明白韩漠为何要重复着句话,豁然间,他脸色骤变,正要转身,几乎在这同一时间,一把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城头上顿时一阵骚动,已经有苏派官员厉声喝道:“唐鸣梧,你……你这是要造反?”

出刀架住苏观崖脖子的,正是火山营护军参领唐鸣梧。

也几乎是在瞬间,数名苏派将领已经持刀冲向唐鸣梧,而唐鸣梧此时却是沉声叫道:“苏家父子大逆不道,将这帮人都给我拿下了!”

此时城头之上,虽然聚集了许多的苏派官员将领,但是火山营在城头的兵力却更多,也不乏唐鸣梧的心腹,见到唐鸣梧突然出手,火山营的将士先是一怔,又听唐鸣梧一声冷喝,众人便毫不犹豫地上前,将苏派官员俱都围住,更是挡住了冲过来的武将。

苏雨亭本来跟在苏观崖身旁,却因为出手救下碧姨娘,拉开了一些距离,他虽武艺高强,但是唐鸣梧是突然出手,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他想救援,根本来不及。

见着唐鸣梧雪亮锋利的寒刀架在苏观崖的脖子上,苏雨亭目眦俱裂,厉声喝道:“唐鸣梧,你这无耻鼠辈……!”

唐鸣梧脸上肌肉抽搐,紧咬着牙,“你们父子欺君叛国,大逆不道……我唐鸣梧岂会与你们同流合污……!”他紧握刀柄,向城下喊道:“韩将军,苏观崖已被我擒住,任凭你发落!”

这陡然的变故,让城下无数人都是目瞪口呆。

事情本来陷入僵局,韩漠本来陷入两难之地,可是在这最紧要关头,唐鸣梧却陡然出手,出卖了苏观崖。

韩漠自一开始,就没有忽略过唐鸣梧的存在。

此番京中兵变,除了凤翔营,另一个就是火山营,太子去了西北,而兵权却掌握在唐鸣梧的手中,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物,韩漠自然是不可忽略。

他在与苏观崖对话之时,就察觉到苏观崖身边的唐鸣梧一直显出一种极其不安的状态,这让韩漠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这位太子的心腹将领,面对如此绝境,只怕是恐惧了。

他刚才喊出那句话,故意强调圣旨中只追究苏氏父子,就是想做一个试探,但是他却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般顺利,那句话一说完,城头上便生出变故来。

……

韩漠不知道,正是他这一句话,让心中犹豫不定的唐鸣梧下了最后的决心。

太子在西北失利,韩漠领军兵临城下,从那一刻开始,唐鸣梧与苏氏父子之间就出现了裂痕,而内阁官员从凤翔营将士的手中走脱,失去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那一刻,唐鸣梧对苏氏父子已经不仅仅是裂痕,而是产生了怨恨的情绪。

他确实是太子一手提拔起来,而且个人武技和统兵之才也确有独到之处,更加上一直以来将太子所交付的事情办的很是妥善,而且处处表现出忠心耿耿之态,这就取得了太子的极大信任,更是将他纳入了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如果太子一切顺利,唐鸣梧自然会将太子的嘱咐忠诚地执行下去,到时候一旦事成,自然是大功之臣。

可是太子计划失败,也就将他也推入了险峻之地。

西北军破城,唐鸣梧本来是万念俱灰,迎接着末路的来临,但是皇帝那道并不十分清晰的圣旨,却是让唐鸣梧陷入了犹豫之中。

圣旨直指苏观崖为叛军之首,又称其他将士放下兵器便可既往不咎,只诛首恶。

这让唐鸣梧好一番犹豫,他实在难以理解,这“首恶”是否将他也包含在其中。

但是韩漠那一句话,让不安中的唐鸣梧感觉到,“首恶”之中,似乎并不包含自己,而且他更想到,在这种时候,如果将功赎罪,或许自己便可逃过这一劫。

正因如此,他才下定决心,出刀架住了苏观崖的脖子。

死道友不死贫道!

……

唐鸣梧见苏雨亭杀气满面,禁不住将刀更是往苏观崖的咽喉贴了贴,以他的本事,在苏雨亭出手之前,完全可以一刀便划破苏观崖的咽喉。

“苏雨亭,事到如今,你们还不缴械投降?”唐鸣梧看着苏雨亭的眼睛,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你再不丢下银枪,莫怪本将除贼无情!”

苏雨亭尚未说话,苏观崖却已经大笑起来。

他虽然被架住脖子,却依然是背负双手,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黎明曙光已经洒遍大地,轻叹一声,缓缓吟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终成笑,不胜人生一场醉!”他看了苏雨亭一眼,温和一笑,道:“亭儿,不到死的那一刻,莫要认输……!”说完这句话,在苏雨亭惊骇的眼神之中,苏观崖竟是毫不犹豫地探手去抓唐鸣梧,速度也算快极,而唐鸣梧显然没有想到苏观崖在这种时候还敢动手,手一紧,刀锋划过,鲜血喷出,那锋利的刀刃,瞬间便割破了苏观崖的咽喉。

“父亲!”苏雨亭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几乎在大刀割破苏观崖的同一时间,伴随着他那悲嘶之声,银枪出手,快若闪电,如同一条白色的毒蛇,直刺入了唐鸣梧的胸口。

一切只是在瞬间发生,唐鸣梧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苏雨亭的银枪贯穿了胸膛。

唐鸣梧双目暴突,大刀脱手而落,而苏雨亭却是一抖银枪,唐鸣梧的尸体就如同石头一眼被抛出城墙,然后直往城下落去,“砰”的一声,如同一块石头落地,将城下的青石板砸碎,而他的尸身也是粉身碎骨。

他出卖同伴,只想求活,却是没有料到反而死的更快。

唐鸣梧手下的火山营将领惊骇万分,有几人抢上来攻向苏雨亭,苏雨亭银枪闪动,游龙一般,瞬间便杀死数人,其他人一时间心神俱裂,不敢上前来。

苏雨亭这才走到苏观崖身边,跪下双膝,双目赤红,看着奄奄一息的苏观崖。

苏观崖咽喉被割断,即将死去,但是他一双眼睛却是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口中鲜血直冒,那双眼睛却满是遗憾,口中含糊不清地说出最后几个字,便即死去。

“……太累……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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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几天在老家,看一些人,参与一些事,呵呵,所以没法子。

这两天回上海,马上就会正常。

一直很累,所以这几天也不是偷懒,就是尽量休息一下,大家多体谅哈。

不过每天都有更的。

第八零九章 自风雪中离去

城头上风云乍变,却是让无数人都是错愕不已,众世家官员也都是皱起眉头,想不到韩漠仅那一句话却惹出如此变故。

唐鸣梧出手制住苏观崖,让形势乍变,众人本以为大事定已,却是不想苏观崖主动求死,而苏雨亭只是在瞬间便杀了唐鸣梧和数名将领,又重新握住了主动权。

其实众人心中也明白,苏观崖主动求死,就是不愿意让苏雨亭有所顾忌。

此人虽然不择手段,但却不得不让人钦佩他的果敢。

此时最让众人担心的,却是苏雨亭会因苏观崖之死而大发癫狂,虽然城中大多数的叛军已经弃械投降,但是东城和西平门城头,兀自有苏雨亭的心腹将士,苏雨亭一声令下,来个鱼死网破,不但城头上的女眷们无一生还,那东城必定也是死伤惨重。

苏雨亭跪在苏观崖的身边,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城垛边。

此时城上城下,一片肃静。

“韩漠!”苏雨亭缓缓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敢与我一战,胜了我,那么这些女眷和东城官员,将不会有丝毫损伤,但是你若败了……变莫怪我们同归于尽!”他声音冰冷:“你敢不敢?”

韩玄昌皱起眉头,上前来,低声道:“漠儿,如今胜局已定,不要中了他的计。苏雨亭武功极强……!”

韩漠转过头,看着父亲,淡然一笑,道:“父亲不必担心,难道你觉得儿子不是苏雨亭的对手?”他并不犹豫,高声道:“苏雨亭,与你一战,正合我愿!”

苏雨亭点点头,道:“你终究还算是一条汉子!”他再不多言,唤过一名心腹将领,附耳说了几句什么,那将领一怔,随即显出怪异之色,“大人,你……!”

苏雨亭声色平静,声音却是异常肃然:“你跟随我多年,忠心耿耿,此事……我只能交代你去做!”

那将领鼻子一酸,跪倒在地,道:“大人放心,卑职必当遵令!”

苏雨亭温和一笑,将手中银枪抬起,问道:“谁愿为我提枪?”

旁边立时闪出几人,齐声道:“我等愿为大人提枪!”

苏雨亭扫过众人,终是指着一名身体健壮的兵士道:“有劳你了!”

那兵士很是激动,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苏雨亭的银枪,这银枪极重,好在这汉子身体粗壮,力气不小,倒也是能提得起。

苏雨亭抬头望了望苍穹,虽然天色已经亮起来,但是今日显然也不是一个好天气,自空中,又飘下细细的雪花来。

他走到苏观崖身边,横抱起苏观崖的尸身,踏着步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往墙梯走过去,那名粗壮兵士则提着银枪,跟在苏雨亭身后。

上万将士的目光,此时都聚集在苏雨亭的身上。

苏雨亭一步步走下墙梯,城下放下兵器的叛军,立时都充满着敬畏之色,分开了一条道路。

韩漠翻身下马来,手握血铜棍,缓缓向前,韩玄昌显出担心之色,伸手道:“漠儿,你……你要小心!”

燕国九大世家,都是在立国之时,立下过武勋的家族,此时虽然叛军处于绝对的劣势,但是毕竟苏雨亭手中还掌握着大批的人质,他即主动提出单打独斗一决胜负,韩漠自然不会惧怕,有损韩家的武勋之名。

其他众世家官员都有家眷在城头,如果有机会能救下自己的家人,他们自然也不会拒绝。

两军之间那偌大的空地上,韩漠一身银甲,气势极其威武。

苏雨亭缓缓将苏观崖的尸首放在地上,为苏观崖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回身接过银枪,缓步走到了韩漠的对面。

千万双眼睛,此时俱都聚集在这二人的身上。

“很早之前,你我都清楚,你我这一战,终究是不可避免。”苏雨亭凝视着对面的韩漠,很是平静道:“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战,竟是来的这样快!”

韩漠亦是平静笑道:“无论如何,能与你有这一战,也算是生平幸事!”

苏雨亭沉吟一番,终于道:“不管是与非,你若能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将家父葬下,我苏雨亭便欠你这个情!”

韩漠道:“他虽走错路,但终究是一代枭雄,我会向圣上请旨!”

苏雨亭平静一笑,手一抖,长枪提起,吐出一个字:“请!”

韩漠也不多言,一个箭步冲上前,手中的血铜棍已经带着呼呼劲风横扫出去,正是八部棍法中的虎部棍术。

虎部棍术讲究力道威势,这一出手,便是要要抢气场。

苏雨亭亦是迎上前来,长枪挑起。

二人一交上手,便没有丝毫的试探,枪来棍去,威力惊人,一如海上神蛟,一如空中怒龙,不但招式奇诡犀利,而且那动作之间,却都是潇洒无比,气贯长虹。

雪花漫舞之间,大燕最优秀的两个年轻世家子弟,在京城之中,进行着一场令人瞩目的决战。

在场将士固然惊叹于苏雨亭那出神入化的武技,却也震惊于韩漠游龙似水的棍法。

秦洛等一干将领未曾见过韩漠真正出手,更不知道韩漠的武技如何,众人都只觉得韩漠统兵战术颇有能耐,此时终于明白,论起武技来,这位少年将军亦是恐怖无比。

苏雨亭的武技,当年甚至得过萧怀玉的亲自指点,有其独到之处,一直以来在燕国也是武名极盛的青年英杰,他出手犀利,倒是在不少人的预料之中,只是韩漠却能够从容应对,与苏雨亭斗的不相上下,不少人却是吃惊无比。

韩玄昌便是第一个吃惊之人,他虽知道自己的儿子一直都很勤练功夫,但是他却实在不知道,韩漠的武技造诣竟然达到了这样的强悍地步。

萧太师亦是紧皱眉头,眼眸子中光芒闪动,若有所思。

场中二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少兵士已经看不清二人的招式,只感觉两团影子交错在一起,棍影阵阵,枪芒如光。

城头之上,碧姨娘本来平静的面庞,此时却颇有些紧张地看着城下的决斗,两只手放在胸前,攥在一起,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之色。

……

寒风如刀,二人转眼间便已经交锋过百回合。

在赫赫棍影之中,苏雨亭又是银枪穿刺过来,韩漠手腕子一摆,血铜棍将银枪枪尖扣了过去,随即如同巨蛇摆尾,血铜棍顺势往苏雨亭的胸口横扫过去。

就在这一刻,极其诡异的事情忽然发生。

以苏雨亭的本事,完全可以躲过这一招,可是他却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而是如同石头一样站在那里,非但如此,就在韩漠血铜棍扫过去的一刹那,他竟然是松开了手,手中的银枪往下落去。

银枪尚未落地,“砰”的一声,韩漠的血铜棍已经重重扫在他的胸口。

二人相斗之时,一直都是不敢有丝毫的马虎,韩漠更是明白苏雨亭的武技惊人,自己更是不能有丝毫的差错,所以一招一式都是倾尽全力。

他根本想不到苏雨亭会突然放弃决战,这个时候想收招,根本不可能,虽然他竭尽全力收住一些力气,,但是这一棍扫出去,还是将苏雨亭击得连退十余步。

苏雨亭一口鲜血喷出,却并没有倒下,身中如此重击,却还能挺住站立,可见其毅力之强。

城头上,那名苏雨附耳交待过的将领已经偏过头去,不忍再看,这位对苏雨亭极其忠诚的汉子,一瞬间便涌出泪水来。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韩漠握着血铜棍的手,竟是有些发颤,看着苏雨亭,叹道:“为何要如此?”

苏雨亭被血铜棍这一击,五脏六腑已经是被震碎,回天无力,只是这个男人却以极坚毅的意志撑住,脸上没有痛苦之色,反是显出一丝解脱,凝视着韩漠,笑道:“我欠你一条命,今日……还给了你……一切总要……总要结束的……!”

韩漠知道他的意思。

当初苏雨亭在东海黑森林狩猎,被一群刺客刺杀,正是韩漠及其手下黑豹相助,这才让苏雨亭躲过一劫,那一日,苏雨亭便说过欠下韩漠一条性命。

今日,苏雨亭却是以这种方式还了这条命。

苏雨亭口中鲜血直冒,而此时此刻,那些放下兵器的叛军之中,有着不少凤翔营的将士,却都无声无息地跪倒在地。

在他们心中,苏雨亭依然是一个令人敬畏的英雄。

“给我一匹马……!”苏雨亭捂着胸口,他那瞳孔深处的痛苦,显示着他身体正经受着极痛苦的煎熬。

韩漠摇头,一摆手,立刻有人牵过去一匹马。

苏雨亭摇摇晃晃走到骏马边上,好不容易翻身上了马,他的胸口铠甲已是被自己喷出的鲜血染红,那个曾经玉树临风的身体,此时却是趴在马背上,他的神情此时变的异常柔和,轻轻抖了抖缰绳,那骏马便缓缓往西北骑兵军阵走过去。

苏雨亭的眼中似乎已经看不见那群铁甲森严的西北将士,嘴角鲜血直冒,无力地伏在骏马身上,眼睛似乎要合起来,却又以惊人的毅力强撑着。

韩漠轻轻一挥手,西北军阵也缓缓闪开一条道理,那匹骏马背着奄奄一息的苏雨亭,缓缓从军阵中插过去。

三军肃静。

虽然苏氏父子起兵燕京,但是这一对父子却都以极其淡定的态度面对死亡。

……

燕京城中完全安静下来,所有的战斗都已经结束,苏雨亭孤身骑马,在漫天飞雪之中,到得西城的一条僻静小街之上。

往日里这条街热热闹闹,但是自从兵乱,这条街就变的异常的安静,所有的人都紧闭大门,将自己隐在房屋之中。

苏雨亭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骏马停住,他却已经无力地从骏马上翻倒下去,静静地躺在地上。

这张俊逸的脸上,虽然被鲜血沾染,但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的身体躺在雪地上,已经无力翻动,只是微转头,望着长街的一角。

曾经许多的夜晚,他都会悄无声息地来到这条街上,走进那间帐篷,吃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今日,帐篷已不再,人亦无踪,可是苏雨亭望着那处,就似乎看到了那里正有一位长着长长辫子的姑娘,正在麻利地为自己煮面。

他的脸上一片温柔,一片祥和。

他感觉自己的眼前渐渐模糊。

或许,下一刻便要死了吧!

或许,再也无法看到那两条长长的辫子了……!

隐约中,他那渐渐模糊的视线,似乎看到从那角落旁边的一条小巷子中出现一个身影,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直印记在他的脑海中。

他感觉到那身影渐渐靠近,似乎在自己的身边停下,随即苏雨亭便感觉自己的身上一阵温暖,他感觉自己的上身被抱起来,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苏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在等着你……!”那平静而温柔的声音,让苏雨亭的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来。

或许,这样已算无憾吧。

第八一零章 余声

这是个坏天气,也是个好天气。

空中飘雪,但是天幕却又变得甚是明亮,燕京城既是笼罩在纷飞大雪之中,但是又弥漫在光亮之中。

当苏雨亭被血铜棍击中的一刹那,这场动乱便已经划上了句号,叛军军心已乱,再无丝毫的斗志,而狼甲营则是打着皇帝颁下的龙旗,宣读着皇帝的旨意,有节奏地进入了东城。

苏雨亭已死的消息已经从西平门城头放出来,事先的计划之中,东城的诸多将士便是遥望着西城城门处的讯号行事。

城头那边放出来的讯号,清晰地表明让控制东城的将士们放下兵器,不必再抵抗,虽然许多苏雨亭的心腹将领都有些不甘心,但是苏雨亭的命令他们不敢违抗,而且此时五千狼甲精兵虎视眈眈,他们惶然无措地面面相觑,只是皇帝那道旨意,就粉碎了他们最后的犹豫。

对于大多数籍籍无名的兵士来说,这道旨意或许真的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对于诸多苏雨亭的心腹将领来说,这道旨意却有可能是甜美的毒果。

这道甜美的果子,让诸多将领放下了武器,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时日里,这群将领将会面临怎样一种清晰手段。

……

接下来便是清洗事宜,刚刚死里逃生的内阁官员们立刻举行了内阁会议,商讨善后事宜,而先前被叛军控制的刑部、大理寺以及燕京府诸多差役,很快也就被内阁官员重新控制,参与到燕京秩序的重新维护之中。

雪夜一场搏杀,燕京城中,除了北城相对无事,其他三城区都是经过血腥争杀,大街小巷都躺着不少尸体,特别是南康门下,更是尸积如山。

这些尸首总是要清理,伤兵也总要进行医治,而叛军则是在兵部派出的官员整肃下,中心聚集起来,等候处置。

碧姨娘一干人质,则是在兵士的护卫下,各自返回,此番众女眷无一伤亡,也算是万幸,而韩漠此刻却还没有时间返回府中去见家人。

入城的骑兵团,豹突营骑兵留下来帮助维持城里的秩序,处理善后事宜,而其他诸如西北军、风骑以及世家骑兵都是很快便退出了燕京城,暂且在城外驻扎,而户部自然是放出大量的帐篷食物,用以安置西北军。

这一番处理,直到深夜还在继续,而内阁终是颁下第一道指令,全城戒严,三日内百姓不可在外活动。

实际上城中的百姓不用下出戒严令,这一时半会也不会轻易出门,都是缩在家里,透过门窗的缝隙,窥视着街上的情况。

官差们在各条街道上巡视着,面带警惕地巡视着周围的一切,检查是否还有乱党没有放下武器隐匿在城中,手中更是大刀出鞘,让京中的肃杀之意没有消散,而他们那凛然的气息,亦是让躲在屋内的百姓感到了压力,心惊胆战地缩在家中。

身在京城的百姓们,知道的事情自然比一般的百姓要多上一些,他们也清楚每一次混乱之中,都会有许许多多无辜的人死去。

这一场叛乱,虽然持续时间极短,但是很多人却十分清楚,接下来的混乱状况绝不可能很快就消失。

不少百姓甚至想着趁混乱之时离开京城,先出去避避风头,但是一开头各条街道上来去的官差和骑兵,那明晃晃的寒刀让人心悸,再加上已经风传九门紧闭,出不得城去,便都罢了出城躲避的念头,老老实实呆在家中。

被叛军扣押软禁的许多官员自刀枪之下出来,而陆英季第一时间召集起九门官兵残部,在御林军的协助下,立刻封锁了九门。

一千五百名九门官兵,一场血战之后,此时不到千人。

虽然曹殷的狼甲营极其迅速地反控东城,令部下将苏氏一族官员的府邸控制起来,但是京中如今混乱不堪,谁也不能保证那些苏派余党是否会趁机溜出城去,所以燕京九门完全封锁,不许任何人轻易进出。

韩漠出城之后,则是立刻派出人手,往西北方向去,下令正往京中赶来的西北军后队变前队,不必进京,立刻返回临阳关。

而韩玄龄也是派出人,通知东海军队不必再往京中而来。

城中连续两日善后,大理寺卿胡雪辛和刑部尚书萧万长联名发出命令,果断地对苏派官员进行大规模逮捕审讯,两处衙门的监牢里,只两日时间,就关满了苏派官员和家眷。

内阁这些官员,进行清洗起来,那都是一个比一个厉害,除了逮捕大批苏派官员,另外更是全城搜找苏派官员属下的门客,毫不留情予以斩杀。

只是对于御林军,朝廷方面目前还是暂时遵循了那道旨意,并没有即刻对御林军进行处置。

平叛之战固然血腥,但是接下来的清洗善后,比之两军交战更为血腥残酷。

连续几日,京中依然是杀气腾腾,皇帝依然是隐在深宫之中,除了那一道众人皆知的旨意之外,这之后却没有一道旨意传出宫来,而内阁官员们则是很为默契地进行善后清洗。

很多人都清楚,善后清洗只是又一轮角逐的开始,这次兵变和苏家覆亡所带来的震动影响,将会极其的深远,一切才刚刚开始。

……

韩漠这几日严密地控制着驻扎在城外的军队,谨防城中另有变故,至于城中的善后清洗,他是不去参与的。

第三日黄昏时分,韩漠立于帐前,望着燕京城头站立的九门兵将,心中一阵感慨。

又一个世家大族就此陨落。

两年之内,燕国九大世家,如同流星般以极快的速度陨落,九大世家,已经覆亡了五家,而这样的趋势,显然并没有停止,接下来,将会轮到谁?

亲眼目睹着数家在覆亡时要接受的残酷下场,韩漠的手紧握着,他绝不允许这样的命运发生在韩族的身上。

当碧姨娘在城头被制,自己却只能在城下看着束手无策,那一刻,韩漠就感到了一种无力感。

他心中发誓,绝不会让那样一幕重新出现。

要保证家人的平安,要保护自己所想保护的人,就必须攥紧足够的势力,既能够令人不敢对自己轻举妄动,更能够轻易地击碎敢于为敌的对手。

他的手贴近腰畔,又望着驻扎在城外的连绵军营,在他的腰畔,正是那枚调动了西北军的大将军兵符,这枚兵符之重要,韩漠已经是领略到了。

这一次能够平叛成功,让家人转危为安,正是因为自己手中拥有着或明或暗的势力,如果不是自己充分利用这些势力,那么后果将是另一番景象,即使苏家不会成功,也必然是皇家得意,韩家是必要落到一个极恶劣的态势之中。

经此一事,韩漠深切地体会到手中权力的重要性。

没有手中控制的势力,莫说去保护家人,恐怕连自己也无法保护住。

他的手握紧兵符,紧紧地,良久都没有松手。

一起飞驰而来,在韩漠身前不远停住,翻身下马来,却是留在城中负责处理善后事务的豹突营护军参领肖木。

肖木上前来,拱手道:“大人,事情已经办妥了。苏雨亭手下的部将,带着那一对姐弟要离开京城,被阻挡住,属下已是吩咐放他们离开……!”

韩漠微微颔首,平静道:“辛苦了。”

肖木箭韩漠脸上满是倦色,不由道:“大人这几日辛累,该好好歇息一番。这次大人立下大功,圣上定会大加奖赏!”

韩漠凝视着暮色下的燕京城,淡淡一笑,并无说话。

就在此时,又听一阵马蹄声响起,这一次竟是有十多骑飞驰而来,当先两将,却是秦洛和王思宇,这二将到得近处,翻身下马来,径自往韩漠走过来,神色看起来很是肃然。

韩漠瞧他们神色,知道定有大事,不由皱起眉头。

二人到得韩漠身前一起拱手,韩漠问道:“出了何事?”

“边关有事!”秦洛一如既往地直接,丝毫没有拐弯抹角:“将军,三日前,庆军主动出击,击退魏军,如今魏军已经全线退至南阳关,反以南阳关为屏障固守!”

“庆军出击?”韩漠皱眉道:“魏军怎可能如此轻易溃退?”

韩漠清楚,司马擎天死在天涯峰上,魏军算得上是群龙无首,军心必定大受影响,但是庆军商钟离同样死在天涯峰,那也是倒了支柱,属于难兄难弟。

虽说双方主将已死,但是魏军还有着庞大的军团和强大的战斗力,怎可能被庆军轻易击退?

王思宇在旁已经解释道:“据边关得来的消息,此番下达军令的是虎霹雳林诚飞,而庆军镇南边军则是趁我西北军进京勤王,边关军力空虚,这才抽调大批的镇南边军,偷偷从魏军的侧翼发起攻击,而隆山庆军则是全线出击,两支军团同时进攻,魏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担心我西北军会趁机袭击他们后方,所以往南阳关撤退……!”

韩漠闻言,这才明白,原来庆军是冒险抽调了应对燕国的边军,突然调动袭击了魏军的侧翼,这才导致军心不稳的魏军吃了个大亏。

如此看来,此番抽调数万西北军回京勤王,反倒是帮了庆国人一把。

由此却也可以看出,战场的形势,果真是瞬息万变,令人难以预料,而三国之间的形势,任何一方有丝毫的变动,就能改变整个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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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隆山会”至此结束,第八卷“朝天阙”即将开始。

第八一一章 三道折子

燕京内阁衙门,内阁官员执勤的国事院旁边,有一处小雅厅,一直都是执勤内阁官员休息用餐之所。一般情况下,国事院都会有两名内阁官员执勤,只不过此番发生如此大事,内阁所剩下的几名官员悉数在此,进行着一系列的磋商处理。

燕京初定,六部官员关的关,死的死,整个燕京还处于以军力管辖之中,以御林三营为主,大理寺、刑部、燕京府以及九门官兵为辅,维持着庞大燕京城内大致的秩序,一时半会自然不可能进行例行朝会,而且宫里传出的消息,圣上最近一直龙体欠安,见不得风寒,诸事暂由内阁议定,所以内阁官员们当仁不让地处置起许多事情来。

连续几日下来,在内阁的有效处理下,朝廷各部各司也开始回归正常,朝中的叛军要么投降,要么顽抗被斩杀,也大致做了有效的处理,整个局面大致稳定下来,那股子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味,也经过几日的清理,清淡了许多。

各部、院、司,东道十三所,西道八所空缺出大批的位置来,这自然是要不少官员候补上去,往日出现这样的机会,内阁巨头们自然是少不得争个面红耳赤,尔后静坐下来,心照不宣进行权力的划分,但是此番内阁众人似乎都忘记了该补进官员,只是着力做好善后以及清洗苏派余党的事情,对于那些空缺的官位,一时半会无人提起。

内阁巨头们几日来身在衙门之中,不提候补官员之事,只不过底下却有着不少的官员,趁着这个时机,往各家府邸送些孝敬之物,希望能够将自己的官位往上提一提,大多数的官员,在各家府邸,几乎都吃了闭门羹。

一场新的政治洗牌还没有理出头绪来,连世家巨头们都还在进行斟酌,他们自然不会让底下那些官员打乱了阵脚。

时当正午,小雅厅之中,萧太师和韩玄昌此刻都坐在雅座之上,二人都是端着刚刚奉上来的热茶,轻轻品尝着。

放下茶杯,萧太师终是轻叹一口气,“刑部大理寺甚至是燕京府的大牢里都关满了人,这几日里日夜啼哭,如同鬼叫,也该好好处理一番了,再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一个事情。”

韩玄昌也放下茶杯,从大难之中逃生,这些定力强悍的内阁官员们早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太师所言甚是。只不过此事究竟如何处置,还是要圣上往下发话来。先前得到折子,统计了关押的人犯,苏氏一族大小官员连同家眷,已经有近两千人被关押在狱中,若是真要继续调查,还有许多人要卷进来,真要处决,到时候只怕不下万人了……!”

萧太师微微颔首,连续几日日以继夜地处理事务,让本来瘫痪的燕京各衙门开始重新运转,内阁官员们都是耗费了极大的精力,老太师更是显得极其疲惫。

“该罚当罚,该奖也需奖励!”萧太师端起茶杯又品了一口:“韩大人,此番叛军被平定,苏家父子伏诛,令郎当真是功勋卓越,老夫已经是拟好折子,要请奏圣上,大家封赏才是。”他轻抚胡须,慈和地笑着,凝视韩玄昌道:“就是老夫这条性命,若非令郎,只怕也成了苏家父子刀下之鬼了!”

韩玄昌微笑道:“老太师吉人自有天相,叛军如何能伤太师。”

萧太师摇了摇头,摆手道:“什么吉人自有天相,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凶吉难料,这天下哪有什么真正的吉人?”

韩玄昌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萧太师瞥了韩玄昌一眼,忽道:“其实此番倒也是颇为凶险……!”顿了顿,随即缓缓摇头,笑道:“罢了,不说了……!”

韩玄昌瞧见萧太师神色怪异,知道老人必有话说,平静一笑,道:“京中这么快便能稳定下来,全赖太师指挥得当,众同僚用心,太师有什么指教,但说无妨,玄昌必当聆听。”

萧太师很随意地四下看了看,身体微微前倾,凑近韩玄昌,低声道:“老夫倚老卖老,便唤你一声玄昌,韩大人可莫见怪!”

“太师说哪里话。”韩玄昌也是七巧玲珑心之人,岂能看不出萧太师表现出的亲近之意:“论起来,太师本就是玄昌的父辈,若不见外,我倒喜欢太师直唤我名!”

萧太师呵呵一笑,随即表情肃然起来,低声道:“玄昌,有一事,你想必也十分清楚,老夫在这里也不忌言。”

“太师请讲!”

“玄昌,老夫且问你,如果不是令郎设下巧计,得到城内九门官兵的内应,攻破了南康门,这次兵变又会是一个怎样的景象?如果不是花厅吏员奉了令郎之命,付出极大的代价将我等救出来,又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萧太师眼眸子中冷光闪烁,轻声问道。

韩玄昌皱起眉头来。

萧太师冷然一笑:“令郎与叛军对峙之时,那可是有一把刀高高悬起……!”

韩玄昌看了萧太师一眼,神色更加肃然,轻声道:“太师的意思是……!”

萧太师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张开左手,右手一指在左手的掌心之中写了一个“皇”字,韩玄昌面不改色,轻抚胡须,微微点头。

“幸好令郎小心谨慎,不但击垮了苏家的世家军,而且计划周密,攻破了南康门,救出了我们这些内阁官员。”萧太师缓缓道:“如果令郎稍有疏忽,一招失手,那么此番结果与今日绝不相同,而且那把悬挂在上面的刀,很有可能便是要砍向令郎,砍向我们这几家。”

韩玄昌皱着眉头,他不知萧太师此番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但是这条老狐狸绝不会无缘无故说些废话,既然将这众人心知肚明的话题说出来,肯定有他的道理。

萧太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到两年,九大世家,如今已经半数尽去,如果这次不是令郎立下大功,这燕国,恐怕已无我世家立足之地了。”

韩玄昌沉默片刻,终于道:“太师可有良策?”

萧太师平和一笑,从袖中取出三份折子,递向韩玄昌,“玄昌,老夫拟好了三道折子,你看看是否有差错!”

韩玄昌一时不敢去接,“太师,这……玄昌不敢!”

“无妨。”萧太师含笑道:“老夫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三道折子是必然要呈上去的,你总是要知道的,迟看早看并无区别,只是老夫不知年老昏霾,不知折子中是否有糊涂之笔,所以让玄昌帮老夫瞧一瞧,玄昌不必再推辞!”

韩玄昌犹豫了一下,终是拱手道:“玄昌失礼了。”当即小心翼翼接过了三道折子来。

他打开第一道折子,随意扫了一眼,脸上就显出吃惊之色,这道折子上却是一份举荐的名单,如今朝中空缺许多的官位,只是这几日来内阁官员都没有将此事提上议程,但是想不到萧太师却已经拟定了一份候补名单。

这份候补名单并不长,不过二十多个名额,但是却都是极其重要的官位,俱都是苏氏一族空缺下来。

苏观崖当初掌管着吏部,门生众多,朝中各部各司的要紧部门都有他的人,便是燕国地方上也有着不少苏家势力。

不同于其他几族的覆灭,他们依靠的主要是自身族群的实力,而苏家最重要的势力之一,便是门下复杂的官员网络。

这一次苏家陨落,牵连的官员比起其他几族覆灭,那是要多出许多,而且如果继续追根挖底,还能牵涉大批官员出来,也正因如此,韩玄昌才说真要查下去,至少要牵连到万人。

苏氏一族从上到下官位众多,而这二十多个职位,几乎都是要职,最醒目的便是排在第一位的吏部尚书候补人选,萧太师豁然写着吏部左侍郎韩信策的名字。

吏部尚书本事苏观崖担任,如今苏观崖即死,尚书一位便空缺起来。

虽然韩信策是吏部左侍郎,看起来与吏部尚书只是一线之隔,但是朝廷上下却都知道,吏部一直是在苏观崖的有力掌控之中,韩信策这个吏部左侍郎在吏部是深受排挤,几次都差点被苏观崖踢出了吏部,此人在吏部实际上没有多大的权力。

如今萧太师举荐韩信策为吏部尚书,一旦成为现实,韩信策可称得上鱼跃龙门,非但韩信策本人飞黄腾达,整个韩族也必将变得更为强大。

韩玄昌实在想不到,萧太师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吃惊之下,看向萧太师,却只见萧太师面色平静,端着茶,正在惬意地品茶。

韩玄昌合上第一道折子,又拿起第二道折子,打开看了一遍,吃惊之色更浓,如果说萧太师举荐韩信策为吏部尚书本就让韩玄昌震惊不已,那么这第二道折子,更是让韩玄昌感觉到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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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要对你们作个交代的,国庆几天没好好码字,我有罪,大家原谅,以后会好好码字,天天更新。

第八一二章 血后柔情

萧太师这第二道折子上的内容,却是自言年老体衰,昏聩有疾,要告老还乡,退出朝堂。

韩玄昌几乎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内容,又看了一遍,千真万确,不由惊骇万分地看着萧太师,却见萧太师神色极其平静,放下茶杯,慈和笑道:“玄昌不必吃惊,老夫折子上所言,乃是肺腑之言,绝无虚假。”他靠坐在椅子上,叹道:“老夫十七岁便开始入朝为官,如今六十有三,在朝已经四十六年……四十六年弹指一挥间,老夫也从当初少年成为今日花甲……!”

韩玄昌也不急去看第三道折子,而是合上手中折子,脸上震惊之色未消:“太师老当益壮,精神健烁,怎有隐退之心?而且经此变故,国事未宁,尚有诸多大事需要太师决断,无论是朝廷还是内阁之中,都不能没有太师。”

萧太师抚着花白胡须摇头笑道:“别人不知,老夫自己难道还不知道?这两年来,老夫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恐怕也活不了多少时日了。只是强撑着这副老皮囊,愿能为国多做些事情,但是……!”说到此处,老太师一阵咳嗽,随即取出手帕,擦拭嘴角,这才苦笑道:“但是这身子骨确实不行,有心报国,却以无力为继。”顿了顿,轻叹道:“人这一生,最为紧要的,便是知进退,该退的时候就明白退的道理,玄昌,你说是不是?”

韩玄昌叹道:“太师保重身子才是。”

萧太师呵呵一笑,指着折子道:“且不提隐退之事,还有最后一道折子,却不知玄昌意下如何?”

韩玄昌这才带着尚未平静的心,打开第三道折子,只看了几眼,脸上就豁然变色,失声道:“太师,这……!”

萧太师平静道:“玄昌不必吃惊。”沉默片刻,终于道:“玄昌可还记得令郎大婚之时,老夫有过一番酒话?”

韩玄昌叹道:“玄昌只当太师是玩笑话。”

“半真半假。”萧太师缓缓道:“当日老夫要向玄昌求亲,将你家那位掌上明珠许配我那孙儿明堂,不过事后细想,是老夫高攀了……!”

韩玄昌急忙拱手道:“太师说笑了。明堂贤侄一表人才……!”

萧太师不等韩玄昌说完,已经摆手打断:“他有几斤几两,老夫岂能不知,无非是一个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比起令郎,那是天差地别。只怪老夫这些年尽心国事,他那无能的老子也教不了什么有用的东西,哎……!”

韩玄昌忙道:“太师谦虚了,我那劣子,也是顽劣不堪。”

萧太师含笑道:“令嫒知书达理,聪慧秀美,这些老夫是知道的,事后想想,老夫自知明堂难以匹配令嫒,所以也罢了那念头。”顿了顿,才道:“只不过萧韩两家祖上,那都是与燕武陛下南征北讨,有着兄弟之情……但是近些年来,你我两家政见不合,颇有隔膜,我想你我两家祖上若是有灵,见此情景,必定不会快活。老夫却是一直有心与韩家结成儿女亲家,和和睦睦,那才是正道……!”

韩玄昌将手中的折子放了下去,并没有说话。

“灵芷虽非老夫亲生孙女,但是老夫却视为己出,一直是将他当成我的亲孙女看待,而且亦是拜了我萧家祖宗,记入家谱的。”萧太师面色平和,轻抚白须,缓缓道:“老夫这道折子,恳请圣上赐婚,将灵芷嫁入你韩家,那也是早有打算……!”他呵呵笑起来,道:“你韩家女儿来不了我萧家,我萧家嫁一个女儿到你韩家,那也是大大喜事了。”

韩玄昌附合笑了两下,却颇有些干涩。

今日萧太师这三道折子,一道比一道令人震惊,直到现在韩玄昌也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这些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特别是萧太师上折子请辞,这几乎是不可想象之事。

“太师有心与我韩家结为儿女亲家,自然是大大的好事。”韩玄昌沉吟片刻,终于道:“只是……韩沧已有家室,这……!”

“玄昌不必多心,老夫可没有拆散姻缘之心。”萧太师轻叹道:“只是老夫深知韩沧是一个诚恳之人,灵芷许给韩沧,亦是能够太平度日,就算只为妾室,那也是极佳的归宿了。”

韩玄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半晌才道:“此时太师可曾与家兄商议过?”

萧太师淡然一笑,道:“令兄这几日气色不好,似乎身体很不适,这两日都是在侧房歇息。老夫劝过他回府歇息,他却是没有听进去……不过这事回头总要说一番的。”

韩玄昌微微点头,不知所言。

此时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起,又听得萧怀金大喇喇的声音吩咐道:“快给本官上碗热茶……!”声音之中,一身官服的萧怀金已经进了来。

六部尚书皆能入阁,萧怀金身为工部尚书,自然是有这个资格的。

他大踏步进来,瞧见萧太师和韩玄昌正坐在一起说话,看起来显得极其亲热,不由一怔,瞥了一眼韩玄昌手边的三道折子,皱起眉头,随即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这里面炭火生的旺,暖和的很。

“这一次空缺出来的官位,少说也有七八十个。”萧怀金道:“苏家大小官员一旦被抄没了产业,那些银子足够朝廷用上许久……!”他看了韩玄昌一眼,冷笑道:“韩大人,令兄的户部可就不缺银子了,到时候工部那些款项银子,可就要痛快地拨下来。”

韩玄昌平静笑道:“本官负责礼部,抄家归由大理寺和刑部去负责,拨银子也是户部的事情,玄昌是说不上话的。不过话说回来,萧尚书所办工程,疏通河道,修路架桥,筑库建站,那也都是国之重事,户部总是不会耽搁工部的事情。”

萧怀金冷冷一笑,却瞧见萧太师用一种极犀利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不敢再说下去,恰好送茶的上来,萧怀金急忙接过茶杯,借机下台。

韩玄昌将三道折子往萧太师那边推了推,起身拱手道:“太师安坐,下官先告退!”又向萧怀金拱拱手,这才拐出小厅,出了正门去。

萧怀金见韩玄昌离开,这才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嘴中嘟囔一句:“假仁假义!”走到萧太师旁边,问道:“父亲,这是什么折子?”便要取了来看。

萧太师却是已经拿了过去,收回袖中。

萧怀金一怔,有些不解,便在萧太师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问道:“父亲,韩玄昌又对你老说些什么?是不是吹嘘这次他儿子的功劳?”

“有功者,何须吹嘘?”萧太师冷冷看了萧怀金一眼,声音低沉:“从今日起,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要轻涉他事,你这张嘴,更要给我闭的紧紧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你都不要开口。”

萧怀金一愣,奇道:“父亲,这是为何?”

“为了家族。”萧太师神情阴冷:“到今日若是你还想不明白,那你就该老老实实地坐着去想明白。”

萧怀金是从骨子里敬畏自己的父亲,不敢多言,转变话题道:“父亲,这次谋叛的官员,目前已经查出了一百六十九人,加上他们的下属亲信以及府上亲眷,如今被关押了两千多人,几处牢房已经关满,如今腾出了几处宅子用来关押乱党,依照燕律,叛乱乃是灭族之罪,这一大帮子人一日不处决,便一日是个麻烦,不如内阁早些拟处决令,将这帮乱党都砍了。”

萧太师皱起眉头,道:“老夫刚刚所言,难道你没听懂?这些事情,何时轮到你来过问?斩杀乱党的刀子,又何时要你来拿?”

萧怀金低下头,一时间很是尴尬。

萧太师背负双手,缓步出了小厅,走到正门之外,抬头望天,喃喃自语:“这把刀,总要他自己来举起。”

……

当夜黄昏时分,在城外待了五日的韩漠,终于闻知城内局势大致稳定,这才安排好城外驻军,迫不及待地入城来,径自往自家府中回返。

这几日来,他虽然得知家人无事,但是却一直牵挂着,没有一刻不想念。

经过大难,才知许多东西的重要。

在十多骑的护卫下,韩漠到得府门之前,府门紧闭,而且门外更是有兵士护卫,经此一劫,各世家大员的府邸比之往日的守护要严密许多。

兵士自然识得韩漠,躬身行礼,韩漠则是上去敲门,半日门儿才开了一条缝,里面开门之人见到韩漠,惊喜道:“少爷!”

韩漠也不多言,进了府内,只见府内一片寂静,行过正院,想了想,终究是往东院过去,到得东院,只见正房之内点着灯火。

门外的丫鬟们瞧见韩漠,都是大喜,早有丫鬟进屋去禀报,韩漠也不多说,径自入了屋,只见韩夫人牵着筱倩的手,正从内屋迎出来。

韩漠看到自己至亲之人,心中一阵激动,见到筱倩双眼红肿,犹若粉桃,看上去煞是可怜,脸蛋儿颇有些苍白,与往日那水嫩的娇白大是不同。

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有些惊喜,有些委屈,更有残留的恐惧。

韩漠心中一阵爱怜,此时也顾不得屋中的丫鬟们,身着依然带着鲜血的甲胄上前去,一把将筱倩抱在怀中,柔声道:“没事了,不要害怕,相公在这里……让你们受苦了!”

筱倩竟是也抱住韩漠,眼中泪水滴下,珍珠般,哽咽道:“筱倩以为再也见不到相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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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一三章 未见先语

韩漠只是微微抚摸着妻子的秀发,低声安慰着,旁边众人虽然觉得少爷胆子实在太大,当众与妻子相拥,但是却也感觉到韩漠对家人的挂念和关心,只觉得少爷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等到妻子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韩漠这才轻轻松开,接过旁边丫鬟递上来的手绢子,温柔地为妻子擦拭眼角的泪水,随即才转身握住韩夫人的手,看着韩夫人温和的笑颜,一时间不知如何说才好,终是道:“娘,是儿子没能照顾好你……!”

韩夫人轻轻抚摸着韩漠憔悴的脸庞,柔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于家于国,你都做得很好……!”

韩漠当下一手牵着韩夫人,一手扶着筱倩进了内房,随即有一名端了清水毛巾进来,韩漠随意洗抹一番,这才问道:“父亲还在衙门里?”

韩夫人坐在椅子上,道:“回来一趟,报了平安,这已经有三四日没有回府了。京里这几日都乱的很,听说内阁的官员都在衙门里办事,到今日城里才大致稳定下来。”

韩漠挨着筱倩坐下,也没松开手,沉默一下,才问道:“家里的人……都还好吗?”

韩夫人神色黯然下来,柳眉也微微竖起,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显出愤怒之色,终是叹道:“那夜兵变,府邸四周都被围住,那帮禽兽冲进来,家中上下和他们争执起来,更是动起手来,府里死伤了十几人,在东海就跟着我们的老矮头也被他们杀死……!”

老矮头是韩家的马夫,中年时便进了韩府,跟着韩玄昌夫妇二十多年,那是家中的老人,韩漠幼时便时常听老矮头说些故事,颇有感情,此时听他死去,神情亦是黯然。

筱倩显然对当日情景心有余悸,手有些发紧,韩漠知道筱倩不愿再听那日的事情,于是温和一笑,柔声道:“你先回房去,我和母亲说会子话,马上就过去。”

“我……我要和相公在一起!”筱倩就似乎害怕韩漠突然不见,握住了他的手。

韩漠伸出另一只手,将筱倩两支白嫩嫩的小手捧在手心之中,微笑道:“相公当然会和你在一起。这天气寒,你先回房歇息……!”他瞅了筱倩的腹部一眼,轻声道:“总要让咱们的孩子歇一歇,他可受不起累,你说是不是?”

筱倩白皙的脸蛋儿一红,泛起一阵羞意,微垂螓首,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韩夫人起身过来,扶起筱倩道:“你这几日也没歇息好,今儿漠儿已经回来,你也不要再担心了。你先回房好好歇着,漠儿很快就过去,等着两日再安静一些,漠儿便陪着你回去看看老太君……!”

筱倩站起来,韩夫人便扶着筱倩往门外去,走出几步,筱倩回过头来望着韩漠,楚楚可怜依依不舍,韩漠温柔一笑,道:“去吧,我马上过来!”

韩夫人扶着筱倩出门,早有丫鬟上来为筱倩披上狐裘,扶着出去。

等韩夫人回屋来,韩漠已经皱眉问道:“娘,老太君……!”

“你也知道,老太君被叛军带上城头,她老人家那么大年纪,如何经得起那样的折腾,虽然后来被救下,但却受了寒,那边过来报过,老太君这几日受了伤寒,起不得身,娘也没告诉筱倩,只是不知她如何得知,这两日那是心急如焚。”韩夫人回到椅边坐下,轻叹道:“往日里都说苏观崖是个知书达理的儒雅之士,想不到……到头来却如此下作……!”

韩漠只是淡淡一笑,心中暗想:“这些世家巨头哪一个不是厉害角色?正因为苏观崖平日里的儒雅,才可见此人的城府。”不过他却也感叹,苏观崖最后大肆折腾,无非是要死中求活,想让苏家谋得一条生路,他为了整个家族,不择手段,不惜个人名誉,是是非非,善善恶恶,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

“姨娘……可好?”犹豫片刻,韩漠终于问道:“还有云茜那丫头,现在如何?”

韩夫人闻言,脸上顿时显出感慨之色,叹道:“漠儿,这次娘和筱倩安然无恙,还真是亏了她们两个,现在想起来,娘心中还有些不安。”她苦笑道:“你碧姨娘平日里是个温婉的人,没想到危难时刻,却是烈性刚强,有情有义……云茜那丫头,看起来娇弱,却也是个忠义的好姑娘……!”

韩漠微微颔首。

过程已经不重要,韩漠很清楚,当时危急时刻,碧姨娘挺身而出,韩夫人也必与碧姨娘有过争执,只不过碧姨娘最终胜了而已。

“云茜那丫头毕竟没有经过这样的事情,受了惊吓,这几天正在休养着。”韩夫人轻声道:“你碧姨娘却也是受了寒,回头你过去看一看。”

韩漠点头道:“儿子知道。”顿了顿,沉默许久,才抬头看着韩夫人道:“娘,外公……如今也在城外!”

韩夫人闻言,顿时显出喜色,“你外公也来了?他为何不进城来?”她从椅子上起来,显得颇为兴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外公了……!”似乎想到什么,看着韩漠,柳眉蹙起,问道:“你外公……没事吧?”

韩漠摇了摇头,平静笑道:“每顿都喝三斤酒,吃三斤肉,年轻人也比不了。只不过临阳世家军也都在城外,外公要约束他们,自然不能进城来。”

韩夫人放下心来,道:“只要没事就好。等到时局安稳下来,回头向你父亲说一声,娘要回临阳看一看了,这已经有几年没有回去看望他二老了。”说到这里,韩夫人显得颇有些感伤。

韩漠坐在椅子上,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将外婆过世的消息告诉母亲,刚刚经受一场大的变故,韩夫人所受得惊扰必定还没有过去,此时如果将讯息告诉她,只怕她会承受不住,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说出来,只等过一阵子再说。

出了东院,天色已晚,韩漠也不便在此时过去打扰碧姨娘,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回到主卧,筱倩正在灯下等候,另有两名小丫鬟在旁伺候着,见韩漠回来,早有一名小丫鬟要下去打水来,准备服侍韩漠就寝,韩漠挥挥手将她们赶了出去,自己将甲胄脱了下去,只留里面许久没有换过的锦缎衬衣,上前将筱倩扶到床边坐好,柔和地看着妻子的眼睛,说道:“相公一直都在记挂着你,看到你安然无恙,相公便再无害怕之事了。”

筱倩眼圈里的泪水转了两下,却终究没有留下来,这一阵子韩漠不在身边,又经历这场兵变,她心中的思念、恐惧都是无处诉说,此时韩漠那温柔的话语便在耳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螓首靠在韩漠胸口,小手儿被韩漠攥住,轻声道:“相公在筱倩身边,筱倩也再无害怕之事了。”

韩漠笑道:“我就知道我的筱倩是个勇敢的人,入府那会儿,天不怕地不怕,连马桶也敢找寻,还有什么害怕的?”

筱倩闻言,顿时被逗笑,脸上也是显出羞意来。

她如今已为人妇,而且怀有身孕,那些曾经不大通的忌讳事儿,也在慧娘的教导下,渐渐明白许多。

韩漠轻轻扶起筱倩,凝视着那张绝美童颜,梨花带雨,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滑过筱倩的眼角,光滑.润泽,那微泛出的泪水又是凉凉的。

“相公这衣裳很久没有换洗,臭的很,可莫熏坏了我的小姑娘!”韩漠含笑轻声道:“总要相公洗的香香的才成!”

筱倩微垂螓首,含羞带俏,轻声道:“相公不臭,不管相公什么样子,筱倩都喜欢,筱倩喜欢……喜欢相公的味道!”

韩漠心中感动,更是清楚,在筱倩的心中,自己这个丈夫便是一片天,爱着她,护着她。

他起身来,在筱倩脚边半跪下,却是将脑袋凑近筱倩那微微凸起的小腹处,耳朵贴近上去,闭上眼睛,细细聆听。

筱倩有孕三个多月,离分娩早的很,小腹微凸,暂无动静,可是韩漠却似乎正在用心去与腹中的另一个小生命在交流着。

屋内一时安静异常,筱倩神情微羞,更多的却是幸福之色,轻轻抚摸着韩漠凌乱的发髻,片刻之后,才听韩漠轻声道:“爹本想让你平平安安,不受丝毫的惊扰,但是这一次没能保护好你的母亲,让你也跟着受惊,这是爹的错。”

筱倩先是一愣,随即明白,韩漠这是在对自己腹中的孩子说话。

“但是身在这样的乱世,谁也不会真正的太平。”韩漠轻声细语,“早见刀光,经受洗礼,未必是坏事。但是爹会倾尽所能,给你一个太平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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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一四章 危机中老人

太师府。

萧太师穿着黑色的棉袍子,靠坐在房中的大椅子上,望着悬挂在墙壁上的一把宝剑怔怔出神。他脸色很是难看,有些苍白,搭在椅把子上的干枯右手甚至在微微发抖。

已是夜深,可是他却无丝毫的睡意。

就这般望着那把宝剑,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太师才轻叹一声,喃喃自语:“玉儿,可还记得这把剑?你幼时*,曾向为父索要这把擎天剑,当时为父告诉你,等到有一天,为父觉得到了时机,便会交给你……!”

他停住话语,苍老的身躯卷缩在椅子之中,就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可怜老人,那般苍老,那般无助。

屋内油灯灯火扭动,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扭曲着,挤压着。

“为父现在想通了,只要你回来,这把剑,老夫就交给你。”萧太师声音也微微发颤:“你好久没有回来,为父想你……!”

老人的声音很轻,就如同在低声说着梦话,又似在低低哭泣一般。

清晰的推门声响起来,老人并没有转头,依然是静静地望着那把剑,但是他十分清楚,这个时候来到这里的,除了萧灵芷,别无他人。

萧灵芷一如既往地端着瓷罐子进来,进了内屋,看到如同孩子般倦缩在椅子中的老太师,眼眸子里划过一丝感伤,轻轻地走到一旁,倒了一碗汤,小心翼翼地捧过来,呈在萧太师的面前。

萧太师终是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冷秀的姑娘,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接过汤碗,并没有立刻饮汤,而是轻轻放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随即目光再次转到那把宝剑之上,轻声问道:“灵芷,这把剑,你见过很多次,可知它是什么剑?”

萧灵芷螓首转过去,美眸瞧向那把宝剑。

其实那把宝剑看起来也无什么特别,造型很是古朴,样子颇有些古老,但是却干干净净,没有丝毫锈迹。

“灵芷不知。”萧灵芷轻声道:“但是灵芷想,这把剑一定很重要,否则爷爷也不会挂在自己的主卧之内。而且这把剑看起来.经过了很长的岁月,却干净的很,定是爷爷时常擦拭……!”

萧太师微笑着,点头道:“你这孩子,天资聪慧,许多事情,一眼便能看透。”他带着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那把宝剑,缓缓道:“这把剑称为擎天剑,乃是我萧家祖上追随燕武陛下南征北讨之时的佩剑。当年燕武陛下起兵反齐,招揽群雄,我祖上萧公便是拔出这把佩剑,从龙兴师,此剑所饮鲜血不计其数……!”

萧灵芷身姿曼妙,如同一朵水仙花静静绽放,在旁仔细地聆听着。

“从萧公开始,此剑便成为我萧氏一族家主的佩剑。”萧太师转头看着萧灵芷,“擎天剑百年来,为我萧家历代家主珍藏。”

萧灵芷恍然大悟,微点螓首道:“原来如此。”

萧太师叹了口气,道:“老夫天年降至,自知这家主之位要传续下去。”

萧灵芷没有说话。

“按照规矩,此剑本该传于你义父。”萧太师缓缓道:“但是一族之主,关系着一族的兴衰存亡,不得不慎。你义父为人,狂傲无知,暴躁骄纵,无法令族中上下敬服,更无大才凝聚我萧氏一族,实非能承担大任之人……!”

萧灵芷眼眸子深处微显吃惊。

她倒不是吃惊于萧太师会有家主另传之心,以萧怀金的能力和为人,确实不是家主的适合人选,她只是惊讶,如此重大的选立家主之事,萧太师为何会在此时意外地对自己提起。

但是她却还是显得很是安静,静静聆听。

“其实族中上下也都明白,真正的家主人选,乃是远在边关的玉儿,你那位二伯父!”萧太师轻轻道:“许多年前,老夫就打定主意,萧家的未来,是要交托他的。”

萧灵芷也不知如何说才好,而萧太师却是含笑道:“灵芷,你先坐下,陪爷爷说说话。”

萧灵芷点点头,就在侧边的椅子上坐下。

萧太师沉默片刻,轻声道:“这一次平叛,你知道是谁领军回京……!”

“京中上下这几日都在说这事情。”萧灵芷神情有些不自然:“是……是韩漠!”

萧太师微微点头:“不错,就是韩漠。”他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起来:“可是此事背后,却隐藏着一个极大的问题,你是否明白?”

萧灵芷柳眉微蹙,沉默片刻,才道:“爷爷的意思是?”

“韩漠此次前往西北,乃是护卫太子殿下巡视边关,给魏国人带去震慑力。”萧太师缓缓道:“但是回京勤王,却是韩漠领兵,这中间,当然是大有问题!”

……

“爷爷的意思,是否表示边关出了变故?”萧灵芷蹙眉问道。

萧太师一只手在颤抖着,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点头道:“若无变故,领兵回来的即使不是怀玉,也该是太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韩漠。韩漠在西北军中没有丝毫的影响力,但是这一次回来,西北军却遵从他的军令,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他的脸孔,似乎在瞬间又苍老了十岁,眼眸子里流露出来的神色,是那种绝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流露出的惊恐甚至是乞求,声音虽然竭力保持平静,但却掩饰不住那股子颤抖之音:“灵芷,你说,是不是……他出了事情?”

他看着萧灵芷,如同一个可怜却又饥饿的老人盯着一个手拿馒头的姑娘,眼中充满乞求。

看到萧太师无助的眼神,萧灵芷竟是心中一酸,用一种极肯定的语气道:“爷爷,二伯父绝不可能发生任何事情。他是十方名将,武道巅峰强者,手下有着十万西北军,忠心耿耿,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够伤他。”

听到这个答案,萧太师脸上显出惊喜之色,一只手抓住萧灵芷的玉臂,“灵芷,你真的这般认为?你聪慧过人,所言必是有理,你当真觉得你二伯父安然无恙?”

萧灵芷感觉萧太师这一抓很有力气,玉臂竟有些发疼,柳眉蹙起,但还是点头道:“爷爷放心,二伯父不会有事。”

萧太师就如同落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满是欢喜,很快就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忙松了手,柔声道:“灵芷,你……!”

萧灵芷微笑道:“灵芷没事。”

萧太师因为萧灵芷的一句话,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竟是站起身来,在屋内背负双手,来回踱着步子,口中喃喃自语:“不错,怀玉文武双全,麾下兵士成千上万,而且他为人又谨慎异常,绝没有人能伤到他……不错,绝没人能伤到他……!”他来回走了几十遍,口中一直重复着,浑不自知,许久之后,他猛地停住步子,皱起眉头,沉默片刻,终于道:“既是如此,为何此番领兵回来的是韩漠?怀玉在哪里?太子又在哪里?”

萧怀玉是他儿子,太子虽然是皇室中人,但是如今却已是自己的孙女婿,这两个人,却是没有丝毫消息,他在西北自然也是有耳目,但是时至今日,也没有确切消息告知那两人的下落。

他回到座中,寻思片刻,眼中显出冷峻之色,轻声道:“难道韩漠领兵回京,与太子有关?”他微眯着眼睛,一时间似乎忘记了萧灵芷就在身边,喃喃自语道:“苏雨亭暗中与太子颇有牵扯,这几年更是走在一起,太子远赴边关,苏雨亭在京中起兵,而且太子的火山营也跟着作乱……这次京中动乱,与太子是决计脱不了干系的。太子去西北,如今想来,定然是另有所图?他要干什么?韩漠得到兵权,又是如何做到?兵权一直在怀玉手中,没有怀玉的允许,韩漠不可能拿到西北兵权,西北军也不可能听从韩漠的军令,难道韩漠的兵权,是怀玉所给?怀玉为何要将兵权交给那小子……!”

他对自己的儿子有着极强的信心,虽然早就感觉太子此去边关很有可能是要为对萧怀玉出手,可是在太师的心中,太子与萧怀玉绝非同等对手,虽然两人算得上是一君一臣,可是那位储君就如同一只蚂蚁,绝不可能在如同老虎般的萧怀玉身上占得任何便宜。

也正因这一点,他实在想不通西北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异变,正因为想不到萧怀玉会被别人精心暗算,所以许多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难以解释。

他对萧怀玉有着十足的信心,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一直感到深深的不安,那股不安从叛军将他囚禁开始,直到此刻,非但没有减弱,而且越来越强。

苏家叛乱,让萧太师清楚一个很残酷的现实,他们有胆量叛乱的前提,就是萧怀玉丧失兵权,否则萧怀玉坐拥十万精兵,苏家是动也不敢动的。

韩漠领兵回京,已经印证他心中的担心,但是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第八一五章 擎天剑边的慈孝

萧灵芷看着萧太师那极其难看的神色,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劝慰,而且她冰雪聪明,方才所言,也不过是在宽慰萧太师而已。

她深明一个道理,这天下间,没有不死之人,便是再强大的人,只要稍有疏漏,也会落入陷阱之中,而那些陷阱,往往就是针对一个人的人性弱点。

人非神,只要是血肉之躯,便存在着弱点。

萧怀玉虽然几乎被燕国人神话,完美无缺,但终究是血肉之躯,不可能没有弱点。

她更清楚,萧太师虽然心机深沉,但终究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而他最为疼爱的儿子生死未卜,饶是经历过无数风雨,这位老者的内心深处也必定存着深深的悲痛和恐惧。

而这位老人,或许已经明白很多,比所有人都明白得多,但是他不愿意相信那个有可能已经发生的现实,所以他只能选择暂时的逃避,希望从别人的口中得到安慰,虽然这些安慰绝不可能改变现实。

萧灵芷明白太师对萧怀玉的感情,也正因如此,她内心深处也是十分同情这个看起来十分衰弱的老人。

夜色幽静,老人刚才出现的短暂欢喜也渐渐沉寂下去,屋子内一片安宁。他终究不是普通人,他终究清楚许多事情发生必有其道理存在。

太子、苏家两支明处的势力已经卷入进去,而暗处有多少势力,虽然不清楚,但是可以想象出,这一次必定有着许多的势力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张大网,将萧怀玉网在其中。

……

沉寂许久,萧太师从刚才短暂的激动中冷静下来,他的手依然在颤抖,那双看似昏暗却带着光芒的眼睛凝视着萧灵芷,轻叹一声,摇头道:“灵芷,你可知道,爷爷是三十八岁继承了家主之位,时至今日,已是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来,爷爷无一日敢放松心神,道理很简单,因为爷爷知道,当上家主的那一日起,整个萧氏一族的命运,就在老夫的手中,而维护萧氏一族的担子,也是压在了老夫的肩头。”

萧灵芷柔声道:“爷爷国事家事繁多,但是毕竟年纪大了,该当多保重身体。”

萧太师淡淡一笑,道:“老夫也自知身体撑不下去,所以也不打算撑下去了。”

萧灵芷微蹙柳眉,一时间还没有明白过来。

“今日老夫已经拟了几道折子,这两日便要入宫呈给皇帝。”萧太师平静道:“其中一道折子,便是要辞官归隐,不再过问国事了!”

“啊?”萧灵芷闻言,花容变色,失声叫出来,随即捂着嘴,一脸不可置信神色。

萧太师微笑道:“不必惊讶。”顿了顿,叹道:“虽然老夫不相信怀玉出了事情,但是老夫却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众所周知,我萧家能够荣耀一时,位居九大世家之首,并非是老夫这个太师有什么能耐,而是老夫有一位做大将军的儿子。怀玉便是我萧家的擎天之柱,如果这根柱子倒了,失去了西北兵权,在这纷乱朝堂,便难有我萧家容身之地。”说到此处,他摇了摇头,“韩家这一年多来,势力日大,多少官员投在他们门下,更有胡范两家在旁摇旗呐喊,声势之壮,已是当朝第一。在此之前,苏家尚有底蕴,怀玉手握兵权,他韩家虽然势大,但是终究不敢太过狂妄,可是经此一事,苏家已灭,怀玉……怀玉更是生死未卜,如果怀玉真的有事,而兵权又落在韩漠手中,那么我萧家已无抗衡之力。”

萧灵芷蹙眉道:“所以爷爷才想辞官隐退?”

“不错。”萧太师点头道:“老夫为官几十年,最终却是明白,要想善果,就必须知进退。前面是刀山火海,明知不可为却要为之,虽然勇敢可敬,但却终是落个粉身碎骨。老夫肩负一族之运,自然是不去做那等事情。时至今日,老夫年纪大了,无力再争,退便退吧……!”

萧太师端起桌上的汤碗,拿着汤勺轻轻饮了两勺,这才放下汤碗,凝视着萧灵芷,缓缓道:“但是朝堂便是天下最险恶之处,进来不易,想要退出去,那就更不易。我虽有心忍让,不与韩家争锋,可是韩家……会就此罢休吗?”

萧灵芷幽幽叹道:“必是不肯罢休的。”

“是啊,要想化干戈为玉帛,谈何容易,老夫隐退,还不足以表现我萧家的诚意。”萧太师神色凝重起来:“可是大势所趋,与之争锋,实不可为之事,所以……老夫必须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让韩家相信我们萧家却无争锋之心,或能保住我萧族一门。”

萧灵芷两只手轻扣在一起,轻声道:“那爷爷可想出对策。”

萧太师微微点头,道:“古往今来,化干戈为玉帛最佳的途径,便是结为姻亲……!”

说到此处,萧灵芷娇躯微微一震。

萧太师靠在椅子上,并没有看萧灵芷,只是继续道:“当初老夫便私下向韩玄昌提亲,想将他的女儿迎娶到我萧家,可是未能成全。今日之势,他们韩家更不可能将女儿嫁入我萧门……!”说到此处,萧太师长叹一口气:“可是……明玫已经入宫,被册封为太子妃,那是更不可能了。”

萧灵芷咬着红唇,低着螓首,娇躯轻颤。

她冰雪聪明,岂能不明白萧太师话外之音,犹豫片刻,终是起身,袅袅走到萧太师面前,跪下去,轻声道:“灵芷当年承蒙爷爷收养,更是纳入萧门之中,这些年来,爷爷对灵芷关爱有加,视为己出,而灵芝也将自己当成萧家之女。爷爷对灵芷的大恩大德,灵芷无以为报,若能为萧家尽一份心,能解爷爷心中之忧,灵芷愿听从爷爷一切安排!”

萧太师颤巍巍起身来,急忙扶起萧灵芷,叹道:“灵芷,爷爷视你为自己亲生孙女,这些年,你尽心服侍爷爷,比起家中那些不肖子孙,是要强出千万倍。联姻之事,老夫绝不会让你去,族中另有女子,爷爷再仔细挑选就是……!”

“灵芷虽然不是出自萧门,但是多年以前,便已经得爷爷的恩眷,纳入族谱,名份之上,乃是萧家的大小姐。”萧灵芷平静道:“萧门虽然女子不少,但是灵芷却是最合适的人选,灵芷一直没有机会报答爷爷的大恩大德,此番愿为爷爷解忧!”

“不行不行!”萧太师连连摆手:“此事万万不可。老夫怎可因为此事而毁了你的幸福……对你的婚事,爷爷心中早有打算,必找一个你心中喜欢的男子方可……此事休要再议!”

萧灵芷重新跪在地上,平静道:“爷爷若是不答应,灵芷便不起来。”

萧太师凝视着萧灵芷,沉默许久,终是一声长叹:“你这孩子,这又是何苦?”轻轻扶起萧灵芷:“灵芷,老夫能有你这样的孙女,实乃一生幸事!”

……

……

许久没有感受到妻子的气息,更没有在温暖如春的房中睡过一个好觉,韩漠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衣裳,躺在妻子身边,手牵着手,闻着妻子身上的芳香,睡得极是安稳,直到次日日上三竿,这才醒过来,醒过来的刹那,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睁开双眼,妻子已不在身边,起身来,旁边早准备好干净的外套,他穿好衣裳出了内室来到外厅,筱倩便已经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慧娘,慧娘手中端着早上的点心,见韩漠出门来,忙福了个万福,随即将早点放在桌子上,即刻下去准备热水伺候韩漠洗刷。

韩漠将长发盘到后面,上前握住筱倩的手,柔声道:“一大早又是往哪里去了?外面天寒,待在屋子里就好。”

筱倩心情显然好了不少,京中动乱带给她的阴影也是消散不少,嘻嘻一笑,轻轻抚着小腹道:“待屋子里久了,筱倩不闷,他要闷的。”

韩漠呵呵一笑,凑在筱倩额头亲了一下,又小心翼翼扶着筱倩坐下,柔声嘱咐道:“走到哪里,身边都要跟着丫鬟伺候着,万事都要小心。”

筱倩咯咯一笑,握着丈夫的手,凑近他耳边问道:“相公,你是担心筱倩,还是担心他?”说完,拉过韩漠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处。

韩漠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也凑近筱倩的耳边,神秘秘地道:“你真想知道吗?”

“嗯!”筱倩握着韩漠的手摇晃起来:“你快说。”

“那好,你亲相公一下,相公便告诉你。”韩漠笑盈盈道。

筱倩粉脸一红,往门外瞅了一眼,羞涩道:“不行,大白天,被人看见要笑话的……相公,你……你尽欺负人……!”

韩漠坐在椅子上,故意转过脸去,道:“那我便不说!”

筱倩在韩漠手臂上用力掐了一下,终是凑上去,在韩漠的脸上亲了一下,韩漠这才笑眯眯转过头来,柔声道:“小的自然要担心,但是大的更要担心。”他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你们一个是我的天,一个是我的地,没有天地,便不是完整的世界!”

此时,慧娘已经端了温水进来,韩漠这才起身来,在慧娘的服侍下洗刷干净,又梳好了发髻,这才在慧娘的伺候下,与筱倩一同用过了早餐。

城外尚有上万大军,他总是要尽快回到军中,所以在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极其珍惜。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何样事情发生,但是他却十分清楚,接下来的几日,比之几日前的大战,更为紧张,也更为激烈。

战场上的明枪易躲,但是朝堂中的暗箭却难防。

第八一六章 有疑

夫妻二人刚用过早点,就听门外传来声音叫道:“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让你速速过去。”韩漠只一下子便听出是韩青的声音。

他接过慧娘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嘴角,起身道:“我先往父亲那里去。”向慧娘道:“好好照顾少夫人!”

慧娘含笑道:“少爷放心。”随即取过裘衣,服侍韩漠穿上。

韩漠这才出了门,韩青早就迎上来,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穿庭过院,来到韩玄昌书房外,径自入内,却见到韩玄昌正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闭目养神,见韩漠进了来,韩玄昌才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但是很快就肃然下来,沉声问道:“当日若不是唐鸣梧临阵倒戈,若非苏雨亭赴死息乱,你会如何选择?”他的眼眸子里显得异常的严峻,而神情更是凝重无比:“为了城上那些女眷,为了所谓的仁义,便真的答应苏观崖的要求,让他们撤出京城?”

当日苏雨亭死后,父子二人各有事务,很快便各自分离处理手中之事,并没有时间交谈,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韩玄昌开口便质问起来。

韩漠站在韩玄昌面前,沉吟片刻,终于道:“父亲很小的时候就教导过我,身为男儿,一身血骨,就是要用来保护家人,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韩玄昌凝重的神情微微和缓一些,点头道:“为父说过这话。”

“如今事到临头,城头上有姨娘,有大伯母,有大嫂,有老太君,有岳母……!”韩漠平静道:“这些人都是家里人,如果按照父亲当初教给孩儿的话,那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救下来。否则,即使平定叛军,却失了家人,那也等于失败!”

韩玄昌皱起眉头,瞪了韩漠一眼,但终是叹了口气,道:“你先坐下说话!”等韩漠在旁边坐下,他才继续道:“并非为父心狠,但是你要知道,有时候妇人之仁,非但救不了自己想救之人,反而会惹出更大的麻烦。”他端起旁边沏好的热茶,盖沿轻轻抚着茶面,缓缓道:“你可想过,若是没有变故,你真的答应苏观崖的要求,后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韩漠静坐着,没有说话。

“当众抗旨,这一条便足够砍了你的脑袋,即使将功折罪,留下性命来,你罢官免职也是免不了的。”韩玄昌肃然道:“而为父很早就告诫过你,你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攥紧手中所有的势力,将之化为己用。虽然时日不多,但是你并没有让为父失望,在西花厅和豹突营也有了根基,可是一旦因为这一次的过错而罢官免职,丢掉了手上的一切,那便是因小失大,愚蠢透顶!”

韩漠深知父亲所言不无道理,一时也不敢反驳,只是看着父亲,聆听教训。

“再者,你也明白一个道理,所谓慈不掌兵,一个真正的将领,当断则断,当弃则弃,军人只相信强者。”韩玄昌正色道:“如果仅被敌人胁持你的几名家人,你便对之妥协,那让你的部下如何看你?这一次,你已经将自己的一个致命弱点暴漏出来,重情重义固然无可厚非,但是若是一身关系家族兴衰,那便不是讲情义的时候。”他盯着韩漠的面孔,一字一句道:“为父这些话,你要牢记心头,妇人之仁,会害死更多人。如果日后有一天,为父落在敌人之手,你也无需有所顾忌,让你的部下先射死为父,再替为父报仇,这才是我要看到的儿子!”

韩漠苦笑道:“父亲说这些做什么。”

韩玄昌叹了口气,也不再继续在此事上纠结,沉吟片刻,终于问道:“西北那边……真的出事了?”

“父亲是否知道什么?”

韩玄昌摇摇头,“苏家父子叛乱,为父事先毫无预料。但是他们既然敢在京中起兵,而且没有攻打皇城,这是固守九门,那显然是等待援军……!”他凝视着韩漠:“太子往西北去,他们等的,应该就是太子领兵回来,尔后合兵一处,将我们几大世家一网打尽吧?”

这书房隐秘无比,房子四周更是有影子卫作为岗哨,父子二人自然不避讳言。

“他确实是要去西北夺兵权。”在自己父亲面前,韩漠自然没有任何隐瞒:“他也差一点就将兵权抓在手里!”

“现在如何?”韩玄昌双手情不自禁地握起拳头:“萧怀玉和太子如今在哪里?”

韩漠沉默许久,终于道:“死了!”

韩玄昌的身体一震,他并没有任何欢喜之色,本来前倾的身体就如同虚脱般靠倒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两只握着拳头的手,竟微微颤抖。

书房之内,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韩玄昌脸上才显出苦笑道:“大燕……亡国不远矣!”

韩漠皱起眉头,但是很快就明白韩玄昌的意思,如果只是萧怀玉死了,而魏庆两国名将还好端端的活着,那么燕国确实是亡国在即了。

毫无疑问,韩玄昌对于萧怀玉也是充满着敬畏之心。

韩漠不等韩玄昌多想,已经道:“商钟离和司马擎天也死了!”

韩玄昌身体再次一震,霍然坐起,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没有说出话来,他握成拳头的手缓缓松开,许久放轻声问道:“你……亲眼所见?”此时此刻,他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韩漠微微点头。

“怎么可能?”韩玄昌眉头紧皱:“这……这不可能。”

韩漠苦笑道:“儿子曾经也是不曾相信,但是这些都是儿子亲眼所见,由不得我不相信。”

当下韩漠也不隐瞒,将天涯峰上所见所闻俱都一一告诉了韩玄昌,而韩玄昌脸色惊骇,难以置信,等韩漠说完,他才靠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似乎是想理清其中的一些线索。

实际上韩漠当初到得天涯峰巅之时,商钟离和司马擎天已经离世,恰遇上萧怀玉和后来逃脱的杜无风交手。他后来虽然也猜知几大名将必定是相互拼杀而死,但是直到现在,他依然想不通为何数位名将能够集聚天涯峰。

太子扮失踪,引诱萧怀玉登峰,这一点韩漠倒是相同,但是魏国的两位名将为何会出现在天涯峰?商钟离在天涯峰上,是否表明太子暗中早与商钟离勾结?事情真的是这样简单?这背后还有没有其他阴谋?

人死了,却留下许多的谜团。

而且韩漠一直以为,如果说这道局只是太子和商钟离设下,那颇有些不可能,因为要布下这张网,必定有着许多的阴谋交织在一起,这幕后是否还有其他的黑手?

……

“除了你和逃离的杜无风,此时还有多少人知道?”韩玄昌肃然问道。

韩漠摇头道:“仅我所知,只有我和杜无风知道天涯峰上的事情,可是……究竟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我确实难以知道了。”

韩玄昌从椅子上站起来,背负双手,来回踱着步子。

他十分清楚,天涯峰一战,那是关乎着天下局势的一战,三大名将战死,杜无风重伤,毫无疑问,这个消息一旦传开,天下必定风云涌动。

“此事绝不可外泄。”韩玄昌严峻道:“此件事情,为父要与你大伯好生商议一番。”

韩漠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终于道:“父亲,儿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父亲以为,大伯对于这次兵变,可有预知?”韩漠盯着父亲的眼睛,缓缓问道:“西北的事情,大伯是否知道风声?”

韩玄昌神色一紧,两道浓眉挤在一起,沉默片刻,终于道:“自然不会,你大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绝不会隐瞒为父。”

“太子暗中培养了一批杀手。”韩漠缓缓道:“苏雨亭兵变之时,这批杀手一涌而出,不但在西北活动,而且奔赴各郡,意图绑架各郡家主长老,此事,父亲可否知道?”

韩玄昌道:“为父和众内阁官员被软禁,许多事情没有消息。不过事后才知道,范家的六名长老,萧家属地的四名长老确实都被抓到了京里来。”

“那便是太子手下那批杀手所为。”韩漠冷笑道:“外公的临阳郡,也是遭受袭击,而且被刺客杀了几名长老,就连……就连外婆也……!”说到此处,韩漠一脸黯然,没有继续说下去。

韩玄昌神色一变,怔了片刻,随即长叹一声,道:“此事暂不要告诉你母亲!”

“孩儿明白。”韩漠点头道,随即脸色又肃然起来:“此番唯一没有受损的,只有我韩家。父亲或许不知道,太子手下的刺客也去了东海,但是却扑了个空,而且派到东海的杀手,尽数被杀。而且二伯父随即领了几百骑兵来京,如今就在京城外的军营之中!”

“哦!”韩玄昌又是一怔:“二哥也来了?”随即又急道:“你大爷爷和爷爷如何?族中长老如何?”

韩漠看父亲神色,心中暗叹,毫无疑问,韩玄昌对于东海发生的事情,显然是一无所知了。

“杀手赶到东海之前,大爷爷已经带着爷爷和族中所有的长老出海去了。”韩漠平静道:“所以没有一人伤亡!”

“这……这也太巧了吧!”韩玄昌脱口道,但是瞬间,神情便古怪起来,走到椅边,缓缓坐下。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怀疑。

巧合的事情,天下并非没有,但是如此巧合之事,确实是诡异无比。

……

“此事你不必多想。”许久之后,韩玄昌才轻声道:“他们都平平安安,这便是天大幸事。”顿了一顿,终于问道:“西北大将军兵符,如今是否在你手中?”

韩漠点头,从腰间小心翼翼取出了那枚兵符。

韩玄昌看了一眼,抬手道:“将它收好。”等韩漠收起兵符,韩玄昌才正色道:“漠儿,你可知道,你腰间那一物,有何等重要?”

韩漠点头道:“孩儿明白!”

“明白就好。”韩玄昌肃然道:“这枚兵符若是被他收上去,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一字一句道:“朝堂上的你争我夺阴谋算计固然是热闹非凡,但是归根结底,这天下最强之人,还是手握兵权之人,没有兵权,便是蹦的再高,也会活活摔死!”

韩漠神情冷峻,冷笑道:“父亲放心,这枚兵符既然到了我的手中,想要从我手里拿走,那是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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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一七章 阎墙有隙

父子二人在书房中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临出书房前,韩玄昌更是交待韩漠速去户部尚书府探看一番,毕竟这一次兵变,户部尚书府上下也是受惊不小。

如果韩玄昌不提醒,韩漠是准备先往碧姨娘那边探看一番,但是经韩玄昌这样一说i,韩漠也知道韩玄昌其中深意,也不耽搁,出了府,领着几名护卫,径自往户部尚书府而来。

如同京中其它府邸一样,户部尚书府也是大门紧闭,只有门前待着两名穿着厚甲的护卫。

下了马来,令护卫上前敲开了门,开门的家仆自然识得韩漠,急忙上前来躬着身子道:“五少爷!”

韩漠问道:“大伯可在府中?”

“老爷刚出府去了衙门。”家仆忙回道。

韩漠微点头,韩玄道既然不在府中,也就不会耽搁多久,进去向韩曹氏问安就是,当下背负双手进了府内。

他对户部尚书府也是很为熟悉,一路上的家仆丫鬟也都是认识他,每一个见到他,脸上都显出敬畏之色,一个个迎上来行礼,而韩漠给他们的每一个微笑,都让他们心花怒放。

韩漠领兵勤王,平定叛军,这事儿已经在京中风传。

韩漠自己并不知道,他在京中之前结交的那一群军方贵族子弟,早已经将他的事迹四处传扬,更是添油加醋大加神话,例如巧计破世家军,例如设计救内阁官员,例如攻破南康门,例如击杀苏雨亭,这些事情本身就是刺激无比,再加上这帮贵族子弟四处散扬,韩漠的名声如今已是传遍了燕京城的大街小巷。

户部尚书府的丫鬟家仆们自然也是清楚的,知道五少爷如今是一等一的功臣,是英雄般的人物,所以便愈发地显得恭敬起来。

……

在一名家仆的带领下,韩漠背负双手沿着青石小道往前行,豁然间觉得似乎有一道目光定在自己身上,他眼角余光却是瞥见,不远处的一座假山旁边,正站着一个人影。

韩漠微皱眉头,停下脚步,转过头去。

只见那处假山旁边,站着一名青衣青年,一动不动,亦是背负着双手,而那人的目光,正是紧盯在自己的身上。

韩漠自然一眼便认出来,那正是自己的堂兄韩沧。

韩沧本是火山营护军参领,但是在兵变之时,却被唐鸣梧手持火山营指挥使兵符,第一时间将他和他的不少亲信囚禁起来。

叛军平定之后,他才从狱中被救出来,只不过火山营的将士如今都被缴了武器,暂时并没有重整,他这个火山营的护军参领,也就没有了一兵一卒。

韩沧长相酷似韩玄道,就连身上那种神神秘秘冷沉沉的气息也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

兄弟二人相距十多步远,四目相视,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片刻之后,韩漠才微微点了点头,那边韩沧却是面无表情,转过身去,很快就被假山挡住了身影。

韩漠皱起眉头,微一沉吟,终是继续前行,到得韩曹氏院子里,向韩曹氏请了安,又安慰一阵子,二人说了会子话,韩漠便告辞出来。

因不曾看见三哥韩滨的身影,便问身边家仆,那家仆却也是摇头不知,只说三少爷一直都很忙,兵变那阵子,一直不曾见三少爷的身影,家中还以为出了事情,等到乱军被平定过后,韩滨回了一趟府,发现家人平安,这才放心,但是很快又没了影子。

韩漠皱着眉头,也大概猜出韩滨的动向,摇头叹气。

他顺着来时小径回返,行到一处拱门处,却听得身后响起一个极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站住!”

说这声音熟悉,只因为韩漠听过很多次,闭上眼睛也能猜知身后是谁,说陌生,只因为这声音冷漠僵硬,没有丝毫的感情,如同路人一般。

韩漠背负双手,缓缓转过身,盯着那青衣韩沧,眼中划过一道光,随即缓步上前去,躬身抱拳:“五弟见过大哥!”

韩沧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很难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出他内心的想法。

“你随我来!”韩沧也不多言,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

韩漠看着韩沧的背影,犹豫了一下,终是跟了上去。

韩沧在前穿过两道院子,这才进了一处侧院,率先进了去,韩漠在院门前停住了脚步,却没有立刻跟进去。

他知道这处院子是户部尚书府中的练武房,用来使枪弄棒的地方,韩沧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目的不问自知。

感觉到韩漠没有跟进来,韩沧转过头,淡淡道:“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韩漠淡然一笑,再不犹豫,抬步进了院子之中,此时院子里已经聚了十多名护院武师正在练武,见到两位少爷进来,急忙放下兵器,纷纷上前来行礼。

院子正中间,有一处练武石台,四四方方,上面的积雪早已经扫的干干净净,而石台下面则是摆放了数排兵器架子,韩沧径自走到一处兵器架前,取下一根铜棍,回手扔给了韩漠。

那铜棍如同一支粗大的箭矢,直射向韩漠,速度快极,四周众武师都是吃了一惊,这铜棍若是击在韩漠的身上,那不死也得重伤。

只不过那铜棍距离韩漠尚有一段距离,韩漠便已经探出手去,没有直接去硬接,而是两指搭在铜棍棍端,身体侧闪,手臂顺着棍势往后缩了缩,将上面惊人的力道卸去大半,这才用手扣住,握紧了铜棍。

旁边众武师顿时都大叫道:“五少爷好功夫!”

只不过韩漠此时脸色却并不好看,盯着韩沧问道:“大哥,你这是?”

韩沧并没有废话,从兵器架子上取下一支长枪,缓步走到石台之上,长枪拄在地上,看着韩漠,淡淡道:“上来!”

韩漠皱眉道:“大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枪法不会比苏雨亭差太远。”韩沧淡淡道:“你即能击败他,自然也能击败我!”

韩漠淡淡一笑,道:“我不会和你打,因为……我找不到和你打的理由。”

“理由很简单。”韩沧冷然一笑:“我不相信你能击败苏雨亭,我要看看传言是真是假,我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

众武师面面相觑,他们已然感觉到一阵紧张的气氛骤升上来。

韩漠摇摇头,“大哥如果说那是假的,便是假的,小弟也不与你多争辩。只不过你我是兄弟,阎墙手足,没有道理刀兵相对,恕小弟不能奉陪!”

韩漠丢下手中的铜棍,转身便要走。

“韩漠!”韩沧厉声喝道:“上下都说你是英雄,但是你连和我打的勇气都没有,那是狗熊也不如!”

韩漠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是英雄,是狗熊,不是大哥你来定论。你是我大哥,我敬重你,却不怕你!”顿了顿,冷然一笑:“大哥,自小到大,我又何时怕过你?”

他再不多言,抬步便走,猛听得韩沧一声冷喝,如同猎豹般从石台上飞身而下,几个步子便已经冲向韩漠,手中的长枪已经往韩漠刺过去。

韩漠入京之前,韩沧乃是韩家的天之骄子,亦是韩族年青一代中一等一的武技高手,他能够成为火山营的护军参领,除了是世家子弟,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有一身好武艺。

在韩漠入京之前,京中上下都知道,年青一代第一高手便是苏雨亭,得到军神萧怀玉的枪法指点,苏雨亭的枪法出神入化,少有人敌。

除了苏雨亭,年青一代中武技最强者,便是韩沧。

韩沧自幼便酷爱习武,又修习《长生经》,有着一身霸道气力,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其刀法令人防不胜防,在枪法之上,虽然不及苏雨亭那般恐怖,却也是枪中的一流高手。

他的本事,那确实自小到大苦练出来。

自幼时开始,他便一门心思学武,不同于大多数世家子弟那样呼朋唤友,性情孤僻,所以不少人暗地里称其为“武痴”。

他这一枪刺出,犀利无比,四周武师们都是豁然变色,不少人已经惊呼起来,更有人已经叫道:“大少爷不可!”

韩漠感觉到身后劲风阵阵,知道韩沧已经出手,心中颇为恼怒,脚步一移,迅速往侧面闪躲过去,等他站定身形,韩沧却也站住身形,枪尖在地上一挑,将铜棍挑了过去。

韩漠探手接过,神情冷淡,道:“大哥,这可是你先动手,莫怪小弟无礼!”

韩沧枪尖向前,正指韩漠,冷然道:“你又何曾将我这大哥放在眼里?今日若是不能将我击败,你也别出这道门了。”

旁边众武师急忙劝道:“大少爷,五少爷,你们……你们切不可动手,莫伤了和气。”

“是啊。两位少爷,这要是被大老爷和三老爷知道,那还了得?快停了手,若是伤到哪里,那可了不得。”

韩沧也不看那些人,只是死死盯着韩漠那张冷俊秀气的脸庞,厉声喝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谁敢留下,莫怪我枪下无情!”

众武师神色恐慌,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还不快滚?”韩沧又是一声冷喝,杀意腾腾。

众武师哪敢再留,都是快步离开了院子。

韩漠握紧铜棍,淡淡道:“大哥,我清楚,自小到大,你从来没有瞧得上我,不过我都不在意。”顿了顿,平静道:“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我敬重你,心中一直将你视为我的大哥。但是敬重不等于害怕,,而且你也该明白小五的性子,自小到大,小五性子顽劣,别人踢我一脚,我便要折断别人两条腿。”他凝视着韩沧,“但是你是我大哥,如果我有错,你可以随便处罚我,我都不会有丝毫的怨言。但是你若莫名其妙找我的麻烦,小五是万万不会坐以待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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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一八章 反击

韩沧也不多言,见到韩漠握紧铜棍,挺枪便刺了过去。

枪尖生寒,如同毒蛇一般,速度更是快极,韩漠却也知道自己这位大哥决不是泛泛之辈,在武技之上倒也不敢轻视,手一紧,往上一提,铜棍“咻”地探出,“枪”的一声,枪棍顿时便撞在了一起,溅出一阵火星来。

虽然韩漠素来与韩沧不对眼,但是韩沧终究是大哥,他却也没有全力进攻,只是尽力防守而已。

自幼时起,他就时常受到家训,要族中上下团结,特别是兄弟之间,更要和和气气。

其实韩漠心中也十分清楚,韩家能够走到今天,与家族上下的团结一气是有着极大的关系,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样的道理他还是很为明白的。

他也无心真的与韩沧翻脸,今日与韩沧过招,也只是想让韩沧明白自己并不是任人欺辱之人,而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要杀一杀韩沧的傲慢之气。

韩沧的进攻却是犀利非常,枪如游龙,韩漠没有全力相搏,被逼的连连后退,心中却也对韩沧的枪法颇为钦佩。

韩沧的性情虽然孤僻傲慢,但是不可否认,他的武功却是很为了得。

枪风阵阵,棍影重重,只是片刻间,二人已经交手五六十会合,虽然韩漠处于守势,但是他灵活的身法,却足以抵挡住韩沧强势的攻击。

而韩沧非但没有丝毫收手之意,反而越攻越猛,脸色一时阴冷可怕。

又是二十多个回合过去,韩沧显然不满于韩漠的被动防守,怒喝道:“我已说过,今日若不能胜我,你便出不了这扇门,还不出手!”

韩漠看在兄弟情分上,本来忍让着,希望韩沧见好就收,但是他却想不到韩沧咄咄逼人,心中却也是腾起一阵怒火来。

他也是个火性之人,素来不让人的,对韩沧的忍让已经到了极点,沉声应道:“大哥,还要打下去吗?”

韩沧枪尖刺来,冷声道:“除非你想倒在地上!”

“好!”韩漠手一紧,脸色一沉,再不犹豫,呼呼地一棍扫出去,那是以力见长的虎部棍术。

这一棍气势如雷,韩沧微显惊讶之色,也不敢怠慢,长枪游动。

韩漠一反击,二人的相斗便更加激烈起来。

韩漠的反击,也更加激发了韩沧的争斗之心,竟是连出杀招,带着浓郁的杀气,而韩漠连续躲过几招,心中更是愤怒无比。

他虽然出手,却没有想过要伤韩沧,只是想给韩沧一些震慑而已,但是他却想不到韩沧竟是如此气窄,更是如此凶狠,经对自己下起死手来。

在韩漠看来,二人之间再有嫌隙,那也是同族兄弟,斗气并无不可,但是这斗命,那就太过分了。

相斗之中,本就是热血上涌之时,韩沧的杀招,一时间更是将韩漠激怒,韩沧不顾兄弟情谊对自己连出杀招,韩漠的性子自然也不可逆来顺受,牙关一咬,亦是作出反击。

八部棍法,韩漠得到其中五步棍法,这一年多来,他只要有空闲,除了修习内气,便是苦练这套棍法。

这八部棍法变化多端,诡异莫测,若是心思一本正经的武者来习练,进度未必很快,但是韩漠本就是一个有花心思的人,这些诡异多端的招数正对了他的心思。

蛇、虎、蛙、蝠、犬五部棍术,虽然侧重点不同,但是若练的精熟,五部棍术却能够相融相通。

蛇的“巧”、虎的“猛”、蛙的“活”、蝠的“隐”、犬的“烈”,若是融成一体,那当真是恐怖骇人,只是要想将这五部棍术完全融合,自然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这一年多来,韩漠勤奋修习,倒是将最前面的“蛇”部棍法和“虎”部棍法掌握的极是纯熟,而且掌握其中精华,将蛇的“巧”和虎的“猛”很完美地融合在了棍术之中,而且与苏雨亭对战之时,他正是凭着这两部棍术的融合,与苏雨亭打了个不相上下。

他心中一直在期待,如果有朝一日,五部棍术完全融合,那么自己的棍术将会达到一个怎样的恐怖境界。

偶尔在习练棍术之时,他却时常遗憾,只可惜八部棍术只残留五部,后面最精妙的三部棍术却是不能得见,若是整个八部棍术融会贯通,那么自己完全可以凭借这一套棍术纵横天下了。

上天虽然很宠爱自己,但是却有总给自己留下遗憾。

强大的八部棍术,少了三部。另一个诡异的太极步,自己更只是学会了其中的三卦,自己固然有幸得到这两门奇妙厉害的武技,但同时却又都有残缺,实在遗憾的很。

而韩漠越是惊讶于八部棍术中的精妙,就越是对那位素未蒙面的轩辕无名产生无比的敬意,如此出神入化的棍法出自他手,那么轩辕无名的武技,可见其恐怖骇人。

虽然八部棍术不全,而且韩漠暂时只是将前两部融会贯通,但是这却足以应对韩沧。

韩沧的枪法虽然很是犀利,但是比起苏雨亭,却是大有不如,而苏雨亭面对韩漠的棍法,也不过只是打个平手,韩沧自然是不可能占得韩漠的便宜。

棍上的力道势大力沉,刚猛无比,但是其中的招术却偏偏灵巧诡异,让人意想不到,韩漠尽力攻出二十多招,韩沧已经有些招架不住,连连后退,显得颇有些狼狈。

他使用最强的乃是刀法,只不过因为不服韩漠能击败苏雨亭,所以才取枪相斗,如果是以刀来应对韩漠,或许还能拼上一拼,可是以枪相敌,他的份量显然还不够。

韩漠将他逼退至石台边上,猛地一声喝,手腕子轻抖,铜棍如同散花般探出,韩沧在这一瞬间,竟似看到那棍端分成三点击过来。他的脸色大变,但是却果断地以长枪去抵挡当胸的一点。

棍端三点,他赌中点,但终究是赌错了。

而韩漠似乎早就猜到他会格挡中间一点,因为中间一点看起来确实是最有威胁的,一般人下意识都会选择这一点为真招。

韩沧打了个空,而最下面一点却是骤然往上一挑,劲力卸去了许多,扣在韩沧的手腕子上,虽然没有击碎韩沧的腕骨,但是却还是将长枪从韩沧的手中击飞。

而棍势未减,毒蛇般,直击韩沧心口,韩沧的身体已是靠在石台壁上,退无可退。

距离胸口尚有几寸,韩漠终是停住手,几乎就在这一刻,便听得院外传来叫声:“都给我住手!”韩曹氏已是急匆匆进了院子来。

那些武师们不敢劝说,出了院子,早有人去禀报韩曹氏,韩曹氏自是急匆匆而来阻止。

韩漠与韩沧四目相对,韩沧双目赤红,充满着愤怒之色,韩漠皱起眉头,缓缓将铜棍收回,丢在一旁,拱手淡淡道:“小弟失礼,大哥莫见怪!”

他转过身,走到韩曹氏身边,拱手微笑道:“大伯母,小五只是和大哥切磋武艺,不必担心!”

韩曹氏这才松了口气,道:“日后切磋,莫用真兵器,若是伤到哪里,那可怎么办?”

“大伯母说的是,小五记下了。”韩漠呵呵笑着,也不回头看韩沧,只是道:“大伯母,小五还有事在身,先告退了!”抬步便走。

“韩漠!”身后传来韩沧冰冷的声音:“你记住,迟早你总会败在我的手中!”

韩漠步子停了一下,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缓步而去。

而韩沧盯着韩漠的背影,眼眸子之中,除了愤怒羞恼,更带着一丝杀意。

……

院子里扫的很干净,积雪都已经被收拾出去,这座院子一如既往的安静,而院子里那颗高大的古树,此时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叶。

院子之内安静,但是屋子里却传出一阵阵笑声。

韩漠背负双手,在院子里看着那颗高大的古树,沉默片刻,终是往屋里走过去,安安静静,悄无声息,直走到门前,屋内才有小丫头看见,急忙起身行礼:“五少爷!”回头便道:“小姐,五少爷过来了!”

韩漠脸上顿时显出温和的笑容来,随即便看见韩沁从内屋跑出来,后面跟着刚刚伤愈的红袖。

“哥哥!”韩沁上前来,嗔怪道:“方才就说你昨儿回来了,我还在说,你怎地不过来看我们?”

韩漠含笑道:“这不是已经来了吗?”看向红袖,红袖此时也上前来,虽然比起在西花厅时那冷漠的表情要温和一些,但是也不见太多笑容,只是轻声叫道:“哥哥!”

此时红袖身着狐裘,虽然没了做暗黑吏员冷厉之气,去多了几分大家闺秀的内敛气息。

“都在做什么呢?”韩漠背负双手,向红袖柔声问道:“伤势是不是好多了?”

红袖点了点头,韩沁在旁已经笑道:“哥哥,你可不知道,姐姐的手真巧,娘教她刺绣没多久,她就知道如何刺绣了!”

“哦?”韩漠有些惊讶,不由看了看红袖的手,这双曾经只拿刀子暗器的手,如今竟然拿起了绣花针,真是匪夷所思。

进到内屋,韩漠便看到了坐在桌边的碧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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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几章可能不太激烈,也比较平缓,但是埋伏笔,也是过渡章节。

没有修长的脖子和纤细的腰肢,自然就显不出胸的挺,臀的翘。

第八一九章 地牢中的囚犯

碧姨娘自然听到韩漠的到来,此时她手中正拿着针绣和绣锦,神色柔和,那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从门外进来的韩漠。

韩漠停下步子,也是看着那张美丽的脸庞。

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忽然间,韩漠分明看见,碧姨娘那美丽的脸上嫣然一笑,那是让人身心愉悦的笑容,便是千年冰雪,也能被这一笑所融化。

韩漠禁不住也笑起来。

笑如春风。

韩沁已经抢进去,拿起桌上的衣服刺绣,递过来,笑道:“哥哥,你看,这是姐姐绣的……!”

红袖却有些紧张,低下头,轻声道:“我……我绣的不好……!”

韩漠接过刺绣,却是一副《牡丹图》,牡丹花绚丽绽放,虽然比不得碧姨娘所绣的那般栩栩如生,但是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却已经是令人称奇。

韩漠啧啧叹道:“所谓巧手,便是说妹妹的手吧。”他看向红袖,柔声道:“这幅绣画送给哥哥,成不成?”

红袖脸蛋儿微红,道:“绣的不好……等和姨娘学会了,再……再绣一副送给哥哥!”

韩漠往日只是见她冷漠平静摸样,哪里见过她如此羞答答的样子,虽然有些不适应,但却不得不感叹女人不同的情绪,所展露出来的风姿确实截然不同。

“挺好!”韩漠也不客气,将这幅绣画揣进怀中,这才看着碧姨娘,柔声道:“母亲说姨娘染了伤寒,身子可好些?”

“并无大碍。”碧姨娘温柔笑道:“只是你事情繁忙,可要注意身体。”

“漠儿知道。”韩漠微微颔首,想着碧姨娘那也在城头上刚强无比的样子,与现在这幅温柔淑惠的模样大不相同,如果不是亲见,谁会相信这样温婉的妇人会有那样刚烈的一面。

犹豫了一下,韩漠终是从怀中取出一卷小绵包,小心翼翼打开,“姨娘,这是从南洋过来的药材,属热性,长期服用,对身子有好处!”他将小绵包放在桌边,轻声道:“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人往这边送过来……!”

碧姨娘微一犹豫,终是笑道:“你不用如此费心思。”

韩漠摇头道:“姨娘身子不好,漠儿费不了多少心思,只要姨娘身子安好就是。”此时韩沁和红袖都在旁边,他自然也不便多说,见到碧姨娘状态还好,也就放下心来。

……

……

西花厅。

这一次兵变,西花厅倾巢而出救援内阁官员,在风骑和东花厅的接应之下,最终完成了韩漠交待下来的任务,但是花厅本身却是损失惨重,半数吏员战死,虽然大多数是近一年来才新发纳入西花厅之中的新人,但是西花厅的老吏员却也死伤严重。

这些老吏员都是花厅的根基,每死一人,都会让西花厅的力量减弱一分。

但是不可否认,经此一役,西花厅的威名达到了新的高度,虽然牺牲了无数的生命,但是花厅的崛起却不容否认。

韩漠站在花厅那间办公室的窗边,望着窗外那被冰层覆盖的湖面,许久之后,才道:“朝廷的赏赐虽然免不了,但是……终归有限。那些弟兄都是为了平乱而死,都是我大燕国的功臣,不能让他们死后,家眷却衣食无着。”

在他身后,站着花厅目前仅在的两名主事,李固和公输全。

“公颜老在世的时候,花厅吏员战死后也都有一笔抚恤银子。”公输全缓缓道:“但是数目并不多,朝廷历来也没有对花厅有过重赏的例子。”

韩漠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十分清楚。

两大花厅的饷银,一直都是由内库供给,所谓的内库,说白了就是皇族的钱袋子,而这钱袋子从来都没有满过。

内库的银子,要支撑皇族的开销,那是一笔巨大的开支,皇城之中哪怕是修个亭子,那也要从内库里提银子出来。

但是内库银子的来源,本就不是很丰富,除了那些暗中经营的皇商之外,就是每年从户部银库里拔出来的一部分款项。

世家当然不会让皇族内库的银子太充实,所以哪怕是从户部拨银子,那也是有着严格的限度。

内库的银子除了支撑皇族的开销,两大花厅的饷银也是由内库所拨付,而且两大花厅属于皇帝直接管辖的衙门,内阁不得插手,那么花厅的抚恤银子,自然也要从内库拿出,正因为内库的不充裕,花厅所得到的抚恤银子,自然是有严格的规定,不会太多。

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这一次西花厅拼力救出内阁官员,功劳巨大,内阁官员们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可能会从户部再拔出一笔银子用于安抚,但是数目也绝不会太多。毕竟此番需要安抚的人太对,九门官兵、西北军、御林军,战死者固然要拨银子抚恤,立功者却也要大家封赏。

历来战争,不但装备器械粮草要耗费大笔的银子,那抚须封赏却也是占了极大的比例。

有罪罚,有功赏,古来之道,天经地义。

“户部已经拔下了一笔安葬费。”公输全道:“死去的弟兄,倒是已经妥善安葬,但是……抚恤银子一时半会并没有拨下来。”

韩漠沉吟片刻,终于道:“银钱司还有多少银子?”

公输全和李固对视一眼,随即公输全便禀道:“回大人,银钱司一直是裴英侯在管理,如今……!”说到这里,顿了顿,唯一沉默,才道:“弟兄们一直都在京里潜伏,并没有执行太多任务,所以纳入银钱司的银子极其有限……!”

韩漠回到座中,沉吟片刻,终于道:“回头我先拿五万两银子出来,战死的弟兄家眷,多加安抚,至于活下来的,没人也分发一些赏银……!”

公输全和李固都是微显吃惊之色。

这历来只有当官的压榨钱财,哪里见过当官的往外掏银子给自己的部下,而且五万两银子绝非小数目,韩漠轻描淡写便要拿出来,当真是让人吃惊。

随即二人心中却也泛起一阵暖意。

无论如何,韩漠对部下的关怀,确实是让人钦佩。

忠君爱国固然是西花厅吏员耳熟能详的,但是这种意念终究当不了饭吃,每一名吏员都是血肉之躯,都有家眷,也都要吃饭生存。

而韩漠所作的,正是最重要的事情。

韩漠心中却十分明白,想要让人为自己卖命,自己便要让他们吃饱喝足后顾无忧,西花厅吏员也是人,他们同样也需要银子。

五万两银子虽然数目不少,但是他身后毕竟有着强大的海上贸易,帐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这个时候,韩漠才感觉到银子的重要性。

内库拿不出银子,户部给不了银子,自掏腰包足以让大家更为忠心。

虽然解决了吏员们的困难,二人颇有些欢喜,但是公输全还是进言道:“大人,你心系手下弟兄,卑职在此替众兄弟感激大人。只是……!”说到这里,微一犹豫,终是道:“只是大人从自己手里拿银子出来,这……会不会让人在背后说大人的闲话?”

韩漠皱眉,瞬间明白。

自己拿银子出来,固然让花厅的人心存感激,但是某些人显然十分厌恶这样的事情,当一位官员自掏腰包抚恤一大批花厅战死者,奖赏一大批立功者,必然会引起某些人的高度重视,甚至会为韩漠本身带来麻烦。

“弟兄们要吃饭,家人们要生活。”韩漠淡淡道:“五万两银子,先纳入银钱司,再分发下去,不必告诉大家这是本官拿出来的。”

公输全立刻跪下去,而李固也跟着单膝跪下。

……

西花厅那间阴森恐怖的地牢之中,已经被重枷扣住的裴英侯躺在稻草之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盯着屋顶,目光空洞。

为了防止他自杀,在他的身体里已经注入了毒药,毫无力气,便是连咬舌自尽的力气也没有。

听到脚步声响起,裴英侯却是连偏一下脑袋都做不到。

铁门被打开,裴英侯感觉到脚步声再次响起,他却已经闭上眼睛,等到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他脸上更是显出一种极无奈的表情。

“金石硬骨天尽头,风雪连天身亦修。可教仙机阴阳道,尽叹忠义随东流!”韩漠凝视着不能动弹的裴英侯,神色平静,示意身边李固上前为裴英侯解毒。

李固亲自上前,为裴英侯注入解药,只片刻后,裴英侯指头先动了一下,随即身体很快就能够动弹起来。

“外面天寒地冻,裴主事可愿意陪我小酌一杯?”韩漠平静道,又示意李固为裴英侯去除了身上沉重而坚固的枷锁。

裴英侯艰难地站起来,蓬头垢面,与当初的文雅俊士形象相去甚远。

“大人请酒,自当相陪!”微微动了动手腕子,裴英侯神色平和,淡然一笑。

韩漠率先走出牢狱,到得牢门之外,在地牢之中,竟然摆放了一桌酒菜。

“这些菜,是我想他们打听,都是你平常最爱吃的菜肴。”韩漠走到桌边,温和笑道:“这酒,你自然也不会陌生,亦是你平日最喜欢饮的百里香佳酿。”指着一张椅子道:“裴主事请坐!”

裴英侯也不客气,在桌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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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熬夜,把昨天欠的一章先补上!

第八二零章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等裴英侯坐下,韩漠才示意李固先下去,李固下去时,顺手将地牢的铁门也带上。

韩漠拿起酒壶,为裴英侯斟上酒,又为自己斟上酒,这才举杯道:“第一杯酒,敬你对我的恩情。”顿了顿,才道:“当初接我入厅的,是你裴主事,后来教会我许多东西的,也是你裴主事,你可算是韩漠的半个老师,这杯酒,不得不敬你!”

裴英侯嘴角抽搐,终是没有说什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韩漠亦是一饮而尽。

他重新为自己和裴英侯斟上酒,这才在裴英侯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轻叹道:“裴主事,当日一别,已有月余,却想不到再次相见,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

裴英侯也不知想到什么,沉默片刻,终是缓缓道:“不曾想到,大人竟然是如此深藏不漏。大人年轻的面孔之下,却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成熟智慧!”

韩漠摇头道:“你我本是一厅同僚,各尽本分,也算是极有缘分。当初裴主事对韩漠的悉心指点,韩漠此生也不会忘记。”

“忘记吧!”裴英侯叹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我是阶下之囚,更是乱国之贼,乱贼终会为人唾弃,又何必记住我这样的人。”

韩漠沉吟着,许久才问道:“裴主事,能否告诉韩漠,为何要这样做?”

“我曾在宫中呆过。”裴英侯缓缓道:“得蒙圣上眷顾,在宫中做过两年近侍!”他淡然一笑:“当然,我这样的小吏,不显山不先水,很少有人还记得我在宫里呆过两年!”

“我知道。”韩漠微微点头:“只是……你与他是如何走在一起?”

韩漠口中的“他”,自然是太子。

到了这个地步,双方自然没有什么好拐弯抹角的,而韩漠好端端的回来,裴英侯自然也知道太子的计划已经失败。

“殿下是个有雄心的人。”裴英侯平静道:“我在宫中两年,有大半时间是陪着太子度过……当然,知道此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他喜欢读书,喜欢谈论治国平天下之道,每每谈起燕国,对你门世家专权大是不满,在他看来,燕国未曾一统天下,就是因为你们世家的存在。世家之争,争权夺利,损耗国本,朝堂纷乱,政局不宁。若想一统天下,便要先安定国内,否则终是一事无成!”

韩漠沉吟片刻,终于道:“他的话,不无道理。”

裴英侯微笑道:“大人能这样说,便是有见识之人。”随即诚挚道:“世家子弟之中,像大人这样的英才俊杰,并不多见。”

“裴主事过奖了。”

“并无过奖。”裴英侯缓缓道:“大人当初翻越黎谷山脉,便引起了殿下的注意,而且苏指挥使亦曾对殿下多次提起大人,说大人是个极讲义气之人。”

韩漠知道他所说的是苏雨亭,闻言不由为之黯然。

裴英侯看到韩漠神色,苦笑道:“苏指挥使只怕已经……哎,他亦是我大燕青年英杰!”

“所以太子才要拉拢我?”韩漠终于问道。

裴英侯苦笑道:“其实我曾劝说过他,苏指挥使只有一个。殿下能够拉拢苏指挥使,却未必能够拉拢你。而且一旦拉拢你失败,让你有所防备,只怕要坏了大事。但是殿下曾经将苏指挥使拉拢进来,便以为也能将你拉过来……他终究是太过自信,也太过年轻。”

韩漠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裴英侯。

“圣上老成持重,忍辱负重,登基十年,未曾与你们世家撕开脸面。”裴英侯缓缓道:“但是殿下却是等不得了。他修练武功,走火入魔,内脏受损,已是活不了多久,而他最后的愿望,就是拼死一搏,将你们世家一举剿灭。这个计划,策划了很久,但是终究是功亏一篑……!”他看着韩漠,身体有些颤抖,声音也有些发抖:“殿下如今……!”

“他死了!”韩漠很平静道,见裴英侯变色,加了一句:“却不是我杀死!”

他只是将他捆绑在树上,虽然伯仁虽非他杀却因他而死,但是终究不是他亲自动手。

裴英侯脸上肌肉扭曲,闭上眼睛,半晌才睁开眼睛,端起桌上的酒杯,颤巍巍站起,面向西北,跪倒在地,将杯中酒洒在地上,随即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

韩漠只是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言。

等裴英侯重新回到座中,韩漠才重新为他杯中斟满酒,再次举杯道:“这第二杯酒,敬裴主事这么多年来为西花厅所作的一切。西花厅即便是最低谷之时,裴主事却依然坚守,没有离开,这份忠贞,韩漠钦佩!”

两人又都饮尽杯中酒,重新斟上。

“狼冰是西花厅的独门毒药。”韩漠缓缓道:“许多年前就已经禁止使用,配毒的方法,则是被封存在起来,西花厅上下,只有你一人知道。”

“不错,狼冰的药方是我泄露出去。”裴英侯平静道:“殿下行事,总要一批死士,但是我们的钱财,不足以养一批高手刺客,只能想出这种法子。”

“太子已死,苏雨亭已死,这件事情,也该有个结束。”韩漠举杯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暗中训练的那批杀手,必然有很多的训练地点,而且极为隐秘。这一杯酒,韩漠敬你为西花厅做最后一件事情!”

裴英侯并没有立刻端杯。

“裴主事该知道,殿下训练那批杀手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实施这次计划。”韩漠凝视着裴英侯:“但是如今此事已了,那批杀手就没有继续存下来的必要。那是一群隐患,失去了控制,失去了目标,他们就是一群野兽,裴主事应该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吧?”

裴英侯沉默许久,忽然问道:“韩漠,若是有那么一天,有人意图谋反,你是否会带着西花厅的弟兄们全力保护圣上?”

韩漠淡淡道:“了却君王天下事,哪管身前身后名!”

这一句话,本是后来辛弃疾的诗作,本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只是韩漠却略作修改。

裴英侯皱起眉头,随即长笑道:“不错,身后之事,又何必操心。”他忽地拿起桌上的筷子,敲打着桌面,吟唱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无多……!”唱完,他终于拿起桌上那杯酒,一饮而尽。

……

韩漠从地牢里出来,李固正坐在外面,神情黯然。

见韩漠出来,他起身来,看了韩漠一眼,随即进去地牢之中,很快便出来,神色更是黯然,“他……自尽了!”

“好好葬了吧!”韩漠轻叹道:“花厅档案之中,不要记录这件事。”微一沉吟,才道:“他虽做错了一件事情,但是掩盖不了他为西花厅作出的贡献。”

“是!”

“那群杀手的下落已经得到。”韩漠脸色冷峻起来,眼中闪着寒芒:“你安排下去,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

……

庄严无比的皇宫深处,那座潜心殿之中,宝鼎里的焚香渐渐散去,只留下厚厚的积灰,门外的光芒照射进来,大理石地面光滑可鉴,清晰地照出人的影子来。

店内寂静无比,在那桌子两边,左右依次站着十数位朝中大员。

今天并不是正式的朝会,所以这里不是群臣上朝的太平殿,只是皇帝日朝休息的殿宇,而燕国的皇帝此时正坐在桌子后面的金色大椅子上。

皇帝今日穿着一件水青色的便服,腰间扎着一条盘龙金丝带,乌黑的头发束的紧紧地,只是偶尔会在鬓角处发现几丝银丝。他很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很淡定,脸色看起来却颇有些苍白。

距离那个血腥的夜晚已经过去十日,虽然内阁几番往宫中求旨,请求举行朝会,但是宫里却始终只回传一句话,圣上龙体不适,不能上朝。

虽然内阁的官员们连日操劳,稳定了局势,逮捕关押了大批的乱党,但是有许多的事情,内阁还是要等皇帝来下达最后的旨意。

皇帝不上朝,内阁官员们等了两日,终是在今日一同闯宫觐见。

所谓闯宫,当然不是横冲直闯,而是内阁官员以及朝中诸多大臣齐跪宫门之外,以朝势闯宫。

通常而言,这是忠直臣子才做的事情,所以这些大臣们表现的正义凛然,而皇帝终究是下旨来,宣这些官员来到了乾心殿。

皇帝十分清楚,这一次太子计划失败,自己坐山观虎斗未成,最后虽然迫于形势下旨平叛,但是自己却已经陷入了极被动的状况。

这些老奸巨猾的世家巨头,定然会借这次事件,在皇族的身上再狠狠地挖上一刀。

得利不成,就必然会付出某些代价。

并没有即刻展开话题,君臣似乎都在思索着某些事情,乾心殿显得异常安静。

但是这种平静终究是要被打破。

刑部侍郎萧万长第一个走出来,呈上了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折子,躬身道:“启奏圣上,苏家乱党已经被关押近三千人,人满为患,臣请圣上下旨,将一干乱党问斩!”

第八二一章 太师卖“药”

皇帝咳嗽着,端起桌上的玉杯,饮了一口热茶,轻轻放下去,拿起黄绢擦了擦嘴角,淡淡道:“乱党难不成还未处决吗?朕听闻这几日内阁一直在妥善处置善后,大理寺和刑部则是负责处理乱党余孽。既然是谋反,自然是当斩不赦,内阁为何没有下令处决?”

萧万长立刻道:“回圣上,此番涉案乱党众多,在押的乱党家眷已经有将近三千人,如果继续调查下去,恐怕还会有许多。只是如今会稽郡北方数县因为苏家的叛乱,已经颇有些不稳,如果牵涉太广,恐怕会生出新的乱子来,但是既然有谋逆之心,自然要一查到底,所以……臣等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圣上示下,是将这在押乱党处决暂求以稳,还是继续彻查下去?”

皇帝扫视了两边众臣子一眼,才缓缓道:“此事你们内阁自然是议过的,可有什么章程出来?”

大理寺卿胡雪辛出列道:“回圣上,臣等皆以为,狱中关押的乱党,必须尽早处决,若是迟迟没有处置,只怕会令另生变故。”

“那便杀了。”皇帝淡然道:“大理寺和刑部下令便是。”

“回圣上,此案非同小可,所处决的囚犯也是人数众多。”萧万长立刻道:“臣请圣上下旨,处决乱党,昭告天下,显我皇家威仪!”

他话声一落,两列臣子立刻都是躬身道:“请圣上下旨,显我皇家威仪!”

皇帝心中冷笑,这哪里是显什么皇家威仪,摆明了是要自己亲手举起屠刀来,告诉天下臣民,这一次处决几千人的决议,乃是我这个皇帝亲自下的旨意。

以往杀官斩员,内阁便能拍板,今日这把大屠刀,这帮家伙却是要硬塞的自己的手中,但是从情理上讲,却又合情合理。

乱党作祟,皇帝下旨处决乱党,亦是天经地义之事,都没有法子推辞。

皇帝微一沉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肯定是无法与这帮家伙相争,所以平静道:“传朕旨意,狱中乱党,即刻处决!”

“圣上英明!”众臣齐声道。

兵部尚书范云傲出列道:“启奏圣上,此番叛乱,火山营和凤翔营蒙受苏家父子的诱骗,惊扰圣上,动乱国都。虽然大多数的兵士都是被蒙蔽,但是其中却依然有不少人明知苏家作乱,却跟随其后。特别是凤翔营,围困东城,控制官员府邸,更是与各府邸发生冲突,导致无数官员家属丧生。此事若是不严加调查处置,朝廷百官不服,而且如果不对之处以重刑,不加以震慑,难保日后不会出现同样的事情。”

皇帝神色开始冷起来。

他可不是笨人,范云傲这番话听上来道理十足,但是皇帝心中却瞬间生出了警觉之心,他已经意识到,这帮家伙恐怕要对御林军动手了。

御林军是皇帝手中的致命大杀器,若是将矛头指向御林军,就等于是要对皇帝的护身兵器开始动手。

其实自从那夜之后,本来装病的皇帝却是真的急火攻心而生起病来。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根本不是按照他所想的那样,而他所谋划要取得的利益,却是没有一件达成。

今日世家的发难,他也是早有预料的。

京中变乱,内阁官员被软禁,东城被叛军控制,皇帝手握两大御林军营的兵力,却是紧闭大门按兵不动,甚至连一道旨意都没有发出去,虽然传扬圣上急火攻心昏睡数日,但是这些世家巨头们显然是不可能当真的。

这些被激怒的凶狼,在重新掌握局势之后,自然不可能毫无动作。

……

“范爱卿是为兵部尚书,两大营如何处置,你心中该有计较了吧?”皇帝端起玉杯,平静道:“两营将士,都是苦心训练出来,只是受到苏家父子的蛊惑,范爱卿总不会想着将两营官兵俱都处决吧?”

范云傲正色道:“臣不敢,而且两营大多数将士虽然参与叛乱,但正与圣上所言,是受蒙蔽,罪不至死。然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只是因为蒙受蛊惑便可以犯上作乱,那么臣担心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此风决不可长!”他从袖中取出一道折子来,奉上道:“这是臣拟定的处理方法,还请圣上过目!”

皇帝身边的太监急忙上来,双手接过折子,小心翼翼奉了上去。

皇帝接过折子,打开看了一看,脸色顿时便阴寒起来,将折子丢在桌子上,冷笑道:“范爱卿,你这处置的法子,倒真是不错!”

“这只是臣个人所见,一切还请圣上做主。”范云傲不卑不亢。

“裁撤两营。”皇帝桌下的手握起拳头来:“你准备让朕将凤翔营和火山营裁撤?”

此言一出,殿内众臣都是互相看了看,倒也有几分吃惊。

不显山不显水的范云傲,却是趁着这个时机,轻描淡写地打出了重重的一拳。

范云傲正色道:“两营诸多将领,明知苏家父子和唐鸣梧作乱谋反,却助纣为虐,必须严惩,若不杀之,难以服众。两营自校尉以上的将领,只要参与过叛乱,必须予以叛乱之罪处决。至若两营兵士,虽是无心之乱,却是叛乱之身,岂能再担任皇城禁卫军?臣请调散打乱,发往各处,可往各郡罚作劳役,亦可打乱发往边关戴罪立功!”

“啪!”

皇帝恼怒无比,他虽忍性十足,但是这时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积压在心头的郁闷重视发作出来,沉声道:“你范云傲一人,便要决定两营命运?”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忍耐。

御林五大营,就是自己身上的肉,如果按照范云傲所言,那就是要将自己的手脚剁去,他怎能继续忍耐下去。

范云傲并没有因为皇帝的震怒而有所畏惧,长身而立,正色凛然道:“圣上,臣只是尽臣的本分而已。若是继续保有两营,让天下人知道我皇城禁卫军依旧由参加叛乱的官兵担任,这天下人又作何感想?难不成我大燕已经到了无兵可用的份上,只能留用叛军吗?”

“你……!”面对范云傲铮铮之言,皇帝脸色泛白,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恰在此时,左边上首第一位的萧太师终于颤巍巍从队列中出来,躬身拱手道:“启禀圣上,老臣以为,范尚书所奏,太过极端,并非上策!”

皇帝先是一愣,但是瞬间就恢复平静,淡淡笑道:“哦,老太师莫非有不同见解?”

萧太师一副老态龙钟模样,缓缓道:“范尚书所言,自然是按制而言,也并无大错。但是老臣却觉得裁撤两营之事,却是有欠考虑。”

范云傲淡淡一笑,道:“太师有何见教?”

“范尚书方才所言,对叛乱的两营分两种法子处置,自校尉以上,凡参与叛乱者,一律处决,而对两营兵士,则是分散发配到各地。”萧太师平静道:“这前一道处置将领之法,老臣是觉得颇有道理。所谓蛇无头不行,两营兵士作乱,归根结底,还是两营那些将领不辨是非而致,他们明知是叛乱,却还要追随苏家父子谋反,此罪罪不可赦,必须予以处决。”

皇帝皱起眉头,脸色颇有些难看。

“但是要裁撤两营,将兵士发配各地,却是太过极端了。”萧太师瞥了旁边的范云傲一眼,声音苍老:“他们虽然有罪之身,但是却并非真心想叛乱。御林兵士,素来都是训练有素,服从军令,各营将领既然下达了军令,他们又怎能不执行?而且范尚书言道,我大燕继续留用叛军,乃是无人之举,老臣却并不如此认为。”

皇帝虽然一时间不知道萧太师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在他看来,这又是一场两派相争的场面,在这新一轮的政治洗牌之中,萧太师肯定是想为萧家牟取一些利益的。

非但他如此想,在场大多数人也是这般想。

毕竟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争斗,所以也都不为意,都只是静观其变,只等机会就出来发难。

不过萧太师的言语,有着保住两营的意思,这自然符合皇帝的利益,所以皇帝微微颔首,点头道:“太师老成谋国,不知有何见解?”

“老臣以为,御林五大营,那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一等一勇士,大燕举国也是难以找到如此的精兵。而且天下也都知道,我大燕御林五营,那都是骁勇善战之士,名传天下,培养这些骁勇之士所耗费的精力时间与银钱,那都是极其庞大,想要在三两年内重新挑选训练出这样的骁勇善战之兵,几乎是不可能做到。如果就此裁撤这两营,就等于自废手脚,砍去了我大燕最有战斗力的两支军队。”萧太师慢条斯理说完,立刻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更是取出手帕捂着嘴,那苍老的身躯更是摇摇欲坠,两边重臣看见,甚至担心这位老太师随时要倒下去。

其中更有人暗想道:“太师终究是老了,恐怕是时日无多,活不了多久!”

范云傲不动声色,淡淡问道:“太师的意思,便是放任这些叛军不管,就此算了?只是太师难道不想一想,如果天下人知道兵士叛乱却不惩处,该如何看我们大燕朝廷?我大燕当真没有了军法吗?”

萧太师嘿嘿一笑,道:“范尚书稍安勿躁!”

众臣都是不经意地互相看了看,一时间却也是难以明白萧太师的心思。

这一次乃是借机削弱皇族力量的大好时机,裁撤两营有着极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要众臣合力,皇帝想不裁撤也不行。

而且皇族衰弱,自然对世家都有好处的。

萧太师却是出来阻止,这老狐狸究竟在卖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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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二章 出人意料的举荐

皇帝显然也被这个老狐狸的云山雾罩搞得有些糊涂,但是表情却还是异常的淡定,问道:“太师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才好?既然太师说范爱卿所言不是上策,那么太师能否拿出一个上策过来?”

萧太师拱手道:“圣上,其实处决自校尉以上的御林将领,便已经是对叛乱御林军的极大惩处,只要这道旨意下达,非但能够震慑全军,而且天下人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皇帝犹豫着,在这群要处决的将领之中,自然有着皇帝精心培养的诸多心腹将领,此番随苏家父子叛乱,许多将领甚至是在皇帝暗中授意下而为。

为了培养这批心腹将领,皇帝亦是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如今却要一刀砍下,对他来说,那损失巨大无比,而且这批将领一旦被杀,这两大御林营是否还能在自己的稳稳掌控之中都是一个极难预料的未知数了。

但是当前之势,若是不牺牲那一批将领,只怕连两大营都保不住。

犹豫许久,皇帝才微微颔首道:“太师所言甚是。”

萧太师眼中划过一道光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的光芒,随即便听他继续道:“正如老臣方才所言,处决御林将领,已经是对叛军的严厉处置,对两营兵士必然起到震慑警醒作用。此外,又如范尚书所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对两营兵士,不必将他们发配裁撤,却可以处罚他们饷银,以示惩处。如此一来,两营兵士必然信服,而且更是对圣上的宽宏仁爱大是感激,日后必会更加尽忠圣上,报效朝廷!”

“好!”皇帝立刻道:“太师所荐,实乃上策!”

为今之计,只能弃车保帅了,牺牲一批将领,却能将两营保留下来,虽然众多心腹将领会被一刀砍了人头,但是这两营根基尚在,假以时日,总能培养出一批新的忠诚将领来。

往日看到萧太师苍老的面孔,皇帝都会从心底生出一种反感情绪,但是今日却对这个老家伙生出一丝丝好感来。

虽然他知道,这个老家伙必然不会毫无目的,但是保住两大营,却是对皇族利益的巨大保证。

皇帝心中却是如电转,依稀感觉这个老狐狸是不是向皇族示好?

以萧太师的狡猾,看到韩漠领兵回来,十有八九猜测到西北发生变故,如果这条老狐狸猜测到萧怀玉出了变故,势必会产生巨大的危机感。

没有萧怀玉的萧家,虽然在朝中依然拥有着不少官员,但是不可否认,他们的根基已经垮掉。

在这种情况下,萧家再不是韩家同等级的对手,势必要找寻新的盟友甚至是靠山。

皇帝心中隐隐觉得,这萧太师是否是因为看清了局势,所以准备往皇族靠拢,来抱皇族的大腿?

这却是大有可能之事。

朝中三大势力,苏家灭,萧家垮,如今能够与韩家抗衡的,只有养精蓄锐许久的皇族,萧家来抱皇族大腿与韩家抗衡,却也是合乎逻辑之事。

……

范云傲皱起眉头,那边胡雪辛却哪里容得萧太师三言两语便错过裁撤御林军削弱皇族的机会,身子一动,便要出列,猛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很轻的咳嗽之声。

他先是一怔,没有立刻出列,而是往咳嗽声看去,却只见发出一声轻轻咳嗽的竟然是韩玄道,他疑惑之间,却见韩玄道不动声色地微摇了一下头。

胡雪辛微皱眉头,但是韩玄道既然提醒,显然是另有深意,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继续发难。

萧太师并没退下去,只见他左右看了看,随即才缓缓道:“两营可留,只不过为了圣上的安危,火山营却不能再作为内御林营驻扎在皇城之内。”

皇帝刚刚微舒展开的眉头顿时再次皱起。

“此番动乱,两营伤亡不小,加起来死伤两千余众……!”萧太师若有所思,说话极为缓慢,也甚是低沉,他微顿了顿,终于道:“老臣请旨,将火山营合并至凤翔营,而且原有的编制营名不可再用,重建一支新营!”

“重建新营?”皇帝眼中神色怪异。

“不错,火山营不可继续留在皇城之中,与凤翔营重新编制,改营号。”萧太师一字一句道:“如此一来,即刻保留这批精兵为国效力,亦可抹去这段不光彩的历史。”

萧万长立刻附和道:“启禀圣上,臣以为太师所言极是。火山营和凤翔营都是叛军营号,不可再用,两营合编,另改营号!”

当即便有数名臣子出列附和。

皇帝犹豫一番,终是道:“那太师觉得改什么营号?”

“忠义营!”萧太师丝毫不犹豫立刻道。

众人心中顿时都想,老狐狸能够脱口而出,只怕入宫之前,早就想好了这么一出。

“忠义营?”皇帝喃喃念了一遍。

不等皇帝多想,萧太师已经继续道:“两营合编之后,忠义营设一指挥使即可,老臣在此举荐一人,可担此任!”

皇帝似乎意识到什么,两手不由握起拳头,沉声道:“太师要举荐的是谁?”

一直以来,御林营的指挥使人选,都是由皇帝亲自制定,朝官不得插手,但是今日萧太师连连进言,非但要将两营合编为忠义营,而且还要亲自举荐指挥使,这却是极其反常。

若是平日,皇帝一句话便会打回去,不可能让内阁官员插手御林营之事。

但是今日的形势却是大不相同,这两营是否能保住还成问题,若是没有萧太师力保,众官员一齐上奏裁撤,面对朝官压力,只怕真的保不住。

也正因如此,皇帝忍住了心中的怒火。

萧太师佝偻着身体,一字一句道:“老臣举荐原火山营步军护军参领韩沧为忠义营指挥使!”

……

萧太师就算举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来担任指挥使,也不会比“韩沧”两个字更让人吃惊,非但是在场的众位重臣,便是素来沉稳的皇帝,也是豁然变色。

韩玄道本来一脸平静,此时却也是显露出少见的惊讶之色,随即皱起眉头,瞥了萧太师一眼,若有所思。

萧怀金和萧万长则是对视一眼,脸上满是错愕之色,不敢置信,几乎以为萧太师是老糊涂了。

这绝对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苏家灭亡,朝中只剩下韩派和萧派,在许多人看来,接下来的朝局,将是这两派角逐的牌面。

但是萧太师却令人难以置信地举荐韩家的子弟为指挥使。

这岂不是让自己的敌手更为壮大。

乾心殿内的君臣,一时间都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殿内长时间地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

……

“太师,你所言,朕没有听清!”许久之后,皇帝才以一种极阴冷的声音道:“你举荐何人?”

饶是皇帝城府深厚,这一时间也是难以明白萧太师的心思,甚至连他也觉得,这老东西是不是脑子一时糊涂了,才这般胡言乱语。

萧太师一阵咳嗽,擦拭嘴角,才慢条斯理地道:“老臣举荐韩沧为忠义营指挥使。此番两营作乱,唯独韩沧和手下几名将领没有参与此次叛乱,更是被叛军囚禁下狱,足见其对圣上之忠诚。此外,韩沧文武双全,其武,足可威震三军,其文,亦是才智过人英杰。而且韩沧在火山营历练多年,带兵严格却又不失小心,而且对御林军十分熟悉,如此栋梁之才,正可担任忠义营指挥使一职!”

众人听萧太师如此一番话,这才确定,老家伙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说错了话,只怕是早有这样的想法。

皇帝只觉得怒火攻心,内脏气息紊乱,一阵翻滚,他强自忍住,冷笑道:“韩沧……当真可以担当此任?”

他此时才明白,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是被这老狐狸狠狠地摆了一道。

这条老狐狸轻描淡写间便设下了陷阱,引着自己跳进去。

最近一直表现的极为低调的韩玄道终于缓步出来,躬身道:“圣上,古语有言,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韩沧虽是臣的儿子,但是臣却敢保证,他对圣上之忠诚,天日可鉴。”顿了顿,也不去看皇帝那难看至极的脸色,继续道:“叛军将领大都参与此次叛乱,必须予以严惩,思来想去,臣却也以为太师所言甚是,如今军中可担此任者,韩沧却是极佳人选!”

皇帝心中怒火燃烧,心道:“你韩玄道便是心思不正之人,你的儿子还能对朕忠诚,真是荒谬!”

而此时萧太师却是赞道:“韩尚书这一句内举不避亲正是假话。老臣以为,韩尚书此番言语,乃是发自真心。父荐子,为国效命,为君分忧,必成一段佳话!”

他与韩玄道一唱一和,皇帝猛地觉得一股劲气直冲脑门子,竟是感觉到脑袋一阵剧痛,眼中微划过一丝痛苦之色。

但是皇帝的意志久经锻炼,却是极其坚韧,强忍着这一痛苦,脸上竭力保持着淡定,等到脑袋那股疼痛微微缓和一些,才抬手道:“朕……身体不适,这些事情,三日后……朝议,你们……先且退下!”说完,他靠坐在椅子上,疲惫不堪,不再言语。

“圣上保重龙体!”众臣先是面面相觑,随即一齐跪下,恭敬行礼,起身来,背退至门,尔后鱼贯而出。

等到臣子们离开,皇帝才睁开眼睛,艰难地坐起身体,脸色铁青,那双眼眸子里更是充满着无比的愤怒,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玉杯,怒骂一声:“一群乱臣贼子!”将手中玉杯重重砸了出去。

“呛”的一声响。

玉杯被砸的粉碎,而里面的热茶,也洒溅在大理石地面上。

第八二三章 灰衣玄道

在萧怀金的搀扶下,萧太师走在宫中空旷广场那条宽大的汉白玉道路上,走得很慢,佝偻着身子,手中拿着一方黑色的锦帕,时不时地咳嗽着,擦拭着。

他是太师之尊,在官位上自然是盖过众人,所以这条长长的大道,萧太师没有走完,后面的官员也都不好抢先离开,都是三三两两跟在后面,低声说着一些什么。

萧太师停住脚步,回过头,向身后众官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道:“诸位同僚,老夫身体不好,你们都是有公务在身,不必拘礼,都早些回衙门办差便是!”

众官员互相看了看,都是向萧太师拱了拱手,加快步子,很快便将萧太师和萧怀玉父子俩抛在后面,众官员之中,却只有韩玄道没有快步离去,而是跟在萧太师身边。

萧太师停住步子,将萧怀金推开,咳嗽一阵,随即向萧怀金道:“你先去吧!”

萧怀金皱起眉头,看了旁边一语不发的韩玄道一眼,知道父亲与韩玄道有话要说,犹豫了一下,终是快步离去。

韩玄道却是三两步跟上来,扶住了萧太师。

“老夫平生识人无数,但是不夸张地说,圣上之忍性,令人惊叹。”萧太师轻轻叹道,在韩玄道搀扶下,缓慢地走在长长的汉白玉宫道之上。

韩玄昌微微颔首:“他确实不简单。如果换做一般人,那一夜,早就发兵协助苏观崖,更会下出旨意给予西北军。”

“这是他聪明之处。”萧太师淡淡笑道:“那样一来,我们这些内阁官员势必会死,但是……他也未必会赢。”他苍老的脸上波澜不惊:“他固然想要我们身死族灭,但是他更需要一个稳固的江山,如果我们的死不能给他带来稳固的江山,反而会让大燕陷入混乱动荡之中,他是不会轻易动手的。他是一个谋大局之人,并非一个图一时意气之人。”

“是!”韩玄道表现的很是恭敬。

“而且是韩漠领兵回京。”萧太师那张苍老的脸庞黯然无光:“圣上是一个谨慎的人,他无法确知自己的旨意是否能够指挥的动西北军,所以他不敢一搏。”他停下步子,看着韩玄道,平静道:“无论如何,西北兵权都不能落到他的手中,否则……!”

他并没有说下去,但是其中意思,韩玄道自然明白。

扶着萧太师又行了十来步,韩玄道终于道:“太师不必隐退,朝中……离不开您老!”

萧太师微微一笑,道:“玄昌将三道折子已经告诉你?”

“是!”韩玄道点头道:“太师对韩家的恩惠,玄道铭记于心,不敢忘记。至若那桩婚事,得蒙太师如此看重,玄道在此向太师保证,绝不会亏待萧姑娘,必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

萧太师显得很是愉快,点头道:“玄道的为人,老夫清楚,既然这样说,那就不会有错了。只是这辞官隐退之事,老夫去意已决,玄道不必多劝了。”

韩玄道微皱眉头,终是没有说什么。

“老夫这一辈子,为了萧家,呕心沥血。”萧太师苦笑着,指着不远处墙头上的积雪,缓缓道:“天有四时,春生冬灭,人亦有生老病死,就如那花开花落,老夫这身老骨头,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太师对燕国的贡献,却是万古长青,世代铭记。”韩玄道平静道。

萧太师嘿嘿一笑,随即道:“玄道啊,老夫临别之前,倒是有一件事要交托于你,还望你能够答应老夫!”

韩玄道松开手,躬身一礼,恭敬道:“太师有何吩咐,但讲无妨,玄道若能做到,必不推辞!”

萧太师呵呵一笑,道:“你我两家祖上,那也是同生共死的战友,共襄盛举,这才辅佐燕武陛下打下了这一片江山。”

韩玄道重新扶住萧太师,点头道:“太师说的是,祖上的功业,我等后人从不敢忘记。”

“他们当初散尽家财,辅助燕武陛下,归其原因,无非还是都想好好活下去。”萧太师轻轻道:“只是立国之后,咱们世家立功受赏,在朝中为官,辅佐皇族,这却让皇族渐渐将我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多少年来,幕后挑唆,让我们九大世家互相争斗,坐看渔翁之利……!”

韩玄道眼中划过不为太师察觉的光芒。

这种话,虽然各大世家人人知晓,但都是放在心上,却是没有谁将之说出来。

今日太师直白而言,倒显得很是真诚。

“只是经此一事,老夫却也明白,如果再这般下去,咱们世家只怕无一善终了。”萧太师摇头轻叹,“老夫身体日渐衰弱,本就有退隐之心,经此一事,更是再无留恋了。只是临去之前,还望玄道日后能够多多照顾我们萧家……!”

韩玄道眉头一紧,低声道:“太师何出此言?”

“玄道,事到如今,你我也不必绕弯子说话了。”萧太师缓缓道:“老夫三日后便会将折子当朝递上去,回头老夫也会交待我萧族官员,自今而后,我萧氏一族绝不会与你们韩族为难,若是玄道有何吩咐,我萧族官员也会竭力配合。”

韩玄道脸色微变。

萧太师这番话,却已经是极其的直白,只差将其中的意思完全直说出来,毫无疑问,萧太师是准备让萧族臣服在韩族的门下,仿范胡两族之事了。

“太师,这……玄道实不敢当。”韩玄道瞬间恢复平静:“你我两族,俱都是为国尽忠,玄道怎敢有吩咐?”

萧太师摇摇头,轻叹道:“玄道不必怀疑老夫之心。”嘿嘿一笑,道:“若是老夫还年轻二十岁,未必会作此决定,但是如今行将就木,老夫已是个今日睡下不知明日是否还能起来的老朽,一切地老夫而言,如梦如幻,再无意义了。”他轻轻推开韩玄道的手,温言道:“玄道乃是豁达之人,你我两族之前的不快,就此散去吧!”

韩玄道微一犹豫,终是躬身拱手道:“太师既如此说,玄道敢不从命?”

萧太师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压低声音道:“莫要小看我们的皇帝,更不要小看皇族。他终究拥有大燕正统之名,如今也不比往日,渤州赵夕樵更是他的忠仆,玄道日后行事,却也要更加小心谨慎。”

面对萧太师如此真挚直言,韩玄道显出感激之色,颔首道:“玄道谢过太师教诲,太师教诲,玄道必不敢忘!”

当下二人出了宫来,宫外萧怀金和萧万长却都是在等候着。

韩玄道拱手辞别,也不多言,上车而去。

“万长到老夫车上来。”萧太师上了车子,召唤萧万长上了自己的马车,神情立时变得极其严峻:“西北那边情况调查的如何?”

“太师,今已确定,临阳关总兵伍天绍确实已死。”萧万长低声道:“而且是韩漠亲自斩杀!”

“老夫只想知道怀玉的下落。”萧太师沉声道:“怀玉如今在哪里?”

萧万长摇了摇头。

“一群饭桶。”萧太师怒道:“在西北那么多眼睛,那么多耳朵,就不知道怀玉的下落?他是死是活,生在何处,死在哪里,难不成没有一点线索?”

“没有。”萧万长虽然对萧太师敬畏无比,但还是无奈道:“连日来,从那边传过来的书信多如牛毛,但是却没有一封书信确定大将军如今的下落。如今的临阳关,暂时是由韩漠下令,神弓营的凌云坐镇指挥。”

萧太师靠在车厢内,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几乎要将内脏咳出来。

“再探。”萧太师无力地抬起手:“老夫一定要知道怀玉的下落,便是死了,也要让老夫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

……

深夜,燕京城的一处极偏僻的房屋之外,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在房屋之外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很普通的民宅,两间屋子并在一起,围了一个小院子,面积甚小。赶车的车夫披着破旧的棉衣,是京中最常见的那一种赶车夫,亦是毫不起眼。

他停下车子,过去掀开车帘子,从车里面便出来一名全身上下被黑袍子所笼罩的乘者,不但身体被黑色棉袍子笼盖住,便是连面部也被黑面帽子遮挡,根本看不清样容。

他下了马车,微一抬手,赶车车夫立刻跳上车,赶着马车迅速离去。

黑袍人这才轻轻推开院子的门,进了去,随即便反手将院门关上,擦着院子里的积雪,行到了一扇房屋破旧的木门之前,轻轻敲了敲门。

木门很快就被打开,一名灰衣人探出头来,黑袍人闪身进了去,那扇门瞬间就被关上。

黑袍人进到屋子之内,只见屋内极是简单,桌上点着一盏极昏暗的油灯,充满着一种极诡异的味道,灰衣人领着黑袍人进了屋内,等黑袍人坐下,这才跪在黑袍人的脚下,恭敬道:“大人,小人今夜便会离开京城!”

黑袍人从袖中掏出沉甸甸的袋子,道:“里面的金子,足够你过完此生,今夜便离开,日后不要再出现在京城了!”

灰衣人忙道:“谢大人!”他抬起头来,昏暗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显出一张很有个性的脸庞来。

韩玄道!

这名跪在黑袍人脚下的灰衣人,竟是韩玄道!

第八二四章 杀人灭口

黑袍人温言道:“起来吧!”等到韩玄道起身来,他才缓缓道:“这一阵子,你做的很不错,没有辜负本官的期望。”

“当初得蒙大人收留,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报答大人。”韩玄道对黑袍人竟是显得异常恭敬:“这一次得蒙大人信任,小人幸不辱命!”

黑袍人轻声笑道:“你的功劳,本官是记下了。本官先前还有所忧虑,只怕你难以应对,但是你此番瞒过了所有人,让本官实在欣慰。”

“大人也知道,小人是戏子出身,看过无数的官场戏文,而且这几年也得大人栽培,知道为官者的举手投足。再加上也学过几年功夫,这一次恰恰都能用得上。”韩玄道镇定意:“小人可以保证,没有任何人看出小人的破绽。”

黑袍人颔首道:“这一次你已经报答了本官的恩情,你能够周旋在那些大员之中,更以身体不适极少接触,所有事情都处理的很是妥当,确实是可造之材。只不过如今还是非常之时,你暂时还不能露面,先且按我所说,找个地方安静过日子,城外会有人接应安排。等到事情明朗,你如此才干,本官定会找时机让你入朝,虽然不能入阁拜相,但是弄个郡守侍郎等官职,倒是不在话下的!”

灰衣韩玄道再次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小人谢过大人栽培,大人是小人的再生父母。日后大人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黑袍人温和笑道:“不必如此多礼,快将金子先收起来,早些出城去吧,我已经通知北门的守城校尉,你到了那里,他们自然会放你出城!”

灰衣韩玄道起身来,将金袋子揣进怀中,随即小心翼翼道:“大人,却不知小人的家眷……!”

“你的妻小就在城外等你,出城便可见到。”黑袍人站起身来:“切记,没有本官的允许,你万万不可再来京城。”

“是!”灰衣韩玄道恭敬道:“小人记下了!”拱手行礼:“大人,小人告辞,你多多保重!”

黑袍人点点头,轻叹道:“你也保重!”

灰衣韩玄道退后两步,再不多耽搁,转身便走,只走出了步,尚未到得木门处,便感觉到身后一阵犀利的劲风袭来。

韩玄道知晓大事不妙,他急速转身,想要抵挡,只是身后出手的黑袍人速度实在是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抬手,只转过身,脖子就被对方的一只手丝丝掐住。

这只手力大无穷,就如同铁钳子一般,无法撼动。

灰衣韩玄道只感觉自己咽喉一阵剧痛,随即“噗”的一声响,黑袍人手中一把匕首已经深深刺入了灰衣韩玄道的心脏。

韩玄道瞳孔扩张,两颗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面凸出来。

……

韩玄道的脸因为透不过气而憋得通红,眼珠子充血,两只手想要抓住黑袍人,但是身上却已经没有丝毫力气,黑袍人轻轻松开手,韩玄道顿时便瘫软下去,倒在地上抽搐着。

他胸口插着匕首,鲜血直流,咽喉处的喉骨也被捏得粉碎,而那一双眼睛内,充满着不甘和怨毒,拼尽全力,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韩……韩玄道……你……你好毒……!“说完,头一偏,就此死去。

黑袍人这才缓缓掀开自己的黑面貌,露出了一直被遮掩的面孔来。

如果此时有第三个人在场,一定会惊骇无比。

这个黑袍人,竟然与死去的韩玄道一模一样,就如同双生兄弟一般。

“你人生最后一场大戏已经演完,此去该是无憾。”黑袍韩玄道凝视着地上的尸首,声音冷酷:“枉你看了那么多戏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样浅显的道理原来你不懂!”他摇了摇头,淡淡道:“你终归是一个戏子……!”

……

……

城外西北军大营。

自从回城看了家人,心中安定下来,韩漠便很快回到了军营之中,虽然对于西北军接下来的安排他也是茫然一片,但是他却十分清楚,自己是绝不能离开这支军队。

在营里的这几日,除了偶尔巡视营地,便是在自己的大帐之中研习萧怀玉传下来的兵书,要么就是陪着韩玄龄下下围棋。

韩玄龄见大势已定,本想率兵回东海,但是后来与韩漠一商议,此番既然进京勤王,却连皇帝也不参见一番,那终是不合礼数的,所以便在这城外等了下来,看看朝中是否会传召拜见。

此时叔侄二人便是在大帐之中,摆开棋局,一场厮杀。

二人在围棋之上,都不是什么高手,也只是略同而已,所以双方不过是半斤八两。既是如此,韩漠敬重韩玄龄,还总是装模作样让棋,连续输棋。

其实他就算正儿八经的与韩玄龄对弈,也未必能够赢,这般装模作样表现后辈对长辈的敬畏,故意让棋,那更是输得惨不忍睹。

韩玄龄其实也知道韩漠的棋力不至于如此垃圾,当即震怒,一顿斥责,韩漠在族中,最畏惧的是大宗主韩正乾,而最尊敬喜爱的,便是韩玄龄。

韩玄龄一顿佯怒,韩漠也是做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当即便摆开阵势玩真的,却是连续击败韩玄龄两局。

他让着韩玄龄,被韩玄龄一阵斥责,此时抖擞精神击败韩玄龄,又是被韩玄龄一阵数落,说年轻人不要太过犀利,刚刃易折的道理难道不懂?

这让韩漠好一番郁闷。

叔侄二人正在对弈,忽听得帐外传来声音道:“将军,卑职秦洛求见!”

韩漠放下手中的棋子,和韩玄龄对视一眼,起身道:“进来吧!”

大帐掀开,几名将领入得帐来,却是秦洛和王思宇带着数名西北军将领进来,众将进营,俱都躬身行礼,又都向韩玄龄拱了拱手。

实际上众将对于韩玄龄的敬畏,绝不亚于刚刚崛起的韩漠。

燕国将军封号本就不多,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实际上也是颇为匮乏的。萧怀玉自然是大燕国顶尖名将,但是韩玄龄在燕国的威名,却也绝对不小。

萧怀玉的西北军固然名动天下,固守边疆,而韩玄龄的东海镇抚军,亦曾经创下过赫赫战绩。

当初庆国水师号称天下最强水师,陆军从大地上攻击燕国土地之时,庆国的水师亦是耀武扬威破海而来,曾经亦是将吴郡的水师打得惨白无比,狼狈退却。

当时燕国两大水师加起来,战船不及庆国水师三分之一,兵力亦是不足一半,吴郡水师失利,燕国水师就等于是折损了一半的战斗力。

但是身为东海镇抚军总督的韩玄龄,面对已经进入燕国海域的庆国庞大水师,却没有丝毫畏惧。

在那个时候,庆国西北军顽强地抵挡着庆军从陆地上的进攻,如果庆国水师击败东海镇抚军,从东海登陆,自燕国腹部杀出,那么整个燕国将面临被前后夹击的局面,拼死抵抗的西北将士如果知道这样的消息,恐怕要士气大消,就此崩溃。

那时的韩玄龄,年岁不大,但是有勇有谋,集合溃败的吴郡水师,合兵一处,更是设下埋伏,诱敌深入,最终击败庆国水师,让庆国水师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而且让燕国避免了被前后夹击的局面。

就是那一战,让韩玄龄一战成名,也是那一战,打得庆国水师一蹶不振。

若是稍有骨气,庆国该当励精图治,大力发展水师,以雪大败之耻,只可惜那一战之后,本就性情懦弱的庆国人被打寒了胆子,竟是觉得燕国水师战无不胜,庆国水师绝不可能打败燕国镇抚军。而且发展水师要耗费巨大的财力,对于奢靡的庆国朝廷来说,那是一笔巨大的支出,所以庆国朝堂上的官员们,非但没有上言要发展水师,反而进言裁撤削减,大呼“百姓赋银其可用于无能之军”,自此庆国水师再无力与燕国镇抚军争锋,只是保留少数战船,以作防御而已。

虽然后来镇抚军一直只是用来威慑东海海盗,但是韩玄龄却从未放松过对东海镇抚军的训练,而他的勇名,也在西北军中流传。

韩漠抬手令众人在营中坐下,才问道:“诸位一起来此,是否有事?”

秦洛和王思宇互相看了看,王思宇才站起身来,恭敬道:“韩将军,刚刚得报,魏军退守南阳关之后,庆军又连续对南阳关发动进攻,始终没有夺下南阳关。这几日,双方却又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韩漠皱起眉头,军情瞬息万变,他身处京城,边关的情报,传来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即使是以信鸽传讯,也要迟一日知道那里的动静,实难准确掌握边关形势。

其实他现在心中对于边关形势,却是十分担心,仅是不同往日,萧怀玉已经不在人世,如果燕国边关有变,又该何去何从?

“那边始终没有大将军的消息。”王思宇缓缓道:“凌云凌指挥使来信,让我等劝说韩将军,既然大将军将兵符交给韩将军,在大将军没有回来之前,一切还要韩将军主持,如今虽然只是魏庆之战,但是边关的形势实难预料,我等此来,是恳请韩将军速回边关,以安军心!”

韩漠不动声色,道:“我?”

“正是。”秦洛起身道:“大将军既然将兵符交给韩将军,让韩将军统帅我等进京勤王,那便是对韩将军的能力极其信任。而且我等从西北跟随韩将军进京,几番大战,将军的能力我等也是看在眼中,深感钦佩。如今大将军杳无音讯,韩将军又身在京中,长此下去,边关没有主将,三军将士必定军心不稳,只怕要胜出变故,所以末将恳请韩将军请旨返回边关,只要韩将军回到边关,握有大将军托付的兵符,那么三军将士的军心自然安稳下来。”

韩漠皱起眉来。

韩玄龄在旁抚须道:“小五,诸位将军所言不错。如今大乱已平,京中应该已经没有大事。而边关却是我大燕门户,不可轻率。三军无将,那是极其危险之事,而且魏国人和庆国人的心思,我们也是难以预知,对他们……特别是庆国人,我们不得不多加防备。”

韩漠摇头叹道:“诸位,我韩漠又何尝不急。大将军下落不明,我韩漠心急,而边关无主将,兵符甚至在这边,我更是心急。可是……朝廷没有旨意下来,本将也不能就此离去啊?”

众将面面相觑,都是皱起眉头来。

秦洛和王思宇都是握着拳头,面色都颇为忧虑。

他们是西北军将领,长期在边关镇守,如今京中大乱已平,而近万西北骑兵却滞留在京城之外,这让他们好生担忧西北军情。

虽然是魏庆之战,但是军无常事,谁知道那两国接下来会打什么主意?

历史上化友为敌的事情不是没有,突然袭击的事情更是多如牛毛。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看到燕国内乱,燕国边关虚弱无主将,趁机向燕国狠狠打来一拳。

萧怀玉在世之时,哪怕是边关再安宁,他也没让部下将士有一刻放松,因为真正的军事家懂得,有时候你的敌人一直不动,或许就是在等待机会而已。

韩漠见营中诸西北将领都是愁眉不展,终是道:“如今边关危机,我韩漠也管不了许多了。明日我便进宫奏明圣上,恳请圣上下令我西北军回军,至若主将……!”他苦笑道:“我韩漠人微言轻,做不了主,而且我年纪轻见识少,也不是暂代大将军的最佳人选,一切还要请朝廷定夺!”

他话声刚落,秦洛和王思宇立刻一起拱手:“韩将军,你虽年轻,但是谋划周全,有勇有谋,正是暂代大将军的最佳人选!“”

其他西北军的偏将统领、都尉立时都起身躬身道:“韩将军当之无愧。”这些人是跟着韩漠打过几场硬仗,对于韩漠的统兵能力,那是十分认可的。

更有一名粗壮的都尉性子直,叫嚷道:“韩将军,大将军将兵符交给你,托付你暂时统帅我等,末将便只认韩将军,其他谁来老子也不认!”

其他众将领俱点头道:“正是如此!”

韩玄龄在旁抚摸着颌下粗须,看着韩漠,眼中划过欣慰之色。

就在此时,帐外又传来一个声音:“圣旨到!”

韩漠立时率众将出迎,只见几名宫中护卫簇拥着一名太监站在外面,手中握着圣旨。

韩漠率领众将跪下接旨,便听那尖着嗓子宣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宣豹突营指挥使韩漠、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明日入朝受赏,参加朝议,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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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五章 殿外冰雪殿内霜

达半个月之久的朝会终于在这个放晴的早晨开始,虽然天气依然寒冷,但是阳光却从天幕中洒射下来,照耀在燕京城的大街小巷,那些没有清理过的屋顶上,积雪极厚,阳光照射在上面,白的刺眼,那些悬挂在房檐下的冰棱子,如同一把把寒冰制成的匕首,又如同一根根冰钻,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极具美感,一排排屋檐下的冰棱子粗细长短不一,起伏不定,却更如同倒挂的冰川群山。

但是京里的人们却是依然闻到了空气的血腥味道。

三日来,京中开了八处刑场,每处刑场每日里都处决上百名乱党,在这京城之中,八处刑场是连续杀了三日,足足杀了三千多人。

那夜破城之战的血腥味尚未散去,这新的血腥味道便弥散在燕京城之中,令京里的人们心有余悸。

也就在不到半年前,贺氏一族因为意图谋反,被判以灭族之刑,不但在宜春郡杀了数千人,在京城中的贺党也是被砍了近千人。

这一年,注定是充满血腥的一年。

这一年,弥漫在眼睛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从来都没有消失过,人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不知道是否在不久的将来,还有无数人头落地,是否还有更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燕京的空气之中。

三日处决,不但苏族被诛杀殆尽,而且两大叛乱的御林营中,自校尉一级起,也是有近百名御林将领人头落地。

两营幸存下来的高级将领,仅有韩沧一人。

……

太平殿上,皇帝气色依然不是很好,但却如同磐石一般坐在龙椅之上,大红的龙袍,如同一团在殿上燃烧着的火焰。

这是叛乱之后第一次朝议,各部、院、司的官员几乎尽数到场,就连往日不必参加朝会的御林军指挥使,今日也是奉旨而来。

右列当先一人,乃是有皇族身份又是狼甲营指挥使的昌德候,其后便是此次奉旨而来的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龙骧营指挥使位居第三,而第四位,便是此次立下大功的韩漠。

太平殿两列,此番参加朝会的大臣,竟是高达三百多人,当真是壮观无比,自金銮殿下直蔓延到太平殿门,幸好这太平殿庞大无比,容纳几百人是绰绰有余。

如今已是有名无实的韩沧则是站在右列尾端,也是参加了此次的朝会。

如同以往一样,太平殿上充斥着庄严肃穆的气氛,铜鹤嘴里飘出的袅袅香烟,幻化无形。

但是除了庄严肃穆,几乎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一种极其压抑的窒息感。

朝上如今最风光的,无疑是韩氏家族,韩家直系子弟之中,竟是有五人同朝参政,从未同朝而立的韩玄道三兄弟,头一次共聚朝堂,而韩漠和韩沧两兄弟,亦是首次同朝,韩家两代五位直系子弟同时在朝上出现,也让朝中所有的官员感到了韩家如今的强势。

世家巨头和皇帝都没有立刻说话,朝堂是一片寂静。

双方其实都明白,如果说三日前乾心殿的那次交锋只是一次大战前的试探,那么今日的朝会,就必定是一场正面的交锋。

一场真正的争权夺利之战,将在这宏伟肃穆的朝堂上打响。

皇帝显然也是做足了准备,至少将昌德侯曹殷和白异这两大心腹大将传召到朝堂来,便是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

他心中十分清楚,因为太子的失败,因为自己的坐山观虎斗,虽然大家明面上会有一层东西粉饰着,但是其中内因双方却是心知肚明。

世家很愤怒。

皇帝在西北军入城的那一刹那开始,就知道接下来必定会有一场更大的风波,一场世家在朝堂上对皇族进行攻击的风波。

一场削弱皇家实力的风波,一场世家争取更多权力遏制皇族壮大的风波。

……

韩漠这是头一次站到离金銮宝座那样近的地方,金碧辉煌的金銮宝座,火焰燃烧般的耀眼龙袍,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笼罩全身。

他神色很平静,但是心里却并不平静。

毫无疑问,今日的朝会,会解决很多的事情,也会争执许多的事情,对于其他人的心思,他没有心情去多管,但是对于自己的处境,自从昨日接到诏书开始,他就没有停止过思考。

皇帝下旨传召自己参加朝议,封赏自然是一个借口,真正的用意,用屁股也能想出来。

兵符!

这才是重点。

如今兵符就在自己的身上,西北军临阳关数万官兵也尽在自己的麾下,如此势力,已经让朝中许多人在震惊之余更感到恐怖。

就是因为西北兵符在自己的手中,那些肃杀的将士如今听从自己的号令,已经改变了燕国的政治格局,欢喜的,不欢喜的,却都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而皇族显然是最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皇帝绝不愿意看到西北兵符落在韩族世家子弟的手中。

但是韩漠心中却一样明白,他这枚兵符关系重大,许多人固然不想看到兵符在自己手中,可是自己却也不能让兵符落到别人的手中----特别是皇帝。

所以今日朝堂之上,龙座上的那个人,一定会对兵符虎视眈眈,而且很有可能名正言顺地向自己索要回兵符。

皇帝收大将兵符,在名义上,为将者自然是不能抗旨。

……

诡异凝重的气氛保持了一段时间,龙座上一直冷漠无比的皇帝终于动了动身体,轻轻一声咳嗽,这才微微转头,向身边的执礼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执礼太监这才一抖拂尘,上前两步,尖着嗓子喊道:“有本上奏,无事退朝!”

沉寂即以打开,该来的自然不会不来,而这一次首先出列的,如同几日前在乾心殿书房之内一样,正是刑部尚书萧万长。

“启奏圣上,臣有本要奏!”萧万长跪在光滑的汉白玉地面上,恭敬道:“臣按圣上旨意,已经下令将在押乱党处决,叛乱御林军中的叛将也都绳之以法。”

皇帝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随即沉声道:“朕是要让天下人看看,心怀不轨犯上作乱者,朕从不留情。”

“只是除了苏家乱党,臣另有事要奏!”

“萧爱情有何事要奏?”皇帝知道今日会有一轮又一轮的冲击压过来,只只是刚刚拉开序幕,他性情坚韧无比,已经是完全做好了心理准备,显得很是淡定。

萧万长那张看起来就有些阴郁的脸,虽然显得很是恭敬,但是那对三角眼内却是寒芒乍现,跪在朝上拱手道:“启奏圣上,此番京中动乱,各郡郡守却是功过不同。臣已经与大理寺胡雪辛胡大人联手调查,各郡之中,东海郡、临阳郡皆是发兵勤王,更是参与了平叛之战,功劳甚大。宜春郡郡守司徒静得知京中有变,也曾下令诸葛民率兵勤王,只是其行动极缓,未能按时抵达,势必要对诸葛民进行惩处。而吴郡郡守被城守军指挥使沈惟敬砍杀,沈惟敬不思报效朝廷,却是与叛军联手,攻打西北军,不过最终失利,沈惟敬被抓,其家眷以及心腹党羽也被抓至京中处决。”

皇帝虽然神色依然平静,但是严重却是显出冷厉的光芒。

萧万长洋洋洒洒这番话,看似是在论及各郡地方官员的功过,但是皇帝却已经猜出他的真正目标所指,而接下来萧万长所言,也确实如他所料。

“但是臣却调查到,渤州郡郡守赵夕樵自叛乱发生之后,却是没有任何动作,渤州郡两大主城数万将士,却是没有丝毫动作。”萧万长声音恭敬,但是话锋如同寒刀刺向皇帝:“臣以为赵夕樵食君之禄,坐镇渤州一郡,资源丰富,兵多将广,在京中危难时刻却不思率兵前往,而是按兵不动,显然是别有居心。臣请圣上下旨,严惩赵夕樵,不可轻恕!”

渤州郡两大主城,自然是当初叶吴两家的翰叶城和蓝田城。

燕国六郡,除了庞大的燕京城,九大世家皆有一座主城,座落在燕国各郡的险要核心之处,亦是各郡之主城。

各郡除了主城,便是那些小县城和城镇,而世家的直系子弟以及各郡的郡守,那都是居于主城之中,唯独会稽郡是个例外。

会稽郡因为是国都所在地,燕京城是为主城,萧家和苏家所居两座城,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如同两座侍卫之臣护在燕京城的南北两边,只不过这两座城却不比其他郡的城池,因为地处国都,所以两城所驻城守军屈指可数,极是稀少,一来是因为燕京城有庞大精锐的御林军,一旦南北两城有变,可以随时出兵平乱,而另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要压减军费开支。

萧万长将各郡功过一一道来,最后一把匕首直插渤州郡的赵夕樵,那是要以此为这场朝争的开端。

朝中诸臣都是悄无声息。

但是众人都是心中雪亮,那渤州郡自从平定叶吴之后,皇帝趁机出手,以赵夕樵为利器,控制住了渤州郡,如今渤州郡上下重要官员,几乎都是皇族一党,这个燕国最为富庶的州郡,也成了皇帝手中最大的王牌。

那位赵夕樵,并非世家子弟,而是从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一步步爬上来,是坚定的皇族正统拥护者,在为官的道路上,几乎是皇帝一力提拔起来,每遇危难,也都是皇帝竭力保护,那是皇帝最为忠臣的棋子。

而这位赵大人越是对皇帝忠诚,手中的权力越是大,也就越成为世家眼中钉肉中刺。这一次机会难得,世家自然是要借机除掉赵夕樵,就算砍不了赵夕樵的人头,也要将渤州郡搞混,不让渤州郡成为皇族独大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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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一次朝会自然是很重要,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关乎燕国政局的变幻,所以我要好好写。

相信会写出一个精彩的朝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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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是我的,更是你们的,爱你们每一个人!

第八二六章 面如冠玉,心如虎狼!

皇帝闻听萧万长所奏,眼中划过不为人察觉的冷厉之色,但是面色平和,他仅仅一犹豫之间,大理寺卿胡雪辛已经出列跪倒,高声道:“启奏圣上,萧尚书所言,句句属实。我大理寺与刑部都派出官员,于平定叛乱之后,便以前往各郡调查。渤州一路,两日前已经快马回折,自苏观崖父子叛乱至平定叛乱这段时日之内,亳州郡守赵夕樵没有下达任何勤王之令,而且翰叶城和蓝田城两城城守军没有一丝调动,赵夕樵食君之禄不思报效,实乃大罪,还请圣上下旨彻查,予以严惩!”

“是否赵郡守没有得到消息?”从朝列中出来一人,那是亲皇派的官员,“毕竟苏家父子自叛乱开始,到被平定,时间并不长。”

萧万长瞥了一眼那官员,淡淡道:“没有得到消息?这只怕不对吧。京中有乱,东海、临阳、宜春、吴等郡都得到了消息,而且东海与临阳都派兵前来参加了平叛之战,宜春郡亦是调动了地方城守军,只是没能迅速抵达而已,这整个大燕国各处都能知道,难道他赵夕樵就不知道?据渤州传过来的折子,那里的百姓们也都在私下议论京中叛乱之事,连平民百姓都知道的事情,他赵夕樵一方大吏,却毫不知情,那更是有失查之责吧?”

萧万长此言一说,那官员顿时语塞。

皇帝冷眼旁观,神情淡定,从案上取出一份折子来,拿在手中,向着朝臣们扬了扬,缓缓道:“这是十日前收到的折子,上折子的正是赵夕樵。”

朝臣们的眼睛,顿时都看向那道折子。

“赵夕樵在折子里请罪。”皇帝缓慢而低沉地道:“诸位爱卿或许不知,入冬以来,赵夕樵身体就大感不适,一个月之前,患上寒疾,躺在床上已经一个月都不能起来。朕也是派人前往调查,传回来的消息,确实是真,赵夕樵确实是患了寒疾,到今日都不能起床,所有的公务,都是躺在床上办理,而且各项事务,也都是让官员入他房内商议。!”他轻叹一口气,沉声道:“赵夕樵是忠臣!”

众臣一阵错愕。

世家巨头们更是心中冷笑,这皇帝看来是早料到会对赵夕樵发难,竟是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胡雪辛怔了一下,他自然不可能因为皇帝给出这样一个理由便放弃搞掉赵夕樵的机会,拱手道:“圣上,赵夕樵虽然有疾,但是既知此事,便是患病再重,也不能坐视不理。是他个人的身体重要,还是我大燕的基业重要?”

“赵夕樵并非没有下令。”皇帝淡淡道:“赵夕樵在知道消息之后,即刻发出了勤王平叛之令,只是……他无法起身,却不知道他的部下并没有按照他的命令去办。”

他猛地沉声道:“拿上来!”

话声落后,就见从太平殿侧殿出来两名带甲武士,手中各自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来到了殿上。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皇帝要搞什么鬼。

韩漠微皱眉头,微一思索,眼中划过吃惊之色,似乎已经猜出那木盒子里盛装的是何物。

皇帝扫视众臣一眼,冷冷一笑,沉声道:“将盒子打开,让众卿家看看是什么!”

那两名金殿武士毫不犹豫打开了盒子,一左一右,走向朝臣,将木盒子打开的盖口朝向众臣,沿着朝列而下,让众臣一一过目。

左边上首坐在椅子上的萧太师是第一个看到盒子之人,只瞧了一眼,那苍老的脸上便显出极震惊之色,而接下来的众官员,每一个看到木盒子里面的东西之后,都是豁然变色。

韩漠居于右首第四位,很快就瞧见了,那金殿武士手里的木盒子,竟是盛装着一颗人头。

他先前已经猜到,此时亲见,依然是震惊无比。

毫无疑问,另一个木盒子里装的,肯定也是人头了,只是这木盒子里盛装的两颗人头,又是何人?韩漠见过赵夕樵,木盒子里绝不会是赵夕樵的人头。

而且赵夕樵乃是皇帝手中最强利器,皇帝也不可取下他的人头。

……

“这是赵夕樵派人送来的人头。”皇帝面无表情,冷淡地道:“这两人,乃是翰叶城和蓝田城城守军的两位指挥使,他们没有奉令勤王,赵夕樵知道此事,立刻砍了这两人的脑袋,送呈进京。”

不少臣子倒吸一口冷气。

两位指挥使,那可不是普通官员,绝对是地方上的高级武官,竟是就这样被赵夕樵砍了脑袋,由此却也可以看出,那赵夕樵在渤州郡的权势,确实是达到了惊人的地步。

而这一些,显然是皇帝赋予的。

世家巨头们此时更是明白,皇帝来这一手,那是壮士断腕,弃车保帅了。

以两位指挥使的人头,保住赵夕樵的位置,这一手虽然很残酷,但是不得不说是一着妙棋狠棋。将责任放在两位指挥使的身上,赵夕樵就没有了按兵不动的罪名,最多也就是用人不善的罪过。

至于两位指挥使不奉命,那只不过是屁话。

可是虽然人人都知道这是屁话,却偏偏无法反驳。

就算想问一声两位指挥使为何不奉命,那也是当事者已死,没有任何口供。

解释有许多,可说是这两位指挥使与苏家暗中勾结,也可说这两人另有计划,但是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将这一张牌打出来,赵夕樵身上的罪名已经洗除。

渤州郡兵马未动,毫无疑问,那自然是皇帝授意,或许在叛乱当夜,皇帝就已经飞信传书前往渤州郡,令赵夕樵按兵不动。

但是没有想到最终结果是如此,皇帝要保住赵夕樵,也只能牺牲这两名指挥使。

或许这两名指挥使到死的那一刻也不甘心。

他们既然被赵夕樵委以重任,自然是铁硬的保皇派,而且能力也绝对不弱,最终却沦为替罪羊。

皇帝瞧着朝臣们神色各异的表情,淡然一笑,令金甲武士退下,才淡淡道:“虽然主罪不在赵夕樵,但是他终究有用人不当之罪,朕已经下旨,罚俸三年,廷杖二十,以观后效!”他眼眸子冷视朝下的胡雪辛和萧万长,淡淡道:“两位爱卿觉得如此处置是否妥当?”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道:“圣上英明!”

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人家皇帝早就想好了对策,今日想要搞倒赵夕樵,那自然是不可能。

世家巨头们心中却也是对这位皇帝颇有两分钦佩,能够以此手段应对危机,皇帝不但心狠,而且手段却也着实厉害。

轻描淡写,两颗人头,化解一场巨大的危机。

不可否认,这第一阵交锋,皇帝取得了胜利。

胡雪辛和萧万长刚刚退回朝列,兵部尚书范云傲紧接出来,跪地拱手道:“启奏圣上,此番西北军进京平叛,更有世家军入京勤王,臣与衙部官员商议,已经拟出了封赏奏程,还请圣上过目!”当即呈上了折子,自有执礼太监过来接过呈上。

皇帝很仔细地翻看了一遍,终是放下折子,颔首道:“众将士用命,忠于朝廷,平定叛乱,实乃大功。这有罪当罚,有功自然当赏,范爱卿折子上的封赏,倒也是甚合朕意,就按照这上面去办,自户部拨银子犒赏三军。”他在此时,竟然十分镇定地露出笑容,向着朝列之中的户部尚书韩玄道笑道:“韩爱卿,你户部总是缺银子,这一次苏家叛乱,查抄苏家产业,纳入国库,想必足够犒赏三军吧?”

韩玄道立刻拱手恭敬道:“回圣上,部司官员正在清点京中苏家的产业,臣也派人去了北部四县,查抄苏家在那边的产业,目前尚无清点出数目来。不过如圣上所言,查抄苏家产业之后,犒赏将士们的银钱,应该是足够的!”

苏家乃是大燕国百年世家,坐拥会稽郡北部四县,虽然算不得富庶,但是几代人所积累的产业,那绝不是小数目。

金银细软、古董字画、房产田产、商铺等等,真要完全清点下来,绝对是庞大的数目。

若是用来犒赏平叛将士,哪怕是重赏,那也是远远足够的。

……

皇帝有意无意地扫了右列韩玄龄韩漠一眼,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折子,缓缓道:“范爱卿,你这道折子里,是不是漏了一些人?”

范云傲恭敬道:“回圣上,此道折子,漏了三人,昌德候、韩玄龄、韩漠三人!”

“哦?”皇帝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三位爱卿乃是此番平叛的最大功臣,你兵部拟定封赏折子,怎么会将最重要的三位爱卿忘记?”

范云傲立刻回道:“回圣上,盖因三位功劳超群,所以臣等不敢擅自做主,一切由圣上示下!”

皇帝微微点头,看向韩玄龄,微笑道:“韩总督,朕已经有多年没有见到你,你镇守东海,尽忠职守,朕心甚慰。此番京中叛乱,朕听说你仅带数百骑便飞驰来京,此等忠心,朕心里极是清楚。”顿了顿,神色一敛,沉声道:“传朕旨意,册封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为骠骑将,赏金五百两,金刀一把!”

众臣又是一惊。

谁都知道,韩玄龄虽然是东海镇抚军总督,但是爵位不过是镇军将而已,在武将爵位之中,排在第五等级。

可是这骠骑将,就是非同小可了。

大燕武将爵位,最高等便是身为大将军,其下便是骠骑将、车骑将、武卫将、镇军将、云麾使、征军使以及慰军使。

韩玄龄从镇军将直接被封为骠骑将,那是仅次于神威大将军的第二等级爵位了,也就等于是爵位连升三级。

而大燕过到目前为止,虽然册封过骠骑将,但是有这样爵位的老将都已经过世,而韩玄龄如果被册封为骠骑将,那就是当朝仅次于萧怀玉的第二号军方人物了。

所有人都有些吃惊。

谁都知道,经此一战,韩族的势力空前高涨,皇族本应该大力打压韩族的势力,怎地反过来却对韩玄龄大加册封?

这岂不是更进一步壮大本就势力暴增的韩家吗?

许多臣子一时间都想不明白。

韩玄龄先是一怔,随即吃了一惊,出列跪倒,“圣上,臣受之有愧,不敢领旨!”

“何愧之有?”皇帝正色道:“韩总督忠君爱国,自东海亲自领兵平叛,此等忠心,难道朕不清楚?韩总督,朕是个有功必赏之人,你这份对朝廷的忠诚,足以受此封赏!”抬手道:“天子之言,一言九鼎,难道你要朕自食其言,收回成命吗?”

韩玄龄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旁边的昌德侯曹殷却已经拱手微笑道:“韩总督,恭喜了,圣上如此隆恩,还不谢恩?”

韩玄龄无奈,只得恭敬叩谢。

皇帝微笑着看韩玄龄回到朝列之中,这才将目光看向了韩漠。

那个年轻人,微躬着身体,清俊的脸上平静无比,那一身戎装更是将他点缀的英气逼人。

“面如冠玉,心如虎狼!”皇帝心中对眼前这个城府极深的年轻人做出了这八字评价,脸上却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道:“韩漠,这一次平叛,你功劳居首,人所共知,你想要朕给你什么封赏,尽管讲来!”

第八二七章 毒蛋糕

韩漠从臣列中缓缓出来,在朝上跪倒,恭敬道:“小臣所为,应尽之职,不敢请赏!”

“若非是你领兵回京,苏家父子还不知要做出何等事情来。”皇帝神情淡定,缓缓道:“而且你部下西花厅营救出内阁官员,这都是朝廷支柱,若是有失,后果不堪设想。这些功劳,不用朕多说,诸位爱卿也都是心知肚明的,若是朕不给予你封赏,天下人都会骂朕赏罚不明,是个昏君了!”

“臣不敢!”韩漠一副惶恐模样:“圣上乃一代圣君,天下皆知,万民拜服!”

皇帝哈哈笑起来,道:“既然是圣君,那自然是要赏罚分明的。”顿了顿,神色肃然起来,缓缓道:“韩漠,你自入朝以来,所建之功,实是非同小可。朕近日想了想,叶吴两家叛乱,是你作为先锋,才攻破黎谷关,更是你亲自领兵第一个攻进了翰叶城。西门一族阴谋设下陷阱屠杀朝廷官员,亦是你设计救下,揭穿了西门雷藏的阴谋。这宜春贺家仓储武器装备粮草,意图谋反,也是你揭破贺家阴谋,将一场大乱灭于萌芽之中。这一次苏雨亭父子叛乱,更是你亲率大军回京勤王……!”

众臣闻言,猛地惊觉,不知不觉中,这先后灭亡了五大世家,却或多或少都与韩漠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个年轻人,就似乎是世家的噩梦一般,入朝不到两年,竟是有五大百年世家因为他之故而烟消云散,对于那些灭亡的世家来说,这个年轻人果真是恶魔一样的人物。

韩漠低着头,听皇帝这般说,却不知他是何用意。

“这些功劳加起来,如何封赏都不为过。”皇帝缓慢地道:“但是朕一直觉得你年纪太轻,尚需历练,所以并不急于加官晋爵!”

朝臣们闻言,不少人心中暗想:“二十岁的年轻人,入京不过一年,已经是一营指挥使,是西花厅厅长,如此地位,还不叫加官晋爵?”

许多精明之辈却明白,这些封赏,当初也是为了给韩家壮大实力,用以对抗萧家和苏家。

只是如今苏家已亡,萧家似乎也大不如前,却不知皇帝接下来会如何安排韩漠。

皇帝沉吟片刻,终于道:“不过这次平叛,朕才明白,有志不在年高,年纪轻却并不等于本事弱。你所有的功劳,朕都是一一记在心上。”他声音骤然一高,“古有幼童甘罗为相,朕今日也要行此一事,韩漠听封。传朕旨意,加封韩漠为车骑将,另担任吏部尚书一职!”

……

如雷贯耳!

满朝大臣,包括萧太师韩玄道在内,也都是目瞪口呆。

吏部尚书!

韩漠!

所有人一时间都不能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自开国至今,六部尚书固然都是由世家子弟担任,但是最年轻的也要三十岁以上,哪里有过不到二十岁便入部为首的先例。

而且一旦成为尚书,也就有了自动入阁的资格。

不到二十岁便可以成为内阁官员,当真是匪夷所思。

朝堂上一时寂然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几百朝臣鸦雀无声。

不少人在缓过神的一刹那,都觉得皇帝是不是发了失心疯,竟然会将吏部尚书一职交给韩漠,如果是这样,那么燕国六部,韩家便占了半壁江山。

韩玄道的户部,韩玄昌的礼部,韩漠的吏部,这是何其恐怖的封赏。

韩玄龄连升三级被封为骠骑将爵位,本就让朝臣们大吃一惊,而韩漠被封为吏部尚书,那更是晴天霹雳,炸在臣子们的头上。

皇帝如果不是失心疯,又是什么?

难道是在向韩家示弱,难道是眼看着韩家的崛起而不敢与之相争,所以选择退却?

可是臣子们清楚,他们的皇帝不是无能昏君,更不是苟且求安的皇帝,如此封赏,那绝非他的性子,他到底要做什么?

朝列后方的韩沧,此时却是不由自主地握起了双拳,死死盯着跪在朝堂上的韩漠,在他眼眸子深处,是不甘,是不服。

韩漠本人也被皇帝这道封赏旨意搞糊涂,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但是他回神极快,当许多朝臣还在目瞪口呆之际,韩漠已经高声道:“请圣上收回成命!”

皇帝脸一沉,道:“收回成命?”他看了韩玄龄一眼,道:“朕金口玉言,如何收回成命?朕旨意已下,断无收回之理,自今日起,你便往吏部去办差,事情不熟悉,吏部自有人会帮衬着,假以时日,以你的才干,自然不成问题!”

韩玄昌心如电转。

韩漠被封为吏部尚书,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一怔之后,他脑中灵光一闪,竟是在瞬间明白了皇帝深藏之意,即刻出列,跪下道:“启奏圣上,臣反对!”

“哦?”皇帝抚着胡须看向韩玄昌:“韩爱卿,你为何要反对?朕当着大伙儿面宣了这道旨意,难道你要当朝驳了朕的面子?”

“臣不敢!”韩玄昌直挺挺地跪着,拱手道:“圣上,所谓知子莫若父,韩漠有几斤几两,臣身为父亲,一清二楚。此子颇有运气,也颇有胆识,但是若论治理之才,那是一窍不通。吏部乃我大燕六部之一,甄选官员,为国选才,无比重要,事关我大燕的兴衰,韩漠年不过二十,轻狂粗漫,绝非合适人选。他年轻气盛,谋事不周,若有差错,获罪事小,若是贻害我大燕,却是国之大灾。”

那些脑子不灵光的官员看到这一幕,脑子顿时被弄得一片糊涂。

皇帝封韩漠为吏部尚书本就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可是作为父亲的韩玄昌却当朝反对封韩漠为吏部尚书,这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许多官员一脸茫然。

怪事年年有,今年还特别多。

皇帝脸上显出恼色,冷淡道:“韩玄昌,你的意思,是否是说朕识人不明?”

“臣不敢!”韩玄昌急忙道。

皇帝淡淡道:“朕意已决,不必再说!”

胡雪辛静默片刻,终于也想通了其中关窍,立刻道:“启奏圣上,韩漠虽然屡立大功,但是吏部尚书一职,还需三思。韩漠从无在吏部任职的经验,圣上即使抬爱,却也不可让他直接担任吏部尚书。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虽然不少官员并不明白胡雪辛和韩玄昌为何要阻止韩漠担任吏部尚书,但是龙头一出,族中官员自然知道事关重大,早已有数十名官员纷纷出列,齐声道:“恳请圣上收回成命!”

……

韩漠本来还有些模糊,但是韩玄昌和胡雪辛同时出面阻止,让他心如电转,只片刻间,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一言而概之,皇帝这一招,叫做明升暗降。

不可否认,吏部尚书一职,确实已是大燕国一等一的官位,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且苏家能够在朝堂立足,自成一派,正是因为苏观崖掌控着吏部多年,许多的官员都是他一手提拔,有着极强的官场人脉,许多部院司的首脑官员虽然是世家官员,但是那些实际操作的中低级官员,却都是非世家子弟,而其中许多人,却正是苏家的门下。

如果能够掌控吏部,自然是韩家求之不得的事情。

如果这个时候,选派韩家其他任何一人为吏部尚书,韩族上下自然是心花怒放,举双手赞成。

但是这个人选,却偏偏不能是韩漠。

但是皇帝所钦点的,却又偏偏是韩漠。

韩漠如今身兼豹突营指挥使和西花厅厅长二职,更是手握西北兵符,隐隐有涉足西北军的可能,这都是军权势力,是真正的枪杆子。

而韩漠一旦接受吏部尚书的任职,势必将专职于吏部差事,那么手头上的其他权利,必然会被收回。

吏部尚书只是诱饵,吞下这个职位,便要吐出其他的官位。

他自然不能又担着吏部尚书的职位,又去做豹突营的指挥使,又去任西花厅的厅长,任何人都不可能有如此精力,而且皇帝也不可能给予这样恐怖的权势。

只要接受吏部尚书之职,那么皇帝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收回其他权利,而且绝对是道理十足,没有任何人能够反驳。

吏部尚书这个显赫官位固然是一块大蛋糕,但是如果因为这块蛋糕,却要放弃如今手中掌握的军权,那绝对是明升暗降之实。

而且苏家被灭之后,本来是苏家掌控的吏部有大批官员被牵涉其中,处决不少,吏部如今官员奇缺,接下来皇帝也必定会往其中安排许多的亲信,仅仅挂着吏部尚书的头衔,却未必能够真的拥有那样的职权,即使用心去掌控,没有三五年培养心腹铲除异己,那就绝不可能将吏部真正控制起来。

皇帝拿出这块大蛋糕作为诱饵,想要明升暗降,实际上这块蛋糕之上,却是涂满了致命的毒药。

韩家如今风光一时,固然是因为朝堂上的竞争对手一个个陨落,但是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韩漠手中掌握着兵权。

没有了枪杆子,所有的显赫官位,也不过是虚幻而已。

古今中外,无论何时,枪杆子才是真正的实力!

皇帝这诡诈心思,虽然许多大臣没有能看出来,但是纵横官场许多年的世家巨头们,却是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韩玄昌十分清楚韩漠手里的兵权对韩家有着怎样的意义,岂能让皇帝明升暗降的阴谋得逞?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吞下这块带着剧毒的大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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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个人一直认为,历史小说最精彩的,就是朝堂上的阴诈之争了。

第八二八章 忠义营

面对着殿下几十名朝臣,皇帝冷冷笑道:“若是朕不收回成命,又当如何?”

一直没有吭声的萧太师终是颤巍巍站起来,拱手道:“回圣上,甘罗为相,乃是古之美谈,圣上欲要仿效,正是圣上圣明之处。”

皇帝斜眼看了萧太师一眼,并没有说话。

对于这条老狐狸,他现在是深知其厉害,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陷阱,自己却是要小心应对才是。

萧太师缓缓道:“韩漠屡立奇功,正如圣上所言,确实当赏,只不过……!”顿了顿,咳嗽两声,才道:“只不过古语有云,人尽其才方为正道。韩漠年纪甚轻,却有奇才,只不过老臣却以为,这韩漠之才,非在甄选官吏之上,而是在行伍之中。往吏部任职,自然是圣上的恩赐,但是老臣却与诸位大人所见相同,这韩漠能够统兵,却未必精于选吏。这就好比一名手艺精湛的铁匠,能够打造出神兵利器,但却未必能够织出美丽的丝绸。吏部乃六部重司,关乎着我大燕朝堂的官员血液,血液乃是国之精华,一旦因为经验不足,选拨非人,参差不齐,不但是个人失职,更是祸国殃民,此中厉害,不可不察,还请圣上明鉴!”

萧太师一番话说的低沉肃然,但是听在所有人的耳朵里,却是道理十足,难以反驳。

这尚书之职,乃是国之重臣,非比寻常,不比普通的官吏,马虎不得。

萧太师出来阻止韩漠担任吏部尚书,在许多官员看来,那是天经地义十分正常之事,必经一旦韩漠担任了吏部尚书,韩家在六部之中就占了半壁江山,极其恐怖,萧家显然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

只是他们哪里知道,萧太师这一手的深意,却是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

“老太师的意思,也是觉得韩漠并不合适?”皇帝面无表情,淡淡问道。

萧太师既然出面,皇帝心中就明白,自己这一手明升暗降的花招只怕是难以达成了,此时朝中仅存的四大世家,除了范云傲一时间还没有表态,韩玄昌、胡雪辛和萧太师同时反对韩漠担任吏部尚书,那么这道旨意只怕是无法实行了。

萧太师显得颇有些吃力地从袖中取出一道折子,苍老佝偻的身体摇摇欲坠,而且那呼吸也是很为急促,朝臣们看在眼里,不少人心中都在暗暗叹息。

萧太师纵横朝堂几十年,近十多年来更是当朝第一重臣,位高权重,风光无比,可是如今苍老,确实显得那样孱弱吃力。

这天下间,谁又能斗得过悠悠岁月。

执礼太监急忙过来接过折子呈上去,萧太师已经用那苍老的声音道:“这是老臣几日来慎之又慎拟定的折子,各部、各院、各司所空缺的位置,都急需官员补充,这份名单,都是老臣个人所见,尚未经内阁商议,还请圣上过目!”

皇帝接过折子,细细看了一看,脸上的表情一开始显出吃惊之色,片刻之后,便阴沉下来。

这一道折子,正是萧太师三道折子中的第一道。

这上面拟定了四十多名官吏的名单,都是苏家被平定后,苏派官员所空缺出来的官职,涵盖六部五寺众院,无一不是重要职缺。

兵、吏、工、户、礼、刑六部,太常寺、大理寺、太仆寺、鸿胪寺、光禄寺,御史院、监察院……!

一个个官职从皇帝的眼前划过,一个个名字钻入他的眼睑。

这份四十多人的候补名单之中,其中有近二十人却是韩派官员,最显眼的便是排在第一位的吏部尚书人选,豁然写着“韩信策”的名字。

皇帝脸色发青。

这份名单在皇帝的手中,让皇帝下意识地想到,萧家只怕已经投靠在韩家门下了。

皇帝知道萧怀玉十有八九已经死去,以萧太师的智慧,绝不可能猜不到,只不过这样隐秘的事情,因为种种顾忌,谁都不敢表现出来。

但是皇帝却明白,如果萧太师知道萧怀玉已死,他必然会知道萧家的处境,没有了支柱的萧家,也必定会选择一个新的靠山。

他本以为萧怀玉死后,萧家或许有可能往皇族这边走近过来,皇帝甚至想好了与萧太师怎样来做这样一笔政治交易。

但是那日在乾心殿的小朝议,萧太师提议新建忠义营,更是举荐韩沧为忠义营指挥使,这就让皇帝怀疑,萧家是否是在向韩家卖人情,准备与韩家化敌为友,投靠到韩家门下。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皇帝会吃惊,但不会奇怪。

因为自古至今,朝堂上永远不存在真正的朋友,也不存在真正的敌人。

随着时局的变动,今日之友明日或许便是兵戎相见的死敌,而今朝之敌,明夕也有可能化干戈为玉帛,变成亲如骨肉的兄弟。

这一份名单,让皇帝彻底明白,这个老狐狸,果然是见势不妙,投到了韩家门下。

这样的消息,对皇帝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老狐狸固然是能屈能伸。

皇帝和萧太师打了许多年交道,君臣之间也是颇为了解,在皇帝的眼中,萧太师绝不是一个服输的人,即使想要选择靠山,那十有八九也会投到皇族一边来。

但是事实却与他所想完全相反。

如果萧家真的投到韩家门下,那么朝中仅存的四大世家也就联手在一起,皇族也将面临着空前的挑战。

……

“太师举荐韩信策为吏部尚书?”皇帝放下折子,抬头看着萧太师,虽然他的心中充满了震惊,但是他的脸上却依然是淡定无比。

嗖嗖嗖,无数道目光骇然地望向萧太师,尚在殿下跪着的韩漠亦是惊讶无比,皱起眉头。

韩玄道和韩玄昌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都保持淡定。

吏部左侍郎韩信策此时也在朝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时间竟是没有回过神来,抬头怔怔地望着皇帝。

萧太师恭敬道:“回圣上,老臣正是要举荐吏部左侍郎韩信策为吏部尚书。韩信策在吏部多年,作为苏观崖的副手,兢兢业业,对于吏部的章程也是熟悉无比。如今苏观崖已死,韩信策在吏部的威望便是最高,无论是才敢还是人品,韩信策都是当之无愧的吏部尚书人选。”

皇帝面无表情,将目光投向了韩信策。

尚未等皇帝开口,萧太师已经继续道:“这份名单,乃是老臣个人所拟,若是圣上觉得合适,内阁便会商议,敲定人选。”顿了顿,才平静道:“只是有一件事情,内阁经过商议,却是已经达成一致。”

“何事?”

“重新编制火山营和凤翔营,合两营为一营,改号忠义营。”萧太师缓缓道,“忠义营指挥使人选,经内阁商议,可由原火山营护军参领韩沧担任!”

不少朝臣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萧太师出手,连出惊言。

本来一脸阴沉的韩沧,陡听此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泛起奇异的光芒,两只本就握着拳头的手,一时间更是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暴突。

合两营为一营,除去战死的御林军,那还是有近八千人的编制。

御林五大营,编制皆在五千,新建忠义营高达八千编制,已豁然成为最强的一支御林军。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这两营自校尉一级的将领几乎尽数被处决,将领已经形成了真空的形势,如果接受这样一支御林军,那么便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予以掌控,更可以借机大力提拔亲信。

一想到这里,韩沧心中竟是升起一阵兴奋之感。

今日朝辉,皇帝先是保住了赵夕樵,而后又别有用心地册封了韩玄龄,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接下来,却连续遭遇到严峻的挑战。

册封韩漠的明升暗降之策已经不可实行。

萧太师又搬出来韩信策担任吏部尚书,此时又直接拿出内阁商定的新建忠义营之事,更是举荐韩沧为指挥使。

这几件事情,那却是极难处理。

韩信策担任吏部尚书,且不说他身后有着韩氏一族的强大支持,最为重要的是,苏观崖一死,这位身为吏部左侍郎的韩信策还真是最佳人选。

若是萧家与韩家争锋相对,反对韩信策为吏部尚书,那么还有可能不让吏部尚书之位落到韩家的手中,但是如今萧家非但表现出支持的态度,而且还是由萧太师亲自举荐,那么这件事情就已经很难应对了。

韩信策的威望和官位,接任吏部尚书当时极为合理之事,再加上朝中势力支持,皇帝便是想反对,却也拿不出一个能够服众的理由了。

至于忠义营的事情,世家在之前的小朝会便已经提出来,而且双方的政治交易很直白,想保住两大营不被裁撤,就合营改号,立韩沧为指挥使。

否则,世家便会联手逼迫皇帝裁撤两营,将两营兵士发配各地。

朝列中有不少皇帝的亲信臣子,知道如果今日韩信策和韩沧都顺利上位,那么韩家将毫无争议地成为大燕第一世家,其实力,也将成为皇族最大的威胁。

苏家灭亡,萧家向韩家妥协,朝中短暂的三足鼎立之势已经消失,今日朝会过后,很有可能将变成韩氏一族一家独大,而日后的朝堂,也将从世家之争转变成皇族与世家之间的直接交锋。

皇族有正统之名,韩家即使势力暴增,却也不可能傻到会谋朝篡位,将自己陷入人人喊打的篡国之贼境地。

但是韩家却完全可以凭借手中强大的权势,与皇族分庭抗礼,集合其他世家的力量,掌控朝政,呼风唤雨。

难道无数朝代存在的权门,在几大世家先后凋零之后,将会出现在大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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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九章 索兵符

萧太师的举动,让萧族一派官员百思不得其解,都是哑口无声。

皇帝许久没有说话,他在沉思着。

许久之后,皇帝终于道:“韩沧,韩信策!”

朝列中的韩沧和韩信策立刻出列跪倒在地上。

“太师的话,你们听到了。”皇帝缓缓道:“韩沧,朕要将两营合并,建忠义营,太师既然大力举荐你为忠义营指挥使,你可敢挑起这副重担?”

韩沧抬起头,神情淡定,拱手道:“回圣上,韩沧誓死报效朝廷,效忠圣上。”

皇帝顿了顿,终于道:“既然如此,忠义营的指挥使一职,便由你来担任,你可莫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臣谢主隆恩!”韩沧叩首谢恩。

他心中虽然激动无比,但是却依然保持了足够的冷静,恭敬谢恩,随即微微抬头,望了前面不远屋子跪在地上的韩漠,嘴角划过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冷笑。

韩玄道的眉头本来微微发紧,听到皇帝封韩沧为忠义营指挥使,那眉头顿时微微舒展,眼中也划过一丝异彩。

“至若韩信策……吏部暂且以你为首。”皇帝缓缓道:“只是这吏部尚书一职,朕还要看看你是否胜任。如果半年之内,你能够办好差事,那么朕再封赏不迟。”

世家巨头们也知道,皇帝做出如此决定,已经是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而且韩信策虽然不能当朝被封为吏部尚书,但皇帝毕竟亲口说出吏部以他为首,实际上就已经拥有了统领吏部的正统名义,虽无吏部尚书之名,却可以行吏部尚书之实了。

今日,韩家已经得到了天大的实惠,在这一次乱后政治利益重新分配之中,韩家可谓是大获丰收。

……

“砰!”

一声惊雷般的声音响起,韩信策还来不及谢恩,就被金殿上这一声响吓了一跳。

皇帝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一张拍在龙座前面的龙案之上,那金黄色的龙案被这一拍,竟然是抖动起来,可见皇帝这一拍得力量十分巨大。

臣子们还没反应过来,皇帝就已经冷声喝道:“韩漠,你知不知罪?”

一直跪在朝上的韩漠心中已经很不舒服。

虽然古语有云,男儿之膝,可跪天,可跪地,可跪君,可跪父母,但是韩漠心中却只觉得跪拜父母乃是天经地义,其他的天地君,去他妈的。

因为萧太师的突然出列,将皇帝的话头转向了其他,所以韩漠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在大殿上。

只是他却十分清楚,虽然皇帝无法明升暗降的诡计没有得逞,但是自己手中的兵权,皇帝却是一定要收回去的,至少自己手中那枚兵符,皇帝肯定是虎视眈眈的。

皇帝一拍一喝,惊住所有人,但是韩漠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吃惊,不过他却还是作出一副惶恐模样,“臣愚昧,不知所犯何罪?”

朝中许多大臣却觉得这皇帝还真是古怪,方才还在大谈韩漠之功,甚至要封韩漠为吏部尚书,这转眼之间,却要向韩漠问罪。

皇帝冷冷一笑,道:“朕且问你,朕令你率领豹突营保护太子巡视边关,如今太子何在?”他脸上神色冷厉:“西北军乃是守关之军,受大将军节制,你是如何调动西北军回京?”

众臣闻言,才知皇帝所指何罪。

其实朝中大臣,知道真相的少之又少,只是因为韩漠率兵勤王,平定叛乱,在这紧张局势下,许多人都忽略了一些问题而已。、

此时皇帝出声斥责,不少大臣顿时醒悟过来,立时感到事情果然诡异。

萧怀玉如果得知京中有变,要发兵勤王,即使不是他亲自前来,但是他手下猛将如云,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一个御林军的指挥使去统领西北军回京啊。

韩玄昌的神色微变,眼中显出紧张之色,而其他极为世家巨头包括萧太师在内,也都是屏息凝神,等着看韩漠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难题。

事关兵符,乃是军方大事,而且皇帝所问,在明面上,那可是合情合理之事,世家巨头们也都是不好插手此事的。

而且世家巨头们心中却都有一个同样的想法。

兵符,绝不可落入皇帝之手!

所以朝中数百官员固然将目光投在韩漠的身上,而几位世家巨头也是不动声色中看向韩漠。

此时成为焦点的韩漠,心知今日朝会最大的麻烦才刚刚到来,先前所谓的封赏,比起皇帝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要沉住气。

他要保住兵符!

……

并没有做太多的犹豫,韩漠抬起头,看着龙座上的皇帝,显得十分镇定:“回圣上,太子如今尚在边关。太子身体不适,当日抵达临阳关之时,身体便不适,一直在西北大营调养!”顿了顿,迎着皇帝那冰冷的眼眸子,淡定道:“臣领兵回京之故,也正要向圣上禀报!”

皇帝死死盯着韩漠脸庞,问道:“朕正在等你的禀报!”

“臣在边关,得到西花厅放出的飞鸽传书,得知京中有变,立刻请示过太子殿下。”韩漠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道:“太子殿下得知,便要领兵连夜回京勤王,是臣知太子病体未愈,极力劝说,太子殿下才令臣率领豹突营回京救援!”

皇帝心中冷笑,知道韩漠这些话绝对是一派胡言。

果然是虎狼之心的年轻人,竟敢在朝堂上面不改色欺君,可是皇帝却没有证据揭穿,而且这中间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一旦完全揭开,那么太子参与叛乱的黑幕很有可能就被揭露到台面上来。

皇帝和世家巨头在心中都知道这次叛乱与太子脱不了干系,但是大家却都心照不宣,而这样的事情,一旦揭穿出来,对于皇族将是大大不利。

世家手中没有十足的证据说这起事件与太子有关,皇帝更不可能真的自我揭破,所以韩漠大言不惭是太子吩咐,皇帝却也是无法反驳。

“既然太子令你率领豹突营回京,为何你又领了西北军回京?”皇帝森然道:“你是京军之将,怎敢插手边军之事?”

韩漠面不改色,拱手平静道:“回圣上,这都是大将军所令!”

“大将军所令?”

“是!”韩漠淡定道:“大将军得知京中有变,便下令由臣调动西北军回京勤王!”

皇帝咄咄逼人:“但是朕却得到禀报,你在西北大营与临阳关总兵伍天绍发生争执,更是亲手斩杀伍天绍,可有此事?”

皇帝此言一出,朝堂震惊。

伍天绍是何人?

边关大将,一关总兵,萧怀玉手下第一勇将!

皇帝竟说韩漠亲手斩杀了伍天绍,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情。

韩漠早知道该来的必来,而且皇帝的招术,似乎和自己这几日所想一样,先来上一阵狂轰滥炸,将诸般罪责扣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无暇应对,最后再当朝逼迫自己交出兵符来。

有罪之将,收缴兵符,自然是天经地义之事。

韩漠并没有犹豫,声音很是恭敬:“有!”

众皆哗然。

韩漠竟然自承斩杀伍天绍,那么皇帝所说自然是事实了。

当下便有数名皇派朝臣出列怒斥道:“韩漠,你这是造反。伍天绍乃边关大将,镇关总兵,你有什么资格擅自斩杀?”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名花白胡须的老官员连连跺脚,“便是伍天绍有天大的罪过,自有圣上和大将军裁决,你区区一个御林军指挥使,有何资格斩杀边关大员?”

“圣上,韩漠擅杀边将,罪大恶极,臣请圣上治罪!”

一时间,二十多名皇派官员纷涌而出,纷纷斥责韩漠,更有不少人恳请皇帝从严惩处。

世家官员虽然想出列为韩漠说话,但是擅杀边关大员,这可不是小事,莫说是世家子弟,便是皇族中人,除了皇帝,其他人若是轻易斩杀边关大将,那也是罪责不小,此时韩漠已经亲口承认伍天绍是他所杀,世家官员想要辩驳,却也是无力去辩了。

韩玄昌已经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眼中满是焦急之色。

皇帝一抬手,示意众人不要喧哗,等到众人声音静下来,皇帝才向韩漠一字一句问道:“韩漠,你是御林军指挥使,为何要杀伍天绍?”

韩漠不急不躁道:“是大将军所吩咐!”

“胡言乱语。”皇帝厉声道:“伍天绍是萧大将军麾下战将,大将军岂会令你斩杀伍天绍?”

韩漠正色道:“臣不敢欺瞒圣上。大将军令臣调派西北军回京勤王,而且亲口嘱咐,平叛乃是最为紧要之事,中间遇到任何阻碍,一律清除,若有人胆敢阻扰调兵回京,杀无赦。臣奉大将军指令调兵,却受伍天绍阻扰,伍天绍更是欲动手杀臣,臣迫于无奈,才会按照大将军的嘱咐,出手杀贼。臣句句属实,不敢欺瞒,还请圣上明察!”

“韩漠,伍天绍若是阻扰,大将军为何不管,又怎用你出手?”朝下一名官员厉声喝道:“你这是一派胡言,不合情理!”

韩漠也不回头,淡淡道:“道理很简单,只因当时大将军不在西北大营!”

“不在西北大营?”那官员一怔,随即高声问道:“那大将军是在何处吩咐你调兵回京?”

韩漠平静道:“事发当日,大将军出了临阳关,亲自探看魏庆两国交锋形势。臣后来亦是在关外寻到,大将军这才在关外对臣下令!”

“可有人证?”

“大将军便是人证。”韩漠平静道:“圣上只需询问大将军,大将军自能为臣作证。”他镇定自若,对答如流,那些本来既担心韩漠之人见他准备充分,顿时微松口气。

只是韩漠此时却是心中冷笑,萧怀玉已死,死无对证,倒要看看皇帝如何查找口供,而且自己也并非全部欺瞒,萧怀玉临终之前,确实吩咐自己领兵回京平叛,遇到阻扰,可以毫无顾忌铲除。

皇帝明知道太子的阴谋,却还在这里演戏逼人,韩漠自然不会束手就缚。

你既然要演戏,我便陪你演一场。

……

既然事情直接牵涉到萧怀玉,那些臣子们便都不敢太过放肆,也不敢对韩漠步步紧逼,毕竟萧怀玉的威望太高,谁也不敢对萧怀玉有轻易的冒犯。

就在朝中气氛极其紧张之时,便听得一阵笑声响起,众臣惊讶间,却是见到皇帝抚须大笑着,更听得皇帝高声道:“韩漠,你不必害怕,朕只是试一试你的应变能力,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韩漠心中冷笑道:“我可从未害怕。至若试我的应变力?你当老子是三岁孩童吗?打一巴掌给一颗糖这样的花招,老子三岁就会用!”

皇帝本来冷厉的表情,此时却变得很是和蔼,温言道:“有人禀报朕,说你在西北斩杀了伍天绍,朕猜知其中定有隐情,果然如此。那伍天绍竟敢阻扰西北军进京勤王,当真是该死。你斩杀他,非但无过,反倒有功了!”顿了顿,眼中划过一道光,缓缓问道:“大将军令你领兵勤王,那么西北兵符,自然是在你的手中?”

韩漠微一犹豫,终于点头道:“正是。”

皇帝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忽见他平静道:“大将军兵符,乃是当年先帝亲手交给萧大将军。”他忽地伸出手,淡淡道:“将兵符交给朕!”

韩漠一愣,他本以为皇帝会有一大堆说辞,却是料不到他竟然会直接伸手来索取兵符。

第八三零章 辞官求亲

皇帝的手稳定而有力地向前伸出,目光淡定而肃然。

虽然几名世家巨头心中十分清楚,皇帝会在今日朝会上索回兵符,但是他们也确实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是这样直接。

但是这个方法反倒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韩玄昌见到韩漠侃侃而对,本来是稍微松了口气,但是皇帝这一弄,让他的心又为之一紧,其他几位世家巨头的心也是为之一紧。

正当所有人都在眼瞅着韩漠如何应对之时,却见韩漠猛地叩首在地,高声道:“臣求圣上赐韩漠一死!”

众臣顿时哑然。

皇帝眯起眼睛,缓缓收手,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恳请圣上赐韩漠一死!”韩漠再次高声道。

皇帝那只收回的手慢慢握起拳头,淡淡一笑,声音低沉:“你想求朕赐死?你为何要死?”

“臣不得不死!”韩漠抬起头,迎着皇帝炯炯目光,,一脸无奈之色:“韩漠是圣上之臣,却不能奉旨行事,乃抗旨之罪,罪无可恕,只有一死!”

“抗旨之罪?”

“是!”韩漠苦笑道:“圣上要臣交出兵符,可是……臣却交不出来!”

皇帝眼中划过寒光,淡淡道:“兵符既然在你手中,为何交不出来?”

“启奏圣上,进京之时,兵符确实是在臣的手中。”韩漠一副惶恐摸样,“但是目下,兵符却又不在臣的手中!”

忠臣面面相觑,一时间都弄糊涂了。

“大将军当初将兵符交给韩漠,是令韩漠调兵回京勤王。”韩漠缓缓道:“大将军将兵符交给韩漠之时,有过命令,必须将兵符安全带回,若是兵符有任何闪失,便要取臣的脑袋!”

皇帝淡然一笑,道:“大将军的军令自然是铁血无情,那么朕的旨意,是否就可以置之不顾?”

“所以臣才请圣上赐死。”韩漠叩首道。

立刻有大臣冷笑斥责道:“韩漠,大将军的军令,难道还大de过圣上的旨意?大将军的军令你不敢违抗,圣上的旨意你便敢违抗?”他向圣上一拱手,“圣上,韩漠抗旨不遵,罪大恶极,恳请圣上下旨严惩!”

皇帝并没有看那位大臣,只是向韩漠淡淡笑道:“韩漠,朕并非让你违抗大将军之令。只是朕想看看西北兵符是何模样,你且拿来让朕瞧瞧,你这次立下大功,朕不会难为你!”

韩漠心中感叹,皇帝果然是穷极心思要得到兵符,软硬兼施,可见皇帝将兵符看的何其重要。

他虽然说不让自己为难,可是并没有说看完即会归还兵符,刺出便已经埋下了陷阱,如果自己真的交出兵符,那是肉包子打狗,皇帝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留住兵符,有去无回了。

“臣交不出兵符!”韩漠毫不犹豫道:“平叛之后,臣即按大将军吩咐,将兵符缴入了军中。”他神情一片肃然:“大将军就是担心臣在兵荒马乱之中保不住兵符,所以临行之前,交待过臣,一旦臣平叛成功,兵符便由大将军亲派的八名护符军士保护,任何人不得触碰。如今兵符就在营中归由八名护符军士看管,便是臣,也无法在这个时候取出来了。臣不能奉旨呈上兵符,罪该万死,还请圣上下令赐臣一死!”

皇帝心中此时恨不得将韩漠撕成粉碎。

如果这些都是萧怀玉交代,那真是见了鬼了,明知道韩漠是满嘴胡言,当朝欺君,可是皇帝却无法反驳。

他总不能向众人说,萧怀玉十有八九已死,韩漠这都是欺君之言。

萧怀玉的死讯,在这个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被公开,更不能从皇帝的嘴中公开,否则必然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而韩漠此时肃然应对,心中却没有丝毫欺君的愧疚。

欺君?笑话。

皇帝明显是想无所不用其极将兵符搞到手,其目的本就是想拿到军权对世家动手,韩漠早就是知道这一点,自然也是想尽一切方法保住兵符。

君不仁,臣自不义。

……

眼见自己的女婿处于险情之中,兵部尚书范云傲掌管兵部,在军方有着一定的威望,关于军方的事情,他自然也是有着发言权,所以立时站出来,拱手道:“圣上,韩漠无法交出兵符,却也是情有可原。大将军谋划周全,担心兵符出现意外,令护符兵士保护,那也是谨慎之举。韩漠虽然有抗旨之罪,但是此番立下大功,平定叛乱,以其功抵其罪,不赏不罚,倒是一个妥善的处置法子。”看着皇帝,恭敬道:“还请圣上亲裁!”

皇帝看着韩漠,看起来淡定无比,心中却如波涛汹涌。

他这一辈子,谨慎小心,自认为洞悉人性,谁知道竟是犯下了如此大错,当初竟是提拔了这样一条狡猾的小狐狸。

在那张清俊的脸庞之下,却有着一颗狡猾无比之心。

他当初想要借力于韩家打压萧家,所以给予了韩漠极大的权力,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后却落得个养虎为患的结果。

皇帝一时间没有说话,范云傲微一犹豫,终是继续道:“圣上,近日兵部也是得到边关兵报,魏庆两国几番争杀,却忽然平息下来。此两国皆是狼子野心,如今西北骑兵大半在京郊,动乱已平,该当下旨令他们即刻返回西北驻守。”

韩漠立时拱手道:“回圣上,大将军下过军令,动乱平定,令臣早日领兵赶回边关……!”

皇帝不等韩漠说完,已经道:“既然如此,兵部便下军令,让他们返回边关吧。”他看起来颇有些疲倦,也不看韩漠,扫视众臣一眼,道:“诸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吗?”

萧太师已是道:“启奏圣上,老臣尚有事要奏!”

“太师还有何事?”

萧太师又取出一道折子,呈了上去。

皇帝打开折子扫了一眼,豁然变色,不可置信地将目光投向萧太师,随即眉头皱起:“太师……要辞官归隐?”

“哗!”

太平殿上一阵骚动,虽然今日朝堂上风波阵阵,但是却没有一件事情比这个更有震撼力了,萧派官员听得皇帝此言,一个个豁然变色,而萧怀金和萧万长显然事先并不知道萧太师要上这道折子,脸上顿时充满了惊骇之色,随即同时变的苍白。

韩漠亦是大吃一惊,张了张嘴,不敢相信地望向萧太师。

除了事先知道情况的韩玄昌两兄弟,范云傲和胡雪辛两人也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萧太师在朝数十年,无论资历和威望,在群臣之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在任何人的脑子里,都不可能出现萧太师辞官归隐的一幕。

但是这一幕,今天却如同惊雷般在朝堂上炸开。

萧太师苍老的脸上一片平静,朝堂上那短暂的繁杂声,显然是在老人家的意料之中。

“回圣上,老臣身体每况愈下,虽有心报效朝廷,尽忠圣上,但是……如今已是有心无力。”萧太师一脸感慨:“臣知道天年已尽,恳请圣上眷顾,应允臣辞官归隐,安度余生!”

皇帝此时却有些发怔。

按理说,萧太师辞官,萧家去一大梁,他本该感到高兴才是,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高兴之感。

虽然萧太师这几日表现出的举动似乎是想投靠韩家,但是皇帝总感觉事情不简单,他总觉得萧太师无论是否亲近韩家,只要在朝上待着,韩家或许就不敢太过张狂。

但是萧太师却提出辞官归隐。

一旦萧太师归隐,韩家最忌惮的老狐狸将从朝堂上消失,皇族日后将面临更为严峻的挑战。

难道老太师是因为忌惮韩家的强势,这才选择主动退却?

此番兵变之前,皇帝从未想到最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太极计划的失败,固然让苏家跟随着覆灭,但是朝中那种自己极力维持的世家制衡之势已经被打破。

这一次失败,世家实力固然遭到极大的打击,而皇族却也是没有得到益处,最终受益的,却是此番平叛功劳巨大的韩家。

……

看着太师苍老佝偻的身躯,朝中不少官员心中都在感叹着。

虽然太师结党营私,甚至一度权倾朝野,但是不可否认,萧太师和萧怀玉这一对父子,为燕国是立下了巨大功劳的。

正是因为萧家一内一外两大顶梁柱,才从某种程度上镇住了其他各大世家,也让许多的国家政策得到正常的实施。

燕国走到今天,百姓们虽然不富裕,却能够大体上安居乐业,萧太师是有功劳的。

这个人固然为自己的家族谋划私利,但是却也做不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大事,如同历史上许多的人物一样,他既有过,却也有功。

萧太师咳嗽几声,躬身道:“老臣临别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恳请圣上做主!”

皇帝叹了口气,心中无限感慨,道:“太师当真要辞官归隐?这燕国朝堂……可少不了太师!”

“圣上乃是一代英主。”太师平静道:“老臣已是朽木,难有作为,而圣上却能够提拔贤良,为国建功。臣已经效忠朝廷四十余年,临至晚年,还请圣上开恩,让老臣过几天安静的日子!”

皇帝摇了摇头,终是道:“太师还有何事情要朕做主?你尽管说来,朕若能办到,必会应允!”

萧太师颤巍巍地取出了最后一道折子呈上去。

皇帝看过一眼,脸色微沉,随即抬头望向刚刚封任的忠义营指挥使韩沧,微皱眉头,终是道:“太师要朕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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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一章 赐婚

萧太师恭敬道:“这是老臣最后的愿望,还请圣上成全!”

朝臣们听皇帝说“赐婚”二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太师的孙子萧明堂,谁都知道萧明堂虽然已经养了不少妾室,却并无明媒正娶的正妻,这老太师临别之前,看来是要将自己孙子的婚事定下来。

知识却不知道会让皇帝将哪家闺女赐给萧明堂。

除了知道内情的韩玄昌兄弟二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亲事与萧明堂有关。

皇帝沉吟着,此时此刻,看过折子上的意思,他最终确定,萧家是真正地向韩家俯首了,而萧太师的辞官隐退,也是在向韩家表明萧家妥协的心迹。

要将萧灵芷许配给韩沧,这明显是一种联姻结盟的手段,送出自己家姑娘,自然更是一种俯首的态度。

这门婚事,让自己赐婚,无非是一个形势,即使自己不愿意,萧韩两家这门亲事也是无人可以阻拦,最终必成事实。

他的心中充满了怨恼,但是却知道情势已经无法挽回,淡然一笑,看向韩玄道,问道:“韩爱卿,太师欲将萧灵芷许配给你们韩家,你意下如何啊?”

韩漠神色一变,眼中划过一道光。

萧灵芷许配给韩家?

难道是萧灵芷恳请太师做主,要嫁给自己,所以萧太师才在临别之前,请皇帝将这门婚事赐下?

韩漠嘴角泛起不为人察觉的笑意,自己正愁与萧灵芷因为门户的对立而难以走到一起,想不到事情竟然有这样美妙的转机,萧家竟然主动提出了这门婚事。

“老家伙辞官之前,终究还是做了一件好事。”韩漠心中暗道。

……

一直保持着平静的韩玄道走出朝列,恭敬道:“太师如此厚意,臣自是感激。萧姑娘贤良淑德,蕙质兰心,臣家门若能迎娶萧姑娘入门,实乃万幸。”

皇帝不动声色点点头,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太师这道折子,朕自然是准了。”他声音一提,高声道:“传朕旨意,萧灵芷赐予韩沧为妻,朕就做一回媒人!”

皇帝话声落后,众臣便齐声道:“恭喜太师,恭喜韩大人!”

韩漠听到“萧灵芷赐予韩沧为妻”一句,顿时如同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抬起头,望着金銮殿上的皇帝,张了张嘴,面庞泛白。

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韩沧?

皇帝是不是说错了?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韩沧此时却也是有些发怔。

萧灵芷的名字,他自然是听过的,而且也知道萧灵芷乃是京中一等一的美人儿,不但相貌出众,而且智慧过人。

虽然萧灵芷并非真正的萧家血脉,但是朝廷的官员们却是知道的很清楚,那萧灵芷在几年前就已经被纳入了萧家的家仆,名分上是萧家的小姐。

萧灵芷才貌出众,名分已正,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官宦子弟想求之而不得。

韩沧对于女人虽然看的不重,可是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儿砸到自己的头上,他又怎能不吃惊,发怔之间,他身畔一名官员已经低声提醒道:“韩指挥使,还不快去谢恩!”

韩沧立时缓过神来,除了朝列,上前跪倒在地,高声道:“臣叩谢皇上隆恩!”

韩漠被韩沧的谢恩之声惊过神来,他双拳顿时握起,热血上涌,几乎要冲上去阻止这门亲事,但是在这热血上涌之时,他的脑子还保持了一丝清明。

就像以往遇到所有的险情一样,韩漠在最为关键的时刻,总是能够保持住头脑的冷静。

他以什么样的理由阻止?难道要当朝对所有人说自己与萧灵芷已经私定终身?这样一说,自己的名誉不要紧,可是萧灵芷的清白可就在瞬间毁了。

这个时代,不比自己那个道德尽失的前世,这还是一个道德观念极强的时代,女儿家的清白更是极其的重要。有情男女在花前月下私定终生的事情在这个时代自然不是没有发生,但是这样的事情却是绝不能摆在台面之上。

一个没有出阁的世家小姐,却与人暗中私定终身,此事一旦传扬开去,萧灵芷必将陷入道德的深潭之中。

而且这门亲事,萧太师亲自求皇帝做主,韩玄道亲口答应,而且韩沧甚至都已经谢恩,已成板上定订的事实,自己有什么能耐去阻止这门亲事?

韩漠身上已经泛起一阵寒意。

皇帝抬手让跪在朝上的几名臣子起身,韩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到朝列之中,接下来的朝议,他一句也没有听进耳中,直到那太监尖利的嗓子喊起“散朝”二字,他才回过神来,与众臣恭送皇帝离朝之后,朝臣们便很有秩序地退出了太平殿。

这场惊心动魄的朝会,也暂时告一段落,而朝上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让大臣们退朝之后,依然没有散去脸上的惊愕。

今日朝会上,韩家是大获丰收,而且朝臣们更是知道了,连一向强势的萧家也已经向韩家妥协,萧家第一顶梁柱萧太师甚至做出了辞官归隐的决定。

毫无疑问,这一次朝会,让燕国的政治形势出现了新的序幕,韩家经过这次朝会,已经取代了萧家,正式成为大燕国第一世家。

许多朝臣们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太过惊奇,就如同一个满身毒疮的患者,在某一天身上的毒疮突然间全部崩裂。

倾轧了近百年的九大世家,在这两年之内,连续陨落数家,最后虽然还有四大世家依然存活在朝堂,可是当初的世家争雄已经成为往事。

在燕国近百年的历史之中,虽然有数家在不同阶段具有第一世家的实力,但是其他世家却依然能够掣肘第一世家,能够以结盟的方式制约着,平衡着朝上的势力均衡。

但是今日韩家登上第一世家之位,却似乎已经没有真正可以制约它的世家势力,如今唯一可以能够与韩家抗衡的,反倒成了皇族本身。

……

太平殿外长长地汉白玉道路上,官员们不同往日那般寂静了,有的纷纷向韩家道喜,有的则是在感慨挽留着萧太师。

韩沧虽然被封为了忠义营指挥使,更是当朝被赐婚,但是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只不过若有官员过来道喜,这位向来心高气傲的韩沧却也是拱手还礼,从此处却也可以看出在他的内心深处实在是极其高兴的。

如果从朝中出来的韩家官员个个都是兴高采烈,却也不尽然,至少韩漠此时的心情已经低落到极点。

虽然兵符暂时保住,但是萧灵芷与韩沧的婚事,却如同一块千斤重石,狠狠地压在他的心头。

不知不觉中,他竟是走到了韩沧的身边,韩沧似乎是有意,故意挡在了他的身前。

韩漠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张棱角分明面无表情的脸,他可以从韩沧那一双闪烁的眼睛里看出韩沧此时心情的愉快。

“大哥,恭喜了!”韩漠淡淡道,只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恭喜之色。

韩沧以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韩漠,并没有说话,很快就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不远处的萧太师瞧见这一幕,嘴角边划过一丝诡异的微笑。

……

韩玄龄被册封为骠骑将,此时身边正围着不少官员,纷纷道喜。

“韩总督,圣上恩眷,如今除了大将军,韩总督的武爵便是当朝第二,可喜可贺啊。”

“是啊,韩总督镇守东海,东海群盗噤若寒蝉,报我东海一方平静,此等功劳,圣上册封为骠骑将,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韩总督,既然来了,就在京中多待几日,寒舍欲要设宴相聚,还请总督大人不要推辞啊!”

“正是,韩总督,得知总督大人喜欢饮酒,鄙府可是珍藏了几坛好酒,回头总大人一定要赏脸,光临鄙府尝一尝!”

韩玄龄亦是一个性情豁达豪爽之人,含笑一一答复,与众人相处极为融洽。

正在此时,一名太监匆匆跟上来,笑道:“韩总督,圣上传下旨意,如今淑妃娘娘有孕在身,若是韩总督方便,可以前往探望一番。淑妃娘娘知道韩总督来京,一直盼着能见见总督大人哩。”

韩玄龄急忙道:“臣是想觐见娘娘,只是担心唐突冒昧,既然圣上有旨,臣现在便想去探望娘娘!”

淑妃娘娘乃是韩玄龄的亲生女儿,进宫多年,与家人难得一见,上一次父女相见,那还是四年前的事情,如今淑妃又有孕在身,韩玄龄岂会不想相见。

他现在恨不得两步就到女儿的身边,好好看一看自己的女儿。

太监含笑道:“圣上说过,韩总督可以随时探视淑妃娘娘,既如此,总督大人请随杂家入宫!”

韩玄龄拱了拱手,眼中显出激动之色,又向身边众官员拱手拜别,这才随着太监往宫里去。

父女相见,天经地义,众官员自然是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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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二章 亲情

长春.宫内,淑妃已经得到了消息,自己的父亲很快便要入宫来看望自己,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妃子,已经让灵燕儿派人赶紧准备瓜果点心。

已经四年没有见到父母,韩淑在宫中又何曾有一日不想念他们,她几次派人往宫门外去看视,看看自己的父亲是否过来。

“娘娘,老爷过来了。”灵燕儿如同蝴蝶般,急步而来,脸上亦是显出激动之色。

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响起,淑妃急忙从软榻上起身,灵燕儿急忙上前搀扶住,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有力,随即便见一个身着盔甲魁梧高大的身体出现在门前,韩玄龄已经是快步来到了暖阁之外。

淑妃迎上前去,看着风霜满面的韩玄龄,那眼圈儿瞬间便红起来。

韩玄龄静静看着一身宫装的韩淑,亦是激动不已,两只手微微颤抖,终是跨进门内,便要跪下行礼,韩淑已经抢上去扶住韩玄龄的手臂,“父亲不要多礼。”

韩玄龄一只手轻轻握着韩淑的手,柔声道:“让……让父亲好好看一看!”

父女二人一时间感慨无比。

“父亲……又多了白发!”韩淑扶着韩玄龄的手臂,“你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韩玄龄哈哈一笑,道:“淑……淑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身体健壮,每顿都要喝三斤酒,吃三斤肉,那是铁打的身体,你莫要为我担心。几根白发算得了什么,岁月如刀,这白发总是免不了的。”他看了看淑妃高高.凸起的小腹,温言道:“倒是你,可要注意身体,如今怀有龙种,时刻都要小心。”

“女儿知道。”韩淑在宫中这些年,经历宫中无数风波,时刻小心谨慎,但是此时高大的父亲就在旁边,就如同一棵参天大树在护着自己,竟是让她感受到许多年都没有感觉到的安全感。

此时灵燕儿已经奉上茶来,韩玄龄接过茶杯,看着灵燕儿,眼中亦是显出怜爱之色,柔声道:“灵燕儿,这些年,淑儿也多亏你帮衬,你这孩子……没有辜负族中期望,是个好孩子!”

灵燕儿当初是主动陪着韩淑进宫,这些年在宫中,也是韩淑最大的助力。

灵燕儿嫣然一笑,欠了欠身,乖巧道:“老爷和娘娘说话,灵燕儿就在门外,有事喊一声便是!”当下便退了下去。

父女二人坐下,韩玄龄才轻叹道:“时光如梭,想不到我快要做外公了!”

“还有两个月,父亲便是外公了。”韩淑笑道:“是了,家中都可好?”

“都好。”韩玄龄点头道。

“弟弟也该成婚了。”韩淑笑道:“父亲难道不想抱孙子?小五早已大婚,半年之后,也要做父亲的。”

韩玄龄哈哈一笑,摸着自己颔下坚硬的粗须,“当初小五在东海,那便是一个小阎王,几乎每个月都要给你三叔生出一些事情来。你爷爷对他可是没少用过家法,只是那小子天生就是猴性子,好了伤疤亡了疼,照样生事不断。为父当初还想,这日后哪家姑娘要是嫁给他,恐怕没什么安生日子好过,这世间那还有能驯服他的姑娘?如今看来,为父是看错了。”他轻叹一声,道:“小五入京,却是为我韩家争了不少面子,这一次平叛,若不是没有他,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韩淑抿嘴一笑,道:“父亲不记得二爷爷当初的话吗?当年小五淘气,家中惩戒,二爷爷却说过,虎有虎路,狼有狼道。有些性子,天生便是管束不住。那些管束不住的,非狼即虎,只有那些没用的羊儿,才会老老实实听话的。”嫣然一笑,道:“女儿入宫之前,可是听母亲说过,你小时候不比小五规矩,也是惹事不断,六岁时生火不小心烧了几栋房子,爷爷找你几天没找到,你却是躲到渔船避灾去了……!”

韩玄龄闻言,又是哈哈大笑起来,“你母亲怎能对你说这些话?呵呵,不过当年倒真是有这档子事。烧了房子,害怕你爷爷惩罚,躲到一条渔船里面,后来还是那渔夫禀报,你爷爷才将我捆了回去,好一番教训……如此说来,小五倒还与我有几分相似的。”

“大伯稳重,三叔谨慎。”淑妃道:“小五的性子,还是像父亲多一些。”

韩玄龄点点头,“小五的性子像我,你弟弟的性子倒是像你三叔多一些。他做事谨慎小心,如今在东海镇抚军,倒也替为父争气,很是上进。”顿了顿,笑道:“这次回去之后,也要为他张罗婚事了。”

他口中的“弟弟”,自然是指韩家老四韩源。

父女二人正在说着话,忽听得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便听到灵燕儿的声音:“奴婢参见皇上!”

父女二人一愣,却见到一身便服的皇帝已经来到了暖阁之中。

韩玄龄立刻上前,韩淑也起身来要行礼,皇帝已经迅速扶住韩玄龄,亲切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又向淑妃道:“爱妃坐好,莫伤了身子。朕对你说过多次,见到朕,不必再行礼!”

淑妃忙道:“臣妾不知圣上驾到,未能出迎……!”

“莫说这话。”皇帝松开韩玄龄,上前扶着淑妃坐下,柔声道:“朕就是担心你出迎,所以令她们不必通禀。”

他转过身,见到韩玄龄躬身站着,竟是上前牵住韩玄龄的手,扶着韩玄龄在椅子上坐下,随即整了整衣裳,竟是对韩玄龄深深一礼,恭敬道:“见过岳父大人!”

韩玄龄和韩淑都吃了一惊。

虽然皇帝和韩玄龄确实是翁婿关系,但更是君臣关系,很少有为君者以女婿之礼向为臣者行礼。

韩玄龄一惊之后,急忙起身,已经跪下去,“臣……不敢!”

皇帝扶起韩玄龄,温和笑道:“这里没有外人,都是家中之人。朕见过岳父大人,那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圣上垂爱,臣万死不能报也!”韩玄龄感激道。

皇帝叹道:“你给了朕一个好妻子,更是为朕镇守东海,于家于国,你都有功于朕。”他一脸真挚,话语更是诚恳无比。

韩玄龄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朕知道你喜欢兵器。”皇帝温和笑着,高声道:“拿上来!”

很快,从外面进来一名武士,手中竟是捧着一只长形楠木盒子,到得皇帝身边,皇帝亲自打开,解开里面包裹的黄娟,随即取出了一把宝剑来。

只从剑鞘来看,便已经有许多的念头,但是擦拭的却极为干净,而且剑鞘之上,却是雕刻着龙形图案。

韩玄龄微显错愕之色。

“岳父可知此剑是何剑?”皇帝手拿宝剑,微笑问道。

韩玄龄打量一番,小心翼翼道:“臣不敢肯定,但是臣听说,当年燕武陛下南征北讨,有三件神兵利器,一是开天刀,一是射日弓,还有一件唤作破天剑……瞧这宝剑模样,倒似乎是燕武陛下当年南征北讨所使用的破天剑!”

皇帝笑道:“岳父大人果然是目光如炬,不错,这把宝剑,正是燕武陛下使用过的破天剑!”

他称呼韩玄龄为“岳父”,自然无比,毫不做作。

韩玄龄感叹道:“当年燕武陛下便是凭借此剑,聚义群雄,南征北讨,打下了我大燕国的大好山河!”

“此剑饮无数奸贼之血,是我皇族之宝。”皇帝神情肃然:“它与开天刀、射日弓并称为我皇族三圣物,自开国以来,一直供奉在皇祠之中!”

韩玄龄脸上立刻显出肃然之色。

“今日,朕将这把破天剑赐予岳父!”皇帝将手中宝剑横握,递给了韩玄龄。

韩玄龄大吃一惊,急忙跪下,“臣……臣不敢领受!”

皇帝这一次并没有扶起韩玄龄,声音很是严肃:“岳父以为这是朕的赏赐?步,这不是赏赐,而是一份责任,今日,朕赐这把剑,乃是将一份责任交给岳父!”

韩玄龄一时不解,抬起头来。

“燕武陛下凭借此剑,斩奸除邪,打下了这大好山河。”皇帝神色凝重:“这把剑供奉在皇祠,也是警醒我后辈子孙,要知道祖宗建业艰难,一寸山河一寸血,要全力护卫这片江山。”他凝视着韩玄龄那张肃然的面孔,缓缓道:“这把剑赐给岳父,正是要岳父与朕一起,担负这份责任,护佑我大燕将山。任何乱我江山者,以此剑杀之!”

韩玄龄伸出双手,接过破天剑,一字一句道:“臣在此立誓,终此一生,必将以性命保护圣上,保护祖宗的基业,若背此言,天诛地灭!”

皇帝扶起韩玄龄,温言道:“朕就知道,岳父定不会让朕失望。”他目光落到韩淑妃那凸起的小腹上,平静道:“朕总要将这大好江山,完完整整地交给后辈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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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三章 换一种活法

太师府。

自黄昏时分开始,便陆陆续续有许多的马车来到太师府外,等着进去拜见太师,而这些马车的主人,自然是萧族一派的官员。

今日朝会过后,萧派官员已经顾不得韩家在这次朝会之中获得的巨大政治利益,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萧太师是否真的要辞官归隐。

萧太师辞官归隐,绝对是一枚重磅炸弹,炸晕了朝中所有的人,而受伤最深的,自然是依附在太师门下的各路官员。

这就等于是一棵参天大树,萧太师是这颗大树的树干,树干轰然倒塌,树上的枝枝叶叶将如何存活。

所以几乎所有的萧派官员在这一天都是无心正事,等到衙门放了差,一个个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回去,便乘着马车纷纷往太师府过来,太师府门前那一条宽大广阔的街道,早已经被挤满了各路官员的马车,而太师府大门前,大大小小五六十名官员齐聚门前,三五成群,都在说着什么。

太师府的大门紧闭,根本不开门。

而官员们却没有散去的意思,此事事关重大,关乎着无数萧派官员日后的前程和命运,大门不开,众官员便聚在太师府外等候着。

不少官员更是放出话,哪怕是在这里等上几天,也不会就此离去。

太师并没有让这些官员等上几天,当不少官员被冻得瑟瑟发抖几乎丧失了毅力,刚入亥时,天已大黑,太师府的正门终于缓缓打开。

太师府的管家手中拿着一张帖子,看着一哄而上的人群,伸手示意众人静下来,才高声道:“念到名字的官员,请进府来!”高声念道:“户部右侍郎萧鸣、礼部右侍郎萧云、太仆寺少卿萧正、御史院御史中丞傅海青、大理寺主事萧寇荀……!”

管家一口气念出十五人的名字,便即收起手中的帖子,高声道:“诸位大人请随我来!”转身便进了府内。

……

被点名的十五名官员随着管家进入太师府,直走到太师傅的正厅之中,却瞧见在太师府的正厅内,却已经摆下了两桌酒席。

正厅之中,已经有几人在其中。

老态龙钟的萧太师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手中竟然握着一根黒木拐杖,在他旁边,则是站着工部尚书萧怀金,礼部侍郎萧同光和刑部尚书萧万长父子。

这四人,乃是萧家正统嫡系子弟。

萧太师神色平和,那位曾经垂涎碧姨娘美色的萧同光萧侍郎则是一脸茫然,穿着厚厚的毛裘衣裳,甚至还觉得冷,将衣服裹了裹。

而萧怀金一脸不甘,萧万长则是脸色阴霾。

众官员按照官职的高低排成三排,齐向太师行礼,随即都静静站住。

“都入席吧!”萧太师拄着拐杖缓缓站起身来,萧怀金急忙上前搀扶,在左边酒桌上正位坐了下去,众官员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多说,纷纷入席,很快便分两桌坐下。

旁边早有丫鬟上前伺候着将诸位官员的酒盏斟满酒。

萧太师率先拿起酒盏,站起身来,扫视了众官员一眼,那一双双眼睛,此时俱都聚集在萧太师的脸上。

“这些年,多亏诸位用心,我萧家才能繁荣昌盛。”萧太师缓缓道:“在座每一位,都是我萧家的大功臣,老夫在此敬诸位一杯!”

说完,萧太师率先将酒盏中的酒饮尽。

哗啦啦一片响,众官员一齐起身,高举酒盏,同时饮尽。

萧太师放下酒杯,示意众人坐下,才缓缓道:“老夫知道诸位今日为何而来,但是老夫却只能说,折子已经递上去,老夫的心意已定,不会更改!”

除了萧家四名嫡系子弟,场中官位最高的便是户部右侍郎萧鸣,他与韩玄道同处户部,自成一派,之前一直是处处掣肘着韩玄道,也正因为两派在户部斗法,反倒让户部众官员不敢沾上污水,却也都被迫清廉。

“太师,您老要隐退,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萧鸣第一个起身,将憋在众人心中所言问出来:“如今韩家势大,我们与之相抗本就吃力,若是您老再隐退,我们还不是一个个被韩家给吞灭?太师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萧家就此凋零,任由他韩家欺凌我们?”

“不能相抗,就不要抗!”萧太师瞥了萧鸣一眼,“老夫今日让你们入府,就是要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你们要换一种活法!”

“我们凭什么向他们低头?”太仆寺少卿萧正性子暴躁,是个直肠子,此时忍不住起身道:“难不成我们萧家还怕他们韩家不成?不错,如今他们韩家确实声势浩大,但是他们还能将我们怎样?大将军手握重兵,他们韩家要是胡来,大将军一声令下,便可将他们韩家一网……!”

“住口!”萧太师厉声斥道,目光阴冷,“你坐下!”

太师一声厉喝,萧正虽然性子暴躁,却也很是畏惧,低着头,不敢再说,坐了下去。

就算太师辞官,没了太师的身份,但是他依然是萧家家主,有权力惩处任何一名萧氏子弟,太师的身份在朝堂上未必有绝对的权威,但是家主的身份,对于燕国几大世家来说,那却是各自家族绝对的权威,不容挑战。

这些萧派官员,当然不可能知道萧怀玉已经出事,他们和天下人的心理一样,都认为萧怀玉是神一样的人物,不可战胜。

在大多数人看来,哪怕萧家在朝堂上再失势,哪怕其他世家再强大,只要有萧怀玉在,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萧怀玉这棵大树不倒,萧家就不可能与“失败”二字沾边。

萧太师缓缓道:“老夫的话,希望诸位能记在心上。这一顿饭吃完,自今而后,诸位便要恪守其职,各安本分。”他的目光阴沉,“正如方才所说,要换一种活法。你们之前的奢华生活,都要改变。”

众官员面面相觑,一时间却也不敢说话。

“为官,先修身!”萧太师缓缓道:“诸位在官场多年,其中的事儿,老夫不说,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老夫隐退之后,还望你们自己谨慎行事,若是被人抓了把柄,丢官免职甚至是被砍了脑袋,可莫怪老夫事先没有提醒!”

“太师,若是如此,我宁可与太师一样,辞官不干了。”萧正终究还是堵不住自己的嘴,高声道:“太师不在,我们这些人还不是任人鱼肉?若是如此,还不如早些回家过自己的日子去。”

他话声一落,便有数名官员齐声道:“不错,等着被韩家害死,还不如早早辞官了事。”

萧太师冷冷一笑,道:“辞官?好的很,谁要辞官,明日便往里面递折子去。若是宫里不允,老夫现在还没走,到可以为你们说说话,劝圣上允了你们辞官之愿。谁要辞官,站住来!”

萧太师此言一出,那些官员便噤声。

辞官之言,自然也是一时气话而已。

做了官,身在官场自然有着种种明争暗斗,但是却也有着普通人没有的权势,哪有人真的心甘情愿将自己手中的官位白白放弃。

一入官门,谁都只想着往上爬,若不是迫不得已,谁肯辞官。

“建功立业你们不会,这明哲保身总该知道如何去做吧?”萧太师淡淡道:“为官自制,明哲保身,便是你们日后的生活!”

……

太师府的后院外是一条长长的小巷子,夜深人静,这后院的高墙足有两丈高,一般高手无论如何也难以跳进去。而且墙面光滑,都难有借力之处,所以太师府对这里的防守最是薄弱。

韩漠隐在巷子的一棵大树之后,看着打梆子的叫着走过,这才如同幽灵一般靠近那面光滑而高大的墙壁,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这才取出铁钩指套在手上,劲气运到手上,尔后铁钩抠在了墙壁上。

这铁钩指的勾尖锋利无比,韩漠只一用力,铁钩便深入了墙壁之中,随即他的身体便贴上墙壁,很轻松地依附在相面上,缓缓往上爬去。

他曾经连天涯峰都攀登上去,这面高墙,自然不在话下。

爬到了墙头,韩漠一手攀在墙上,探头向院墙里面望了过去,院墙后面便是太师府的后花园,在如此冬夜,自然不会有人在这里面待着。

黑影一闪,嗖地一声,韩漠便已经翻过院墙,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园子里,就像一只狸猫一样,钻入了园内的竹林之中。

他的动作轻盈迅速,敏捷无比,这也是自小到大便经过训练的功夫,暂且借助竹林掩住了自己的行迹,屏息查看四周的动静。

这里终究是太师府,韩漠虽然暗黑技能精纯,却也不敢托大,毕竟太师府非比寻常府邸,谁也不知道在这座肃穆的府邸之中埋藏着多少耳目,而且这座府邸是萧家家主的老巢,必定掩藏着不少的影子卫,自己今夜潜入太师府,万不可有所闪失,否则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他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悄无声息向着自己所寻找的目标潜行过去,他穿着黑色的夜行衣,与黑夜融在一起,再加上动作迅捷,实难发现他的踪迹。

一路上小心谨慎,处处提防,按照事先打探出的消息,韩漠潜到太师府的西院,远远就瞧见了亮着灯火的那一座两层小楼。

那座小楼精致美观,如同一颗明珠点缀着西院的景观,很是唯美,此时的小楼,一楼漆黑一片,倒是二楼亮着暗淡的灯火。

韩漠望着二楼那透着火光的窗户,深吸一口气,幽灵般摸了过去。

楼下的门紧闭着,韩漠轻手轻脚与黑夜融在一起,转到楼侧,双手劲气缓出,用力扣住木质的廊柱,整个人就如同灵猿般顺着廊柱往上攀爬,爬到顶处,第二层木阁却是突出了一部分,约有两尺长的距离,韩漠轻吐一口气,伸手去摸,摸到了一个小缝隙,用食指和中指用力扣住,身体一荡,便悬在空中,腰腹一借力便摆动起来,像只蝙蝠一样向上一纵,已经扑到了那扇窗边,整个人就如同猎豹一样,自敞开的窗口窜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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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书总要有起伏,这样才能跌宕起伏,如果主角没有任何危机去面对,那也没有意思了。但是大家心里也很清楚,这本书终究会让大家爽,不会让大家憋着怨气发泄不出来,收回拳头,是让拳头击出去的时候更有力量。

都别郁闷了,大家都是男人,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呢?

人家挖空心思废寝忘食,还不是为了让这本书更精彩一些,看你们一个个怨妇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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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四章 跟我走

萧灵芷在黄昏的时候,便知道了今天朝里的赐婚一事,当府中的几个老嬷嬷和丫鬟们兴高采烈地来到这里报喜讯的时候,萧灵芷亦曾脸红心儿跳,甚至芳心有过激动和欢喜。

只不过当老嬷嬷和丫鬟们夸赞起韩沧,而且兴奋地议论着韩沧被册封为忠义营指挥使之时,萧灵芷就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萧太师要与韩家联姻,萧灵芷本以为自己许配的对像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男人,是韩家三房的韩漠,但是等到嬷嬷丫鬟们议论之后,她才豁然惊觉,许配的对像并不是韩漠,而是韩家长房的韩沧。

就如同晴天霹雳五雷轰顶,萧灵芷当场色变,直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从那噩讯之中缓过神来。

贴身丫鬟小君服侍她沐浴,服侍她更衣,甚至服侍她躺在床上,她都机械般地服从着,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小君只能陪在她的身边,却也不知道如何相劝。

萧灵芷和韩漠的地下情缘,小君自然是一清二楚,她知道韩漠在萧灵芷心中的地位,萧灵芷的芳心,自经宜春八卦困事件之后,已经死死地放在了韩漠的身上。

小君可以想象今日朝会之上,皇帝将萧灵芷赐给韩家长房的韩沧,对萧灵芷是怎样严重的一个打击。

可是旨意当朝示下,又如何去违抗。

看着萧灵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小君只觉得自己心里都有些发酸。

萧灵芷闭着眼睛,美丽的脸上苍白无比,她两只粉拳儿紧紧握着,只觉得造化弄人,本以为这次婚事是自己最为幸福的事情,如今却变成了最为凄惨的境况。

她心中不可能忘记韩漠,更不可能接受另一个男人。

可是自己该怎么办?

……

一道黑影从窗外窜进来,小君瞬间反应过来,不知从何处迅速抽出一把匕首,护在床前,而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灵芷也终于惊醒过来,条件反射般地探出手,从枕边亦是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来。

小君下意识便要喊叫,但是终归眼疾,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顿时将便要从口里发出的喊声生生地咽了回去。

萧灵芷透过纱幔,看到了那张清俊的脸庞,不知为何,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一时间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人,不知所言。

从窗外窜进来的,自然是韩漠。

小君看清韩漠相貌,立刻收起匕首,尔后乖巧地跑到窗户边,透过窗户向外看了看,院子里一片寂静,她这才将窗户紧闭上,转过身来,吃惊道:“韩……韩少爷,你怎么来了?”

韩漠并没有说话,他取下手中的铁钩指,缓步走到床边,看着一身洁白纱衣的萧灵芷,看着那一双朦胧似雾的眼眸子正看着自己,伸出手去,柔声道:“芷儿,跟我走!”

萧灵芷轻轻咬着嘴唇,她微微抬起手,似乎想要去握着伸过来的那只有力的大手,可是终究没有伸过去,幽幽一叹,无限凄伤。

“跟我走!”韩漠目光坚定,重复一句。

萧灵芷看着韩漠,颤声道:“去哪里?你带我浪迹天涯?”

韩漠上前来,一把握住萧灵芷那柔腻的小手儿,轻声道:“皇帝赐婚的事情,你也该知道了。你不能留在这里,现在就跟我走。”

萧灵芷想要挣脱韩漠的手,可是韩漠的手却是紧紧握住,她根本挣脱不开。

此时她只穿着纱衣,春光大露,那美妙的身段儿起伏有致,胸前一对粉兔儿去除了束缚,早已经是将胸口高高撑起,甚至隐隐现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韩漠今夜冒险来这里,她芳心儿自然是高兴不已,至少这个男人是将自己看的极重,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一走便能够解决,她的心里,还有诸多事情难以放下,或者说,根本不可能放下。

“我……不能走!”萧灵芷似乎有着很重的心事,望了一眼站在窗边的小君,终是轻叹一声,低下头去。

韩漠皱起眉头,松开萧灵芷的手,在床边坐下,凝视萧灵芷,低声问道:“芷儿,我问你一句,你要老实回答我!”

小君却是极其乖巧,知道二人必有话说,轻声道:“我先出去,免得有人过来!”过去打开房门出去,随即顺手带上了门。

萧灵芷看着韩漠,轻声道:“你要问什么?”忽地感觉到什么,微低下头,却是发现自己酥胸露出一片雪白,粉脸儿一红,急忙将锦被往上拉,挡住了自己白花花的胸儿。

“太师知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韩漠神色凝重,很是严峻地看着萧灵芷。

萧灵芷感觉脸上有些发热,低垂螓首:“我……我不知道!”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韩漠冷冷一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条老狐狸,肯定已经知道你和我两情相悦……!”

“你不要胡说。”萧灵芷抬起头,看着韩漠,微皱起眉头:“他对我有恩,你莫亵渎他!”

韩漠叹了口气,苦笑道:“芷儿,如果他真的知道你我的关系,那么这一门婚事,便是他的阴谋诡计,而你,则是被他利用的工具了!”

萧灵芷蹙起柳眉。

“你冰雪聪明,此中诡计,你该想的清楚。”韩漠还是伸手将萧灵芷的一只白嫩小手儿握住:“他如果真的知晓你我的情分,却又向皇帝请求赐婚,将你嫁给我大哥,让这门婚事闹得沸沸扬扬成为既定事实,那便是包藏祸心。”

“不……不会……!”萧灵芷闭上眼睛,声音微微发颤。

“不是不会,而是你不愿意去这样想。”韩漠平静道:“太师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便是要我们韩家兄弟不和,他好渔翁得利!”

萧灵芷摇头道:“爷爷都要辞官隐退,又何必如此?他一个隐退的老人,为何还要这样做。他只不过是想借这门亲事,让韩萧两家修好……!”

“芷儿,莫要自欺欺人!”韩漠肃然道:“他其他的心思我暂时不去想,但是借这门婚事让我兄弟不和,却绝对是他心中所谋。所以,你必须跟我走,这门亲事,绝不能成真!”

萧灵芷娇躯微颤,抬头凝视韩漠双眼,淡淡道:“你让我跟你走,是害怕因为我而让你们兄弟不和?”

韩漠闭上眼睛,缓缓道:“第一,我不想失去你。第二,我确实不想看到家门不和。第三,我担心自己到时候会控制不住,作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可怕的事情?”萧灵芷咬着嘴唇。

她冰雪聪明,自然之道韩漠这句话的意思,毫无疑问,一旦自己真的屈从嫁给韩沧,那么韩漠必定会大家破坏,甚至真的与韩沧兄弟相争。

“我真的值得你这样做?”萧灵芷朦胧的眼眸子闪动着,带着一丝欢喜。

韩漠凝视着萧灵芷,一字一句道:“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也就没有资格继续活下去。”他将萧灵芷两只手儿都握住,柔声道:“我既然说过要娶你,便不会违背这个诺言。今天,你跟我走,先去师傅那里,给我一点时间!”

韩漠口中的“师傅”,自然是鬼谷庄渊。

萧灵芷几乎便要答应,可是猛地想到了什么,美丽的面孔黯淡下去,幽幽道:“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了那条老狐狸?”韩漠皱起眉头:“她将你当成工具利用,难道你甘心任他摆布?芷儿,我认识的你,是个有自己主见的人,是个不屈服的人,为何今日,你却瞻前顾后?”

萧灵芷似乎想要说什么,那朦胧的美眸中却是神色复杂,瞳孔深处,充满无奈,咬着嘴唇,还是摇头道:“我……我不能……!”

韩漠猛地掀起锦被,萧灵芷曼妙的郊区顿时呈现出来,那白纱包裹的娇躯,玲珑起伏,凹凸有致,美妙无比。

“你……!”萧灵芷吃了一惊,急忙用双臂护住了自己的胸部,将那波涛起伏之处掩盖住。

“跟我走!”韩漠再次伸手,神色冷峻,盯着萧灵芷:“我不会让你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你是我的女人,谁也不能染指!”

萧灵芷显然是受惊,颤声道:“你……你莫逼我!”她心中翻江倒海,她又何尝愿意沦为他人的工具,她又何尝不愿意被韩漠握着手,从这里飞走。

可是……!

她不知道是否该将自己的心中秘密告诉眼前这个男人。

韩漠显然怒了,两步上前来,便要抱起萧灵芷,萧灵芷大惊,却又不敢高声喊叫,生怕惹来府中下人,此情此景,若是被其他人看见,非但自己的清白不保,便是韩漠也将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

她只能伸出手,挣扎着,想要将韩漠推开。

豁然间,她只觉得韩漠将她重重压在身下,尚没回过神,就感觉自己的香唇一阵火热,这个霸道的男人,竟然已经吻住了她的唇。

萧灵芷睁大眼睛,拼命挣扎,扭动着螓首,可是她那美妙的娇躯被韩漠死死压在身下,这个该死的男人更是用手按着自己细长的后颈,控制住不让自己的螓首摆动,而另一只手却已经向下拖住了自己饱满浑圆的臀部。

“嗯……嗯……!”

萧灵芷的鼻子里发出不甘的呻吟,她那被压在两人身体之间的手臂拼命推搡撕扯着,然而隔着衣服,对韩漠并没有造成伤害,反倒激起这个男人更强势的控制,她那一对结实修长的美腿想要踢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可是这个男人的腿更有力,将自己的两条美腿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萧灵芷气苦,想斥骂,可是这个贼小子将自己的香唇堵得死死的,根本说不出话来,而一只粗大的手更是在自己的臀部揉捏着,她挣扎,力气却越来越小,只有鼻腔里发出抽泣般的呜咽。

萧灵芷的嘴唇被完全堵住,她的呼吸只能靠着鼻子,但是那种一时间缺氧的感觉,却不是鼻息能够缓解,她只能急促地呼吸着,身体战栗着,挺拔的双方急促起伏。

豁然间,萧灵芷只觉得自己的胸前一阵抽搐,那丰满的酥胸处,一只大手已经侵入上去,她惊羞间,韩漠的嘴唇已经离开,但是只在瞬间,萧灵芷就感觉自己的胸部一阵阴凉。

霸道的男人,竟然已经拉开了她胸口的白纱,那两团丰满雪白的山峰,依然赤裸挺立着,傲然如山,微荡轻波,雪峰顶上那从未被男人触碰过的嫣红蓓蕾,娇嫩无比,就如同镶嵌在雪峰之巅的两颗红宝石,在淡淡的灯火之下,泛着粉红色的光芒,如梦似幻,唯美无比。

第八三五章 夺花

燕京城西城郊,军营连绵,西北大军此时正驻扎在此地。

胡家的世家军,早已经在平乱三日后,便在胡老太爷的带领下返回了临阳郡,如今驻扎在京郊的,是西北骑兵以及韩漠的风骑。

朝中没有旨意下来,西北军自然不能迅速撤离,好在今日朝廷已经颁下旨意,令西北军从速返回,只不过要下发赏金,所以西北军还要在城郊驻留两三日才能撤军回边关。

朝廷早已经送来大批的酒肉,犒赏西北军,所以这一阵子,西北军每日里都有足够的酒食,此时深夜,各营官兵大都歇息,只有几支巡逻的队伍骑着战马在营中四处巡视。

西北军乃是边军,在萧怀玉的训练下,始终都拥有着警戒之心,哪怕如今京中叛乱已平,身处京郊,却也没有丝毫的放松,所有的兵士都是将战马拴在营帐外,武器装备放在身边,有任何情况,便能够第一时间集结。

在大营中间,却有一处很奇怪的帐篷,帐篷极大,里面也无灯火,但是在大营的四周,却有八名魁梧健壮的西北武士分各个方位守护着。

这八名西北武士身着重甲,如同寒风中的标枪般挺立着,那一只只有力且粗糙的大手按在刀柄之上,森严守卫着这顶帐篷。

夜色深沉,黑云压顶,天寒地冻,这八名西北武士却坚韧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只不过便是铁打的身体,在这样的寒夜之中,却也不能一直保持着最高的境界,守在北面的一名武士目视前方,一片安静。

忽然间,他只觉得自己眼前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警觉起来,握刀的手更是抓紧刀柄,仔细看了看,除了面前那一片白雪覆盖的地面,并无其它异动。

松了口气。

他抬起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等他将目光从漆黑的天幕收回,重新看向前方之时,却只见的面前白光一闪,他都来不及喊出声音,便被一把锋利的匕首割破了喉咙。

一名全身白衣的蒙面人以超乎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从地面上忽然蹿起来,出手如电,在割破西北武士的咽喉之时,蒙面人的一只手迅速捂住了西北武士的嘴巴,西北武士竟是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便瞬间死去。

白衣蒙面人的动作干脆利落,而且身法诡异,解决西北武士,尽是眨眼间的事情,甚至没有发出一丝的动静。

护在帐篷其他各处的西北武士,看不到这边的情况,更是没有听到一丝动静,竟是没有一人发现。

白衣人显然是担心西北武士倒地之时会发出盔甲摩擦之声,所以瞬间便转到西北武士身后,抱住了西北武士高大健壮的身躯,他的身躯比之西北武士要矮小不少,但是力量十足,支撑西北武士的身体,轻松无比,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他腾出一只手,手中拿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回手在那帐篷上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帐篷材质结实,普通武器很难划破,但是他手中的这把匕首却是削铁如泥般,轻松划破了帐篷,随后便抱着那武士的尸体,从那缝隙之中进入了帐篷之内。

只是片刻间,白衣人再次从那缝隙之中出来,悄无声息,很快就消失在军营之中。

……

距离那帐篷不远处的另一处帐篷内,透过在帐篷上划开的小口子,白衣人从头至尾的行动都被两双眼睛尽收眼底。

这两双眼睛,却正是隐藏在帐篷之中的秦洛和王思宇。

眼见那白衣人离开,秦洛握着拳头,低声道:“韩将军果然没有猜错,真的有人过来盗兵符!”

王思宇将目光从外面收回,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王指挥使,难道……咱们就这样眼睁睁看他离去?”秦洛脸上显出不甘之色:“他杀了咱们一个弟兄!”

“若是动手,我们还会死更多人。”王思宇平静道:“那人的身法武功,你我都是瞧在眼里,合我二人之力,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此人武功神出鬼没,竟然有胆子入营盗兵符,必然是顶尖高手,这一类人,想要从营里脱身,未必是难事。”顿了顿,道:“韩将军之前也吩咐过我们,令我们不得轻举妄动,我想韩将军恐怕已经知道这人是谁。”

“万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秦洛冷笑道:“他当真这般厉害?我瞧能有这等本事的,也只有大帅!”

王思宇摇摇头:“万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此人倒未必有那样的本事,但是从万军阵中脱身,却未必困难。”

“我大燕除了大帅,谁还有如此身手?”秦洛皱眉道。

王思宇拍了拍秦洛肩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不必猜了。这天下间奇人异士难不成还要向你一一亮相?”顿了顿,神情肃然:“韩将军果然没有说错,大帅没有消息,便有些不轨之人妄想搞乱我西北军了。”

秦洛点点头,低声道:“大帅杳无音讯,也不知道去做何等大事。不过为今之计,却要以韩将军暂行军令了。韩将军握有大帅托付之兵符,在大帅回来之前,我们必须严遵韩将军之令,否则若是群龙无首,可要出大事请了。”

王思宇淡淡一笑,道:“王指挥使,往日只觉得你是一介武夫,今日看来,你到还是有些脑子的!”

秦洛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便是一拳狠狠打过去,王思宇却是身体一闪,轻描淡写躲过,随即叹道:“王指挥使,如今我可是越来越佩服那位小韩将军了!”

“此话怎讲?”

“小韩将军令八人守护大帐,却故意让其他其人距离稍近,而偏偏这名兵士离两边的同伴有些距离。不远不近,恰好是两边同伴看不见他。”王思宇缓缓道:“韩将军如此设计,当时就算好,如果真的有人来盗兵符,就一定会从这个方向突进去……而事实正如小韩将军所料。连对方从何处入营,小韩将军都能算到,这个年轻的将军实在是智谋过人啊!”

秦洛也叹道:“能让我老秦信服的人不多。大帅自然是一位,如今我对这位小韩将军却也有几分钦佩了。”顿了顿,笑道:“说不定再过几年,小韩将军也能成为大帅一样威震天下的人物。”

王思宇低着头,若有所思,半晌过后,他才抬头,很是严肃地道:“但愿我大燕还能出现大帅这样的不世名将!”

……

……

西北大营的事情,韩漠此时自然是没有心思去想的,他按住萧灵芷,看着萧灵芷雪白胸口那一堆欺霜赛雪的白嫩粉兔儿,一时间呼吸便急促起来。

萧灵芷此时浑身无力,咬着嘴唇,恨恨看着韩漠,却也不敢大声叫嚷,只是扭动身体,“你……你这个流氓,你快滚开……无耻……!”

昏暗之中,她的胸部白的耀眼,嫩的却能挤出水儿来。

萧灵芷双手被韩漠按住,上身扭动,紧闭着双眸,却是竭力压低声音斥骂着:“你这个混蛋,你放开我……无耻混蛋,放开我……!”

韩漠低下身体,压在她的娇躯上,凑近那粉嫩的耳廓边,轻声道:“你是我的女人,只是我的,谁也不能将你从我身边抢走,谁也不行……!”

萧灵芷忽地一转头,竟是一口咬住了韩漠的脖子。

韩漠没有动,任由她的贝齿在自己的脖子上咬出了深深的齿印。

当韩漠转头再看向萧灵芷时,萧灵芷却也正看着他,“知道我为何要咬你吗?”

“因为你觉得我欺负你!”

“不,我咬你,只是要让你记得深。”萧灵芷没有再挣扎:“我要你记得,在这一夜,我将自己交给你,我要你记得,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一定是我最后一个男人!”

说完这句话,萧灵芷便闭上眼睛,脸上是那种任君采摘的表情。

韩漠细看她俏脸,清美脱俗,脸若洁雪,肤似凝脂,虽然闭着眼儿,但是那睫毛却是轻轻跳动着,显得极是紧张。

她咬着红唇,微睁开眼睛,却看见韩漠正趴在自己身上,却是用嘴含着自己娇艳欲滴却已经挺立起来的樱桃儿,而那一双星辰般的眼睛,却往上看,正与自己的目光对上。

萧灵芷一时间又羞又急,竟是陡然间有了力气,抬起一只手,用那圆润丰腻的玉臂挡住了自己的双眼。

第八三六章 日后再说

萧灵芷用手臂挡着自己的双眼,不敢睁开眼睛,她的触感极其灵敏,韩漠在她的雪腻双峰上娴熟挑逗,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和那条舌头给予雪峰的冲击力,灼热感十足,她虽然羞急万分,但是此时却已是浑身无力,而且不知为何,在韩漠的挑弄下,她那柔美娇嫩的身体却已经兴奋起来,特别是被韩漠挑逗的那两点嫣红儿,就如同要破土而出的嫩芽儿,往上挺立,似乎要拼命舒展开来,胀胀的极是难受。

这样一个黄花处子,哪里能经得起韩漠这种高手的挑逗,韩漠那是与艳雪姬双修过《二十四式》的高手,他的挑逗手段,实非一般人能够相比。

试想连艳雪姬那等床第间放.荡十足的丰美熟妇都不是韩漠的敌手,萧灵芷这等嫩苞儿自然更不是对手。

她此时尚不知道,她这身体比之普通的女人更是要敏感许多,只要稍加挑动,身体便会比普通女人更容易兴奋。

这具从未被男人触碰过的娇躯,此时一经韩漠挑逗,那白嫩的颜色已经开始泛起一阵潮红,更要命的是,那两腿中间美妙之处,却有一股春水如同潮涌一般,泊泊流淌而出,顺着缝隙流淌,润湿了她那饱满柔腴的臀.瓣,刺激之中,湿黏黏的,很是难受。

萧灵芷虽然是黄花处子,但是毕竟不是幼童,那是什么东西,她自然是十分清楚的,俏脸上更是涨红发烫。

此时室内灯火昏暗,纱幔已经被韩漠放下,香艳旖旎。

……

比起艳雪姬身体那种浓郁的体香,萧灵芷的香味稍微淡一点,但却让人有一种清雅之感。

感觉到萧灵芷的身体扭动的很是剧烈,而且从鼻中发出一种压抑的呻吟,知道萧灵芷是担心被人听见,所以极力压抑自己的快感,但是从鼻中发出的那种销魂鼻音,却比那种婉转娇.啼之声更让人欲血喷张,荡人心魄。

韩漠抬起头,柔声道:“芷儿,让我……好好爱你……所有的一切,日后再说……!”

萧灵芷将手臂拿开,她往日里虽然冷傲无比,但是今日在这种情况下,却是一个娇羞的小女人,那双朦胧的美眸看着韩漠,见到韩漠一双温柔的眼眸子正带着一丝笑意看着自己,顿时又是一羞,咬着嘴唇,“嗯”了一声,随即脸上有一阵发烧,急忙张开两只小手,捂在自己脸上,就似乎是害怕韩漠看到自己的羞态一般。

韩漠微微一笑,便要轻轻褪下美人儿的亵裤,他手放到萧灵芷亵裤腰带上,却豁然间发现了一个极为奇怪的异象。

……

……

春室之外,小君一直坐在门外的楼梯口,昏暗之中,小丫头两手杵在膝盖上,托着香腮,若有所思。她一开始听到屋内隐隐传来的争执声,便想进屋去,她乃是萧灵芷最贴心的姐妹,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萧灵芷吃亏。

但是细细一想,这终究是他们两人的事情,所以忍住。

当听到屋内第一声似有若无的呻吟隐隐传出来,她立时惊觉,只当是韩漠对萧灵芷有什么不利,可是很快就品出那呻吟声带有的愉悦之味,微一犹疑,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事情。

小丫头脸上顿时泛起一阵红晕,心儿也是一跳。

虽然对男女之事并不熟悉,但是如同萧灵芷一样,那羞人的事儿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捂着脸,就似乎是自己也参与了那羞人事儿,屋内那种销魂的呻吟很轻,亦很压抑,若不是近在门外,听觉灵敏,小君也是万万听不到的。

耳中隐隐钻入萧灵芷那带着愉悦之感的呻吟声,小君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感慨之色。

“姐姐,你若是有个好归宿,自然是我心中所愿。”小君握起一只粉拳,神情微显黯然,心中感叹:“可是若你真的与韩少爷在一起,为情所困,违了上面的意思,只怕要害了你自己……!”

她显出苦笑之色,将香腮轻轻搁在膝盖上,坐在楼梯,寂然无声。

……

春室之内陷入激情之中的一对相爱男女,此时自然无暇多想。

韩漠欲要褪下萧灵芷的亵裤,但是在这一瞬间,却是发现了方才没有留意到的异象,只见到萧灵芷身下那一张床单,此时就像被水泼在上面,湿漉漉的一片。

他再看萧灵芷那羊脂玉般的身子,却见到那白嫩嫩的身体上,却是覆盖着一层香汗珠儿,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汗珠儿从白皙娇嫩的肌肤中冒出来,昏暗的灯光之下,晶莹剔透。

特别是那一对饱满挺立的雪峰上,竟然挂着一颗颗香汗珠子,那两点嫣红,香汗珠子如同细小的珍珠冒出来,然后顺着光滑白皙的肌肤滚落下去。

这是韩漠从未见过的景象,看在眼里,唯美香艳,情趣十足。

原来眼前这个美人儿,身体还有这般的情趣,只要兴奋起来,便会香汗如雨,尚未行欢,可是身上却已经布满了香艳的香汗珠儿。

那平坦的小腹,亦是香汗珠儿滚动,整个人就像刚刚沐浴过后,尚未擦干一般。

更令人惊叹的,却是这些香汗珠儿散发出来的,却是一股极浓郁的幽香味,韩漠方才爱抚双峰之时,意乱情迷,只是感觉到萧灵芷身上的那股淡香愈来愈浓,当时只以为这是情.欲作祟,此时才明白,那种愈发浓郁的幽香,却是这如雨香汗珠子散发出来。

果然是情趣十足的身体。

韩漠曾经看过不少书,瞬间就明白这是那些房中书刊所记载的“香体”,这类女子,身体异常的敏感,而且有着别样情趣,只要情动,便会从体内分泌出含香的汗珠子来,而且随着情.欲的高亢,这种汗珠子也会越来越多,这种汗珠子散发的香味,不但能够让男人更有情.欲,而且让房事更有情趣。

只是这样的女子之体极其罕见,万中存一。

韩漠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萧灵芷的身体竟然就是这种房事极品的香体。

韩漠这才坐起身来,看着罗帐之中这动人的娇躯。

这是一具完美的胴.体,肤似凝脂,白嫩无比,那娇嫩的肌肤,吹弹欲破,如同被剥了壳的荔枝,水嫩白皙,却又如同褪了毛的白羊儿。

面如粉敷,玉体横陈,一身欺霜赛雪的雪白胴.体,数不尽的峰峦美景,颤巍巍的雪峰傲然挺立,蓓蕾鲜红娇嫩,闪着诱人的光泽,摄人心魄。两条粉嫩油腻的修长丰润玉腿紧紧并拢,遮住那最美妙的桃源春光,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身上还散发着愈来愈浓的体香,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香汗珠子覆盖在雪白羊儿般的胴.体上,就如同笼罩了一层水晶,诱人之极,妩媚之极,完美至极。

韩漠的目光落到那小腹之下,却见那出芳草茂盛,冠绝自己所见诸女,黑漆漆的一片,但是却油亮亮整齐无比,也不知是汗珠子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沾在其上,甚是晶亮。

这一团漆黑茂林,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极是显眼。

“军师难道平日里还要梳理此处?”看着那茂密的丛林,素来对任何事物喜欢揣测的韩漠心中顿时充满了疑问。

第八三七章 寒冬春早来

萧灵芷全身的衣服褪尽,她的娇躯禁不住战栗起来,心中充满了一丝害怕,一丝好奇,一丝兴奋,更有一丝期待。

看着眼前的佳人如玉,韩漠伸出手,轻轻抚摸上那修长浑圆却又结实的玉腿,萧灵芷的双腿顿时战栗抖动,身体更是微微痉挛。

韩漠前.戏十足,将她带入亢奋之中,可是此时此刻,她心中依然充满着一丝恐惧感,而且娇躯裸露在一个男人面前,哪怕这个男人是她的心上人,却也让她依然有些不自在。

韩漠的大手缓缓往她大腿内侧抚摸过去,萧灵芷鼻中发出“嘤咛”一声娇.吟,销魂摄魄,感觉到韩漠那只魔爪已经往自己的芳草地杀到,顿时神经一紧,条件反射般,迅速拿过一只手来,挡住了韩漠那只大手。

“别怕……!”韩漠柔声道:“我会轻轻的……!”

萧灵芷手儿离开脸上,便显出玫红艳丽的脸庞来,美眸看着韩漠,那男人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她呼吸急促,酥胸起伏,白波荡漾,可是男人脸上那温柔的笑容,让她内心的紧张和惊恐之感微微减轻了不少。

这一次萧灵芷没有闭上眼睛,只是咬着红唇,美眸泛春,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韩漠微微一笑,收回手,终是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褪尽,露出了古铜色的结实身体,萧灵芷顿时脸一红,偏过头去。

“军师……原来这般湿了……!”韩漠凑近萧灵芷耳边,低声逗趣道。

“你……!”萧灵芷粉面发烧,“你流氓……!”

“军师不想吗?”韩漠似乎要收回手,“那……那我便不敢了……!”

萧灵芷又气又急,这个可恶的男人将自己身上的情.欲引诱到极点,此时却故意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又凑过去,在韩漠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她一只手轻轻抚在韩漠那结实的胸膛,感受着男人肌肉的韧性,比重更是闻到男人身上那种阳刚的气息。

她是处子,未经男女之事,所以动作很生疏,更不知道如何去挑逗男人的情.欲,只不过动作却完全出自自然,而这种清纯的自然动作,反倒比故意挑逗更让男人充满了欲望。

韩漠引导着萧灵芷进入最后的状况,房内春.情弥漫,说不出的幽静。

“啊……!”

韩漠曾经亦是不小心碰过这浑圆美.臀,知道它的肉感弹性,今日完全展露在自己眼前,却是颇有些激动,而这美丽雪白的白臀,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完美,还要丰润。

韩漠的手在那两爿细腻柔软.肉感十足的臀.瓣上揉捏搓捻,萧灵芷这样的黄花处子,何曾被这样亵玩过,俏脸儿贴在香枕之中,整个身体如同烂泥般瘫软在香榻之上,不敢抬头。

萧灵芷这羞人的姿势,让她既是兴奋又是羞涩,更是怀着一种紧张心情,不敢回答,猛然间感觉一团火热靠近再将湿润无比的桃源处,豁然想起什么,急忙低声道:“不……!”

韩漠本来枪至洞口,欲要缓缓而入,听萧灵芷突然这般说,不敢往前,两只手依然抱着她那小蛮腰,柔声道:“不要怕……!”

“不是……!”萧灵芷咬着嘴唇,“你……你等一下……!”她伸出手,在枕边摸了一摸,摸出一张极大的白绸来,回手递给韩漠,颤声道:“垫在……垫在下面……!”

韩漠先是一愣,但是瞬间就明白萧灵芷的意思。

黄花处子的初夜,以此来落红,证明自己身子的清白,而萧灵芷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告诉韩漠,她是将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身子交给了自己。

韩漠小心翼翼将白绸垫在下面,这才温柔无比地轻声道:“芷儿,莫怕,我……进去了……!”

萧灵芷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嗯”了一下,随即便感觉一阵灼热缓缓进入自己蜜.汁泛滥的桃源之处,虽然韩漠动作极其轻柔,但是萧灵芷还是感觉到了一种疼痛感,蹙起眉头,回过一只手臂,握紧了韩漠的手。

韩漠一只手与萧灵芷玉手相握,另一只手则是扶在一爿雪白丰满的白臀上,因为汗水的浸染,白臀滑不留手,润腻无比,极轻柔、极怜爱地进入了这个美人儿的身体,那种湿润紧凑的感觉挤压着自己的长枪,一阵舒服到骨髓里的感觉涌遍全身,而萧灵芷的身体却是战栗着,情不自禁地微摆白臀,一片白色的波浪荡起,唯美而诱惑。

……

……

夜色幽静,皇宫深处,乾心殿书房内,皇帝一只手撑着额头,双目闭着,似乎已经沉沉睡去,只是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让皇帝顿时惊觉,豁然抬头,便看见自己的亲信易空霆正缓步过来。

皇帝脸上立刻起身来,迎上前去,易空霆却已经躬身道:“圣上!”

皇帝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低声问道:“得手了?”

易空霆没有多说,从袖中取出一枚玄铁所制的令牌来,呈给了皇帝,皇帝眼睛先是一亮,接过玄铁令牌,细细看了看,眼眸子渐渐显出愤怒之色。

“假的!”皇帝将玄铁牌扔在地上,冷笑道:“那小子果然是狼子野心!”

易空霆将玄铁牌拿起,道:“果真是假的?”

“模样倒似真的,但是西北兵符的刻字却不是这样。”皇帝背负双手,缓缓道:“而且当初选的兵符玄铁,就是为了防止伪造,选了一块嗜血玄铁。”

“嗜血玄铁?”易空霆皱眉道:“嗜血玄铁世间罕见,极是难得,便是千金也难求啊!”

“不错。”皇帝叹道:“燕武陛下当初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假冒兵符,所以费尽周折,终是得到了一块狼头嗜血玄铁。那块玄铁有一处暗红血迹,形若狼头,制成兵符之后,那血狼头亦在上面,只要稍微细看,便能辨别出来。而这块兵符之上,根本没有那血狼头!”

易空霆微微点头道:“如此看来,韩漠是故布疑阵了。”

“是朕眼拙,没有看出那小子竟然是如此深藏不漏野心勃勃之辈。”皇帝握紧拳头:“恐怕他也早料到朕会派人盗兵符了。”

“韩漠野心勃勃,不能留下。”易空霆眼中寒芒乍现:“若是真的被他完全掌握西北兵权,到时候便更不好控制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若有所思。

易空霆凑上前来,低声道:“养虎为患,韩漠当朝欺君,野心勃勃,断断不能留下。圣上,不如……!”说到此处,易空霆抬起一只手,做掌状,尔后狠狠切了下去。

皇帝皱起眉头,沉吟片刻,终是摇头道:“暂时还不能动他。”

易空霆立刻道:“圣上放心,老奴自信还能解决他,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不是朕信不过你。”皇帝轻叹道:“老易,你是朕最信任之人,你的武功,朕也是极有信心。韩漠武功虽然大有长进,但是你若出手,他是必死无疑的。”

“那圣上还有何担心?”

“韩漠暂时还不能死。”皇帝摇头道:“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是萧怀玉十有八九已经死去。如今韩漠手掌兵符,而且自称是萧怀玉所命,以此倒也能够暂时镇住西北那帮将士。可是这个时候韩漠若死,西北军群龙无首,只怕要生出大的变故来。”

易空霆顿时明白过来,恭敬道:“还是圣上思虑周全。只不过……圣上难道就如此放过韩漠,让他回到西北掌兵?”

皇帝立刻寒声道:“自然没那么简单。”顿了顿,轻声道:“只不过此事却不能急于一时。韩漠狡诈多端,此番平乱,已在西北军中大有威望,只怕不少西北将士已经钦服于他,再加上他身后还有世家支撑,想要立刻夺他兵权,难上加难。”他冷然一笑,“不过想要顺利掌握西北兵权,可没那么容易,朕岂容这等黄毛孺子在我大燕翻江倒海!”

第八三八章 公主辞宫

易空霆神色平静,轻声道:“韩漠已是颇为棘手,圣上今日朝上封赏韩沧,这两兄弟如今手中的兵权,那可是心腹大患。”

“韩沧?”皇帝回到座中,不屑笑道:“有勇无谋之辈耳!”

“但是韩家那几条老狗却是城府极深。”易空霆轻声道:“特别是韩玄道,此人心计狡诈,其子如今又被封为忠义营指挥使,圣上日后不得不防!”

皇帝靠在椅子上,冷笑道:“朕封赏韩沧,不过是要保住两营御林军而已,就算改营,也终究是朕的御林军。韩玄道若是以为韩沧被封为忠义营指挥使,忠义营便是他韩家的势力,那真是异想天开了。”他看了易空霆一眼,淡淡笑道:“老易,你当韩沧这个指挥使的位置坐得稳吗?”

“圣上的意思是?”易空霆轻步凑过来。

“这一次兵变,火山营全营参与,却只有韩沧和手下几名心腹没有卷入此事。”皇帝平静道:“这在外人看来,韩沧似乎忠君爱国,不与叛军同流合污,可是你再仔细想想,两营自校尉以上的将领被斩杀殆尽,却只留下他和心腹几人,这两营兵士将如何看他?”

“叛徒!”易空霆吐出两个字。

皇帝淡淡笑道:“不错,在那些叛军士兵的眼中,临阵脱逃,不与将士们生死与共,韩沧才是真正的叛徒。如此一来,火山营的将士不可能从心里真正敬服韩沧,而凤翔营是苏雨亭的部下,苏雨亭统兵有方,在凤翔营威望极高,伸手凤翔营将士爱戴……!”

易空霆颔首道:“据老奴所知,苏雨亭死后,不少凤翔营将士痛哭流涕,心中不甘,不少人都是明白,苏雨亭求死,不过是为了让部下少死一些人,有情有义,存活下来的凤翔营兵士,都是感其恩德的。”

“是啊。”皇帝轻叹摇头:“苏雨亭亦是一代英杰,只可惜……哎,你且想想,在凤翔营兵士的心中,苏雨亭之死是谁造成的?”他冷然一笑,握起拳头,“韩漠当众击伤苏雨亭,导致苏雨亭离世,兵士们看在眼里,他们自然将苏雨亭的死算在韩家人的头上。韩沧是韩漠的堂兄,凤翔营的兵士对其恨之入骨,岂能听他号令?火山营和凤翔营合编为忠义营,这两营的兵士对韩沧有鄙视者,有怨憎者,韩沧本人又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心高气傲,以他的能力,岂能顺利掌控忠义营?朕封他为忠义营指挥使,已经保住这两营精兵,而且给了世家台阶,他们以后想要插手插手御林军的事情,还真当朕是无物吗?御林军是朕的,他韩沧可以成为指挥使,难道真就不能在忠义营安排将领牵制于他?韩沧若是老老实实办事还好,稍有差错,朕便要让他从指挥使的位置滚下去。朕给了他一把大刀,只怕他没有那能耐舞动起来!”

易空霆嘴角泛起淡淡笑意,恭敬道:“圣上英明,老奴钦佩之至!”

“而且韩沧当上御林军指挥使,对韩家本身也未必是好事。”皇帝眼眸子阴冷,嘴角泛起冷笑:“韩家如今强势,实力每大一分,对朕自然有威胁,但是对他韩族本身,却也暗藏隐患。”他身体前倾,拿起案上的毛笔,易空霆急忙上前为皇帝磨墨,皇帝毛笔蘸墨,去过一张白纸,在白纸正中间画了一个大圆圈,随即在大圆圈左右画了两个小圆圈,微一沉思,又在大圆圈上方画了一个中型圆圈。

易空霆看着白纸上的四个圈,皱起眉头来。

“老易,是否看明白?”皇帝轻轻放下毛笔,凝视着图上的四个大小不一的圆圈,轻声问道。

易空霆微一沉吟,终于道:“这大圈是否是指韩家?”

“不错。”皇帝颔首淡淡笑道:“这便是韩家。这两个小圆圈,那是如今宛若韩家身边两条走狗的范胡二家,至若这上面的圆圈,自然是心怀不轨的萧家了。”

他伸出手,指着中间代表韩家的大圆圈,轻声问道:“老易,朕自然是看不得这圈子越来越大,可是你说是不是只有朕才如此介意?”

易空霆含笑道:“自然不是。这旁边三个圆圈,哪一个也不希望韩家这个圈子大起来。若是再大起来,恐怕连他们自己也要被套进这个圈子里面了!”

皇帝握拳道:“不错,若是再大起来,他们也要被韩家吞掉了。萧、胡、范三家,那都是我大燕百年世家,都是有实力的。如今看似和韩家走在一起,那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你当这几家真甘心成为韩家的走狗?这几天狗看似听话,实际上都是坐等时机的狼而已,等到哪一天韩家出现差错,被这几条狼找到机会,他们一定会扑上去将韩家撕成粉碎的。”他抬起头,望着摆放在案前的铜炉,看着里面袅袅白烟飘荡,淡淡道:“韩家愈强,其他三家心中就会愈忌惮……韩家还是乞求不要出错,一旦出错,朕的刀子也够快!”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禀报声:“启禀圣上,秀公主求见!”

皇帝一怔,很快便道:“让她进来吧!”

“老奴先退下!”易空霆躬着身子,缓缓退下。

当易空霆身影从书房内消失,书房的门已经被小太监轻轻推开,秀公主身着雪白大氅从门外进来,在书桌前停步,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子,便优雅站立,迷人的眼眸子看着皇帝。

如同白色牡丹花,静静在书房之中绽放着。

她艳美的脸上略施粉黛,漂亮的脸蛋上,光洁白腻,越发显得风姿绰约,气质高雅。

皇帝凝视着秀公主平静的面孔,终是叹道:“那日是朕太激动了,你不要怪朕。”他轻轻靠坐在椅子上,脸上微现落寞黯然之色,轻声道:“朕要谋国,这祖宗留下的基业不能在朕的手中断送,否则朕便是千古罪人。所以,朕有时候就必须做出一些选择,朕所作选择,只能从皇族利益出发,只有如此,朕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

“不重要!”秀公主轻启娇艳欲滴的香唇:“已经都不重要了!”

皇帝皱起眉头,带着几分疑惑看着秀公主。

“皇帝哥哥,以后不要太熬夜。”秀公主低着螓首,微一沉吟,终于抬头看着眼前那个略带疲倦之色的男人:“该用膳的时候,就不要耽搁……任何入口饮食,都让人先试一试……!”

皇帝坐正身子,秀公主这几句话关怀备至,却让皇帝感觉到极其诡异,皱眉问道:“秀儿,发生何事,你为何要说这些?”

秀公主凝视着皇帝那张坚毅却略显消瘦的脸,幽幽叹道:“皇帝哥哥,我……要离开了……!”

“离开?”皇帝豁然变色:“你要去哪里?”

秀公主平静道:“皇帝哥哥应该还记得当初的话。当初你让我接掌内库执掌东花厅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我不一定能做得很好。”

皇帝叹道:“其实……你做的已经很好……!”

秀公主依旧是平静道:“那时候,皇帝哥哥也曾对我说过,只要我厌倦了,不想做了,随时可以不做。而且皇帝哥哥应该不会忘记,父皇当初在紫藤谷的紫藤别院,你是赏赐给了我,你说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去紫藤别院休养……!”

“你要离开朕?”皇帝豁然起身,“你要丢下一切,就这样离开朕?”

秀公主淡淡道:“皇帝哥哥对秀儿的承诺,秀儿一直没有忘记,皇帝哥哥应该也不会忘记。秀儿已经收拾好,东花厅和内库两处,秀儿也已经选好了忠诚干吏,明日便会进宫面见圣上,皇帝哥哥可以继续用他们,也可以另择良材……!”她幽幽一叹,道:“秀儿已经收拾好一切,明日便会动身前往紫藤谷,秀儿离开后,还望皇帝哥哥自己保重……!”

皇帝脸上满是愤怒之色,他实在难以想象,在这个时候,秀公主竟然要离开自己。

为什么?

因为自己坐视太子的冒险计划而不动声色,让自己的儿子沦为政治工具?

皇帝的身体微微摇晃,他扶住桌案,深吸一口气,苦笑着,缓缓坐下去,“秀儿,难道你要弃祖宗的江山而不顾?难道你要让朕独自一人撑起这副担子?”

秀公主闭上美眸,显然是心意已决,轻声道:“皇帝哥哥,秀儿很累了,即使留下,也做不了什么……你自己保重!”

“去吧!”皇帝颓然道:“朕若有空,会去看你,你……自己保重!”

秀公主轻轻跪下,向着皇帝恭恭敬敬叩了几个头,这才起身,转身便要离开,却听皇帝轻声道:“秀儿,你……等一下!”

秀公主停住,却没有回头。

“这些年,辛苦你了。”皇帝看着秀公主的背影:“当年那件事,你莫要怪朕。古朝星当年知道的太多,他落在叶家人的手里,若是被叶家交给父皇,朕……!”说到此处,皇帝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脸上也微显愧疚之色。

“那些年,他对你忠心耿耿,为你做了多少事情?”秀公主晶莹的泪珠儿从眼角滑落:“你甚至利用他害死了大皇兄。可是当叶家人抓住他,他落到难处,你不想着去救他,你不想着用其他法子应对危机,却派人暗中害死他……难道你以为他真的会出卖你?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敢作敢当。”

皇帝闭上眼睛,缓缓道:“有一件事情,朕一直想问你。他临死之前,你救出了他,他走的时候,可有对你提到朕?他……是否猜到是朕所为?”

秀公主轻轻道:“他并没有怪你,他说过,如果在那种情况下你不杀他,他反而会觉得你太过优柔寡断,即使登基,也不能对付世家。”泪水顺着她美丽雪白的脸庞滑落:“他觉得死在你的手中,反是你走向帝王之尊最重要的一步……!”

皇帝眼角也微微潮湿,轻叹道:“知我者……终究只有他!”

望着秀公主美丽的倩影消失在书房门前,皇帝整个身体就似乎被抽空一般,颓然地靠在椅子上,嘴角抽搐,神情哀伤。

第八三九章 情趣

萧灵芷此时美眸紧闭,小巧秀挺的鼻梁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上潮红一片,如同涂抹了胭脂一般,愈发地显得娇媚动人,可是她的那樱唇小嘴之中,却含着一团白纱,既是如此,那喉咙里还是隐隐发出难以压抑的销魂轻吟,荡人心魄。

她几次想要停下来,可是每次被韩漠贯入身体的快感,让她都是舍不得停下来,可是此时实在是精力疲惫,在韩漠的冲击之下,她终是将口中的白纱拿出来,声音颤抖:“韩……韩郎……芷儿……芷儿要死了……!”

韩漠知道萧灵芷毕竟是初夜,自己这一番折腾,美人儿恐怕是实在受不住,顿时双手托住两爿白臀,进行最后一番冲刺。

萧灵芷哪敢叫出声,但又难以压制,她的娇躯猛地向前倒下,螓首靠在韩漠肩头,万般无奈之下,却是咬住了韩漠的肩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而萧灵芷几乎也在同一时间松开了口,整个身体软软地贴在韩漠身上,绷紧的双腿慢慢松弛开来,那白嫩纤细的脚趾在痉挛中抖动,面若桃花,潮红一片,从鼻中和樱口急促地发出低低的轻吟。

韩漠抱着萧灵芷身体缓缓倒在床上,就似乎一放开萧灵芷便要飞了,紧紧拥在怀中。

萧灵芷被韩漠搂在怀中,竟是涌起一阵说不出的甜蜜幸福感。

终于是他的女人了。

韩漠轻轻吻了吻萧灵芷白皙的额头,低声问道:“还疼吗?”

萧灵芷将脸贴在韩漠的胸膛,浑身依然在微微战栗,不敢抬头,更不敢看韩漠的眼睛,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意又急忙摇头。

她此时又是欢喜又是娇羞,想到刚才的欢爱场面,脸上更是发烧。

韩漠体力充沛的吓人,如同一头强壮的豹子,将自己折腾的浑身乏力,可是从头至尾,虽然一开始那股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感到不安和恐惧,但是在韩漠细心诱导下,她却是第一次尝到了男欢女爱的快乐。

她现在想到自己居然听从韩漠的摆布,在他的引诱下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便觉得实在有些不可思议,那肉体撞击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着。

猛然间,她感觉韩漠那玩意竟然还留在自己的美处,急忙在他胸口轻轻推动,羞道:“你……你出去……!”

韩漠战场是猛将,这床第间却也是大师,知道萧灵芷是指什么,轻柔一笑,伸手将萧灵芷被汗珠打湿贴在额前的几丝秀发捋开,轻声道:“别急,让它在里面呆一会儿,那样暖和!”顺手将锦被拉过来,盖住了两人的身体。

“你……你就是一个流氓……!”萧灵芷臊的满脸通红,却也没有动,任由那玩意留在自己体内。

韩漠凑近萧灵芷耳边,轻声道:“我是流氓,可是只对自己的女人流氓,别的女人想要我对她流氓也是求之不得!”

萧灵芷狠狠在韩漠的腰间掐了一把,娇怒道:“你……你不害臊!”可是想到自己先前温顺配合韩漠的动作,不敢说下去。

一直以来,她性子冷漠,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见,可是为何在床第间,却是如此被动,什么都要任他摆布,那些自己往日里想都不敢想的羞人姿势,为何在这坏痞子的勾引下,自己却极其自然地配合着他做了出来,难道自己本是一个放.荡的女人吗?

韩漠一只手温柔地揉捏着萧灵芷饱满结实的白乳,弹手丰润,贴着萧灵芷精致的耳廓轻声问道:“芷儿,有一个问题……!”

“什么?”爱郎在自己丰乳上轻揉,让萧灵芷本就朦胧带雾的眼睛更是迷离。

韩漠捻着萧灵芷嫩嫩如同花蕾般的樱桃,低声问道:“你那里那般茂盛,却又整齐,是不是……是不是经常梳理啊?”

萧灵芷陡然间还没明白过来,但是她冰雪聪明,很快就反应过来,再一次掐住韩漠的腰间肌肉,俏脸却是贴在韩漠胸膛,恨恨道:“你……你就胡说,你……你就是这般欺负我……!”

韩漠苦着脸道:“我只是……只是好奇而已……!”

萧灵芷微微抬头,俏脸发烧地看着韩漠那张苦脸,咬着嘴唇,轻轻凑过去,低声道:“韩郎……韩郎真想知道?”

韩漠嘻嘻一笑。

“那我告诉你,韩郎……韩郎切不可笑话人家!”

“嗯!”

萧灵芷低下头,不敢看韩漠,用宛若蚊蚁的声音道:“人家……人家那里生的……生的不同常人……所以……有时候会打理……!”

说到这里,不敢再说下去。

她心中却感到既是奇怪,说这些话,那是大违自己本性,若是换一个时间换一个环境,她是打死也不相信自己竟能说出这些情趣话儿来,可是在韩漠怀中,却鬼使神差地讲出来,羞臊之间,却感觉有些兴奋,更有些刺激。

她初经人事,哪里懂得,这情趣话儿却是床底之间最有魅力的事儿之一。

韩漠知道女人的第一次极其重要,对日后的生活有着极大的印象,第一次如果没有放开,那么以后再要放开却是要花费不少周折。

所以这一次,他是循序善诱,让萧灵芷在情.欲之中摆脱了矜持,只要在床第间心结放开,那么男欢女爱便会有情趣许多,毫无疑问,这一次大师级的韩漠又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那你身上出汗珠子……?”韩漠捻住军事胸前红宝石,停止抚弄,“那又是怎么回事?”

他这是明知故问。

萧灵芷这一次倒是回答的利索:“好些年前就这样,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时候……有时候就冒汗!”

她说这句话后半段,明显有些闪烁。

“什么时候?”韩漠故意不明白,追问道。

萧灵芷咬着嘴唇,随即恨恨道:“你……你是流氓……我不知道……!”

韩漠呵呵一笑,其实他又怎能不明白,这种香体,只有情动之时才会渗出香汗,萧灵芷如今已算是个老姑娘,哪个少女不思春,这几年自然也是有过思春之时的。

忽然间,萧灵芷似乎想起什么,猛一用力推开韩漠,声音有些急:“你……你不能留在这里,你要离开这里……!”

韩漠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这可是在太师府,顿时坐起来,轻声道:“芷儿,你和小君收拾一番,我这就带你们离开!”

萧灵芷眼中还是显出犹豫之色。

韩漠皱眉,急道:“芷儿,你现在都是我的人了,你我都已经没有退路……!”

萧灵芷躺在床上,朦胧的美眸看着韩漠,娇美无比,双臂轻轻挡住白花花的胸口,“我……我这般样子,怎么走?”

韩漠反应过来,一夜春宵,自己却是将这美人儿折腾的浑身散架,此时只怕是真的走不了。

萧灵芷勉强坐起来,双手捧住韩漠那张清俊的脸,任由雪峰高耸,柔声道:“韩郎,芷儿已经是你的人,便算是死,也不会与其他任何男人有牵扯。你先离开这里,芷儿自有打算!”

“芷儿,最迟三日后,我便要领兵返回西北。”韩漠也是握住萧灵芷两指白玉小手:“三日之内,你必须要跟我离开太师府。”顿了顿,随即斩钉截铁道:“除非你答应跟我走,否则……我便不离开这里。”

萧灵芷楚楚可怜,近乎哀求道:“韩郎,你不负芷儿,芷儿更不会负你,你先离开这里,芷儿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韩漠看着萧灵芷清秀的俏脸,轻轻将她揽在怀中,柔声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绝不负你!”

萧灵芷心中甜蜜,但是她终究是担心生出事端,温言软语催促着韩漠起身穿好衣服。

韩漠穿好衣服,再次与萧灵芷相拥亲吻,缠绵不已,在萧灵芷的催促下,他这才依依不舍到得窗户边,先是极其谨慎地向外窥视,确定并无眼睛盯在这扇窗户,这才打开窗户,回头又看了萧灵芷一眼,见萧灵芷正望着自己嫣然一笑,不由也是微微一笑,这才翻窗而出。

萧灵芷看着韩漠身影消失在窗口,这才缓缓躺下,将锦被拉起来,盖住自己娇躯,一双美眸盯着纱帐顶部,闪烁着,神情却变得很是复杂。

只是片刻间,从她眼角滑落泪水。

房门被轻轻推开,小君进了屋内,顺手关上门,又迅速上前去将那扇窗户关上,这才转过身,满是关切地望着躺在床上的萧灵芷。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萧灵芷平静道。

第八四零章 姐妹

小君走过去,坐在床边,萧灵芷却已经坐起来,二人抱在一起,小君柔声道:“小姐,不管怎样说,韩少爷是个好人。”她松开手,拿过旁边的衣裳,为萧灵芷披上,凝视萧灵芷,俏脸肃然:“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有何打算?”

萧灵芷苦笑着摇头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若是留下来,必定要嫁给韩沧。”小君轻叹道:“你心中只有韩少爷,嫁给韩沧,你会更加痛苦。可是,你若跟着韩少爷走……那也会害了你自己!”

“我……我想跟他走。”萧灵芷幽幽叹道:“可是……!”

小君嫣然一笑,道:“其实我知道小姐会这样选择。小姐,咱们活到现在,从没有为自己活过,如果你真的想和韩少爷在一起,如果你和他在一起真的会很快乐,那么你就随他去吧。一辈子痛苦地活着,还不如快乐地为自己活上一阵子。”

“可是……!”萧灵芷握着小君的手,欲言又止,神情随即黯淡下去,摇头道:“我若离开,必会连累你……!”

小君嫣然一笑,紧握萧灵芷的手,“小姐,你不必考虑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萧灵芷温柔一笑,道:“怎会不记得。那个时候,你才四岁,穿着一身破旧的灰布衣,脸上脏兮兮的,,还哭鼻子呢!”

小君笑道:“小姐都还记得。”

萧灵芷幽幽一叹,道:“怎能忘记!”

“那姐姐自然记得,当时发给我一个馒头,却被孔雀她们抢过去……!”小君脸上显出奇怪的神色:“那时候,我就哭啊哭,因为我那是真的很饿……可是后来那个馒头又出现在我眼前,将馒头递还给我的,就是姐姐你。”她轻声道:“那是第一次见到姐姐,那时你穿着小绿裙,和其他姐妹都不一样,干干净净,像个小仙女一样……!”

萧灵芷温柔一笑,似乎也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

“从那一天起,你就护着我,也是从那一天起,我就认定你是我的姐姐。”小君轻声道:“那一年,你七岁,我四岁……!”

“我还记得,当时我们一起共有十六个姐妹,可是不过两年,就死去了一半,只剩下八个,如果不是姐姐你给我打气,让我撑下来,只怕我那时候已经死了!”

萧灵芷轻叹道:“我们终究还是都撑下来了。”

“是啊。”小君苦笑道:“到姐姐十三岁那年离开我们的时候,我们只剩下了四个人,那一别,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姐姐,你不知道,你走的那一天,我跑到我们经常去的那片树林子,哭了一整天……我当时就发誓,如果能让我们姐妹再次在一起,我愿意折寿一半!”说到这里,小君眼中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萧灵芷伸手抹去小君眼角的泪水,眼圈儿泛红,柔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可是我也舍不得你。好在咱们分开没多久,就又在一起了。”

小君点头笑道:“是啊,上面安排我辅助你,分开大半年,我们又重新在一起了。”她梨花带雨,却也是清美无比:“那一天我就发过誓,老天爷既然让我们重新在一起,我便是死,也不会再离开你。”

“小君!”萧灵芷眼泪也落下来,抱住了小君。

“小姐,你喜欢韩少爷,自从你喜欢上他之后,你比往日就快乐许多。”小君与萧灵芷相拥,轻声道:“那时候我就盼望着你们能够终成眷属,可是造化弄人,最后却弄出这门亲事来。”

萧灵芷咬着红唇,闭上眼睛,珍珠般的泪水顺着光洁白皙的脸蛋儿滚落。

“小君不想看到你痛苦。”小君道:“所以你必须跟韩少爷走。”

“我不能连累你!”萧灵芷摇头道。

小君坚定道:“你不必管我。这六年来,我跟着小姐,亲若姐妹,很是幸福。我不想看到姐姐就这样为人控制活一辈子,既然小姐有心,你便随韩少爷去,哪怕是活不了多久,但是至少能为自己活着……!”她起身来,道:“你等一下!”出了门去,片刻后便回来,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子,递给萧灵芷:“小姐,这是解药,还有四颗……!”

萧灵芷吃惊道:“不,这……这是你的解药!”

小君平静道:“这四颗解药加上小姐你身上的四颗,每颗解药能支撑一个月,加起来还有八个月时间。这八个月,小姐跟着韩少爷,至少能过完一段幸福的日子。”

“不行!”萧灵芷肃然道:“小君,你我情同姐妹,要死便一起死,我决不会丢下你独活!”

小君苦笑道:“小姐,就算是八颗解药加起来,你也不过支撑八个月而已。你离开这里,违了上面的意思,他们接下来绝不会给你解药。这种解药,你十分清楚,里面有多达三十二种药材,而且配方绝密,就算弄清是哪三十二种药材,可是配药之时,任何一种药材的剂量多一些或者少一些,都不会有效果……解药,我们是无法配制出来的。”她轻轻摇头,道:“小姐这一走,恐怕用不了多久,你我姐妹又要在地府重逢了……小姐,你要想好!”

萧灵芷平静道:“这一次不走,我们就会一辈子被他们控制,直到死。”她脸上显出决绝之色:“我已经是韩郎的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绝不会嫁给别的男人!”随即脸上显出温柔之色:“只要能与韩郎在一起,哪怕只能活一天,我也心满意足!”

小君含笑道:“小姐,京里那些少爷公子都说你是冷若冰霜,可是小君之道,你是天底下最有情有义之人!”随即将手中瓷瓶递给萧灵芷,嫣然一笑,“小姐,只愿你和韩少爷在一起的每一日,都快快乐乐,为自己活着。”

萧灵芷摇头道:“小君,姐姐既然说过与你同生共死,便不会舍你独活!”

小君立时握紧瓷瓶,“小姐,你今日若不收下,小君立刻将它毁掉!”

萧灵芷神色平静,从枕边也摸出一只同样的小瓷瓶,淡淡笑道:“你若毁了解药,姐姐也会立刻将这解药毁去!”

小君一怔,随即扑到萧灵芷怀中,如同孩童般呜咽抽泣起来。

萧灵芷抱着小君,柔声道:“我说过,能与韩郎在一起,哪怕一日也会满足,能够与他在一起四个月,老天待我不薄!”

……

……

太师府的官员们已经带着不甘散去,但是萧太师态度坚决,事实即成,众官员即使再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每一个人离去的时候,都是垂头丧气,就如同死了爹娘一样。

府中官员尽去,萧太师却只留下刑部尚书萧万长,将他领到了自己那间颇有些昏暗的书房之中,令下人上茶来,这才关上房门,与萧万长单独呆在书房之中。

“万长,老夫让你留下,你是否明白意思?”萧太师凝视萧万长。

萧家虽然人丁不少,而且一度是燕国最荣耀的家族,可是这个族群的子弟们却没有出现几个厉害的角色。

萧太师和萧怀玉固然都是了不起的人物,除此之外,后辈子弟中,也只有萧太师这个侄子能够独当一面。

“太师自是有事吩咐!”萧万长知道萧太师让自己留下,必定不简单,所以站在书桌前,极其恭敬。

如同每一个萧氏族人一样,发自骨子里对萧太师有着敬畏之感。

“是有事吩咐。”萧太师端起茶盏,微微品了一口,才含着淡淡的笑容:“那你觉得老夫会有怎样的吩咐?”

萧万长微一沉吟,终于道:“能屈能伸,对敌示弱,保存实力,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萧太师眉头一展,脸上显出欣慰之色,叹道:“我萧家尚有你这样的人才,总算老天还不绝我萧家。”指着旁边的椅子道:“万长,你先坐下!”

萧万长恭敬一礼,走到旁边,挨着椅子边上坐下。

“如何保存实力?”萧太师凝视萧万长:“今日那群人的意思你是看到了,一个个眼高过顶,都是不甘,老夫就算放了话,他们也未必能照做。”

“保存实力,便如太师真言,修身养性,明哲保身。”萧万长平静道:“对于韩家,则要尽力迎合,自身却不可出现疏漏,免为他们抓住把柄,扫我根基!”

萧太师抚须道:“是啊。朝中的萧族官员,便是我萧家的根基。如果一个个与韩家硬拼,依韩家如今的实力和威望,即使伤敌三分,我们在朝中的根基只怕也要被韩家连根拔起。所以,我萧族官员只能低调行事,洁身自好,向韩家示弱,更不能被他们抓住把柄。”

萧万长点头道:“万长明白。”

“你要下一副狠药!”萧太师神情阴冷起来:“选择几个性子骄横的族官,他们的官位要不高,但却绝对不能低,握住他们的把柄,由你亲自动手,上折子弹劾。”

萧万长皱起眉头,问道:“太师的意思是,由我亲自出面,弹劾自家人?”

“是。”萧太师点头道:“尽量选择几个韩家看不顺眼,曾与韩家矛盾比较大的族官,将他们弹劾出朝堂。”

“苦肉计!”萧万长明白过来:“这是要让韩家相信我们不敢与之相争,更是要杀一儆百,给其他的族官看一看,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正是如此。”萧太师含笑道。

“万长明白了!”萧万长起身拱手道。

萧太师起身来,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萧万长肩膀,柔声道:“万长,老夫离开之后,我萧家在朝堂上,就要由你来支撑了。你肩上担子重,须要处处小心。”

“是!”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萧太师抚须道:“老夫一走之后,韩家独大,你只要用心迎合韩家就是。至若范胡两家,你不用太过忌惮,他们并不想看到我萧家在这个时候真的衰败下去,所以日后他们应该不会太过与我们萧家为难。但是你也切莫与他们两家靠近,他们干什么,你睁只眼闭只眼就是。记住老夫的话,小心迎合韩家,族中但有官员与韩家冲撞,你必须在韩家动手之前,先行弹劾!”

萧万长皱起眉头,小心翼翼道:“太师的意思,万长明白。可是……难道真的要坐视韩家权倾朝野?他们韩家实力如果太过强大,只怕我们东山再起的机会很难寻觅!”

萧太师摇头道:“没有机会,就一直等下去。哪怕老夫死的时候都没出现机会,那你们就一直等下去,只要保住萧家在朝堂上的根基,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随即冷然一笑:“所谓爬得越高,跌得越重,韩家陡然而起,只怕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做好太多的准备。你要明白,一个人如果没有准备好,突然跑得很快爬的很高,就必定会出现大漏洞,这是无法避免的。更何况,老夫已经给他们放了穿肠毒药……从里面开始烂!”

萧万长眼中闪现异彩,无比钦佩地看着这个佝偻瘦弱的老人。

等萧万长离开,萧太师又令人唤来太师府的萧管家。

萧管家年过五十,如同许多家族一样,正是太师府影子卫的指挥者。

“派人看住西院孔雀楼。”萧太师淡淡吩咐道:“昼夜盯住那里,有任何异象,立刻报给老夫!”

萧管家一愣。

孔雀楼正是萧灵芷所居住的地方,一直以来,因为萧灵芷在韩家地位特殊,并无派人再那里盯视,只是偶尔有影子卫从那里经过,也是为了保护萧灵芷的安全。

可是萧太师今日却让派人去盯住孔雀楼,那自然是要监视萧灵芷了。

萧管家不敢多问,点头称是。

“另外,大小姐若是出门,你也派几个精明的跟住。”萧太师坐在椅子上,神色淡定:“绝不能让大小姐出现任何状况,更不能让大小姐离开视线之内!”

“老奴明白!”萧管家恭敬接令。

等萧管家出去,萧太师才静静靠在椅子上,嘴唇蠕动,喃喃自语:“孩子,不是爷爷心狠,而是……萧族不能在爷爷手中断送啊!”长叹一口气,一脸无奈。

第八四一章 金蝉脱壳

次日黄昏,萧太师便得到了萧管家关于萧灵芷主仆的行踪禀报。

“太师,大小姐今日去了祥茂街,进了两家胭脂店,还有三家裁缝店。”萧管家恭恭敬敬道:“老奴派了六个人混迹人群,一直跟着大小姐。”

“有什么异象没有?”萧太师放下手中书卷。

萧管家忙道:“并无异象,只不过大小姐神色恍惚,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萧太师轻叹一声,道:“知道了。大小姐要散散心,你就派人跟着就是,不要惊动她。”顿了顿,缓缓道:“如果只是在街上逛一逛,只需你那几个人盯紧,可是大小姐若是离开东街,你立刻加派人手跟紧,而且必须立刻禀报老夫!”

“老奴明白。”

萧太师点头,示意萧管家下去。

他轻轻摇头,萧灵芷知道自己要嫁给韩沧,心情肯定不是很好,出门散散心,那也是情有可原。

……

东城祥茂街。

这是官家太太小姐们最喜欢来的一条街,只因为这条街上,有着燕国最上等的胭脂水粉,有着燕国最昂贵的丝绸段子,亦是有着许许多多漂亮奢贵的首饰。

这里的货物,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消受的起。

这条街上,马车往来,各家店铺门前或多或少都有几辆马车停着,那些身着毛裘或者披着大氅的太太小姐们,风姿绰约地从马车上下来,进到一个铺子里面。

长街之上,萧灵芷和小君都是披着毛锦大氅,头上戴着斗笠,从斗笠边沿垂下的黑纱掩面,步伐轻盈,走在长街之上,混迹在人群中盯着她二人的萧府影子卫,始终将她二人监控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昨日主仆二人已经在这条街上逛了大半天,今天似乎兴致未减,连续逛了好几家铺子,小君的手中也多了一只包裹,里面自然是购买的东西。

上面发下话来,只要盯住萧灵芷二人就成,不必惊动,所以六名影子卫行踪很是隐蔽,不过每当萧灵芷主仆二人进入一家铺子,六名影子卫就迅速行动,三名守在前门,另外三名则是以最快的速度感到铺子后院,盯住后门。

当萧灵芷主仆二人进入一家裁缝店之时,六名影子卫依然是前后分开,盯住了铺子的前后门。

“大小姐昨日似乎进过这家裁缝店?”一名隐在屋角的影子卫皱眉道。

“女人做衣裳,又不是一天便能办成。”旁边一名影子卫显然对女人购置衣裳颇为了解:“昨日只怕是过来量身段,今日还要选绸子呢。”

另一名影子卫闻言,不再多说。

只不过心中却颇有些疑惑,这太师府里有着无数的上等料子,更有着手艺一流的裁缝,又何须来此购置衣裳。

只不过这些事儿,他一个小小的影子卫,自然是没有资格去管的。

虽然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但是影子卫却都是眼也不眨,死死盯着那扇门。

这家裁缝店生意不算好,却也不差,时不时地有人进进出出。

大半个时辰过去,萧灵芷主仆却依然没有出来,两名影子卫都是皱起眉头,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你靠近过去看看。”一名影子卫低声吩咐道。

另一名影子卫点点头,将头上斗笠的帽檐往下拉了拉,遮挡住了大半个面孔,正要过去,身边的影子卫已经低声道:“不必了,她们出来了!”

果然,萧灵芷主仆各自提着一个包裹,从那裁缝铺子里出来,黑纱遮面,又如方才一般,脚步轻盈,顺着长街继续往前走。

影子卫立刻紧跟上去。

车行辚辚,又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停在裁缝店的门前,马车车夫提起手中的马鞭子,临空甩了甩,“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动。

很快,便从裁缝店里出来两名女子,迅速钻入了车厢之中,而这辆马车调转马头,十分迅速地离开了裁缝店门前。

一切自然无比,几乎没有人注意。

……

六名影子卫跟着萧灵芷主仆行出许远,走了小半个时辰,早已经出了祥茂街,甚至已经转过了两条街,萧灵芷主仆却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几名影子卫只觉得事情颇有些奇怪,但是上面吩咐下来的命令,只要监视,不可惊动,所以只能一路相随。

这两名女子的脚力倒是不差,又转过两条街,竟是来到一家粉楼前。

几名影子卫顿时都惊讶万分,堂堂太师府小家大小姐,跑到粉楼来做什么?

事情似乎不对。

其中一名影子卫做了一个手势,四名影子卫立刻散开,他自带一名影子卫快步跟上,跟着萧灵芷主仆进了粉楼之内。

刚一入内,便又粉头凑上来,尚未说话,两名影子卫已经微微抬起遮住面孔的斗笠,脸上那股阴冷的杀意,竟是将几名粉头吓退,不敢上前。

这两名影子卫望着前方,只见他们一直盯着的萧灵芷主仆,此时已经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似乎感觉身后发生什么状况,同时回过头来。

看着那两张陌生的面孔,两名影子卫神色大变,在他们眼前的那两人,哪是什么萧灵芷主仆,竟是两张从未见过的陌生脸孔。

两名影子卫一瞬间就明白,自己是中了金蝉脱壳之计。

二人满脸杀意,迅速上前,一人抓住一个,将这两名冒充萧灵芷主仆的女子直接拖入到旁边的一处雅间,楼里几名打手上前来,一名影子卫却已经回过脸,面若寒霜,冷声道:“官府办差,妨碍者,杀无赦!”

打手们一时被那影子卫浑身上下散发的肃杀之气惊吓,竟真的不敢上前。

将两名女子拉近雅间,回手关上门,将二人扔在地上,一名影子卫毒蛇般的眼睛盯住已经花容失色的两名女子,冷声问道:“你们这身衣裳,是如何得来的?你们二人为何出现在那家裁缝店?有两名与你们一样打扮的女子现在何处?”

两名女子挤在一起,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说!”另一名影子卫已经从身上摸出寒光闪闪的匕首,贴在那装扮成萧灵芷的女子脸上,光滑白皙的脸庞被这寒刀子贴住,那女子惊叫起来。

影子卫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缓缓道:“说了,这银子是你的,不说,你这张脸至少会出现五道伤痕。”

那女子颤声道:“我说……!”

“快说!”

“昨儿半夜,有人找到我们,交给我们这两套行装,让我们穿上这套衣裳,今日未时三刻之前必须赶到那间裁缝店,只要我们按照他的话去做,在裁缝店里可以拿到一百两银子。”女子瑟瑟发抖道:“我们按照他说的,今日未时三刻到了那里,然后在里面等了许久,昨夜那人终于出现,交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然后让我二人离开裁缝铺子,什么话也不要说,只要一路回到这里就是……你们说的那两个女子,我们也看见,我们当时还奇怪为何衣裳一模一样,可是……可是我们哪里敢多问……!”

两名影子卫互视一眼,知道是掉进了精心的谋划之中。

萧灵芷进入那家裁缝铺子,正是午时三刻之后,也就是说,在她们进去之前,这两个身着同样衣裳甚至是身材都大致相同的女子便已经在里面待着。

对方显然是计划周密,选择的这两个女子,虽然相貌迥异,但是她们的身材却与萧灵芷主仆有七八分相似,特别是身高,几乎没有区别,而且身披大氅,将身体掩饰,头戴斗笠掩着黑纱,面孔根本无法辨认,这两个替身自然是精心挑选。

“吩咐你们做此事的人,你们可认识?”一名影子卫冷声问道。

他其实明白,对方如此精心设计,这两名女子只是两枚棋子,绝不可能知道太多。

果然,两名女子互视一眼,脸上一片茫然,摇了摇头。

……

当萧管家颇有些将此事禀报给太师的时候,萧太师闭上眼睛,沉思许久。

“那两名女子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萧管家小心翼翼道:“裁缝店里的人也审问过,他们倒也是见到过大小姐,当时还奇怪为何大小姐与那两名女子穿的衣裳一模一样,但是却不敢多问。除此之外,他们也确实不知道太多。只是他们看到,那两名女子离开之后,一辆马车就停在裁缝铺子前,大小姐和小君丫鬟就上了马车离去。”

萧太师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轻叹道:“是老夫疏忽了,没有想到这孩子竟是真的离老夫而去。”他睁开眼睛,平静道:“昨日灵芷丫头出去,自然是给韩漠送信,老夫倒是奇怪,她是如何通过那裁缝店送出信件的?”

“太师,那裁缝店的掌柜倒是提过一嘴,他们店里的一个伙计本来在铺子里好好地,今天突然没到铺子里做事。”萧管家轻声道:“老奴派人追查,那小伙计一家人已经人去屋空,早已经没了踪迹。”看了萧太师一眼,“大小姐应该就是通过那小伙计送出了信,而韩漠只怕也是重金打赏,将那一家人送走,又或者已经杀人灭口。老奴……老奴已经派人继续探查,要找出那小伙计的老家在哪里……!”

“不必了。”萧太师轻轻摇摇头:“韩漠既然动手,就不会给你留下任何线索。老夫已经知道是他所为,就算找到那小伙计又能如何?难道那小伙计还能证明是韩漠拐走了我萧家的闺女?”

萧管家皱起眉头,轻声道:“老爷,圣上赐婚,过几日韩家必定有人上门来约定婚期,按照以往的惯例,圣上赐婚之后,最迟三个月便要定亲……可是大小姐如今没了踪迹,让我们如何向韩家交代?”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萧管家知道是有人有事要禀报,迅速出去,很快便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呈给萧太师。

“太师,这是大小姐留下的书信!”

萧太师接过书信,取出信来,打开书信,里面自己娟秀,正是萧灵芷的字迹。

“不孝灵芷敬拜:七年恩情,终生难忘,此生难以为报,若有来生,愿成为爷爷膝下子女,两世恩德,一世尽报。爷爷自保重身体,莫要熬夜,冬日寒冷,万望身体安健。不孝女灵芷拜上。”

萧太师眼中竟是显出怜爱之色,摇了摇头,沉吟许久,终于道:“找一个擅长临摹书法之人,让他来见我!”

第八四二章 御史大夫

户部对于西北军的封赏,倒也是颇见效率,如之前所料,三日之内,三军封赏到位,韩漠辞别家人,不再耽搁,统帅西北骑兵,便要启程返回西北。

韩漠深知此行的重要,回到西北,自己必将竭尽一切所能,牢牢控制西北兵权,但是他却也深切明白,若想完全控制住西北军,实在是一件极其困难之事,中间势必会有许多的荆棘需要自己去斩断。

当骑兵拔营,整队即将辞别之际,韩漠预料中的麻烦便迎头而至。

一队五十人的精甲武士,护着一辆马车缓缓来到骑兵阵前,在韩漠的注视下,自马车中走下一名一身官服的中年官员。

那身官服,韩漠却是认得,正是御史台御史大夫的官袍。

一直以来,御史台都是朝堂上极其活跃的一个衙门,御史台官员最擅长的工作,便是在朝堂上你争我吵,拿到鸡毛便会当令箭,看到一个拇指大小的空隙,便会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这空隙折腾成滔天窟窿。

御史台之中,皆是能言善道之辈,世家当道之时,除了皇族,各大世家在御史台都有人,每一次朝议,往往便是通过御史台这帮御史们的弹劾拉开序幕。

说起来,燕国御史们的权势实在是太过渺小,不值一提,但是各势力往往又少不了这些伶牙俐齿的善辩之众。

御史大夫乃是御史台最高长官,铁杆保皇派,自然是一个能言善辩的高手。

此人年过五旬,身材细长,但是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气势。

“姜大人!”韩漠翻身下马,上前拱手道:“不知姜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大军行将出发,这一个御史大夫跑到这里来搞什么鬼。

御史大夫姜思源往右侧一拱拳,淡淡道:“本官奉圣上旨意,随同韩将军前往西北,作为钦差大臣,巡视边关。如今边关情势复杂,本官是要前往帮衬韩将军,另外则是要替代皇上探视太子殿下的病情!”

韩漠面不改色,淡然一笑,道:“原来如此,此去山高路远,千里迢迢,姜大人一路上还要保重才是。”

姜思源平静笑道:“韩将军放心,圣上考虑本官安全,调了五十名金殿武士保护,另有韩将军大军在旁,本官应该能活着到达边关。”

韩漠微微一笑,也不再言。

毫无疑问,皇帝是不可能让自己顺利接掌西北兵权,所以派了这样一个钦差大臣跟在自己身侧,目的就是时刻监视自己而已。

韩漠翻身上马,手一挥,西北骑兵立时启程,经过这一阵子休养,酒肉不缺,西北骑兵一个个精神抖擞,马如龙,人如虎,金鸣马嘶,离京往西北而去。

韩漠身畔,却是有两名西花厅吏员跟随,一身黑色的衣裳,披着黑色大肠,头戴斗笠,黑纱遮面,紧随韩漠身侧。

只不过王思远火眼金睛,却是发现一些端倪,心中却也纳闷:“西花厅的女吏员很多吗?怎地跟在大人身边的,却是两名女吏员。”

……

西北军离京五日后,户部尚书府韩玄道父子却是带着极重的聘礼来到了太师府,而太师则是亲自领着萧怀金萧同光出门迎接,亲切无比。

双方客客气气,一番客套话,萧太师便领着韩玄道父子进了正厅之内,分宾主坐下。

下人上茶来,韩玄道已是拱手笑道:“太师,蒙圣上恩眷,接下这门亲事,你我两家日后便是一家人。”看了旁边韩沧一眼,沉声道:“还不见过太师和你未来岳父!”

韩沧虽然性情冷傲,但是能将京中无数贵族子弟垂涎的萧灵芷娶回家门,心中却也是颇有些兴奋,当即便迅速上前,恭恭敬敬向太师行了一礼,“韩沧参见太师!”又走到萧怀金面前,微一皱眉,但还是恭敬行礼:“韩沧见过岳父大人!”

萧怀金神色有些古怪,“嗯”了一声,又看向萧太师,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萧太师淡定自若,萧怀金却显得很是不自在。

等韩沧坐下,萧太师才抬手含笑道:“饮茶,饮茶!”

双方端起茶杯,都是品了一品,随即都是放下茶杯,稍一沉寂,萧太师便笑道:“玄道啊,令郎一表人才,能成为我萧门之婿,实为我萧家之福啊!”

“犬子年轻不通世故,若是能得太师指点,才是三生有幸!”韩玄道微笑道。

萧太师摆手笑道:“玄道客气了。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这些年轻人将是我大燕的栋梁,我们这些老头子,总是要走下台面的。”

韩玄道笑道:“太师老当益壮,怎能说老?”

“老了便是老了。人说老来思乡,老夫从前不相信,但是如今却不得不相信了。”萧太师感叹道:“如今老夫思乡情切,只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飞回去。”

萧家居城虽然也在会稽郡,但是离京城也是有几百里地,并不算近。

韩玄道轻叹道:“老太师所言甚是。玄道也是偶思东海,夜不能寐,感慨良多啊!”

“这可不成。”萧太师抚须笑道:“老夫如今已从朝上退下,无官一身轻,可思乡回乡,但是玄道正当壮年,年富力强,正是报效国家之时,朝廷栋梁,缺之不可啊!”

韩玄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萧怀金神色古怪,而萧同光则是端着茶杯,煞有其事地喝着茶,尔后又放下茶杯,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

昨夜又与一个与自己相好很久的丰满美妇折腾一晚上,精力自是很差。

对于萧同光来说,只要有银子花,有美妇玩,其他的事情他是并不关心的。

韩沧正襟而坐,眼角余光瞥向萧同光,眼眸子划过冷笑之色,萧家如今一副江河日落的情景,若不是因为萧灵芷的原因,他才不愿意与萧家的人坐在一起。

韩玄道起身来,从袖中摸出一张红贴,走到萧太师面前,恭敬道:“太师,这是犬子的生辰八字!”

定亲之前换帖,这也是正常的程序。

萧太师接过红贴,打开看了一看,抚须笑道:“好八字,倒真与我家灵芷是天作之合!”随即叹了口气,将红帖轻轻放在身边的茶案上。

韩玄道何等人物,瞬间就感觉事情不对,顿时眯起眼睛来。

“玄道,老夫有一副好字画,可愿一观?”

韩玄道知其意思,是要借步说话,拱手道:“玄道敢不从命!”

萧太师拿过旁边丫鬟手中的拐杖,起身来,道:“怀金,二弟,你们陪韩沧稍作,老夫带玄道去赏看字画!”

也不多说,领着韩玄道拐到侧门。

“太师,可是玄道有疏忽之处?”韩玄道跟在萧太师身边:“玄道若有疏忽之处,太师尽管说来。”

萧太师平静笑道:“玄道,进屋再说!”领着韩玄道进了一间屋子,回手将门关上,神色这才变得肃然起来,凝视韩玄道,问道:“玄道,老夫问你一句话,你可不要瞒老夫!”

韩玄道微皱眉头,立刻道:“太师有话,但讲无妨。玄道若是知晓,绝不想瞒!”

萧太师走到一张椅子边上,盯着韩玄道面孔,正色道:“玄道,老夫且问你,韩漠与我家灵芷,是否有什么瓜葛?”

“小五?”韩玄道皱起眉头,他精明无比,萧太师此言一出,他就知道定有隐事,摇头道:“太师,此话从何说起?小五与萧姑娘……能有何事?”

萧太师叹了一口气,道:“玄道,老夫真心实意将灵芷许配令郎,说句实在话,一来确实是令郎才貌出众,二来却也是想与贵族化干戈为玉帛,日后能够和睦相处。你该明白,你我两族若是争执下去,最终只会是两败俱伤,而渔翁得利的,只能是皇宫的那一位!”

韩玄道肃然道:“太师以诚心待我,玄道怎敢不以真心相待。太师大量,欲修两家之好,玄道心中感激不尽。”

“但是你那侄子韩漠,似乎是并无与我萧家修好之心啊!”萧太师神情肃然。

韩玄道此时倒是有些糊涂了,皱眉道:“太师何出此言?小五如今远赴边关,莫非他有生出什么事端?”

萧太师一双眼眸子极其犀利看着韩玄道:“玄道,韩漠与灵芷私定终生,你当真不知?”

“私定终生?”韩玄道膛目结舌,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严峻道:“太师,玄道不敬,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萧太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气呼呼地扔在身边的桌子上,“玄道自己看!”

韩玄道缓步上前,取出书信,只见上面字迹娟秀,一眼便能看出是出自女儿家之手。

“不孝灵芷敬上:七年恩情,终生难忘,此生难以为报,若有来生,愿成为爷爷膝下子女,两世恩德,一世尽报。灵芷自宜春一行,与韩家五爷情意已生,韩郎亦誓言决不负灵芷,灵芷亦不敢相负。今追随韩郎而去,但求爷爷怜我两情相悦,成全此事。不孝灵芷拜!”

韩玄道脸色愈加阴沉,猛地厉声喝道:“孽畜!”

第八四三章 后继之将

西北狼烟未息。

本来处在激战中的魏庆两军,庆军却突然停止了对南阳关的进攻,大军后撤三十里地,就在隆山山脉之下扎营。

如今庆军的前线总指挥是虎霹雳林诚飞。

燕国京中动乱,西北军抽调大批军力回京平叛,数万大军离开边关之后,在隆山率军与魏军对峙的林诚飞立刻感觉到了机会的到来。

他当机立断,暗派出信使,庆国镇南边军抽调大批的军力,悄无声息地攻到了魏军侧翼,而隆山山脉上的庆国军队已是俯冲而下,两路夹击,一场大战,双方死伤惨重,魏军最终还是撤退至南阳关,以南阳关作为屏障,死死抵挡。

魏国一直有大批的辎重物资运送到南阳关,这里已经成为魏军的物资基地,如果这里丢失,将有大批的辎重物资落到庆军手中,这是魏国人无法接受的。

魏国卧薪尝胆十多年,这才积累起开战的本钱,如果就这样轻易落到庆国人的手中,不但无法实现攻克庆国的目的,魏国自身恐怕反要被庆国人狠狠咬上一口。

魏军虽然群龙无首,但终究是战斗力强悍,司马擎天副将薛破夜更是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指挥魏军击退了庆军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双方苦战数日,僵持不下,南阳关下尸积如山,可是不知为何,就在庆军攻势一度占据上风之时,庆军却突然停止进攻,后撤三十里扎营,这让承受着极大压力的魏军顿时得到了喘息之机,重新部署,更是迅速修缮南阳关,又在南阳关下加紧修筑防御屏障。

魏军因为司马擎天的消失,更被庆军打个措手不及,猛然间被击退落于下风,但是只要休养一阵子,重新部署,以魏军的后勤储备以及魏军强悍的战斗力,未必不能重新取得上风。

魏军普通兵士自然是有信心重新打进关内,可是魏军的高级将领们,却是心神不宁,只有他们清楚,最高指挥魏军大都督司马擎天突然消失,竟是再没有出现。

……

庆军如今最高指挥林诚飞也是心情差到极点。

他抽调镇南边军合攻魏军,那也是一招险棋,就是得知燕京有变,燕军无暇北顾,更是将大批西北军抽调回燕京平叛,这才当机立断下令。

如果不是燕军抽调大批兵力而去,他是万万不敢行此险招的。

镇南军抽调出来,庆国南部防线兵力匮乏,如果燕国别有居心,突然发动进攻,以庆国边军的力量,实难抵挡,只要燕军功过庆国边境,便是一马平川,完全可以与魏军联手,将庆军像包饺子一样包起来,如果是那样的形势,庆军便是再有能耐,那也无法相抗,要么全军撤退,要么就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所以击退魏军之后,林成飞便已下令,全军继续西进,直取南阳关,至少要在西北军回来之前,拿下被魏军占领的南阳关。

南阳关下,双方死战,从开始几日的僵持,到庆军渐渐占据上风,可是上京城一道旨意下来,林诚飞却不得不率军撤离,而且更可怕的是,本来前往燕京城平叛的西北后队,竟然在中途折返,林诚飞不得不抽调出镇南军,返回边关防卫,而他手中的兵力甚至已经无法对魏军发动进攻,只能在隆山山脚扎营。

林诚飞心中充满了无奈,在庆军即将重新夺下南阳关之时,庆帝竟然下来撤军的旨意,他也曾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是传旨钦差带着皇帝赐剑,这让林诚飞只能长叹撤军。

他不知道错失这次机会之后,南阳关是否还有回到庆国手中的一天,他更清楚,魏军占据南阳关,将对庆国是怎样一种威胁。

身在主帐之内,林诚飞喝着闷酒。

商钟离一个月前临别交待,他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圣将迟迟未归,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局。

他是商钟离的心腹爱将,商钟离登顶天涯峰,虽然没有将整个事情的详细情况告诉他,但是根据商钟离留下的话,他心中清楚,商钟离没有回来,那么魏军的主将司马擎天也不会活着离开天涯峰。

正因如此,他才敢于对魏军发动攻击。

如同魏军没有了司马擎天一样,庆军的一些高级将领也都是有些慌乱,庆军十六年来,商钟离乃是军方最高的首脑,没有了商钟离的庆军,自然让庆军将领们十分的不适应。

但是好在商钟离这些年来,一直精心培养接班人,这十年来,商钟离培养了不少优秀的将领,而“三兽将”则是其中的佼佼者。

商钟离在魏庆燕三国名将之中,年纪最大,按照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三国名将之中,他必定是最早离开人世。

正因如此,他不得不考虑接班人的问题。

三兽将虽然俱都是统兵猛将,但是三人的能力却是颇有不同。

相较而言,庆国西北军团统帅狼旋风袁慕更善于进攻,镇南边军总指挥虎霹雳林诚飞善于防御,而东北军团鹰无情王延平无论是攻是守,单个拿出来,攻比不上袁幕,守比不上林诚飞,但是能力平均,无论是攻是守,都有自己的一套本事,也正因如此,王延平所部被部署在庆国东北,控制庆国最不稳定的东北地区,而林诚飞则是统领镇南边军,用来防御魏燕两国。

三兽将之中,林诚飞统领镇南边军,实际上商钟离便已经是将接班人选定为林诚飞。

林诚飞的武技在三兽将中排名第一,比起萧怀玉商钟离这一类超一流高手的武技虽然还有一段差距,但是纵观天下,能够在武技上胜过他的已经是屈指可数了。

更重要的是,林诚飞的防御能力,是深得商钟离器重的。

庆国的国力,不比四国分裂初期,那时候庆国直接承袭了前朝齐国大片领土和军队装备,国力强盛,若不是庆国李氏当时忙于平定北部各郡的叛乱,燕国和魏国也不可能趁势而起,攻城略地建国。

当庆国稳定北方,魏燕两国都已经各自割据一方,建国立号,而且魏燕两国立国初期在政治上极其正确地组成了军事同盟。

庆国虽然国力强盛,单独对付任何一国都有八成胜算,可是魏燕的军事同盟在四国初期,那却是牢不可破,近三十年都是互相依存,无论庆国攻打哪一国,后方必有另一国出兵牵制,面对两国联手,庆国屡屡战败。

外战屡败,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庆国上层蔓延着奢靡之风,后继之君都是贪图安逸之辈,不思进取,国力也日渐衰弱。

也正是因为庆国的衰弱,却让魏燕这一个牢不可摧的军事同盟渐渐分化,因为双方经过几十年的经营,都已经根基稳固,不比初期的孱弱,所以如果庆国能与其中一个国家相拼消耗,另一个国家是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庆国拥有着被称为“天下粮仓”的南阳郡,这固然是庆国之幸,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却又是庆国之不幸。

南阳郡介于大陆中部,竟是与风国南郡接壤,如此一来,魏燕两国中间隔住了南阳郡,便不能接壤,从而让魏燕两国在近百年的四国历史之中,竟然没有发生过直接的军事战争。

魏燕两国要战,除非穿过南阳郡,又或者经过风国南郡。

风国南郡群山起伏,山高水险,丛林茂密,虽然风国国力弱小,但是风国人却极其难惹,魏国历来想征服封过,却始终占不得一点便宜,所以魏燕两国自然不可能从风国境内经过。

而庆国人的南阳郡,就更是守卫森严了。

正因如此,魏燕两国隔郡相望,从没有发生直接战争,而两国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夺取庆国南阳郡这样的大粮仓。

接下来的几十年,庆国面临着左右两国的侵扰,更是多次集结大军伐燕攻魏,最终国力消耗巨大,却依旧没能够改变四国的版图。

当庆国国力日衰,曾一度要被魏国攻灭,幸好上天给了庆国一位商钟离。

而商钟离经过十六年前对魏之战,击退魏军之后,留给他的也是一个大烂摊子,此时的庆国,兵力匮乏,国力衰弱,已经不可能有实力对魏燕任何一国发动大规模的攻击,他只能重新练兵,庆国的军事政策,也直接由对外进攻转变成全力防御。

商钟离不愧是一代名将,庆国转入防御之后,国力有所提升,而商钟离也可以扩建庆军,最终建制了东北军团、西北军团以及镇南边军。

当燕国内部世家纷争之际,商钟离也曾一度对没有顶梁大将的燕国发动攻击,更是攻城略地,占下了庆国大片土地,而燕国也一度屈服于庆国商钟离强大的军事实力之下。

只可惜商钟离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如同庆国在最危难的时候让他横空出世,而燕国最危难之际,东方之虎萧怀玉也横空出世,抵挡住了庆国的扩张,更是收复了燕国的失地。

自此以后,魏国有司马擎天,庆国有商钟离,燕国有萧怀玉,三大名将鼎立,互相制衡,而大陆上也出现了十几年无大战的局面。

西有司马擎天,南有萧怀玉,商钟离自知以庆国的国力,已经不足以与这两国发生大战,所以自从被萧怀玉连连击败之后,国策又开始转入防御,这一国策直到今日都未曾改变。

商钟离更明白,自己一旦离世之后,庆国更将陷入一阵危机之中,而防御则是庆国唯一的选择,林诚飞有着正面防御的军事才能,这正是商钟离需要的。

第八四四章 坐镇西北

林诚飞对魏军发动袭击,进而趁胜追击,想要一举拿下南阳关,这可说是林诚飞很罕见的冒险策略,如果不是燕国京中叛乱,他或许还会固守隆山,绝不会贸然抽调大批用来防备燕军的镇南军。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眼见再坚持几日就有可能攻下南阳郡,可是京中快马加鞭颁下来的一道圣旨,竟是诡异地让他停止攻击。

而且这一停止,竟是大半个月都不见第二道旨意过来,从京里由皇帝亲自派来的监军,更是时刻监视着林诚飞的动静。

林诚飞知道派来的监军是后党中人,而且他也猜出皇帝这一道旨意很有可能是后党唆使,看着监军在营地里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样子,林诚飞的部下将领几次欲要斩杀监军,却都被林诚飞严加阻止。

林诚飞清楚一个现实,上京城后党那边,恐怕是知道了商钟离不在大营的消息,否则后党中人肯定清楚,这一道旨意发到这里来,不过是废纸一张。

如果商钟离还在这里,绝不可能在胜势已定的情况下,会因为一道圣旨停止进攻,商钟离一定会答复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可是林诚飞不是商钟离。

商钟离能抗只,他林诚飞不能,商钟离抗旨之后照样无人敢碰他,可是他林诚飞只要抗旨,很快就要被后党抓住把柄大进谗言,结果很有可能便是丢官免职,甚至有可能被军法从事。

因为商钟离在庆国军方的威望,绝不是他林诚飞能够取代。

庆国军方并不是铁板一块,内中也有着诸多派系,北方将领一派,南方将领又是一派,甚至于西北将领也有自己的派系。

这各大派系的矛盾,只因为商钟离的存在,所以被深深隐藏。

军人大都是火爆性子,那是谁也不服谁,如果不是商钟离的威望和能力镇住这些火爆性子,矛盾早已经蔓延开去。

商钟离能够镇住,他林诚飞却未必能够镇住。

商钟离虽然几次表露出了由林诚飞接任庆国大将军的意思,但是无论从威望和战功而言,林诚飞并不是第一无二的人选。

三兽将威名显赫,可是三兽将本身的矛盾,却是有不少人清楚的。

西北军团袁幕性情火烈,而且在商钟离的麾下,那是战功最多的一位,据说袁幕身上大小十三处伤痕,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将。

林诚飞行事谨慎,也是时常遭受袁慕的奚落。

商钟离一死,庆国实际上已经陷入了内外交困的时候,林诚飞虽有心大干一番,他手中也有着足够强大的镇南边军,但是如同商钟离一样,他也有一颗尽忠之心,在这种时刻,他更不敢轻举妄动,否则被冠上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罪名,他是无法接受的。

林诚飞现在不但要考虑接下来燕国有可能重新发起的攻势,更要面对国内随时可能发生的动乱。

商钟离的死讯一旦传开,庆国国内必将陷入混乱状态。

镇南边军有不少林诚飞的嫡系将领清楚圣将离营而去,但是林诚飞并没有将死讯透漏给他们,甚至于商钟离不在大营的消息也是命令部下不得泄露。

可是他却实在有些不清楚,为何后党会知道商钟离不在大营?

当林诚飞心情烦闷无比之时,一件更不妙的消息忽然传来,往燕京平叛的西北骑兵,已经在韩漠的带领下,返回了临阳关。

……

自燕京返回西北,并不似当初进京平叛,那是日夜兼程,这一次返回,速度就慢了许多,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队伍里多了一位乘坐马车的御史大夫姜思源。

安营扎寨,韩漠的风骑自然是在上次原驻地驻扎。

姜思源好歹也是奉旨而来的钦差大人,韩漠下令为其安下了大营,他身边五十名强悍的武士则是在四周安营。

等到安顿妥当,韩漠立刻召集了临阳关包括都尉以上的官员至大营召开军事会议。

临阳关的高级将领,除了凌云等极少数的将领,几乎都跟随韩漠入京平叛,几乎都是对韩漠感觉良好,数十名将领聚集在大帅营帐。

京中平叛成功,自京里返回的将领们几乎都得到了封赏,秦洛和王思宇二人,更是被同时封为征军使的武爵,另有大量银钱赏赐,其他将领亦是各有封赏,而且这一次平叛,打得酣畅淋漓,参加平叛的将领们,自然一个个春风满面。

留守临阳关的少数将领,错过此次大战,神情就有些不舒服。

韩漠看在眼里,笑道:“诸位,此番京中平乱,一举将叛贼一网打尽,进京诸将自然是功劳不小,但是留守边关的诸将,让我们后顾无忧,那也是功劳极大。本将已经请示过朝廷,对诸位俱有封赏!”当下令秦洛取出了封赏名单,一一报来,在场诸位将领,竟然是一个都不落,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武爵之封,但是赏金却是免不了的。

“这是韩将军亲自往兵部呈报的名单。”王思宇平静道:“亦是韩将军亲自为诸位争取。”

众将顿时都拱手道:“谢过韩将军。”

韩漠微笑点头,随即问道:“所有人都到了吗?刚才王指挥使封赏,似乎有几人没有出来!”

凌云已经上前拱手道:“回韩将军话,末将正有事禀报!”

他顿了顿,才肃然道:“将军领兵返京之后,此处曾经发生一些骚乱……!”

“骚乱?”韩漠皱眉,他扫视众将一眼,只见跟随自己返京的将领们都是面面相觑,而那些留守的少数将领,一个个神情严肃。

“有一群人造谣……!”凌云看着韩漠,微一沉吟,终于道:“他们声称韩将军是篡夺兵权,意图不轨,更是聚集了好几百人,发起骚乱,惑乱军心。末将当即便派人将他们抓了起来,如今都已囚禁,只是因为担心此事呈报韩将军,会影响将军平乱,所以按了下来,并没及时禀报,还请韩将军治罪!”说完,单膝跪在韩漠面前。

韩漠急忙上前来,双手扶起,正色道:“凌指挥使处理得当,不但不能治罪,还要奖赏才是!”随即神色阴冷下来,“造谣惑众的,是哪些人?”

“回将军话,这些人,都是从苏家属地而来。为头的是苏家的一位偏将统领,聚集了一群人,散布流言。”凌云回道。

韩漠冷冷一笑。

在萧怀玉担任西北大将军之前,西北军中的将领遍布世家子弟,不少都是庸碌无能之才,萧怀玉上任之后,大家整顿,以才选将,大批的世家子弟都被剥夺了军职,即使是萧家子弟,萧怀玉也是毫不留情,经过近数年的整顿,西北军中的世家将领几乎被清除殆尽,所剩下的寥寥无几,却也都是一些有才能的将领。

如今在西北军中服役子弟最多的世家,却是胡家的子弟,但是其中大多数都只是普通兵士,有军职者,也不过是一些小校都尉之职。

这还是因为胡家子弟的战斗力确实不弱,才被萧怀玉保留下来一部分。

萧怀玉的目的也很简单,一是清除世家势力西北军中的影响,二来也是给所有的西北将士一个明确的信号,西北军不是世家的天下,只要有功,无论出身,皆可升职,六大总兵无一是世家子弟,这样的例子,让整个西北军的将士都有着上进之心。

此番骚动之人,带头的是一名苏家子弟,颇有能力,担任都尉之职,得知苏家在京中叛乱,想要帮手,可是他军职极低,只能领着一帮从苏家属地出来从军的兵士造谣生事,只可惜势单力弱,闹不起大的干戈,迅速被凌云扑灭。

从此件事情中,韩漠已经清楚,经过萧怀玉的整顿,西北军的世家势力实在是弱得很。

而这正是韩漠需要的。

“苏家叛乱,这帮人在这边响应,那也不是奇事。”韩漠冷然一笑:“传本将致命,参与此次骚乱之人,尽皆军法从事!”

众将都是一怔,凌云已经拱手道:“遵令!”

韩漠深知慈不掌兵的道理,他正想寻个事儿立威,想不到那帮苏家党羽竟然撞到枪口上来,这一枪自然是要打出去的。

“大将军治军森严,天下皆知。”韩漠目光扫过众将:“大将军定下的军法,本将也是都铭记在心。聚众骚乱,散播谣言,祸乱军心,其罪当斩……凌指挥使,本将没有记错吧?”

“正是如此!”

韩漠点点头,回身走到椅边坐下,他年纪极轻,在场众将,几乎无一不比他的年纪大,但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成熟冷峻气息,却让人都是一凛。

前有萧怀玉年少成名,谁也不敢小觑了这位青年大将。

“大将军将兵符交给本将,本将自是绝无旁贷。”韩漠平静道:“本将知道,诸位都想知道大将军如今的下落。但是本将只能说,等到哪一天应该告诉大家的时候,本将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家,但是如今还不成。如今魏庆相争,我大燕边关形势严峻,不能有稍许放松,而本将,只能奉大将军之令,暂且行大将军之权。韩漠年纪轻经验浅,临危受命,不敢相辞,而诸位都是韩漠的前辈和兄弟,要镇守大燕边关,护我大燕国土子民,便需要壮士同心,韩漠只希望诸位在韩漠代行大将军之权的时候,能够帮衬本将。”眼光犀利,顿了顿,才继续道:“如果诸位有不服者,现在便可以站出来,如果大家都觉得韩漠不能担当此任,韩漠即刻交出兵符。”

大帐中一时肃静无比。

不可否认,韩漠的资历和威望在西北军中实在是浅得很,如果不是因为兵符在手,又是萧怀玉托付,那天他也绝不可能有资本斩杀伍天绍。

让西北这一干久经沙场的将领听从一个并无边关经验的年轻人之令,自内心来说,不少人还是颇有些难以接受。

一阵沉寂过后,王思宇终是上前一步,缓缓道:“大帅当年也是少年为将,建下大功业。大帅既然将西北军暂时交给韩将军,那么自有大帅的道理,末将王思宇愿听从韩将军调遣!”

王思宇说完,秦洛和凌云同时上前去单膝跪倒:“末将愿遵从韩将军之令!”

此时临阳关西北军中,这三人是最高将领,他三人即称遵从号令,其他人哪里还敢多说,哗啦啦一片响,众将俱都单膝跪下,齐声道:“末将愿听从韩将军调遣!”

韩漠起身抱拳道:“既然如此,日后还要诸位多多帮衬。”迅即沉声道:“本将谨记大将军之言,竭力与诸位同守边关,但是……若有扰乱军心触犯军法者,本将是绝不留情!”

第八四五章 好自为之

众将散去,只留下了秦洛、王思宇和凌云三名将领。

“军报上说,庆国人停止攻打南阳关。”韩漠示意三人坐下之后,才缓缓问道:“凌指挥使,那边究竟是个什么详细情况?”

“据探子打探的情报,庆国人曾经一度在南阳关占据上风,如果再坚持几日,南阳关十有八九便要被攻破。”凌云肃然道:“但是就在那个时候,庆军突然撤军,据闻上京城派来监军,更是带来了撤军的旨意。”

王思宇和秦洛对视一眼,神色都是颇为古怪。

“这个本将还真是有些想不通了。”韩漠摸着下巴道:“庆帝便再愚蠢,也不该下这道旨意吧?”

王思宇微一沉吟,终于道:“将军,恐怕不是庆帝想要下这道旨意,而是后党不愿意看到林诚飞军功太盛吧!”

“哦?”韩漠立时想到了那位表里高贵端庄背离却风骚放.荡的美艳妇人,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韩漠才泛起一丝微笑,问道:“凌指挥使,你在军报之中说过,这次进攻南阳关是林诚飞统兵?”

“确实如此。”凌云点头道:“隆山之上虽然一直飘扬着商钟离的圣将旗子,可是那旗子一直没有下山。”

韩漠嘴角泛起淡淡笑意。

隆山上飘扬着商钟离的旗子,那自然是掩人耳目,商钟离已经死在隆山之上,那面飘扬的旗帜不过是在隐瞒这个真相而已。

没有击退魏军,庆军上层自然不敢公开商钟离不在大营的消息,只能竖着旗帜掩人耳目,毕竟一旦庆军知道圣将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军心势必大大削弱。

“本将倒是想到一个问题。”韩漠轻轻道:“如果商钟离突然患了重病,或者现在他已经病死了,而那面旗子只是在掩人耳目,你们觉得后果会如何?”

凌云三人面色都是微微一变,互相看了看,一时间沉默下来。

半晌过后,王思宇才肃然道:“如果这个时候商钟离离世,庆国必然会陷入内忧外患之中。”

“何出此言?”

“魏国这一外患,自不必说。”王思宇正色道:“至若内患,除了后党必定兴风作浪,庆国军方恐怕也要分裂了。”

“分裂?”

“是。”王思宇点头道:“庆国三大军团,若不是商钟离镇住,早就是一盘散沙了。林诚飞本就是南阳郡人,而西北军团的统帅袁慕则是地地道道的庆国北地郡人。庆国当初立国开始,军方就有南北派系之争,从来没有停歇过。”

凌云也点头道:“庆国李氏当初便是齐国外戚,发迹于南阳郡,后来篡权夺位,靠的主要就是南阳郡一系的将领,而当时在上京中的保皇派将领,大都是北方的。李氏篡国之后,也多委任南方将领,北方将领自然是心中很有怨言。如果不是商钟离,像袁慕这样虽然能打仗但是出身于北部的将领,那是绝不可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还有东北军团的王延平,那也是被划为北系将领一派,如南北将领纷争多少年了,商钟离也只是凭借他的资历和威望镇住这些部下,想要他们完全讲和,恐怕是不可能的。”

“商钟离一死,后继之人势必要从这三人之中选出。”秦洛冷笑道:“按照手下的兵力,手握十几万军队的林诚飞自然是最有可能的人选,但是袁幕肯定不服的。”

王思宇淡淡笑道:“其实大帅曾经对我们也说过,这庆国就是一艘飘在海上的破船,处处漏水,是靠着商钟离堵窟窿。只要商钟离一死,便没有人能堵住窟窿,庆国亡国也是指日可待之事。”顿了顿,眼中光芒闪动,看着韩漠道:“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也是我大燕北伐之日了。”

说到此处,凌云和秦洛眼中也都泛起光芒。

韩漠看在眼里,含笑点头。

这些西北将领常年驻守在西北,第一要务自然是镇守边疆,护卫本国安全,但是在他们内心深处,不可否认,无时无刻不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踏上庆国的土地,攻城略地,建功立业。

对于军人来说,纵横沙场建下赫赫战功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也只有战争才能展现出他们的真正价值。

就在此时,却听得帐外传来一阵骚动之声,又听到一个严厉的声音道:“闪开,本官乃是钦差大臣,巡视边关,要见韩漠,你们安敢阻挡本官?”

那声音中气十足,远远传到帐中来,韩漠微微皱眉,随即笑道:“你们几个也累了,先都下去歇着。”吩咐王思宇和秦洛道:“军中的一切,依然按照大帅在时一样,不要懈怠。”又向凌云道:“临阳关那头要严密注意前方战事,无论他们战与不战,每日里都要将前方的形势军报上来,另外可加派人手对临阳关内外进行夜间巡逻,绝不能有丝毫的马虎懈怠!”

三将同时起身,拱手道:“末将遵令!”

出了大帐,到得营门外,果然见到姜思源背负双手,身后带着数名精装武士,而守卫大帐的护卫正阻止姜思源入内。

姜思源钦差大臣身份,竟然被阻在营门外,神色很是难看。

“姜大人,韩将军请您入帐。”凌云恭敬向姜思源拱拱手,而王思宇和秦洛则是微一点头,连拱手都没有做,便径自离开。

这些西北武将,哪里会将只有衣服伶牙俐齿嘴皮子的文人放在眼里。

姜思源冷哼一声,背负双手,急步进了大帐之内,却见到韩漠正斜靠在大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书,自己进了帐,韩漠竟似乎是没看见一般,依然悠闲自得地坐在大椅子上看着书。

“韩将军!”姜思源倒也不客气,叫了一声,便大喇喇地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神情看起来很是不好。

韩漠抬了抬眼皮子,书也没放下,只是“哦”了一声,含笑道:“原来是姜大人。一路辛苦,姜大人为何不好好歇息,来见本将有何贵干?”

姜思源瞥了韩漠一眼,坐正身子,道:“本官此来,韩将军也知道是为什么。这有一道旨意,就是让本官代替圣上看看太子的病情,还请韩将军领本官去见太子!”

“太子?”韩漠放下手中的书,淡淡笑道:“姜大人,我们今日抵达,还真是有些不巧。”

“你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已经在几日前离开了临阳关,似乎带着一些随从往其他地方去巡视了。”韩漠淡定自若道。

姜思源眉头皱起,道:“韩将军不是对圣上禀报过,太子身体不适,在临阳关休养吗?”

“本将进京之时,太子确实还在临阳关。”韩漠淡然道:“不过这次回来,太子已经离开。”

“你……!”姜思源脸色一恼,但是很快就平静下来,淡然一笑,道:“既是如此,却不知太子如今身在何处?”

“这个本将也不知道。”韩漠摇摇头,“太子地位尊崇,据说还是偷偷离开,如今身在何处,本将确实不知。恐怕太子是要微服私访,想要看看西北军真正的一面吧。”

“韩漠,圣上曾经下旨由你护卫太子,可是太子如今身在何处你都不知道,你是如何保护太子殿下的?”姜思源冷声喝道。

韩漠脸色也是一沉,道:“姜大人,本将领兵回京平叛,那是经过太子同意,你也不是不知道。太子想要微服私访,其他人即使知道,难道敢阻拦?你也知道,就是因为本将离开太子身边,所以才功过相抵。连圣上也没有治罪,何劳你来呵斥?”

姜思源倒也不是一个懦弱之辈,面对韩漠,并无惧色,豁然站起,“韩漠,你莫要忘记,你只是暂行军权,可还不是西北大将军。本官乃是奉了圣上旨意,协同处理西北之事,西北军任何军务,本官都有权过问。而且本官还要提醒韩将军,韩将军以后要发号施令,事先都要与本官商议,若是未与本将便发下军令,那便是擅权。”

韩漠不急不躁,淡淡道:“如此说来,姜大人竟然通晓军事?”

姜思源一怔,他只是一介文人,哪里通晓军务。

“如果姜大人果真通晓军务,又是圣上钦派的钦差大臣,那么韩漠自当要与姜大人配合。”韩漠摸着下巴,目光犀利盯在姜思源的面孔上,“如果姜大人不辞辛劳,明日恰好可以去指教一下将士们的训练,本将到时候还要向姜大人多多请教!”

姜思源皱起眉头,尚未回答,韩漠就已经淡淡道:“莫非姜大人连如何指导将士训练也不会?如果是这样,又如何协助本将处理军务?”

姜思源虽然有些尴尬,但是骨子倒也硬气,冷哼道:“训练而已,本官何惧之有。”说完,甩袖便要出帐。

韩漠却已经在身后道:“姜大人,有些事情,本将不得不提醒你。”

姜思源也不回头,也不回话,只是站住身体,等着韩漠接下来的话。

“你协助本将处理军务,本将自然是欢迎之至。”韩漠拿起桌上的书,面色平静,悠然道:“参与军务,那也就暂时是西北军的一员,大将军治军严谨,军法森严,本将自然也是要按照大将军制定的军法行事。本将在此提醒姜大人一句,切莫在西北大营触犯了军法,否则……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姜思源背负双手,回转头,凝视着那个骨子里颇有些阴寒的年轻人,冷笑道:“韩将军难道还敢擅杀钦差大臣不成?”

韩漠悠然道:“姜大人这话说得严重了。”顿了顿,才森然道:“不过军法无情,便是本将,触犯死罪,那也是要军法从事的。姜大人无事便好,如果真的触犯了军法,本将如不处理,只怕军中将士更不服气,日后本将也不好向大将军交代了,所以……还请姜大人好自为之。”

“多谢韩将军提醒了。”姜思源神情肃然:“只不过本官敢和你韩将军来到西北,就根本没有生死之念。”说完,一甩衣袖,挺胸离去。

韩漠看着姜思源背影,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喃喃道:“倒也有些骨气,好好活着回去多好,又何必成为皇帝丢出来的工具。”

第八四六章 军师献策

风骑驻营离大帅营帐颇有一段距离,在风骑营地左角,却按照韩漠的吩咐,单独扎了一处大营帐,大营帐旁边则是一处稍小一些的营帐,紧紧相连,更是严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天上无月,营中有风,此时在这处大营帐之中,韩漠正抱着一身黑色衣裳的萧灵芷坐在床铺边,灯火照在二人的脸上,两人都是一脸甜蜜。

“芷儿,让你受苦了。”韩漠握着萧灵芷的手,柔声道:“我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我便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

“和你在一起,无论在哪里,芷儿都不苦。”萧灵芷嫣然一笑,虽然从京中来到西北,一路上经受颠簸之苦,但是能够与韩漠在一起,萧灵芷内心说不出的欢喜。

只剩下三个多月,她珍惜与韩漠在一起的每一刻。

“韩郎,芷儿这样跟在你身边,如果被人知道,对你是不是不好?”萧灵芷轻声问道。

韩漠摇摇头,轻轻抚摸着萧灵芷的手掌心,柔声道:“没有什么好不好。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我本就想与你时时刻刻在一起。”

萧灵芷眼中显出异彩,螓首靠在韩漠胸口,轻声道:“韩郎,你真好!”

韩漠轻声道:“我的芷儿才好呢。愿意跟着我出来受苦,你这份深情,我这一生会好好报答你!”

“一生?”萧灵芷眼中划过一丝黯然之色,从后面抱着她的韩漠自然是没有看到这样的神色,而这黯然之色也只是在一瞬间便消失,泛起一丝清雅的笑容:“芷儿不求一生,只要能够每天都看到韩郎,每天都能触碰到韩郎便已经足以。”

韩漠心中一阵感动,更是抱紧了怀中的佳人。

“韩郎,你暂代大将军之职,西北的将领没有反对?”萧灵芷忽然问道。

她内心深处虽然极希望能和韩漠二人相处,安安静静地度过自己最后的日子,可是韩漠身在其位,想要安安静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韩漠叹了口气,道:“心中不服自然是有的。这些西北将领,哪一个都是有功在身,想要完全遵从我这个外来人,他们不可能一时半会便会心服。只不过有大将军的兵符,再加上王思宇秦洛这几人倒也识大局,才不至于发生事端。”苦笑摇头道:“十几万西北军,那是一朝一夕便能够听从号令,日后麻烦事肯定不少。幸亏当日我斩杀了伍天绍,否则……莫说过来领兵,只怕连燕京也回不去。”

“临阳关这边,韩郎暂时能够控制局势。”萧灵芷声音轻柔,但是神色已经微显严峻:“可是韩郎应该知道,燕国边关,可不是只有伍天绍一人。”她微一沉吟,轻声道:“除了临阳关,还有上谷、淄河、宣武、临照和涢水五关,这五关总兵,能够听从韩郎的调遣吗?”

“这个……!”韩漠面显愁容。

萧灵芷从韩漠腿上站起来,坐在韩漠身边,双手温柔地捧着韩漠的脸,声音极轻,却也极柔:“韩郎,芷儿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愿意回答,芷儿也不怪你!”

“芷儿有何问题?”

萧灵芷贴近韩漠耳边,低声问道:“大将军是否已经无法回到西北大营?”

韩漠立时皱起眉头来。

萧灵芷温柔一笑,不等韩漠回答,已经轻声道:“韩郎欲要真正稳住西北军,除了伍天绍,对于其他五大总兵,也必须有应对的法子,否则这五关总兵终究是韩郎的心腹大患。”

韩漠肃然道:“芷儿,其实……!”

萧灵芷柔声笑道:“韩郎不必解释,芷儿知道你有些事情不好对芷儿说。芷儿不为难你……但是韩郎既然来到西北,代行军权,那么许多的事情便要成竹在胸。”

韩漠轻叹一声,道:“芷儿,你连人都是我的了,我又怎能不信你。”压低声音,苦笑道:“大将军……或许是真的回不来了。”

他没有将话完全说明白,但是这句话说出来,就等于已经说出了事实,以萧灵芷的冰雪聪明,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话中的真实意思。

萧灵芷幽幽叹了口气,沉默许久,终于抬起螓首,美眸朦胧,轻声道:“若是如此,你更要趁着魏庆相争之时,抓紧时间解决一些隐患。错过这次时机,恐怕很难再找到机会。”

韩漠肃然道:“芷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

萧灵芷当初在萧府,一直帮助萧太师处理诸多事务,她的处事手段,亦是灵活无比。

虽然如今在韩漠的面前,佳人温情如水,尽显女人温柔一面,但是韩漠可没有忘记,这位女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其智慧也非一般女人可比。

“芷儿若是帮你想一个法子,韩郎怎样报答芷儿?”萧灵芷看着韩漠,轻轻一笑。

韩漠握住萧灵芷的手,凑近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萧灵芷顿时间脸上飞霞,咬着嘴唇,凑过去在韩漠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才脸上发烧道:“你……你便是改不了流氓的性子……!”

韩漠哈哈一笑,随即正色道:“芷儿,你若有什么好法子,还请教我!”

萧灵芷这才轻声道:“其实芷儿也不知是不是好法子,但是却可一试。”

“你说!”

“调将不调兵!”萧灵芷一字一句道。

韩漠闻言,先是一怔,眯起眼睛沉吟片刻,缓缓站起身来,在大帐中来回走动片刻,终是点头道:“芷儿这个法子可说是上上之策,只不过……!”

“韩郎是怕那几位总兵不服调动?”萧灵芷凝视韩漠问道。

韩漠点点头。

萧灵芷微笑道:“六大总兵都是由大将军任命,如今你代行大将军之权,如果他们不服从调动,那必然是另有心思了。”顿了顿,缓缓道:“不服从军令,那便是违抗军令,韩郎自然有借口处置。而且韩郎可以借这机会,看看剩下的五大总兵,究竟谁敢违抗军令。”

“芷儿的意思,应该不只是调动总兵吧?”

萧灵芷微微点头,道:“都指挥使以上的将领,都要打乱调动。”萧灵芷肃然道:“每一关的将领,都分到其他关隘……!”

韩漠点头道:“如此一来,各总兵就要重新适应新的环境,而手下的将士也会是新一拨人,形不成力量。”随即脸上微显担忧之色:“但是在这个时候各关换将,只怕对军心不利,而且……调将之后,各将领对自己新的部下不大熟悉,各方面都需要重新适应,会不会导致战斗力减弱?”

“要获得,必须要有付出。”萧灵芷平静道:“调将之后,各关的将领和兵士自然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短时间内也难免会出现一些事端。但是这对韩郎掌控西北军,却是有着极大的帮助,而且目前的情况,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各总兵无法拥兵自重,无法对韩郎形成威胁,韩郎则有机会和时间慢慢掌控西北军。其实各关西北军的建制军令都是相通,从东到西十几万西北军,也一直是按照萧大将军的军制镇守边关,虽然换上新的将领,但是除了将士们的面孔生些,其他方面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麻烦。这几大总兵也都是大将军提拔或者留用,都是有才干的将军,短时间内应该可以适应新的部下,但是想要形成威胁到韩郎的力量,那却不是一年半载能做到的事情,而韩郎有这样的时间,如果还不能将这些总兵压服,那么芷儿劝韩郎还是不要丢人显眼了……!”说到这里,捂着嘴,轻笑起来。

韩漠呵呵一笑,却听萧灵芷继续道:“而且如今魏庆开战,此战谁胜谁负尚且难料,芷儿觉得在这种时候,他们任何一方都不敢招惹西北军,这也给了各将领适应新部下的时间。”

韩漠点头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个时候这两国应该不会笨到来招惹我们。”顿了顿,眼中闪着光,轻声道:“不过这次调将,还不能直接下达调令,否则一旦有人心怀异心,反倒要坏事。”

“所以韩郎必须找一个借口,让五大总兵来到临阳关。”萧灵芷平静道:“韩郎可让他们当面写下调令,先将他们手下的将领分散调离,等到他们的部将调开,韩郎便可以派人送他们直接往新的的关隘去接管防务。”

韩漠笑道:“这倒不难办。大将军令在我手中,派人下达召令,让他们立刻来临阳关举行高级军事会议。”嘴角泛起冷笑,那些总兵并不知道萧怀玉已死,大将军的召令传到,想必他们是不敢不来的。

他看向萧灵芷,只见美人儿微带笑意,灯光之下,人比花娇,禁不住凑过去环住萧灵芷的小蛮腰,低声道:“芷儿为我想出如此计策,韩郎说话算话,好好报答你!”

萧灵芷粉面发烧,垂下螓首,咬着嘴唇,而韩漠一只手已经如同蛇一样钻进了她的领口,一把握住了那丰满雪乳。

萧灵芷娇躯轻颤,美眸含情,颤声道:“韩郎,这……这里是军营,若是……若是被人知道……!”感觉到韩漠两指轻轻捻着雪乳嫣红蓓蕾,娇躯情不自禁轻轻扭动起来。

“放心,这里没人靠近过来,都是我风骑部下守在这里。”韩漠吻着萧灵芷天鹅般雪白修长的雪颈,轻声道:“男人说话要算话,说报答便要报答的,不能耍赖!”

第八四七章 三位一体阵

韩漠与萧灵芷一夜恩爱自不必提,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各营的兵士便按照往常的习惯,清晨出操训练,若是能从空中俯瞰,便能看到连面的西北大营,有着一处处训练场,而西北兵士们列阵操练,有三五百人的小阵,亦有千人的大阵,各队自有都尉小校负责带领操练。

天尚未亮,那一阵阵士气如虹的“杀杀杀”之声便从各处操场响彻起来,连绵军营,处处都能听到这铿锵雄音。

韩漠的私家风骑,却也是在戴着面具的朱小言统领下,在营地附近骑马操练。

韩漠骑在马上,看着各支军营都是积极训练,不由对萧怀玉再次生出钦佩之心,萧怀玉虽然已经离去,但是留下了一支铁打的军队,这支军队已经有了强悍的军魂,即使萧怀玉离去,这支军队的军魂却不会散去,而这一支军队,也是萧怀玉留给燕国最大的财富。

“对了,王指挥使,咱们军中,将士们有没有训练各种阵法?”韩漠骑在马上,身后则是诸位西北将领跟从,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地巡视西北军操练,所以昨晚与萧灵芷却也是颇为克制,三四次便歇住,今日起了一个大早。

他曾经看过许多的兵书,上面有各种阵型介绍,诸葛武侯的八卦阵,还有什么一字长蛇阵,鹤翼阵,鱼鳞阵等等,对此韩漠却是颇为感兴趣,所以心血来潮,向身边的王思宇询问。

王思宇恭敬道:“回将军话,阵型操练,每个月也是有的。这平日里,主要是训练基本功,只有基本功扎实了,才能显出大阵的威力来。”

韩漠点了点头,秦洛在旁已经道:“平日里除了训练基本功,还有一项必训科目,便是三位一体小阵!”

“三位一体小阵?”韩漠不解问道:“那又是什么?”

王思宇笑了笑,一时间也不解释,只是向着操场内喊了一声,一名正在带兵操练的都尉快步过来,在马前跪倒:“末将参见将军!”

韩漠抬手示意都尉起身,旁边王思宇已经肃然道:“摆三位一体小阵,韩将军检阅!”

都尉拱了拱手,迅速奔回操场,而韩漠领着诸将也靠近操场旁边,只见这处有五六百名军士,分成五六个小队,各有小校带领。

那都尉拿过操演令旗,站在操练场便,高喝一声,挥动手中旗子,便见到各小校立刻作出同一个手势,而操场上的五六百名军士,竟然在瞬间移动身体,紧紧片刻之间,便形成三人一队的小阵。

三人分散点站住,呈三角形,各守一点。

韩漠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何为“三位一体阵”,原来是在厮杀之时,三名士兵协同作战,如此一来,三名兵士可以互相支援,又可以为战友防住身后。

韩漠看在眼中,不由问道:“这要是冲锋陷阵,还能始终保持这样的阵型?”

“这是大将军在五年前创出的三位一体阵,像这样的阵法,三人组合在一起,所发挥出来的威力就远超过三名士兵单兵作战。”王思宇解释道:“不过这样的阵法,必须要士兵互相信任,而且想要达成默契配合的效果,就必须要长期训练,按照大将军的话说,熟能生巧,任何一件事情,长年累月不间断,就能形成一种习惯。初学者,没有默契,只要被敌阵一冲,或许就散了,可是这些兵士经过一年两年甚至数年的训练,已经形成习惯,即使一时间被冲散,也会下意识地重新形成三位一体小阵,互相默契配合……!”说到此处,王思宇霍然高声喝道:“组!”

他话声刚落,却见到场中几百兵士立刻散开阵型,韩漠只见到眼前本来三位一体整齐的阵型在瞬间被打乱,尚在疑惑间,却见那些兵士身形快速,只是转眼间,又恢复了方才的三位一体阵型组合。

韩漠手拿马鞭,眯着眼,但是只看了几眼,顿时就看出来,原来这一次打乱之后,虽然恢复了三位一体阵,但是组合的兵士却已经不同。

“没有固定的兵士。”王思宇抬起马鞭指着眼前那些兵士:“这里都是老兵,这一套三位一体训练的时间都超过两年,任何人都可以在最短时间之内组成小阵,所以在战场之上,即使有伤亡导致小阵出现空缺,也会有新的兵士补充进去,默契度也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原来如此。”韩漠赞叹道:“我西北军十几万大军,有这等默契度的,占有多少人?”

“超过五万人。”王思宇很肯定道:“如果不是每年都有老兵服役年头到了返回乡里,有新兵补充进来,这样的数字还会更高。虽然每年都有老兵离去新兵来到,但是还有至少五万人是经过了三年以上的训练,对这一套阵法极其熟悉。任何新兵来到,经过半年的基本功训练,便会开始进行这种小阵训练,风雨无阻,不会间断。”

韩漠点头道:“本将听说魏人尚武,自小时开始,便有各种比武大会,他们个人的单兵作战能力极强。而我们的兵士如果在战场上懂得默契配合,或可弥补单兵作战能力的差距。”

秦洛在旁嘿嘿笑道:“只不过这些年还没有和庆国人真正交手,否则凭庆国人的本事,我们定可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韩漠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西北将领时时刻刻表现出好战的情绪,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让一个军人每天磨刀子,却看不到出刀的时候,总会让人有些沮丧的。

就在此时,又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众将回过头,却是看到钦差大臣姜思源正在十多名武士的护卫下,快马而来。

韩漠并没有回头,他心中已经知道是姜思源到了。

到得韩漠旁边,姜思源才勒住马,看到韩漠与十多名西北将领正在巡视操练,脸色颇有些不自然,更是有些尴尬。

昨日初到,他与韩漠一番交锋,回到自己营帐中,还要按照皇帝的吩咐,到达西北之后,每日里都要写一份折子将西北军以及韩漠的禀报京里。

等他写完折子,派人以信鸽发出,已是深夜。

他只是一个文人,虽然路途上韩漠已经顾忌到他,行路颇慢,但是半个多月近千里的路途颠簸下来,他却也是疲惫不堪。

这一觉睡下去,哪里还记得今日要巡视操演一事,若不是韩漠派人去催,他只怕现在还没能醒过来。

此刻见到西北众将包括韩漠都是一大早起来巡视,自己却迟到,心中还是颇有些尴尬。

“姜大人昨夜睡得可好?”韩漠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看着尚在操演的兵士们,淡淡道:“若是没有睡好,大可以回去再睡上一阵子。”

姜思源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道:“韩将军也不必冷嘲热讽。本官不过是迟到,这军法该如何处置,你尽管按照军法来!”

韩漠淡淡笑道:“秦指挥使,若是按照军法,该当如何处置?”

“十五军棍!”秦洛声音高扬,很有力气。

韩漠笑道:“姜大人听到了?”

姜思源脸色难看,他这是来到西北的第一个早晨,如果这个时候就被打上十五军棍,那当真是颜面尽失了。

“虽然军法无情,一切都要按照军法行事。”韩漠看向姜思源,微笑道:“但是姜大人好歹是圣上派来的钦差大臣,而且又是初犯,这个……!”他回过头,看着诸将,拱手道:“本将想向诸位为姜大人求个情,这十五军棍暂且记下,诸位看如何?”

众将面面相觑,秦洛沉默一阵,才煞有其事道:“韩将军,既然是您这样说,姜大人又是钦差大臣还是初犯,这十五军棍就先记着,可是……恕末将直言,下次如果再有触犯军法,这十五军棍可是要补上去的。”

“那是自然。”韩漠肃然点头。

姜思源看在眼里,脸色委实难看到极点,轻描淡写之中,不但自己这个钦差大人已显孤立,更紧要的是,至此一下,自己已经比韩漠低了大大的一头。

凭心而论,在场的将领未必都从内心深处真正的敬服韩漠,但是相比起这名所谓的钦差大臣,韩漠好歹是武人,而且还是平乱的首功之将,更加上手握兵符,乃是萧怀玉钦点之将,这些因素加起来,韩漠在众将心中的威望,比之这位御史大夫不知要高出多少。

当下不多说,韩漠与姜思源并行在前,诸将跟在身后,巡视了几处营地,都是操练之声阵阵。

姜思源心中却也知道,自己是皇帝明面派来掣肘监视韩漠,这一点韩漠心中必然清楚的很,从离开京城那一刻起,自己或许就成了这个年轻将军心中的一根刺,自己在西北这边,还是要小心谨慎,莫被这年轻将军抓住把柄才成。

韩漠今日倒无心和姜思源纠缠,只是按照昨夜与萧灵芷所商议,派人前去各边关,召令五大总兵前来临阳关参加军事会议。

各边关有远有近,为了让五大总兵尽量在同时抵达,韩漠派出的人也是有先有后。

只是这次军事会议上未召开,韩漠抵达西北之后的第五日,就接到了一道极是令人吃惊的消息。

这道消息,来自遥远的庆国上京城。

第八四八章 风起云欲动

庆国,上京城。

上京警备营总制使府,总制使云沧澜此时正在总制使府的一处幽静小屋子内。

天已入夜,云沧澜坐在一张椅子上,黑铁所制的庆国大将军令牌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他一身黑色的盔甲,身边那张黒木桌子上,竟然摆放着自己的佩刀。

他英俊的脸上神色冷峻,也极其凝重,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间幽静的屋内,静的怕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才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一个声音低声道:“大人,他们都到齐了!”

云沧澜并没有回答,闭上眼睛,脸上显出犹豫之色,但是很快,犹豫之色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决之色。

他豁然站起身,将手中的大将军令牌放进了怀中,一只有力的手抓起桌上的佩刀,并没有放进腰间配上,而是紧握在手中,上前拉开房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总制使府正厅之中,已经有二十多名警备营将领坐在厅里等候,当云沧澜手握佩刀一身黑甲从侧门出来之时,众将看到那张英俊脸上凝重表情之时,都是肃然无声,俱都躬身站立。

云沧澜在正座坐下,一抬手,示意众人坐下。

在场的都是上京警备营的高级将领。

上京警备营铁打一块,军权完全掌握在云沧澜的手中,上京城的安危,也是由三万警备营将士负责,其下共设有八卫,每卫兵力四千人左右,俱在京中驻守。

八卫最高指挥便是卫使,云沧澜的绝对心腹。

在座除了上京八卫使,亦有十多名卫旗校,那是仅次于卫使的上京警备营武将。

云沧澜看着众将坐下,才平静道:“宫里颁下的旨意,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一名卫使握拳道:“大人,旨意绝不会是圣上的意思。圣上患病已经十余天,这些天来,都不曾上朝,如今龙体不适的时候,怎么可能突然颁下这道旨意?这必定是后党搞的鬼。”

“不错。”又一名卫使道:“大人这五年来统领警备营,我上京警备营亦成为大庆最为精锐的部队,而且大人任职其间,尽忠圣上,严于律己,兢兢业业,圣上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将你调任去礼部?还要大人交出上京警备营,这……这真是荒谬!”

“后党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就是因为大人在上京城的缘故。”又一卫使道:“如果大人交出兵权,后党迷惑圣意,让后党中人来接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众将议论纷纷,群情激愤。

云沧澜神色淡定,缓缓道:“圣上旨意已下,难道我还能抗旨不成?”

众将面面相觑,一时间黯然下去,

抗旨不遵,无论是在哪国,那都是死罪。

许久之后,一名岁数稍大的卫使缓缓道:“大人,不如暂且推延交权,派人立刻禀报圣将,只要圣将出面,此事或许另有转机!”

“不错,大人可以以身体不适为由,拖延几日。”

云沧澜听到“圣将”二字,眼中划过黯然之色,前线林诚飞早已经派人送来密信,为了以防万一,那封信的内容普通人看了会一头雾水,但是云沧澜却清晰地明白了密信中的意思。

如果没有奇迹,商钟离此时已经魂归九天。

自己最牢固的靠山已经倒塌,而自己接下来所要承担的,就是商钟离离京去往前线前夕的嘱托。

没有商钟离,接下来,自己将要一人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毫无疑问,后党已经准备动手。

云沧澜乃是庆国年轻一辈中一流的人才,后党在这个时候动手,他就敏锐地感觉到庆后或许已经知道商钟离出了意外,否则绝不敢轻易动弹自己的上京警备营总制使之位。

商钟离不死,后党不敢动,只有商钟离不在了,后党才有把握搞倒自己。

他知道这道旨意十有八九是庆后的意思,可是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圣上虽然糊涂,但是在警备营总制使这个位置上却一直表现的极为清晰。

在此之前,朝中后党无数次想要将自己从总制使的位置搞下去,但是即使没有商钟离的出面,皇帝却是十分坚定地否决了一切弹劾。

皇帝知道云沧澜的忠诚,也知道只要云沧澜手握兵权,后党就不至于太过嚣张,所以庆帝或许在许多事情上对庆后妥协,但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出乎寻常的坚持着。

但是这一次却在患病之中,突然颁下这道旨意,难道庆帝也知道商钟离出事,所以终于在这件事情上对庆后妥协?

……

“借病拖延?”云沧澜淡淡一笑,“这一招对后党会有用?即使病中,他们也会派人到府里来直接收缴兵符,也会立刻委派新的总制使。”

“大人,不如连夜前往丞相府,还有西河王爷府,请他们二位进宫劝圣上收回成命?”又一将道。

庆国朝堂之上,遍布后党,如今不属于后党的老臣,除了商钟离,也只有已经没有多大实权的老丞相和西河王爷了。

众将互相看了看,神色依然凝重。

老丞相和西河王爷固然是德高望重,但是这两人现如今却已经没有多大的权势,以他二人的影响,远不足以改变庆后对皇帝的影响。

皇帝如今对庆后不仅仅是喜爱,更重要的是害怕,许多的事情,皇帝甚至没有勇气和庆后相争,在总制使这一位置能够坚持,已经让许多人感到吃惊。

如今皇帝既然已经颁下旨意,无论是自愿还是庆后蛊惑,那都是心意已定,老丞相和西河王爷即使能够进宫,却也不可能让皇帝改变心意。

“圣上龙体不适之后,宫里就传出旨意,朝政暂且由国舅处政。”云沧澜平静道:“而且宫里更是传出旨意,圣上要休养龙体,养病其间,任何人也不见,我只怕老丞相和西河王爷连圣上的面也见不到啊!”

“可恶的后党!”一将怒道:“这当然是她搞的鬼!”

“大人,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如果真的交了兵权,只怕这警备营就变成了后党的军队了!”

云沧澜沉吟片刻,随即缓缓道:“这几年来,承蒙诸位鼎力相助,警备营才能令行禁止,将上京城保护的固若金汤。”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缓缓道:“后党窥视警备营,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说句不好听的,警备营一日不被他们控制,他们就一日不安宁,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众将肃然。

“沧澜相信,这道旨意,确实不是圣上的意思。”云沧澜平静道:“今日接到旨意,我要进宫面圣,要亲手将手中的兵符交给圣上,却被阻在宫门之外不能进去,沧澜连圣上的面都不能见到,怎能相信这道旨意是圣上的意思?”

“沧澜对圣上一片忠心,如果没有听到圣上亲口说出,那是绝不会奉旨,更不可能将手中兵权莫名其妙地交出去。”云沧澜英俊的脸上显出冷酷之色:“沧澜要亲自面见圣上!”

众将听云沧澜不奉旨,先是一惊,随即显出兴奋之色。

“大人,我等愿追随大人身后!”

“只是如今宫门紧闭,大人相见圣上,却也不能入内?”

云沧澜豁然站起身,冷峻道:“攻门里面打不开,我云沧澜难道不能从外面打开?”

众将闻言,瞬间明白云沧澜的意思,那是要破门而入了,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一时间众将都紧张起来。

云沧澜一只手放入怀中,缓缓从里面拿出一枚黑铁令牌,抬手将令牌亮在众将面前。

令牌之上,清清楚楚地刻着“大将军令”四字,正是商钟离临别之前,暗中交给云沧澜的大将军令牌。

“这是……这是大将军令!”一将失声道。

其他众将不敢犹豫,立时都从椅子上坐骑,哗啦啦一阵响,分成两列,全都单膝跪在云沧澜的面前,一个个都显出吃惊之色。

大将军令牌是商钟离持有,如今出现在云沧澜的手中,那就表明商钟离授予了云沧澜至高的军权,莫说是警备营,便是庆国三大军团,云沧澜手握大将军令牌,那也是有资格调动的。

“后党乱朝,今奉大将军令,清剿后党,保护圣上。”云沧澜肃然道:“诸将可愿随本将为国杀贼?”

众将毫不犹豫道:“愿追随大人!”

“诸将接令之后,立刻调兵,前三卫负责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违者杀无赦。”云沧澜神色冰冷:“左卫军和右卫军立刻抓捕京中后党官员,但有反抗,杀无赦。后三卫集结之后,立刻包围皇宫,左后卫和右后卫分兵围住三门,中后卫集结于北门,北门最弱,集结重兵从北门突入皇宫。入宫之后,直取奉天宫,保护圣上,抓住皇后……记住,不要杀死她!”

“末将遵令!”众将齐声道。

“此一战,必要将后党一网打尽。”云沧澜神色慨然:“兵变之责,事后由本将一力承担,与尔等皆无关系。”

“我等愿与大人共进退。”

“不必多说了。”云沧澜平静道:“此战关系我大庆国运,此战过后,诸位的功绩,将会被后人铭记。只望诸位与沧澜一道,全力以赴!”

“是!”

“大人,京中紫衣卫……!”一将略加提醒。

庆国紫衣卫已是分成两派,一派自然是云沧澜手中的势力,还有一派则是后党势力了。

“你们放手去做,紫衣卫方面,我已经做好了安排。”云沧澜一拱手:“火箭为号,今夜出手,一切拜托诸位了!”

第八四九章 二皇子

云沧澜一旦下起决心来,那便是果决利索,而且这些部下都是跟了云沧澜多年,云沧澜的命令不需要说的太详细,他们就已经完全读懂了其中的意思,并没有犹豫,众将都是抱了抱拳,随即哗啦啦一片响,都起身来,大手握上自己的佩刀,分成两列,果断而迅速地向门外走去。

云沧澜有大将军令牌在手,而且又是警备营最高指挥官,此时下令,这命令虽然有作乱嫌疑,但是这些将领们却没有丝毫犹豫。

庆国军方与后党之间的矛盾早已经是公开化的,后党咄咄逼人,剥夺了军方许多将领大利益,军方早已经是怨恨在心,如果不是商钟离维护大局,镇住了部下这些人,这些人早就与后党拉开战幕。

今日云沧澜手持大将军令牌,直接下达剿灭后党的军令,这一干将领自然是二话不说,要将往日的怨怒一朝发泄出来。

虽然庆后深得皇帝的喜爱在朝中有着庞大的实力,但是最大的软肋,正是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两千宫中卫是后党手中最强的武器。

宫中卫自然是战斗力极强,但是终究只有两千人,而且警备营的官兵那也是庆国精锐之士,单打独到或许在宫中卫身上占不了便宜,但是三个打一个,宫中卫必然是无法抵挡,更何况警备营后三卫围攻皇宫,人数超过一万人,在数量上是宫中卫遥不可及的。

这些将领们深信,今夜一战,必然能将后党一网打尽。

……

众将领命,刚到得厅门,却见从门外慌慌张张跑来一人,脸色慌张,叫道:“大人,咱们……咱们被包围了!”

“包围?”众将一时愣住,面面相觑。

早有一将上前抓住那人衣领,喝道:“你说什么混话?什么人敢包围这里?”

上京城的兵权,那都是在云沧澜的手中,军队调动,云沧澜不可能不知道,特别是宫中卫,时刻都有云沧澜部下的紫衣卫监视,只要宫中卫稍有异动,云沧澜必定早就得到消息。

京中只有警备营和宫中卫两支军队,宫中卫被监控,警备营是云沧澜自己的部众,绝不可能出现第三支军队来,也正因如此,众将一时间都有些错愕。

但是那人尚未回答,众将便已经听到了一阵嘈杂之声,他们四下张望,却见到总制使四周果真是火光冲天,瞧那动静,这总制使府邸竟似乎是真的被围住。

云沧澜大踏步走到厅门前,手中握着那把佩刀,脸色凝重。

“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一将皱眉道:“是哪里的人马?”

云沧澜盯着慌张过来禀报之人,沉声道:“可看清是些什么人?”

此时云沧澜的心中却也是很为奇怪,自己手掌上京城的警备营,整个上京城的兵权几乎都在自己的手中,而此时自己却被荒谬地被来历不明的军队包围住了府邸。

这当真是匪夷所思。

“大人,好……好像是警备营的人!”那下人战战兢兢道:“他们的盔甲,都是警备营的甲胄!”

此言一出,包括云沧澜在内,几乎在场众人俱都又是一惊。

警备营一个总制使,八名卫使俱都在此,除了这九人,这庆国不可能有其他人能够调动警备营,即使是皇帝的圣旨,那也要经过这九人才可能调动警备营官兵。

而此时,包围总制使府邸的,却是警备营的人,这叫众人如何不敬,更是感觉到诡异无比,匪夷所思。

云沧澜的错愕惊讶情绪,瞬间便消失,随即脸上就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这匪夷所思的情势,让他瞬间感到一张大网向他罩了下来。

当他手拿一张大网欲要去将后党一网打尽之时,却有一张网先向他罩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在这种时候,谁都可以乱,自己却不能乱,自己必须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握紧手中佩刀,并没有说话,而是脚步极有力地向大门外走去,身后众将面面相觑,但是很快也都握住手中兵器,神情肃然跟在了云沧澜的身后。

甲胄摩擦声,让空气一时间变得杀气腾腾。

尚未走到府邸大门处,又听得一阵脚步声从门外响起,随即便从门外如海水般涌进一大群的兵士,从他们身上的武器装备一眼便可看出,这都是警备营的军士。

上百名警备营冲进院子里,立刻将云沧澜等一干人俱都围在中间,冰冷的枪尖对准了他们的上司。

一将霍然拔刀,厉声喝道:“你们是哪一卫的兵士?真是好大的胆子,谁让你们包围总制使府的?总制使大人在此,你们这是犯上作乱,还不放下武器?”

众兵士面面相觑,就在此时,一阵怪异的笑声从大门之外响起来,随即便从大门外缓缓进来一群人,十多名宫中卫武士,护卫着一名身着淡黄锦袍的年轻人缓步进了院中。

那年轻人二十三四岁摸样,一身淡黄色华贵锦袍,系着金黄色的腰带,别着龙形玉佩,头戴金冠,身体偏瘦,但是个子甚高,两撇八字须,或许是因为酒色过度,脸上有些苍白,但是那邪邪的笑容,却是让人心中一紧。

云沧澜看到锦袍年轻人走进大门,吃了一惊,在他身后的诸将领也都是豁然变色。

锦袍年轻人在宫中卫武士的簇拥下,进了院子中,警备营兵士已经分开一道空隙,那年轻人走到空隙处,背负双手,停住脚步,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云沧澜的脸上,一只手抬起,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须,淡淡道:“见了本王,为何不拜?”

云沧澜犹豫了一下,终是缓缓跪下,佩刀放在一旁,拱手道:“云沧澜参见二皇子!”

身后众将面面相觑,但是看到云沧澜跪下,却也都跪了下去。

这位锦袍年轻人,竟豁然是庆国的二皇子。

……

五年前,庆国皇宫之内的玉寒宫因为一把火而被烧得一干二净,那场大火,夺去了无数的生命,而最尊贵的二人,自然是当时的庆国皇后和庆太子。

庆国的皇后葬身火海之后,当时还只是被封为妃的鲁妃一跃成为皇后,便是如今的庆后。

而庆太子死后,太子之位空缺,二皇子在京中很有势力,身边有一批拥立的官员,但是当时朝中最重要的两位大臣庆丞相和商钟离却都拥护性情温和的三皇子,如此一来,三皇子最终登上太子之位。

为了避免二皇子不甘闹出事端,这位皇子更是被封到了庆国极北之地北地郡为王,实际上就是以封王为名,将二皇子逐出上京城,远离政治中心,如此一来,三皇子才能够稳住太子之位。

二皇子被驱逐出京之后,没有皇帝的旨意,那是不得入京。

但是今日这位二皇子却陡然出现在大家的眼前,这让众人感到吃惊之余,更是产生了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云沧澜虽然单膝跪在二皇子面前,但是他却心如电转。

二皇子进京,自己却没有得到一点消息,毫无疑问,这位皇子必定是秘密进京,竟是连紫衣卫也没能察觉到。

如果是圣上下旨召他回京,他根本没有必要瞒过所有人偷偷入京,他既然悄无声息秘密进京,那么很有可能就是私下进京了。

在这种最微妙的时候,他陡然进京,其目的何在?

最让云沧澜想不通的,却是二皇子怎么可能调的动警备营?

他身后领着一小批宫中卫,而宫中卫是后党的杀器,换句话说,也只有庆后才能指挥的动宫中卫,这也就透漏出一个很明显的信息。

二皇子已经和庆后勾结在一起。

云沧澜此时心中已经十分的震惊,他部下的紫衣卫并非没有监视北地郡,而且在那头也是安排了人注意北地王府的情况。

二皇子在北地郡的烂事,他自然知道很多,却也不多管,他主要监视的,就是二皇子是否与京中保持联系,这也是商钟离吩咐下来的任务,就是担心二皇子虽然被贬到北地郡,却依然与京里藕断丝连,意图不轨。

只不过这几年二皇子虽然恶事做绝,在北地郡欺男霸女滥杀无辜是家常便饭,但是却并没有与京中藕断丝连的形迹。

可是现在的事实表明,二皇子不但与京中有勾结,而且还是直接与后党相勾结。

双方的联系,必定是隐秘无比,否则紫衣卫也不可能发现不到一丝一毫的形迹。

这两股势力勾结在一起的恐怖性,那也是不言而喻的。

云沧澜本想一张网扑出去,担起剿灭后党的责任,但是他却想不到,庆后早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反而率先织出了一张网,反过头来要将云沧澜一举铲除。

云沧澜并非不小心,也并非不谨慎,他一直都没有小看那个艳妇的能力,但是他终究没有想到,庆后打出来的杀手锏,竟然是这位二皇子。

对于二皇子的出现,对于二皇子与庆后勾结在一起,云沧澜心中虽然吃惊,但是令他更吃惊的,却是包围总制使府邸的警备营。

他十分自信,即使是二皇子,那也不可能调动警备营,但是如今警备营却被调动,那只能说明自己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

人性的错误!

第八五零章 突围

古往今来,世界上最让人难以看透的,就是人性。

人性之复杂,便是最了解他的人,那也是无法看透的,而且人性善变,或许有些人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在面对某些环境时会是一个怎样的应对手段。

面对同样的困难,有些人能够坚持,但是更多的人却是选择妥协,在困难来临之前,却没有人知道谁会真正的坚持,谁会屈从妥协。

这就是人性的复杂。

云沧澜单膝跪在地上,只是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就闪电般地分析着许多的事情,到最后,他的脸上显出一丝无奈,闭上眼睛。

二皇子摸着八字须,居高临下看着云沧澜,淡淡问道:“云沧澜,你聚集大批将领深夜议事,本王也想听听,你们究竟要议些什么事儿?”

云沧澜伸手抓住佩刀,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二皇子,淡然一笑,道:“云沧澜也想知道,二皇子带兵包围我总制使府,又想做什么?”

二皇子冷笑道:“问得好。本王得到消息,你云沧澜手握重兵,如今趁父皇病重,想要聚众谋反,所以本王特来质问,可有此事?”

云沧澜笑道:“沧澜对圣上忠心耿耿,一片赤诚,这些谣言,二皇子怎会相信?二皇子说沧澜意图谋反,却不知可有证据?”

“证据?”二皇子阴阴一笑,“本王自然有证据。”他依然很优雅地抚摸着自己的八字须,得意洋洋地道:“沈业,周宽,云大人想要证据,你们看怎么办?”

这两个名字一出,云沧澜身后将领大都是震惊无比,将目光投向其中二人,却见八大卫使之中,却有两人一手握着刀柄,缓缓从人群中退出。

这两名卫使神色并不好看,他们退到警备营兵士旁边,同时看向云沧澜,脸上都显出无奈和愧疚之色。

“你们……你们竟敢背叛大人?”云沧澜身后立刻有人怒吼起来:“忘恩负义,禽兽不如。你们是大人一手提拔起来,大人对你们信任无比,你们……你们为何要背叛大人?”

“猪狗不如。你们根本不配为军人!”

“原来是你们调动警备营?沈业,周宽,你们隐藏的还真是深啊。不过你们应该知道,背叛大人,你们绝没有好结果!”

众将义愤填膺,有人已经拔出刀来,便要冲上去砍杀两名叛徒。

云沧澜低声喝道:“住手!”这才平静地看向那两名卫使,神情冷峻,淡淡道:“总该有个理由?为何要这样做?”

二皇子没有点出这两人之前,云沧澜已经猜到自己的八卫使之中,必定有叛徒,否则警备营不可能被调动。

两名卫使显然心中有愧,都是低下头,不敢回答。

二皇子阴阴一笑,道:“一边是高官厚禄千金封赏,一边是陪着你造反谋逆,只要是聪明人,就该知道如何选择了。”

云沧澜身处危境,毫无惧色,淡淡笑道:“原来如此。”握刀的手更紧,四周看了看,缓缓道:“弟兄们,你们都是我警备营的勇士,我警备营将士素来相亲和蔼,你们今日是准备将刀锋对向我吗?”

在场的警备营兵士,那也都是知道云沧澜是警备营最高指挥,此时听云沧澜这般说,都是面面相觑,朝向云沧澜的枪锋刀尖也低了下去。

沈业知道这般下去,必定不妙,终于抬头厉声道:“云沧澜意图谋反,二皇子奉旨查办,警备营是尽忠于圣上,不是尽忠于你云沧澜!”

二皇子也冷笑着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高高举起,大声道:“这是圣上颁下的旨意,云沧澜拥兵自重,意图谋逆造反,幸亏圣上察觉,钦派本王查办此事。你们若是与云沧澜混在一起,都将以叛乱之罪论处。若是有能擒下云沧澜者,官升三级,赏金千两!”

云沧澜大笑道:“圣上旨意?二皇子,如果果真是圣上旨意,能否让我亲自面见圣上?如果这真是圣上的意思,我必以死谢罪!”

“叛逆之贼,有什么资格面见父皇?”二皇子冷哼一声,后退两步,向云沧澜身后将领道:“你们都是被云沧澜蒙蔽,现在只要拿下云沧澜,亦可将功赎罪,另有封赏。若是执迷不悟,想要与云沧澜一同顽抗到底,可莫怪本王手下无情。”

“我等愿与大人共存亡。”众将慨然道。

“好,好,好!”二皇子冷笑道:“云沧澜,没想到你蛊惑人心的手段还真是有一手,有这么多人陪着你死!”猛一挥手,厉声喝道:“将这帮反贼都给本王拿下了!”

围在四周的警备营兵士却都是犹豫着,一时间却也不敢立刻动手。

云沧澜身后一群人却都是拔刀在手,厉声喝道:“谁敢动手?”

“无论谁砍下一颗人头,赏金五百两,砍下云沧澜人头,赏金千两!”二皇子急步后退,高声喊道:“还不动手?”

那周宽眼中一寒,霍地拔出手中刀,厉声喝道:“都给我拿下!”竟是率先往前杀过去。

这群警备营官兵固然都是云沧澜部下,但是此时却亲耳听到二皇子声言云沧澜是逆贼,更许下千金重赏,又见周宽率先杀出,再不犹豫,一阵喝叫,四周的警备营兵士已经是一拥而上,要取人头换赏金。

二皇子带来的那些宫中卫,都是大内高手,也不犹豫,往云沧澜一群人扑了过去,而总制使府邸四周,早已经被团团围住,正门外,更是聚集了不少官兵,听到院内杀声起,也迅速往院子里冲进来。

总制使府前院的护卫早已经被解决,府里倒是有少数家仆冲出来,想要营救云沧澜,可是他们的实力太过弱小,怎能与警备营精兵相抗。

诺大的院子,一时间人满为患,云沧澜等人就如同身处大海的几叶孤舟,四面八方都是长枪乱刀,虽说他身边这些将领都是军中猛将,但是在这下小的范围之内,根本施展不开,而且对方人多势众,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到处都是长枪乱刀,无处闪躲,只是片刻间,便已经有数名将领死在长枪乱刀之下,那些总制使府的家仆,更是被砍瓜切菜一般,一个又一个倒下去,只是片刻间,院子里便堆满了尸首。

“大人,我们护你突围出去。”有将领靠近云沧澜吼叫着:“你赶到后三卫,便可聚集官兵,反杀回来。”

“不错,保护大人突围出去。”又一将满身血迹怒吼着:“往后门突过去!”

当下众将护住云沧澜,掉转头,竭力往后门处突围过去。

沈业和周宽,乃是前左卫和前中卫的卫使,这两营突变,其它的六卫却并没有突变,只要云沧澜突围出去,自是能够集结人马,重新杀回。

但是二皇子这一次那是有备而来,所带兵士,多如牛毛,云沧澜等人每向前一步,都是困难无比,只突出十来步远,就又有数人被乱枪扎死。

云沧澜心中倜然无比,造成这个结果,从某种角度来说,还是自己太过轻敌,自持手中兵权,只要自己下定决心,就能够以武力解决后党。

但是他却忽略一点,后党这些年来,最大的弱点便是手无兵权,这致命的弱点,后党一清二楚,又怎能不想到军方发难之后应该如何应对。

庆后不显山不显水,但是却利用皇帝的宠爱,从一个商人之女一步步爬到皇后的位置,更是利用背后庞大的经济源泉,拉拢朝官,形成了以鲁氏为中心的一个后党集团,遍布朝野,仅仅几年时间,竟然已经能够与商钟离代表的军方相抗。

不可否认,这位艳妇的手段自然是厉害无比。

可是自己却还是轻视了对方。

云沧澜现在心里极其懊恼,商钟离一死,后党的刀锋肯定是指向自己的,只要解决了自己,庆后便可以独霸朝野。

换句话说,自商钟离死后,庆后最大的心腹之患已去,而后当从那一刻起,便将眼睛盯在了自己的身上,剥夺自己的兵权,或许就是一个诱饵,就是勾引自己发动兵变,而庆后那条美人蛇,却是早已经设下了应对之策,等着自己钻入圈套之中。

自己对形势判断不足,甚至连自己手下的卫使被收买也没有察觉出来,这一次交锋,那是败在了那艳妇的手中。

而失败的代价,很有可能便是今日死在这里。

他懊恼之余,却是充满了遗憾,商钟离对自己信任有加,将如此大事交托给自己,自己却根本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被她狠狠算计了一手,商钟离交托的责任,只怕自己难以完成了。

院子里刀枪交击之声不绝入耳,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首,鲜血染红地面,空气中的血腥味极其浓重。

警备营兵士倒下一个,便会有新的兵士冲上来补助,而云沧澜身边的人手却是越来越少,与他并肩作战的六大卫使,两个已经被砍死,更有两个身上伤痕累累,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沈业和周宽即已背叛云沧澜,自知已经没有回头路,一旦被云沧澜走脱,那么自己绝没有好下场,所以都是怒吼着,高叫着让部下冲杀。

云沧澜身上已是血迹斑斑,而且也中了两枪,伤口处鲜血直流,他力斩十余人,可是敌人杀之不尽,想要突围,已经是没有任何希望。

就在双方激战之时,忽听得一阵马嘶声响,随即便从侧院冲出数匹骏马来,这几匹骏马全身上下都披上了甲胄,乃是披甲战马,膘肥腿长,健壮狂野,那骏马上趁坐着云府的家仆,手中拿着刀,高叫道:“大人,上马,上马!”这几名忠诚家仆挥刀杀到人群中,高头大马冲击力十足,几匹战马竟是生生撞开一条道,那些被铁甲马撞上的兵士,皮开肉绽,有几名兵士竟是被撞飞许远。

云沧澜见状,精神一振,高声道:“杀过去!”抖擞精神,往战马那边冲过去,他的武艺本就超群,想要靠近马匹,却也不是难事,力斩数人,已经冲过去,早有一名家仆从马上扑下来,叫道:“大人,上马!”挥舞战刀,抵挡住靠近战马的兵士。

云沧澜知道这个时候要当机立断,最重要的是自己突出重围,毫不犹豫飞身上马,有了战马,他便如虎添翼,掉转马头,便往侧院冲过去。

“杀马!”沈业高声喝道,见到云沧澜要走,迅速冲过去,厉声道:“不要走!”

云沧澜当机立断上马而去,其他几匹马却没这么好运,早已被人团团围住,而不少人更是叫喊着向云沧澜追过去。

云沧澜对自家府邸自然是熟悉无比,他纵马在府内奔驰,身后则是沈业领着一群兵士追赶,片刻之后,云沧澜便来到侧门,却见到侧门边早有两名家仆在等候。

见到云沧澜驰马过来,两名家仆立刻打开了侧门,门外却是一群警备营兵士手持长枪围住,侧门一开,兵士们便挺起长枪对准门内。

那两名家仆大叫一声,拉过大刀,毫不犹豫扑过去,口中更是大叫:“大人快走!”

云沧澜铁甲马冲出,直冲而出,已经撞飞数人,其他人都是惊骇无比,纷纷闪开,云沧澜一夹马腹,骏马飞驰,顺着长街奔驰,当云沧澜回头时,只见那两名家仆早已经倒在血泊中,而一大群警备营兵士则是蜂拥追来。

这匹骏马乃是云沧澜养在府中的良驹,脚力十足,片刻间便将追兵甩在身后。

他握紧马缰,催马急行,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尚被围在府里的部下和家仆,只能往前三卫营地赶去,集结兵马。

奔出两条街,拐到一条昏暗街道,冷冷清清,只听到马蹄声在长街上急促响起。

“咻、咻、咻!”

破空急响,从长街两侧的屋顶上,竟然射出一轮箭矢,不射人,却是射马,战马虽然身披甲胄,但是眼睛却终不能覆盖甲胄,两边射箭的显然都是一流的箭手,“噗噗”两声,竟真是有两箭射入了那骏马的眼内。

骏马悲嘶,前腿弯曲,便往前面栽倒,而云沧澜怒吼一声,如同老鹰般腾空飞起,等他落地之时,那骏马已经栽倒在长街之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地面之声。

云沧澜落地之后,身形未停,又如同猎豹一样,迅速往左侧冲过去,挥刀挡开射过来的几支箭矢,踹开一栋房子的大门,身体冲了进去。

长街阴影之中,缓缓走出几个人来,最前面一人,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白须飘飘,竟豁然是庆国齐天观观主,纯阳国师!

第八五一章 道无道,佛归佛!

云沧澜闯入的乃是一家小店铺,他踢开门,已经惊醒了屋里的守夜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计,从床上爬起来,还以为是有贼进来,拉过手边的木棍,刚从房门内探出头来,早被云沧澜一拳打中腹部,这小伙计只感觉自己的腹部如同烈火燃烧,剧痛无比,手中木棍落地,而云沧澜已经探手抓住他衣领,将这软绵绵的小伙计抓在手中,根本不做任何犹豫,立刻冲向铺子的后门,一脚踹开后门,这后边便是一条更加狭窄的小巷子,他一手握刀,一手拖着那小伙计,毫不犹豫地从后门直冲了出去。

从破门而入,到控制小伙计,再到从后门冲出,整个过程竟是一气呵成,流畅无比,几乎是瞬间发生的事情。

他身上两处枪伤,方才在马上之时,已经经过简单的包扎,虽然不至于失血过多,但是因为行动使然,伤口处依然是鲜血殷红。

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的犹豫,自己只要稍一犹豫,这间小铺子便会被围的水泄不通,那个时候,自己插翅也难飞了。

冲出后门,他便如猎豹般迅速往右拐,虽然手中拖着一名小伙计,但是动作却依然干净利索,就似乎手中只是多了一面盾牌而已。

“咻咻咻!”

又是从屋顶射出一阵箭雨,他的战马已经被射倒,此时这些犀利的箭矢,便直取他的性命了。

云沧澜擒拿小伙计在手,那便是早有准备,大喝一声,冲击的脚步并没有停止,依然是极其迅速地向前方疾冲,而手臂却早已经将小伙计提起,在小伙计惊恐的大叫声中,竟是以这个小伙计的身体左挡右支,抵挡射过来的箭矢。

“噗噗噗”之声连连响起,只是片刻间,那小伙计的身上便已经身中十多支羽箭,早已经没有了气息。

这种时刻,云沧澜知道自己性命的重要性,只要自己一死,自己身上的金刀和令牌落在庆后的手中,那么庆国将无人能够再对庆后形成威胁,而且自己死后,庆后一定会利用沈业和周宽迅速控制住上京警备营,整个庆国的江山,恐怕自此便要落入庆后的手中,而当年齐国外戚李氏代齐而立庆的历史只怕要在庆国再次上演。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突围出去,集结剩下的六卫官兵,重新杀回。

但是他更明白,庆后既然已经在这里设下埋伏,那么对方显然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庆后计划周密,甚至防备到自己有可能从总制使府突围出来,所以在几条必经之道上,一定都设下了埋伏。

庆后连这一点都准备好,那么自己今夜想要突出重围集结兵力的可能性将士微乎其微的。

箭矢不绝,那用来作为人肉盾牌的小伙计尸身,早已经被射成了刺猬,从那箭口处流淌出来的鲜血,在这条小巷子的地面上蔓延成一条长长的血线。

……

眼见便要冲出这条小巷子,前面出现岔口,但是就在此时,从屋顶上如同猿猴般跳下数名黑衣人,手持大刀,已经不再射箭,而是近身攻向云沧澜。

云沧澜将手中尸体丢出,砸向其中一人,随即一咬牙,虎吼一声,冲上前去,缠斗在一起。

这几名黑衣人的功夫不低,而且极其凶悍,将云沧澜围在中间,云沧澜虽然勇猛,但是此时却已经体力大减,一时间根本找不到空隙冲出去。

颤抖几十招,云沧澜虽然力斩一人,但是自己的肩头也被对方狠狠地砍了一刀,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正当云沧澜苦斗之际,却瞧见从巷子口缓缓出现一群人,他一眼便认出,当先一人正是庆国的国师纯阳仙师。

纯阳国师一出现,攻击云沧澜的众人顿时便停了手,只是将他死死围在了中间。

云沧澜发髻在苦斗中已经散开,凌乱飘散下来,肩头伤口鲜血直流,他苦战至今,体力耗费巨大,英俊的脸上苍白一片,

只是他脸上那股冷峻坚毅之色,却并没有因为身处逆境而有丝毫的改变。

他依然如同一块石头般,紧握手中刀,下盘稳定,固若磐石,望着缓缓靠近过来的纯阳国师,嘴边乏起冷笑,率先道:“原来出家人也喜欢管红尘俗事!”

纯阳国师面无表情,静静望着云沧澜,摇摇头:“本尊非出家人,而是入道者。入道便要卫道,而卫道自需要除魔!”

云沧澜长声大笑道:“助纣为虐,你卫的什么道?”

纯阳国师淡定道:“皇后娘娘尊崇道门,佑我道门子弟,便是我道门的圣母。任何危害娘娘之徒,自然都是邪魔外道!”他顿了顿,才缓缓道:“云大人,道门亦是不求杀生,本尊念你入世不深,所以今日点化于你。你只要投我道门,遵我道门之训,本尊今日便饶你一条性命!”

“你觉得我云沧澜大好男儿,会与你们这帮宵小之辈同流合污吗?”云沧澜冷然一笑,他猛地厉喝一声,如同被激怒的猎豹般,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纯阳国师,怒吼道:“你要除魔,老子要杀贼!”

围在四周的黑衣人正要动手,却见到纯阳国师却已经动起来,他身法竟是出奇的诡异,八卦道袍张开,整个人如同一片树叶,轻飘飘地飘向了云沧澜。

众人尚未看清楚,就听到“噗”的一声响,这一声响在黑夜之中极是清晰,随即大家便看到,纯阳国师如同风飘般从云沧澜身边,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看到云沧澜的身体就如同被抛出的石头,直飞出去,尔后重重摔落到地上,一口鲜血喷出,云沧澜在地上挣扎着,一时间却是根本起不来。

纯阳国师轻描淡写出手,虽说云沧澜此时已是伤痕累累体力匮乏,但是能在瞬间将庆国警备营总制使云沧澜击飞,其武功之高,实在令人震骇。

纯阳国师击飞云沧澜,身形站立,仙风道骨,平静道:“你入魔道,岂能是我正宗大道一合之敌?”

云沧澜被纯阳国师一掌击中胸口,此时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那一口鲜血喷出之后,整个人只觉得头晕眼花,想要说话,一时间竟然是发不出声音来。

他心中无奈,到了这个份上,自己今夜注定是大限已至。

纯阳国师一直深藏不漏,但是云沧澜早就知道这个道士的身手必定非同一般,今夜出手,果然是不同凡响。

虽然被纯阳国师一招击飞,但是云沧澜知道这并不是两人武功的真正差距。

他进攻之时,已经是体力匮乏,无论是力量还是反应甚至是速度,都不是处于最佳状态,而且面对这样一个老怪物,自己却贸然攻击,这才被纯阳国师找到空隙一击制敌。

云沧澜心中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先前的苦战,而且谨慎防守,至少能与这老怪物交手二十回合以上。

不过无论如何,这老怪物的武技确实是令人惊骇。

身体上如同撕裂般疼痛他能够忍受,只是想到商钟离交托的任务自己未能完成,他的心中却充满了无限的遗憾和自责。

……

马蹄声响,从小巷子的另一头,忽地出现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两头骏马齐头并进,拉着一辆黑色的车厢,风驰电掣般向这边冲过来。

纯阳国师那张波澜不惊的苍老脸庞微皱起眉头,而那群黑衣人早已是迎上前去,挥刀欲砍马,但是却听得一阵极轻微的破空声响起,而后又是“噗噗噗“一阵响,从那车厢之内,一颗颗如同石子般的暗器流星般打出来,奇准无比,击在这些黑衣人的身上,被击中的黑衣人都是惨叫一声,翻倒在地。

马车速度不减,瞬间便已经冲到了云沧澜身边,车厢左侧门打开,一只手已经从车厢内探出来,一把抓住云沧澜,尔后提进了车厢之内,动作干脆利落,迅捷无比。

纯阳国师岂能眼睁睁开着云沧澜被人救走。

庆后深知云沧澜在庆国隶属军方,而且是云氏族人,背后有着庞大的人脉,她就是担心在危难时刻会有意料不到的人物来救走云沧澜,从而留下祸患,所以才将自己手中最强的王牌派出来以作完全。

纯阳国师的武技,在庆后眼中,那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当今天下,能够强过纯阳国师的,那是屈指可数。

纯阳国师双臂张开,道袍飞扬,眼见两匹骏马向自己这边冲过来,他不躲反迎,脚下生风,迎上前去,脚步所过之处,地上的青石板竟是一块块碎裂。

他是要出掌先击杀两匹骏马,只要拉车的骏马一死,里面的人是不可能逃得掉。

就在他要靠近骏马之时,他那极强的耳力却听到昏暗中有数道劲风从车厢之内击打出来,隐隐瞧见数枚暗器往自己身上打来。

若是一般的暗器,以纯阳国师的能耐,只需道袍拂动,便能将暗器挡住,可是此时此刻,那暗器所散发出来的犀利劲气,却是让纯阳国师豁然变色。

覆盖其上的劲气,纯阳国师能够知道它的威力,就是自己,却也不能硬接。

他那波澜不惊的脸上此时是真的色变,他震惊于车内怎会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更震惊于云沧澜怎会与如此强大的人物有瓜葛。

来不及多想,在那暗器袭到之前,他万般无奈地侧身闪躲,身法鬼魅,飘至一旁,那辆马车也在瞬间从他身边冲过。

他并没有接着出手,竟是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马车迅速离去。

等到马车消失,他才缓步走到一名黑衣人身边,那几名被暗器击中的黑衣人只是在地上挣扎着,却并无一人死亡,显然车厢之中的人并不愿意出杀手。

纯阳国师伸出手,拿起落在地上的暗器,放在自己的眼前。

念珠!

在他眼前的,竟豁然是佛家子弟用来念佛的念珠子。

纯阳国师目光扫过其他几人,只见在各处分落着数颗念珠,毫无疑问,方才车厢中的人打出来的暗器,竟然是一颗颗念珠。

仅以小小念珠,就能击伤对手,甚至将自己逼退,纯阳国师的脸上显出震惊之色,随即嘴角浮出冷冷的笑意,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他沉吟片刻,单掌竖于胸前,轻唱道:“无量天尊!”

……

……

凌晨时分,天尚未亮,庆宫之内的万花宫中,依然是一片明亮。

冬日里,万花宫中的花儿已是罕见,但是极品梅兰还是在万花宫中静静绽放,在这宫殿的空气之中,依然飘荡着幽香之味。

万花宫中一角,一片人造竹林之中,炭火正旺,温暖如春。

美艳绝伦的庆后身披白色轻纱,整个娇躯都斜躺在一张春榻之上,身体侧躺,那美妙的弧线便展现的淋漓尽致。

白纱掩不住雪白浑圆的美腿,轮廓极美的脚踝雪白完美,一条白嫩长腿半曲着,搭在另一条腿上,魅惑诱人。

她身子丰腴,雪峰更是丰满坚挺,虽然胸口处系了一条粉色的抹胸,但是因为身体斜倚,两团雪肉若隐若现,一道深邃的乳沟清晰可见,那娇媚的脸上带着妩媚的笑意,正看着身边摆放的棋盘,一只玉臂撑着香腮,而另一只手则是捻着一颗白子,静观棋盘,似乎正在想着这颗棋子该下在何处。

只可惜她腰畔盖了一条白色的毛毯,那浑圆丰隆的香.臀却是难得一见了。

第八五二章 禁忌

无人对局,庆后却依然饶有兴趣地破局,这棋盘上的乃是上古时候流传下来的残局,白字势弱,但是庆后却偏偏喜欢执白子破局,反败为胜。

这殿内竹林,青葱一片,春榻之上,对局轻思,姿势撩人,风情万种。

庆后喜欢掌握棋局的感觉,放眼皆棋子,而她却是下棋之人,这种掌控局势的感觉,总是能够让她的心情愉快。

一阵脚步声响,就听到几名宫女的声音急切道:“二皇子,你不能进去,二皇子……皇后娘娘在里面,你……你不能进去……!”

“都给本王闪开。”二皇子那嚣张跋扈的声音传过来:“本王要见母后,你们怎敢阻挡本王?谁要是再不闪开,本王活埋了你们。”

庆后听到那猖狂的话语,柳眉蹙起,美艳的脸上显出厌恶之色。

只是当二皇子闯过来之时,这位权势极重的美妇却是惊叫一声,双手环抱胸口,脸上飞红,娇叱道:“北地王,你……你想做什么?”

她一副受惊的样子,美艳中却带着楚楚可怜之色,二皇子闯过来,顿时便看到了眼前的佳人春色,瞧着庆后身上只有薄薄的轻纱,一时间眼睛发直,竟是直勾勾地看着庆后那呼吸急促的酥胸,顿时呆住。

庆后似然手臂环抱胸前,但是显然掩饰的不好,反而将本就丰满的酥胸挤成雪白一团,粉红色的抹胸之下,那饱满的胸部巍峨挺拔,呼之欲出。

显然是感觉到二皇子那直勾勾的目光侵略性十足,庆后美艳的脸上绯红一片,将盖在腰部的毛毯往上拉过来挡住酥胸,可是这反而将那纤细的腰肢显露出来。

此时的庆后,尽显成熟妇人的慵懒妩媚,娇媚性感,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感,足以勾起任何男人的原始欲望。

在这一瞬间,二皇子只感觉到小腹涌起一股热流,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竟是想上前将这个美艳的妇人揽在怀中,狠狠地揉.搓一番。

其实庆后虽然贵为国母,名义上是二皇子的母后,但是真实年龄比二皇子也不过大上四五岁而已,正值女人最有风情之时,再加上庆后本就是媚骨天生,风流姿态,又透着那股子高贵成熟之美,这样的女人,无论是性感的身体还是那成熟妩媚的风情,这天下间都是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抵挡。

“你……还不退下!”庆后一副恼羞之色,娇叱道。

二皇子咽了口口水,目光贪婪地在那曲线玲珑凹凸起伏的丰腴娇躯上扫荡,一时间竟然不舍得退下,道:“母后,儿臣……儿臣……对了,儿臣是有事要向母后禀报!”

庆后咬着红唇,眼波流动,恨恨道:“你先退下!”

二皇子喉结蠕动,终是躬着身子,依依不舍退了下去。

他本就是好色之徒,所经女人也是无数,但是能够比上庆后这般妖艳风情的,那却是一个也没有,如此美艳妇人被他窥了春光,他自是心中翻起大大的涟漪来,退到殿中一角,脑中却是无耻地出现各种淫靡的画面,竟是毫无伦理道德之顾忌,在脑中只幻想着与庆后颠.鸾倒.凤的模样。

他下身一处高高隆起,丑态毕露,旁边两名宫女瞧见,都是脸儿绯红,心中此时才确定,人人都说二皇子是个贪.淫好色之徒,果然不假。

她们甚至能够猜到,这位二皇子有如此反应,十有八九就是刚才看到了庆后的风姿,想到庆后那狠辣的心肠和手段,这二皇子竟然敢对庆后生出邪念来,两名宫女只觉得这位二皇子只怕没有什么好下场。

二皇子在北地郡称王称霸,那是唯老子独尊的人物,能有什么顾忌,半眯着眼,呼吸急促,脑中的幻想也越来越龌龊,想着正抱着庆后白花花的雪.臀捣鼓之时,那边终于传过话来,令他过去拜见。

二皇子这才从白日春梦中惊醒过来,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来到那小片竹林内,一眼望去,只见庆后依然是斜躺在春榻之上,不过此时却已经穿上了淡黄色的长裙,上身更是披了狐裘,遮挡的很是严实,不过那起伏的曲线却是衣裳无法掩盖的。

春榻边的棋盘已经收起来,放上了铜质香炉,里面飘着淡淡轻烟,散发着一种十分诱人的香味。

二皇子这才上前两步,躬身道:“儿臣见过母后!”

庆后脸上绯红未消,看上去依然是妩媚动人,荡人心魄,她美眸流转,一抬手,便有一名宫女端了一张凳子过来,二皇子倒也不客气,在那凳子上坐下,在庆后身上扫了几眼,才道:“母后,云沧澜果然是胆大包天,召集手下将领,意欲攻打皇宫,对付母后!”

庆后似乎忘记了刚才那尴尬场景,淡然一笑,柔声道:“云沧澜手握重兵,圣上就是担心前线交兵之时,云沧澜另有打算,所以下一道旨意,将云沧澜调离警备营,那无非是要试一试云沧澜究竟是不是忠诚可靠,如果他能老实交出兵权,那就证明他还是可用之人,回头自会重新恢复其职。但是没有想到,这云沧澜果然是别有居心,今日旨意刚下,知道自己兵权被夺,便要聚众谋反,如此狼子野心之辈,也幸亏圣上提早下手……!”她看了二皇子一眼,妩媚一笑,风情万种,柔声道:“若不是二殿下秘密回京,镇住了警备营那帮家伙,后果不堪设想。这次将云沧澜的叛乱扼杀,二殿下居功至伟,圣上如果知晓,定会龙心大悦!”

她这妩媚一笑,撩人无比,二皇子一时间只感觉浑身酥软,似乎连骨头也酥了起来,喉结蠕动,喉咙里甚至有些发干。

实际上此次的计划,都是在庆后的掌控之中,让二皇子出面,不过是亮出皇家的旗子而已。

庆国不同于燕国,燕国皇权衰弱,世家强势,而庆国的君权则是至高无上的,这样一个文风荡漾的国度,其文化基础,便是忠君。

君权正统,不容亵渎,哪怕皇帝不是一个很有才干之君,却依然是这一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存在。

君权的神圣,也就代表着皇族的权威。

二皇子虽然被贬北地,但依然是皇族的一份子,他的存在,也就从某种角度代表着一种权威的出现。

云沧澜掌控警备营,威望极高,能够压住云沧澜的,也只能是皇族中人出面,所以庆后才精心设计,将二皇子推到了前台。

如果不是二皇子的存在,警备营官兵是否敢对云沧澜动手,那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至若沈业周宽这样的叛变将领,那则是庆后一手安排人暗中收买,许以高官厚禄,而后党背后庞大的财力基础,足以让他们收买任何喜欢钱财之人。

八大卫使虽然是云沧澜的心腹,而且都是颇有才干之辈,但是终究也是血肉之躯,血肉之躯就不存在完美,性格之中必定存在弱点,而庆后则是费了不少心血,收买了沈业周宽二人,而这两个人在这次行动中,对庆后的计划起到了事关大局的作用。

如果不是沈业周宽二人的反水,即使有皇子出面,却根本不可能调动兵力去围困云沧澜。

二皇子此时却有些不自然,尴尬道:“母后,儿臣正要禀报,云沧澜……云沧澜跑了……!”

庆后柳眉微蹙,随即轻声叹道:“跑了吗?”

“母后不必担心。”二皇子握拳,阴冷道:“父皇的旨意,我已经颁布到各营,而且令人已经张贴通缉令,云沧澜意图谋反,如今潜逃,有捉拿者,无论死活,赏金千两,若有包庇,诛九族。警备营八卫,都已经安排了人,只要云沧澜显身,立刻斩杀!”

庆后若有所思,半晌才幽幽叹道:“云沧澜罪不容赦,他逃不了!”

“儿臣还令人逮捕他的家人。”二皇子摸着八字须嘿嘿笑道:“都说云沧澜是个有情义的人,本王这才倒要看看,他是否真的肯丢下家人不顾,自己逃命去!”

庆后嫣然一笑,明媚动人,轻声道:“二殿下如此功劳,本宫定然会在圣上面前禀报。”

二皇子微一皱眉,道:“母后,儿臣回京已经三日,却还没有见过父皇,前往玉泉宫,父皇却是并不召见,似乎是重病在身……!”

“是啊!”庆后幽幽叹道:“圣上龙体这两年不必从前,时有小疾,这一次却是有一段时日不能起床,太医说了,需要好生调养,万不可打扰。”

二皇子想了想,回头看了看左右宫女,挥手道:“你们都退下!”

众宫女都看向庆后,庆后微微颔首,一群宫女立时都退了下去,片刻间,殿内便只剩下二皇子和庆后两人。

二皇子见宫女都退下,才起身来,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母后,父皇的身体……能否撑下去?”

庆后微蹙柳眉,道:“二殿下,你这话的意思是?”

“母后答应儿臣的事情,应该不会忘记吧?”二皇子摸着八字须道:“母后可是答应过,要在父皇面前劝谏,改立我为太子!”

庆后妩媚一笑,道:“怎会忘记。如今的太子太过懦弱,没有为君之才,二殿下勇武果敢,才是真正的太子人选。”

二皇子脸上显出喜色,更是凑近,与庆后不过两三步距离,桌上铜炉里的幽香钻入他的鼻中,竟是让他身体感觉到一股燥热,而庆后身上散发出的浓郁体香,更是让二皇子心神悸动,低声道:“母后,父皇如今重病在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驾崩,在这之前,你可要抓紧时间,让父皇下旨改立太子。”

庆后气息如兰,妩媚笑道:“你不必担心,本宫既然答应你,便不会食言。”她身体微微一动,那狐裘领口竟是微微露出一道口子来,口子不大,但是却能够依稀看到里面峰峦起伏。

二皇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道缝隙,喉咙发干,瞬间,额头上竟然冒出汗水来,那张苍白瘦削的脸,竟是憋得通红,呼吸更是急促起来。

庆后看到二皇子的样子,急忙用手臂挡着胸口,声音酥软,魅惑无比,甚至隐隐发颤:“殿下,你……你退后一些,这里没人,万一别人瞧见,咱们……咱们就说不清了……!”

她这酥软颤抖的声音,就如同剧毒春药,竟是勾起二皇子一股野蛮的情绪,忽地窜上前,跪在春榻边,一把抓住庆后的手,呼吸急促,低声道:“母……母后救我……!”

“殿下……你松手……不要这样!”庆后似乎要挣脱二皇子的手,可是绵软无力,那张美艳的脸红潮泛起,“你……你想做什么?还不松手!”

她娇躯扭动,可是这样反而让披在身上的狐裘散开,那抹粉红色的抹胸再次显出来,峰峦起伏,抹胸下的山峰,高高撑起,呼之欲出,几欲撑裂。

二皇子再也忍不住,忽地欺身上去,一下子将庆后压在身下,抓住庆后双臂,脸上显出狰狞之色,额头汗水直流,脸庞如火烧般煞红。

庆后挣扎着,娇弱无力道:“你……你不可,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们不能……我是你母后啊……你不能这样……!”

二皇子瞳孔充血,看着在自己身下挣扎扭动的美妇,丰腴美艳,随着身体扭动,胸前山峰起伏晃动,他呼吸急促道:“儿臣……儿臣就是要尝尝母后的味道……儿臣要……要尝遍母后身上每一处的味道……!”

他此时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浑身充血,只想将这高贵的美艳贵妇按在自己身下,让她婉转承欢,至若伦理道德,早已经被他抛之九霄云外去。

第八五三章 自作孽,不可活!

庆后扭动着,俏脸红扑扑的,更是美艳绝伦,云鬓散开,乌发流动,妖娆性感,撩人无比,那股成熟美艳之感,就如同销魂毒药,让任何男人明知是毒药,却也愿意饮下去。

她双手被二皇子按着,二皇子骑在她的身上,她一脸惊恐,娇躯颤抖着,声音更是发颤:“我们不能对不起你父皇,你快松手,不要胡闹。你若是想女人,母后现在便唤宫女进来,她们年轻美丽……!”

“我只要母后。”二皇子低下头,就要往庆后的红唇上吻去。

庆后娇.喘连连,甚至冒出香汗来,低声哀求道:“母后知道你是一时糊涂,你不能再错下去,否则……否则要出大事的!”

二皇子鼻息更为急促,他贪婪地在庆后天鹅般修长美丽的玉颈亲吻着,牛喘般道:“这里没有人,能出什么大事?母后,你芳华正茂,正是需要男人的时候,那个老东西病怏怏的,能够满足你吗?只怕他已经许久没有滋润你了。儿臣今日就代他好好疼你,只要你听话,儿臣定会让你欲仙欲死……儿臣不相信,父皇多日不碰你,你这身子熬得住?”他松开一只手,便要去抓庆后硕.乳,庆后却也抽回手挡住,低声娇叱道:“你混蛋……我是你的母后,你这般做,有违伦常……!”

“去他妈的伦常。”二皇子龇牙笑道:“你这样的美人儿,便是亲生母亲,老子也要尝一尝,更何况你我没有血缘,如何弄不得。”他舌头在庆后的脖子上舔.弄,又凑近庆后耳朵道:“母后,你若从了我,等我登上皇位,照样可以让你做我的皇后……是了,我让你做我的皇后,这庆国天下便是我们的,到时候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他再不犹豫,两手探出,直往庆后胸部抓过去,庆后娇.喘连连,看似柔软无力,眼见二皇子的手便要抓在雪峰上,庆后忽然娇躯一扭,随即一只手推在二皇子的肩头,二皇子猝不及防,竟是一下子从庆后的身上被推了下去,滚倒在地上。

二皇子性情横蛮,被庆后推下来,恼怒无比,也顾不得庆后的身份,翻身爬起,便要喝骂,但是看到庆后那张娇媚的俏脸,却将粗语生生咽在喉中。

此时的庆后,粉面潮红,云鬓散乱,妩媚而风情万千,那一双迷人的眼眸子闪动着,娇.喘急促,一只手将胸口的衣襟抓住,声音酥软:“你……你若用强,本宫……本宫便死在你面前……!”

二皇子一时间终是清醒过来,扑通跪下,有些惊慌,“母后,儿臣……儿臣一时糊涂……!”

他话没说完,就见庆后美眸流转,咬着红唇,媚眼儿都要滴出水来,轻声道:“你……你当真要尝尝……尝尝母后的味道?”

她声音微颤,但是这种味儿,却更是诱人。

二皇子一听此言,顿时信息,跪在地上爬过去,低声道:“母后,儿臣……儿臣绝不骗你,只要……只要母后让儿臣尝一尝你胯下美味,儿臣登基之后,一定会娶你为正宫皇后……!”

“本宫是你母后,怎能嫁你,这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庆后幽幽叹道。

二皇子立刻阴狠道:“谁敢说,儿臣就杀谁。看看是他们的嘴厉害,还是我的刀厉害!”

庆后伸出一只手玉手,轻轻抚摸二皇子的脸,二皇子一时激动,双手握住那滑腻白皙的小手儿,便要上去,却被庆后伸出一条玉腿顶住他胸口,美腿修长圆润,白腻如雪,弧线优美,令人心荡,她的声音更是魅惑颤抖:“你……你若真想,母后给你就是。但是现在不成,这里人多,你我在这里时间长了,她们一定怀疑,这个事传扬出去,对你我都不好……!”

二皇子放开庆后的手,又捧住她那美丽白皙的脚踝,喉结蠕动:“母后,那……那何时才成?”

庆后轻声道:“你今夜偷偷去幽泉宫,我自会令人接应,母后自然……自然让你尝到我……我胯下美味……!”说到这里,她脸上飞红,娇艳动人。

二皇子虽然*焚身,但是听庆后这般说,却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急在一时,若真是被人知道,皇帝尚未死,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一想到今夜就能将这美艳妇人偷到手,想着这丰腴美妇在自己胯下承欢,婉转娇.啼,顿时心中激动,低下头,在庆后脚踝上亲了一口,低声道:“母后可不能反悔!”

庆后妩媚一笑,一根玉指在二皇子额头轻轻一点,“你这胆大包天的东西,你是未来的皇帝,我一个妇道人家,日后还要仰仗你照顾,怎敢反悔。”

二皇子神魂皆醉,连连点头道:“那好,儿臣不求一时,今晚……今晚去幽泉宫与母后相会!”

庆后“嗯”了一声,道:“你先去吧,有什么事请,晚上再说。到时候时间有的是,你想做什么……母后都由你!”

二皇子心花怒放,又在庆后玉腿上亲了几下,这才松开手,起身道:“那儿臣先去了!”

庆后点点头,妩媚笑着。

二皇子这才转身,脚步却很慢,走一步,回头一步,依依不舍,庆后轻抬玉臂,道:“去吧,今晚……母后便是你的人……!”

二皇子嘿嘿一笑,这才激动无比离去。

望着二皇子离开的背影,庆后俏脸上那风情万种的妩媚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无情的冷笑,喃喃自语:“天作孽,犹可恕哦,自作孽,不可活……!”

她方才被二皇子一番折腾,身上火热,而旁边香炉里散发出来的迷情春药香味,亦是让她浑身有些燥热。

她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滑到两.腿之间,她是白虎之身,那处寸草不生,却光滑.润手,如同瓷器一般光滑,又如白玉一样温润,已经有些湿润,不知为何,这高贵艳妇的脑海中,在这一瞬间竟然想起与韩漠在一起的那个荒唐雨夜,想着韩漠在自己雪白丰腴身子上纵横驰骋的场景,想着那个男人变换花样姿势亵玩自己,脸上一阵发烧,咬着红唇,探指深入那条细密温软的缝隙之处,手指头一点点送入进去,伴随着诱人销魂的低声轻.吟,娇躯轻颤着,那里潮湿一片,轻轻扣动,她的腰肢随着手指的扣动扭动着,带动美.臀摆动,美眸紧闭,轻声娇.吟,脑中幻想着韩漠的样子,樱唇呓语般轻叫道:“韩漠……韩漠……用力弄我……别逗我,弄死我吧,弄死你的淫妇儿……!”樱口轻启,娇.喘连连,丰腴的娇躯扭动着,手指也极其灵活地挑弄着自己,幻想着韩漠正骑在自己身上恣意玩弄。

韩漠那夜根本不顾忌她的身份,只是将她当成一个女人亵玩,这反而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和刺激,也正因如此,虽然只是露水一宿,却也让她难以忘记,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会在脑海中幻想着那个男人的模样,那粗狂的动作,眷恋不已。

一股热潮流出,庆后的娇躯一阵痉挛,两条修长的美腿无力地在春榻上蹬了数下,白嫩纤细的脚趾痉挛中抖动着,脸上闪着一丝恍惚的媚态,呓语般道:“臭小子……我要死了……!”就似乎那个男人就在自己身边一般。

当她激情平复下来,躺在春榻上轻轻喘息时,已有宫女轻步过来,小心翼翼禀道:“皇后娘娘,国师求见!”

庆后拉过毛毯,盖住自己的腰间,脸上那勾人的红潮渐渐消散,美艳的脸上也渐渐平静下来,沾满春液的手指在衣裙内擦干净,才淡淡道:“让他过来吧!”

纯阳国师来到竹林之中,距离庆后数步之遥,恭敬站立,屈身道:“贫道参见皇后娘娘!”

庆后瞥了纯阳国师一眼,问道:“云沧澜死了?”

“没有!”纯阳国师一片淡定:“他被人救走了!”

“救走了?”庆后柳眉蹙起,凝视着纯阳国师,淡然一笑:“能从国师将人救走,本宫实在想不出这天下还有几个人能做到!”

纯阳国师抬起一只手,轻轻打开,两处手掌中的两颗念珠,向身边的宫女示意,那宫女立刻过来,从纯阳国师手中小心翼翼接过念珠,这才将念珠呈到庆后面前。

庆后两根玉指捻起一颗念珠,放在眼前,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抬起头,望向纯阳国师。

“娘娘应该不会忘记。”纯阳国师平静道:“五年前,他便杳无音讯,但是今天,他却突然回来了!”

庆后闭上美眸,沉吟片刻,才道:“本宫很想知道,他与云沧澜又有何关系?一个向来不问世事的人,为何这次却有如此的雅兴,要来掺和这样的事情?”

纯阳国师缓缓道:“贫道可以肯定,两者之间,毫无瓜葛。”

庆后脸上显出疑惑之色,轻叹道:“毫无瓜葛,却又出手相救,这就耐人寻味了。”

“老和尚突然钻出来,事情恐怕不简单。”纯阳国师缓缓道:“五年不曾露面,一露面就是救走谋逆之贼,老和尚恐怕是别有所图!”

庆后淡淡一笑,美艳动人,“圣上的旨意已经颁下去,而且大街小巷也是连夜张贴通缉令,云沧澜已经是过街老鼠,他手上即使有兵符,也已经无法调动军队了,他似乎也没有地方可逃了。京中戒严,四下里搜索,能将云沧澜的人头交出来,赏金千两……!”顿了顿,淡淡道:“老和尚不会太过猖狂的,他应该知道,一旦真的惹怒本宫,吃亏的不会是本宫,只会是他。他若想自己的徒子徒孙还能过些安生日子,就该老老实实地念经诵佛!”

第八五四章 恶鬼

上京城,丞相府。

老丞相在位近二十年,随着年事已高,也随着庆国后党的崛起,他在朝中的影响力也是越来越弱,许多年前丞相府前那门庭若市的场面早已经不复存在,门庭冷落鞍马稀则是丞相府如今的真实写照。

这个家族曾经在庆国荣耀一时,宫中有位皇后,而且皇后还生下了三位皇子,老丞相更是在朝中威望极高,门生极众。

只不过那都已经成为历史。

六年前,前任皇后突然疯癫,而皇帝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对丞相一族冷淡起来,若不是因为丞相在朝中确实有着很高的威望,又有商钟离的保护,皇帝甚至有废黜丞相的意思。

只不过皇帝对丞相的冷淡,也让朝臣们开始意识到丞相威势的减弱,古往今来,官场上就是那回事,当你得宠之时,必定会有一大帮子人跟在屁股后面,而且会想着法子接近,但是一旦失势,那么所有人都会将之当成扫把星,避之不及。

五年前玉寒宫那一场火,皇后和太子葬身火海,鲁妃被新立皇后,皇帝对新皇后迷恋无比,言听计从,后党逐渐形成,而丞相的权势更是一落千丈,那些曾经依附于丞相之下的许多官员,都被庆后利用金元政策拉拢过去,到了后来,丞相几乎成了朝堂上的摆设。

虽然没有往日的门庭若市场景,但是老丞相反倒舒服得多,至少每日里有足够清闲的时间看书下棋。

丞相府也成了上京城中最不被人关注的一处府邸。

……

丞相府的后花园,有两间丞相平日歇息的房屋,后花园之中,若是没有丞相的允许,是没有人能够擅自入内的。

静室之内,一位老和尚正盘坐在一张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闭着双目,不动如山。

老和尚的左手,竟然只有四指,而这位老和尚,却正是韩漠当初在宜春郡邂逅的玄机大师,碧姨娘起死回生,玄机大师却也是功不可没。

侧门轻轻打开,身着黑色衣裳脸上带着银色面罩的墨十二郎从侧门进来,随手将门关上,这才来到玄机大师身边,盘膝坐下,凝视着玄机大师片刻,终于道:“师傅,谢谢你!”

玄机大师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墨十二郎,沉吟片刻,终是缓缓道:“你可还记得自己的法号?”

“善安!”墨十二郎肃然道。

玄机大师又问:“可是为师为何要给你取如此法号?”

“与人为善,安心修佛!”

玄机大师点点头,轻唱道:“阿弥陀佛。善安,你既然知道为师的意思,这些年来为师也是悉心以佛法教化你,难道还不能消去你心中的仇恨?你要知道,大千世界万千诸生,只不过是幻梦一场。爱别离,怨憎会,撒施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话,一片虚幻!”

墨十二郎低下头,缓缓道:“徒儿这几年,无夜不恐怖,师傅说修佛参禅可离大恐怖,可是徒儿却始终无法祛除内心的杂念。”

“这是你放不下心中杂念,更是没有看透红尘俗世的迷乱。”玄机大师平和道:“万物皆无相,着其相,则心中有魔障,魔障便是大恐怖之源。为师这些年,带你游历天下,入世见闻,你可知为何?”

墨十二郎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睛看着玄机大师,闪动着,却并没有说话。

“为师带你入世,就是要让你破世。”玄机平静道:“看尽红尘俗世,才可看破红尘俗世。可是你非但没有如为师所愿,看破俗世,反倒是越陷越深。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你若是看不破,便永不能驱散心头大恐怖,反倒会恐怖笼身,尝尽罪业之苦!”

墨十二郎伸手揪住自己的头发,低下头,痛苦道:“师傅,徒儿也想远离大恐怖,可是每天夜里,徒儿都会想起那一天。那已是刻在徒儿的骨子里,徒儿如果不能雪恨,便永世不能祛除心中的怨恨。”

玄机大师摇了摇头,叹道:“那你可曾想过,世间的孽业,正是源自如此。旧恨若去,便会添新仇。仇怨不断,孽业便不会终止。你早日看破,便早日得享圆满,远离孽业魔障,若是执迷不悟,只怕到时候难以回头,终身被魔障所困!”

墨十二郎拼命揪着自己的头发,看起来异常的痛苦,他两只手的手背青筋暴突,脖子上的血管亦是充血凸起,极是可怖。

玄机大师依然是合十静坐,不动如山,闭上眼睛,念诵道:“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来叶凋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墨十二郎豁然起身,厉声道:“不要再念了,住口,不要再念了!”

玄机大师轻叹一声,闭目不语。

墨十二郎扑通跪在玄机大师面前,声音悲苦:“师傅,徒儿即使要坠入阿鼻地狱,也要报仇雪恨。这些年来,师傅对徒儿的恩情,徒儿绝不敢忘。但是徒儿便是再念一千本佛经,只怕也难消心中的仇恨,即便是大恐怖加身,徒儿也要走到底。”他凄声道:“我这般摸样,已经无法进入三千大世界,只能进入六道厉鬼修罗界……!”

玄机大师沉声道:“善安,佛家修法,皮囊无惧!”

“无惧?”墨十二郎摇头道:“怎能不惧?师傅,徒儿自己看到自己的脸,都会生出恐怖之心,如此皮囊,谁人不惧!”

他猛然摘下自己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一张令人惊骇的脸来。

这是一张来自地狱的恶鬼之脸。

整张脸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坑坑洼洼,就如同被马匹踩踏过的湿泥地,肉瘤凸起,有些地方还翻出鲜红的肉。

这是一张任何人看了,都要做一辈子噩梦的脸。

只有那一对眼睛,还能露出凄然无比的神色。

玄机大师却是慈祥地看着眼前这张恶鬼般的脸庞,缓缓道:“万物有相,万物皆空,凡尘俗世,本皆虚幻,大千万象,皆非本相,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拙于表象!”

墨十二郎缓缓将银色面具重新戴上,摇头道:“师傅,徒儿从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参佛。老天让我变成这个样子,就是让我看清自己的本相。徒儿本相就是厉鬼,厉鬼索命,有些仇,不可忘记!”

玄机大师见墨十二郎执念如此,摇了摇头,合十唱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玄机大师不动如山,墨十二郎却起身来,出了静室,到得大厅,随即走到厅门边,就听门外传来苍老的声音道:“是我!”

墨十二郎拉开门栓,身着灰色袍子的老丞相便从门外进来,墨十二郎立刻将门拴上,这才转身过来。

老丞相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神色看起来颇有些不好,见到墨十二郎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才轻声问道:“是否还没醒?”

墨十二郎摇摇头,“他受伤很重,失血过多,恐怕还要一阵子才能醒来。”见老丞相脸色不好,不由问道:“外公,外面情况如何?”

“情况不好!”老丞相摇头道:“上京城各处城门已经封锁,能进不能出。上京警备营的高级将领一夜之间要么被杀,要么被下狱,今日一早,宫里传出旨意,警备营各卫都有新将领上任,不问可知,那些人都是后党中人,一夜之间,后党就已经控制住了警备营。宫里派出了大内高手,而刑部也派出大批的差役,在京中各处搜索云沧澜,四处张贴通缉告示,只要抓住云沧澜,无论死活,都会赏金千两。”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云沧澜在京中的家人亲眷都已经被逮捕下狱,今日一早,刑部似乎派出不少人前往云沧澜的老家,要将云氏家族一网打尽,户部则是派出官员,将云氏贸易行全部查封,其中货物全都充公,缴纳国库……!”

“那个贱人果然是狠毒。”墨十二郎冷笑道。

老丞相皱眉道:“老夫也想不通,后党怎敢如此妄为,难道他们不担心圣将发难?”

墨十二郎平静道:“外公可知道,前方战事,已经停了下来?庆军攻打南阳关,占据上风,但是宫里传下一道旨意去,庆军便退兵不攻?”

老丞相点头道:“此事老夫自然知道。”随即皱眉道:“可是老夫想不通,圣上怎会下这道旨意?就算那个女人蛊惑,圣上也不可能糊涂至此。南阳关对我大庆之重要,实在是非同小可,岂能落在魏国人的手中。”

墨十二郎淡淡一笑,道:“有一点,外公或许忘记了,以商钟离的性格,在庆军大占上风,眼见便要拿下南阳关之时,他怎可能因为一道莫名其妙的旨意便会下令退兵?这可不是商钟离的性格。”

老丞相靠在椅子上,抚须皱眉道:“这一点,老夫也确实疑惑。圣将乃是世之名将,如此旨意,按他性情,定会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来处理,可是……!”

墨十二郎淡淡道:“道理很简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商钟离已经无法指挥庆军了!”

第八五五章 能屈能伸

老丞相吃了一惊,随即显出不安之色,道:“显儿,你是否知道一些什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外公?”

墨十二郎摇头道:“不是显儿隐瞒外公,这只不过是显儿猜测而已。外公和我都知道,商钟离不是糊涂人,如果他还能够指挥庆军,就不可能发生这荒谬的事情。”顿了顿,冷然一笑:“这庆国的天下,用不了多久便是别人的了。”

老丞相并没有思索墨十二郎这极犯忌讳的话,眼中显出极其复杂之色,片刻才叹道:“你是想说,圣将……出了意外?”

“我不知道。”墨十二郎摇摇头:“但是庆军对商钟离惟命是从,商钟离如果还能动一根手指,庆军依然会在他的掌控之中。”发出冷淡的笑声,“如今既然庆军不符合他的性子退军,那就只能说明他已经无力指挥庆军。要么是受重伤,要么是重病,又或者……已经死了!”

他似乎对商钟离并无多大好感,说到商钟离的死活,也是冷漠无比。

老丞相苍老的身躯却是震了震,就如同所有的庆国人一样,商钟离是庆国战神,谁也不会将他与“死”字联系在一起。

但是墨十二郎轻描淡写几句话,却是让老丞相感觉到了某种可能。

老丞相叹了口气,终是道:“显儿,这一次,你……实在不该让大师出手。你要知道,如此一来,就等于暴漏了大师的存在,后党必然会更加的小心谨慎,你们也会面临更多的麻烦。”

“云沧澜不能死。”墨十二郎平静道。

老丞相苦笑道:“难道你觉得云沧澜还有用处?难道你觉得云沧澜还能为你调动一兵一卒?”他轻轻咳嗽两声,才缓缓道:“满街都是通缉告示,京里都传遍,云沧澜是谋逆大贼,谁都想拿下他换赏金,而且警备营如今被后党掌握,云沧澜就算能够回到警备营,就算后党的人不杀他,他一个叛逆之贼,谁还敢听他号令?他可不是圣将,圣将没有兵符,也可调动庆国所有的军队,如今的云沧澜就算有大将军令符在手,恐怕也没有人敢听他的号令!”

墨十二郎淡淡道:“我不相信,整个庆国的军人,没有一个有骨气,难道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贱人误国?难道除了商钟离,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不是不敢。”老丞相平静道:“她蛊惑圣上,从她那里出来的意思,都是圣上旨意,各路兵马难道要抗旨?兵部今日一早,也都是将云沧澜谋逆的消息传到各路兵马,各州郡只怕几日之内便会得知消息,云沧澜到时候别说调动军队,只怕自身也难保了。”他凝视着墨十二郎,缓缓道:“你想用他来召集军队,这个想法已经无法实现,他如今反而成为一个烫手山芋,不好处理。”

墨十二郎沉吟许久,才站起身,缓缓道:“我相信他会有作用!”

老丞相叹了口气,终于道:“明天我安排你们出城!”

“出城?”墨十二郎立刻道:“为何要出城?”

“不出城,你们留在京城做什么?”老丞相皱起眉头:“如果没有昨夜之事,云沧澜还掌握着警备营,但是昨夜事变之后,云沧澜的警备营已经被后党掌控,换句话说,如今的京城,已经完全在后党的掌握之中。京里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你们留在京中一天,便有一天的危险……!”

墨十二郎双拳握起。

“显儿,外公知道你心中充满怨恨,但是……如今你去与她斗,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老丞相摇头叹道:“后党如今如日中天,那个女人身边更是高手如云,你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随即感慨道:“如果她知道你还活着,她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你,这个时候,你必须离开。”老丞相站起身,缓缓走到墨十二郎面前,轻轻拍了拍墨十二郎的肩头,柔声道:“成大事者,能屈能伸。敌强我弱,只能等下去,等待机会,缓而图之!”

墨十二郎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不甘道:“等?等到什么时候?我已经等了五年!”

“那就再等五年,十年,十五年!”老丞相厉声道:“只要你没有死,就有机会,如果死了,什么都没有。你现在手无兵权,又无势力,想要与她斗,那是自取灭亡。”

墨十二郎缓缓坐下,面具下那一双眼睛闭起,沉吟许久,才道:“庆国遍布后党爪牙,就算离开这里,又往哪里去?”顿了顿,冷笑道:“如今我混在鲁尚德的国舅府中,他对我并无怀疑,我完全可以继续等下去!”

“那是冒险。”老丞相摇头道:“身处狼穴,迟早会出现问题。而且那个女人城府极深,老夫甚至怀疑她已经对你有所防范,只是暂时没有对你动手罢了。你出现的莫名其妙,极其凑巧,鲁尚德可能认为你是个可以利用之人,但是那个女人一旦有所怀疑,是不介意除掉一个可疑之人。更何况,你昨夜到今天,为了营救云沧澜,已经离开国舅府太久,这就足以让他们起疑心,所以你不能再犯险回到那里去。”

“那我该往哪里去?”墨十二郎淡淡道。

“燕国!”老丞相缓缓道:“这些年,你在燕国过得很平安,为何不继续去过安静的生活。”他轻叹道:“孩子,我知道这些年,你在暗中或许积攒了一些实力,但是那不够,你的实力在她的眼里,不堪一击。她如今的实力,比你想象的还要强大。”顿了顿,淡淡笑道:“耐心等待吧,如果老天有眼,你总会等到机会,如果等不到机会……那就安安静静生活下去!”

墨十二郎忽地上前,一把抱住老丞相,声音哽咽:“外公,你放心,这个仇,我此生必定会报,那个贱人,我也一定会取下她的人头。”

老丞相老眼泛红,“外公等着那一天。如果那一天到来,外公哪怕只剩一身老骨头,也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

……

上京城这一整天都没有安生下来。

且不说百姓们看不见的各种条文旨意,只说那满大街张贴的通缉令以及四处搜查的刑部官差们,就已经让许久没有紧张过的上京城百姓感到了一丝惶恐。

前线战事胶着,上京城也没有因为前方激烈的战事而陷入慌乱之中,但是今日遍布各条大街的官差以及他们抓捕的钦犯,还真是让上京城的空气浓重起来。

那些酒楼茶肆客栈店铺,都有官差进进出出,搞得人心惶惶。

人们凑在一起谈论的焦点,自然是那个曾经享誉京城的翩翩公子云沧澜。

云沧澜文武全才,风采翩翩,曾是多少官宦女眷的倾慕对象,他手掌上京警备营,更是商钟离的心腹之人,曾一度是庆国显赫一时的风云人物。

但是仅仅一夜之间,这位庆国的骄子,却瞬间变成了谋逆乱贼。

人们谈论时,未免不叹息,只觉得世事难料,官场朝堂的风云变幻,实非常人所能想象。

上京城在紧张的一天之中度过。

普通老百姓自然很难知道,在这一天里,有无数道命令从那巍峨耸立的皇宫之中向整个庆国各路输送出去,庆国后党的网络系统,在这一天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往各处传递着各种消息以及下达各种命令。

一些还算有些见识的文人们,眉宇间开始显出一丝忧虑,京中的异样,让他们感觉这还只是开始,一旦紧张的局势开启,恐怕一时半会歇不下来,而且从蛛丝马迹之中,有些人隐隐感觉到有一股剧烈的震荡正在来临。

夜幕笼罩着这座巍峨的雄城,夜幕之下,上京城的皇宫就如同镶嵌在这座城池中的绚烂明珠,富丽堂皇,精美绝伦。

宫外的人羡慕居住在宫中的贵人们,但是他们无法想象到,金碧辉煌之下掩藏的黑幕,却是人性中最丑恶的存在。

幽泉宫座落于皇宫西南边,在皇宫上百殿宇之中,只是一处很普通的所在,三年前幽泉宫的主人雅妃被打入冷宫之后,这座宫殿便显得很是冷清。

二皇子自凌晨离开万花宫之后,心中一直激动万分,充满期待。

他从没有对一个女人生出如此强烈的占有欲,整日里呆在宫里失魂落魄,脑中始终是那妖娆艳美的成熟美妇,一想到那艳妇名义上是自己的母后,这种有悖人伦的偷情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兴奋和刺激。

他一整天都是保持着昂扬的欲望,想着艳妇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当真是神魂颠倒,几次想找几个宫女将自己体内的邪火发泄出来,可是一想到晚上要对付那美妇人,竟是罕见地按捺自己的*,保存体力,用做大事。

庆后以太子之位拉拢他,他也曾怀疑过,但是那狂妄的自信却让他自以为这庆国的太子之位只有他才是最适合的。

身为太子的大皇子丧命那场大火之中,三皇子懦弱无能,庆后亲生儿子四皇子只不过四岁,算来算去,也只有自己才是最佳人选。

而且后党在拉拢过程中表现出的诚意,让他愈加感觉庆后是要依靠自己,所以双方最终走在一起。

他曾经倒也对这位庆后有过邪念,不过那时候皇帝终日与庆后耳鬓厮磨,他胆子再大,却也不敢跨过雷池,但是今日在那万花宫中,豁然窥见庆后的那成熟美妇的万千风情,一时间欲念丛生,只觉得这天下女人,再无比庆后诱人的尤物,若是能占有这样的美妇,此生才不算白活。

他对玩女人很有一套,知道要征服女人的心,必先在肉体上完全征服,所以他下定决心,今夜先在肉体上让那个美妇人完全满足,有庆后相助,自己必定登上大位,到时候登基成为皇帝,必要将这美妇人纳入自己的后宫。

至于娶后母为后有悖人伦,对于素来骄横毫无顾忌的二皇子来说,那实在不算什么。

只要将庆后纳入后宫,便可光明正大淫玩,若是有人敢多说一句,那便杀无赦。

第八五六章 幽泉宫诡异事件

二皇子身着一身黑色的长袍,戴着帽子,遮挡着面孔,跟在一名宫女的身后,很激动地行走在幽泉宫的长廊上。

宫女提着灯笼,粉红色的灯光照着长廊的道路,身形苗条,但是那一对臀儿却很是浑圆紧翘,在前面走动时,左右扭动,如同风摆一般,二皇子很有兴趣地盯着那一对摇曳生姿的圆臀打量,脸上显出邪邪的笑容,心中暗想着,如果有可能,待会儿将这有着浑圆臀部的宫女一起就地正.法。

经过两条长长的廊子,到得一处殿门前,宫女便停了下来,站在门前,低着头,娇声道:“二皇子,就是这里了,奴婢不敢进去……!”

二皇子凑上前去,将宫女抱在怀中,伸手在那圆滚滚的丰满臀部揉捏着,果然是软绵绵的肉感十足,极其弹手,宫女脸上通红,有些慌张扭着身子,颤声道:“二皇子……!”

“你先别走,在外面等着。”二皇子在宫女脸上亲了一下,邪邪笑道:“本王看上你这一对肥美的屁股蛋.子了,待会儿本王让你进去,让本王好好尝尝味道。”

宫女咬着嘴唇,不敢看他,二皇子又惬意地揉捏一阵,想到庆后尚在里面等候,顿时更加兴奋起来,一根手指挑起宫女下巴,道:“可不许走,若是待会儿喊你不见了,本王可要不高兴的。”

宫女轻轻“嗯”了一声,俏面绯红。

二皇子这才眉飞色舞松了手,走到里面去。

殿内一片宁静,静得可怕,竟是看不到一个人影,影影绰绰的灯火跳动着,很是诡异。

二皇子心中暗想:“倒是会挑地方,这地方还真是偷情的好处所。”他倒不疑有其他,这里没有宫女太监,显然是庆后为了方便偷情,将那干人都调离出去。

他顺着殿宇往左拐,四下里打量,一时间也没看到庆后的踪迹,微皱起眉头,低声唤道:“母后,你在哪里?儿臣来了!”

四下里并无回应,静得可怕,他停下步子,微皱眉头,却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根玉柱子后面,似乎有人影闪动,顿时喜笑颜开,快步上前,叫道:“原来母后在这里,让儿臣好找!”

香风飘过,却见那玉柱后面的人影一闪,一具美妙的身体穿着纯白色的纱裙,如同魅影般飘然而去,二皇子急忙加快步子,追上去,笑嘻嘻道:“原来母后喜欢捉迷藏,好得很,儿臣就陪母后玩捉迷藏。”他只觉得刺激无比,兴奋起来,跟着那身影追过去。

那身影动作极其敏捷,在殿宇中如同柳絮般飘动,纱裙飞扬,娇躯美妙,二皇子一时间根本追不上,前面一阵阵浓郁的幽香扑鼻而来,这让二皇子大感刺激。

不知不觉中,到得幽泉宫深处,那身影闪进一处房间内,二皇子一路追上去,也进入房内,只见这是一间并不算宽敞的房间,却也奢华精美,在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精致的雕花大床,大床四周都是黄色的幔帐遮挡,一时间也看不到床上的动静。

二皇子四周看了看,方才那个身影却已经不见踪迹,不由盯着那大床慢慢走过去,脸上显出淫邪之笑,心想庆后或许正在那大床之中等待着自己。

他缓步靠近过去,正要将黑帽子掀开,脚下忽地一滑,差点跌倒,站住身体,不由往下看去,却是大吃一惊。

他方才没有注意地面,只盯着那张大床看,此时脚下一滑,却才发现,在这大理石的地面上,竟然有一条长长地血迹。

这条血迹竟是从床边的地面蔓延过来,扭扭曲曲,殷红一片,在那大理石地面上,竟豁然放着一把长剑。

二皇子只觉得这把长剑极其熟悉,弯下身子,捡起那把长剑,细细看了看,只见在那剑身之上,刻着一个“耀”字。

二皇子脸上显出震惊之色,因为他此时竟是发现,这把带血的长剑,竟然是自己三把佩剑之一,唤作怒龙剑,这上面的“耀”字,正是自己的名讳。

“怎会在这里?”二皇子只觉得匪夷所思。

三把佩剑,都是二皇子花费心血得到,视若珍宝,悉心收藏,他记得这把佩剑是自己此次进京所带,今夜为了要与庆后偷情私会,并没有佩戴在身上,可是这把剑此时却诡异地出现在幽泉宫中,甚至沾满了血迹。

二皇子不是胆小之辈,否则也不敢打庆后的主意,但是或许平日里骄横惯了,这脑子却是一时间不得清醒,握着手中沾血长剑,缓缓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顺着那血迹缓缓往大床靠过去。

他现在倒是担心庆后被人谋害,如果那样的尤物被人害了,当真是可惜无比。

这家伙脑子蠢,但是胆子大的没边,终是走到大床边上,此时才看清,鲜血果然是从床上蔓延下来,在床铺边上,鲜血甚至还在一滴滴往下流。

二皇子伸手抓住幔帐,咬着牙,猛力一拉,往那床上看去,见到床上的景象,“啊”地叫了一声,连退数步,就如同见了最恐怖的厉鬼,脸色煞白,额头上竟是在瞬间就冒出冷汗来。

就在他惊魂未定全身颤抖之间,一个惊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北地王,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二皇子豁然转身,只见在他身后不远,娇艳无比的庆后却是从床边走出来,两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身着白色轻纱,如同最美丽的牡丹花绽放着,只可惜这朵玫瑰花此时一脸惊恐,那张美艳的脸上,充满着震惊之色。

“不是我……!”二皇子惊叫一声,终于回过神来:“母后,这……这与我无关……!”

庆后一脸惊恐,一只手捂着嘴,缓步后退。

“母后,真的不是我。”二皇子脸色煞白:“父皇不是我杀的……!”惊恐之中,看着庆后艳若桃李的面孔,浑身一个激灵,脑子灵光一闪,竟似乎是想到什么,他那张惨白的脸扭曲起来,眸子里的惊恐之色也化成怨毒之色,颤声道:“是你……这……这都是你安排的……!”

庆后凤目中划过寒芒,脸上却依然是惊恐之色,她的身体慢慢向房门移动,颤声道:“北地王,你……你说什么?本宫……本宫听不懂……!”

“你这个贱人!”二皇子紧握手中沾血宝剑,一步一步走向庆后:“你将本王引诱至此,就是想要陷害本王。是你这个贱人杀了父皇,想要栽赃到本王的身上……!”他提起手中剑,怒不可遏,厉声道:“这把剑,是你派人从本王那里偷来的……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想好如此设计本王……!“

在这一刻,二皇子的脑子竟然是异常的灵光,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艳若桃李的美妇人,心机却是那般的阴沉狠毒,这一手,却是一箭双雕之计了。

庆后嘴角泛起冷笑,最终却依旧颤声道:“北地王,本宫……本宫不懂你说什么……!”她猛地向房门奔过去,嘶声叫道:“来人啊,救命啊……!”

二皇子又怒又急,提剑追过去,厉声道:“你想陷害本王,本王一剑宰了你!”他此时对庆后充满了无比的怨恨,先前对庆后肉体的垂涎,早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

他残忍好色,在北地郡为王之时,那是动辄杀人,此时被庆后陷害,那也是满腔怒火,什么也顾不得,只想一剑将这个心机阴毒的女人杀死。

庆后步伐轻盈,如同一朵白云往外飘去,二皇子虽然急步追赶,一时间却根本追不上。

庆后一面四声叫喊,更是一面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撕扯,那云鬓发髻更是散开,一副被欺凌过的模样,飘至门外,早有一群持刀护卫以及先前根本不见踪迹的大批宫女太监纷纷涌过来,所有人都瞧见庆后哭泣着从房内奔出来,纱裙被撕裂,云鬓凌乱,乌黑的秀发如同瀑布般飘洒下来,她双手捂住胸口,而身着黑色袍子的二皇子,则是手提沾血宝剑,正凶狠地从后面追上来。

二皇子追出来,见到大批人手涌过来,顿时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被这个艳若桃李心若蛇蝎的美妇人狠狠算计了一把。

此情此景,再加上自己往日的性情,谁也不会怀疑庆帝之死与自己有关。

淫奸皇后,杀死皇帝!

这样的罪,必死无疑,二皇子此时已经知道自己落入了庆后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此时此刻,他没有他念,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陷害自己的女人杀死。

他追着庆后,只可惜那些衣甲冰冷的宫中卫早已经在他的面前横成一道牢不可摧的人墙,而庆后也安然无恙地躲在了人墙后面。

庆后楚楚可怜,凄楚地抽泣着,美艳的脸上梨花带雨,妩媚中却有着悲伤惊恐之色,此时早有宫女拿着衣裳过来,为庆后遮挡住了暴漏几处春光的身体。

二皇子手持利剑,厉声喝道:“都给本王闪开,是这个贱人害死了父皇,本王要宰了这个贱人!”

所有人都是冷冷地看着他。

谁也不相信他的话,一个明显被欺凌的柔弱妇人,一个手持利剑素来就残暴好色的皇族败类,谁是谁非,不需要多做怀疑,就能得出结果。

二皇子的凶残之名,由来已久,莫说他被封到北地郡之后的胡作非为,只说当初还在皇宫之时,那时候便残忍好杀,淫.欲无度,凡是上京城中被他看中的女子,无论是宫里宫外,无论是黄花闺女还是人妻美妇,几乎没有一个能逃脱他的手掌,也正因如此,宫中的宫女太监畏之如虎,而朝堂的臣子们也都是对他怨言颇深,商钟离和老丞相等一批臣子竭力保举三皇子为储君,也就是因为看到二皇子的荒淫无道,不是明君人选。

只是在场之人却都震惊,这个凶残的皇子,竟然敢做出杀父淫.母的事情,当真是天人共愤。

第八五七章 这纷乱天下

二皇子虽然面对着强大的公众护卫武士,但是他却并无惧色,在他眼中,这些武士即使再强壮,那也不过是一群奴才,绝不敢对自己动武,所以他只顿了顿,看到庆后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是满腔怒火,提剑上前,厉声喝道:“都给本王闪开,谁要拦着本王,本王活埋了他!”

庆后却是珠泪如雨,颤声道:“他……他杀了圣上,他杀了圣上……!”

二皇子几步冲上来,伸手往一名武士身上推过去,仗剑往后面的庆后刺过去,只是他的长剑只刺出一半,就感觉自己的腹间一阵剧痛,他惊恐地低下头,却只见到一名武士冰冷的长枪已经刺入了他的小腹之间。

他无法置信,一个小小的宫中卫,怎敢对自己动手。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第二把长枪的枪锋也已经刺入了他的胸口,第三支……第四支……长枪一支又一支地无情地刺入他的身体。

他手中长剑已经落地,瞳孔扩张,感觉到全身上下剧痛无比,却又如同坠入冰窖一样,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意笼罩全身。

身体上的枪眼,喷溅出一道道血水,二皇子绝望地看着人群中那个美艳的妇人,眼眸子里的神色,从怨怒竟是渐渐变成无比的恐惧。

在那张美艳的外表之下,却有着蛇蝎一样的心肠。

他这一生,杀了许多许多人,甚至以杀人为乐,但是正如人们所说,自作孽,不可活,屠人者终被人屠。

倒在血泊之中,二皇子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

……

离上京城千里之遥的燕国临阳关西北大营,上京城二皇子杀父淫.母的事情发生六日后,韩漠就得到了消息。

虽然韩漠一早就清楚,商钟离一死,上京城后党必定会掀起一阵暴风,但是他却有些吃惊,想不到庆后的动作竟然是这样快,那个看起来美艳的妇人,动起手来却如同雷霆一般。

云沧澜被冠上了谋逆之贼的罪名,如今在庆国全国通缉,下落不明,二皇子深夜欲要在宫中奸.淫庆后,更是剑杀了庆帝,尔后被宫中侍卫直接杀死在皇宫之中。

这两件事情,诡异无比,其他人不清楚,但是韩漠等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云沧澜和二皇子肯定都是栽在了庆后的手中。

二皇子的能力,韩漠并不清楚,但是云沧澜的本事,韩漠却是颇有了解的。

云沧澜在庆国,绝对是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可是没有了商钟离这棵大树,云沧澜竟然不是庆后的一合之敌,这让韩漠感到意外之时,却也深刻地了解到庆后手腕的厉害。

庆国的局面,倒是韩漠乐意看到的。

庆后是个有野心的女人,陷入权力之中不能自拔,而这样的结果,必定是让庆国陷入剧烈的震荡之中,庆国虽然地大物博,但是近年来国力越来越孱弱,如果庆国在这一次权力的转换中没能够控制好,就必定会让庆国的国力进一步减弱。

如同许多人预料的一样,韩漠得到消息后第三日,从庆国方面又有新的消息传过来,庆国高阳郡发生了动乱。

高阳郡居住着北胡的后裔,聚居在北部两县,有三十多个村落,将近二十万人。

庆国东北高阳、中山、阳平三郡驻有王延平的东北军团五万人,在高阳一郡,则是驻有两万重兵,就是为了震慑北蛮后裔。

魏国对庆国发动攻势之后,三万北胡铁骑也出人意料地出现在雁门关外,而且很快就攻破雁门关,进入了庆国的境内。

东北军团总督王延平立刻调兵应战,更是从高阳郡抽调了一万兵力北上抗敌。

北胡虽然只有三万铁骑,但是战斗力极其凶悍,王延平虽然握有四万军队,却也不敢轻易与之进行正面决战,死守关卡,以防为先。

为了预防高阳郡的北胡后裔叛乱,王延平事先更是将北胡各村落数十名族长都已经软禁在南阳郡安国城内。

王延平这样做,那是为了以防万一,让北胡后裔投鼠忌器,可是实际上这样的做法,反倒让不少北胡人心中充满了怨恨。

南阳关这边的战事陷入僵持阶段,而北方战线却激烈非常,王延平率领东北军团与北胡铁骑持续苦战,双方互有胜负,但是北胡人的强悍,让庆军一度后撤,中山郡有大片的地方落入了北胡人的手中,烧杀掠夺,满目苍夷。

而王延平所部非但陷入困势,更为紧要的是,其粮草后勤已经陷入短缺的状况,打的异常艰难,因为要加强防御,兵力不足,又从驻守南阳郡的一万守军中抽调了五千赶往前线,更是在当地强征粮草补充军需。

按照韩漠得到的消息,北胡后裔见到王延平的东北军团在前线吃紧,而南阳郡的驻军虚弱,趁势鼓动,聚集了一大批人,冲入了两处县城的兵器库,得到了不少兵器,就此动乱起来,而当地驻军立刻从安国城出动镇压,前脚离开安国城,却有数千名北胡后裔绕道后方,在内应的帮助下,破了安国城们,夺取了安国城内的兵器库,更是在安国城内纵火烧杀。

总之一句话,高阳郡现在是混乱一片,东北军团后方出现火情,虽然五千驻军全力镇压,杀死无数北胡后裔,但是火势一起,却并没有能一时间便扑灭下去,庆国的北部,已经陷入岌岌可危状态。

韩漠倒也能够想象,南阳郡的叛乱,自然是北胡人派出了密探进入腹地,联络起了当地的北胡后裔,双方是同根同源,虽然北胡后裔在庆国的土地上生活了上百年,但是他们一直保持着自己的习俗,更是严禁与中原人通婚,如今北胡与庆国交战,那些北胡后裔的心里自然是偏向北胡人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北胡后裔渡过了许多年的平静生活,未必都愿意发起动乱,但是有一群人蛊惑起来,再加上庆国官府处理不当,造成了北胡后裔的愤怒,而且上京城的变故显然更是让北胡后裔感觉到了机会的来临,星火一燎,大火骤起。

胡人和庆人积压下来的仇恨和矛盾,在这一刻彻底地爆发出来。

不过根据韩漠得到的消息,虽然北胡后裔趁势*,在南阳郡烧杀劫掠,却严重损害了庆国人的利益,当地的庆国民众,立刻在官府的组织下,全郡皆兵,庆国的北方,从军方到民间,仅仅几天之内,就成了胡人和庆人肉搏的修罗场。

又两日后,在南阳关休整的魏国军队显然得到了消息,知道庆国后方大乱,立刻对隆山下的林诚飞所部进行试探性攻击,只不过这显然在林诚飞的预料之中,魏军被伏,丢下了一千多具尸体仓皇撤退。

魏军虽然勇悍,但是一支军队仅仅兵士强悍却是不成,比起后续将领的培养,司马擎天显然不如商钟离,三兽将都是独挡一方之将,林诚飞更是善于防守的良将,魏军暂由薛破夜代任魏军大都督之职,但是能力显然逊色于林诚飞。

庆国处处狼烟,二皇子弑君十日后,韩漠再次得到消息,庆国六部九卿已经集体上书,请太子登基,重振朝纲。

庆国崇仁帝国丧之后,庆国立刻举行登基大典,将三皇子簇拥上了皇位,建号天正,称为天正皇帝,而此时的朝政,已经完全掌握在后党的手中。

三皇子懦弱,虽然身为皇帝,但是朝中大权,尽皆掌握在庆后的手中。

庆国风起云涌,这些天来,西北将领每日里都会聚集到大帅营帐,将一个有一个消息带过来,而韩漠也明显看到了这些将军们眼中显出的兴奋期盼之色,话里行间,将领们已经表现出了求战的欲望,如今庆国虽然立了新君,但是国内局势极其动荡,南北两边都有强敌攻击,这个时候如果燕国发兵北上,庆国士气衰弱,必将不堪一击,而燕国必定能够占领庆国大片土地。

自从大燕立国以来,西北军无一日不想着挥师北上,攻克庆国,只不过在此之前庆国的国力确实远强于燕国,燕国只能采取防守之势,哪怕后来庆国国力衰弱,却横空出来商钟离这位绝世名将,依然让燕国无力北上,现如今庆国强敌环伺,可说是大燕立国以来从没有过的机会,在这样的机会面前,西北军从将军到士兵,都表现出了强烈的求战欲望。

披甲上阵,大丈夫但求马革裹尸还!

将领们的意思,韩漠看在眼中,他又何尝不想在沙场上建功立业,那样才能真正地成为西北军的大帅,但是他更清楚,在自己的阵脚没有稳定之前,绝不可轻举妄动。

没有萧怀玉的西北军,并非铁板一块,如果自己不能够充分掌控西北军,那么其中的隐患迟早会爆发出来。

所以北方风云涌动,他却镇定无比,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步一步往前进。

第八五八章 帅帐前立威

已是燕国平光十年一月初,按照燕历,离年关也不过个把月时间,只不过对于西北将士来说,越是靠近年关,便越是难熬的时日。

谁不思乡?

如同韩漠所估算的,这一天正午时分,从边关赶来的第一位总兵已经抵达,但是韩漠却并没有接见,只是让人安排款待,等到五大总兵到齐,再举行会议。

韩漠发出的召令,有先有后,是设计好让五大总兵能够在一两日之内同时抵达,所以次日黄昏时分,秦洛前来禀报,各关总兵都已经抵达,随时可以召见。

韩漠知道接下来自己将要面对一生中极其重要的一个时刻,他无法确定凭借自己手中的令牌,真的能否实现萧灵芷提出的计策。

调将不调兵,是当前祛除西北军隐患削弱各总兵兵权的最佳方法。

但是这样的命令一出,五大总兵能否遵从,他们是否真的会当面发下命令,先将各关的中层将领调动?如果这几位总兵不遵从将领,那又该当如何?总不能将他们都杀死。

但是萧灵芷说的很对,要想真正地进一步掌控西北军,就必须削弱五大总兵的兵权,否则始终会是心腹之患。

自己没有萧怀玉那样的威望,不可能以威信震慑住五大总兵,如果五大总兵联手发难,以自己在西北军中的根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是韩漠心中十分清楚,一旦自己没能够掌控住西北军,那么许多的麻烦将会接踵而至。

韩家如今在朝堂上风光无比,一来确实是韩族颇有根基,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手握西北兵符,暂时拥有西北军最高指挥者的名义。

如果自己在这边稍有闪失,握不住手中的兵权,那么皇族必定会以最犀利的的手段切开自己与西北军的联系,而韩族也将面临着极其严峻的形势。

他愿意相信,当他握不住西北兵权的时候,如今对韩家展开笑脸的萧家必定会露出狰狞的牙齿,而皇族也必会兴起风雷手段,对韩家进行重重的打击,至于那些依附在韩家的各路官员,只要见到韩家失势,必将四散逃开,撇清与韩家的关系。

许多人在表面上看到,韩家如今风光无限,韩玄龄坐镇东海镇抚军,韩沧登上忠义营宝座,韩漠手握兵符代管西北军,而且还兼任豹突营指挥使,这几支人马,强大无比,是支撑韩家的几根柱子。

但是韩漠却十分清楚,韩沧如今根本没能掌握住忠义营,自己在西北这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真正稳固的兵力,也只有韩家百年来的那一支东海镇抚军。

如果自己和韩沧握不住手中的兵权,仅仅一个东海镇抚军,根本无法与皇族相抗。

……

时当黄昏,韩漠坐在大帐中,而五大总兵已经在大帐营门外等候着传召。

静坐在大帐中,韩漠沉思许久,正如萧灵芷所言,如今庆国内乱,面对北胡和魏国两大强敌,对燕国是避之唯恐不及,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来招惹燕国。

而这样的时机,恰恰可以让自己有机会实施调将之策,即使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也会有足够的时间进行适应。

韩漠抚摸着佩戴黑色异金属手套的右手,轻轻抚摸着手指头,黑手套之下,掩饰着他还存在的两根金手指。

一根金手指,让他从八卦困中死里逃生,剩下的两根金指,如果可能,他希望今天有一根能发挥作用。

等在营门外的五大总兵,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是很为严肃。

他们当然不知道萧怀玉已经死在天涯峰上,而且如同所有西北将士一样,他们从来都没有将萧怀玉和“死亡”这个字眼联系在一起。

韩漠领兵回京,伍天绍被斩杀这些事情,五大总兵自然都已经知道,对于此事,个人心中自有其想法,但是这诡异的事情发生,他们几乎都认为这后面操控的是萧怀玉,如今魏庆大战,他们总觉得萧怀玉不会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背后是否有萧怀玉的某种计划?

当大将军的传召令抵达各关之时,五大总兵也颇是惊讶,或许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某些想法,但是并无人敢违抗传召之令。

在他们眼中,韩漠能够暂行兵权,只能是萧怀玉暂时授予,他们可以不将韩漠放在眼里,但是却不敢违抗萧怀玉的意思。

大帐之中,终于传来了召见的命令,五大总兵互相看了看,这才齐步往大帐中行去。

也就在这时,一名官员却从后面急匆匆过来,一脸怒色,也不看五大总兵,竟是脚下生风,直往大帐过去。

五大总兵瞧那官员官服,都是皱起眉头。

这名突然而至的官员,正是钦差大臣姜思源,这一阵子他在西北大营还真是小心翼翼,早起晚睡,甚至将军中条例熟读在心,生怕被韩漠抓住把柄,更是为了韩漠一旦触犯军法,他便即发难。

时当冬日,全军的兵士都只是训练,至于垦荒种地还要等到开春之后,有专门的军田用来耕种。

而姜思源这一阵子的任务,便是每日里监察训练情况,至若韩漠,这一阵子表现的很是平静,也让姜思源松了口气。

但是今日他却突然得到消息,西北军五大总兵齐至临阳关西北大营,更有两名总兵昨日便赶到了这里,他却一无所知,这让他火冒三丈。

毫无疑问,这些事情自然是韩漠背着他干下的,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这让姜大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听闻五大总兵已经聚集在大帅营帐外等候,正在营中看书的姜大人立刻快马而来,怒气冲冲要见韩漠,质问一番。

五大总兵只见到姜思源冲到大帐前,几名护卫上前抵挡,那姜思源却是撒泼般撞开护卫,硬是闯了进去。

上谷关总兵朱子澄是个孔武粗壮的猛汉,瞧见那姜思源撒泼般的模样,嘴角冷然一笑,满脸不屑之色,停住脚步,向旁边宣武关总兵杜威努努嘴,低声道:“老杜,你瞧瞧那德行,这就是在朝中议定国事的朝官吗?”

这两人是西北军中的老兵,在西北军中都已经超过二十年,从当初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如今的中年猛将,亦都成为了西北军的总兵。

二十年前,这两人一同入伍,在之后很多年的岁月之中,并肩作战,生死与共,虽然后来分散开,如今更是成为一关总兵,但是当年的铁血友情,至今也是没有消散,而西北军许多人都知道,这朱子澄和杜威乃是过命的交情。

杜威身形比之朱子澄要矮瘦一些,但是却自有一股铁血军人的威势,皮肤粗糙,左下鄂处有一道很清晰的刀疤,蔓延的脖子上,看上去颇有些狰狞,他淡淡一笑,道:“那是御史大夫,瞧那身光鲜的官服就知道。”

众将见到姜思源冲进了大帐中,也都停下脚步,并没有立刻进去,随即便听到大帐之中传来姜思源的怒喝声,似乎正在斥责着什么。

众将心中冷笑,眼前这座大帐,乃是西北军大帅营帐,在众人眼中,那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萧怀玉在边关十多年,莫说有人敢在这座营帐里面呵斥咆哮,便是连声音大一点也没有几个人敢做到。

此时姜思源一介文官,却敢在大帅营帐之中放肆,这就等于是在亵渎大帅的权威,更是在西北军的头上动土,五大总兵一个个都神情难看。

他们知道大帅营帐之中,暂行兵权的是韩漠,韩漠任由姜思源在大帐之中咆哮,这让几人很是不满。

就当几人脸色极其难看之时,却听到帐内传来一个极冷酷的声音,“来人啊!”随即便见到数名护卫进了大帐中。

转眼间,便见几名护卫从大帐之中将那位御史大夫拖了出来,那姜思源口中兀自叫喊着:“韩漠,你胆大包天,你这是抗旨……抗旨,那是要砍头的。你当这西北军是你韩漠的吗……这是大燕的军队,这是圣上的军队……你怎敢……怎敢对本官动粗……!”

五大总兵眼看着几名护卫冷漠地将姜思源拖到大帐旁边不远,早有人上前来将他按倒在地,便有一名护卫冷声道:“韩将军有令,御史大夫姜思源擅闯大帅营帐,有违军法,杖责二十,加上上一次十五军棍,共计三十五军棍!”

姜思源被几名粗壮的护卫按在地上,当着五大总兵的面,便有两名护卫取过军棍,一左一右,冷漠地对着姜思源的屁股打下去。

一开始,姜思源还大声叫喊着,几棍子下去,便已经是惨叫起来,叫声极响,但是一棍一棍打下去,姜思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得二十多军棍时,姜思源已经是面色苍白,咬破了嘴唇,几乎叫不出声音来,那两名护卫接下来的几棍子,显然变得轻了,自然是韩漠交代不要打死了。

这军棍不比平常棍子,那是专门用来应付经过训练的勇悍兵士,姜思源一介文官,三十五军棍打下去,已经是奄奄一息,昏死过去。

五大总兵互相看了看,都显出吃惊之色。

这位年轻的将军胆子还真是不小,竟是敢杖责钦差大臣,这让五大总兵隐隐感觉到了这位年轻将军并不是一个善茬,只是“擅闯大营”这个罪名,却是维护大帅营帐的权威,却又让诸将颇为欣慰,刚刚对韩漠的不满之心,也消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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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五八章 调将

姜思源被抬下去后,便见一名护卫迎上前来,拱手道:“诸位总兵大人,韩将军有请!”

诸总兵都是整理了一下盔甲,脸上肃然一片,加快步子,往大帐中走过去,不管大家对韩漠的感觉如何,但是既然萧怀玉让韩漠执掌兵权,那就要对韩漠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眼见便要到得大帐,其他几名将领都是快步而行,而宣武关总兵杜威却豁然停下步子,他的目光投向大帐左侧,脸上显出极奇怪的神色。

上谷总兵朱子澄见杜威停下步子,不由也停住脚步,回头问道:“老杜,怎么了?”

都尉皱着眉头,没有理会朱子澄,而是迅速加快步子,竟往大帅营帐左侧走过去,朱子澄疑惑不解,却也跟着他走了过去。

其他几位总兵也都回头看了看,但是都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依然往大帐中过去。

杜威步伐极快,走到大帐左侧,停住步子,四下里看了看,脸上显出极其古怪神色,那眼眸子深处,竟然闪着一丝激动之色。

“怎么了?”朱子澄疑惑不解,“老杜,你瞧见什么了?”

杜威叹了口气,摇头道:“是我花眼了……没什么,咱们进账吧!”颇有些黯然地往大帐正门走过去,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随即又是摇摇头,苦笑了一声,加快步子。

朱子澄摸了摸粗糙的下巴,满脸疑惑,嘟囔道:“老杜啊,你这疑神疑鬼的性子还没改?不会是在这里看到什么女人了吧?”

杜威瞥了朱子澄一眼,低声道:“莫在这里胡说。”

朱子澄呵呵一笑,二人这才并肩到得大帐门前,摘下了佩刀,交给帐前护卫,这才一起进入了帐中。

……

当三位总兵率先进入大帐之时,韩漠已经从帅位上起身来,清俊的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上前来,率先抱拳道:“几位总兵辛苦了!”

他代任西北大将军之职,暂时是这些总兵的上司,但是他毕竟资历尚欠,根基不稳,这几位总兵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猛将,所以他自然要表现的谦和一些,若是大马金刀坐着等这些总兵参拜,总是会让这几位总兵感觉到不舒服。

率先进入的,乃是淄河关总兵万俟青、临照总兵孔非,另一位韩漠却是认识,那是涢水关总兵夏侯德,几个月前出使庆国,使团从涢水关出关,二人是打过交道的。

三大总兵俱都单膝跪下行礼,韩漠已是笑着让几人起身来,就在此时,杜威二人也入账参见,韩漠拱手还礼,帐内早已经设下了坐位,韩漠回到座中坐下,随即让五大总兵俱都在营中安坐。

几人摘下头盔放在手中捧着,互相看了看,目光这才齐齐看向韩漠。

涢水关总兵夏侯德最是感慨,几个月前两人会面时,他和曾想过短短接个月之后,两人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下相见,那个使团的副使,竟是一跃成为了西北军大将军,虽然只是暂代,但还是让夏侯德吃惊不小。

大帐之内一时间显得很是寂静。

对于五大总兵来说,这一次奉召前来,主要还是积于萧怀玉的威势,其实另一个方面,在五大总兵的心里,此番集聚临阳关,必定有着极重大的事情。

而且五大总兵这几日也是得到了庆国方面传过来的消息,在他们的心中,只觉得这次集聚临阳关西北大营,恐怕是要举行一次重大的军事会议,换句话说,在几大总兵的心里,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却是燕国可能要出兵了。

韩漠面对五大总兵,脸上淡定无比,甚至带着淡淡的微笑,几位总兵心中却也都在想:“这韩漠的气场倒是十足。”

“诸位总兵想必都清楚,韩漠得到大帅嘱托,暂行西北军权。”沉寂片刻,韩漠终于打破了沉寂,“此番请诸位前来,却也是有事相商!”

上谷关总兵朱子澄立刻问道:“韩将军,末将是否能斗胆问一句,大帅如今何在?”

韩漠双手抱拳往右上方拱了拱,正色道:“本将知道诸位很想知道大帅如今的下落,但是本将不得不遗憾地告诉诸位,大帅的行踪,如今还不能泄露。”

诸将互相看了看,都是一脸疑惑。

萧怀玉离营而去,究竟要做什么大事?

“这一次召集诸位前来,那也是大帅的交代。”韩漠脸不红心不跳,脸上一片肃然,既然有资源利用,他当然不会弃之不用,在自己真正掌握大权之前,将许多重要的举措归结到萧怀玉的身上,这自然是一个极佳的处理方法。

诸将敛容。

在不知道萧怀玉已经死去的情况下,谁也不敢怀疑有人敢冒用萧怀玉之名。

“本将并不知道大帅为何有此交待。”韩漠扫视众将,缓缓道:“但是既然受大帅之令,本将就只能奉命行事!”

“韩将军,是不是要打出去?”临照总兵显出兴奋之色。

韩漠淡淡一笑,缓缓道:“要不要打出去,朝廷没有命令下来,我们自然是不能轻举妄动。开战,关乎一国兴衰,更要进行充分准备,朝廷方面没有命令,我们就只能等待。”

云水关总兵夏侯德皱眉道:“敢问韩将军,此番将末将等召唤过来,又是所为何事?”

韩漠微一沉吟,才道:“调将!”

“调将?”众将一时间没听明白,都是显出疑惑之色。

韩漠肃然道:“按大将军的吩咐,诸位总兵将各自调换……!”他从桌上拿起一份文册,翻开念道:“上谷关总兵朱子澄,调任涢水关,临照关总兵孔非,调任淄河关,涢水关总兵夏侯德,调任上谷关……!”他娓娓念来,五大总兵的脸上齐齐变色。

这次调将,五大总兵尽皆调换,而且调任距离最少也有一关之隔,显然是经过精心的部署。

等韩漠将调任令读完,大帐内衣时间寂静的可怕,五大总兵脸上的神色都很是难看,而韩漠则是轻轻合上文册放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地从桌上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许久之后,上谷关总兵朱子澄才率先起身,直视韩漠,淡淡道:“韩将军,末将敢问,为何要这般调动?自我等上任以来,大帅从没有过调将之举,为何要在这种时候突然调将?”

孔非亦是道:“韩将军,您可知道,若是我等调离,各关必将出现波动,调将之举,是有害无利!”

韩漠淡淡笑道:“本将只是宣读命令,却并不是解释命令。”顿了顿,道:“如果诸位真想知道原因,恐怕要等哪一天大帅亲自向你们解释了。”

“恕末将斗胆,末将不相信大帅会下达这道调令!”朱子澄冷声道。

韩漠神情淡定,道:“朱总兵的意思,却不知所为何指?如果不是大帅下令,又是谁下的这道命令?”

朱子澄沉声道:“究竟谁下的命令,末将就不知道了。”直视韩漠,“韩将军既然说这是大帅的吩咐,为何大帅在此之前不亲自下达这道命令,反而要韩将军来下达?既要调将,韩将军可有大帅的手令?如此重大调动,末将不相信大帅连一份手令也没有。”

对于出现的阻力,早在韩漠的意料之中,如果一切顺利,韩漠反倒感觉奇怪了。

他面不改色,平静道:“本将说过,本将只负责执行大帅的军令,至于缘由,本将相信诸位迟早都会知道。”顿了顿,淡然一笑道:“至于大帅手令,本将没有,但是本将手中有大将军兵符,本将不知道这枚兵符能否代表大帅的意思!”说完,韩漠取出兵符,握在手中,亮在了诸将面前。

诸位总兵虽然知道韩漠身有大将军兵符,但是此时亲见,也还是微微变色。

五大总兵并非只是粗勇的武夫,否则也不可能被萧怀玉提拔为边关总兵大将,韩漠陡然下达调将之令,五大总兵还是极其敏感地从中嗅到了诡异的味道。

但是此时大将军兵符就在眼前,难道要违抗军令不成?

在西北军中,违抗军令,其罪当死。

一时之间,大帐再次陷入沉寂之中。

半晌过后,涢水关总兵夏侯德才缓缓道:“韩将军,按理来说,末将等该当遵从军令。”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我等身为大燕边关守将,也要为我西北军考虑。在座诸位,包括末将在内,对各自所驻守的关卡都是了如指掌,无论地形,将士部署等等,都是一清二楚。末将觉得,一个将领只有熟悉自己的防区,才能够有足够的能力守住关隘,可是一旦调动,我等将要花费极长的时间去适应新的环境,一旦发生意外,甚至都不能作出有效的处置……所以末将并不知道大帅为何要下达这道军令。如果大帅在此,末将必定会斗胆询问,我等身为边关守将,自然有职责向大帅提出自己心中所想……!”

韩漠微笑道:“夏侯总兵说的是。”

“韩将军无法给我们解释,我们自然不敢多问。但是韩将军既然受大帅嘱托,自然知道大帅身在何处,还请韩将军向大帅禀明我等忧虑。”夏侯德缓缓道:“如果大帅坚持己见,确实要调动我等,只要一份手令,我等自当遵从!”

朱子澄立刻点头道:“不错,只要大帅手令在,末将必当遵从军令!”

韩漠悠然一笑,平静道:“如此说来,没有大帅的手令,诸位便不会遵从这道军令,本将的理解没有错吧?”他直视朱子澄,笑道:“朱总兵,本将手中的兵符,就等于是一个摆设,无法调动你,是也不是?”

第八六零章 当年铁血纷飞时

朱子澄看着韩漠,年轻人虽然脸上带笑,但是眼眸子中的犀利神色却是掩饰不住,这让朱子澄禁不住皱起眉头来。

韩漠冷然一笑,淡淡道:“驾轻就熟的事儿,谁都愿意做。若是换做本将,也不愿意调动,守着自己熟悉的地方,守着自己熟悉的人,得心应手。但是本将再次重复一遍,这是大帅军令,本将奉令照办,至若大帅何样想法,本将不知。可是本将却知道,大帅既然有此重大决定,那就必定有他的想法,本将要做的,只是将大帅所传达下来的命令付诸实现。”他缓缓站起身来,依然手握兵符,从桌后缓步走出,一步一步走到朱子澄面前,一双眼眸子犀利无比,与朱子澄眼睛对视,淡淡道:“言尽于此,朱总兵要不要服从军令?”

朱子澄瞳孔收缩,就在此时,从头到尾一直没有吭声的淄河总兵万俟青忽然道:“韩将军所言甚是,大帅下达这道军令,必有其缘由。末将自当奉命!”

韩漠转头看向万俟青,只见此人年近五十,留着小胡须,神情淡定。

万俟青在五大总兵之中,年纪最长,而且担任总兵的年头最长,一直以来都是镇守在淄河关,素来寡言少语,此时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到时让几名总兵感到惊讶。

万俟青面不变色,只是看着那张帅案,平静道:“我等俱是大燕边关守将,对我等而言,最紧要的便是团结一致,守好我大燕的每一寸疆土。我万俟青在边关已经快三十年,心中所想,只是要守护好我身后的燕国黎民。无论是一名总兵,又或者是一名兵士,无论是身在淄河关,又或者是身在涢水关上谷关,能够将一腔热血流在边关,我等便已无憾。”他的声音沉稳而缓慢:“韩将军既然手握兵符,得大帅嘱托,自然是大帅经过深思熟虑,我等自当视韩将军为大帅,遵从军令!”

万俟青的性情,这些同僚或多或少了解,沉默寡言,而且不大合群,但是却是一位老成持重的将领,在西北军中是有极高威望的。

众人想不到,在这个时候,万俟青却突然站出来支持韩漠。

非但诸将没有想到,就连韩漠也想不到万俟青忽然出来支持自己,他淡淡一笑,点头道:“万俟总兵所言甚是,咱们身为军人,最大的职责,就是保护国土了。”

万俟青这番话说出来,其他诸将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如果再反对下去,倒像是为了谋求私利一般。

朱子澄皱着眉头,瞥了万俟青一眼,缓缓坐下去。

韩漠两边看了看,缓缓道:“如果诸位没有异议,请即刻签发调令……各军自偏将统领以上,都要调动……!”

几位总兵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是傻子,到了这个份上,谁都知道这是要打乱调动,削弱总兵的兵权了。

韩漠也不理会他们难看的神色,沉声道:“来人,取纸笔来!”

很快,从帐外进来两名带甲护卫,手中拿着纸笔。

两名护卫刚一入营,杜威就如同触电一般,豁然站起,盯着其中一名护卫看着,脸上神色激动无比,朱子澄本来皱着眉头,看到杜威突然站起,颇感诧异,顺着他目光往帐门看去,竟然也如同触电一般站起来,张了张嘴,竟是没说出话来,脸上却如杜威一般,都显出极其激动的神色。

韩漠正往座中行去,感觉这二人站起来,还以为有什么意外,豁然转身,却见到杜威和朱子澄缓步往入账的两名护卫走过去,顿时皱起眉头来,不知道这两人要搞什么鬼。

……

只见杜威和朱子澄走到一名护卫面前,竟是同时单膝跪下去,杜威声音甚至哽咽:“纪大哥,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

朱子澄亦是哽咽道:“朱子澄见过纪将军!”

万俟青凝视着那护卫的脸孔,也缓缓站起身来,他虽然喜行不显于色,但是此时此刻,脸上还是微显激动之色,叹道:“原来你还活着!”

韩漠固然一脸惊讶,孔非和夏侯德二人也是有些茫然。

这名护卫,韩漠自然清楚无比,能够成为他的贴身侍卫,自然是韩漠极其信任之人,这名护卫并不是其他人,却是韩漠亲自收纳的镖头铁奎。

韩漠当初前往风国,乃是混在关氏贸易行的商队之中,而商队则需要镖局保驾护航,铁奎正是那次护镖的镖头。

韩漠与铁奎风国一行,看到了铁奎的才干,所以回京之后,找了个机会,让铁奎跟了自己。

一直以来,铁奎表现的很是低调,但是韩漠每一次出行,铁奎都会跟在他的身边,不显山不露水,燕京平乱之战,铁奎也是参加了。

这次前来西北,铁奎自然是以护卫的身份跟在韩漠身边,护卫左右。

可是此时杜威和朱子澄竟然同时跪倒在铁奎的面前,这让韩漠好生诧异,而且从二人的称呼中,似乎铁奎并不姓“铁”,而是姓“纪”。

能够让两大总兵跪倒在身前,这铁奎显然不是一般人,毫无疑问,铁奎肯定与西北军有着莫大的渊源。

铁奎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二人,叹了口气,只是将手中的纸笔递过去,平静道:“今日铁奎非当初纪风年,受不起你们这一跪,快起来!”

杜威和朱子澄眼眶都有些泛红,接过纸笔,却并没有立刻起来。

铁奎伸出两手,一手一个,将二人拽起来,等二人站直,他才用力拍了拍二人肩头,平静道:“记住誓言,保家卫国!”也不多说,向韩漠拱了拱手,就此退下去。

韩漠摸着下巴,匪夷所思,回到帅椅边坐下。

……

……

五大总兵从帅帐中走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铁奎手握佩刀刀柄,在大帐便四处巡视着,见到总兵们出来,停下步子,望着正看向他的杜威和朱子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杜威和朱子澄正要上前,铁奎却是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继续在帐边巡逻。

杜威和朱朱子澄互视一眼,知道此时上前相谈并不合适,看着铁奎背影转到帐后,正犹豫间,万俟青却已经上前来,平静道:“活着就好!”并不多说,缓步离去。

杜威叹道:“不错,活着就好,这些年,派人打听,始终没有他的消息,本以为他已经遇害,今日能再见到……!”

两人一脸感慨,缓步离开大营。

铁奎走到大帐后面,抬头向北望去,那边漆黑一片,夜色苍穹,他紧握刀柄,站立许久,如山般稳定不动。

脚步声响,铁奎转过头,却见到韩漠一身戎装走过来,正要抱拳行礼,韩漠却已经扔过一只酒皮袋子来,铁奎伸手接过。

韩漠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往旁边走过去,铁奎知道韩漠必有话说,紧跟其后,到得木栅栏边,韩漠背负双手,停住步子,也是望着漆黑的北面,轻声道:“你似乎对北方有很多的感悟!”

铁奎站在韩漠旁边,拔开酒塞,提起酒袋子满饮了一口,平静道:“十三年前的上谷之战,你可曾听说过?”

韩漠点点头,道:“如果是半年前问我,我未必知道,但是你今日问我,我却是知道的。”顿了顿,缓缓道:“十三年前,十五万庆军全面进攻我大燕,庆军集中兵力,强攻南阳关和上谷关,其中上谷关有庆军五万之众,而守军当时不过一万五千人。仅仅五日,上谷关便被攻破,我军后撤,庆军挺进,但是在涂良川却遭受我军埋伏,庆军折损近六千人马,而我军仅伤亡不到一千人,可说是大胜!”

铁奎又猛灌了一口烈酒,看了韩漠一眼,问道:“后来如何?”

“虽然取得涂良川大捷,但是我军与庆军兵力太过悬殊,我军撤至了上谷城。”韩漠平静道:“上谷城是靠近边关的县城,所以比之内陆的县城要坚固许多,我军一万多人固守上谷城,抵挡庆军,等待救援……!”

“没有援兵!”铁奎握起一只拳头:“上谷守军在庆军的包围下,竟是坚守了二十六日都未曾被攻破,死伤惨重,他们想坚守到援军抵达,可是……当时他们被包围之中,并不知道,整个北线燕军,都被庆军打的节节后退,而上谷城已成了突出的孤城……!”

韩漠神情微显黯然,沉吟片刻,终于道:“那是一群勇士!”

“上谷城的粮草本就不足,再加上水源被庆军切断,城破已经是时间问题。”铁奎缓缓道:“被围二十七日,城中因为饥渴已经死了许多人,所以那支军队的将领,万般无奈之下,做出了突围的决定。他经过观察,选择从西门突围,因为当时的情况,西门的庆军兵力最为薄弱,但是这一决定,或许是他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韩漠叹道:“当日深夜我军自上谷城西门突围,但是庆军似乎预料到城中守军已经守不住,会有突围之举,所以故意显出西门军力薄弱,实际上西门之外,早已经设下了重兵埋伏,而我军出城之后,没有走出二十里地,就被庆军包围,那一战,我军伤亡八千人以上,几乎是全军覆没,突围而出的,不过两千之众,上谷城更是当夜便被庆军占领!”

铁奎脸上肌肉扭曲,猛见他抬起一只手,狠狠地砸在木栅栏上,就听“喀嚓”一声响,那根木栅栏竟然被一拳打成两段。

第八六一章 纪风年

韩漠看着铁奎,那次风国一行,韩漠就感觉铁奎处事冷静却又果敢无比,乃是个极其谨慎之人,比之普通的镖头还真是大有不同,也正是如此原因,他才将他招揽到自己的手下。

只是今日他才知道,这铁奎竟然与西北军大有牵连,而且这番话说完,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商钟离十六年前击退魏军后,大力发展军备,在十三年前,猝不及防地对燕国发动了突然袭击,仅仅不到半年时间,大片的燕国土地落到了庆国人的手中,也正因如此,才出现了后来名震天下的萧怀玉。

当时庆国分为两路军队,一路从吴郡的上谷关进攻,一路则是从临阳郡的临阳关进攻,当时西北军也是世家争权的一个极其主要方面,因为权力的错综复杂,导致了西北军号令不一,战斗力极其孱弱,面对商钟离所统帅的强悍庆军,西北军节节败退,吴郡三分之二的土地沦落到庆军之手。

由于西北军的溃败,那场战争初期值得记忆的战斗实在没有几场,如果说稍微能让人提及的,也就是上谷城之战了。

上谷关仅仅支撑了五日,终被攻破,守关将士急速后撤,而庆军轻敌冒进,却被打了一个伏击,伤亡惨重,只不过他们的兵力远胜于燕军,所以虽然大败一场,但是站稳脚跟后,立刻强势挺进,而上谷关守军则是退守到距上谷关不到一百五十里的上谷县城,就在那座县城之内,守军死伤无数,水源更是被切断,坚持二十六日已算得上是奇迹,最终选择突围,却被庆军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只要部分残余突围出去。

据说那一战悲壮无比,燕军虽然中伏,被数倍庆军围攻,但是却在那一战中表现出了燕人的勇气和坚韧,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

铁奎突然提起十三年前那一战,这让韩漠在瞬间就猜出,如果不出意外,铁奎恐怕也是那场战争的生还者。

对于那一战的细节,韩漠知道的实在不多,毕竟是燕国最耻辱的时候,所以燕国的人们大体上也只知道燕军大败,庆国人占领了自己的大片土地,幸好后来有萧怀玉的出现,才抵挡住了庆人疯狂的进攻,更是在短短三年之内,便以处于弱势的燕国军队击败庆军,收复了失地。

韩漠还隐隐知道,萧怀玉正式成为西北大将军之后,参加上谷城之战的将士,都被大加重用,那些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勇之士,虽然所剩不多,但每一个都是精锐。

韩漠瞥了铁奎一眼,却见到铁奎的眼角微泛泪光。

“韩将军可知当时的上谷关总兵是何人?”铁奎转过头,凝视着韩漠。

韩漠心中一震,终是想到什么,肃然道:“莫非……!”

“纪风年!”铁奎一字一句道:“当时的上谷关总兵,便是纪风年。判断失误,自西门突围,葬送近万将士的生命,就是这纪风年所为!”

韩漠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纪风年!

对于韩漠来说,这并不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因为燕国那段耻辱的历史,虽然死伤无数,但是一切的名字,都被后来最炫目的“萧怀玉”三字所掩盖。

上谷城之战固然留下了记载,但是实际上对于那次战事的将领,却很少提及,而韩漠一直以来,对于那段历史了解的也并不是很清楚。

此时他才知道,那个在逆势中曾经设计杀敌数千,更是以弱势兵力坚守一座孤城达一个月之久的西北军将领,名字叫做纪风年。

他更震撼的,则是就在不久之前,他才知道铁奎的另一个名字正是“纪风年”。

这个曾经的镖头,如今自己的贴身护卫,竟然是当初上谷关的总兵,韩漠吃惊之余,只感觉匪夷所思。

一时之间,疑惑涌上心头。

如此猛将,怎地会成为一名镖头?他为何最终又是答应跟随自己,成为了自己的一名护卫?

铁奎饮烈酒,缓缓道:“朱子澄、杜威都是经过上谷城之战的勇士,杜威当时是我的亲卫队校尉,朱子澄则是马军队偏将统领,十三年前,他们都曾是我的部下!”

韩漠深吸一口气,他此时才明白,为何杜威和朱子澄见到铁奎之时,是那般的激动,原来这二人当年竟然是铁奎的部下。

“可看到杜威下颚的那条刀疤?”铁奎看着韩漠,平静道:“那是在战场上,他为我档的一刀,只要偏一点,就必死无疑。后来是我将他绑在我的身上,杀出了重围。朱子澄当时与两百多名兄弟被围困,我带人折返回去,杀了一条血路,救出了三十二个人,包括朱子澄在内……!”

轻描淡写几句话,韩漠却仿佛看到了那场惨烈的厮杀,看到无数燕兵浴*杀,在铁奎的带领下,杀出重围。

韩漠叹道:“中伏,怪不得你。那个时候,无论从哪个门突围,都会陷入庆军包围之中。”他平静道:“而且当时的情况,无论换成是谁,都不会比你做的更好!”

铁奎叹道:“十三年来,我日夜思索,当时所为,对是不对。当时城内尚有好几万百姓,我丢下了百姓,率兵突围,却将将士们带上了死路。”

韩漠沉默片刻,终于问道:“你为何后来却成了和盛镖局的镖师?”

铁奎亦是沉吟许久,才道:“当时西北六大总兵,只有我一人不是世家子弟,折损上万人马,我自然没有资格再在西北军中待下去。突围之后,不过一个月,朝中就派人押解我回京,交由大理寺审处,只是两日,也由不得我辩驳,大理寺便定下了罪名,说我统兵无方,轻敌冒进……嘿嘿,判了个斩立决!”

“什么?”韩漠吃了一惊,虽然铁奎此时好生生地活着,但是那样的判决,还是让韩漠感到不可思议。

一个在前线殊死抵抗的将领,设计斩杀近万敌军,最后迫于无奈选择突围导致被伏,虽说有战败之罪,但是却并非能力问题,无论如何也不该判处斩立决。

不过微微一想,这铁奎能够成为六大总兵唯一一位非世家子弟,肯定是有着杰出的将才,很有可能是燕国先帝的提拔,这样的人物在西北军中肯定会很扎眼,也会让世家忌惮,所以战败之后,自然会有无数人想置其于死地。

韩漠摇了摇头,世家之争的隐患,时刻显现,现在想起来,如果不是世家子弟中出了一位萧怀玉,这大燕的江山十三年前只怕就沦入庆国之手。

“不过就在拉赴刑场前夕,大理寺却突然将我放出了牢狱,判决的结果改成了贬为庶民……!”铁奎平静道:“我后来才知道,是萧大将军在后面活动,说服了内阁,才让我免于死刑,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内阁最终丢出了贬为庶民的裁决。”

“我的老家已被庆军占领,满目苍夷,家人都已不再在。”铁奎眼眶泛红。

“这十几年,你……怎么过来?”韩漠轻叹道。

铁奎沉吟片刻,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道:“庶民就要有庶民的活法……!”

“为何会答应跟着我?”韩漠问道:“你还愿意再上战场?”

“我欠兄弟们无数条命。”铁奎坚毅的脸上一片肃然:“我曾经答应过他们,只要有机会,我定然会为他们复仇……饮庆人之血,祭奠众兄弟英灵。”他看了韩漠一眼,缓缓道:“我只是觉得,如果跟在你身边,或许有一日我真的能够回到这片土地,或许真的有机会让庆人偿还弟兄们的血债……但是我没有想到我竟然会这么快就来到了西北……!”

韩漠轻叹道:“来到西北并不困难,但是想要报仇雪恨,我想却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铁奎微微点头。

“那么以后,你是叫做铁奎,还是……纪风年?”韩漠凝视铁奎问道。

铁奎目视北方,缓缓道:“纪风年早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铁奎!”

“好。”韩漠笑道:“铁奎,这几日我正想着,临阳关总兵一位空缺,什么人最合适担任,现在看来,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铁奎一怔,随即皱起眉头。

“你不必有太多疑虑。”韩漠缓缓道:“你想报仇,我迟早会给你机会。”顿了顿,笑道:“不必担心讳言,你的能力,这个位置非你莫属。至于朝中的压力,你也不必多想,我既然暂行军权,那么任免总兵的资格,总还是有的……!”

铁奎微显诧异之色。

虽说自己曾经是一关总兵,但是如今毕竟只是一名小小的护卫,而韩漠眼也不眨竟然将一名护卫直接提拔为总兵大将,这让他诧异之余,却也觉得这年轻人的气魄实在不小。

韩漠作此决定,却并非仅仅是因为铁奎的能耐。

既然铁奎对杜威和朱子澄这二人有影响力,那么将铁奎拢住,变成自己的嫡系,就很有可能以此为契机,让杜威和朱子澄也进入自己的嫡系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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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红马”,“分别的惆怅”,“Lucifer01”,“夜防河地”,“橙子的老公”,“rdongfang”等好朋友的捧场,我会继续努力地!

第八六二章 嫡系将

接下来几日,西北军高层两件大事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一件事情自然是调将之事,五大总兵终究是不敢违抗军令,签署了调换部将的命令,而且韩漠当即便令人传达军令,这是目前最紧要的事物,自然是要迅速处理。第二件事情,则是召集了临阳关众将领,宣布了由铁奎担任临阳关总兵。

韩漠十分清楚,“铁奎”这个名字,名不见经传,如果骤然将这样一个人一步登天提拔到总兵的位置,秦洛这般将领即使嘴上不说,心中却一定很是不满。

在宣布这道命令之前,他特地将秦洛等十多名将领召集在一起,大家席地而坐,非常融洽地饮酒畅谈,话题无非是魏庆之间的战事而已。

在场将领都在分析着这场仗的结果,如果没有燕国的参与,庆国恐怕难逃大劫,不少将领更是分析着,如果庆国被魏国占领,以魏国人好武之风的性情,接下来只怕要对燕国动手,大家的话中意思,无非是透着一种意思,就是燕国对于此战不能坐视不理,等到魏庆消耗差不多,就该出兵了。

只不过双方对于攻打哪一国,却是出现了分歧。

王思宇一派的意思,那是要趁着庆国内忧外患,从临阳、淄河以及涢水三路出关,进攻庆国,庆国面对魏、北蛮、燕三国的合围,不可能抵挡得住,燕国要占领庆国的土地,并不是困难的事情,以最少的代价夺得最多的利益,是符合国家利益的。

但是秦洛一派对于攻打庆国,却是提出了截然相反的意见,他们觉得庆国固然好打,但是真要联手魏国攻庆,一旦庆国被灭,那么接下来燕国肯定要面对魏国的攻击,而北蛮作为魏国的盟友,在魏国给予极大利益的许诺下,很有可能帮着魏国攻打燕国,那个时候,燕国肯定要陷入苦战之中。

如果是那样,还不如先挑硬骨头,在西南战线联合庆国攻打魏国,如果真的将魏国击败,那么燕国接下来调转枪头对准庆国,那反而要容易对付的多,到时候的局势,很可能就成为燕国与北蛮夹击庆国,避免因为先攻打庆国而导致遭受魏国和北蛮联手攻击的局面。

双方各有道理,争执不下,韩漠则是笑而不语,等到酒过三巡,韩漠才将众人话题一转,试探性地提及了十三年前的上谷城之战。

陡提此战,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在场都指挥使、将统领俱都黯然下来,这却出乎韩漠意料,如此看来,在场诸将似乎都知道上谷城之战。

一阵沉默后,秦洛率先打开话夹子,提到了纪风年设计斩杀庆军六千的大捷,这让在场的将领们都兴奋起来,当提到上谷城被围,后来突围却中了埋伏,数千燕军将士血染疆场,众将领都是义愤填膺,不少人眼睛赤红,勾起了众人对庆国的愤恨以及对牺牲将士们的怀念。

其后秦洛仗着酒意,言辞之中,对于朝廷当时的处理表现出了不满,按照众人得知的情况,纪风年在突出重围之后不久,便被朝廷派出的人员押解回京,至于后来的处置,却没有公布于众,但是自那以后,纪风年便再也没有回来,许多人都已经怀疑纪风年已经被秘密.处死。

毕竟当时世家争权,纪风年身为总兵中罕见的非世家子弟,一直是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在上谷关任职其间,也是处处受掣肘,既然抓到机会,世家绝对不会放过纪风年。

谈及至此,韩漠明显从诸将领的语气中感觉到他们对燕国世家之争的厌恶和反感。

更有一名偏将统领酒意极深,提及自己的长兄当年就是丧生在上谷城之战,更是酒意之下,直言当年西北军中的世家将领不战而退却不受任何处罚,反倒是血战而败的纪风年要被处死,言语颇为犀利,终是被王思宇生生打断。

诸将此时才想起,韩漠正是世家子弟,神色顿时都尴尬起来。

韩漠此时忽然明白,萧怀玉在西北军中威望如神祗一般,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萧怀玉那力挽狂澜的能力,他清除世家势力,任人唯才,不看出身,将那些如同寄生虫一样依附在西北军身上的世家庸才清洗,提拔那些有才能却难以出头的非世家将士,这一系列的措施,也是萧怀玉能够得到西北军拥戴的一个重要原因。

西北军在萧怀玉之前战斗力极弱,并非他们不勇敢,众所周知,燕人的韧性那是强悍无比,他们战斗力的低下,直接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前景。

那时的西北军,高中层将领几乎都被世家垄断,即使有调换,也只会是世家子弟候补上去,普通兵士便是再有能耐再有功劳,那也是难有出头机会,像纪风年那样非世家子弟能坐上总兵之位,那简直是一个奇迹。

普通士兵永远只有当做炮灰的命运,无论如何努力也难以有大的发展,这样就直接导致了士兵没有进取心,失去了战斗欲望,自然让整个西北军的战斗力下降了大大的档次。

韩漠摸着下巴,见众将神色尴尬,含笑道:“诸位不必忌言,我虽然也是世家子弟,但是与诸位一样,我一直都认为,古往今来,无论哪个国家哪支军队,要想强大,有一条规则一定要遵守……功必赏,罪必罚!”他温和笑道:“我若是一名士兵,出生入死,立了大功,却只是多吃一碗饭,又何必拿性命去拼?我拼命,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活的更好一些,如果拼了命,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让那些将军们继续升官发财,我凭什么去拼?爱国?他妈的,当官的不去爱国,为什么要以爱国这样的荒谬理由来欺骗我们这些普通人出生入死?所以,我一直觉得,要想让每一个人真的去拼命,不要给他们爱国这样的口号,给他们立下功劳相应的奖励,才是真实的。立了功,不管你是世家子弟还是普通兵士,都要给予相应的奖赏,犯了错,无论是你是谁,照样给老子去受罚,这才是赏罚分明,也才能让十几万人拧成一股成,化成一只强有力的拳头,狠狠打击任何与我们为敌之人!”

韩漠这番话说的极其实际,可说是推心置腹,虽然夹杂着粗语,但是众将领听在耳中,却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只觉得韩将军这一番话当真是至理名言,深得我心。而且这些话,颇有忌讳,但是韩漠却毫不避讳说出来,那显然是将众人当成自己人,众将都觉得韩将军乃是一个实在人,几名没有随韩漠入京的将领,一时间对韩漠大生好感,甚至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吃肉、升官、光宗耀祖远比什么保家卫国要实际的多。

我为国付出自己的热血,而国自然也要给与我相应的荣耀,天经地义。

到了这个时候,韩漠终于道:“当年纪风年总兵蒙冤,此事我是在半年才知晓,得知如此良将不为朝廷所用,我是很为遗憾的。所以我派了不少人,四下打听纪总兵的下落……!”

秦洛一怔,奇道:“韩将军,你的意思是说,纪总兵还活着?”

韩漠微微一笑,点头道:“非但活着,我还亲自出面,终是将纪将军请了出来……!”

纪风年当年设伏,取得涂良川大捷,是那场战争初期燕国最大的一场胜利,虽然燕国国内并没有宣扬这些事情,但是这些西北军对当初的历史自然是熟悉的,纪风年后来虽然战败,但是瑕不掩瑜,他的威名,在西北军中却也是流传甚久。

韩漠一说将纪风年请出来,众将都是惊讶万分,却见韩漠站起身,走出帐外,片刻之后,牵着铁奎的手进了帐中。

铁奎神情淡定,一身护卫服侍,众将看见,面面相觑,他们并无人见过纪风年,此时看铁奎相貌,自然认不出,但是铁奎那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一看就知道是军人出身,虽然已是往事,但是铁奎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秦洛和王思宇对视一眼,竟是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对着铁奎深深一礼,其他将领也都纷纷起身,向铁奎郑重行礼。

这是后继之将对前代的深深敬意。

铁奎看着眼前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前一步,双手抱拳,也是对着众将深深一礼。

韩漠温和一笑,缓缓道:“临阳关总兵一位空缺,临阳关乃是我大燕第一重关,总兵人选不可不慎,本将思虑再三,想让纪总兵委屈此职,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韩漠本以为会有一些阻力,毕竟是将一名毫无官职的庶人直接提拔为总兵大将,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出乎他意料,王思宇和秦洛对视一眼,立时单膝跪下,齐声道“末将参见总兵大人!”他二人身后那一群将领互相看了看,显然对韩漠这一决定还是感到了一丝惊讶,但是仅仅一瞬间,哗啦啦一阵响,众将全都单膝跪下,声音有力:“末将参见总兵大人!”

铁奎又是深深一礼,韩漠松了口气,想不到自己的安排这样顺利完成,心中却也颇有一丝兴奋,无论如何,临阳关总兵,终是自己的嫡系了。

第八六三章 北方杀胡令

萧灵芷这一阵子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却过得很是开心,每日里韩漠都会抽出时间与她耳鬓厮磨,而韩漠有时候处理军务回来很晚,萧灵芷也会如同一个温顺的妻子,静静等他回来。

身处铁血军营,两人却是柔情蜜意,说不出的温暖。

夜晚相拥而眠,说着情话,又或者为韩漠出谋划策,帮助他处理军中事物,例如装备方面、后勤方面、人员选拨方面等等,有时候都能够讨论一晚上。

可以说,这一阵子,是萧灵芷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而且风气老大朱小言是清楚营帐中有韩漠的女人,所以这处大营帐外面护卫森严,任何人不得入内,而且朱小言每日里都会派人将饭菜送到帐内。

边关吃的是大锅饭,而且这个季节,京里过来的后勤供给并不充裕,军队里食用的主要是伙食营准备的腌菜,很难有新鲜菜供给。

朱小言想到这一点,这个男人倒也特别关照萧灵芷和小君,时常会派人出去狩猎,打到猎物令人洗剥干净,将肉送到营里,又时常弄些新鲜菜过来。

一开始两日都是煮熟后送来,但是味道却是很难吃,韩漠知道萧灵芷善于烹饪,直接让朱小言弄了铁锅炉子到了营帐之中,由沈非韩必图亲自动手在帐篷里搭了个小灶台,直接在营里烹饪。

早餐和午餐,韩漠都会与将士们一同用餐,但是一般到了晚上,他就会回到自己温暖的小窝,与萧灵芷和小君一起用餐,到第七日,韩漠干脆让朱小言也一同到帐篷里吃晚餐,朱小言却也没有拒绝,只不过吃饭时候话不多,吃完饭就离开。

到了第九日,韩漠想了想,为了活跃气氛,干脆将沈非、韩必图、梁绾三名风骑队长也叫过来,萧灵芷也不介意,反倒喜欢热闹一些。

开小灶,三人自然是求之不得,看到萧灵芷,那都是厚着脸皮一口一个嫂子,叫的萧灵芷俏脸绯红心里却甜滋滋的,而三人每日里都会派人出去打猎,每日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猎物回来,所以整个西北大营,这处大帐之中的伙食却是最好的,而且萧灵芷厨艺极佳,每次做出来的东西,都是盘碗皆空,就连沉默寡言的朱小言有几次也忍不住呆呆道:“好吃,以后还吃这个……!”

风骑是韩漠的亲信军队,他拉到西北来,就是为了让这些兵士适应边关的艰苦,达到锻炼风骑的作用,而且风骑的训练,从未间断,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比之西北军训练的更为艰苦。

风骑驻地的幸福之家,自然从无泄漏,偌大的西北大营,除了风骑的小部分人,竟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在这艰苦的边关,韩漠却是过着携美共度的滋润生活。

初涉西北军事,除了要加速控制西北军系统,韩漠每日里还要处理诸多的军务,虽然西北的许多军务都按照萧怀玉的模式进行处理,都有相关负责人,但是韩漠要了解西北军,要尽快熟悉西北军,就必须去亲自熟悉诸般事物,军队的训练自不必说,辎重装备、粮草后勤、边关的军力部署,还有边关的各项设施,例如军中伤兵营,军中储备库,锻造营,铁匠营,车马营,甚至于萧怀玉时期保有的军妓,他都是亲自视察,而且更是抽时间从西北大营前往临阳关,伫立关头,熟悉边关的地貌形势。

除了西北军务,每日里还有从前方不断传过来的情报,甚至有些情报的内容大不相同,零零总总,在熟悉军务期间,韩漠每日里还真是疲惫的很,幸好当日一顿军棍将那名钦差大臣打的躺在床上起不来,否则以姜思源那张嘴,肯定还要给韩漠添加很多的烦恼。

虽说每日里都很是辛苦,但是即使再辛苦,一旦回到萧灵芷身边,他全身的疲倦之感就会消失殚尽。

铁血阵中的柔情,自然是每一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

韩漠与萧灵芷情深意重,但是韩漠却从没有发现,每一天过去,萧灵芷的贴身丫鬟小君就会多一分竭力掩藏的愁容。

自京城出发,时至今日,不知不觉中,竟是一个月过去。

她看到萧灵芷与韩漠在一起柔情似水心满意足的样子,心中却是无比的酸楚,她知道这一段时日可能是萧灵芷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可是这样的时刻何其短暂,每一天夜色降临,就等于这样幸福的日子就少了一天。

韩漠每日回到帐内,都是看到萧灵芷温柔的笑容,他自然不可能想到,这样的时光也许并不长远。

……

铁奎成为临阳关总兵以后,临阳关到时出现过一阵骚动,但是在秦洛等人的辅助下,很快就处于平静,而姜思源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躺在床上,大声斥骂,喝骂韩漠是独揽军权,是别有居心,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杜威和朱子澄与铁奎找机会叙旧,这且不提,但是看到韩漠竟然直接将铁奎从庶人提拔为总兵大将,杜威和朱子澄对于韩漠的气魄还是十分钦佩的,这样的任命,并不是任何将领都有胆魄做出来,先前心中因为调将对韩漠的不满情绪,却也减弱不少。

各总兵的调令快马发出,而各关很快飞信传宝,各关将领接到调令之后,也并没有太多的迟疑,便互相调防。

调将之策,从头至尾,韩漠做的迅速而快捷,姜思源被军棍惩罚之后,也得到了韩漠调将的消息,便在榻上写了奏折,要飞鸽传信往京城去,可是那飞鸽还没飞出西北大营,就被射术惊人的朱小言一箭射下来,而且从那天开始,姜思源的营帐四周,都有人监视着,至若往京城去的信鸽,再没有一只飞出西北大营,都是飞出不多远,就被人射下来。

姜思源此番带来的,那是专门有十只训练有素的信鸽,随时往京里禀报,正常情况下,几乎每日都有信鸽回京,而京中也每日都有信鸽来到,形成了一个有效的联络通道。

姜思源被军棍惩处之前,这条信息通道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是自那日之后,韩漠当机立断,将这条信息通道不生不息中切除。

京里来的信鸽以及姜思源往京里去的信鸽,都成为了那个帐篷里的夜间晚餐。

韩漠在西北军中雷厉风行实行调将策略,就是为了抓住权柄,这可说是他要下出的极其关键的一步棋,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朝廷迟早会知道,但是能够让朝廷晚一日知道,自己也就多一日的时间,毕竟他并不希望自己在处理此事的时候有京里的压力扣过来,等到一切事情木已成舟成为事实,他也就可以坦然与朝廷陈述了。

姜思源一开始并没有察觉,但是连续四五日都没有收到京里来的消息,他就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又过两三日,他信鸽已经用完,却依然没有一只信鸽回来,他就确定消息渠道被斩断了。

姜大人怒火中烧,他休养了近十日,已经可以下地走动,当下便前往大帅营帐,要找韩漠讨个说法,可是到得大帅帐前,里面一句话丢来,“军务繁忙,暂不召见”,这让姜大人又气又急,而且他这次还真不敢往里面闯,要是那个军阀式的年轻将军又以擅闯帅营的罪名给自己一顿棍子,那可是实在受不了,所以他只能在营外大声叫嚷,声称自己是钦差大臣,韩漠不能如此无礼,可惜喊了半天,里面没有一丝回应,那些护卫见到姜大人像泼妇一样叫喊着,都是用一种奇怪甚至戏虐的眼神看着他,这让姜大人的自尊心再一次受创。

他在帐外等了两三个时辰,大帅营帐毫无反应,万般无奈,他只得回营,写了奏折,含泪将韩漠在西北大营的“恶行”写成奏折,派了两名护卫黄昏时分离营快马送往京城。

只是这两名护卫刚出西北大营,就被一群西北兵抓了起来,秘密关押,罪名很简单,擅离职守,而姜大人完全被蒙在鼓里。

韩漠派人盯紧姜思源,控制他与京城方面的联系,除此之外,并无多少时间来处理他。

调将会议过去近十日后,庆国北方的消息又传过来,王延平所部又败一阵,损失惨重,后退百里,中山郡大片国土落入北胡人手中,而高阳郡的动乱一直持续,无数人死丧生在这场动乱之中,高阳郡当地官府以五千东北军为主力,大量招募当地百姓,组建了“灭胡团”,而王延平更是亲自下达了灭胡令,凡中原百姓,见胡人者,俱可杀之。

留在临阳关西北大营的五名总兵大将,在韩漠的吩咐下,也一个一个前往新的关隘走马上任,韩漠自然少不得安排暗黑吏员一路跟随,看看他们是否按照军令上任。

夜色深沉,处理完一天的事务,韩漠终是从大帅迎出来,骑马返回自己的住处,看到大帐中的火光,韩漠知道萧灵芷一定是像往常一样等着自己回来,心中升起一股暖意,翻身下马,加快步子,上前掀开了营帐。

往日这个时候,萧灵芷要么是在灯下看书,要么是在小君的陪伴下下棋,可是今日进帐,里面却显得极其安静。

韩漠扫了一眼,脸色已经微微变色。

只见小君却是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而萧灵芷则是侧躺在床榻上,面朝里面,一时间看不清她究竟如何。

如果只是睡着,韩漠自然不会吃惊,但是小君躺在地上不动,明显是发生意外,他心中一沉,快步上前,到得床榻边,翻过萧灵芷,只见萧灵芷亦是双目紧闭,不过脸上还是颇为红润清美,韩漠立刻将萧灵芷抱在怀中,很是焦急,声音却轻:“芷儿,你怎么了?芷儿……!”

第八六4章 身世

萧灵芷的娇躯依然是软绵香暖,韩漠紧张地检查了萧灵芷身上各处,并无其它异状,至少从表面上看,安然无恙,而且呼吸也很匀称,并无奇怪之处。

只是他轻叫两声,萧灵芷却是始终醒不过来,倒像是中了迷药一般。

他轻轻放下萧灵芷,又起身去抱起地上的小君,将她放在床上,也是看了看,如同萧灵芷一样,外表并无异样。

他眉头紧蹙,一时间却是疑惑万分。

正在此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韩漠大吃一惊,那笑声似乎就在自己的耳后,显然是有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帐中。

他习练《气经》,五感惊人,虽然是焦急之下,但是如果外面有人进来,自己也不可能毫无察觉,可是如今身后偏偏有那一声轻笑,对方入账自己偏偏没有察觉,可见对方的手段之高。

而这处大帐,没有禀报,即使是朱小言,也不可能毫不通报就直接进来。

他心中一紧,便要回身出手,可是就在一瞬间,一种熟悉的香味钻入他的鼻中,他脸上的冷峻之色顿去,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而此时,一把匕首轻轻顶在他的腰间,韩漠脸上反而显出淡淡的笑容,十分轻松地环抱双臂,轻叹道:“雪姬姐姐,难道你每次出现就不能正常一些吗?”

他说完这句话,身后便响起吃吃娇笑,那把顶着他腰间的匕首也收了回去,韩漠转过身,在他眼前,不是那美艳绝伦的艳雪姬又是何人?

艳雪姬身着黑色紧身衣,将她性感的娇躯勾勒的曲线起伏,丰乳肥.臀,娇笑之间,摇曳生姿,波浪起伏,那娇美的脸上,明媚妖娆,丰神冶丽,一头乌黑的秀发如同瀑布一般,愈显肌肤的雪白细腻,而那一股子如狐般的狐媚气息,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看着那张艳丽宛若桃花般的俏脸,韩漠只能心中感叹:“倾世红颜,媚绝天下!”

艳雪姬一只玉手捂着小嘴,吃吃娇笑,随即白了韩漠一眼,凑近过来,吐气如兰,腻声道:“小混蛋,老娘出现的如何不正常了?”

“鬼鬼祟祟!”韩漠闻着她身上那熟悉的体香:“幸好你身上的味儿我熟悉的很,要不是我闻到这种味道,你现在必已伤在我绝世神功之下!”

“绝世神功?”艳雪姬轻轻“呸”了一声,妩媚妖娆中带着几分娇蛮:“韩将军,我还真想知道你的绝世神功是个什么样子,要不咱们现在就比划比划?”

韩漠叹道:“许久不见,怎么一见就打打杀杀,这样不好。”

艳雪姬白了他一眼,随即妩媚一笑,水蛇般扭动纤腰,香.臀轻摆,走到床榻边,伸手在萧灵芷的俏脸上轻轻摸了一下,道:“韩将军好福气啊,在大营之中,竟然还带着这样娇滴滴地美人儿,连我都羡慕死了。也怪不得在这四周重兵守卫,是不是担心这娇滴滴的美人儿被人偷了去?”

在这种场面相见,韩漠还是感到有些尴尬,只能问道:“雪姬姐姐啊,你将她们怎样了?”

艳雪姬美眸之中眼波流动,幽幽叹道:“看来人家在你心中毫无地位。你见到我,关心的只是她们,也不问问我过得怎样?”瞟了韩漠一眼,妩媚中带着嗔怪:“男人啊,就是这般喜新厌旧……!”

韩漠心中暗想:“若是论起新旧,认识芷儿可比认识你早。更何况我也没有喜新厌旧,你们我都是喜欢的。”这话没有说出来,他只是走到艳雪姬身边,牵起艳雪姬一只滑腻的小手儿,柔声道:“谁说你在我心中没有地位?你该记得……我的身子是被你第一个占去的,你这辈子都要对我负责的……!”

艳雪姬雪肤红唇,脸泛桃花,酥胸起伏,咬着红唇白了他一眼,风情万种道:“你这小混蛋,话儿是不是说反了?”随即轻声道:“不要担心,只是点了她们的穴道,三个时辰之内醒不来而已,可莫心疼……!”

韩漠微微一笑,这才放心,握着艳雪姬的手,牵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让艳雪姬坐在自己的腿上,那丰满滚圆的香.臀坐上去,极有弹性,舒服无比,艳雪姬却已经凑近韩漠的耳边,吐气如兰,吃吃娇笑道:“小混蛋,你现在可不能动手动脚,我可不敢保证她们是否真的会睡三个时辰。”

韩漠撇了撇嘴,凑近低声道:“我都没有动手动脚,你这是提醒我,还是主动勾引?”

艳雪姬风情万种腻声道:“就算是我勾引你,你敢如何?”说到这里,这狐媚子故意将那引以为傲的挺拔酥胸往前挺了挺,颤颤巍巍。

韩漠虽然每次看到这尤物都会有一种冲动,若是换个环境,怎么着也得与这妖娆尤物大战三百回合,但是在这样的场面下,却还真是不好乱来,苦笑道:“雪姬姐姐,饶了我吧……!”

艳雪姬吃吃一笑,仔细打量韩漠的脸庞,幽幽叹道:“我的小男人还真是有本事,才几日不见,就成了西北军的大将军,小女子真是佩服!”

韩漠干笑一声,道:“只是暂行军权而已!”

艳雪姬从韩漠腿上起来,冷冷一笑,道:“暂行军权?你敢说萧怀玉没有死?”

韩漠吃了一惊,随即皱起眉头来。

艳雪姬看着韩漠,轻叹道:“你也不必瞒我。”她脸上那股子妩媚笑容消失,显得很是淡定:“魏营没有司马擎天的动静,庆营没有商钟离,你燕营没有萧怀玉,这样诡异的事情,你当我全不知道?”

韩漠平静道:“你都打探过?”

艳雪姬微微颔首,凝视韩漠道:“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怎样了?商钟离如今是死是活?”她曼妙的身子袅袅走到韩漠身旁,竟是蹲在韩漠两腿之前,美眸中满是期盼之色,握住韩漠的手,轻声道:“你接任萧怀玉的兵权,自是握有他的兵符,你一定知道他们现在的下落!”

韩漠轻轻拉起艳雪姬,让她重新坐在自己腿上,微一沉吟,才轻声道:“天涯峰!”

艳雪姬柳眉微蹙,随即美眸闭上,片刻之后,才幽幽道:“他们……是否再也下不来了?”

韩漠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艳雪姬苦笑道:“原来是在天涯峰……!”

韩漠皱眉问道:“你为何那样关心商钟离的死活?”这话一问出口,身体猛地一震,似乎想到什么,眼中显出吃惊之色,看着艳雪姬。

艳雪姬微微点头:“你猜的不错,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就是他!”

韩漠倒吸一口冷气。

在庆国之时,那个旖旎的夜晚,艳雪姬在他的怀中,曾经对他诉说了一个极其凄婉的故事,故事的主角,一个薄情寡义的高贵男子,一个洁身自好的卖唱女云姬,还有后来她们生下的一个女儿。

那天夜里,韩漠就知道,这个故事实际上就是艳雪姬的身世。

卖唱女云姬是艳雪姬的母亲,但是他却一直不知道,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主角又是何人?他也曾怀疑过故事中的男主角便是庆国令人敬仰的圣将商钟离,但是却感觉那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不敢确定,但是今日,他终于确定下来,艳雪姬竟然是圣将商钟离的女儿。

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艳雪姬有些发凉的手儿,他能够了解艳雪姬现在的心情,但是却无法切身体会那种复杂的心情。

艳雪姬十多年来,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击败商钟离,然后将商钟离带到云姬的坟前,让那个男人为他的所作所为去忏悔。

但是如今商钟离却死在天涯峰上,艳雪姬的愿望再也无法达成,甚至父女二人临死前都没有见上一面。

毫无疑问,艳雪姬的心中对商钟离充满了仇恨,但是却又不能否认,商钟离的的确确是艳雪姬的亲生父亲。

如今商钟离身死,艳雪姬的心情自然是复杂到极点。

是快意?是遗憾?是难过?

或许都有吧。

艳雪姬螓首轻轻靠在韩漠的肩头,韩漠能够感受她的娇躯微微发颤,看了躺在床上沉睡的萧灵芷,终是伸出手,轻轻抱着艳雪姬。

夜色幽静,艳雪姬终是幽幽叹了口气,道:“既然去了,该了结的便要了结。”她美眸看着韩漠,轻声道:“他……还在上面?”

韩漠“嗯”了一声,这天底下只怕还没有几个人能从天涯绝巅带着尸体下来。

艳雪姬起身来,反牵住韩漠的手,轻声道:“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在等着你,你愿不愿意去?”

“见一个人?”韩漠从椅子上起来:“见谁?”

“故事里还有一个人!”艳雪姬眨了眨美丽的眼睛,淡淡一笑:“那个男孩,接下女婴的男孩,在女婴杀死大太太之后,从商钟离手中救出女婴的那个男孩!”

“是……商钟离的徒弟?”

艳雪姬点点头,平静道:“他在等你,想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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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五章 雪姬夜引路

西北大营往西南方向不到五十里,有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正值冬日,这条小河早已经被冰冻起来,顺着小河往西,便有一处桑树林,林中有一栋破旧的木屋子,或许是早年守林人用来守林之用,不过现如今早已经废弃。

韩漠跟随着艳雪姬骑着绝影,从西北大营奔驰而来,一路上骏马颠簸,艳雪姬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身体摩擦,火辣娇躯那一堆挺拔的酥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韩漠背上摩擦着,少不得一番香艳旖旎,韩漠惬意之间,最疑惑的却是自己将要见到的商钟离大弟子。

有艳雪姬在身边,就等于有了天底下最强大的保镖,自然不需要带护卫在身边,而且他也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裳,以免自己的盔甲太过招眼。

自己如今坐镇西北,必然有无数双眼睛定在自己身上,本国他国的密探刺客只怕都在等着机会。

在桑树林那栋破旧的木屋前勒住马,二人翻身下马来,艳雪姬将罩在头上的斗篷帽子摘下来,乌黑的秀发瀑布般倾泻而下,举手投足间,妩媚气息十足,令人心神荡漾。

韩漠将绝影系在一棵树上,这才看向那栋木屋子,皱起眉头,问道:“他……就在里面?”

艳雪姬点点头,也不多说,扭动柳腰,轻声道:“你跟我来!”脚步轻盈,向那栋破旧的屋子走过去,韩漠犹豫了一下,看着艳雪姬摇曳生姿的曼妙背影,终是跟了上去。

虽说如今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但是对与艳雪姬,他还是十分信任的,更何况以艳雪姬的身手,真要另有所图,自己也绝不是对手。

加快步子走到艳雪姬身边,牵住艳雪姬的手,艳雪姬转头看了他一眼,眼波流动,轻笑道:“小弟弟乖,姐姐带你去见朋友!”

韩漠问道:“好姐姐,我和他也不熟,他为什么要见我?”忽地想到什么,道:“他是圣将的大徒弟,也就等于是……等于是你的师兄,所谓长兄如父,难道……难道你是要让我见见你的家人,将咱们的事儿定下来?”

艳雪姬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还真有胆子娶我啊?”

韩漠急忙点头道:“这个不必怀疑,只要你同意,咱们随时可以将婚事办了……!”

艳雪姬吃吃一笑,道:“小混蛋,你若真娶了我,我可不能对你守什么三从四德,要守也是你向我守三从四德,什么都听我的,若是违了我的意思,你的日子可是不好过。这样,你还敢娶我吗?”

韩漠嘿嘿一笑,道:“至于怎么守,等咱们商量婚事的时候,坐下来好好研究便是。”

艳雪姬风情万种一笑,走到屋门前,白了韩漠一眼,轻声道:“小混蛋,进了屋,可不许胡言乱语,小心我咬死你!”说到这里,冲着韩漠龇了龇牙,那洁白的牙齿,无丝毫凶恶之相,反倒是说不出的娇蛮妩媚。

韩漠心儿跳了一下,这时候到得门前,艳雪姬将手儿悄无声息从他的手中抽出来,轻轻瞧了瞧那扇已经很是破旧的门。

门被打开,探出一个脑袋,韩漠倒是认识,却是艳雪姬手下三名亲信之一的瘦麻杆,一张长长的脸,看了看艳雪姬,随即看了看韩漠,微微点头。

韩漠也是点点头,跟着艳雪姬进了屋内。

屋内很是昏暗,点着一堆篝火,篝火旁边,一对干草之上,竟是躺着一名灰衣人,而屋角处,艳雪姬另外两名手下二虎和猴子正坐在那里,二虎的手臂用布巾包扎着,似乎是受了伤,见到艳雪姬和韩漠进来,二人也都向韩漠点了点头。

艳雪姬轻步走到躺在篝火边的灰衣人身边,跪坐下去,柔声道:“他来了!”

韩漠皱着眉头,一步一步走近过去,只觉得这个人的身形很是熟悉,等到靠近,看到那人面孔,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道:“白……白夜郎!”

躺在篝火边的,竟豁然是韩漠那位神经师兄白夜郎。

碧姨娘患疾,韩漠请白夜郎前往风国一行,白夜郎倒是痛快答应,可是自那一去之后,便即音讯全无,韩漠怎么也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再见到白夜郎。

难道白夜郎就是商钟离的大弟子?难道他就是几次救下艳雪姬的那个男孩?

他吃惊之间,打量一番,却见到白夜郎那身灰衣,竟是布满血迹,血迹已干,血迹也已经变成了暗褐色,瞧他的样子,竟似乎是受了极重的伤势。

他急忙蹲下去,看着白夜郎,只见白夜郎那张脸上很是苍白,一双眼睛却看着自己,韩漠凝视那双眼睛,却发现眼内的那种平静眼神竟是自己从未见过,曾经的白夜郎,眼神冷漠,有时候甚至浑浊茫然,总是有些神经质,但是此时这双眼睛却异常的清澈,也异常的清明,在他的唇边,竟然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你……怎么了?”韩漠皱起眉头,看向艳雪姬,“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艳雪姬美丽的脸上颇有些黯然,并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白夜郎。

白夜郎张了张嘴,声音竟是十分柔和:“你……来了!”

这种语气,韩漠也从没有在白夜郎的口中听到过,眼前的白夜郎,除了外表一模一样,整个人的性情却似乎是另外一个人。

韩漠点头道:“我一直不知道你的下落,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夜郎温和一笑,气力似乎很虚弱,轻声道:“我记得我答应过你一件事情,可是……我并没有做到,实在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可能无法实现了。”

韩漠轻握住他手,摇摇头,柔声道:“无妨,我已经找到了。”

“那就好。”白夜郎说话显然很吃力,呼吸微急促,“当面向你道歉,虽然……很愧疚,但是你能够原谅,我……我也就无憾了!”

韩漠只觉得匪夷所思。

那个神经质且冷漠无比的白夜郎,怎地变得如此真诚有礼。

艳雪姬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白夜郎的额头,柔声道:“你别说话了,好好歇着,你见到了他,挂念之事已了,明日我们就可以去风国,找风国圣医为你疗伤!”

白夜郎艰难地摇摇头,道:“恐怕是坚持不到了……。”

“不要胡说。”艳雪姬眼圈儿有些泛红,“你多少危险都挺过来了,这点小挫折,难道还支撑不下去?”

白夜郎勉强一笑,又问韩漠道:“家师……家师如今生死如何?”

韩漠看了看艳雪姬,却见艳雪姬微微点头,那自是要自己如实说出来,于是道:“圣将已经离世!”

“果然是这样了。”白夜郎脸上显出黯然悲伤之色,又看向艳雪姬,轻叹道:“雪姬,师傅既然去了,曾经那些恩恩怨怨,你就让它去吧。这些年,你活得累,事到如今,就不要再有牵绊了……师傅虽然做的不对,但是……终究是你父亲,你离开之后,他……也是时常挂念着你,并非铁石心肠……!”

“你别说了。”艳雪姬眼角挂着一滴泪珠,“你现在要多歇息,不要耗费体力。”

白夜郎温和一笑,道:“现在不说,以后只怕没有机会了……!”他咳嗽两声,呼吸也微显急促,但还是很平和地道:“如果有时间,你回府里去看看。你当年住的的房间,师傅一直都亲自打扫的干干净净,里面的摆设,与你当初在府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当年如果不是你出面阻挡,他早已经杀了我!”艳雪姬咬着红唇道。

“傻丫头,你以为师傅真要杀你?”白夜郎轻叹道:“他真要杀你,就算我出面,当真能阻止他?你当年意气用事,杀了大太太,师傅他老人家如何能接受的了,只不过是一时怒火而已……你后来几次找他,他如果要杀你,你还能走得了?你当然不知道,每一次你失败离开之后,师傅都会在你的屋中坐上一整天,谁也不能打扰……!”

艳雪姬美眸闭上,不再说话。

韩漠一脸疑惑,现在的白夜郎与从前的白夜郎,判若两人,此时的白夜郎,温文柔和,韩漠错愕不已,白夜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出去走走!”艳雪姬起身来,并不多言,推门出去。

白夜郎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韩漠,轻声道:“我记得,你学过我传授的《气经》!”

“是!”

白夜郎道:“虽然那时候的我并不是真的我,但是……你我之间也算是极有缘分……若是还顾念这份缘分,日后好好待她……如果遇上可造之材,可将《气经》传授下去,莫让这门绝学失传……!”

韩漠听他说“那时候的我并不是真的我”,又是一阵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轻声道:“你放心,你的话我记住了。你好好歇息,很快就会好起来!”

白夜郎似乎很累了,轻轻一笑,闭上眼睛。

韩漠这才起身来,走出门外,只见艳雪姬那曼妙的身姿正站在不远处一棵大树旁边,黑暗一片,若不是韩漠视力好,一时间倒是难以看到。

他缓步走过去,到得艳雪姬身旁,只见艳雪姬双臂环抱胸前,沉吟不语,见到韩漠过来,转头看着韩漠,忽然间,身体便靠近过来,韩漠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只觉得她娇躯微微颤抖。

第八六六章 林中追杀

韩漠抱着艳雪姬丰润的娇躯,苦笑道:“雪姬,这……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我……我被你们弄糊涂了。白夜郎怎地成了这个样子,他……!”

艳雪姬黯然道:“他快要死了!”

“什么?”韩漠吃了一惊,“怎么可能?他的武功那样高,谁能够伤他?”

“庆宫高手!”艳雪姬幽幽叹道:“六年了,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入宫行刺……!”

韩漠扶住艳雪姬润滑的双肩,看着她俏脸,惊讶道:“入宫行刺?行刺谁?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韩漠心头涌上无数疑问。

白夜郎是商钟离的大徒弟,从白夜郎的言谈之中,也可看出他对商钟离的无比尊敬,而商钟离是铁杆保皇派,对皇室忠心耿耿,按照道理,白夜郎自然也要对皇室有着无比的敬畏心,怎可能会入宫行刺?

艳雪姬看到韩漠清俊脸上的错愕,幽幽叹道:“此事说来话长……!”

见艳雪姬身体微颤,只是穿着黑色紧身衣,韩漠心中暗叫惭愧,已是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黑色大氅,披在了艳雪姬的身上。

艳雪姬先是一怔,随即柔柔一笑,道:“小混蛋已经学会关心人了。”

韩漠呵呵一笑,握住艳雪姬两只手,放在自己的嘴边呵了几口热气,才道:“你是我媳妇儿,自然要关心你……是了,白夜郎方才说了一句,他认识我的时候并不是真的他,这话……我实在听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

艳雪姬轻叹道:“六年以来,白大哥一直是疯疯癫癫……直到风国一行,在那边与布速甘打了一场,才陡然醒来!”

韩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艳雪姬叹道:“是不是很奇怪?”

韩漠苦笑道:“最近我总是碰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六年前便疯癫了?是……练功走火入魔?”

艳雪姬摇摇头,忽地伸手轻轻抚摸着韩漠的脸,轻声问道:“漠,如果你我地位悬殊,我是富家小姐,你只是一个贫家小子,你还敢喜欢我吗?又或者你是富家公子,我只是普通的贫家女子,你又愿意真心待我吗?”

韩漠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般问,但还是十分坚定地点头道:“在我眼中,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没有任何可以阻隔!”

艳雪姬妩媚一笑,随即轻叹道:“那我再问你,如果我是有夫之妇,你还敢喜欢我,还愿意喜欢我吗?”

此言一出,韩漠豁然变色。

艳雪姬是将黄花处子之身交给他,他已是将艳雪姬内定为自己的女人,此时陡听艳雪姬说这话,怎能不惊。

艳雪姬妩媚一笑,白了他一眼,道:“你莫吓住了。我若真是有夫之妇,也不会这般没廉耻与你……与你纠缠在一起了。”

韩漠那可紧张的心松下来,笑道:“怎地说这样的胡话。”

“并非胡话。“艳雪姬轻叹道:”我只是看看你是怎样一个态度……如此看来,白大哥倒真是少见的男子了。“

“雪姬,你这话,我还是听不懂!”韩漠皱眉道:“你不会告诉我说,白……白师兄喜欢上了有夫之妇吧?”

艳雪姬苦笑道:“我一直都觉得白大哥是世间最守礼数的男人,可是他要认真起来,却又将世间的礼教抛到九霄云外去……哎,我也不知该如何说他。”

韩漠听她话中意思,竟似乎是承认白夜郎爱上了有夫之妇。

就在此时,艳雪姬忽地从他怀中挣开,柳眉蹙起,美丽的眸子望向北边,韩漠疑惑间,艳雪姬已经轻声道:“有动静!”

韩漠脸色一紧,侧耳倾听,可是除了一阵阵寒风,竟是没有听到其他的动静。

艳雪姬低声道:“我去看看发生何事……好像是厮杀声……!”便要过去,韩漠早拉住她手,道:“我与你一起!”

艳雪姬嫣然一笑,韩漠握紧她手,二人一同往北边过去。

韩漠习练《气经》之后,身轻如燕,动作轻盈,而且徒步速度比之普通人要快出数倍,但是跟在艳雪姬身边,却感觉艳雪姬的本事比他高出太多,自己拼尽全力,而艳雪姬却是轻描淡写,恐怕也只使出了五六成的力气。

韩漠心中暗暗惊骇,他知道艳雪姬武功高强,但是如此强悍,却是令他赶到吃惊不小,心中却也寻思,艳雪姬十七岁便杀死大太太离开了钟府,即使之前有商钟离亲自传授,也不可能有如此强悍的功夫,这身功夫,只怕是离开钟府之后另有奇遇了。

这片林子极是茂密,如今深冬,树叶皆无,无数根桑树如同长枪般光秃秃挺立,这林中的地面倒是积了厚厚的雪,不过二人脚步轻盈,说不上踏雪疾飞,但是奔跑之间,脚下踩踏积雪的声音极小,而艳雪姬踩踏积雪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

奔行片刻,韩漠终于听到,从前方果然传来阵阵厮杀之声,此时更是钦佩艳雪姬的听力,自己习练《气经》,听觉已经是极其敏锐,但是方才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而艳雪姬却早便发现。

又往前行了一阵,昏暗之中,果然见到前面的林中,有一群人正在厮杀,只是夜色深沉,只看到无数的影子闪闪绰绰,却无法看清究竟发生何事。

距离那边尚有一段距离,艳雪姬手上微一用力,将韩漠扯到一棵大树树干后面,艳雪姬靠在树干上,韩漠则是面朝着她,贴着她身子,只听艳雪姬低声道:“只需看看,我们不必轻易插手!”

韩漠点点头,瞧着艳雪姬花容月貌妩媚风情,顿时情不自禁双手抱着她柳腰,身体紧紧贴住,只觉得艳雪姬紧身衣下的火辣娇躯丰满诱人,那一对饱满酥胸在自己胸前挤压,说不出的舒服,艳雪姬媚眼儿白了他一眼,低声啐道:“改不了你那轻薄性子,这会儿还要欺负人家。”

韩漠委屈道:“雪姬姐姐,可是你将我拉到这里的。”

“我拉你,可让你抱着我?”艳雪姬撇嘴道。

韩漠轻声道:“姐姐不喜欢,那我松开就是……!”他作势要松,艳雪姬已经伸手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道:“都抱了,还松什么?”

韩漠此时也不管那边打斗,只是每次和艳雪姬在一起,总会让他生出调笑之心,所以凑近艳雪姬耳边,轻声道:“那你喜欢我抱着你?”

“不要油嘴滑舌。”艳雪姬脸儿微微泛红:“你莫动就是!”

韩漠呵呵一笑,微探头从树后往那边望去,只见那边厮斗颇为激烈,时不时传出惨叫之声,微皱起眉头,低声问道:“姐姐,我看不清那边情况,你瞧那是些什么人?”

艳雪姬从树后转头去看,过了一阵子,才低声道:“以多欺少,少的一方有四个人,多的一方有二十多人……!”

韩漠惊道:“你这眼睛太厉害了吧?”

艳雪姬轻轻一笑,道:“你学了白大哥的《气经》,只要勤快,修炼三五年,也能有这样的目力。”随即脸上有些发烧,轻啐道:“你……你离开一些!”

韩漠一怔,奇道:“离开?去哪里?”

艳雪姬咬着红唇道:“你……顶到我了!”

韩漠一愣,随即明白什么,情不自禁往下看了看,顿时有些尴尬,道:“这个……怪不得我,只能……只能怪你!”

他抱着艳雪姬,二人身体紧贴,这火热性感娇躯在怀中,那体香扑鼻而来,虽然是在此种情况下,韩漠下面还是情不自禁地起了一些反应,如同石头般,顶在艳雪姬软绵绵的小腹处。

艳雪姬早与他有过房事,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被顶着小腹处,只觉得颇有些燥热,身体甚至有些酥软,只能出声提醒。

就在此时,却见那一群人竟是边打边往这边靠近过来,艳雪姬忽地反抱住韩漠的腰,身体一动,一只手轻扣在树干上,猛一用力,两个人的身体竟然同时往上冲过去,只转眼间,艳雪姬竟是将韩漠一起带到了树干顶部,踩在树杈之上,底下若不往上细看,断难发现这上面还有人在。

“小心他们的弩箭!”听得有人沉声叫道:“弩箭上有毒!”

韩漠一听那声音,眉头皱起,这声音竟是十分的熟悉。

一群身着青色紧身衣却戴着斗笠的杀手,此时正围追着四人,这些杀手大都拿着宽形大刀,却也几人手中拿着很奇怪的武器,韩漠在树梢之上,一时之间却也难以看清。

前面四人边斗边退,忽听一声惨叫,其中一人忽然一头栽倒在地,其他三人身形一滞,便听先前那沉稳的声音又道:“他们手中的弩箭厉害,我们快退!”

韩漠皱起眉头,却听艳雪姬在他耳边低声道:“戴斗笠的,好像是……紫衣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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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七章 援手

紫衣卫?

艳雪姬一提至此,韩漠猛地想起了那个声音的身份,皱起眉头,冷笑着低声道:“都追到我大燕的土地上来了!”

艳雪姬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你知道他们身份?”

韩漠点了点头,忽地想到什么,微转头,两人面贴面,嘴儿几乎要贴在一起,那如兰的气息钻入鼻中,韩漠心中一荡,悄声道:“下面有一人,你应该也知道吧?”

“莫卖关子,快说!”艳雪姬媚眼儿勾人,香唇贴在韩漠嘴边,低声道。

韩漠瞧着她一双媚眼儿流动,香唇近在眼前,鬼使神差在那红唇上亲了一下,艳雪姬环住他腰部的手便在他腰上捏了一下,嗔怪道:“都什么时候,还这般胡来,你认识他们?”

韩漠吻过艳雪姬香唇,只觉得唇齿留香,轻轻一笑,这才低声道:“圣将除了白师兄,似乎还有一位关门弟子吧?”

艳雪姬蹙起柳眉,此时那一干紫衣卫又是将剩下的三人包围起来,手拿宽刀的紫衣卫上前拼杀,四五名手拿弩箭的紫衣卫则是在外围寻找机会发射弩箭,只是人影错动,再加上林中数目密集,而且被包围的几人显然也是提防着弩箭射过来,所以外围的紫衣卫亦是也没有找到最佳的机会。

“云沧澜!”艳雪姬这些年,有大部分精力就是放在商钟离的身上,商钟离收纳云沧澜为关门弟子,这事儿并没有大张旗鼓,所以知道此事的人虽不多,但是艳雪姬却是一清二楚。

韩漠微微颔首,望着树下苦战的几人,其中一个身影却依稀能够辨出正是云沧澜。

他心下倒是颇有些惊讶,云沧澜不到一个月之前,在上京城发动兵变未遂,此后整个庆国四处通缉这位庆国骄子,韩漠一直却也感觉可惜,虽说云沧澜失势对燕国不是什么坏事情,但是如此杰出的青年才俊,却被庆后生生打压下去,生死未卜,倒是让人感到颇为遗憾。

只是他万没有想到,今夜竟然在这个地方见到他被人追杀,如此看来,云沧澜倒是逃过在上京城的追捕,只是此后恐怕一直被追杀,甚至一度被追杀到了燕国境内来。

紫衣卫比不得魏国黑旗,甚至连燕国的花厅也是比不上,但终究是天下三大暗黑机构之一,在庆国有着遍布各地极强大的间谍网络,庆后动用紫衣卫追捕云沧澜,倒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艳雪姬见韩漠神色冷峻,不由附耳低声问道:“你想救他?”

“只是看不惯紫衣卫在我燕国土地上横行霸道。”韩漠低声道。

艳雪姬轻轻一笑,瞧见云沧澜三人虽然苦战,但显然之前连续遭遇追杀,体力消耗巨大,所以看他们的样子,想要逃离这群紫衣卫的包围,那似乎不大可能。

“先解决手持弩箭的人。”艳雪姬轻声道:“小混蛋,你能对付几个?”

韩漠正色道:“这些小喽啰,倒也用不着我出手,你应该就能解决吧?”

艳雪姬似笑非笑,轻声道:“原来你不愿意出手?看来你的功夫高的很,回头我真要找个机会向你讨教几招!”

韩漠轻笑道:“姐姐又不是没试过我的功夫,哪一次不是将你杀的丢盔弃甲,大呼小叫?”

艳雪姬俏脸一红,在他手臂拧了一下,嗔道:“你个死流氓!”再不多言,却见她如同一片树叶般,从大树上轻飘飘地飘落下去,又见她在半空中玉臂一展,数点寒星从她的手中打出去,即使迅速准确地向外围的几名持弩手袭了过去。

这树下的众人,哪里能想到大树枝上还有人埋伏,几名弩手正在战圈外围游动,伺机出手,艳雪姬突然从树上出手,他们猝不及防,便听得几声惨叫,外围的数名五六名弩手,已经翻到三四人,剩下几人吃惊之间,向上去看,就看到从树上飘下来一道身影,这几名持弩紫衣卫反映到也迅速,急忙将手中之驽对向艳雪姬,却听到又一声暴喝,从那树上似乎又跳下来一人,慌乱之间,艳雪姬已经落地,手臂又是一展,数道寒星再次打出,紫衣卫根本无法闪躲,又是两人栽倒下去,剩下一人离得远一些,自知不妙,便要转身逃开,韩漠却已经抬起右臂,右臂的衣袖下,那是藏有随身贴在手臂的小型弩箭,弩箭射出,在黑暗中如同流星般划出,正没入了那紫衣卫的后劲要害,那人哼也没哼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

韩漠见解决弩手,松了口气,回头去看艳雪姬,只见那曼妙的身姿正靠在一棵大树上,双手环抱胸前,很是轻松地望着旁边的战团。

韩漠心中敬服万分,心中暗道:“媳妇儿武功这般厉害,回头怎么着也得劝说留在身边,有这样的美女高手在身边,既能享受,又能保证安全。”他心中这般想着,却是快步到得一名紫衣卫尸首边,蹲下身子,从他手中取下弩箭,仔细一看,顿时冷笑起来。

这紫衣卫手中恶箭弩,正是韩漠极为熟悉的风巧驽,产自风国,难得无比。

韩漠知道,关氏贸易行是后党的钱袋子,关氏一族在庆国也是属于后党的势力。

关氏贸易行在风国设立了贸易行,关幕则是关氏在风国的代事大掌柜,负责关氏在风国的所有贸易,其在风国不但建立了隐秘的情报网络,而且更是在暗中收购风国不外流的风巧驽。

这种杀器,非同一般,价格昂贵,此前关氏贸易行收购风巧驽,自然是为后党服务的,庆后手中拥有这种武器,并不奇怪。

这一次追杀,庆后派出这种武器来,显然是打定主意,必要将云沧澜置于死地了。

韩漠身为世家子弟,身处尔虞我诈的险恶争斗之中,庆后的心思,他却也是能够理解,虽说云沧澜如今狼狈不堪,成为庆国最大的通缉犯,根本不可能抵抗后党的势力,但是他终究是商钟离的关门弟子,而且深得商钟离信任,留了下来,就是一个隐患,谁知道哪一天云沧澜会不会东山再起。

如今庆国后党势力如日中天,固然无人敢抗衡,但是云沧澜毕竟是军方人物,而且曾是上京警备营总制使,这样一个人物,始终对庆国会有一定的影响力,庆后不除掉云沧澜,心中自然就像有一枚扎在上面的鱼刺,很不舒坦。

那边众人围杀云沧澜几人,激战正酣,这后面突然出现变故,终是被人发现,惊叫道:“这里有埋伏!”

当下便有数人从战圈中撤出来,倒是第一眼看到依靠在大树边的艳雪姬,当即都大叫着挥刀往艳雪姬杀过来。

艳雪姬幽幽叹道:“这是你们自找的!”她婀娜性感的身躯如同灵燕一般,轻飘飘迎上去,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韩漠握住风巧驽,冷冷看着那几名冲向艳雪姬的紫衣卫,抬起手臂,风巧驽对准紫衣卫,扣动机关,嗖嗖声响,便有一名紫衣卫翻身倒下。

韩漠感觉一支风巧驽打起来不爽,从旁又捡起一支,两支风巧驽在手,攻击力那便是骇人无比,扣动机关,便又有两名紫衣卫惨叫倒地。

这风巧驽的厉害,这群紫衣卫倒是清楚得很,本是用来对付敌人的最强杀器,可是如今六名持弩紫衣卫在顷刻间被杀,大杀器落入他人之手,紫衣卫们一个个心惊胆战,已经有人叫道:“快撤!”

云沧澜等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是凭着意志在支撑,连续被追杀,无论精力体力已经到得崩溃边缘,本以为今夜万难逃离,只怕要死在这片桑树林之中,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危难时刻,竟然有人出手相救,而且第一轮出手,便将最恐怖的弩箭手全部解决。

见到情况大有转机,本来陷入绝望的几人顿时生出希望,而紫衣卫们敢于追杀云沧澜,一来是仗着人多势众,二来也确实是因为有手持风巧驽的弩箭手,此时弩箭手俱被杀光,己方人数在顷刻间折损不少,士气大大减弱,更听有人喊叫“撤退”,众紫衣卫便要分散逃开。

艳雪姬不到万不得已,却也不会轻易杀生,见韩漠风巧驽连续射箭,她却是退了下去,并不上前,而韩漠手中的风巧驽,将那干紫衣卫吓得面无人色,眼见数名同伴倒下,哪里还敢进攻艳雪姬,早已是四散撤开。

他们清楚得很,这风巧驽射出的箭矢,速度如流星,根本闪躲不开,而且还是连弩,只要对准谁,几乎是必死无疑。

艳雪姬也是从地上捡起一直风巧驽,拿在手中观看,随即丢在地上,轻笑道:“这玩意是风国的。”自然也是认出这是风巧驽。

紫衣卫毕竟是庆国的暗黑精锐,打不过,这逃命倒也有一手,虽然逃命时又被杀了几人,终究还是有七八人逃离出去。

艳雪姬和韩漠自然不会去追击,云沧澜等人筋疲力尽,也没有能力继续追敌,当下只能收起兵器,往韩漠这边走过来。

方才都是乱战,而且在黑暗之中,云沧澜自然看不清韩漠真面目,此时走近,瞧见韩漠形貌,“咦”了一声,加快步子上前来,瞧清韩漠,吃惊道:“韩大人,是你?”

韩漠放下风巧驽,拱手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云大人,想不到在这里能遇上你,真是有缘啊!”

此时云沧澜两名同伴也过来,韩漠扫了一眼,却瞥见其中一人戴着银色的面具,顿时微微吃惊,打量一番,皱眉道:“你是……墨十二郎?”

云沧澜身边一人,正是戴着面具的墨十二郎。

墨十二郎上前来,也是拱手道:“韩大人,想不到在这里相见。今日得蒙出手相救,我可要多谢你了!”看向旁边的艳雪姬,拱手道:“多谢姑娘相救!”

艳雪姬披着韩漠的大氅,但是身体曲线起伏,性感诱人,瞎子也能看出是女人。

云沧澜也是向艳雪姬拱手致谢,随即看着艳雪姬向韩漠问道:“韩大人,这位是?”

韩漠呵呵一笑,道:“鄙人的未婚妻!”

“原来是嫂夫人!”云沧澜甚是有礼,再次拱手。

艳雪姬白了韩漠一眼,只是淡淡一笑,也不还礼,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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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八章 那一刀

韩漠心中此时疑惑万分,不知墨十二郎怎地会与云沧澜走在一起,最后见墨十二郎,那是在庆国国舅府,惊鸿一瞥而已。

“是了,云大人怎地来到这里?”韩漠故作糊涂:“这些追杀你的是什么人?”

云沧澜身上穿的锦袍早已经是残破不堪,而且沾满血迹,他的发髻更是凌乱无比,甚至那英俊的脸上都沾着血迹,看上去当真无比狼狈。

墨十二郎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孔,但是身上的衣裳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亦是沾满鲜血,至于另一人,似乎是护卫随从,手臂伤了一处,此时正自己扯下衣襟包扎起来。

云沧澜见韩漠询问,叹了口气,道:“韩大人应该不会不知道上京城发生的事情吧?”

“略有耳闻!”韩漠平静笑道:“只是……没有想到你们到了这里来!”

云沧澜淡淡笑道:“沧澜倒也听说,如今韩大人坐镇西北,却不知道如何凑巧在这里相遇?”

“我是燕人,巡视边关,这处也算边关范围。”韩漠笑着,看了看墨十二郎,只见墨十二郎也正盯着自己,笑道:“墨兄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墨十二郎声音淡定,道:“韩大人看我的样子,可像过得很好?”

“似乎出了麻烦。”韩漠轻叹道:“不过我倒是料不到,你们二位竟然走在了一起。是了,玄机大师向来可好?他出手相救我的家人,我一直想要当面向大师道谢,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家师悉心参佛,自有佛祖保佑。”墨十二郎含笑道。

艳雪姬听墨十二郎是玄机大师的弟子,美眸微微闪动,柳眉也是微微一蹙。

韩漠点点头,拱手道:“既然如此,也不打扰几位了,就此告辞!”他过去很自然地牵着艳雪姬的手,并不多说,便要离去。

墨十二郎面具下的目光闪动,眼见韩漠便要离开,看了云沧澜一眼,终于道:“韩大人请留步!”

韩漠停住脚步,回过头,淡淡笑道:“墨兄还有事?”

墨十二郎想了想,终于笑道:“你我也算是故人,而且今日承蒙相救,就这般散了,倒是无趣得很。”

韩漠一只手牵着艳雪姬,另一只手摸着下巴,想了想,看了看艳雪姬一眼,问道:“媳妇儿,要不……请他们过去坐一坐?”

他这也是征求艳雪姬的意思,这外面寒冷的很,他不好做主将墨十二郎直接带到那木屋子里。

艳雪姬也是回过头,微蹙了一下眉头,瞥了一眼虽然狼狈但却依然站如松的云沧澜,毕竟都是与商钟离有关系,而且云沧澜如今落难,艳雪姬顾及香火之情,而且墨十二郎和云沧澜在她眼中,实在没有任何威胁,她亦是根本不放在眼里。

韩漠见她微点螓首,这才向墨十二郎和云沧澜笑道:“前面有一处小屋子,三位如果愿意,可以往那里去遮着风!”也不多说,牵着艳雪姬的手,径自往回走。

墨十二郎正要跟上,云沧澜却已经微皱眉头上前,轻声道:“殿下,我们不该与他走在一起!”

墨十二郎淡淡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该往哪里去?”

云沧澜犹豫一下,没有说话,墨十二郎却已经抬步跟着韩漠过去,云沧澜脸上神色凝重,轻摇了一下头,跟了上去。

……

西北这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下雪,只是积雪很深而已,但是韩漠几人还未到得木屋子时,就感觉有一阵小雪飘下来。

韩漠牵着艳雪姬的手,走在前面,身后十余步远,则是墨十二郎三人,一前一后,往木屋子行去。

艳雪姬见韩漠衣裳不厚,不由轻声问道:“小混蛋,你冷不冷?”

韩漠听她语气很是关心,心想这美人竟然很是体贴人,温和一笑,摇头道:“只要牵着你的手,便是光了身子也不冷!”

艳雪姬轻啐道:“不要老说疯话。你要真有能耐,光着身子试试?”

“那可不成。”韩漠回头看了一眼,见墨十二郎几人远远跟着,轻声道:“这时候脱光了身子,那帮家伙岂不看见?我要脱光,也只能让你看到。”

艳雪姬吃吃一笑,眼波流动,在韩漠手背上拧了一下,道:“以后不许叫我媳妇儿,小心我揍你!”

“为何?”韩漠委屈道:“难道你不是我媳妇儿?”

“谁同意嫁给你了吗?”艳雪姬白了他一眼,“大言不惭!”

韩漠立刻急道:“好姐姐,这你可不能赖掉,你不嫁给我,那还嫁给谁?”

“天下男子多的是,说不定哪天我喜欢上其他人,再嫁给了别人,你又能怎样?”艳雪姬妩媚笑道:“我如今又没与你成亲,你怎能管得着我?”

韩漠肃然道:“喜欢上别人?嫁给别人?雪姬姐姐,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莫连累他们!”

艳雪姬眼波流动,妩媚笑道:“这又是哪一说?”

“谁要敢打你主意,我是一定要杀了他的。”韩漠一本正经道:“你若是对手有意思,谁要敢娶你,那他也一定会死!”

“哟,你本事还真是大。”艳雪姬吃吃笑道:“我喜欢的男人,你杀的了?有我保护,谁也伤不了。”

韩漠阴恻恻地笑道:“要不咱们试试?”

艳雪姬撅起嘴,道:“你可以有三妻四妾,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其他男人?你心中不止我一人,我为何心中只能装下你?”

韩漠轻叹一声,握住她手,柔声道:“我与你在一起,心中便只有你一人了。”他说出这话,只觉得实在有些虚。

不过想想,这个时代,哪有女人有艳雪姬这般的思想,几乎所有女人都认为男人三妻四妾是极其正常的,也只有艳雪姬这样卓越的女子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艳雪姬幽幽叹了口气,也不多说,此刻已经到得木屋前,艳雪姬挣脱韩漠的手,径自进去,韩漠则是在木屋外等着。

墨十二郎和云沧澜上前来,大量木屋,互相看了一眼,充满疑惑。

此时木屋子内一片寂静,倒是让人怀疑,难不成堂堂西北大将,竟是在这里与女人幽会偷情?

似乎同时想到这里,云沧澜眼眸子深处倒是划过不屑之色,而墨十二郎眼中也是显出戏虐之色,显然对于韩漠这般做颇为轻视。

一个守关大将,擅离职守,在外与女人偷情,自然不是什么光彩事情。

韩漠拱手道:“两位,屋子里倒可遮风挡雨,进去暖一暖吧!”率先进了屋内,走到白夜郎旁边,只见白夜郎脸色依然是苍白一片,但是双眼紧闭,似乎已经睡着。

墨十二郎三人也先后进来,一进屋后,瞧见屋内还有好几个人,都是吃了一惊,而艳雪姬手下三将瞧见墨十二郎进来,面无表情,也不起身,依然是坐在火堆边。

这木屋子倒也不小,左边空出一大片地方,还有些干草,墨十二郎向火堆边几人拱手道:“打扰了!”与云沧澜和另一人到旁边空地上坐下。

韩漠这才走过去,也在干草上坐下,笑道:“只可惜这里没有酒,否则到可以饮酒暖暖身子!”

面具下的墨十二郎淡淡一笑,目光却瞅向篝火边躺着的白夜郎,距离虽不远,但是因为二虎几人坐在篝火边,倒是挡住不少视线,墨十二郎一时也看不清楚,只是轻声问道:“韩大人有朋友受伤?”

他倒是眼见,依稀看到白夜郎身上染有血迹。

韩漠平静一笑,并不说话。

墨十二郎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子,道:“我这里有伤药,敷在伤口处,很快便会痊愈,你拿去试试。”他见到血迹,只以为白夜郎受了外伤,所以取出金疮药来。

玄机大师乃是杏林高手,精通医术,墨十二郎身上倒也不缺那些伤药。

韩漠摇摇头,道:“不必,并非外伤!”

“哦!”墨十二郎缓缓站起身来,道:“我跟着家师多年,倒也懂一些医术,看看是否能够略尽绵力!”走向白夜郎。

韩漠知道艳雪姬既说白夜郎命不久矣,那显然是深受重创,他一时间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知道白夜郎的伤势断难救活,但是墨十二郎是玄机大师的弟子,玄机大师的精湛医术他也是见到过,如果墨十二郎真的能治疗,那却也是大大的美事。

墨十二郎靠近白夜郎,尚未走近火堆,猴子豁然起身,一双犀利的小眼睛盯着墨十二郎,挡在他身前。

墨十二郎一怔,却见猴子回头看了看艳雪姬,艳雪姬蹙着柳眉,终是轻轻颔首,猴子这才闪身让开,墨十二郎走上前去,看了躺在篝火边的白夜郎一眼,面具下的眼睛顿时变色,身体更是剧烈一震,往后退了两步。

众人奇怪间,却听墨十二郎忽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那笑声听在众人耳中,只让人毛骨悚然。

却见墨十二郎抬起手,指着白夜郎厉声道:“白夜郎,这些年,我遍寻你不着,想不到老天有眼,今日竟让我碰到你,纳命来!”厉喝声中,他右手电光火石间摘下腰间大刀,如同发狂的猎豹,冲向躺在地上的白夜郎,手中的大刀已经对着白夜郎砍了下去。

第八六九章 恩恩怨怨何处觅

白夜郎这一击,当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韩漠和云沧澜都是神情大变,想要上抢,已是不及,二虎等三人在篝火边,早已是同时出手,齐攻向墨十二郎。

墨十二郎这一刀又快又急,眼见便要砍在白夜郎的身上,却听得“噗”的一声响,墨十二郎手中大刀尚未砍在白夜郎身上,他整个身体却已经飞出,如同一块被投掷出的石头,重重地撞在一面木墙上,好在这木屋子的木墙倒也厚实,并未撞破,墨十二郎的身体撞在上面之后,随即便从墙壁上滑落下来,重重落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想要挣扎起来,猴子早已经灵活地窜过去,一把匕首的锋刃已经顶在墨十二郎的太阳穴上,阴森道:“动一下,立刻杀死你!”

墨十二郎被击飞,却是守在白夜郎身边的艳雪姬出手,她一掌击出,威力极大,却并未出全力,否则墨十二郎此时必死无疑。

艳雪姬冷冷地看着被猴子用匕首顶住太阳穴的墨十二郎,淡淡道:“若非看在玄机和尚的面子上,你今日休想活命!”

云沧澜早已经起身来,双拳紧握,冷峻地看着猴子,冷声道:“将匕首拿开,你若敢伤他分毫,今日便是拼了性命,也必与你同归于尽!”他虽然筋疲力尽,更是面对艳雪姬这等绝顶高手,却无丝毫惧色,神情坚毅,眼眸子里更是寒光闪闪,而他身边那名随从早已经拔刀在手,只待云沧澜一声令下,便要上前拼杀,而二虎和瘦麻杆早已经摆好架势,随时准备上前制住云沧澜和那名随从。

韩漠也已经站起来,脸色很是难看,瞥了云沧澜一样,又看向趴在地上的墨十二郎,冷声道:“总需要拿出一个理由的!”

墨十二郎只是死死地盯着白夜郎,厉声道:“白夜郎,你还记得我吗?”

白夜郎自始至终,眼睛都是闭上,哪怕是墨十二郎大刀砍向他,他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但是此时听得墨十二郎厉声嘶叫,嘴角忽地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来,望着趴在地上的墨十二郎,随即盯着面具下那一对眼睛凝视片刻,脸上竟是显出吃惊之色,要挣扎起来,可是显然体虚,一时间却难以起身,艳雪姬颇为疑惑,却急忙蹲下,扶着白夜郎坐起来,轻声道:“白大哥,你……怎么了?”

白夜郎在艳雪姬帮助下坐起来,看着墨十二郎,勉强抬了抬手,声音竟有些发颤,道:“放……放开他!”

猴子看向艳雪姬,见艳雪姬点头,这才将匕首撤开,闪到旁边,不过却并未收起匕首,死死盯着墨十二郎,防止他再发难。

韩漠和云沧澜顿时都满脸疑惑,互相看了看,不知所然。

白夜郎轻声道:“雪姬,扶……扶我起来!”

艳雪姬蹙眉道:“白大哥,你……你不能活动,否则……否则体内伤势更重……!”

白夜郎轻叹一声,道:“扶我起来!”

艳雪姬只能扶他起身来。

白夜郎站起来,抬步往墨十二郎靠近,墨十二郎嘴角满是鲜血,面具下的眼眸子怨毒地看着白夜郎,挣扎着,云沧澜终是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白夜郎距离墨十二郎尚有三步之遥,停下来,颤声道:“你……你是显太子?”

墨十二郎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他被艳雪姬一掌击中,虽不至于死去,但是体内却已受伤,已是无力进攻,冷冷看着白夜郎,冷笑道:“原来先生还记得我这个太子啊!”

……

在场众人,此时最为吃惊的,当数韩漠。

白夜郎一声“显太子”,让韩漠心中一震,而墨十二郎自承是太子,更让韩漠豁然变色,禁不住盯着墨十二郎,震惊无比。

墨十二郎自承是太子,当然不可能是燕国的太子,而且云沧澜跟着墨十二郎在一起,墨十二郎就算是太子,也只能是庆国的太子。、

可是庆国太子,韩漠是见过的,当日庆太子与假扮成燕公主的紫儿大婚,韩漠参加,庆太子的样貌,韩漠记得清楚,就是身形,也远没有墨十二郎这般魁梧。

但是瞧云沧澜对墨十二郎十分关心,以云沧澜的身份,让他这般紧张的,墨十二郎肯定不是普通人。

韩漠眯起眼睛,猛地想到什么,眼中划过一道光。

他出使庆国时,昌德候曾经和他有过私谈,聊起过庆宫的一些隐秘之事,其中便说道当初玉寒宫内一场大火,庆太子与庆国前皇后都葬身于一场大火之中。

难道墨十二郎便是那位早已经葬身火海的庆太子?只是既然被烧死,怎地还活生生地在这里,难道那一场火,并没有烧死庆太子?

韩漠只觉得其中大有隐情,而且此刻见到白夜郎与墨十二郎似乎早就认识,墨十二郎既要杀白夜郎,。却又称了一声“先生”,这一切都是让韩漠疑窦重重,不解其中缘故。

白夜郎温和地看着墨十二郎,轻叹道:“你要杀我?”

“恨不得食你肉,饮你血!”墨十二郎厉声道。

白夜郎轻轻推开艳雪姬,轻轻走到墨十二郎面前,柔声道:“你能活着,我很高兴,如果你真想杀死我,现在便可以动手!”

墨十二郎拼尽全力,探手出去,一把掐住了白夜郎的脖子。

艳雪姬俏脸一寒,便要出手,白夜郎已经沉声道:“雪姬,你们……不要动!”

墨十二郎掐着白夜郎的脖子,眼中显出怨恨的神色,他想用力气,可是被艳雪姬所伤,身体绵软,一时间却难以使上力气。

韩漠越瞧越觉得诡异,这白夜郎怎地甘愿死在墨十二郎的手中,他们之间到底有何瓜葛?

艳雪姬终是冷声道:“他已经中了寒毒,你又何必如此对他?”

“与你何干?”墨十二郎厉声道。

艳雪姬冷笑道:“你若真是显太子,就不该忘记他对你的恩情。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对你有十年教诲之恩,你怎地不记在心上?只记得仇恨,不记得恩惠,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男人。”艳雪姬看了白夜郎一眼,缓缓道:“这些年来,你以为他过得比你好?你可知道,六年来,他忘记了一切,当他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入宫行刺,要报当年之仇,也正因如此,他才被庆宫高手围攻,身中寒毒……!”

墨十二郎浑身颤抖,猛地有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便要往后仰倒,幸亏云沧澜扶着他,缓缓坐了下去。

白夜郎苦笑一声,轻轻摇头,猛地身体一软,整个人便后仰倒,面朝屋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溅出来,竟如同墨十二郎一样。

只是墨十二郎喷出的是殷红鲜血,而白夜郎则是紫黑的血液,那血腥味之中,甚至带着一股腥臭。

他身边艳雪姬和瘦麻杆同时抢上,扶住了他,白夜郎脸上煞白,艳雪姬从怀中迅速取出一枚药丸,便要塞进白夜郎的口中,却被白夜郎抬起手挡住,摇头道:“不……不要再浪费……再浪费,我……我是不成了……这药……救不了我性命……!”

艳雪姬并不多说,强自将药丸塞进了他的口中,让他吞食下去。

韩漠上前去,也扶住白夜郎,瘦麻杆轻轻推开,他和艳雪姬二人一起,将白夜郎扶回篝火边,小心翼翼帮他重新躺在了干草上。

“他中了寒毒?”韩漠皱眉道。

艳雪姬轻轻点头,叹道:“他独闯庆宫,杀了近百名庆宫护卫,最后被箭弩射中,那弩箭上带有寒毒,若是一般人,早便死了,他是以劲气护住心脉,这才不至于让寒毒侵入心脏,但是……他体内劲气消耗太大,一天天虚弱,寒毒已经渗入他的五脏六腑,回天无术了!”

韩漠从怀里取出手帕,擦去白夜郎嘴角的紫黑血迹,问道:“入庆宫刺杀,杀谁?”

艳雪姬抬头望向墨十二郎,淡淡道:“白大哥要杀谁,他应该知道。”

墨十二郎眼中依然是恨意浓郁,抬手擦去嘴边的血迹,冷笑道:“你既然入宫行刺,要么杀死她,要么就死在那里,又为何还活下来?”

艳雪姬亦是冷笑道:“你若是显太子,既然活着,为何却要鬼鬼祟祟苟且偷生?你又为何没有勇气像白大哥这样,独身一人,直闯庆宫?”

墨十二郎闭上眼睛,握起拳头。

云沧澜扶着墨十二郎,他眉头紧皱,英俊的脸庞极是凝重,盯着躺在干草上的白夜郎,终是缓缓道:“这位难道是……静河师兄?”

艳雪姬看了云沧澜一眼,淡淡道:“这个名字,原来你也知道。”

“当真是静河师兄?”云沧澜吃惊道,他松开扶住墨十二郎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向白夜郎靠近两步,神色古怪,“静河师兄,还……活着?”

白夜郎气息急促,嘴角去泛起一丝笑,轻轻自语:“原来……师傅还收了弟子,这……这便好,他老人家一身本事,总要……总要传下去的……!”他艰难转过头,脸色已经如同白纸般惨白,气息也越来越弱,平静道:“白夜郎就……就是柳静河,柳静河就是……就是白夜郎,你……你还认我这个……这个师兄?”

云沧澜神情肃然,整了整破败不堪的衣裳,恭恭敬敬屈身一礼,道:“云沧澜见过静河师兄。圣将对沧澜说过,如果我真的有一天能见到您,必要行敬拜之礼,因为圣将亲口对我说,无论你是生是死,他没有逐你出门,更没有与你断绝师徒关系,你这一生,都是他的弟子!”

白夜郎闻言,闭上眼睛,喉头蠕动,片刻间,竟是从这个男人的两边眼角,划出两道泪水来。

第八七零章 乘风去

墨十二郎抬起手,叫过那名随从,吩咐道:“扶我……出去……!”那随从一犹豫,但终是扶起墨十二郎,往门外走去。

白夜郎艰难道:“显……显太子,你……你等一下!”

墨十二郎也不回头,冷笑道:“难道非要我动手杀你,你才满意?”

白夜郎轻叹道:“我只想……只想告诉你,我……我从无冒犯过她……!”

墨十二郎身子晃了晃,也不多说,只是冷哼一声,在那名护卫的搀扶下,出了门去,云沧澜又向韩漠拱了拱手,道:“韩大人,我先去照顾殿下。”墨十二郎的身份已被揭破,他也就不再隐瞒,直接称呼“殿下”。

云沧澜又看了白夜郎一眼,道:“静河师兄多保重。”便要离开,白夜郎已经道:“且慢……!”向艳雪姬道:“雪姬,给……给他一颗药丸,显……受伤了……!”他命在旦夕,可是却对墨十二郎很是关心。

艳雪姬幽幽叹了口气,取出一颗药丸,手一抖,扔给云沧澜,云沧澜知道这药丸肯定是极其珍贵,探手接过,拱手谢道:“多谢嫂夫人!”就此出去。

“嫂夫人……!”白夜郎泛起温和的笑容,瞥了韩漠一眼,轻声道:“你嫁于他,倒也算是有了归宿!”

艳雪姬俏脸一红,瞪了韩漠一眼,道:“白大哥,你……你莫听他们胡说。”

韩漠摸了摸鼻子揉揉,不置可否。

白夜郎轻轻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既然有缘,又有何……又有何不可?”他看向韩漠,温和笑道:“你日后能否好好待她?莫看她……疯疯癫癫,她……她是个好姑娘……!”

韩漠点头正色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委屈!”

白夜郎欣慰一笑,道:“你……你打不过她,日后……日后受她委屈,也莫放在心上……!”

“不要紧,过了门,我会好好教她规矩……!”韩漠大言不惭,“一定让她给我生几个胖小子,回头让师兄你来教孩子们功夫。”

艳雪姬咬着红唇,美艳的脸儿绯红,狠狠瞪了韩漠一眼,随即看着白夜郎轻声道:“白大哥,你别理他。”

白夜郎轻轻摇头,和声道:“有些事情,我无法办到,那……那也没有法子了。”他艰难抬起手,艳雪姬急忙伸手握住,白夜郎又伸出另一只手,韩漠也伸手握住,白夜郎这才将两只手拉到一起,艳雪姬和韩漠互相看了一眼,知道白夜郎意思,韩漠已经将艳雪姬的嫩手儿紧紧握住,而白夜郎的大手则是包着两人的手,很有些冰冷。

白夜郎含笑道:“这就是了,雪姬……交给你了……!”说到此处,他已显得很是疲惫,看着艳雪姬道:“小丫头,我知道你的性子改不了,但是……真要嫁人后,就不能再疯癫了……!”

艳雪姬美丽的眼圈儿通红,哽咽着点点头。

“师傅老人家既然还认我是他的徒弟,便是死后,我也……我也该当伺候他老人家才是。”他轻声叮嘱道:“我死后,将我……葬在师傅旁边……也好能在阴曹地府陪伴伺候他老人家。师傅神威无比,便是在九泉,也……也无人敢亵渎他……!”轻轻闭上眼睛,嘴里轻声唱道:“雨夜晓风……怎堪得落花娇,似流水,腾湖泛舟……乘风去……!”说到此处,他的两手轻轻落下,再无声息。

韩漠和艳雪姬同时看向他的脸,只见他煞白的脸上,表情很是平静,便这样极其安定地离开了人世。

艳雪姬咬着红唇,她虽然知道白夜郎活不多久,但是此时见到白夜郎离去,她还是难以接受,娇躯轻颤,闭上眼睛,珍珠般的泪水从眼囧滑落。

猴子等三人此时自然看出白夜郎已经离开,齐齐跪下,对着白夜郎叩首,或许是因为艳雪姬的关系,三人对白夜郎极是尊敬。

韩漠起身,走到艳雪姬身边,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艳雪姬苦笑道:“告诉你些事,出了这扇门,你就将它忘记,好不好?”

韩漠知道艳雪姬是要将白夜郎的故事告诉自己,那显然是一段不能公开于众的隐秘之事,郑重点头,道:“出了门,我就会忘记!”

……

艳雪姬靠在韩漠怀中,轻声问道:“你可知道六年前,在庆宫的玉寒宫发生过一场大火灾?”

韩漠已经猜知此事既然有墨十二郎在其中,就必定与当年那场玉寒宫大火有关,轻轻点头道:“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整个玉寒宫被付之一炬,死了近百人,当时的庆国皇后和庆太子传说也葬身火海之中……不过现在看来,这是误传,至少当年那位庆太子,还好端端活在世上!”

艳雪姬轻叹道:“他能活下来,并非别人所救,正是白大哥所救!”

“是……白师兄?”韩漠颇为诧异:“白师兄和墨十二郎究竟是什么关系?”

艳雪姬沉吟片刻,终于道:“那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顿了顿,淡淡道:“那一年,商钟离击退了魏国人,其声望在庆国如日中天,也是在那一年,庆帝钦此‘圣将’封号,统领庆国天下兵马,手握兵权,风光无比!”

韩漠点头叹道:“圣将以弱胜强,威震天下,确实是世之名将,也是庆国幸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固然威名远扬,可是沙场之上,有多少男儿血溅沙场,添了多少孤儿寡母,那些将士成为沙场枯骨,而功臣之名,则是被他所得,用那么多性命换来的名声,也没什么值得炫耀!”艳雪姬声音冷淡,显然对商钟离的怨恨并没有消散。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韩漠轻叹道:“天下分裂,群雄并起,总是有无数人要流血牺牲的!”

艳雪姬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那一年,李显十岁,庆帝当时便要李显拜商钟离为师,想要商钟离传授太子武功!”

韩漠知道,艳雪姬口中的“李显”,便是墨十二郎了。

“不过当时商钟离正要重整庆国大军,难以抽出时间教导,所以向庆帝举荐,由白大哥去担任太子之师,传授武艺。”艳雪姬平静道:“商钟离年轻之时,在沙场征战,有一次差点被一箭射死,但是有一名小校挺身而出,为他挡了那一箭,替他死去。事后,商钟离派人找到小校的家眷,将那小校的九岁遗孤带在身边,收为徒弟,从那时候起,这个孩子便跟在商钟离身边学艺,而商钟离或许是感念那小校的救命之恩,对这个孩子倾囊相授!”

“那个孩子,就是白师兄了!”韩漠这才知道白夜郎的身世,原来是遗孤。

“他真名叫林静河。”艳雪姬道:“静河之名,是商钟离为他所取,因为白师兄的父亲,当年便是在静河一战中为救商钟离而死去。”

“原来如此。”韩漠点头道,心中暗想:“却不知为何后来又唤作白夜郎!”

“商钟离被封为圣将那一年,白大哥已经二十四岁,虽然年轻,但是他勤学苦练,武技极高,放眼庆国,那时候已是名列前茅的顶尖高手。”艳雪姬缓缓道:“商钟离举荐白大哥教授李显武艺,庆帝倒也应允,所以从那开始,李显拜了白大哥为师,白大哥进入东宫,被封为太子傅,传授李显武技。”

韩漠知道,太子傅这个官职,却也份量十足,那是未来皇帝的老师,是比较显赫的官位。

若是在此之前,韩漠听说白夜郎这样疯疯癫癫的家伙是太子傅,那是打死他也不相信的,但是这最后一面,却看到白夜郎实际上是个温柔和善之人,艳雪姬说他担任过太子傅的官职,韩漠虽然颇为吃惊,却是深信不疑。

只是既然白夜郎和墨十二郎是师徒关系,却如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瞧墨十二郎的态度,那是对白夜郎恨之入骨,充满仇恨。

“白大哥成为太子傅之后,对李显很是严格,从基本功练起,亲自监督。”艳雪姬轻声道:“只是当年这李显颇为顽劣,在武道上并无太高的天赋,白大哥初成太子傅,李显见白大哥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多岁,便是十分不屑,并不用心受教。而白大哥性情温和,一开始只是与李显说道理,却被李显误以为懦弱,更是放肆无比,根本不将白大哥放在眼中。”

韩漠道:“皇家帝胄,十岁便已经是太子,自然是傲慢骄横。”

“白大哥一开始倒是容忍,只不过李显越来越猖狂,有时候见了,竟然连拜师礼也不行,白大哥素守礼仪,自然是很为不悦。所以终于有一天,白大哥罚李显站立三个时辰不许动弹,李显自然不甘,白大哥便点了李显的穴道,硬是让他站满了三个时辰。”

韩漠看着白夜郎如同睡着一样的尸身,轻叹一口气。

“李显身边之人见太子受罚,自然是急忙派人去禀报皇后……!”说到这里,艳雪姬淡然一笑,道:“此皇后可不是如今的那位妖后!”

韩漠“嗯”了一声,他自然明白,艳雪姬所说的皇后,乃是庆国三位皇子的母亲,那位后来疯癫更是葬身火海的正宫皇后。

“只不过底下人虽然通禀皇后,皇后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掐准时间,等到三个时辰过去,才到了东宫来。”艳雪姬幽幽叹道:“那是白大哥第一次与皇后相见了!”

第八七一章 恋如云,爱如轻烟!

韩漠听到这里,心中一跳,看着白夜郎尸体,似乎想到什么,脸上微微变色。

艳雪姬看着韩漠的脸,轻声道:“小混蛋,你……猜到什么?”

“没有。”韩漠苦笑道:“你说吧,我听你说。”

艳雪姬缓缓道:“白大哥见到皇后到来,本以为皇后是为了太子前来训斥自己,只是他却猜错了。皇后到达东宫,非但没有维护太子,反而将太子狠狠训斥一顿,而且更是以皇后之尊,亲自向白大哥致歉,白大哥这才明白,皇后竟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女人。”

“没有皇后撑腰,这李显就该老实了吧?”韩漠问道。

艳雪姬道:“确实如此。自那以后,李显便收敛许多,对白大哥生了畏惧之心。”顿了顿,轻轻道:“那些年,李显跟着白大哥,两人的感情也就渐渐深厚起来,而且白大哥有时候甚至带着李显化装出宫,看看百姓的生活,让他见识宫外的情景,这事儿被皇后知道,皇后也不怪责。白大哥在宫中多年,每个月皇后过来看视太子,自然也会交谈几句……!”

韩漠知道,后来许多的悲剧,或许从这里便开始了。

“庆国国事安稳,文有丞相,武有商钟离,这两人对皇帝倒是极其忠诚,庆帝自然是高枕无忧,过着歌舞升平的舒坦日子。”艳雪姬嘴角泛起冷笑:“后宫佳丽三千,他兀自不够,还要每年在庆国各郡大肆搜罗美女,上有所好,下必迎之,那些地方官员,每年送到宫中的美人,不计其数。庆帝贪杯好色,那是天下皆知的,宫中美女无数,他自然不会在意皇后,据说有时候皇后两三个月也见不到他一次……!”说到这里,她狠狠瞪了韩漠一眼,道:“你日后若像他那样,沉迷酒色,我定会让你过不成好日子……!”

韩漠微微一笑,反是将艳雪姬的手儿握的更紧,并不多说。

“皇后性子谦和,依然兢兢业业打理后宫,后宫当时也是一片祥和。”艳雪姬轻轻叹道:“空闲下来之时,皇后则是时常在东宫陪着太子,这样一来,白大哥与皇后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白大哥不但武技高超,而且深通音律之道,抚琴弄笛,皆有神髓。皇后却也喜欢音律,只是技艺比起白大哥,却是相差颇远……!”

“所以白师兄又成了皇后的音律之师?”韩漠叹道。

艳雪姬道:“那时李显已长成十六岁的青年,武技根基已是很为扎实,此后要有所提升,就需勤学苦练外加他的天赋,白大哥只需稍加点拨既是,所以有了不少空闲时间。只不过一开始,皇后或许有所顾忌,只是时常听白大哥弹奏吹乐,并没有提出让白大哥教她音律……只是这后来,庆帝愈加的胡作非为,皇后竟是大半年也见不到他,她找到胡天胡地的庆帝,劝他勤于朝事,却是被庆帝大加斥责,而且庆帝对皇后也是更生厌烦之心。”

“怪不得庆国日渐衰弱,有这样的皇帝,就算有几个得力臣子,也难以扭转大势。”韩漠冷笑一声。

“皇后心灰意冷,只能寄情于音律之上。”艳雪姬幽幽叹道:“从那时起,皇后便时常跟随白大哥学琴,这天下男女,最怕的就是待在一起的时日久了,所谓日久生情,当时皇后只比白大哥大上两三岁,两人每个月都有三五天在一起探讨音律技巧,情愫暗生……!”

韩漠深吸了一口气,如他所料,白夜郎竟是真的与皇后发生了感情。

“你莫胡乱猜测。”艳雪姬看了韩漠一眼,目光重新回到白夜郎的身上,轻声道:“白大哥是个重礼教之人,他虽然与皇后互相爱慕,但是两人却恪守礼教,从不越雷池一步,便是连手儿也没有牵在一起……!”

韩漠摇头道:“我虽敬佩他们,但是却并不欣赏他们这样做。”

“你是个放.荡不羁的轻浮性子,自然不能与白大哥一样。”艳雪姬靠在韩漠怀中,苦笑道:“他二人三年相处,弹琴博弈,对白大哥来说,那该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但是老天爷对他们实在不公平,就是这样的幸福,那也不愿意给他们留存。”

“是当今庆后?”韩漠按照时间猜测出来,这三年一过,白夜郎在宫里已经过了九年,也正是鲁妃入宫的日子了。

“不错,那一年,那商人之女选秀入宫,在所有秀女之中,也确实最为显眼,立刻就得庆帝宠幸。”艳雪姬神情淡然:“而且自那之后,庆帝就像鬼迷心窍一样,竟是独宠她一人,入宫只半年,就被册封为妃子,那是极罕见的恩遇了。”

韩漠脑中立时清晰显出庆后的样容来,正装之时,那是高贵艳美,但是在床底之间,却是放.荡风骚,狐媚风情,如此尤物,又有狐媚手段,狡诈心机,庆帝如何能抵挡得住。

“鲁妃野心之大,你想必也是知道的。”艳雪姬缓缓道:“她被封为鲁妃之后,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要做皇后了,所以她一面在宫中大肆收拢党羽,而另一面,则是注意皇后的一举一动。皇后那时候只是想着平静生活,能与白大哥在一起,皇后也是很为快乐的,她哪里能想到,那鲁妃早已经将矛头对准了她。”

“而且鲁妃出自商人之家,不缺银钱,她以银钱在宫中收买了许多的心腹,当时的后宫之内,处处都有鲁妃的眼线,那些后宫嫔妃的一举一动,都是被鲁妃所掌握。鲁妃很快也知道了皇后在东宫与白大哥走的极近,于是找了一次机会,将庆帝引到了东宫,而且恰好让庆帝看到白大哥与皇后在一起弹琴……!”

“庆帝但是极为震怒,一声不吭离去,事后,鲁妃则是在庆帝耳边蛊惑,更是找来皇后身边的宫女太监,这些人竟然都诬陷皇后,在庆帝面前声称皇后和白大哥……!”说到这里,艳雪姬摇摇头,沉默起来。

韩漠知道,那些宫女和太监,肯定早已经被当时还是鲁妃的庆后收买,所以才反过头来诬蔑皇后。

“庆帝得知此事,当时便要杀了白大哥,但是白大哥毕竟是商钟离的弟子,庆帝最终只是以太子已经无需教导为由,废了白大哥的太子傅身份,而且再不许白大哥进入庆宫……!”艳雪姬平静道:“至于事后庆帝如何对待皇后,已经无人知晓,但是白大哥离宫不到三个月,皇后就疯癫……!”

韩漠顿时黯然。

皇后疯癫,无论是不是庆后亲自动手,必定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离宫后的白大哥,也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艳雪姬苦笑道:“当他得知皇后因为疯癫而被庆帝幽禁在,伤心欲绝,几次想潜入宫中看望,但是他终究是守本分之人,没能进去,也错过了再见皇后一面的机会。”

韩漠抱紧艳雪姬,轻声道:“皇后疯癫,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思念白师兄所致?她三年与白大哥共处,心中快乐,可是陡然发生那样的事情,非但两人的关系被泼了污水,而且从此不得相见,或许一时悲怒,却又无处诉说,顿时想不开,伤了脑子,也未可知。”

艳雪姬想了想,点头道:“你这般说,也是大有道理。皇后性情温和,与白大哥虽然互相爱慕,却清白无染,被庆帝斥责她与白大哥有奸情,皇后百口莫辩,心中自然是极为悲愤的。她又见不到白大哥,无处诉说……嗯,漠,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皇后只怕是想不开,所以才陡然疯了……不过这罪魁祸首,还是那狠毒的女人,那庆帝亦是愚蠢透顶,不辨是非,被那女人蛊惑!”

“后来如何?”韩漠问道:“白师兄,又缘何疯了?”

“还是那一场大火。”艳雪姬苦笑道:“那一天夜里,庆宫之中忽然火焰冲天,白大哥竟是感觉到皇后要出事一般,他竟是不顾一切,潜入了皇宫之中,以他的本事,要想潜入宫中,并非难事。他循着火光到了玉寒宫,见到玉寒宫已经是火势凶猛,他不顾性命冲进了玉寒宫内,四处找寻皇后,可是那玉寒宫中已经被烧死许多人,他没找到皇后,却是找到了已经被烧成重伤的李显,若非他及时赶到,李显必然要被活活烧死。”

“如此说来,李显能活下来,是白师兄所救?”韩漠吃惊道。

艳雪姬点头道:“正是。当时李显已经被烧毁了面容,而且身上的衣裳也是被烧得破败不堪,白大哥却是一眼认出。他没找到皇后,但是李显危在旦夕,不能耽搁,万般无奈,他只能背了李显,出了皇宫,到了大通天寺,找到了他的挚友玄机大师!”

“玄机大师?大通天寺?”韩漠又是一惊。

艳雪姬轻声道:“如今庆国没有大通天寺,但是在六年前,大通天寺乃是庆国皇族祭天之地,是庆国的护国宝刹,而玄机大师那时则是被封为庆国的护国法师!”

韩漠皱起眉头来。

其实韩漠很早之前也听说过大通天寺之名,那时候尚在东海,年幼之时,偶尔听韩正坤说起,天下最大的佛法圣地便是庆国大通天寺。

只是他去往庆国一趟,却是清楚,如今的庆国祭天之地,乃是齐天观,而齐天观观主纯阳道士却是如今庆国的护法天师。

第八七二章 一梦六载

艳雪姬微一沉吟,继续道:“白大哥与玄机大师,都喜欢下棋,所以时常在一起以棋会友。除了商钟离,白大哥最信任的人,便是玄机大师。”顿了顿,继续道:“玉寒宫突起大火,死伤众多,白大哥当时心中就十分清楚,这一把火,十有八九是鲁妃幕后主使,所以李显绝不可留在宫中,那庆帝被鲁妃迷的神魂颠倒,无能昏君,也万万保不住李显。鲁妃既然动手,那就是有了要铲除李显的心思,那等阴狠女人,又有昏君保护,只要知道李显活着,必定还会加害,所以白大哥只能将他交给玄机大师。一来玄机大师医术精湛,能够救治李显。而来玄机大师为人慈善,而且当时在庆国威望极高,将李显交给玄机大师,也能让玄机大师保护李显。”

韩漠皱眉道:“白师兄为何不带着李显离开京城?交给玄机大师,若是走漏风声,恐怕玄机大师也未必保得住!”

“皇后葬身火海,白大哥明知是鲁妃所为,你觉得他会就此离开吗?”艳雪姬苦笑道:“白大哥内心对皇后充满爱意,只是忍疼谨守礼教而已。如今皇后被活活烧死,李显也是被烧的危在旦夕,他心中怎能不恨?”

“难道……白师兄又回了庆宫?”

艳雪姬点点头:“他将李显交给玄机大师,便辞别而去,再次回到庆宫之内,那个时候,玉寒宫已经倒塌,宫中的人都在救火,但是那种情势,已经不可能有人活下来。”她看着白夜郎,缓缓道:“白大哥行事素来低调,但是那一次,他却充满了无比的仇怨,竟是孤身往深宫去,要杀死鲁妃……!”

韩漠皱起眉头。

庆宫是何等地方,且不说那些摆在明面的宫中护卫,便是那些掩藏的护卫者,却也不是小数目,鲁妃那个时候正是受宠,保护必然森严,就算是商钟离闯宫,也未必能够见到鲁妃,就更不必说白夜郎了。

艳雪姬叹道:“白大哥手持一把剑,一路往鲁妃宫闱过去,他武技超群,直闯禁宫,可是宫中护卫之多,白大哥一路杀过去,却根本入不了宫。”

韩漠也看想白夜郎的尸首,想不到这个男人当初竟然有如此勇气,为了皇后,竟然敢闯宫杀人,可说是胆大包天了。

他心中却又感叹,白夜郎有胆子闯宫杀人,却不敢打破禁忌与皇后真正恋爱,也不知该如何去评价他。

“玉寒宫大火,那一天商钟离恰恰在上京城,闻讯带人入宫,恰恰赶上白大哥闯宫,他亲自挡住了白大哥。”艳雪姬美艳的脸上神情淡漠:“商钟离令白大哥负荆请罪,可是那时候,白大哥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要杀死鲁妃,商钟离见劝说不成,只能亲自出手,白大哥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而且白大哥也不敢对商钟离真正下死手,所以两人交手片刻,商钟离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掌击中了白大哥的左脑,白大哥当时就昏死过去……在场所有人都以为,那一掌肯定已将白大哥打死。”

韩漠叹道:“如此说来,圣将还是手下留情了。”

“那或许是他一生中做的唯一一件好事。”艳雪姬冷漠道:“他击倒白大哥,当即便令自己的亲信将白大哥拖下去埋了,实际上那是要保住白大哥一命,派人将白大哥丢在了上京城外的荒郊,任他自生自灭!”顿了顿,继续道:“事后庆帝问起来,商钟离只说白大哥已死,尸首已被弃尸荒野,当时商钟离军权在手,而且庆帝对他也是很为信任,所以也没有继续追问,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那一掌,是否击伤了白师兄的脑子?”韩漠皱眉问道。

艳雪姬点头道:“商钟离虽然手下留情,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总要做出样子,那一掌威力不小,白大哥虽然没有死,但是从那时候起,便已经被击伤脑子,之前许多的事情,都已经忘记。”幽幽叹道:“只不过他却依稀记得,自己有一段血仇未报,而且他还觉得,自己的敌人异常强大,武技惊人,所以从那以后,他就开始遍寻武技,想要练成绝顶武技,用来报仇雪恨。实际上那个时候,他已经忘记自己有什么仇,也忘记自己的敌人是谁,就连自己是谁也忘记,只是有一个念头在心中,便是要苦练武艺,为一个连他自己都记不住的仇恨去报仇。”

“那你后来是如何遇到他?”

“那件事情发生后,我便派人四处找寻他的下落,但是那时候起,他便行踪飘忽,难以找寻。花了半年的时间,我才偶然得到他的行踪,找到了他,那个时候,他也记不得我。”艳雪姬摇头苦笑道:“我本想好好照顾他,但是他虽然忘记了许多事情,却并不是白痴,而且武技还在,他想要走,没人能拦得住他。开始两年,我只能跟着他,担心他出现意外,可是……他行踪飘忽,白天黑夜如同鬼魅般,有一次和他在一起,他似乎也想起与我曾经熟悉,便问我他自己究竟是谁。”

“你没有告诉他真相?”

艳雪姬摇头道:“没有,那种情况,我怎能告诉他,又怎忍心告诉他?那段往事,对他来说,痛苦不堪,他忘记,倒也不是坏事,我自然不会告诉他真相,让他徒增痛苦。而且如果告诉他真相,他恐怕还要闯进庆宫之中,那是自取死路……!”

猴子三人早已经默默地坐在篝火边,偶尔添着柴火,对于这一段往事,他们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当初只是知道艳雪姬对白夜郎极是照顾,将他当做兄长看待,也隐隐知道白夜郎是朝中官员,所以这几人对白夜郎也很是尊敬。

“白夜郎这个名字,难道是你为他所取?”韩漠轻声问道。

“他一再追问,我又不能告诉他真相,只能编造一个身份给他。”艳雪姬苦笑道:“他日夜如同幽魂一样,我便随口取了个白夜郎的名字,他信以为真,便真以为自己是白夜郎了,那接下来几年,他都是以白夜郎自居。”

“原来如此。”韩漠这才恍然大悟。

“白大哥这六年来,一心求武,如同武痴。”艳雪姬道:“开始两年还能寻到他踪迹,这后来几年,却是难觅踪迹了。”她被韩漠抱在怀中,只觉得甚是温暖,柔声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韩漠轻轻一笑,温和道:“怎能不记得。艳老板,那次若是赌输了,你该真不会将我关在笼子里吧?”

二人第一次相见,还是燕国渤州郡叶吴叛乱之时,韩漠在荒郊野道住进了一家野外客栈,那间客栈的老板,便是艳雪姬了。

当夜一场赌局,在地下室中进行,地下室有不少铁笼子,若是赌输了,便要被关在笼子里,若是赢了,便可提出一个要求。

现在想起来,韩漠只觉得艳雪姬性子中还真是有些顽劣,竟然将人关在笼子里惩罚,若不是二人如今互相了解,韩漠还真是对这个花样百出的妖媚女子十分忌惮。

“若是输了,自然要关进笼子里。”艳雪姬看了韩漠一眼,“你当那个时候我便看上你了吗?”

猴子三人乃是艳雪姬极其忠诚的部下,艳雪姬在他们面前,说话并不避讳。

韩漠呵呵一笑,并没有说话,但是他心里也清楚,两人真正产生情愫,是在宜春郡,艳雪姬为了得到账册,无奈之下与自己演一场春戏,只不过那场春戏最终却弄假成真。

韩漠一直觉得,艳雪姬对自己生出感情,或许就是在假戏真做之后,自己先征服了这个尤物的身体,才让这美人的心中有了自己。

难怪世人常说,欲征服女人之心,必先征服其身体,此言诚不我欺。

“那一次,你也是头一次见到白大哥。”艳雪姬道:“其实在那之前,我已经有将近两年没有见到他……!”

韩漠忽地想到一事,低声问道:“当日他是追着芷儿……唔……!”说到这里,颇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否该在艳雪姬面前提起萧灵芷。

艳雪姬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问,为何白大哥会一直跟着那个女人,是不是?”

韩漠心中却是是有此疑问,当日白夜郎到得荒郊客栈,却是一路如同阴魂般追随萧灵芷,当时可是让萧灵芷等人受到不小的惊吓。

“那便是白大哥的痴了。”艳雪姬幽幽道:“他虽然忘记许多事情,但是脑子中却存留着皇后的影子。你那姑娘的身形与皇后颇有几分相似,白大哥当年时常吹奏乐曲给皇后听,所以见到那姑娘,便是要让她听首曲子,陪他调琴弄乐。当年他曾经去到风国,也是见到一位身形与皇后颇似的女子,花了一年的时间,才让那个女子自愿跟着他抚琴弄曲……!”

韩漠这才明白当日发生的诡异事情,白夜郎的诡异,却是因为在内心深处一直有着皇后的影子所致,如此看来,这白夜郎却真是一个痴情人。

“一梦六载!”艳雪姬幽幽道:“如果不是前往风国,碰上了布速甘,只怕他永远也无法醒过来,一直会以白夜郎这样的身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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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三章 夜花

韩漠苦笑道:“白师兄前往风国,是为了帮我找寻药材。只是他一去不返,我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想不到他在风国竟然真的碰到了布速甘。”

“如何碰上,白大哥也没有对我细说。”艳雪姬缓缓道:“但是两人交手,连续三日不分胜负,两人也是施展出了毕生所学,直斗得筋疲力尽。按白大哥的说法,两人最终都是累的不能动弹,一同躺在地上睡了两天两夜。”

韩漠眼中闪着光,布速甘是十方名将之一,白夜郎竟然能与布速甘打成平手,其武功当真是骇人听闻,显然已经达到了十方名将的层次,难不成白夜郎竟然也是十方名将之一?

白夜郎与布速甘一战,倾尽平生所学,必定是精彩绝伦,只可惜这天下间却无人看见。

“白师兄就是那一次恢复了神智,记起了当年的一切?”韩漠问道。

艳雪姬点头道:“不过却并不是立刻记起。那一场比斗,精力与体力几乎耗尽,白大哥醒来之后,脑子反倒更是混乱一片,甚至连自己的假名白夜郎也无法记起来。”

韩漠张了张嘴,颇有些吃惊。

“布速甘与白大哥一战之后,或许是因为生出英雄相惜之心,所以对白大哥很为照顾,将白大哥带回自己隐居之所……!”

艳雪姬说到这里,韩漠猛地想起一事,肃然道:“雪姬姐姐,布速甘是风国大将,据说风国的军权俱在他手,如此人物,怎会隐居?”

艳雪姬摇摇头,淡淡道:“我也不知道,那些事儿,我也没心思去多管。只不过白大哥说过,布速甘是在风国珠突泉附近隐居,独身一人。接下来几个月,白大哥就是在布速甘的住所呆着,他精力慢慢恢复,脑中对于往事的印象却渐渐清晰起来,先前只是一段段的记忆,让他的脑子很是混乱,可是到了后来,那一件件事情终于联系在一起,成了完整的记忆,从前所得事情,甚至包括他失忆六年所发生的事情,也都清晰地记起来。他终于想起,自己的仇人,乃是庆宫的鲁妃,所以当他记起一切之后,当机立断地返回了庆国,也就在半个月之前,到得了上京城。”

韩漠叹道:“仇恨竟是如此让人刻骨铭心。”

“或许是那段感情让白大哥刻骨铭心。”艳雪姬幽幽道:“皇后惨死,白大哥心中抱定的信念,就是要为皇后报仇。他记起往事,仇恨之心不灭,自然还是要往庆宫去的。”

“白师兄难不成又是孤身一人闯宫?”韩漠苦笑道。

艳雪姬叹道:“白大哥今日的武技,比之六年前,要强出许多。他潜入庆宫,欲杀庆后,可是那女人这些年权势日盛,身边的护卫自然是高手如云,白大哥在庆宫大开杀戒,斩杀了近百名庆宫高手,但终究没能见到那个女人,而且被宫中护卫以弩箭射中,弩箭上面沾有毒液,如不是白大哥功力高深,以劲气护住心脉,早已经死在了庆宫之中。”

韩漠不由乍舌。

庆宫守卫何等森严,护卫如云,而且不乏武技高手,哪怕是商钟离萧怀玉在世,有绝顶武技,也未必能够在庆宫之内刺杀庆后,白夜郎第二次孤身闯庆宫,更是力斩近百护卫,此等气魄,实令人惊叹。

韩漠看着白夜郎尸身,这位绝顶高手真正的性情温和低调,若不是心中充满着无比的仇恨,又怎会那般极端,展现出那等骇人的威力。

“幸好宫里的人在白大哥入宫开杀之时,就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来。”艳雪姬轻叹道:“也幸好那时我尚在上京城,否则……!”

韩漠奇道:“你在宫里也有眼线?”

“很奇怪吗?”艳雪姬淡淡一笑,“该有眼睛的地方,我从来不是瞎子。”

韩漠叹道:“你果真是神通广大。”顿了顿,才道:“所以你入宫救出了白师兄,而且一路到了这里?”

艳雪姬轻声道:“白大哥身上的寒毒,如果有解毒之人,只能是在风国。我虽然知道白大哥不可能支撑到风国,但是……哎,好在他临终之前见到你,向你亲自道歉,也少了一桩遗憾事。他素来言而有信,你交托的事情他没能帮你办到,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幽幽叹道:“他今日去了,未必不是一件坏事,带着仇恨活下去,比死了更难受!”

韩漠沉吟一番,终于道:“先不说其他,我们先将白师兄葬了吧,让他入土为安。”

艳雪姬摇摇头,道:“白大哥既说要与商钟离葬在一起,这是他最后让我办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尽力去办的。”

韩漠皱眉道:“难道……你要上去?”艳雪姬这般说,显然是要登上天涯绝巅,将商钟离的尸首弄下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艳雪姬苦笑道:“白大哥说的对,他都已经死了,从前的恩恩怨怨,也就随风而去了。不管如何,我总是要将他葬起来。”

韩漠微微点头,柔声道:“这样也好,你心中没了这根刺,活的反倒舒坦一些。”

艳雪姬沉默片刻,才轻声道:“你如今的身份,注定你不会很太平,你自己小心就是。”

韩漠握着她手,轻声道:“我不能陪你去,只是你将圣将和白大哥葬了之后,便早日回来见我,以后就不要与我分开了。”

“我自然会回来看你。”艳雪姬轻轻笑道:“不过却未必能够留在你身边。”

“为何?”韩漠皱起眉头来:“你心中的事情已了,还要做什么?留在我身边,日夜相处,那岂不更好?难道你还有什么顾虑?”

艳雪姬伸手轻抚韩漠的脸庞,轻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过……我身上还有责任,不能陪在你身边。”

“什么责任?”

艳雪姬唯一沉默,终于道:“有一件事情,我不知是否该告诉你。”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需要隐瞒?”韩漠眉头挤在一起:“你有什么困难,如果我能帮上忙,你尽管告诉我。”

艳雪姬幽幽叹道:“我的武功,你自然是看到的,你以为我的武功源自哪里?”

韩漠摇头道:“我本以为是圣将所授,但是……只怕并不如此简单。”

艳雪姬轻声道:“商钟离所授,让我有了武技根基,但是真正传我武技绝学的,并不是他,而是我的恩师夜花夫人!”

“夜花夫人?”韩漠皱起眉头,这个名字,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艳雪姬轻轻点头,道:“世人很少知道恩师的存在,但是恩师的武技,恐怕连商钟离也未必比得上。她一生低调,虽然有绝世武技,却默默无闻。”

“她如今在何处?”

“恩师四年前就已经仙去。”艳雪姬黯然道:“临走之前,她将夜花交给了我,我是她的徒弟,必须承担起这副担子。”她抬头看着猴子三人,道:“他三人,乃是夜花三星,夜花中的一流高手,也是我最信赖的人!”

韩漠茫然道:“这……这夜花又是什么?”

“夜花是一群人。”艳雪姬轻声道:“是恩师一生的心血。”顿了顿,幽幽道:“恩师是一名弃婴,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但是她被高人收养,有了一身绝学。在她三十岁之时,便开始创建了夜花……!”

韩漠摸了摸脑门子,一脸茫然,问道:“夜花……是做什么的?”

“收养孤儿。”艳雪姬平静道:“恩师一开始自己收养孤儿,传授防身武艺,但是随着收养的孤儿越来越多,吃饭生活也就成了问题,所以恩师一开始只能劫富用来养育身边的孤儿们。”

“那是侠女啊!”韩漠赞道,心中却想着,艳雪姬如此妖媚,这性子肯定不是在商府形成,只怕是跟了夜花夫人之后才耳濡目染形成,想来夜花夫人年轻时候也是与艳雪姬一样,是个妩媚妖艳的女子。

“后来收养的人越来越多,恩师手下的人也就慢慢变成了一群组织,散于各处,大伙儿的目标,也就是各尽所能,挣银子让大家生存下去。一开始收养孤儿,后来那些被抛弃无家可归的女子也被收纳进夜花之中……恩师将夜花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夜花的人已经超过两千人。”艳雪姬轻轻一笑:“你还记得在庆国之时,与那氤氲舫的云仙幽会?那云仙也是夜花的人。”

韩漠急忙道:“你莫诬陷我,我可没和她幽会,你……你不许诬赖好人!”

“你是好人吗?”艳雪姬轻笑道:“那夜如果我没有出手击灭蜡烛,你会不会禁不住诱惑?”

韩漠苦笑道:“你还说,如果不是你在茶中下毒,我会那般狼狈?”随即嘴角泛起笑意,道:“不过好在你后来给我解了毒,我不怪你!”

话一出口,艳雪姬脸上顿时显出娇羞之色,一只手不动声色在韩漠的大腿上拧了一下,极是用力,韩漠咧咧嘴,不敢叫出声。

那夜解毒,香艳无比,韩漠大言不惭说出来,绕是艳雪姬妖媚无比,但是一想到那夜的旖旎,自然也是颇有些羞恼。

只是韩漠却也有些吃惊,想不到艳雪姬手下竟然有那样一个严密的组织,自己却是毫不知晓。

艳雪姬轻声道:“我是夜花的花后,自然不能丢下一切陪在你身边,你……你体谅一些才是。等到哪天我把事情交托给下一任花后,自然……自然会陪在你身边的。”

“原来你也是一个皇后?”韩漠凑近艳雪姬耳边,低声道:“那我岂不成了花王?”

艳雪姬幽幽叹道:“是啊,你是花王,夜花的花王!”

第八七四章 欲盟

韩漠终是从艳雪姬的口中,得知了太多不为人知的隐秘,他也知道,当他走出这扇门,那么自己所听到的都只能深埋于心中。

要与艳雪姬分别,韩漠自然是非常不舍得,但是他却也知道,如今自己是大事在身,西北之事乃是重中之重,儿女私情,只能往后推去了。

他恭恭敬敬对着白夜郎的尸身叩了三个头,这才起身静站片刻,尔后牵了艳雪姬的手,走出了木屋子。

外面寒风阵阵,更有细雪在空中飘落下来,韩漠却见到不远处几个身影,皱眉细看,却是墨十二郎三人,这三人虽然出了木屋子,却并没有离开。

韩漠看了艳雪姬一眼,轻轻松开她手,自己单独走过去,只见墨十二郎坐在地上,云沧澜和那名随从一左一右站着,飘雪落在他们身上,却无人动一动。

韩漠在墨十二郎身边背负双手站定,沉吟片刻,终于道:“他死了!”

墨十二郎身体一震。

“你的仇人不该是他。”韩漠缓慢道:“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敌人都分辨不出,实在……很悲哀!”说完,韩漠不再言语,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等”!墨十二郎忽然道。

韩漠没有回头,只是背负双手停住脚步。

“帮我杀了那贱人。”墨十二郎沉吟片刻,终于道。

韩漠缓缓转过身来,嘴角带着怪异的笑意,道:“帮你?凭什么?”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下巴,平静道:“玄机大师救了我家人一命,我却救了你三条命,我并不欠你们的。你想要我帮你,总要拿出一个足够吸引我的理由!”

墨十二郎缓缓站起身,面具下的眼眸子盯着韩漠的面孔,缓缓道:“你们燕国,总有一日要出兵,你不可否认,如果有我帮忙,你会轻松很多。”

韩漠淡淡一笑,摇头道:“我从不认白纸,告诉我你能为我做什么,如果我觉得筹码能够打动我的心,或许我会考虑你的请求!”

墨十二郎淡淡道:“如果有我们帮你,你燕国打入庆国攻下上京城,至少容易一半!”

云沧澜闻言,已经皱起眉头来。

“那告诉我你拿什么实力与我合作?”韩漠淡淡笑道:“你有足够与我联手的军队?或者有强大的财富?又或者……又可以供给我的武器装备?马匹?粮食?”

墨十二郎面具下的眼眸子冷峻下来。

韩漠立于雪中,如同苍松,这个年轻人看似温和,但是内心却远比他的外表要冷酷的多。

云沧澜皱着眉头,嘴唇蠕动,终于道:“殿下,我们是庆人,如何能与韩漠联手?如今势单力薄,但是我们可以缓而图之,只要我们耐心等待,迟早会出线机会。”

墨十二郎抬起手,止住云沧澜所言,直视韩漠,缓缓道:“我只是与你合作,并非求你。但是我敢保证,只要你能够发兵攻庆,让庆国出现恐慌,我就可以给你很大的帮助。至于军队,你不必担心,等你燕国军队进入庆国的土地,我必定会有一支军队配合你!”

韩漠哈哈笑道:“这个理由,还不足以打动我。但是你的话我会记住……!”顿了顿,笑道:“如果你想到更多的理由,可以随时去西北大营找我,西北大营对于你们二位,一定是会敞开大门的。”说到此处,韩漠再不多言,缓步走到艳雪姬身边。

艳雪姬将他们的话倒是听在耳中,柳眉微蹙,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我送你回营!”艳雪姬轻声道。

韩漠想了想,这一路上还真说不准出什么事请,有艳雪姬护送,想必万无一失,点点头,牵过马,让艳雪姬坐在前面,他在后面环抱住艳雪姬,牵着马缰,远远望了墨十二郎和云沧澜一眼,一抖马缰,就此离去。

等绝影带着韩漠和艳雪姬远去,云沧澜才肃然道:“殿下,你与韩漠所说,都是真的?你要帮他们燕国攻打自己的国家?”

墨十二郎转头看着云沧澜,淡淡道:“自己的国家?庆国还是我们的国家?”他冷哼一声,缓缓道:“你觉得老二有胆子敢杀父皇?”

云沧澜脸色凝重。

“他被那贱人勾引,欲与贱人发生奸情的胆子是有的,但是为了那个贱人杀死父皇,他还没那个狗胆。”墨十二郎冷笑道:“世人不知,你难道还不知?这本就是贱人的一石二鸟之计,一举害死了父皇和老二。父皇不在了,老二也不在了,老三虽然登基为帝,但是以老三的性子和手段,怎可能是贱人的对手?我现在担心的,便是贱人只怕用不了多久还要对老三下手。”他缓缓握起双拳,冷声道:“如今的庆国,已经不是我李家天下,而是她鲁家江山,这样的庆国,难道还是我们的庆国?”

云沧澜肃然道:“即使如此,我们要将妖后赶下台,也不能借用燕国人的力量。这是我庆国之事,无论是否成功,我们自己尽心去做就是。假以时日,我们在暗中联络,沧澜相信,庆国总还是有忠诚之士,只要将他们联络起来,等待时机,未必不能放手一搏。但是如果与燕国人联手,我们必将受控于燕国人,即使到时候真的将妖后赶下台,但是那时候我大庆河山只怕也要沦入燕国人之手。”

墨十二郎凄厉笑起来,大声道:“庆国已经不是我李氏江山,沦入燕国人之手又能怎样?这天下大势,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以庆国今日之形势,你觉得这个国家还能保得住?不是落入魏人之手,便是落入燕人之手。我们若是借用燕人之力,到时候未必不能保住一些地盘……但是那个贱人,却必须要死,无论如何,我也要铲除那贱人。”

云沧澜叹了口气,道:“殿下,你乃我大庆皇子,所谋者,绝不能只是一己之仇,而是要为我大庆千万百姓考虑。大庆江山,乃是先祖打下来,我们身为子孙后代,怎能助外人毁了自己的江山?”

墨十二郎眼中显出冷厉之色,淡淡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本皇子是个自私自利目光短浅之辈?”

云沧澜忙躬身道:“沧澜不敢!”

墨十二郎被艳雪姬击中一掌,身上伤势不轻,身体晃了晃,却还是极为硬挺地站着,缓缓道:“你若觉得我所为不合你意,你尽管离去,我绝不拦你。”说到此处,口中忽地又溢出鲜血,那鲜血更是从面具下的缝隙流出来。

云沧澜眼中神色复杂,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殿下是君,沧澜是臣,而且沧澜这条性命也是殿下所赐,殿下所命,沧澜不得不从。只是……沧澜只希望殿下记着,咱们是庆国人,生为庆人,死为庆鬼!”

墨十二郎并没有多言,只是转过身,望着不远处那栋破旧的木屋子。

他的眼中神色复杂,许久之后,他才面朝那栋木屋子跪了下去,他将脑袋埋在积雪之中,全身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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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影如风,良驹识途,在积雪上如履平地,风般驰向西北大营,不到一个时辰,天尚未亮,便已经离西北大营只有十余里地之遥,依稀可以看见黑乎乎连绵一片的西北大营,韩漠这才放慢了马速。

这一路上,他倒是极其受罪。

他怀抱艳雪姬香香暖暖的丰腴娇躯,身子贴在一起,随着绝影飞奔颠动,两臂时不时地在艳雪姬丰满硕.乳上摩擦着,弹性惊人,更要命的是,他的胯间则是在艳雪姬的肥美香.臀摩擦着,那圆滚滚紧绷绷却又肉呼呼的香.臀,早已经将韩将军的勾引的龙头昂立,气宇宣扬,如同石头一般,摩擦之中,早已经滑入那深邃的臀.缝之中,随着骏马颠簸,龙头火枪在那紧紧的臀.缝之中来来回回,曲径通幽,舒服无比,而艳雪姬自然也感觉到韩漠的反应,脸儿燥热,身体发软,不自觉地扭动美.臀,却是好几次差点让韩将军一泄千里。

马速停下来,在雪地中缓慢前行,艳雪姬终是回过头来,白了韩漠一眼,道:“你若再使坏,信不信我将它揪下来!”

韩漠一怔,这一句话,几乎将勇猛刚挺的火枪吓焉下去,不由屁股往后缩了缩,将火枪从那处收了回来。

艳雪姬俏脸上潮红,恨恨道:“你大帐藏娇,要使坏,回去找她就是。”

韩漠头皮一麻,他此时才知道,这个千娇百媚的尤物,却是醋性不小,心中暗想,日后如果真娶进家门,不知道这雪姬姐姐是否会掀起风雨来。

艳雪姬从马上下去,看着韩漠,道:“你回营去吧,我迟些会来看你。”

韩漠想到这一别,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见到,心中大是不舍,翻身下马来,凝视艳雪姬道:“你自己多保重。”忽地想到什么,从怀中将所带的几千两都拿了出来,上前塞进艳雪姬手中,道:“我既然是夜花花王,自当要聊表寸心!”

艳雪姬看了一眼,妩媚一笑,也不客气,收起来,道:“我便代她们多谢你了。”

韩漠想了想,牵过绝影,道:“你将它牵去吧,有它在身边,赶路也方便。”

艳雪姬摇头笑着柔声道:“你是大将军,宝马配英雄,这匹马我是不能要的,你比我更需要它。”抬手道:“你回去吧!”

韩漠点了点头,上前抱住艳雪姬,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这才松开,柔声道:“多保重,我等你回来!”转身牵过马,便要往营中回去。

忽听艳雪姬在身后道:“你……是不是憋得很难受?”

韩漠回过头,只见艳雪姬俏脸儿潮红,一时不明白,问道:“什么?”

“你……怕不怕冷?”艳雪姬又问道。

韩漠摇头道:“不怕!”

艳雪姬扭动柳腰,缓缓走过来,在韩漠惊讶的目光中,蹲在了他的身前,随即韩漠就感觉自己的衣襟被掀起来,很快就感到自己的裤子被褪下,一阵冰冷,吃惊之间,只见艳雪姬微抬头,那一双媚眼儿都要滴出水来,脸颊白中透红,随即便见到这妖娆尤物微微张开红唇,于是,韩漠就感觉自己的火枪进入了一个极其温暖湿润之所,全身顿时一酥,竟是爽到了骨子里。

艳雪姬的动作已经娴熟许多,螓首起伏,让火枪在她口中来回套.动,那莲口如花,小丁香舌却如同灵敏的小蛇儿一般,在火枪上缠绕游动,让韩漠从骨子里感到一阵阵酥麻。

夜幕之下,大雪地上,如此情景,当真是刺激无比,艳雪姬动作越来越快,韩漠再也忍不住,双手抱住艳雪姬螓首,腰部也快速挺动,艳雪姬口中“唔唔”娇.吟,酥胸更是颤巍巍晃动着,荡起阵阵波浪,炫目无比,香.艳无比,片刻间,韩漠只觉得后腰一麻,喷射而出,迎来艳雪姬娇.吟声中的轻呼。

那美艳俏脸,潮红无比,一只手则是捂着嘴唇,看也不看韩漠,转身便跑开,片刻间就消失在夜幕之中,再也看不见,连衣袖也不挥,只带走一点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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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五章 北方有谈

韩漠回到营中,萧灵芷和小君竟然还在沉睡之中,早已超过了三个时辰,韩漠只能守在旁边,直到天蒙蒙亮,萧灵芷才率先醒来,见到韩漠正坐在椅子上看书,不由揉揉眼睛道:“韩郎,你回来了?怎地不叫醒我?”

韩漠放下书,走过来,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柔声道:“昨晚回来之时,看到你们已经睡着,所以担心吵你们,没有让你们起来。”

萧灵芷蹙眉道:“昨晚我怎地睡了?我都想不起来了。”

“可能是最近边关生活艰苦,所以疲惫了些。”韩漠怜爱地抚摸着萧灵芷的秀发,“芷儿,让你跟着我在这里受苦,真是委屈你了。”

萧灵芷靠在韩漠怀中,只觉得很是温暖,嫣然一笑,道:“你让我跟着你在军营,芷儿才不委屈呢。芷儿只怕你不让我跟在你身边!”

韩漠摇摇头,正色道:“便是天塌下来,我也要牵着你的手,让你随在我身边。这天上地下,没有任何人能够将你从我身边带走的。”

萧灵芷心中感动脸上满是幸福之色。

“芷儿,梳洗一下,吃早餐。”韩漠将萧灵芷从床上抱到床边,帮她穿上鞋,萧灵芷颇有些吃惊,却又是甜蜜无比。

这世间,能有几个男人为女子穿鞋?

韩漠却是早已经熬好了粥,萧灵芷梳洗之时,小君也醒了来,韩漠也是梳洗一番,也不吃早餐,便径自往大帅营帐赶去。

他进大帐没有片刻,新上任的临阳关总兵铁奎已经领着秦洛和王思宇来到大帐之中,三人神色都显得很是凝重,眼眸子中甚至闪着愤怒之色。

参拜过后,铁奎已经很直接地道:“将军,北边传来了消息。”

韩漠见这三人表情,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皱眉问道:“庆军又被北蛮打退了?”

“这次恐怕都不用打了。”铁奎握拳道:“上京城几日前派出了使臣,往前方而去,我们的人经过多方打探,得知使臣前往北方,是为了要与北蛮人和谈。”

“和谈?”韩漠皱眉道:“北蛮人攻势正盛,而且十有八九与魏国有盟约,怎会轻易接受和谈?”他站起身来,走到帐内那面巨大的四国地图边,上面将中原四国二十六郡标明的很是清楚。

铁奎三人也跟在身后,看着地图。

“按照报来的消息,北蛮人已经攻下了庆国北部中山郡一半的土地,有一路人马似乎已经往高阳郡侵攻。”铁奎指着地图道:“王延平虽然颇有统军之才,但是后勤补给出现严重问题,而且比起战斗力,北蛮骑兵远强于庆军,中山郡大部分是平原地带,北蛮骑兵在那边的行动速度极快,无论集结进攻还是撤退,远不是庆军所能比。”

“也就是说,庆军坚持不了多久,北蛮就很有可能完全攻下中山郡?”韩漠皱眉问道。

王思宇肃然道:“实际上北蛮从极北之地突然回来,事先并无征兆,可说是打了庆国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蛮人数万骑兵,那都是自幼在马背上生活的野蛮人,嗜杀成性,却偏偏有着极严格的编制,也许是前朝时期被我们打出了教训,作战方法比之曾经高出了不少。他们突然进攻雁门关,轻而易举地攻入关内,也幸好是王延平,若是换做一般的将领,中山郡只怕早就被北蛮人拿下。”

“北蛮人现在学会迂回包围、夜袭、烧粮、佯退设伏这些手段,进步还真是不小。”铁奎冷笑道:“如果不出意外,庆国再不往东北部增兵,中山郡最迟二十天便要完全陷落了。”

韩漠沉吟片刻,终于道:“铁总兵,依你之见,这个时候,北蛮人会同意与庆国人和谈罢兵?”

铁奎想了想,道:“庆国人既然敢派人去谈,自然是有足够的资本,否则也不会做这等无用之功了。”

“那你们觉得庆国人会拿出什么样的条件来?”韩漠眼睛盯着地图上的中山郡,平静问道。

铁奎道:“北蛮人贪婪成性,而且他们如今兵锋正盛,如果没有足以打动他们的条件,恐怕很难罢兵。”顿了顿,才皱眉道:“北蛮人重视实际货物,我想庆国人正想要北蛮人罢手,应该会拿出庞大的财富来。”

王思宇缓缓道:“庆国贵族这些年腐化不堪,据说他们的国库很是空虚,就算是商钟离坐镇庆军,庆军的军饷也时有短缺……想要拿出庞大的财富给予北蛮人,庆国人未必有这样的财力。换句话说,如果庆国的国库真有这样的财力,商钟离肯定早就会向庆国的朝廷索要军费,用来装备和增强军力了。”

韩漠微微点头道:“王指挥使此言不错。商钟离这人虽然以防守著称天下,但是以我之见,天下间,没有哪一个将军骨子里不是喜欢进攻的。”顿了顿,道:“商钟离当年先防后攻击退魏军之后,经过三年的整军,便陡然对我大燕发动进攻,攻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说到这里,韩漠不由看了看铁奎。

铁奎神色平静,不过拳头却是紧握。

上谷城之战,正是发生在那次进攻之中,铁奎自然是终生铭记。

“所以商钟离的骨子里,还是喜欢进攻的,防守只不过是迫于无奈的选择。”韩漠缓缓道:“十年来,他不曾出兵进攻,一来是魏国有司马擎天,我大燕有大帅,他不敢轻举妄动,另一个原因,自然就是因为庆国的国力不足以支撑他对外发动战争,这也足够说明,庆国的财力每况愈下,想要拿出庞大的财富来满足北蛮人的胃口,无疑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秦洛立刻道:“将军,庆国地大物博,而且俗话说天下货物出庆商,他们的财富,应该是最庞大才是。”

韩漠淡淡笑道:“庆国确实是资源丰富,地大物博,但是那些贵族们贪婪成性,盘剥百姓,民间的国库的大量财富都是被一小部分人积攒起来。如果比起中原四国贵族的财富,庆国的富豪们那是多如牛毛,仅仅鲁氏一族的财富,便可以富可敌国了。”顿了顿,缓缓走回座中坐下,淡淡道:“贵族们富有,却不代表庆国富有。贵族们聚敛的财富越多,盘剥的越严重,那庆国国库的收益自然会越来越弱,一有国事,贵族们总不会从自己的财富掏银子出来,只能从国库拨银子,一个虚弱的国库,又怎能支撑起一个庞大的国家?就好比这一次,庆国人要与北蛮谈判,真要拿出巨额财富来满足北蛮人,那些贵族们难道肯从自己的钱袋子里掏银子出来?”

秦洛是个武人,本来对这种经济学问并不懂,但是听韩漠这样一解释,才明白为何庆国地大物博,却国力孱弱。

那些贵族们,通过各种途径,控制商贸,横征暴敛,将本来要进入国库的银子装进了自己的腰包,贵族们固然个个盆满钵满,可是这个国家却变得孱弱不堪。

而且这些贵族,已经形成一个坚固的统一战线,任何想要从他们口袋掏银子出来的势力,都是他们的敌人。

这是一股庞大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国库即使衰弱,可是朝廷却也不能以强硬手段从贵族们的身上拿银子,若是那样,内部反倒会生出更大的动乱。

这颗贵族毒瘤,实际上已成为庆国衰弱的主要原因,但是这颗毒瘤却是生在庆国的咽喉处,轻易取掉,反倒可能有性命之忧,所以在没有找到真正的医治方法之前,这颗毒瘤十分稳固地生长在庆国的咽喉处,将庆国一步一步拖垮。

“没有银子?”铁奎冷笑道:“那庆国人除非割地求和了!”

“割地求和?”秦洛和王思宇顿时都吃了一惊。

韩漠却似乎已经料到一般,点头道:“不错,求和,无非三条,赔款,和亲,割地。赔款,庆国人拿不出庞大的钱财来,至于和亲……北蛮人兴师动众,求的是实际的利益,在这种时候,和亲一途北蛮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赔款和亲都不成,那只能是割地了!”他嘴角泛起冷笑:“如果庆国人真要和北蛮人谈判,这次派出使臣,就必定让使臣带着土地去。”

王思宇神情凝重:“如此耻辱之事,庆国人怎能做得出来。”

虽然中原分裂成四国,但是对于北蛮人,身为中原文化的一份子,燕国人也是视之为大敌。

铁奎缓缓道:“王延平在东北战线连连后撤,庆国人已经无法应付两面作战,他们必须想法子先安稳住北蛮人,一心应付魏国。”

韩漠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目光重新回到地图之上,缓缓问道:“铁总兵,依你之见,庆国人要割地,会将什么地方割给北蛮人?”

铁奎走到地图片,干脆利落地先用手掌在中山郡拍了拍,又在高阳郡拍了拍,才道:“如果我们没有猜错,庆国人真要走割地,这两郡一定是保不住的。”

“中山郡已被攻占大半,高阳郡骚乱不堪,而且有大批的北蛮后裔,北蛮人对高阳郡必然也会提出领土要求。”铁奎走到大帅案前,正色道:“一直以来,中山、高阳、阳平、河西四郡被列为庆国东北四郡,成为一个体系,河西位于正北部,而阳平则是与中山高阳两郡相接,就只怕北蛮人贪婪无度,狮子大开口,对阳平也提出要求来,若是那样,庆国的东北地区,那就等于是尽数落入了北蛮人手中,后果亦是不堪设想。”

说到此处,众人的神色都严峻起来。

韩漠缓缓站起身,背负双手,走到大帐前,秦洛早已时上前掀开了大帐,韩漠背负双手,凝视着帐外远处连面的军营,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希望庆人不要如此没有骨气。”顿了顿,冷漠地道:“如果他们真的这般做了,将东北三郡割给了北蛮人,那么……迟早我燕国人会从北蛮人手中,将失去的每一寸土地重新夺回来,而且我们也不会再犯前朝对北蛮人的妇人之仁过错。”

他的眼中,寒光闪闪,杀气隐现。

第八七六章 孔院判

燕国,燕京城。

韩玄昌所在的礼部,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两件大事都需要礼部进行筹划,第一件事便是开春之后便要举行的京试,第二件事情则是要筹备册后仪式。

燕国虽然是一个世家为权的国度,但是并不代表读书子弟便无出路,恰恰相反,燕国立国之后,实行的是文武全面发展,一方面是鼓励百姓习武从军,另一方面却也开试选材。

京试是读书人最后一道大考,一旦取得好成绩,就会直接进入翰林院,入了翰林院,也就等于拥有了为官的资格,只要朝中哪处官职空缺,通常都会从翰林院优先候补。

当然,六部衙门各司各院的高级官员自然是轮不到这些非世家子弟,但是那些中低官员,却往往都是由这些非世家子弟担任。

国家要运转,总需要一些能干的人才,而世家子弟自幼锦衣玉食,大都是纨绔子弟,十个之中出现一个有才干的子弟,那已经是幸事,一些看似官位不高但是十分重要的空缺,往往就需要从非世家子弟中择取优秀人才予以补充了。

所以燕国每三年都会举行一次京试大考,燕国六郡的读书人都会集聚燕京城,为自己的前途搏一搏。

对于这些非世家子弟来说,他们也并不奢求封侯拜相,能够担任一官半职,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儿,更何况非世家子弟若是完全没有出路,那也是不准确,至少立国以来,各郡郡守倒是有大半都是非世家子弟担任。

如今渤州郡郡守赵夕樵,风光无比,几乎掌控渤州一郡的官员升迁,可说是世家子弟中罕有的权势人物了。

这样一个人物,也被许多非世家子弟视为偶像级人物。

除了京试,礼部筹备的另一桩大事,便是即将要举行的册封皇后仪式。

实际上册封韩淑妃为皇后的旨意,早已经传了出去,但是因为苏家的叛乱,导致了封后仪式的推迟,而皇帝几日前下旨礼部,尽快筹备封后仪式,韩玄昌接到旨意,立刻将礼部的官员分成两队,礼部左侍郎带领一批官员负责筹备册封皇后的仪式,而右侍郎宋世清则是带领另一批官员准备京试工作,韩玄昌总览大事。

在萧太师摆出那桌酒后,萧族一系的官员如今变的极是低调,往日里在各衙门各司各部出现的世家斗争,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萧氏官员从上到下,竟是极其配合韩系官员的差事。

苏家灭亡之后,韩系官员终于体会到了第一世家的滋味,每一名韩系官员,如今都过得十分滋润,他们曾经都是小心翼翼,但是如今一个个扬眉吐气,前呼后拥,不少官员都飘飘飘然起来。

……

黄昏时分,太医院左院判孔太医从太医院走出来。

孔太医半个月前,刚刚度过六十岁大寿,他十九岁就因为通晓医理,进入太医院担任了最低等的医生,四十年过去,他一步一步升迁,终于坐到了左院判的位置,离太医院最高的院使仅有一步之遥。

太医院的升迁制度,极是严格,院使缺,由左院判升补;左院判缺,由右院判升补;右院判缺,由御医升补;御医缺,则有吏目升补;吏目缺,由医士升补,医士缺,则由最低等的医生补缺,每一级都有着严格的人数限制。

换句话说,在太医院这样的衙门,经验资历越足,在太医院的身份也就越高。

孔太医在左院判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十一年,本以为此生也能最终在院使的位置上坐上几年,但是他的身体近两年来越来越差,而岁数比他大出五岁的院使,身体却依然健朗的很。

孔太医时常感到遗憾,看来自己的身体是拼不过院使大人,自己这一生的院使梦,只怕是难以实现了。

但是也不知是否是时来运转,两个月前,院使大人忽然在太医院晕倒,随即便在府中休养,孔太医身为左院判,却是接下了院使大人的一件重要事情。

宫里的淑妃娘娘怀有龙种,每两日便要检查一下胎儿是否安康,这事情本来一直由院使大人负责,但是院使回府休养之后,孔院判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这副责任。

虽说院使休养一个月便回到太医院,但是不知道是否淑妃娘娘十分赞赏孔院判,检查身体的任务,由淑妃娘娘亲自发话,一直由孔院判负责。

虽然院使在太医院表现出了对孔院判的不满,几次暗示孔院判借病休养,由他自己再次担任这件工作,但是孔院判却置若罔闻。

孔院判很清楚,只要小心伺候,等到淑妃娘娘降下龙种,自己因为伺候有功,宫里的贵人一高兴,必定会有大大的封赏,孔院判甚至相信,只要自己抓住这次机会,得宠于淑妃娘娘,自己很有可能不必等院使大人退下去,就可以坐上院使的位置。

几十年来,两人之间明争暗斗,孔院判处处处于下风,心中常年憋着闷气,他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在院使大人的面前狠狠出一口恶气。

而且他清楚,淑妃娘娘很快就成为燕国的皇后,一国之母,能够得到皇后的恩宠,自己不但有大大的机会成为院使,自己的家族只怕也受益不小。

所以他怎能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

一路走出太医院那灰褐色的大门,途中院里的人们都是恭敬有加,这让孔院判十分受用,摸着自己颌下的白须,转到了马车棚,自己的车夫正裹着厚厚的棉衣,靠在车辕上睡大觉。

孔院判咳嗽一声,车夫醒来,急忙坐正身子,孔院判这才走过去,掀开帘子,进了车内。

他甫一进车内,就感觉自己的咽喉一凉,浑身一哆嗦,却见到一把冰冷的长剑竟然顶在自己的咽喉处,孔院判顿时冷汗就冒出来,尚未说话,就见到车内拿剑的人努了努嘴。

活了六十岁,什么样的眼力界没有?孔院判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万不能喊出声音,否则这把剑必定会毫不留情地刺入自己的咽喉之中。

孔院判浑身哆嗦地在对面坐下,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院使。

难道院使老羞成怒,竟然派人来杀自己?可是就在太医院门外等候,也实在是太狂妄了吧。

对方见孔院判坐下,才轻声道:“甜水巷子!”

孔院判立刻明白意思,叫道:“去甜水巷子!”

外面车夫一抖马缰,马车离开太医院,往甜水巷子去。

“不知英雄找老朽有何见教?”孔院判拱拱手,肃然道:“莫非英雄要老朽治病救人?若真是如此,不需如此,老朽也会倾尽全力。救死扶伤,乃是我们为医者的本份。”

对方并没有说话,貌不惊人的面孔冷漠无比,只是手握长剑,淡淡地盯着孔院判。

孔院判心中发毛,不敢再多说。

车行辚辚,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穿过半座城,才到达北城区的一条街道,随即转进了一条深邃的巷子里,巷子里冷冷清清,天色已黑,了无人迹。

持剑人掀开窗帘,向外看了看,终是道:“在这里停下吧!”

孔院判急令车夫停下,这才颤巍巍下了马车,却见到是停在一处小院子的外面,持剑人收起长剑,指着虚掩的门,道:“你自己进去,里面有人等你!”

孔院判皱眉道:“不知是何人想见老朽?”见持剑人脸一沉,忙道:“老朽进去就是。”

他心中发寒,但是在持剑人冷峻的目光中,终是靠近过去,轻轻推开门,只见院子里寂静无比,他进了院子,左右看了看,听到旁边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道:“孔院判,请!”

他吃了一惊,转过头,只见一个年过五十的老者忽然出现,那老者也不多说,径自走到一间屋子前,轻轻推开门,向孔院判道:“进去吧!”

孔院判只觉得诡异无比,擦了擦额头冷汗,脚步如铅般过去,看了老者一眼,终是进了屋内,刚一进去,就听得身后的屋门被关上。

屋内死一般寂静,侧房内去闪着火光,孔院判轻手轻脚走过去,只见房门半敞着,到得房门前,一时间却不敢进去。

却听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是孔院判吗?有失远迎,请进来吧!”

孔院判急忙道:“正是老朽!”整了整衣裳,轻推开门,却见到里面有一人正坐在椅子上,就着桌上的灯火翻看书册。

那人穿着黑色的锦衣,披着灰色大氅,见到孔院判进来,抬起头来,笑道:“孔院判不要害怕,本官有事欲与院判相商,却不好为人知道,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望孔院判不要见怪!”

孔院判就着昏暗的灯火打量几眼,认出对方,吃了一惊,急忙上前去,躬身拱手道:“原来是韩大人召见,下官失礼了!”

这屋中之人,竟豁然是户部尚书韩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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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七章 一叠银票,一杯酒!

韩氏一族如今在燕国如日中天,当初其他世家声名显赫之时,虽然号称第一世家,但是在朝中却要面对其他世家的对抗,例如韩家之前的萧家,当初虽然显赫无比,但是却始终面对着苏家的正面交锋。但是如今的韩家,形势却是大不相同,朝中另外几大世家,都没有任何一家与韩家相抗,甚至都极其配合韩家的差事,那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世家。

韩玄道是韩家如今在朝中的第一人物,如今上朝,只要是韩玄道作出的决定,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内阁之中,萧太师辞去了太师之职,从朝中隐退,内阁也就没了萧太师的位置,如此一来,韩玄道却豁然成为了内阁首辅,往常内阁议事,争议不断,但是如今在内阁之中,只要韩玄道拿出的决策,那也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就能够实施下去。

换句话说,如今的韩玄道,是当之无愧的大燕国第一权臣。

如此人物,竟然在这样一处偏僻的房屋内召见自己,这让孔院判受宠若惊之余,却又感到疑惑万分,实在不知道韩玄道召见自己有什么吩咐。

韩玄道轻抚胡须,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道:“孔院判,一路辛苦,你先坐下!”

“不敢不敢!”孔院判急忙道。

韩玄道平静笑道:“你若不坐,本官反倒不好说话了!”

孔院判犹豫一下,终是走到椅边,屁股搭着椅子边缘坐下去,显得颇有些战战兢兢。

韩玄道沉吟了一下,终于道:“淑妃娘娘的身子,最近一直是孔院判负责吧?”

孔院判忙道:“正是下官负责保重淑妃娘娘的身子。”

韩玄道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本官听说,娘娘临盆将近,却不知是不是真的?”

孔院判屁股离开椅子,半屈着身子恭敬道:“回大人话,若是按照日子,本应是二月初二诞下龙子,但是前次兵变,娘娘或许受了一些惊吓,不过胎儿安康无碍,只是临盆的日子可能要提前一些。”

韩玄道点了点头,平静道:“今日是一月十三,依你之见,娘娘产期,大概是什么日子?”

孔院判几十年待在太医院,这点本事倒是有的,立刻道:“回大人话,如果下官没有看错,也就三五天的事情。”

韩玄道微笑道:“孔院判医术精湛,想来是不会看错的。”

孔院判对于自己的医术,却是颇有信心,多少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更何况这区区的生儿育女,立时肃然道:“韩大人放心,快则三日,迟则五日,淑妃娘娘定能诞下龙子!”

韩玄道温和道:“孔院判这般说,本官就放心了!”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孔院判坐下去,孔院判这才屁股挨着边沿坐了下去。

他心中却有些疑惑,如果仅仅只是要问淑妃娘娘的产期,也不用如此神神秘秘吧。

虽说宫中的任何事情,都属于秘闻,特别是后宫嫔妃的情况,那是严禁外泄,但是韩玄道如今权势滔天,对他来说,宫中也就不存在秘闻,只要他想知道,随便派个人询问一下就能得知各种情况,根本用不着花费如此周章。

活了六十年,孔院判并不傻,心中十分清楚,韩玄道今日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只怕还有十分重大的事情。

一阵沉吟后,韩玄道终于问道:“孔院判,本官很想知道,几日之后,我大燕会是多出一位皇子,还是多出一位公主?”

孔院判身体一震。

这种话,十分禁忌,那是没人敢在背后私下议论的,孔院判禁不住背心冒出冷汗来。

“这……这个下官实在不知。”孔院判小心翼翼道:“下官能看出预产期,但是腹中是男是女,下官……下官实在无法辨别。”

韩玄道淡淡一笑,道:“孔院判没有看出来,本官却是看出来了。”

孔院判一愣,忙拱手道:“还请韩大人赐教!”

其实他心中却是不以为然,这个时代,高明的大夫固然能够判断出妇人的预产日子,但是绝不可能辨别出腹中胎儿的性别。

所谓看妇人的妊娠反应甚至腹外的胎形辨别胎儿性别,那只是一种并不十分准确的方法,是一种猜测,根本不能最终确定。

韩玄道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在医术上却毫无经验,他此时自称看出胎儿性别,孔院判面上虽然谦恭,但是心中却十分不以为然,不相信韩玄道有那等本事。

韩玄道却似乎看出孔院判的心思,淡淡道:“孔院判恐怕不相信吧?但是本官却敢断言,淑妃娘娘腹中,必定是一位皇子!”

孔院判惊讶道:“韩大人为何如此确定?”他一时好奇,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

韩玄道那一双眼眸子盯着孔院判苍老的面孔,平静道:“因为我大燕必须要一位皇子出现,淑妃娘娘只能为我大燕诞下一位皇子。”

孔院判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只觉得匪夷所思,韩玄道这个理由也真是诡异无比,难不成大燕需要一位皇子,淑妃娘娘就一定会诞下一位皇子?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神了。

但是孔院判毕竟没有白活这么大岁数,知道韩玄道话中有话,他隐隐感觉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正要找上自己。

韩玄道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透过窗户那细小的缝隙,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沉吟片刻,终于道:“孔院判,太子去了西北,音讯全无,而且据本官所知,太子的身体非常不好……!”

孔院判急忙道:“下官……下官不知,太子……太子素来不令太医院的人入宫看视!”

此言倒是不假,燕太子练功走火入魔之后,体内筋脉受伤,但是却从未宣太医院的人去检查治疗。

韩玄道声音冷峻起来,淡淡道:“本官可以告诉你,太子如今生死未卜,即使活着,他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圣上虽然正当壮年,但是日理万机,龙体欠安,说不定哪天就殡天去了……!”

孔院判听闻至此,不敢再坐,颤巍巍站起来,脸色有些泛白,两只干枯的手禁不住抖起来。

“我们做臣子的,要分圣上之忧虑。”韩玄道声音淡定,缓缓道:“如果圣上真的突然去了,没有储君即位,对我大燕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孔院判,你说是不是?”

孔院判战战兢兢道:“大人……大人说的是……!”

“所以我大燕必须要有一位新皇子,淑妃娘娘临盆在即,诞下的,也必定是一位皇子。”韩玄道转过身来,凝视着孔院判,淡淡笑道:“孔院判,你是否明白本官的意思?”

“还……还请大人示下!”孔院判哆哆嗦嗦擦着额头冷汗。

韩玄道过来扶着孔院判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他自己也在椅中坐下,温和道:“孔院判,娘娘产子之时,你身为太医院院判,到时候必定会在现场!”

孔院判身体一颤,惊恐道:“大人,下官……下官……!”

他已经隐隐明白了韩玄道的目的,他本以为在宫中伺候淑妃娘娘是老天赐给自己的升迁良机,但是实在没有想到,事到临头,却要发生一件要丢脑袋的事情。

早知如此,这个担子必定会抢着交还给院使大人。

韩玄道神情淡漠,道:“本官要为我大燕的宗庙社稷考虑,有时候……总要为君分忧的。”他轻轻拍了拍手,房门被打开,先前在门外的老者拿着一支酒壶和一只酒杯走进来,到得桌边,将酒杯和酒壶放在桌子上,随即又从身上取出一叠银票,瞧那票额,绝不少于万两。

银票摆在孔院判的左手边,酒壶酒杯则是摆在孔院判右手边,老者提起酒壶,面无表情地将酒杯斟满了酒,这才垂手退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站着。

韩玄道轻抚胡须,缓缓道:“本官知道,孔院判在太医院四十年,离院使之位一步之遥。本官答应你,只要淑妃娘娘诞下皇子,院使之位一定是你的。而且本官还知道,孔院判的长子也是医中高手,如今在太医院只是一名医吏目,但是本官可以答应你,等你退下去之后,令郎将直接成为你的继承人,担任院使。”顿了顿,平静道:“孔院判的次子和幼子,听说也都曾随着你学医,后来入院考试,因为院使的原因,没能进入太医院,只是在京里开了医馆……!”

孔院判战战兢兢,心中直发毛,毫无疑问,自己这一次那是插翅也难飞了,韩玄道将自己的家底调查的一清二楚,以韩玄道如今的权势,只要动根手指头,整个孔家只怕就要灰飞烟灭。

“你这两个儿子,等娘娘诞下皇子之后,也会有一官半职光宗耀祖。”韩玄道声音低沉而肃然,他看了看桌上的两样东西,淡淡道:“如果孔院判确定淑妃娘娘产下的必定是皇子,就请将银票收起来……如果不能断定,那么请喝完这杯酒再走!”

孔院判心惊肉跳地看了那酒杯一眼,心知肚明,酒中如果没有毒药,那真是见鬼了。

自己知道这惊天密谋,如果不参与进去,韩玄道自然是要杀人灭口的,毒酒一饮,然后将尸体一扔,谁会想到一个太医院院判的死会与韩玄道有关。

孔院判想通此节,心中明白,这道坎,自己是过不去,要么听话,要么去死,虽说他已经活了六十岁,但是对于生命还是十分珍惜的。

“韩大人,到时候不可能只有下官一人。”孔院判低声道:“至少接生的稳婆和带领下官入宫的药膳司太监都要在场。”

韩玄道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平静道:“这些,你不必担心。”他拿起桌上的书,不再说话。

旁边老者上前来,将银票拿起塞进孔院判手中,面无表情道:“孔院判,请借一步说话!”

孔院判知道这老者既然是韩玄道的亲信,必定也不是一般人,躬着身子拱拱手,跟着老者走出了房间,韩玄道则是淡定地翻阅书卷。

这部书,乃是前朝史家所编著,实为禁书,书名叫做《魏公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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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魏公者,阿瞒也!

第八七八章 皇子?公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者才从门外进来,恭敬道:“老爷,该说的都对他说清楚了。而且老奴也警告过,只要我们愿意,他孔府一门在顷刻间就会鸡犬不剩。”

韩玄道放下书,点点头,道:“像他这种人,年纪越大,反倒是越怕死,你派两个人盯着,偶尔露面,故意让他知道我们有派人盯着他就是。”

这老者,乃是户部尚书府的老管家韩隐,亦是京中韩家影子卫的首领,乃是韩玄道的心腹助手。

“老奴明白。”

韩玄道沉吟片刻,才问道:“曹秀那边,是否真的没有动静?”

韩隐道:“秀公主确实是在紫藤谷中的紫藤别院休养,只是老奴怕惊动她,所以只是让人远远观望,并无靠近,秀公主在别院做什么,老奴并不知道,但是最近一阵时间,她极少出谷,偶尔出谷,也只是在紫藤谷外的流香湖畔静坐。”

韩玄道颔首道:“你做得对,切莫让人惊动她。”顿了顿,问道:“西北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五少爷已经换将,本来还有些麻烦,但是当年上谷城之战的纪风年突然出现,让事情一下子顺利许多。”韩隐弓着身子,平静道:“五少爷随即又将纪风年提拔为临阳关总兵,照目前形势来看,临阳关已经是在五少爷的掌握之中,临照关的杜威,涢水关的朱子澄,这两人当年是纪风年的部下,而且同生共死,感情非比寻常,如今纪风年跟在五少爷身边,这两人应该也不会违抗五少爷的军令。”

韩玄道神情淡然,道:“小五做事,倒是神不知鬼不觉。他收纳纪风年,便是连我这个做大伯的也是毫不知情!”

韩隐想了想,小心翼翼道:“老爷,只怕是五少爷之前也不知道纪风年的身份,所以未向老爷您禀报……!”

韩玄道淡淡一笑,道:“咱们韩家这位五少爷,倒是聪明的很,也很有手段,本是我韩族之幸。只是……性子终究是无法无天了些,有时候竟是连我这个大伯也不放在眼里的。他敢将萧灵芷偷偷带走,却没有一句话对我这个大伯说……实在不知道他日后还要闯下多大的祸事来,我这个做大伯的,似乎也管不住他了!”

韩隐微一沉吟,道:“老爷,五少爷性子顽劣,但是还是晓事理的,等年纪大些,自然会稳重一些的。”

韩玄道微笑道:“你这话倒也不错,大一些,性子自是要收敛一些了。”神情忽然严峻起来,轻声道:“老狐狸年前似乎便要返回老家了!”

韩隐神色也是一冷,道:“老奴明白!”

……

……

燕历平光十年一月十七,太医院。

已是夜深十分,孔院判却是留守在太医院之中,这两日淑妃娘娘随时要产下麟儿,他这位主要负责人,自然要在院里候着,随时准备入宫。

太医院就在皇宫之外,平常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会有人执勤,宫中只要有传唤,随时都会派人入宫。

按照孔院判的计算,如果不出意外,今夜产子的可能性非常大,越是临近产期,孔院判就越是心惊胆战,他干枯的手笼在毛茸茸的衣袖里,却禁不住微微颤抖。

刚入子时时分,一名御医端着热腾腾的夜宵进了来,躬身道:“院判大人,吃点东西吧!”恭恭敬敬将夜宵摆在桌子上。

孔院判深吸一口气,起身来,那御医急忙上前扶住,恭敬无比。

孔院判瞥了这御医一眼,不知为何,虽然这名御医身份远低于自己,但是他却感觉这名御医反比自己幸福的多。

到得桌边坐下,看着用药膳制作的夜宵,确实是营养美味,但是他却没有胃口,御医用小碗为他盛了半碗热腾腾的参汤,恭敬道:“院判大人,你老趁热喝一点……!”

孔院判想到宫里随时可能过来传,自己还是要填饱肚子才成,点点头,接过汤碗,尚未喝一口,外面已经有人急匆匆过来叫道:“院判大人,宫里……宫里传话了,速速进宫……!”

孔院判一惊,手中的汤碗落在桌子上,一碗参汤全部泼洒出来,也来不及多想,起身道:“快……快进宫!”

一切都是做好准备的,两名御医带上药箱和工具,跟着孔院判急匆匆出了院子,上车往宫里去。

车行辚辚,一路上畅通无阻,轻车熟路来到了长春.宫,孔院判下车时,早有一名药膳司的太监在宫外等着,见到孔院判过来,急忙迎上来:“孔太医,娘娘只怕是要生了,快些进去看看……!”

孔太医擦了擦额头冷汗,道:“公公带路!”

他其实对长春.宫的道路已经很熟悉,但是宫里的规矩,太医入宫为妃嫔诊治,必须要有药膳司的太监带领。

孔太医虽然年迈,但是此时不敢耽搁,与药膳司太监齐步前行,身后则是两名御医跟着,抱着药箱。

行走之间,孔太医禁不住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药膳司太监,而药膳司太监此时也恰巧看着他,两人四目相接,都是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古怪神色,也看到了眼眸子深处中隐隐显出的一丝惊恐。

一眼过后,两人心中顿时都明白,对方和自己一样,是这次行动中的一员。

匆匆来到一栋房屋外,孔院判便瞧见门外一名俏丽的宫女焦急地来回走动,认识这宫女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心腹,叫做灵燕儿。

灵燕儿瞧见孔太医过来,迎上来,急道:“孔太医,娘娘疼得厉害,你快进去看看……!”最近孔太医几乎是每日都要进宫一次,灵燕儿早已经熟悉。

孔院判急忙跟进屋内,往深处去,就看到了那张香幔遮掩的玉榻,一个身着红锦的男人正坐在床边握着淑妃的手,正是燕帝。

见到太医过来,燕帝起身来,道:“快来看看,是否要生了?”

孔院判来不及行跪拜之礼,只能站着恭敬行了一礼,急忙上前,只见淑妃脸上都是汗珠子,看起来神情颇有些痛苦,忙道:“娘娘请伸一只手臂!”

淑妃伸出一只羊脂玉般白皙的手臂,搭在床沿边,孔院判早已经在手脉处盖上轻纱,然后探出一指,小心翼翼地搭在手脉处。

片刻后,孔院判收回手,回头向燕帝道:“启禀圣上,娘娘确实要生了!”

燕帝眼中显出几分兴奋之色,道:“那……那该怎么办?”

孔院判向药膳司太监问道:“公公,稳婆是否到了?”

“就在外面等候!”

“拉绸!”孔院判当机立断道:“这里人不要多,都出去吧!”他鼓起勇气向燕帝恭敬道:“圣上请在外面稍事歇息,这里交给我们就是!”

燕帝点点头,上前去,轻轻握住淑妃的手,柔声道:“爱妃受苦了,朕就在外面!”

药膳司太监已经出去将两名稳婆带进来,又有几名宫女在房中按照药膳司太监的吩咐,迅速拉开一条黑色的幔帐,又有两名太监抬着一只不大的木箱子进来,这是稳婆所用的接生箱。

“破了羊水了。”一名稳婆凑到床边,翻开锦被看了看,叫起来:“都出去!”

灵燕儿焦急道:“是否要奴婢留下来帮衬?”

“不必,都快出去。”另一名稳婆挥手道,将屋内的人都叫了出去,随即便有人将房门带上,药膳司太监立刻上前将门闩从里面闩上,手儿微微颤抖。

黑色幔帐里面,两名接生婆接生,而这边,药膳司太监和孔院判则是心惊肉跳地等着。

淑妃的声音很快就传出来。

孔院判额头全都是冷汗,惊魂不定地看了看身边的药膳司太监,那太监亦是神色恍惚,二人面面相觑,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却都是在心中祈祷着。

只要淑妃顺利诞下皇子,那么一切都不必进行,大家相安无事。

但是,如果淑妃产下的是一位公主,这几人就不得不冒着天大的风险,来一出“皇子换公主”的惊天阴谋了。

孔院判恍恍惚惚之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幔帐里面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这一声啼哭,将孔院判和药膳司太监惊醒过来,二人的脸上,同时显出极度紧张之色。

此时此刻,在外面的燕帝和灵燕儿听到里面的啼哭声,都是显出惊喜之色,所有的宫女太监们都是跪倒在地,齐声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燕帝脸上显出激动之色,往房门这边走过来,门外两名御医忙道:“圣上稍等,龙子尚需沐浴!”

房间之内,孔院判和药膳司太监急切地等着稳婆过来,很快,幔帐掀开,老稳婆那张脸显露出来,脸上显出一丝慌张。

毕竟经过无数的事情,此时此刻,孔院判反倒是冷静下来,低声道:“是公主还是皇子?”

老稳婆左右看了看,确定屋内只有四人,这才以极低的声音道:“不……不好,是……是一位公主……!”

孔院判和药膳司太监同时变色。

第八七九章 惊天宫闱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孔院判大惊之下,却知道时间紧促,立刻闪身进入里面,只见另一名稳婆手中抱着一名女婴,婴儿身上满是胎血。

他瞧了瞧淑妃,只见淑妃已经昏迷过去,人事不醒。

“在哪里?”孔院判一咬牙,低声问道。

药膳司太监知道他是问什么,急忙到得先前抬进来的接生箱边,取出一根钥匙打开锁,手脚麻利地打开箱子,里面竟豁然躺着一名男婴,男婴似乎在沉睡,孔院判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名男婴也是刚产下来不久,心中震惊无比,那韩玄道果然是手脚通天,在这深宫之中,竟是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这男婴却也不知是哪家的婴儿,刚刚出世,就被用来偷梁换柱,孔院判虽然万般无奈要做此事,想到两个婴儿在出生的一刻便要骨肉分离,心中也确实有些不忍。

“不能拖了。”药膳司太监压低声音道:“龙子金汤沐浴,再不动作,会出问题的。”

两名稳婆也都看向孔院判。

孔院判年纪最大,无形之中,也成了在场众人的主心骨。

他稳住心神,沉声向一名稳婆道:“娘娘很快就醒过来,你快去开门,让人送金汤进来沐浴,切不可让人进入!”

那稳婆知道性命攸关,急忙出去。

这次计划实施,每个人都有其负责的事情,稳婆出去后,孔院判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子,快步走到啼哭的小公主身边,低声令稳婆将小公主的嘴儿捏开,然后将瓷瓶子里的药液滴了几滴进去,只是瞬间,本来啼哭不止的小公主便停止了哭泣,似乎是在瞬间便沉睡过去。

外面,宫女们早已经备了温水金汤,灵燕儿亲自送上来,欲要进入,稳婆却已经接过玉盆,摇头道:“尚未沐浴,不可入内!”

她关上门,这才迅速将玉盆端进去,与另一名稳婆一起,将小公主身上洗干净,药膳司太监将男婴从接生箱里小心翼翼抱出来,迅速用黄锦裹起来,而沐浴之后的小公主,也被迅速放进了接生箱里,孔院判看着沉睡过去的小公主,轻叹一口气,关上箱子,药膳司太监急忙上去锁起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四人配合默契,竟是没有丝毫耽搁。

孔院判知道那药性足够让小公主在五个时辰之内沉睡不起,更不会发出啼哭之声,这名男婴或许也是被下了相同的药,所以沉沉睡着,不声不响。

一切就绪,其他三人都看着孔院判,孔院判只微一沉吟,终是道:“为娘娘净身,开门报喜!”瞧见几人神色有些慌张,低声道:“不要慌,稍有差池,我们全都要死!”

众人一惊,但是很快稳住心神,药膳司太监率先出去,到得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打开门来。

燕帝正在外面激动地来回走动,见到房门打开,立刻过来,问道:“怎么样了?”

药膳司太监跪倒在地,高声道:“恭喜圣上,娘娘诞下一位皇子!”

燕帝和灵燕儿顿时都显出惊喜之色,所有的宫女太监们又都齐声贺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燕帝哈哈笑起来,挥袖道:“所有人都重重有赏!”他急匆匆进了房内,稳婆早已经抱着孩子迎上来,跪倒在地,双手托起孩子,恭敬道:“恭喜圣上,添了一位皇子!”

燕帝小心翼翼接过,抱在怀中,看着已经睡着的孩子,脸上神色十分激动,竟是轻轻在男婴的额头亲了一下,轻声道:“老天有眼,兴我大燕!”

另一名稳婆这一次终于道:“快来几个人,帮我一起为娘娘净身!”

灵燕儿听见,立刻带领几名宫女,端着热汤进了里面,屋内一时间人来人往,即使混乱,药膳司太监倒也机灵,唤了两名小太监进来,将接生箱迅速搬下去。这等善后,自然是谁也不会注意,那接生箱就从燕帝身边过去,燕帝却是看也没有看一眼,一门心思只在自己手中的男婴身上,这位大燕国的九五之尊,此时一脸慈爱之色,小心翼翼抱着手中的孩子,竟是舍不得放手。

孔院判战战兢兢站在不远处候着,看着燕帝慈父之态,心中颇感无奈。

韩家的权势,他极其清楚,那是连当今圣上也忌惮无比的,别说自己一个小小的太医院院判了,他只是其中的一粒棋子,事到如今,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

从幔帐后面,一名又一名宫女进进出出,为淑妃娘娘产后净身,而且被孺子全部换成新的,忙了好长一阵子,一切才收拾妥当,而此时窗外已经显出了黎明的曙光。

……

淑妃醒来的时候,燕帝正抱着孩子坐在床榻边上,除了灵燕儿,所有人都被屏退下去。

见淑妃醒来,燕帝急忙将孩子小心翼翼递给身边的灵燕儿,握住淑妃的手,柔声道:“爱妃,苦了你了!”

淑妃将目光投向孩子,眼中显出询问之色,灵燕儿已经乖巧笑道:“娘娘,是位皇子!”说完,将婴儿抱到床边。

淑妃怜爱地看着已经睡着的孩子,苍白的脸上,显出温柔之色。

“娘娘,小皇子长的很好看,白白胖胖。”灵燕儿轻声道。

淑妃闻言,轻轻点头,皇帝已经笑道:“爱妃,朕要谢谢你,我皇室人丁不旺,今日你为朕添了一位皇子,你说,你要什么赏赐?”

淑妃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但是却温柔笑道:“圣上要赏赐,臣妾就请圣上赏赐孩子名讳吧!“

燕帝一愣,随即笑着道:“这自然容易。不瞒爱妃,名字朕早就想好了,若是皇子,单名一个禅字,若是公主,就赐一个‘宁’字!”从灵燕儿手中接过孩子,凝视着那张小小的脸蛋,平静道:“既然得了一位皇子,自然唤作曹禅!”

灵燕儿倒是没明白过来,淑妃却已经是娇躯一震。

一个“禅”字,含义至深,淑妃心内却是复杂无比,她不知道这样一个名字,对刚刚出生的孩子来说,是幸还是不行。

……

天刚蒙蒙亮,韩玄道静坐在书房,闭着双目,似乎已经睡着。

昨夜得知孔院判被传入宫内之后,韩玄道便一直在书房中,一夜未眠,他的脸上却无丝毫疲惫之色,反而淡定无比。

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即便听到韩隐那低沉而恭敬地声音传进来:“老爷!”

韩玄道一双眼睛豁然睁开,眼皮子跳了跳,沉声道:“进来!”

韩隐推开房门,轻轻进来,转身又将房门关上,在他的手中,竟然提着一只篮子,用灰色的布巾掩盖住,一只稳定而有力的手提在手中。

韩玄道看着那篮子,顿时皱起眉头,轻声问道:“宫里……真的生出一个女儿?”

韩隐点点头,低声道:“娘娘诞下了一位公主!”说完,将篮子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韩玄道起身来,缓缓走过去,脸色凝重,轻轻掀开篮子,小公主用厚厚的绵锦包裹着,正在篮子中沉沉睡着。

这个可怜的小公主,自然不明白,她已经成为一件惊天阴谋的主角。

韩玄道静静凝视着小公主,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孩子的脸,但是眼见触碰到小公主那嫩嫩的小脸,却停住手,终是收回来,轻轻掩上了灰巾。

“我只是防备。”韩玄道轻叹道:“但是老天去偏偏与我开玩笑,非要我如此去做……!”

韩隐轻声道:“一切都顺利。”

韩玄道点点头,轻声道:“此事是否只有那四个人参与其中?”

“是!”韩隐点头道:“稳婆乃是药膳司挑选出来,如今已经受赏出宫,老奴已经派人盯住,孔太医那边,也已经安排人盯住。”

韩玄道沉吟片刻,眼中寒光乍现,道:“那两个仆妇,今天就要动手处理掉,这种人,口中未必藏得住话,稍有泄露,后果不堪设想,除去她们,狗一样的低贱妇人,不会有人注意。”

“老奴马上去办!”韩隐恭敬道,顿了顿,问道:“宫里的那位太监和孔太医该如何处理?”

韩玄道冷笑道:“我素来信不过那等阉货,你安排一下,尽快将他除掉,但是要等一等,等过上几日再动手,一定要记住,必须是意外死亡,绝不能让人看出是有人故意除去。”

韩隐道:“老奴明白,一定会做得干干净净。”

“至于孔太医……!”韩玄道皱起眉头,沉思良久,才轻声道:“暂时不要碰他。四个人中,也只有他不敢泄露风声,关乎一家老小性命,他自己会掂量清楚的。他由我自己来应付,等上几个月再说……!”

韩隐点点头,随即目光落到篮子上,轻声道:“老爷,小公主是否送往东海养起来……!”

韩玄道闭上双眸,沉思许久,才缓缓道:“娘娘诞下的是皇子,这个孩子……本就不存在。不存在的东西,就只能让她消失……!”

韩隐全身一震,眼中划过吃惊之色。

“隐叔,将她带下去……!”韩玄道轻叹道:“做得干净一些!”

韩隐跪倒在地,颤声道:“老爷,这……这可是娘娘的血脉,身上也有我们韩家的血……!”

“我知道。”韩玄道肃然道:“但是你要清楚,如今看似太平无事,但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韩家,既然走出这一步,就不能有丝毫冒险。这孩子留下来,只是祸患……!”他抬起手,挥手道:“带下去吧,不要再多说了。”

韩隐看了篮子一眼,眼中划过无奈,起身恭敬道:“是,老爷!”上前提起篮子,走到房门前,又回头看了看韩玄道。

韩玄道靠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凝视韩隐,微微点头,韩隐再不多言,打开门,提着篮子出了门去。

第八八零章 良心

韩隐脚步沉重地走出书院,刚出门,迎面一人差点撞上来,韩隐却是敏捷无比,侧身闪过,站稳身形一看,迎面而来的却是韩家三少爷韩滨。

韩滨最近一阵子如同鬼魅一般,府中极少见到他身影,韩玄道日理万机,自然没有空闲时间去多管他,韩隐倒是想不到这一大早竟然能碰到韩滨来书院。

瞧韩滨样子,显然是来找寻韩玄道。

韩滨素来对韩玄道畏之如虎,躲都躲不及,这一大早却主动来寻,还真是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隐伯。”韩滨瞧见隐伯,啧啧赞道:“差点撞到你老人家,只不过你这功夫当真厉害,有空儿得教我几招!”

韩隐和韩玄道的关系,就如同现在韩青和韩漠的关系,那是光着屁股就混在一起,属于死党,也正因如此,韩玄道对韩隐信任无比,而韩隐对韩玄道亦是忠心耿耿,两人在一起几十年,几乎没有分开过,韩玄道入京为官,韩隐也是跟着来到了京城,担任了韩府的管家,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在东海那边为官,一个则是来到京中为官。

韩家子弟,对于韩隐那也都是敬重有加,韩滨虽然是少爷,而且性情顽劣,但是对这个长辈,却恭敬无比,从来不将他当做下人看待,而且韩滨若是在外面弄到什么好酒,第一个便是偷偷送到韩隐的屋子里,用来孝敬他。

韩玄道两个儿子,韩沧个性孤傲,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韩滨则是嘻嘻哈哈热情得多,所以韩隐对这个三少爷,却也是十分疼爱,往常韩滨惹事,韩玄道抽出棍子要执行家法,韩夫人劝阻不住,韩隐却是时常上前相劝,反倒劝说住,所以平日里这一老一少有时间,也会凑在一起喝酒,韩隐说些韩家往事给韩滨听,韩滨则是说些稀奇古怪的事儿逗乐子。

韩隐微微一笑,道:“三少爷是要见老爷吗?老爷就在书房,你快些去吧!”

韩滨往里面看了看,贼眉鼠眼低声道:“隐伯,父亲现在心情如何?”

“三少爷找老爷有事,还要看心情吗?”韩隐心中有事,勉强一笑,道:“快些去吧,老爷昨夜处理公务,一宿没睡,再晚去,只怕要睡下了。”

韩滨点点头,正要进门,忽地看见韩隐手中提着的篮子,奇道:“隐伯,你手里提的什么?”

韩隐眼中划过一道光,但是瞬间就若无其事笑道:“没什么,快去吧!”抬步便要走。

谁知这韩滨是个好奇性子,越不知道,就越想知道,凑近过来,笑嘻嘻道:“隐伯,你还瞒着我做什么?我都猜到是什么了。”

“什么?”韩隐面不改色,淡淡道。

韩滨笑嘻嘻之间,忽地探出手,去掀那灰布,他速度也算极快,但是韩隐的反应比他更为迅速,轻描淡写闪过,皱起眉头,沉声道:“三少爷,不可胡闹!”

“能有什么大不了的。”韩滨笑眯眯道,他现在气色很好,春风得意,前一阵子消沉模样早已不见,又是顽劣性子大起。

韩隐摇摇头,道:“不要胡闹。”

韩滨忽地抬起头,脸上显出惊恐之色,叫了声:“父亲……!”

韩隐一怔,回过头,猛地感觉劲风一起,韩滨却是声东击西,一只手再次抓过来,口中更是嬉笑道:“是什么好东西……!”

韩隐大吃一惊,立刻闪躲,但是这一次韩滨出手极快,而且使出声东击西的花样,虽然没有碰到篮子,却是捻住了灰巾,一车之下,灰巾竟然被掀开。

韩隐脸色大变,韩滨一瞥之间,却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脸蛋,惊鸿一瞥间,韩隐已经将篮子收到了后面去。

“是什么?”韩滨脸色骤变:“我……怎么看到一个孩子?”

韩隐眉头紧皱,韩滨终究是少爷,他不好斥责,只能沉着脸道:“少爷,你看错了。”也不多说,伸手从韩滨手中抢过灰巾。

“我又不是瞎子,怎会看错?”韩滨脸色也沉下来:“隐伯,你搞什么鬼?一大清早,篮子里装孩子玩?这是谁家的孩子?”

韩隐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三少爷,你莫叫喊,你……你随我来……!”

韩滨皱起眉头,见韩隐已经快步离开,急忙跟上前去,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后面韩隐的院子中,韩隐左右看了看韩府的紫衣卫部署都是由他控制,他自然知道如何避开耳目,回到自己的屋内,等韩滨进去,他立刻关起门,将篮子放在地上,肃然道:“三少爷,我今日对你所言,你敢保证是否一字也不泄露?”

韩滨见韩隐脸上凝重无比,不由皱起眉头来。

今日之事,异常古怪,而且往日里哪怕是再大的事情,韩隐脸上也是淡定自若,唯有今天,却是出现了韩滨从未见过的严肃之色。

韩滨郑重点头,轻声道:“隐伯,你放心,就是掉了脑袋,我也不会泄露一个字。”

韩隐点点头,却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背负双手,在屋内来回走动。

毫无疑问,韩玄道对韩隐是信任无比,几十年来,韩玄道交下来的每一件事,哪怕是再困难,韩隐也能够竭尽全力完成。

在韩玄道的心中,韩隐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可以托付任何事情。

韩隐几十年来,忠诚不二地为韩玄道做着或黑或白的诸多事情,一双手早已经被鲜血沾满,但是今日,他的心却揪起来。

小公主沉沉睡着,当韩隐第一眼看到这个小生命之时,心中就有一丝喜爱,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韩玄道最后竟然要以一种极其冷酷的手段来处理这个婴儿。

他从未抗命,但是这一次,鬼使神差地,心肠竟然软了下来。

“隐伯,究竟是何事?”韩滨走到旁边,掀开篮子,看着里面美美睡着的小公主,低声道:“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真是可爱。”

韩隐终是停住步子,凝视韩滨道:“三少爷,恕我说句冒昧的话,你们兄弟四人,你固然性子最为懒散,但是凭心而论,你的心肠反倒是最软的,其他几位少爷,其心俱都比你坚毅的多。”

兄弟四人,自然是指韩沧、韩源、韩滨、韩漠四兄弟。

韩滨奇道:“隐伯,今日怎地说这样的话?”

“今日若不是碰到你,此事也不会对你多讲。”韩隐声音极轻,但是神情却极其严峻,问道:“三少爷,你想不想救这孩子一命?”

韩滨一怔,随即吃惊道:“怎么回事?”

“三少爷若是愿意救她,她或许能活下去,但是三少爷若是不插手此事,那么这孩子很快就要死去。”韩隐肃然道。

韩滨皱眉道:“这孩子患病了?是不是缺银子?”

韩隐摇头,微一沉吟,终于道:“这孩子被父母抛弃,是我捡回来,但是老爷看了一眼,按照相书上说,这孩子带凶兆,不能收养,所以令我送回原地……!”

“那怎么成?”韩滨立刻摇头道:“孩子送回去,那岂不是冻死?万万不成,隐伯,我去和父亲说,将这孩子留下来就是,一个小孩子,咱府里难道还养不活?”

“我已经劝过,老爷不答应,这孩子若是留下,对府里不好。”韩隐神色凝重道:“三少爷,你若想救这个孩子,你将她带走,不要泄露你的身份,找个人家送出去,再也休提此事。否则……这孩子还是要送回原处。”

韩滨皱眉道:“送回去就是让她去死,她才多大的孩子,那做爹娘的还真是狠心,禽兽不如,若是被我知道他父母是谁,老子拿一把刀去砍死他们。”他提起篮子,道:“隐伯,这事儿教给我了,我来处理就好!”

“三少爷,你听我说完。”韩隐轻声道:“这件事情,万万不能告诉老爷,而且你带走这孩子之后,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

韩滨奇道:“她被抛弃,本就可怜,还要遮遮掩掩做什么?”

“三少爷若是不答应,就当我今天的话都没说,这孩子不能交给你。”韩隐正色道。

韩滨想了想,道:“隐伯,你放心,这事儿不会让其他人知道,我会好好处理。”

韩隐点点头,再一次叮嘱道:“你一定要记着,千万不能让老爷知道我将孩子交给了你,否则……这孩子一定会死!”

韩滨点头道:“你放心就是。”

韩隐轻叹一声,轻轻拍了拍韩滨的肩头,温言道:“三少爷,我确实没有看错,你的心……是有良心的!”起身来,道:“你不是有事要找老爷吗?你先去吧,现在天亮,人多眼杂,孩子不能交给你,晚上你再来带走。”

说完,韩隐提起篮子,走进内室之中,将孩子小心翼翼抱出来,放到自己的床上盖起来。

这处是韩隐的居所,平日里几乎没有任何人到这里来,除了韩玄道夫妇,这里没有韩隐的允许,也是没有人敢靠近。

“她吃东西没有?”韩滨并没有走,跟进来,“我去找些东西给她吃。”

“这事儿我来办就好。”韩隐回头道:“三少爷,你不去老爷那里?”

“隐伯,我想劝父亲上奏朝廷,让小五带兵去打魏国人。”韩滨轻声道:“你说我能不能劝说父亲?”

韩隐皱起眉头来,韩滨从不参与政事,这等军国大事更是连边也没碰过,今日怎地却起了这样的心思,不由皱眉道:“三少爷,这是军国大事,老爷心中自有分晓,你为何要插手进来?你素来事不过问这些事儿的。”

韩滨想了想,欲言又止,脸上显出犹豫之色,又问道:“是……是不是不该去说?”

韩隐凝视着韩滨,沉吟片刻,终于道:“三少爷,恕我直言,老爷既然没有让你参与政事,你还是不去碰的好。有些事情,一旦陷进去,未必能出来。如今你过的平安自在,性情纯良,若是真的进了官场,参与了政事,许多事情都会改变,那……未必是你想要的!”

韩滨沉吟许久,才点头道:“隐伯,你说的对。还是我这般活着逍遥自在!”

第八八一章 十三剑手

“曹禅?”

当日黄昏,萧太师得知皇子的名姓,嘴角立时泛起淡淡的笑容,抚须道:“咱们这位皇帝还真是着急啊,这儿子刚生下来,就准备好了这样一份厚礼,韩家的人,此时只怕是乐的闭不上嘴了。”

书房之内,除了一身便装的萧太师,便只有刑部尚书萧万长。

“太师,这是准备改立太子了。”萧万长冷笑道:“韩家喜事一桩接一桩,这皇帝也该想一想,到时候他如何应对!”

萧太师摇头笑道:“不是改立太子,而是必须新立太子,咱们先前那位太子爷,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他曹家要想传承江山,必须要有储君,这上天对曹家倒也不薄,十几年没有生过一个孩子,这十几年后竟然得了一位皇子,皇帝还真是幸运的很。”

萧万长皱起眉头,萧太师已经接着道:“也莫看皇帝封韩家这个将军,封那个皇后,又是赏赐金银,又是赏赐布匹,热闹无比,可是这些都是虚的。”他端起旁边的茶盏,饮了一口,才淡淡道:“咱们的皇帝知道什么事真东西,什么是假东西,将军封号,皇后封号,自然是荣耀无比,也确实让韩家威望大增,但是你要知道,这些封号比起皇帝这个头衔,都只是摆设而已。皇帝清楚,真正的东西,还是势力,是那些可以攥在手中在危难时候打出来的东西。整合的忠义营,仅仅半个月,护军参领、护军尉全都被皇帝的人占据,御林军的事儿,韩家人都没有资格插嘴,韩沧名义上是忠义营的指挥使,现如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安排亲信占了几个校尉之职,在忠义营根本没有形成气候。那些空缺的官职,韩家的人虽然占了不少,但是皇帝的人也趁着这次机会渗透进去不少,咱们的皇帝啊……哎,凭心而论,非庸君啊!”

萧万长皱眉道:“太师,如今韩家的官员一个个可都是春风得意,咱们的人一个个像孙子一样,如此下去,大伙儿那点脾性都要被磨灭了。”他握起拳头,冷笑道:“前几日,韩家有位官员竟然冲我们的人要地,说是看中那块地,要修房子,我遵照太师教训过的话,让他将那块地给了过去。”

“你做得很好。”萧太师悠然道:“如果真的能将大伙儿的性子磨一磨,倒是天大的好事了。咱们的人,这些年嚣张惯了,不少人都忘记自己是谁,如果能这般低调下来,明白一些事,那是求之不得的。”淡然一笑,道:“韩派官员,立国至今,从没有如今这等风光,如今陡然成为第一世家,一个个高调一些,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是发自骨子里的虚荣,就算韩玄道提醒,这些人也不会收敛下去的。不过这样正好,就让满朝的人看看,韩家的官员日后还能做出什么事请来。权势是好东西,但是要让人烂起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这才过去不到两个月,一个个就这般猖狂,这日后还有得闹!”

萧万长眼珠子转了转,便即笑道:“万长明白了。他们既然要蹦蹦跳跳,我们就让他们蹦的更高,处处示弱,就怕他们那天蹦的太高,落下来的时候摔死了。”

萧太师淡然一笑,随即神色凝重起来,问道:“西北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萧万长神情也沉下来,摇头道:“也派人往魏营和庆营混入打听,始终没有大将军的下落,大将军……就像忽然消失一样!”

萧太师靠在椅子上,沉吟许久,才轻叹道:“韩漠如今又如何?”

“他已经将五关总兵俱都调换。”萧万长轻声道:“本来朱子澄和杜威要生事,但是后来纪风年突然出现,事情就那般被韩漠做成了。孔非见形势不由人,他独木难支,不敢硬抗,只能顺从。而且韩漠如今已经直接提拔纪风年为临阳关总兵!”

“纪风年?”萧太师眯起眼睛,“就是当年上谷城之战的那位?”

“是!”萧万长点头道:“如今唤作铁奎。”

“铁奎?”萧太师淡淡一笑:“韩漠这小子倒真是神通广大,他怎会找到这人?”抚须道:“老夫倒是记得,当年这铁奎被判了斩立决,后来怀玉为他说情,老夫在内阁中为他争取,最后改判罚为庶人。”

萧万长眼睛亮起来,轻声道:“如此说来,我们萧家对他有恩?”

萧太师摇头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千万不要有任何动作。韩漠能找到他并且提拔于他,显然是对他十分信任,士为知己者死,这纪风年如今对韩漠定然是死心塌地效命了。我们绝不可惊动那边,若是此时插手西北事,被韩漠知觉,事情反而不妙。如老夫所说,让韩家去跳,我们看戏就是。”他拿过拐杖,拄着拐杖起身来,道:“万长,与韩家的亲事,你帮衬着怀金操持,多费心思。”

萧万长皱眉道:“太师,韩家那头没有消息了,这亲事……灵芷如今也没了踪迹,这事儿可不好办。”

萧太师淡淡笑道:“好办得很。你耐心等着,这事儿韩家不急,咱们就更不必急。”

“是!”萧万长点头道,随即问道:“太师,你当真要这么快就回元津城?”

元津城乃是萧家的主城,座落于宜春郡南边,与上京城有两百多里地。

萧太师点头道:“老夫既然辞去官职,留在京中无益,而且老夫留在京中,韩家人也放不开手脚。”他冷冷一笑,道:“没了老夫这根刺,韩玄道会轻松许多。”

萧万长沉吟片刻,终于点头道:“那我去安排。这一路有两百多里,你老人家要注意安全。回头将十三剑手都调在你身边,有他们在,一路上的安全当无问题!”

萧太师沉吟片刻,淡淡道:“你觉得会有人对老夫动手?”

萧万长肃然道:“太师,无论你在不在朝中,都是我萧家的擎天之柱,万万不容有失。防人之心不可无,调集十三剑手,太师必然能够平安无事!”

萧太师淡然一笑,道:“既如此,你就这样安排吧。”

……

大燕新降皇子,皇帝当即便昭告天下,更是下旨,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龙子诞生三日之后,皇帝临朝,百官朝贺,皇帝的脸色比之从前似乎要好看不少,有着难以掩饰的喜庆之色。

“封后仪式是否筹备妥当?”皇帝看着朝下的韩玄昌,声音温和:“日子定下来,快过年了,我大燕需要一位皇后来主持今年的宫灯会。”

众官一听,都是互相看了看。

宫灯会本是燕国的一项传统,燕国历代皇帝,都会在过年之时,下旨宫中举办灯会,各宫的妃嫔娘娘们争奇斗艳,合着手底下的宫女太监们,制作着各样造型美观的花灯,最后由皇帝和皇后欣赏平定,进入前三甲的花灯,都能得到重重的赏赐。

但是当今圣上崇仁帝登基之前,太子妃就离世,登基之后,更是下旨十年不立后,所以近十年来,宫中却从没有举行过宫灯会,这让皇宫之中的过年气氛十分地冷清。

从前,宫灯会不但是后宫嫔妃们争奇斗艳的机会,也是太监宫女们放松心情的时机。

十年没有宫灯会,众人都以为这样的节目在燕国已经消失,但是万万想不到,十年之后,宫灯会又重新开始。

莫非皇子的诞生,让皇帝试图去营造一个新的气象?

又或者是因为这两年来,燕国发生了太多流血的事情,整个燕国朝堂阴云密布,甚至波及到后宫,而皇帝想以这样的宫灯会来冲洗一下燕京城上空的血腥气息?

不管如何,这是一个让大家感觉到颇有些舒心的事情。

韩玄昌出列恭敬道:“启奏圣上,封后仪式一切就绪,臣已经查询过,本月二十八,便是大好吉日!”

“哦?”皇帝面色平和,掐指算了算,道:“尚有八日,距大年二月初八有十八日,唔……便这样吧,本月二十八举行册封仪式!”

“圣上英明!”朝中众臣齐声道。

如今中原四国具有两套历法,一套是本国的国历,另一套则是从前朝传承下来的古历,平日里记载日历,都冠以燕历平光某年某月某日,若以按照燕历来算,今日便是燕历平光十年二月二十,可是按照古历来算,距离大年三十却还有十八日,除了风国情况特殊,魏庆燕三国的节庆都是以古历来算。

“传朕旨意,大年前后十日,燕京城各处可举办灯笼会。”皇帝笑道:“宫里热闹,这京城百姓也得热闹热闹。”

“圣上英明!”

“开春京试,也要抓紧时间。”皇帝正色道:“韩爱卿,你们礼部估算,今年进京考试的,大概有多少人?”

韩玄昌恭敬道:“回禀圣上,入京试子,皆都是我大燕各郡杰出人才,初步估算,人数应该在两千人左右!”

“两千人?”皇帝抚须道:“这都是我大燕优秀人才,中间总会藏着几颗明珠,日后也将是我大燕栋梁之才。韩爱卿,开春之后,学子们自然是要络绎上京,你安排下去,到时候腾出清净的地方安顿这些学子,务必保证他们在京试之前衣食无忧。”转视文臣首列的韩玄道,笑道:“户部拨出一批银子交给礼部,务必保证京试顺利进行,韩爱卿,户部这点银子该有吧?”

韩玄道立刻躬身道:“臣遵旨。”又道:“为国取材,善待学子,此乃圣上英明仁心,臣便是砸锅卖铁,这银子是不会少一文的。”

皇帝笑着点头,道:“到年底了,户部拟个折子上来,朕想看看今年我大燕国库收支账目情况。”

“臣立刻去办。”韩玄道恭敬道。

皇帝抚须笑道:“前些年你户部总是捉襟见肘,今年的日子应该好过一些吧?抄没贺家和苏家的财产,足够抵得上我大燕一年的国库收入了。”

群臣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明白皇帝为何陡然有此言。

第八八二章 军国大事

韩玄道却极其镇定道:“回禀圣上,今年的国库收入,因为抄没两族家产,确实颇为充盈,不过今年拨出去的款项,也确实不少。各部各司衙门的开支,都是有案可查……特别是工部,今年宜春大休江堤,而且要安置受灾百姓,拨出了大批的银两……!”

皇帝却已经笑着打住道:“韩爱卿,朕可不是查账,你办事,朕很放心。户部乃国之财政根本,关系天下民生,这些年若不是你撑着,真也没有这般轻松,可辛苦你了。”

朝官们神情各异,皇帝和颜悦色当朝安抚韩玄道,中间似乎透着某种诡异的信息,只是到底是什么味儿,朝臣们一时也难以品出来。

一些臣子心中却在暗想:“如今韩家如日中天,萧太师离去,苏观崖已死,论起资历和实力,韩玄道已是内阁首辅,圣上如此亲切,只怕也是害怕韩家的权势吧。”

“这都是臣分内之事。”韩玄道平静道,在朝上,谦恭有礼:“只是国库虽然充盈,臣却也要以备急需之用!”

“急需之用?”皇帝微笑道:“韩爱卿所说的急需,是指哪里?”

韩玄道立刻道:“回禀圣上,臣近日听闻边疆的情况越加的恶化,就在最近一阵子,魏军又数次对庆军发起攻击,更令人吃惊的是,据西北军报,在临阳关内,竟然出现过魏人的细作……!”

朝上顿时一片哗然。

皇帝已经皱起眉头,目光闪烁,视线投向了兵部尚书范云傲。

范云傲已经出列躬身道:“启奏圣上,确有此事。”

“魏人往我临阳关派遣细作,他们想做什么?”立时有官员出列道:“圣上,魏人狼子野心,我们以和为贵,他们却肆意挑事,我们不得不防!”

皇帝神色凝重看着范云傲,正色道:“朕并不知此事,究竟是何情况?”

范云傲回道:“此事也是两日前得知,韩将军从西北飞鸽送来军报,就在不久前,守关将士在关内发现几名形迹可疑之人,随即便抓了起来,从他们手中竟然搜出了我军部署的地图,上面对我军的兵力部署描绘得极为详细,韩将军觉得事关重大,所以报了上来。”顿了顿,见皇帝神色有些难看,继续道:“只因淑妃娘娘诞下皇子,举国欢庆,不敢以此事打扰圣上心情,臣是准备今日朝上再向圣上禀明!”

“魏人派细作调查我西北军兵力部署?”皇帝神色冷下来。

范云傲点头道:“正是。”

“难道魏人还敢对我大燕起不轨之心?”燕帝握起拳头,冷笑道:“他们连庆人的土地都没有占下,就敢染指我大燕疆域?”

范云傲肃然道:“除此之外,臣也得知另一条极重要的消息。”

“什么消息?”

“庆国新皇登基之后没几日,庆人就派出了一队使团前往东北前线,与北蛮人谈判。”范云傲缓缓道:“我们的人经过多方打探,终于确定,庆人将中山、高阳外加阳平五县中的三县之地割让给了北蛮人,而且从今年开始,每年向北蛮人以惠赠之名交出一百万两白银,十万匹丝绸,换取北蛮人不可进攻庆国!”

此言一出,晴天霹雳,朝堂上一时间炸开了锅。

“无耻,无耻至极,我堂堂中华人物,怎能向蛮夷割地求和?”

“庆人这是疯了。北蛮人几万骑兵,就能逼得他们做些如此丧权辱国之事?”

“当年自称是雄狮,如今却向一头狼乞和,庆人怎能懦弱到如此地步?此我中华不幸,我中原上邦之脸面,都让庆人丢尽了……!”

朝堂上一阵阵喝骂,有些人痛心疾首,有些人则是握拳挥舞。

齐国灭亡百年,四国分离,风国由于族群原因,与其他三国倒也不同,而魏燕庆却都是正统的中原文化,三国实际上在内心中对于文化归属还是有着极强的认同感,都觉得三国本就是同一根源,同文同种,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暂时分裂而已,各自的心中,却无时不想着重归一统。

齐朝时期,时受北蛮人骚扰,北部地区的百姓,更是遭受到北蛮人无休止的祸害,中原人对于北方蛮夷充满了怨恨心理,后来齐朝勇帝倾尽全力,才一举击溃北蛮部落,将他们直赶到了极北之地,北蛮人因为那一次的重搓,上百年都不曾恢复元气,只是老老实实呆着极北之地,不敢再靠近中原地区。

但是一百多年后,当初那群荒漠野狼卷土重来,攻入中原,而庆国人却是懦弱地割地求和,这让朝臣们怎能不恨。

在燕国人的心中,北蛮人不仅仅是庆国人的敌人,更是整个中原人的世仇。

皇帝脸上阴晴不定,本来今日他的心情十分不错,但是这两桩子事情报上来,却让他如同在吃丰盛的佳肴时吃到了苍蝇,说不出的恼怒反感。

魏国人派细作入关,这事儿颇有些诡异,皇帝并不是十分的相信,但是庆国人割地乞和,这种大事却是谎报不来。

见皇帝脸色很不好看,众大臣的声音渐渐小下来。

很快,宏伟的太平殿之内,已经没有一丝嘈杂之声,只听得满朝臣子的呼吸之声。

“诸位爱卿,对此有何见解?”沉吟片刻,皇帝才沉声问道。

朝臣们一时间并没有开口。

大家明白,皇帝此时这般问,并不是要让大家对此事再谴责一番庆国人的懦弱,更不是痛骂北蛮人的野蛮,而是要询问大家燕国接下来的策略。

其实稍有见识的臣子心中清楚,魏国卧薪尝胆十多年,大力发展军备,此番开战,那是不死不休的架势,中原两国,西魏和北庆大战如火如荼,燕国不可能真的彻底地避免这场战争。

如果燕国坐视不理,这场战争无论是魏国人胜还是庆国人胜,最后对燕国都没有好处,那是眼睁睁看着其中一国独大。

燕国之所以迟迟不出手,说白了,就是要看着魏庆两国消耗下去,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到最后再出来捞一些利益。

大伙儿都清楚,这场战争,燕国迟早是要参与进去。

不过关键的问题,却是到了该出兵的时候,是保持与庆国人的联盟关系,合力攻魏,还是趁虚而入,在庆国山穷水尽之时,撕毁盟约,挥军北上?

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自己的选择。

……

前方的形势陡变,今日忽然出现魏国人派细作在临阳关内打探燕军兵力部署的消息,而且是从韩玄道和范云傲的口中说出来,一时之间,脑子稍微灵活一些的,已经感觉到内阁所作出的出兵方向。

只是朝臣们没有想到形势会转变的这样快。

在大多数人凭空想象中,魏国人应该是经过苦战,穿过了隆山山脉,然后在庆国的土地上与庆军大肆拼杀,经过无数的血战之后,庆人和魏人都是损兵折将筋疲力尽,在这种时候,燕国陡然出兵,从后方袭击魏军,与庆军前后夹击,如果顺利的话,很有可能将魏军主力全歼,而那个时候,魏庆两国精力耗尽,燕军却依然战斗力十足,完全可以做出选择是趁势吞并庆国还是挟持着庆国去打魏国。

这是许多没有上过战场的官员心中乐意看到的最佳局面。

但是前方的战事显然不是以他们的想法去进行,如今魏国人打了好几个月,非但没能跨过隆山山脉,反而被庆军堵在了临阳关。

不知道司马擎天已经离世的官员们心中实在奇怪,司马擎天的魏国铁骑不是强悍无匹吗,怎地如今反被按住不能动弹,双方只能在隆山外围的地区互相消耗?以司马擎天之能,再加上魏军的强悍战斗力,即使之前在隆山上被商钟离大火烧了一把,但是他完全有能力重新组织军队再次对隆山发起进攻,而且按照正常的情况,即使商钟离真的王霸之气大发守住隆山山脉,魏军也不可能退到临阳关去,应当是在隆山山脚组织一次又一次进攻才是。

如果真的是那般消耗下去,燕国倒也可以继续等待下去,看他们拼个筋疲力尽,但是庆国向北胡割地乞和,却让事情变的复杂起来。

朝臣们心中怨怒庆国人的懦弱时,却不得不谋划燕国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阵沉寂之后,见朝上没有动静,皇帝皱眉想范云傲问道:“范爱卿,你执掌兵部,你有何见解?”

范云傲躬了躬身子,想了想,终于道:“圣上,北蛮人乃是蛮夷禽兽,不通教化,自然不讲什么廉耻信诺。臣只怕这次议和,是庆国人的一厢情愿。”

“哦?”皇帝抚须道:“如何一厢情愿?”

范云傲正色道:“臣其实到也不觉庆国人真的懦弱到那等地步,如果让臣判断,庆国人只怕是暂避锋芒而已。”顿了顿,继续道:“北蛮人攻势极盛,庆国东北军团损耗巨大,如果继续撑下去,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庆国人提出议和,割地给予北蛮人,如果趁没有猜错的话,大概有三点考虑。”

此时朝臣们都将目光投向范云傲。

“第一,如尘所说,暂避锋芒。北胡人若是真的接受土地,停止攻击,那么先前的势头就会歇止下来,那股勇猛向前的劲头也会骤然跌落。”范云傲缓缓道:“其二,则是要拖住时间,让东北军团有喘息休整时机。庆人割地,北蛮人停止进攻,仅仅三四万骑兵,如何能够迅速接受将近三郡之地?他们必定还会大量迁徙蛮民入关,所花费的时间,足够让庆国重整东北军团。最后一点,我想也是为了破解北蛮人与魏国的私下同盟,北蛮人如果真的停止攻击,庆国北方一线暂无战事,压力顿减,就有精力在西南一线应对魏国人。”淡淡一笑,道:“庆国人的算盘,或许是先稳住北蛮,然后击退魏国人,只要魏国人撤军,庆国再集中优势兵力,将割让出去的土地重新打回来,如果北蛮人贪图利益停止进攻,等到庆国集中兵力再打过去,北蛮人到时候肯定是抵挡不住的。”

众臣顿时表情各异,思索着范云傲的话。

“这倒不是臣胡乱猜测。”范云傲平静道:“庆国人要割地,这在面子上,会让他们接受不了,如果不是有这样的考虑,回头再去收拾北蛮,只怕这次割地之议没这般容易就在庆国内部形成统一。而且庆国新皇登基,但是权势却在后党手中,那位庆国如今的太后,却也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让她向蛮夷低头,并不容易!”

皇帝闻言,颔首道:“范爱卿所言有理。只是你所说的一厢情愿又是何指?”

“臣觉得,庆国人的算盘打的极好,但是北蛮人却未必那般的听话。”范云傲淡淡道:“北蛮人背信弃义,在齐朝之时,那就是名传天下。他们如今为了三郡之地或许真的答应庆国人的条件,但是臣却觉得,等到东北军团从三郡撤出,他们或许还会继续进攻,以牟取更多的土地和钱财利益!”

韩玄道拱手道:“圣上,范尚书所言,言之有理,北蛮人素无诚信,庆国人这次恐怕真的是一厢情愿。如果北蛮人不守信约,得了三郡之后继续进攻,那么庆国必将危在旦夕!”

皇帝皱起眉头,微一沉吟,问道:“韩爱卿,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应对?”

“唇亡齿寒。”韩玄道肃然道:“如果庆国真的落到魏人和北蛮人的手中,他们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我大燕,而那时候,我大燕必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所以臣以为,若是坐等危机来临,还不如趁此机会,反守为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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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三章 东方战车

皇帝皱眉道:“反守为攻?韩爱卿的意思是,我大燕到了出兵的时候?”

“此乃兵家之事,臣不敢妄言。”韩玄道恭敬道:“范尚书执掌兵部,该有筹划。”

范云傲立刻道:“启禀圣上,臣以为,魏人如今被苦限于临阳关,士气低迷,如果这个时候出兵以壮庆军声势,必然可以让魏军的士气进一步跌落,确实是出兵良机。兵家所争,便有士气之争,魏人勇猛,如此僵持,一旦突然被他们攻破庆军的防御,士气大振,那反倒不好对付了。”

皇帝抚须道:“范爱卿所言却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若此时出兵,我西北军可做好了应对准备?”

“回圣上,大将军之前早已经抽调了极大兵力集结于临阳关,如今的临阳关兵马,不在少数。范云傲肃然道:“而且临阳关目前的粮草足够支撑这一个冬天,如果此时出兵,户部可立刻筹措粮草供给上去,在后勤粮草抵达之前,西北方面应该不会短缺粮食。”

韩玄道立刻道:“圣上,庆国人如今身处险境,若是我大燕出兵,他们必然是求之不得。”顿了顿,缓缓道:“臣听闻商钟离在魏军进攻之前,就已经开始大量筹备粮草装备,南阳郡宛城之中,储存了大批的粮秣,号称可以支撑十万人吃上两年。”

朝臣们闻言,顿时都明白了韩玄道的意思。

皇帝问道:“韩爱卿的意思是说,让庆国人拿出粮食来?”

韩玄道点头道:“正是。我燕军出兵,受益最大的,自然是庆国人,可让西北军直接去与庆军商谈,如果庆国方面能够提供足够的粮秣装备,我燕军可以顾念两国的盟约,出兵以壮声势。”

大理寺卿胡雪辛亦是出列道:“启禀圣上,韩尚书所言甚是有理。我大燕子弟固然可以出兵协助,但是他们却必须提供粮草装备。他们为了稳住北蛮人,可以舍弃将近三郡之地,如今我大燕主动出兵协助,只是对他们提出粮草装备的要求,他们自然不会拒绝,否则我军照样按兵不动,看看他们能支撑多久!”

工部尚书萧怀金此时也忍不住出来道:“圣上,庆国人割地求和,我们不如派出使团前往上京城,与他们谈一谈,若是想要我大燕出兵相助,让他们也割些土地过来,南阳郡乃是天下粮仓,让他们将南阳郡割给我大燕,他们未必不肯!”

朝臣闻言,有极少数人微微点头,这种趁火打劫的手段,也正是他们心中所想,大部分朝臣却是皱起眉头来,显然对萧怀金此议不以为然。

韩玄道已经摇头道:“萧尚书,此议不可!”

萧怀金见韩玄道毫不犹豫反对,心中顿时恼怒,脸上也显出几分怒色,但是萧太师的嘱咐,他也是记在心中,按捺住火气,淡淡问道:“却不知有何不可?”

“我们与庆国人有盟约,至少在现在为止,还是兄弟同盟。”韩玄道正色道:“我大燕非北蛮,乃是信义之国,出兵相助,一来是为我大燕自身利益考虑,另一点,亦是为了弘扬大义,出手援助兄弟之国。若是此时让庆国人割让南阳郡,这天下人又会如何看我燕国?”

韩玄道义正词严,侃侃而谈,不少人俱都点头,只觉得韩玄道这番话正气盎然。

萧怀金心中冷笑,相比起朝中大多数人,萧怀金在萧太师身边耳濡目染,反倒觉得这韩玄道一副道貌岸然伪君子之色,此时冠冕堂皇说出所谓大义,这让萧怀金心中极其反感,也极其不屑。

皇帝沉吟片刻,终于道:“朕听闻大将军离营,迟迟未归,如今韩漠暂代军务,这兵家大事,韩漠是否能够应付?”

范云傲立刻道:“回禀圣上,臣倒以为,虽然大将军不在西北大营,但是韩漠却足以应付。韩漠当初在平定渤州叛乱之时,用兵甚巧,有勇有谋,前番苏家乱党叛乱,苏族世家军数万人夜袭勤王西北军,却被韩漠设下埋伏,以极小的代价全歼世家军,取得完胜,此两战,足以显出韩漠遇到大事时的冷静沉着,亦可显出他在军事方面的天赋。”

众人听范云傲这样说,不少人心中立时就觉得,这范云傲是在给自己的女婿做保了。

韩家风头正劲,范家如今庇荫在韩家之下,两家姻亲关系,实际上就是在韩漠之身,范家自然是要极力保举自家的女婿,让韩漠有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皇帝并没有立刻说话,目光闪烁,似乎在想着什么。

范云傲又拱手道:“西北能征善战之将甚多,而且此番出兵,我燕军不打前锋,即使大将军不在营中,韩漠也完全有能力承担此任!”

皇帝想了想,终于道:“传朕旨意,暂由韩漠直接与庆国方面协商,若是庆国人能够提供粮秣装备,我燕军可以出兵以壮声势。”看向韩玄道,肃然道:“韩爱卿,你户部也加紧筹措粮草,着兵部协同太仆寺在全国调征战马,我军若是此番真的插手进去,这场仗只怕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歇住……!”顿了顿,略一沉吟,又抬头道:“一面速让韩漠与庆国方面协商,内阁也即刻议一议这事儿,我大燕此时出兵是否合适,出兵之后,该如何行动,你们拟折子上来。”

内阁几位官员立时同时躬身道:“臣遵旨。”

皇帝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沉吟片刻,终是起身道:“先散了吧!”朝臣们跪拜退下,皇帝则是脸色凝重,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退了下去。

……

范云傲出了宫门,尚未上车,韩玄道已经上前来。

“范尚书,韩漠年纪甚轻,你当真觉得他能担起如此重的担子?”韩玄道神色平和问道。

范云傲含笑道:“韩大人,你是他的大伯,连我这个做岳父的对他对信心十足,你难道还不相信他的能耐?可莫忘记,当年萧大将军年纪轻轻,也是纵横边疆,宛若下山猛虎。”

韩玄道抚须笑道:“小五哪里能与萧大将军相提并论。”

范云傲呵呵一笑,随即轻声问道:“韩大人,萧大将军在西北大营悄无声息失踪,便是连朝廷也没有告知,这可不是萧大将军的为人。他身为西北大帅,即使有什么特殊情况远离大营,也该密保我兵部才是,可是我兵部如今可是没有他一点消息,于公于私,萧大将军这都是犯了大忌之事,你觉着这事儿是不是太过古怪?”

“大将军行事素来出奇,只怕是另有打算。”韩玄道淡淡一笑,并不在此话题上过多讨论,只是道:“太师后日便要启程离京,他是国之老臣,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咱们这些留下来的人,也该都去送送他!”

范云傲点头道:“这自是应该的。”

……

朝中议定燕国出兵,虽然还没有诏令全国,但是内阁却就此事开始进行了细致的研究。

兵者,国之大事也,不可不细心,特别是涉及到军事的各部衙门,一旦真要开战,这些衙门必须如同机器上的零件一样,合力让这台机器高速开动起来,而各衙门自然少不得协调磋商。

天下纷乱,魏庆大战为开端的一刹那,注定就是一场军事争霸的开端,实际上燕国头脑精明的官员心中都已经在做好了出兵的心理准备。

而且内阁的众人也都清楚,此战一开,燕国不可能仅仅是为庆国人摇旗助威,随着战事的发展,燕国固然要承担参与战争的各种代价,但是却也必须要以武力夺取参与一场战争所必须得到的利益。

虽然燕国暂未出兵,但是作为一国的大脑,内阁却必须详尽地对此次出兵作出周密的计划,对于出兵之后的各种形式,也要做出相应的准备工作。

工部当仁不让地要承担起建造大批箭矢武器以及攻城武器的任务,兵部则是开始迅速研究出兵之后所遇到的各种情况,从而制定出不同的应对战略部署,必须要精心制作出兵部文书送到前方将领的手中,而且更要部署好国内各地城守军,若是随着战争进程发展前方兵员吃紧,兵部必须迅速募兵往前方补充兵员,而户部的的担子更是不轻,无论在哪个时代,战争打到最后就是打银子,要让前方将士有充足的战斗力,后方的后勤供给是万万不能出现任何问题的。

前方将士们浴*杀,而要想取得真正的胜利,必须保证有一个强有力的后方在支持着他们。

庆国地大物博,魏国兵马悍勇,而燕国这个东方大国一旦卷入这场战事,必将会让战争形势发生天大的变化。

东方这头极恐怖的怪兽,却已经开始运转起了他们的力量,很快就会变成一台庞大的战争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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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四章 送太师

燕历平光十年一月二十二,这天并不是一个好天气,阴霾的天气笼罩着燕京城。

燕京城南康门十里之外,此时已经临时搭建起一座草棚子,草棚子内外,有着数十名官员在等候,虽然如今朝事甚忙,但是内阁官员却都来到这十里草棚,等着送萧太师最后一程。

萧太师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从老家来到了燕京城,四十多年的风风雨雨过去,经历过无数的明枪暗箭,时至今日,终于要踏上归隐的路途。

这四十年来,萧太师确实为燕国做出了许多的贡献,在最近十多年担任太师其间,与其子萧怀玉内外配合,萧怀玉保证了燕国边疆的安全,而萧太师以内阁首辅之尊,操控内阁,让这燕国的政治中心有条不紊地运转。

不可否认,虽然如今萧家之势大不如前,但是萧太师的威望却依然不消。

韩玄道等几名内阁官员坐在草棚子里喝着茶,而其他官员则是三三两两地聚在草棚四周,说说笑笑,等着萧太师马车的来临。

并没有让这些官员等太久,两辆马车从官道上缓缓醒来,四十多名护卫簇拥在两辆马车的四周。

官员们见到马车过来,纷纷整理官服,依照官职高低有前有后,都是肃然迎立。

两辆马车,前一辆普普通通,并不奢华,自然是萧太师所乘,在这辆马车后面,则是一辆骏马所拉的平板车,车子上装有两个黒木大箱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太师府的萧管家则是跟在太师马车旁边,马车在草棚子旁边停下,萧管家便上前掀开车帘子,扶着萧太师下了马车来。

萧太师穿着灰色棉袍,带着棉帽,手中拄着一根拐杖,此时看上去,只不过是一位慈祥的富家翁,哪里还有从前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权臣之姿。

韩玄道等人早已经迎上去,齐齐行礼:“太师!”

萧太师摆手笑道:“不敢不敢,老夫如今已是辞官归隐,这太师称谓,万万当不起。”

韩玄道肃然道:“太师为我大燕奉献一辈子,这一声太师,也只有您老能当得起。”

“见笑了。”萧太师拱手向众人还礼,叹道:“与诸位一殿为臣,几十年了,风风雨雨也就不要再提了。老夫是个怪性子,为官之时,有时候固执了一些,更是与不少同僚因为政见不同,颇有些芥蒂,诸位莫放在心上,趁今日良机,老夫向诸位道个歉!”

“不敢不敢!”众人连声道:“老太师一心为公,乃我等心中楷模。”

萧太师温和一笑,回过头,望着巍峨耸立的燕京城,轻叹道:“当年老夫入京,一匹马,四名随从,便是连衣裳也没有带。”他指指那两个黒木大箱子,笑道:“入京几十年,老夫如今离开,倒是多了一些东西。但是诸位可莫误会,这里面非金非银,更不是什么明珠翡翠,只是老夫一些衣裳,还有老夫这些年存下来的书册,对了,还有几卷字画,值不了几个钱!”

范云傲叹道:“老太师的为人,我们这些晚辈又岂不清楚?您老洁身自好,我们这些为官的,必要多多学习。”轻声吟道:“苍云白狗烽烟逝,只求清名一杯酒!”

萧太师哈哈笑道:“这两句话,老夫必记在心中。老夫这一生,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若是清名值得一杯酒,当是老夫此生最为快慰之事!”

“拿酒来!”韩玄道高声道。

立时有人端着一只玉盘过来,玉盘之上,放着一壶酒,三只金杯。

韩玄道亲手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双手恭敬呈给萧太师,诚恳道:“这一杯酒,乃是我等燕国臣僚恭敬太师,太师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实我大燕不世功臣,请满饮此杯!”

萧太师想了想,将手中的拐杖递给身边的萧管家,干枯的双手接过金杯,平静道:“老夫为官几十载,或许有不当之处,但是有一点老夫却是毫不自愧,那便是确实为我大燕做了几桩有用的事,这一杯酒,承蒙诸位看得起,老夫满饮!”说完,端杯一饮而尽。

韩玄道又斟上第二杯酒,正色道:“这第二杯酒,敬太师的人,太师德高望重,今日归隐,我等同僚心中不舍,此杯酒是我等对太师为人的钦佩!”

萧太师和蔼一笑,接过金杯,又是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酒,愿太师一路顺风,长命百岁!”韩玄道敬上第三杯酒。

萧太师接过金杯,扫视了众官员一眼,忽地将金杯举过头顶,双目望天,许久之后,才一饮而尽,将手中金杯放回了玉盘上。

“诸位,三杯酒,老夫尽饮,多谢诸位今日能够前来相送。”萧太师拱手道:“诸位公务繁忙,老夫不敢多做耽搁,只望诸位心中以大燕社稷为重……天佑我大燕!”

众官纷纷躬着身子,拱手道:“太师一路顺风!”

萧太师又看了燕京城一眼,脸上显出一种落寞沧桑之色,微一沉吟,终是轻叹道:“走吧!”在萧管家的搀扶下,回到马车车辕,进入马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挥手道:“诸位请回吧,国事为重!”

众官又是一礼,萧太师终于进了车内,车夫一甩马鞭,马车开始缓缓向前,萧怀金、萧万长和萧同光三人乃是萧太师的直系亲属,自然还是骑马跟着送一程。

众官员看着太师马车远走,这才上马回返。

……

行出十来里地,太师的马车停下来,萧太师掀起窗帘,萧怀金三人急忙翻身下马,来到了车窗之前。

萧太师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轻叹一声,目光留在萧同光的脸上,温言道:“老二,我走之后,京中就全靠你三人撑着,你年纪大了,那些伤身子的事儿,还是节制些好。”

萧同光早年入京,并无才干,一直是受着萧太师的保护,今日萧太师离去,萧同光心中只觉得落寞无比,神情黯然,“兄长,我……我也想与你一同回去。这京里……!”

“胡说!”萧太师不等他话说完,立刻斥道:“你待在户部,咱们萧家在户部就有一截根,就有一方势力,你若是随我离开,在户部的根基也就完全断了。”摇头叹道:“莫以为我离开,萧家就在朝上无立足之地,你们都是萧家的子孙,越是艰难之时,就越要挺下去!”

萧同光也不多说,只是微微点头。

萧太师又看着萧怀金,柔声道:“怀金,自小到大,你没少被为父骂。你总以为老夫疼爱怀玉,可是你又怎知为父之心?你兄弟二人,天资不同,但是在为父心中,你和怀玉一样,都是为父心中的肉,为父责骂你,只是希望你能有所长进,这燕京不同别处,朝堂更是天下最险恶之地,你若是恣意妄为,不能小心翼翼,终是要闯出大祸。为父如今离开,你更要小心谨慎,凡事多与万长商量,万长谋略胜于你,你凡事多向他请教,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兄弟二人只要抱成一团,韩家未必能奈我萧家何!”

萧怀金眼圈儿有些泛红,看了萧万长一眼,点头道:“父亲的话,儿子记在心里。儿子驽钝,这些年处处让父亲忧心,是儿子不孝,日后儿子必然凡事小心,韩家人便算是在我头上拉屎撒尿,儿子也会忍下去!”

萧太师慈爱点头,看向萧万长,神色肃然下来,轻声道:“万长,我萧家日后的前途,就靠你来支撑!”

萧万长神情也是肃然,恭敬道:“大伯,万长明白,万长虽然才干不佳,但是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必定会撑下去!”

“遇到大事,你可飞信于我,凡事切不可鲁莽行事。”萧太师严肃道:“记住老夫那句话,忍字头上一把刀,盛极必衰,韩家如今风光无限,但是老夫已经为他们埋下祸根,只要你们忍下去,终有一日我萧家依旧可以笑傲朝堂!”

萧万长郑重点头。

萧太师这才微微一笑,道:“你们回去吧,回到元津城,我自会飞信报于你们!”

萧同光三人整了整衣裳,齐齐向萧太师恭敬行了一礼,萧太师点点头,轻轻放下窗帘子。

萧万长走到一名护卫身边,沉声道:“路上一切小心,你十三人不可有一人离开太师身边,只要你十三人护住,太师必可安全返回!”

这护卫身着黑色的紧身衣,披着黑色的大氅,头戴斗笠,手中则是握着一柄样式极为奇特的古剑,本身就散发着一股子阴冷的杀气。

在他的胸口处,则是绣着手指般长短的灰色图案,正是一把古剑。

虽然四十名护卫的装束一样,但是胸口绣有古剑图案的,连他在内,不过十三人,而这十三人,正是萧家最强大的杀器。

十三剑手!

这人的手带着黑色的手套,骑在马上,紧握住手中古剑,声音嘶哑:“太师若是伤了一根毫毛,那只代表我十三人都已死绝!”

萧万长显然对十三剑手的实力十分信赖,点头道:“你们十三人是怀玉亲自训练出来,合你十三人之力,这天下只怕没有几个人能敌!”

第八八五章 桥上寒刀如冰

沙漠已经很努力,每一章都是很用心去写,熬夜成家常便饭,今天突然发现了头上的白发.....早生华发,肝肠寸断....新一周了,大家多支持吧,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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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距离萧家主城元津城两百多里地,萧太师年迈,自然经不得快车颠簸,又加上处于冬季,每日不过行出五六十里地而已,要抵达元津城,最快也要耗费四五日时间。

离开燕京城之后,萧太师竟是感到了短暂的轻松,沿途所过,雪景皑皑,高山冻河,却是风景如画。

一路走走停停,甚是顺利,到得第三日,已是黄昏时分,萧管家凑近窗边道:“太师,前面便到了风凌河,过了桥,再有十来里地便有一处镇子,可以在那里歇息。”

“追云赶月八千里,不胜风凌驻一足!”萧太师笑道:“咱们可有许多年没有经过风凌河了,却不知那座风凌桥是否还是老样子?”

“太师十年前最后一次经过这里之时,亲笔在风凌桥上题了字,这地方官员必然是好生保护的。”萧管家恭敬道:“太师为何一路上不往各县衙歇息呢?”

萧太师道:“兴师动众,反而不雅。虽是冬日,但这一路上风景如画,不为人打扰精心欣赏,却也是惬意的很。”

萧管家也笑道:“太师有许多年没有这般的心境了。”

萧太师呵呵笑道:“你年轻时便跟随老夫,自然明白,老夫虽然后来入朝为官,但是年轻之时,却也是一个文采风流之士啊!”

萧管家见萧太师话语轻松,笑道:“是!”

行不多时,遥见前方出现一条河,颇有些宽阔,不过一座石桥修建在河上,虽然古朴,但是却也完整的很。

车子靠近过去,便见到在桥头立着一块大石碑,石碑之上,刻着两行字,正是萧太师方才所吟两句诗:“追云赶月八千里,不胜风凌驻一足!”

萧太师掀开帘子看了看,抚须笑道:“他们倒是有心了。”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从风凌河对岸传过来,众人抬头望去,却见到石桥那头出现一群骑士,清一色黑衣黑帽,如狼似虎,正往桥头赶到。

萧管家皱起眉头,而萧太师手下那群护卫,神色已经紧起来,大部分人都将手放在了腰间刀柄上,那十三剑手,却是清一色使用古剑,自立燕京城开始,古剑就一直不曾离手,哪怕是吃饭睡觉,也必有一只手握住古剑。

“太师,有人挡在桥头了!”萧管家神色凝重。

萧太师脸色阴沉起来,冷冷一笑,道:“想不到还是有人一心惦记着老夫。”他淡淡道:“老夫今日心情不坏,让他们离去吧,他们杀不了老夫!”

此时那一干骑士已经一字排开,堵在风凌桥对岸,一名骑士则是驰马上了桥,缓缓从腰间拔出刀来,身后那二十多名骑士也都拔出刀,风凌桥头,寒刀如冰。

萧管家驰马上前,高声喝道:“你们都是什么人?速速退下!”

那骑士并不答话,只是一手持刀,一手执马缰,不退反进,缓缓行过来,这座桥能并行三匹马,他往前行,身后那群骑士也是两个一排,跟在后面向这边过来。

萧管家一抬手,顿时萧家护卫便催马上前,马鸣声声,只片刻间,除了绕成一个圈子将太师马车护卫在中间的十三剑手之外,其他的护卫都已经聚集在石桥桥头,拔出刀来。

十三剑手作为萧家暗中最大的杀器,固然威力惊人,而跟随太师回来的其他护卫,却也都是萧家的精锐影子卫。

萧太师静坐在车厢之内,神情冷峻。

虽说他身边仅带了四十名护卫,但是十三剑手加上二十七名影子卫,这已是非常强悍的一支保护力量,他心中十分清楚,哪怕是燕国最精锐的御林军,没有两百整备精良的兵士,那是连自己的毛发也不可能碰到一根。

可说对方竟然在风凌桥适时出现,就必定是早有准备,换句话说,对方对于自己的行程是极其的了解,而且选定好在风凌桥这里截击。

萧太师并非没有考虑过路上的安全,就是因为担心出现意外,所以才将十三剑手调在身边护送。

他微眯着眼睛,想着京里的那些老熟人。

很快,他便听到了人喊马嘶之声响起,随即便是那种金戈交击之声,毫无疑问,双方已经拉开了手脚厮杀起来。

十三剑手只是将马车护卫的严丝无缝,并没有上前参与厮杀,萧家影子卫则是和那群骑士挤在桥头,毫不留情地将大刀劈向了对方。

萧管家此时已经退回到马车边,肃然道:“太师,这群人……似乎不是中原人!”

萧太师的眉头顿时皱起来,掀开窗帘,问道:“看出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并没有掩饰面孔。”萧管家皱眉道:“瞧他们的眉眼子,倒像是南边的人!”

萧太师脸色愈加阴沉起来。

这一群骑士悍不畏死,而影子卫亦是冷酷无情,双方混杂一团,只片刻间,便已经有不少人被砍下战马,鲜血喷溅到风凌河的冰面上。

这群突然冒出来的骑士,战斗力并不算一流,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的刀法并不如萧家影子卫犀利,但是他们的招式却极其诡异,刀法的套路与中原人的套路很不相同,这让那些影子卫很难判断出这群骑士出刀的招式。

更令人吃惊的是,只要被这些骑士的刀砍中,哪怕是是砍中肩头胳臂,只要出现一道刀口,影子卫便会在片刻间便从马上摔倒下去,在地上抽搐两下,便会死去。

这些骑士刀法诡异,而且是只求伤敌的自杀式攻击,往往拼着被影子卫砍上一刀,也要将刀子反砍在影子卫的身上。

其实影子卫们已经察觉出来,这些骑士的刀刃上,必定含有剧毒,而且是见血封喉的恐怖毒药。

在这场无情的厮杀之中,两拨冷酷无情的人一个一个从骏马上落下,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只要从马上摔落下去,几乎已是必死无疑了。

萧管家看着影子卫一个一个倒下,瞳孔收缩起来。

他是萧家影子卫的首领,这些影子卫,也都是他花费无数心血与精力一点一点培养起来,忠诚无比,相对于最大杀器的十三剑手来说,这群影子卫才是真正为萧家在暗处行动的根基与精锐。

但是风凌桥一战,精心挑选出来的二十七名一流影子卫,却在与一群如同地下冒出来的骑士血战中损失殆尽。

萧太师的脸上肌肉也开始抽搐起来。

这一场血战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影子卫将二十多名骑士尽数杀死在桥头之时,二十七名影子卫,也只剩下了六名。

这一场规模并不大的厮杀,其残酷程度确实是令人吃惊。

剩下的六名影子卫,翻身下马来,手持大刀,检查着那群骑士的尸首,但有有一丝蠕动者,立刻用大刀直接割断骑士的咽喉。

血腥味弥漫在风凌桥头,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萧管家看着桥头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首,向马车内严峻道:“太师,这群刺客既然在此埋伏,前方定然还有埋伏,咱们……不可再前行,应该现在就折返回头,先前经过的那处镇子不过二十多里地,我们先回到镇子上,通知地方官府派人护送!”

萧太师冷笑道:“既然有人想在路上除掉老夫,只怕我们根本没有机会通知地方官府了。”顿了顿,冷声道:“老夫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能耐杀死老夫。老夫十三剑手未动,如果他们实在想杀死老夫,就看他们有没有能耐从十三剑手的尸体上跨过来!”沉声道:“清理桥头尸首,过桥!”

萧管家微皱眉头,他也是经过无数风雨之人,但是今日只是太过诡异,这让他的眼眸子中划过一丝不安,但还是遵照萧太师的吩咐,令六名影子卫将桥头尸首拖过去,清理出道路来,好让马车过桥。

十三剑手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动作,都只是紧握手中古剑,斗笠下的脸孔,冷漠异常。

就在影子卫清理出一条道路时,一阵很奇怪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那是一种极古怪的乐曲,曲调听在众人耳朵里,便是再不懂音律之人,也能听出曲子里的苍凉悲伤味道。

萧太师听到那声音,脸上忽然显出极其震惊之色,他本来还很稳定的手,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萧太师见多识广,虽不精于音律,却也知晓大概,这古怪的曲调,他却很快就猜知是葫芦笙所发出的声音。

那种空灵苍凉的味道,也只有葫芦笙才能演绎到极致。

而萧太师非常清楚,中原人善喜抚琴弄箫,这种葫芦笙在中原并不流行,而风国人却是对葫芦笙情有独钟。

葫芦笙,风国!

这让心细如发的萧太师瞬间想到了一个极恐怖的可能,他轻轻掀开马车车帘子,拄着拐杖,从马车内出来,站在马车的车辕头,抬头向前看去。

虽然年纪老迈,但是萧太师的目力并不弱,他很快就看见,石桥那一边,又出现人来,但是这次却只有一个人,全身上下黑衣如墨,那人坐在骏马上,如同游玩散心一般,骏马悠闲而缓慢地往这边走过来,黑衣人则是双手托一葫芦笙,吹奏出悲凉的曲调来。

第八八六章 某自南方来

黑衣人骑马上桥,又十分自然地过桥来,就似乎没有看到桥头满地的尸首。

六名影子卫迅速上前,已是将黑衣人围在中间,黑衣人的骏马停下,但是他却依然将一曲吹完,这才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马车车辕头的萧太师,拱手道:“敢问老先生可是燕国的萧太师?”

萧太师此时却显得很是镇定,淡淡一笑,背负双手,在朝堂上那股威严之势顿时洋溢全身,他中气十足,平静道:“老夫如今只是一位返乡归隐的老人!”他向萧管家做了一个手势,萧管家一皱眉,但还是高举手挥了挥,围在黑衣人四周的六名影子卫立时都退了下去。

萧太师并不是一个心软之人,对于部下的性命,如同大多数枭雄一样,并不是如何看重。

但是他心中十分清楚,凭六名影子卫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对黑衣人形成任何威胁,他甚至觉得,一旦动起手来,六名影子卫顷刻之间就会被全部击杀。

他不看重部下的性命,但是作为萧家的精锐影子卫,他并不希望他们白白送死。

黑衣人翻身下马来,单臂横于胸前,微微一躬,一字一句道:“风国布速甘,有幸得见先生,三生有幸!”

布速甘!

萧太师虽然已经隐隐猜到某些事情,但是眼前此人自承是布速甘,还是让他的神色微微一沉,眼角也跳动起来。

与萧怀玉齐名的风国名将,世间势大武道巅峰强者之一。

萧太师实在想不到,在路上截击自己的,竟然是风国布速甘,他无法想象,竟然有人能够使唤的动风国名将,让他出现在这里。

布速甘神情淡然,扫视了马车边上的剑手们,作为武道强者,他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一群身披黑色大氅头戴斗笠的剑手,蕴藏着强大的杀气。

他微微皱起眉头来。

萧太师依然是背负双手,含笑问道:“却不知阁下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布速甘叹道:“受人之托,向老先生借一样东西!”

“哦?”萧太师淡淡笑道:“却不知阁下要借何物?老夫可借之物,实在不多。”

布速甘凝视着萧太师,缓缓道:“某所借之物,老先生正带在身上,乃是老先生项上人头!”

萧管家神色骤变,冷笑道:“大言不惭。小小风国,也敢行刺我大燕太师,布速甘,你可知晓此事的后果?”

布速甘淡定道:“老先生刚刚不是说过,你如今只是一位退隐的老者,某家所借之物,并不是燕国太师人头,只不过是一位退隐老者的皓首!”

萧太师面不改色,抚须笑道:“无论是太师首级,还是老者皓首,阁下要借,总该要一个理由。却不知老夫与阁下有何恩怨,要令你不远千里前来取老夫首级?”

“某刚说过,受人之托!”

“老夫能否问一问,谁有如此大的手笔,竟能劳动难舍不远千里来杀老夫?”萧太师目光犀利,盯着布速甘的面孔:“老夫对那人,已经生出钦佩之心了!”

布速甘摇摇头,并不说话。

萧太师抚须哈哈笑道:“是阁下不愿意说,还是使唤阁下之人是个不能见光之辈?”

布速甘轻叹道:“你身边这些剑手……很麻烦!”

“哦?”萧太师微笑道:“阁下是没有自信打败他们?”

布速甘沉默片刻,才认真地道:“六成把握!”

萧太师皱起眉头来,他看的出来,布速甘这句话说的很认真,没有半丝戏虐的味道。

实际上在萧太师的心中,便是来上百人,有十三剑手在身边,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畏惧,更何况单人独马,只是眼前这个单人独马却是太过恐怖,那是武道的巅峰强者,不是凡人可比。

十方名将,各有机缘,造就了世间十大怪物的存在。

除了十方名将,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个人能够挫败十三剑手,但是如今恰恰出现的是布速甘。

萧太师沉吟着,终于道:“阁下受人之托,自然不会没有原因,却不知是否愿意和老夫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

“利!”萧太师平静道:“阁下此来,自然不是因为嗜杀,你背后之人,必定是给了足够吸引你的利益,那么老夫是否能与你谈一谈,如果老夫所给出的利益比他还大,你我是否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布速甘摇摇头,道:“不能!”

“哦?”

“你所言不错,某今番前来,确实是为利。”布速甘缓缓道:“但是除了利,某还要还一份人情,我风国人欠人人情,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偿还。某相信你可以给予我足够的利,但是某不欠你的人情!”

萧太师长叹一声,道:“能让阁下欠下一份人情,看来那人实在是神通广大。”

布速甘收起了葫芦笙,抬头望了望天幕,天色已经昏暗起来,他沉吟片刻,终于问道:“萧怀玉是你的儿子?”

“不错。”萧太师应道。

布速甘凝视萧太师道:“你有萧怀玉那样的儿子,是你的荣耀!”

萧太师长声笑道:“老夫一直以他为傲!”

“但是萧怀玉如今不在西北大营,你是否想知道他在哪里?”布速甘问道。

萧太师脸色微变,自韩漠率兵进京以来,他的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萧怀玉的下落,他虽然感觉萧怀玉已经出了大事,但是身为一个父亲,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萧怀玉已经遇害。此时布速甘陡然提起萧怀玉,让他的心顿时一紧。

“还请阁下赐教!”萧太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拱手道。

布速甘想了想,终于道:“他已经死了!”

萧太师身体一震,苍老的身躯摇晃着,而萧管家脸色也是大变,便是十三剑手,也都微微色变,握着古剑的手更是一动。

猛见萧太师“噗”的一口,竟是吐出一口鲜血来,而他的身体眼见要倒下去,却伸手扶住了车厢的门棂。

萧管家急忙下马,上到马车上,扶住萧太师,紧张道:“太师,你……你不要相信此人的胡言乱语,大将军神威盖世,天下间无人可伤他!”

萧太师抬手用衣袖擦去嘴角血迹,眼眸子深处已经显出无尽的悲伤,老来丧子已经是人生最大不幸,而更大的不幸,则是萧怀玉一死,整个萧家最大的树干便倒下。

萧家的兴盛,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萧怀玉掌握了西北军,萧太师能够登上太师之位,在燕国朝堂权势无匹,也正是因为萧怀玉的原因。

实际上小家无论是人力资源还是经济资源,在燕国世家之中,都属是极为弱势。

萧太师心中一直存着侥幸,只希望西北的事情另有蹊跷,但是此时听布速甘平静说出萧怀玉的死讯,他悲从中来,气血上涌,便一口鲜血喷出。

萧怀玉的死,不仅是一个父亲失去了儿子,更是一个家族走向衰亡的开始。

不知为何,他没有怀疑布速甘的话,反而对此深信不已,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就认为自己的爱子已经遇害,只是迟迟不敢自我承认,如今布速甘这样一个强大的人物道出实情,也让他最后确认了自己内心深处所想。

“是……谁害死他?”萧太师目光阴郁。

布速甘缓缓道:“这个某并不好回答你,但是某可以告诉你,魏国司马擎天死了,杜无风被萧怀玉致命一击,至少十年之内不得恢复,庆国商钟离也已经离世,而你的儿子,最后一刀,是拜贵国太子所赐……!”说到这里,他摇摇头,叹道:“只不过世事无常,最后萧怀玉报仇的,不是别人,而是如今坐镇西北的韩漠,燕太子虽非韩漠亲手所杀,但确实是因他而死,韩漠也算是为萧怀玉报了一刀之仇!”

布速甘这一番话并不太长,但是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如同天雷一般,轰隆隆震惊所有人。

萧管家长着嘴,不敢置信,而萧太师脸上则是出现了或许是他此生最大的惊骇,经过无数的风云历经无数凶险的萧太师,此时却是被布速甘的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

普天之下,只怕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消息,都会表现出同样的表情。

三国名将三死一伤,燕国太子杀死萧怀玉,而燕太子又死在韩漠的手中,若是换做别人说来,那只会让人觉得荒谬无比。

但是这些话从布速甘口中说出来,自然是非同一般了。

萧太师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缓缓道:“韩漠这孩子……倒是做了一件让老夫欣慰之事,老夫欠他这份人情!”

布速甘平静道:“某知道,这是你心中最为牵挂之事,如今将真相告诉你,也算是让你少了一桩牵挂!”

萧太师看着布速甘,缓缓道:“阁下将此事告诉老夫,老夫谢过!”

布速甘摇头道:“不必客气!”目光落到十三剑手身上,淡淡道:“先前某有六分把握可击败你们,但是现在看来,某已有八成把握……你们的心还是没有达到忘我之境,闻听萧怀玉死讯,你们的心已经乱了几分,心乱,便是武技再强,却也难以全力发挥!”

众人顿时明白,布速甘道出萧怀玉死讯,一来是为了了去萧太师的牵挂,另一个原因,却也是扰乱十三剑手的心。

攻心之战,已让他瞬间多了两成把握。

他从身上缓缓取出一条漆黑的长鞭,如同一条浑身漆黑的毒蛇一般,一股浓郁的杀气,已经从布速甘的周身蔓延开来。

十三剑手知道此战无可避免,纷纷下马来,随即列成一排,同样的握剑姿势,便是连拔剑的姿势也一模一样。

十三柄古剑,亮出剑锋,寒光乍盛。

第八八七章 梅花开

布速甘身形偏矮,但是在他手握黑鞭之时,整个身体就甭发出一种无形的威势,在他四周的空气,似乎在一时之间凝固起来。

十三剑手抬手,剑指布速甘,听得一声“布”,十三剑手的身形几乎在同一时间散开,身影如魅,闪绰之间,已经如同鬼影一般在布速甘的四周围成了两道圈子,内六外七,并没有带之地站立,内圈自左向右转动,外圈自右向左转动,手中光剑稳定而冰冷,旋转的两个圈子,大氅飘动,十三剑手的灵动,就如同一躲在煞然绽放的黑色花朵,而布速甘则成为了花朵之中那一点花.蕊。

布速甘如同石头般站立,身形纹丝不动,但是一双眼睛却是极其敏锐地注视着身边游动的剑手。

这是剑阵。

十三剑手,每一人都有着强大的剑术,而十三位强大剑手组成的剑阵,自然是极其恐怖的存在,虽然身为十方名将之一,处于时间武道巅峰的强者,但是布速甘却并不敢小看这剑阵。

当今之世,使剑的高手并不多,能够组成强大剑阵的,更是少之又少。

天暗,空气阴冷,大氅飘动,猛听得一声“突”,就见到内圈六名剑手在同一时间仗剑刺出,犀利无匹,六道寒光,直刺向布速甘的身体。

寒剑出手之时,布速甘的身体也已经动了。

他双腿在地上重重一蹬,整个人就如同一只雄鹰般窜起来,六剑剑锋齐至,组成梅花般的形状,而布速甘却已经腾空闪过,长鞭已经出手,直往一名剑手的咽喉卷过去。

在布速甘身体跃起的一刹那,一声“疾”字,外圈七名剑手身体同时前突,从内圈同伴相间的缝隙插入进去,古剑虚空刺出。

……

萧管家神情肃然,而六名影子卫此时都已经握刀护到太师身边。

“太师,必须离开这里。”萧管家沉声道:“原路回返。”

萧太师看着布速甘被笼罩在一阵剑光之中,脸色异常难看,他并没有看萧管家,只是淡淡道:“除非击败布速甘,否则……老夫今日无路可走!”

萧管家一皱眉,他的目光向来路望去,只见不知何时,从马车的后方道路上,竟然又出现了一队骑兵,一字排开,远远地静立着,并没有往这边过来,但是却能够依稀看到他们手中握着刀,。

萧管家心中一紧。

他此时知道,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对方既然有心在这里截击,准备的一定极其充分,返回的后路,早已经被他们堵死。

正如太师所说,除非十三剑手击败布速甘,布速甘是最为恐怖的杀招,只要能够击杀布速甘,那么其他的刺客在十三剑手的面前,根本形不成真正的威胁。

换句话说,今日想要化险为夷,只有杀死布速甘一条途径。

但是布速甘乃天下罕见地巅峰武者,十三剑手固然是萧怀玉亲手培养出来的强大杀器,但是面对布速甘,当真有能力击杀风国名将?

十三剑手的剑光匹练,已经形成了一张强大的剑网,密不透风,几乎将布速甘完全笼罩于匹练的剑光之中,但是布速甘的黑鞭却在自己的身体四周纵横飞舞,剑网之中,就似乎多了一层黑色的茧蛹,而布速甘则是被茧蛹所保护,剑光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穿透黑色茧蛹。

萧太师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那一场难得一见的战斗。

他本身也是一名武者,虽然前面的战斗电光火石瞬息万变,但是他却也能够看出其中的凶险。

十三剑手展现出来的威力,确实令萧太师很欣慰,这十三名剑手,在很多年前由萧怀玉亲自调教,成为了萧家最强大的一支暗黑力量。

但是十三剑手的职责只有一个,那是按照萧怀玉的指示,并不去从事暗中杀人的勾当,他们只需要保护好萧家的几位主要人物。

例如萧怀金,例如萧同光,例如萧万长,自然更有萧家的支柱萧太师。

十三剑手分派各处,除了有五名剑手常年跟随萧太师暗中保护,其他八名剑手则是分派给其他几人,有强悍的剑手加上一群影子卫,足以让萧家的几位主要人物从容面对任何的暗黑刺杀。

而许多年来,就如同其他世家的首脑一样,萧家的首脑所受到的暗中刺杀并不在少数,但是却没有一次成功,十三名剑手固然遵照着萧怀玉的指示不去主动暗中杀人,但是在他们手中死去的暗黑刺客绝不在少数。

一直以来,十三剑手都被萧家认为是萧怀玉的杰出佳作之一。

今次为了返乡安全,头一次将十三剑手集合在一起,护送太师归乡,而太师也是头一次看到十三剑手组成剑阵的强大威力。

这剑阵,萧太师知道一个好听的名字。

梅花开!

梅花开尽,人头落尽!

今日十三剑手摆出梅花开,如果身陷其中的是其他人,甚至是萧太师自己,都会顷刻间丧命在十三剑手犀利的剑光之下。

但是布速甘却在剑光之中,支撑许久,毫发无伤。

那条黑色的长鞭在他的手中,就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也充满着灵性,在赫赫匹练剑光之中,形成了强大的壁垒,足以保护他的主人。

萧管家双眸阴冷。

他跟随太师几十年,一直是秘密管理着影子卫,身上总有一股子阴寒气息,而他奉行的原则,便是暗黑之处那一条格言,为了击杀敌人,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他也想找个机会出手偷袭,将布速甘毙于手下,可是在十三剑手的剑阵之中,他却看不到丝毫可以插手的空档。

十三剑手攻,布速甘守,时间流逝。

许久之后,从那闪绰的人影之中,忽地飞出一道身影来,那是其中的一名剑手,落地之后,这名剑手动也没动,但是众人却可以看出来,这名剑手从人群之中飞出之时,便已经死去。

萧太师的神色更难看。

当第一名剑手飞出来没多久,第二名剑手又飞了出来,紧接着第三名,第四名……!

须弥之间,十三剑手竟然有七人从战团之中飞出,俱都死去。

萧管家和六名影子卫都是惊骇无比。

就在片刻之间,在他们的眼中,十三剑手似乎是占有上风,而布速甘则是被围困中间,稍有差池,可能就要丧命在剑手的古剑之下。

但是仅仅片刻间,形势便陡然转变,十三剑手就如同凋谢的梅花,一瓣一瓣地从梅花上陨落下来,强大的梅花开剑阵,在布速甘的黑鞭之下,已经是土崩瓦解。

萧太师闭上眼睛,摇头叹道:“果然……所谓十方名将之武道,果然是……怪物一般的存在,南蛇布速甘,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的脸,似乎在瞬间又苍老了几岁,毫无神采,一股穷途末路的气息油然而生。

当第一名剑手从剑阵之中飞出来之时,萧太师就知道已经不可能杀死布速甘,布速甘迟迟未动手,只不过是在等待机会,等待十三剑手露出破绽。

很显然,最终他还是等到了。

对于这样的武道巅峰强者来说,普通人认为不是破绽的破绽,在他们眼中却已经是足以改变一场战局的破绽。

满地尽尸首。

……

十三剑手,终究尽数倒在了布速甘的手下,而布速甘则是站在尸堆之中,握着黑鞭,脸色比之先前,显得有些苍白。

此时众人才看见,布速甘的左胸口,被深深刺入了一剑,鲜血兀自从那剑口流出来。

萧管家顿时精神一振。

伤口,似乎就在心口处,难道十三剑手在覆亡之前,已经给予了布速甘致命一击?

布速甘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抬头凝视萧太师,缓缓道:“老先生手下这十三人,让某十分钦佩,却不知这十三人是何人训练出来?”

萧太师淡淡道:“老夫之子萧怀玉!”

“果然。”布速甘长叹道:“某终究比不上萧怀玉,他训练出来的剑手,都要逼着某自伤求破绽,若是某与萧怀玉正面决战,实非他的对手!”顿了顿,道:“此剑阵,变化万千,某始终无法找寻破绽,只能故意自漏破绽,让他们刺中这一剑,如此才能有机会打破剑阵……某这一堵,很是凶险,只差分毫,某便要死在他们的剑下!”

萧管家此时才明白,这一剑,只是布速甘为了打破剑阵故意让剑手刺出,随即才趁机击杀一人,打破了剑阵。

那一处剑手,并没有此种布速甘的心脏。

布速甘缓步上前,看也没有看那六名影子卫,只是凝视着萧太师,平静道:“老先生,剑阵已破,还望老先生不要吝啬,请借首级一用!”

萧太师看着布速甘,淡淡道:“到如今,你还不愿意告诉老夫,是谁人想要老夫首级?”

布速甘摇摇头。

萧太师长声笑道:“其实老夫已经知道是谁,但是就如同当初知道怀玉已死,不敢确定而已。”微一沉吟,才缓缓道:“回去告诉他,老夫算来算去,终究是反被他算,老夫此生钦佩之人凤毛麟角,但是对他,老夫却钦佩万分!”说完,他抬头,望着已经昏暗下来的天幕,轻声吟道:“追云赶月八千里,不胜风凌驻一足……原来老夫最终却是要在这风陵渡常驻了……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第八八八章 会盟

燕历平光十年二月初三,距离古历大年尚有五日。

燕国西北临阳关外,燕庆国界相连处,本来空旷的很,除了两边建造的简陋前哨塔,便无其他建筑,但是今日在这交界处,却已经拉起了一处极大的帐篷,这处帐篷比之韩漠的大帅营帐,那还是要大出一倍。

营帐南北五六里处,却都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兵,相比起北面庆国骑兵,处在南边的燕国骑兵却是更为精神抖擞。

虽然庆军奉旨,没有对南阳关发动进攻,但是魏军在南阳关稳住之后,便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对庆军阵地发起了攻击。

庆军主将林诚飞,深得防守之道,庆军错过攻占南阳关的机会之后,他就猜知魏军稳住阵脚之后必定会反扑,所以昼夜修筑防御工事,时间仓促,无非是挖些陷坑,然后运来大批的圆木横亘在骑兵冲击的空旷原野上,用以阻止魏军骑兵冲锋,虽然工程不大,但也确实给魏军带来了极大的麻烦,而庆军在林诚飞的带领下,连续奋战,挫败了魏军的一次又一次进攻。

但是庆军的损失极其惨重,而且林诚飞十分清楚,如此下去,庆军上下迟早要崩溃,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能够支撑多久。

但是就在两天前,竟是发生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

上京城竟然以飞鸽传旨,令前线监军以及大将林诚飞与燕国西北军大将协商军事联盟事宜。

且不说与燕国军事联盟的事情,单说飞信传旨便是极其罕见之事,圣旨对于任何国家来说,都是极其神圣的命令,都会安排专人传旨,以显示其神圣性。仅以信鸽飞传圣旨,世所少见,但是林诚飞从中却也感觉到另一个信息,那便是庆国朝廷对此议十分的急切,希望军事联盟早日结成,若是让钦差传旨,自然要耽搁许多的时间。

林诚飞对于庆国的形势,自然是十分了解的,王延平所部奉旨撤军,东北两郡三县割让给北蛮人,这让林诚飞悲愤无比,而且自己所镇守的西南战线形势也是岌岌可危,即使是他这样意志坚韧的前方大将,也对庆国的前途充满了黯然之心。

他率军与魏军苦战之余,心中一直在担心着燕军的动静,如今庆军独自面对魏军和北蛮的夹击,形势危急,他实在不知道,东方的燕国是否会趁机打劫。

虽然双方刚刚结成了姻亲,名义上成了盟国,但是林诚飞从来不相信姻亲是两国同盟牢固的基础,他更清楚,当有极大的利益出现之时,任何的盟约只是一张废纸而已。

所以虽然在西南一线顶着巨大的军事压力,但是自从韩漠从燕京城平乱回到西北之后,他便不敢轻易调动镇南边军的一兵一卒。

魏人固然可怕,但是燕人同样恐怖。

当看到上京城那道旨意言明要与燕国结成军事同盟后,林诚飞存着怀疑的态度,但是心中的却也颇有一丝兴奋,如果燕国人真的愿意出兵相助,那对庆国来说,当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长于军事,却也不是政治白痴,心中隐隐觉得,燕国人出兵,或许是因为不想看到西魏真的击败庆国,从而破坏了中原大陆的力量均衡吧?

……

韩漠骑着绝影,身后跟着十多名骑兵护卫,俱都是从神弓营骑士,神弓营指挥使凌云亲自率领护卫。在韩漠的左右,一位是临阳关新任总兵铁奎,而另一位,则是脸色颇有些难看的钦差大臣姜思源。

姜思源的伤势刚刚痊愈,自从他到达西北之后,虽然名以上要协助韩漠处理西北军务,但是实际上却被韩漠彻彻底底地以粗暴的手段架空,根本无权对西北军做出任何决策。

但是这一次与庆国会谈,韩漠却一改常态,很隆重地将这位姜大人请出来,而且在大营之中,更是十分谦虚地表明,他自己只是一介武夫,对于谈判实在不内行,而姜大人乃是燕国御史,口才出众,此番谈判,必须要由姜大人亲自出马,言辞恳切,极是恭敬。

姜思源虽然感觉韩漠如此安排定是另有蹊跷,但是从燕京城飞信过来的兵部命令,也确实是让韩漠与姜思源一同与庆国人就出兵事宜进行商谈,所以韩漠如此安排,姜思源却也只能服从,不过在他内心深处却也觉得,自己如果能够在这次谈判中为燕国牟取尽可能大的利益,时候应该也会成为有功之臣。

一行人靠近到大帐篷处,遥见从对面也驰来一队人马,当先一人一身漆黑甲胄,但是如同事先双方约定,主将的身上都并无佩戴武器。

韩漠一下子就猜出来,那名黑甲将军,必然是庆国如今的前线大将林诚飞了。

在林诚飞左右,也各有一人,左边亦是一名武将,而又面则是一名身着文官服侍的中年人,离大帐篷尚有一段距离,韩漠高抬手,身后凌云和神弓营骑兵便勒住了马,并没有继续跟着前行,而林诚飞那边的骑兵护卫们也停了下来,双方各有三人驰马到了大帐篷之前,相距三四步之遥,都齐齐勒马停住,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打量了一番,林诚飞拱手率先道:“这位便是韩将军吧?”

韩漠见林诚飞不到四十岁,相貌方正,国字脸,按照一般人的说法那是面相正义,但是这张脸此时看起来有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感,只不过那种疲惫之感,却掩盖不了他的铁血之威。

“正是韩漠!”韩漠拱手含笑道:“韩漠早就得闻林将军大名,世人皆称虎霹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有猛虎之威!”

林诚飞哈哈笑道:“韩将军说笑了。韩将军年纪轻轻,就能担当此任,却是让本将佩服!”

双方又各自将身边之人介绍,庆国那名文臣却是监军于海,那名武将乃是林诚飞手下的副将邓国忠。

于海对韩漠却是极其热情,连连拱手,一番溢美之词连绵不绝,这让韩漠甚至怀疑这位监军大人是否临来之前就背好了这番言辞。

双方下马来,一起进入了大帐之中,帐内早已经备好了桌椅,虽然条件艰苦,但是这里还是备有酒食。

这处大帐是由两国派人共同搭建,为了安全起见,双方见面之前,更是派人在这里面细细检查了一遍,必将这次是双方主将的会面,不得不小心。

落座之后,微一沉寂,林诚飞率先道:“吾皇传来旨意,贵国行道义之举,欲出兵相助,贵我两国兄弟之盟,如此正义之举,本将在此向贵国表达最高的敬意!”

韩漠笑道:“鄙国公主如今身为贵国皇后,贵国就等于是鄙国,本家有难,遭逢强敌,自然是要出兵驱逐,林将军不必谢!”

林诚飞闻言,顿时微微皱眉。

于海却已经急切问道:“韩将军,却不知贵国准备何时出兵?如今魏人兵强马壮,我庆军损失惨重,只怕坚持不了……!”

他话未说完,林诚飞已经咳嗽起来,瞥了于海一眼。

谈判之时,最忌表现己方的急切和困难,真正的谈判高手,不但不会暴漏自己的弱点,反而会极尽可能去掩饰本方的迫切与弱点,以作谈判的筹码。

于海出口急切,更是直言庆军难以支持,非但没有掩饰本方的困难,反而自曝其短,这是犯了谈判的大忌,林诚飞自然是立刻以咳嗽之声打断他的话。

于海显然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脸上表情顿时颇有些尴尬。

韩漠却已经故作惊讶之色道:“怎么,贵国遇到了大麻烦?本将还以为贵国能够支撑大半年呢……这……这实在是没有想到!”

林诚飞淡然一笑,道:“韩将军,你我两国是兄弟之盟,咱们也算是同盟兄弟,本将也就实话对你说,我庆军的压力确实很大,连番遭受魏军强攻,损失却也不小,韩将军说我们还能支撑半年,那是夸奖了,但是三四个月,倒也能支撑下去。而且魏军目前的攻势受阻,士气低迷,本将并不准备一直防守下去,如果可能,本将将在近期发动一起大规模的攻势,反守为攻,打魏国人一个措手不及,本将对于这次反攻,那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于海闻言,禁不住看了看林诚飞。

往日里只觉得这林诚飞正气凛然,是个沙场上的猛将,却实在想不到这家伙说起大话来,却是如此的中气十足。

以庆军现在的实力,兵力远弱于魏军,战斗力更是低了一个档次,就算从镇南边军调兵来补充也未必能对魏军发起所谓的大规模攻击,更别说以现在手头上可怜的几万兵力了。

庆军如今能够抵挡住魏军,一来确实是林诚飞擅长防守之战,二来也是因为魏军没有了司马擎天,进攻能力大大减低,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庆军本身并不知道商钟离已死,林诚飞一度以隆山上飘扬的“商”字旗,激励着庆军将士浴血苦战。

韩漠脸色松下来,笑道:“原来如此,林将军,你这样一说,本将便放心了。如果你们现在就支撑不住,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啊。”

林诚飞镇定笑道:“韩将军放心,我庆军有足够的能力殊死一战。如今贵国出兵,你我两国合并攻魏,那必定是胜券在握了!”

“这个……!”韩漠神情肃然起来,道:“林将军,我大燕出兵相助贵国,那是必然的了,而且本将甚至希望明日就能出兵相助贵国,将魏人赶回去,只不过……我大燕在这这一两个月之内还出不了兵。”也不等对方说话,已经笑道:“好在贵国还能支撑三四个月,倒也来得及!”

林诚飞微微变色。

支撑三四个月?

支撑个屁。

按照现在的形势,魏军只要继续保持攻势,用不了一个月,庆军必定要全线撤退,所谓三四个月,那是夸下大海口而已。

但是他没有想到,燕国这位年轻的统帅,竟是瞬间抓住了这个话头,卖起架子来。

于海已经急道:“韩将军,贵国一两个月还不能出兵?那……那是为何?”

韩漠闻言,脸上显出愁色,道:“这事儿,本将……哎,姜大人,你切将我军的困难向林将军和于监军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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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九章 开价

姜思源知道接下来是自己表演的时间,咳嗽一声,装模作样整了整衣裳,这才正色道:“鄙国自从与贵国结成盟国,从上至下,对于贵国所遭遇的入侵,都是深表同情与关切,我主圣上更是日夜关切贵国战局。听闻魏人近期攻势甚猛,而贵国在北方又遭遇北蛮骚扰,两面受困,我主圣上坐卧不宁,而朝野上下更是义愤填膺。入侵贵国,就如同入侵鄙国,经过朝臣们商议,鄙国欲行大义于天下,更是要与贵国共患难,所以决定出兵协助贵国,共拒西魏虎狼之师!”

他不愧是御史大夫,伶牙俐齿,这一套说辞讲起来,正义凛然。

林诚飞拱了拱手,问道:“吾皇对于贵国的相助,亦是深表欣慰,所谓大义行于天下,贵国行大义之举,实为鄙国深表钦佩。既然贵国决定出兵,你我两国便该迅速联手,共击魏人才是,却不知为何两个月之内不能出兵,还请赐教?”

“实不相瞒,在此之前,鄙国上下虽然对此战深表关注,但是鄙国从上至下一直认为,魏人行不义之师,在贵国圣将率领下,庆军必定能够一举击溃所犯来敌,而天下也将很快安定下来。正因为鄙国上下对于贵国充满信心,所以我西北军从没有做过战争之准备。这一次出兵相助的决定,也是见魏人太过凶悍,贵国更是两面受敌,恐贵国有所损伤,所以我主圣上才下旨出兵。”姜思源慢条斯理道:“但是林将军也应该知道,一旦出兵,势必要准备大量的物资,无论是粮草还是装备兵器,所需数量极为庞大……我军此番出兵,那是要倾力相助,将士众多,如果粮草准备没有准备妥善,那是万万不能出兵的。户部在圣上下旨之后,已经分派官员,开始筹措粮草,而工部也开始大量打造武器装备,制造箭矢等,从京里来的消息,户部和工部昼夜不息,最快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准备出首批物资,尔后从京中运送过来,途中还要花费一些时间,等到物资抵达西北,恐怕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他话一说完,林诚飞身边的副将邓国忠已经豁然起身,恼怒道:“你们若是不想出兵,大可言明,何必找这些理由拖拖拉拉,又要行什么大义之师,又借口拖延出兵时日,你们是在逗弄我们吗?”

林诚飞转过头,沉声道:“住口!”

邓国忠恨恨坐下,脸上怒色不消。

韩漠看着邓国忠,平静道:“邓将军,本将理解你的心情,鄙国既然决定出兵,这等军国大事,非同儿戏,绝不是所谓的逗弄。你乃军中大将,就应该清楚,且不说武器装备,只说粮草,如果后勤粮草供应不足,将士们到时候无粮可食,不用魏国人攻打,咱们自己的将士就已经无力战下去,自古至今,因为后勤供应不上而导致全军溃败的战例并不是没有。魏人兵强马壮,绝非容易对付的强敌,如果我们自己不准备充足,如何去应对如狼一般的魏军?”

林诚飞笑道:“韩将军,邓副将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他也是想早日击破魏军而已,他的话,你们切莫放在心上!”

“本将喜欢耿直之人!”韩漠笑道:“但是我燕军确实存在这种困难,若是对外人,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困难说出来,但是诚如林将军所言,你我两国是兄弟之盟,所以不得不直言相告啊!”

林诚飞沉吟片刻,才道:“贵军大营难不成没有粮草库存?”

韩漠叹道:“这一个冬天,大雪纷飞,入冬前京里运送来的粮草,如今所剩无几,以那些微末粮草出兵,支撑不了几日的。”

“如此说来,贵国两个月之内,是无法出兵了?”

韩漠肃然道:“本将说过,如果可能,本将明日便想出兵拒魏,但是……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食,没有武器装备的储备,本将不得不为我燕军数万将士考虑啊。总不能让我燕军将士到时候饿着肚子上阵杀敌,到时候刀枪砍钝了,盔甲破裂了,难道还让他们穿着破甲拿着钝刀钝枪与魏国虎狼拼杀?”他摇头叹道:“事关数万将士生死存亡,本将不得不谨慎考虑啊!”

林诚飞肃然问道:“却不知贵国要多少粮食?”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庆国势危,燕国出兵助阵,当然不可能是为了什么大义仁道,燕国几句话,林诚飞已经明白燕国所求。

凭心而论,如果燕国真的是出兵协助庆国,林诚飞倒也不是舍不得送出一部分粮草,毕竟别人出兵办事,前来卖命,让燕国人吃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韩漠却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姜思源,问道:“姜大人,军里的粮草由你负责,你近日清点过,咱们要是出兵,还差多少粮食?”

姜思源心中吐血。

粮草由我负责?真是荒天下大谬,本大人连西北军一兵一卒也调不动,那粮仓连一粒米都没有摸过,哪里还清点过?

但是此时此刻,他只能一本正经地道:“京中下达的出兵旨意到达后,本官立刻清点,如今粮库所储存的军粮,不过两万石而已,与出兵所需相差甚远。”

“两万石?”韩漠故作吃惊道:“只有这样一点粮食,我数万大军,这么点粮草,那是连半个月也不能支撑啊!”

林诚飞面不变色,邓国忠却是冷哼一声。

他们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如果西北军营真的只有两万石粮食,韩漠也不可能如此悠然地坐在这里了。

“正是如此。”姜思源缓缓道:“所以距离出兵的粮草,相差太大。”

林诚飞淡淡一笑,问道:“贵国要多少粮食,才能出兵?”

姜思源想了想,终于伸出了四根手指头。

“四万石粮食?”于监军见到,松了口气,道:“韩将军,是否有了四万石粮食,你们就可以立刻发兵?”

“四万石?”姜思源冷冷一笑:“于大人,你这是说笑了,没有四十万石的粮食,我燕军可不敢轻举妄动!”

“四十万石?”于海倒吸一口冷气。

这数目之庞大,当真是骇人听闻,须知四十万石粮食,按照如今的计算衡,只要稍微节俭一些,足够十万大军吃上八九个月不成问题。

商钟离在开战前后在宛城大批存粮,做好了死守的准备,而且当时正值秋收之际,南阳郡又是天下粮仓,好不容易才积攒起了一百五十万石粮食,这也导致庆国朝廷没有存粮往北方调运,换句话说,如今庆国的军粮,那是有大半集中在了宛城。

燕国人开口就是四十万石粮食,胃口之大,出人意料。

邓国忠已经冷笑道:“原来你们燕国竟是穷到这个份上,连粮食都没得吃了。”

韩漠笑道:“当兵打仗的人,不同普通人,饭量极大,一顿饭吃上三五碗那也是寻常之事啊。”

“粮食……我们可以提供一部分,但是……四十万石粮食,那是万万没有。”林诚飞肃然道,语气极其坚定。

宛城的粮草,已经消耗不少,而且瞧目前的形势,与魏国人的大战不是三两个月就能结束,开春之后,作为庆国粮仓的南阳郡肯定是无法进行耕种,如此一来,庆国今年的粮食供应必定奇缺,虽然目今宛城库存上百万石粮食,但是这批粮食却是庆军如今的根基,或许朝廷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都无法向前方供给粮食,那么这些粮食就必须要庆军维持许久。

实际上商钟离在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虽然目前有充足的粮草储备,但是却十分严格地控制着分量,庆军士兵每人每日里都有标准的配额。

“林将军误会了,四十万石粮食,确实不是小数目,我们怎能烦劳贵国提供,也正因不敢烦劳,所以才会等着鄙国自行筹措。”韩漠微笑道:“鄙国上下,正在竭尽全力,本将相信不久之后,贵我两国就能够合兵一处,共拒强敌了。”

“那……那不成!”于监军急了:“韩将军,贵国必须即刻出兵,否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韩漠叹道:“于大人,本将理解你的心情,可是……!”

“韩将军,四十万石粮食,确实太过庞大,咱们……咱们是不是少一些?”于海很为难地道,他虽然不懂行军打仗,但是却也知道如此庞大的数目,庆国实在难以承受。

“本将也知道你们很为难……!”韩漠显出同情之色,微一沉吟,终于道:“这样吧,如果贵国确实要鄙国即刻出兵,鄙国也不好拒绝,鄙国就以借粮的方式,向贵国借粮,等到鄙国筹措的粮草抵达,再归还给贵国,不知可否?”

“借粮?”

“不错。”韩漠认真道:“形势危急,本将其实也愿意即刻上阵杀敌……贵国如能借粮,只要粮草一到,鄙国可以考虑即刻出兵。”

“韩将军,四十万石粮食,我们借不起。”林诚飞淡淡道:“如果贵国实在要借,我国最多能够借出十万石粮食,除此之外,多一颗粮食我们也拿不出来!”

韩漠悠然道:“十万石粮食,实在难以满足鄙国需要。如果林将军确实为难,那么鄙国不会强求,只能等待比过自己筹备的粮食抵达!”说完,站起身来,尚未有任何表示,于海已经急了,叫道:“韩将军,别急,你先别走,咱们……咱们好好谈!”

韩漠呵呵笑道:“于大人误会了,本将并不是要走,只是坐的时间长了,屁股有些疼痛,站起来松松筋骨!”含笑问道:“于大人的意思,似乎是借粮可以商量?”

“四十万石粮食,没有商量余地!”林诚飞淡然道。

于海顿时急了,叫道:“林将军,此次商谈,圣上的旨意写的清楚,由本官决策,你……你可不要忘记了!”

第八九零章 讨价还价

林诚飞瞥了于海一眼,皱起眉头,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于海见林诚飞不说话,脸上微现得色,看向韩漠,笑道:“韩将军,贵军出兵相助,我大庆礼仪之邦,自也不会亏待自己的朋友。借粮并非不可行,只是……四十万石粮食,确实不是小数目,不如这样,我们借出二十万石粮食,你们即刻出兵,你看是否可行?”

韩漠没有回答,看向姜思源。

姜思源神情肃然,摇摇头道:“不行,所谓三军未至粮草先行,如果没有充足的后勤保证,我军不敢冒险!”

于海皱起眉头,沉吟一番,忽地看向韩漠,拱手道:“韩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众人一愣,不知道于海为何在这种时候要单独与韩漠谈话,难道想私下劝说韩漠?

韩漠淡淡一笑,点头道:“好!”

两人出了帐篷,距离帐篷有一小段距离才停下,韩漠笑问道:“于大人不知有何见教?”

于海左右看了看,这才上前来,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韩漠,恭敬道:“韩将军,这是太后令我交给你的书信。”

韩漠知道,庆国的崇仁帝驾崩,新登基的乃是庆国三皇子天正帝,伪公主紫儿也就从太子妃变成了庆国的皇后,而风华绝代媚绝天下的庆后如今则成了庆国的太后。

他微皱眉头,很快便拆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信件来,打开一看,不由很是惊讶,只见这封信竟无一个字,只是画了一幅画。

画上有一张桌子,桌子之上,摆放着一张皇冠,皇冠旁边放着一盏油灯,那油灯灯火点着,在皇冠四周,更是画龙点睛点了几笔,显出皇冠在灯火之下,金光灿灿。

韩漠看到皇冠,顿时心中一跳,有看那油灯颇有些特别,皱眉想了想,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当初在庆国齐天观之中,与庆后春风一度,后来用上油灯里的灯油,那油灯不是与这画上油灯一模一样吗?

至若皇冠,韩漠想起庆后那夜所言,只要与她合作,她便可助自己做一个皇帝。

于海见韩漠嘴角泛起笑意,脸上表情顿时一松,拱手轻声道:“韩将军,太后另有私心交给我,令我转告韩将军,只要将军此番出兵解了我大庆之位,我大庆对将军必有重报!”

韩漠笑着摇头道:“道义之事,实非为了私利。”顿了顿,道:“于大人,你应该清楚,我大燕出兵,将士卖命,如果贵国不能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将士们的士气必然受损,到时候上阵杀敌,只怕也有些不情愿。而且鄙国提出借粮,并非借而不还,贵国为了稳住北蛮,宁可割让东北三郡,如今要我大燕出兵,难道连几十万石粮食也不能相借?”

于海想了想,道:“韩将军,若是我能做主,别说四十万石粮食,便是一百万石,我也愿意借给贵军。但是这些粮草,还以支撑我庆军将士很长时间,如果相借太多,只怕会引起我军将士的不满,若是乱了军心,后果不堪设想。”

“都有难处。”韩漠叹道:“于大人,其实这次商谈,鄙国圣上也是将决策权交在了姜御史的手中,本将也不好做主。”见于海脸上显出为难之色,便道:“这样吧,本将看在太后和于大人的面子上,亲自劝一劝姜御史,看看是否能够通融,少借一些粮食!”

于海显出喜色,恭敬道:“如此有劳韩将军了!”

二人回到帐中,落座之后,韩漠咳嗽两声,这才看向姜思源,高声道:“姜大人,四十万石粮食,确实不是小数目,你看……是否能少借一些!”

姜思源皱起眉头,随即摇头道:“不行,万万不行!”

韩漠也是皱起眉头,神色不好看,道:“姜大人,如今盟国遭受强敌,他们也确实有困难,咱们总要酌情处理……!”

“韩将军,你莫忘记,你是大燕西北军主将,你要对将士们负责!”姜思源声音也大起来。

韩漠厉声道:“难道你连本将的面子也不给?”

“圣上的旨意,此事由本官最后决策……!”姜思源心中极是不爽,他知道这事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决策,但是却不得不与韩漠将这场戏演下去:“没有粮食,本官绝不能让燕军出兵!”

韩漠握起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怒道:“姜御史,圣上不知前线战事紧急,圣上的心意,是要行大义之军,不是让你在这里纠缠这些。”

于海见韩漠如此,心中顿时很为感激。

从头至尾一直没有吭声的临阳关总兵铁奎终于道:“将军,末将能否说两句?”

韩漠怒色微敛,点头道:“铁总兵想说什么?”

铁奎微一沉吟,终于道:“粮食可以少借一些,但是武器装备却不能少!”

“武器装备?”林诚飞和于海都是皱起眉头来,看来燕国人提出的要求还真是不少啊,粮食的问题还没有商量出头绪,就开始要起武器装备来。

韩漠也是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点头道:“是了,本将差点忘记了。”

于海问道:“不知贵国需要什么武器装备?”

“铁总兵,咱们需要些什么装备?”韩漠又看向铁奎。

铁奎肃然道:“三千套重甲,五千面虎面盾!”

他话一出口,林诚飞三人齐齐变色,林诚飞却已经站起身来,冷笑道:“如果贵国有这么多要求的话,那么此番同盟,还是不谈为好!”

于海也是皱眉道:“韩将军,这个要求……似乎太过了吧?”

重甲,对于各国来说,都是极昂贵的装备,各国普通兵士,大都是皮质护具,稍微强一些的,也只是轻甲,所谓的重甲,则是三层防具,第一层是精铁所制的铁护具,中间则是坚韧的牛皮护具,最里面又是一层铜片护具,三层护具组在一起,刀枪根本无法穿透,制作精良无比,每一套重甲,至少要花费百两银子以上,而且重甲兵的要求也极高,必定是身材魁梧,孔武有力,否则身体单薄瘦弱者,装备上重甲之后,很难在战场上灵活作战。

重甲兵都是各国的王牌兵种,战斗力也是最为强悍,燕国西北军编制十二万,但是重甲兵不到一万人,而且分布各关,临阳关驻守的重甲兵,数量不超过三千人。

至如虎面盾,这却是庆国的王牌防具,比之普通的盾牌要大出一倍,而且坚固无比,只是并不沉重,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制作虎面盾的金属材质是庆国的特产,韧度高但是重量轻,这也是庆国的最强的盾具,庆军防守能力出色,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虎面盾绝对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是虎面盾的金属材质即使在庆国也是矿藏稀少,每一面虎面盾的价值,那也是在百两银子以上,庆军步兵也只是一部分人装备这样的高级盾牌。

在林诚飞的心中,国之利器不可示于人,更别说送给他国了,而且如果答应这个条件,三千重甲加上五千虎面盾,那就等于付出了百万两银子的装备,这是林诚飞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的。

其实在前来之前,韩漠将铁奎和姜思源凑在一起商议之事,提出索要装备的建议,当时甚至让铁奎和姜思源都吃了一惊。

燕京城过来的命令,确实是让西北军尽可能地从庆国手中多索取一些粮草,却并无索要装备的命令,韩漠索要武器装备,是多开价码,而且姜思源心中认定庆国人绝不可能同意这项要求。

韩漠的神情,比之先前谈论粮草要严肃的多,正色道:“林将军,本将保证,此战过后,这些武器装备可以奉还给贵国,但是现在,贵国必须表现出你们的诚意!”

林诚飞淡然道:“所谓的诚意,也不该如此表现?而且你们所要求的装备,即使本将想给也给不了。无论重甲还是虎面盾,在我军也都是数量稀少,贵国开口就要三千重甲五千虎面盾,实非我国能够承担!”

邓国忠也是冷笑道:“我看你们出兵相助是假,趁火打劫才是真!”

姜思源也豁然站起,冷笑道:“且不说贵国东北军团以及西北军团,只说贵国镇南边军,虎面盾数量超过两万,重甲亦是拥有将近一万五千套,若说数量不足,只怕难以服人吧?”他此时倒也是一脸肃然:“既然我大燕准备与你们庆国共抗强敌,有些东西,便不能分彼此,所谓同盟,也不能只是嘴上说一说的。”

姜思源这些消息,自然是韩漠告知,而韩漠知道的这些装备数量,自然是西北军中的情报,萧怀玉坐镇西北军之时,面对的最大敌人就是庆国,自然是对庆国的精致装备全力打探。

而庆国这些装备,也正是商钟离统兵时期竭尽全力得到,也正因为如此,庆军才保持了一定的战斗力。

林诚飞淡淡道:“姜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让我庆军脱下自己的装备,交给贵军装备?”

姜思源沉声道:“此番只是为结盟商谈,本官并不愿意与诸位发生争执,但是如果没有这些辎重粮草,鄙国准备不足,实难发兵!”

林诚飞脸色极是难看,于海却是为难至极,只能看向韩漠,眼中流露出乞求之色。

上京城的旨意,那是吩咐于海必须与燕国达成协议,让燕国出兵协助,但是如今燕国人提出的价码实在太高,如果不顾林诚飞等军方将领的同意轻易答应,只怕会引起庆军本身的动荡,那时候自己也是没有好果子吃。

当上京城的旨意令他担任此次谈判的庆国决策者时,于海一度兴奋无比,但是此时却是感到压力巨大,明白这个决策者实在不是好当的。

他带着乞怜之色看着韩漠,只希望韩漠看在庆后那封信的面子上,能出来缓解自己的压力。

韩漠却是当做没看见一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许久之后,韩漠才缓缓站起来,一字一句道:“二十五万石粮食,两千重甲,三千五百面虎面盾,贵国同意,我军即刻发兵,否则……只有等鄙国的军事物资抵达之后,再作商议了!”顿了顿,真诚道:“本将……不说笑!”

第八九一章 敲诈?借?

韩漠丢下一句话后,便即向林诚飞等人拱了拱手,再无一句话,转身出了营帐,站在空旷的帐外,抬头望向西边,依稀可以看到巍峨南阳关的厚重轮廓,烽烟未息。

南阳关是为天下第一关,只不过如今恐怕是残破不堪了,魏人想要在短时间内修复南阳关,那当然是绝无可能的。

片刻后,韩漠感觉身后过来一人,转身看去,却是庆军主将林诚飞。

“林将军能够以弱势兵力抵挡住魏军的强大攻击,韩漠深感钦佩!”韩漠心中知道,大帐之内,自然是由姜思源和于海继续商议下去,“只是韩漠有一事还想请教林将军!”

林诚飞亦是遥望着远方的南阳关,并没有看韩漠,只是平静道:“韩将军请讲!”

“听说魏人有铁马骑,乃是魏军最强骑兵,只是韩漠并未见过,那铁马骑当真十分厉害吗?”韩漠瞥了林诚飞一眼问道。

林诚飞皱起眉头,沉吟片刻,才微微点头道:“韩将军或许也听过,你们燕京城动乱,韩将军率兵回京勤王,在那时期,我庆军对魏军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反攻!”

“是!”韩漠点头道:“这事儿天下人都知道。”

林诚飞抬手指着南阳关那厚重的轮廓道:“当时魏军全线崩溃,直退到了南阳关!”

“南阳关经过之前的厮杀,应该已经残破不堪,而且魏人撤退之际,士气必定衰竭到极点,为何还能在南阳关稳住下来?”韩漠问道:“莫非这铁马骑起了极大的阻挡作用?”

林诚飞点头道:“韩将军所言不错,当时我军士气如虹,本可以将魏人一举赶出南阳关外,但是魏人的铁马骑在最后时刻,组阵冲出来,我军的攻势顿时受挫……此后我军对魏人连续发动进攻,但是魏人的铁马骑太过强大,始终难以突破。”他握起拳头,叹道:“司马擎天这些年将心血几乎全放在铁马骑上,三千铁马骑,训练有素,亦是我军难以逾越的一道铁闸。”

“三千铁马骑?”

“是。”林诚飞转头看向韩漠,道:“韩将军或许知道,这三千铁马骑,从人到马,都是非同小可。其人,都是魏国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强壮武士,马术精湛,刀功了得,其马,亦是魏国大雪山之下的纯种黑魏马,耐力极强,高大健壮,而且负重能力比之普通战马要强出许多,铁马骑从人到马,都是重甲重盔,浑然一体,刀枪难入,箭矢难伤……!“说到这里,摇头叹道:”说一句妄自菲薄之语,这铁马骑一旦冲将起来,就如同猛虎出笼,难以阻挡,我军与魏军拼杀之时,魏军都以铁马骑冲阵,步兵则紧跟后面杀上来,我军每战都伤亡惨重……!“

韩漠眯起眼睛,问道:“贵军与魏军也打了近半年,魏军三千铁马骑,还剩下多少?”

林诚飞沉默许久,才终于道:“铁马骑死伤者,不足三百人!”

韩漠张了张嘴,倒真是吃惊。

他知道,从魏军对南阳关发动攻击开始,到现如今已经将近半年,双方无数场恶战,在韩漠看来,铁马骑虽不至于全军覆没,但是至少也损失一半,此时听说铁马骑的损伤不足十分之一,心里实在是很为震惊。

林诚飞看出韩漠的惊讶,淡淡笑道:“韩将军迟早会亲眼见识铁马骑的攻击力。我军如今所做防守,便是在平原上挖出壕沟,阻挡住铁马骑的冲锋。”顿了顿,肃然道:“铁马骑一旦冲杀起来,实在是很难抵挡!”

韩漠知道,像林诚飞这样久经沙场的铁血将军都显露出对铁马骑的忌惮,那么铁马骑就真的是令人恐怖了。

“只不过……!”林诚飞想了想,才淡淡道:“如果能将铁马骑击败,定能对魏人士气给予沉重的打击。”

韩漠眯着眼,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姜思源等人才从帐内出来,邓国忠一脸愤然之色,而于海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复杂,姜思源和铁奎却是神清气爽。

“于大人,林将军!”姜思源拱手道:“既然贵国答应了,那么我们就敬候佳音。”

林诚飞面无表情,只是拱了拱手,而于海则是拱手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加了一句道:“不过贵国一定要记得,等这场仗打完之后,所借去的重甲盾牌一定要归还本国,那些粮食……!”看向韩漠,小心翼翼问道:“韩将军,你们是借的吧?”

韩漠肃然道:“自然,这都是向贵国暂借的物资,一定是要归还的!”

于海这才松了口气,眉开眼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韩漠含笑道:“贵国如此有诚意,鄙国若不尽力,那也是说不过去的。于大人,林将军,还望贵国立刻准备物资送到我军这里,我军也即刻准备出兵了。”他走过去翻身上马,铁奎和姜思源也跟着上了马,正要离开,忽地想到什么,韩漠回头笑道:“林将军,贵我两国既然结成同盟,边关的兵力可以抽调出来,这样会让你我盟军的兵力占有极大的优势!”也不多说,催马而去。

等到韩漠等人离开,林诚飞才看了看于海,淡淡问道:“于监军,你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于海在林诚飞面前却是挺起胸,淡然道:“太后和圣上的旨意,是务必要达成协议,让燕国出兵相助,若不答应,燕国人是不会出兵的!”

林诚飞淡淡笑道:“燕国若不想出兵,也不会主动表现的这么大度,要与我们商议出兵之事吧?”

“林将军,你这是责怪本官?”于海脸色顿时便难看起来:“你可知道,如果这次谈判无法成功,我庆国会面临怎样一个局面?莫以为只有我庆国想着与燕国结盟,魏国人在背后也是打着主意的。如果我们不能答应燕国人的条件,与他们联手,燕国人只怕就要和魏国人走在一起了。以我们如今的处境,如果燕国人一旦和魏国人走在一起,你可想过后果?谈判不成,你我就是大庆的千古罪人了。”

“和魏国人走在一起?”林诚飞表情淡然,眼眸子中显出不屑的笑意:“于大人还真以为燕国人会蠢到与魏国人走在一起?”

“为何不可能?”于海皱眉道。

林诚飞并没有多解释,只是淡淡道:“既然是于大人答应了燕国人,那就飞信传回京城,问问圣上是何旨意吧!”想了想,苦笑道:“邓副将,往镇南边军调集重甲和虎面盾!”

邓国忠握拳道:“将军,燕国人这是趁火打劫,是在敲诈,我们真要将这些东西给他们?”

林诚飞瞥了于海一眼,淡淡道:“谈判都决定下来,已经不能悔改。若是不能履行承诺,反倒有可能激怒燕国人……!”

他显得疲惫而无奈。

一个将领再强,可是身后的江山如果不强大不稳定,那也就无法让一位优秀的将领放开手脚去建功立业了。

于海沉吟片刻,终于道:“好在他们是暂借,等赶走了魏人,自会归还!”

林诚飞淡淡一笑,道:“那么于大人就等着他们归还吧!”过去翻身上马,也不管于海,飞驰而去。

于海王这林诚飞远去的背影,脸色有些难堪,自言自语道:“自然会还的,那是他们借过去的……是借过去的……!”

……

韩漠一行人回了临阳关内,渐近大营,才放慢马速。

“姜大人,这一次你功劳至伟,本将定会为你请功!”韩漠看着身边的姜思源,此时到顺眼了许多,至少今日这位姜大人十分配合地演出了一场好戏。

姜思源神色很是冷淡,只是淡淡道:“不敢!”

他对韩漠是又恨又畏,这年轻人在西北大营将自己这位钦差大人视若无物,不用的时候连见一面也难,今日用上了,却又是这样和颜悦色。

不过能从庆国人那里得到大批的重甲以及虎面盾,这让姜思源对韩漠还是生出了一分的钦佩,毕竟这样狮子大开口,没有足够的信心和胆魄,还真不是一般人敢提出来的。如果谈判破裂,庆国人顶住压力拒绝与燕国谈下去,韩漠势必被人扣上破坏谈判的罪名了。

“姜大人是如何让他们答应的?”韩漠饶有兴趣地看着姜思源。

姜思源脸色微微和缓,道:“韩将军既然丢下那句话就走,自然是下了决心,所以本官也下了决心,直接对于海说,魏国人也在极力拉拢我们,要与我大燕联手攻庆,而且魏国人提出了足够吸引人的条件。本官只是一句话,在我们三国之中,除了做朋友,就是做敌人了!”

韩漠哈哈笑道:“姜大人有气魄,这才是真正的风骨和个性!”

一群人回到大营,韩漠吩咐凌云去通知营中偏将统领以上的将领,令他们三个时辰之后到大帅营帐中召开军事会议,自己却与铁奎带着几名护卫骑兵,往西北大营的铁匠铸造营赶去。

第八九二章 钩镰枪

燕军西北大营连绵起伏,偏东一角,则有一处特殊的营地,这里成日里乒乒乓乓响个不停,而且最近这些日子,这种声音昼夜不歇,铁匠营的铁匠们加紧打造兵器。

这里正是临阳关驻军的铁匠铸造营。

韩漠与铁奎在铸造营前下了马,早有兵士上来牵过马,二人入营之后,铁匠营的偏将统领已经得人禀报,飞奔而来。

铁匠营不同于普通的军营大帐,这一片都是土坯房,几十间土坯房集中在一起,到处都是不绝入耳的铁器交击声,更有着那股子刺鼻的硝烟味,虽然是寒冬,但是走近这处营地,却有一股子暖意,营地之中,许多粗壮的汉子或背或抱着沉重的铁器,那些熔炉子也在生着旺火,烧得通红的武器放在石台上,趁热打铁,一泼上水,就是“兹”的一声响,一股浓郁的白烟冒起。

这里的铁匠,除了部分是从燕国国内征召的正宗铁匠,有极大一部分是发配过来从事苦役的犯人。

“打造出多少件了?”走在铁匠营内,韩漠背负双手,看着两边在加紧打造兵器的铁匠们,向身边的偏将统领问道。

偏将统领立刻回道:“回禀将军,自将军将图纸派过来之后,铸造营便停下了其他一切武器的打造和修补,全营打造新兵器,目今已经制造出了一千三百多件!”

“不够!”韩漠皱眉道:“抓紧时间,还要加快速度!”

偏将统领有些为难道:“将军,大伙儿没有一丝懈怠,自从将军下令以来,大多数人每日里休息不到两个时辰。”

韩漠沉声道:“半个月了,才打造出一千三百件,本将可是下过军令,大年三十之前,如果不能打造出三千件,你是要受军法从事的。”

偏将统领额头冒出冷汗来。

铁奎也是沉声道:“人手不够,可以从其他营调人过来,但是兵器一定要如期交付,而且绝不能有任何问题。”顿了顿,道:“回头再给你们拉几十头猪来,只要如期完成,每个人都会有重赏,否则你这个偏将统领第一个掉脑袋!”

偏将统领苦着脸,不敢答应。

铁奎肃然道:“我可告诉你,这不是儿戏,若是耽误了,就算砍了你人头,你也未必担当得起!”一脚踢向偏将统领的屁股,喝道:“还不去找人来,加快速度!”

偏将统领万般无奈,急忙跑开。

韩漠和铁奎二人一路行到铸造营的仓库处,进了里面,只见里面摆放着无数的甲胄兵器,很有条理地分列开来。

只是正中间的空地上,此时却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许许多多的钩镰枪。

长枪锋刃上,有锋利的倒钩,枪长七八尺,墙头尖锐无比,其下部有侧向突出的倒钩,勾尖内曲,钩刃则是极其锋利。

韩漠上前去,提起一支钩镰枪,平手抬起,目测一番,随即有收回来,细细看了看勾尖的刃口,嘴角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来。

铁奎也是拿起一只钩镰枪细细看了,见不远处立着一根木桩,提着钩镰枪走过去,猛地出墙,回手拉过来,那倒钩已经勾住木桩,只听“喀嚓”一声,钩镰枪已经十分轻松地将那木桩勾成两截。

铁奎这才回来,笑道:“咱们燕国造出的兵器,还是十分耐用的。”

韩漠看着铁奎道:“数量太少,远远不足,咱们至少需要五千到六千支钩镰枪,才有可能与魏人一战。”

铁奎点头道:“庆人重甲和虎面盾送到我们手里,也不是三五天就能抵达,颇需要一些时间,等到重甲和虎面盾全部抵达,钩镰枪也差不多有足够的数量了。”将手中的钩镰枪放下道:“我军出兵的消息,庆军和魏军将士很快就全部知道,庆军士气必然大涨,而魏军士气肯定要跌落不少,再加上林诚飞毕竟还有一些本事,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韩漠摸着下巴笑道:“庆国人没有精疲力尽之前,咱们总要看看他们还能撑多久。”

两人在铸造营又四处看了一看,这才出了营门,刚刚上马,遥见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韩漠瞧见那人身着风骑甲胄,等他靠近,便即认出,那是化装成风骑骑兵的西花厅暗黑吏员。

那吏员到得近处,翻身下马来,几步跑过来,恭敬道:“大人,李主事有急信!”

韩漠如今虽然坐镇西北,但是西花厅的暗黑吏员却还是都以“大人”称呼。

韩漠接过信件,皱起眉头,拆开来看,神色先是显出惊骇之色,随即便显得极其的阴沉可怕。

铁奎见他脸色极其难看,甚至有些泛白,不由皱眉问道:“将军,京里……莫非出了变故?”

韩漠将手中信件递给铁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太师……死了!”

铁奎虽然稳重沉着,此时却也是变了颜色。

这封信上说得十分清楚,萧太师归隐返乡途中,在风灵河畔被刺杀,而且是被枭首,首级没了踪迹,身边所带护卫,全部被杀。

堂堂大燕太师,萧家家主,竟然在归隐途中被刺客枭首,当真是惊天讯息。

韩漠神情凝重。

虽然韩家与萧家朝中争锋,而且韩漠本身对萧太师也并无好感,但是他却从未想过萧太师有一天竟然是被刺客割了首级。

天涯峰之时,萧怀玉临终之前,对韩漠的其中一个嘱咐,便是萧家日后失势之际,让韩漠尽量保住萧太师,莫要太为难他。

而韩漠对萧怀玉敬重无比,一直将此言记在心中,心中也是想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萧家陨落,自己还是要尽可能地保住萧太师的性命。

萧太师毕竟对燕国有着极大的贡献,而且是萧怀玉的父亲,更是萧灵芷的干爷爷,萧怀玉是自己最敬重之人,萧灵芷是自己所爱的女人,为了这两个人,自己也该尽一份力。

谁知道没等到萧家陨落,萧太师便这样在返乡途中被刺杀。

这让韩漠一时间呆若木鸡,脑子里混沌一片,半晌过后,才向那名吏员问道:“可……知道谁是凶手?”

问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是糊涂了,这名吏员一直跟着自己在西北,前来也不过是传送李固的急信,先前只怕连信中内容都不知道,又怎能知道刺杀萧太师的凶手是谁?

那名吏员倒是实在的很,恭敬道:“属下不知!”

韩漠挥了挥手,示意吏员退下,翻身上马,脸色凝重,一言不发往大帅营帐飞驰回去,铁奎脸色也是极其凝重,跟随其后返回。

两人入了大营,都没有说话,韩漠坐在大帅椅上,铁奎则是坐在营内的另一张椅子上。

直到此时,韩漠都没有回过神来。

一路之上,他脑中自始至终在想着行刺太师的凶手究竟是谁。

是庆国人?是魏国人?还是燕国人?

谁会在这个时候对已经要归隐的太师下手?太师返乡,身边毫无疑问是带了不少高手护卫,是谁有能耐刺杀他?而且此刻非但刺杀太师,更是将首级割走,太师带回的护卫一个不剩地全被杀光,手段为何如此之残忍?

……

大帅营帐内,一片寂静,许久之后,才停门外传来声音道:“将军,人都到了!”

韩漠皱起眉头来,铁奎已经起身道:“将军,如今军务要紧,太师的事情,暂时还不宜告诉大家,以免影响军心。此事,京中自有人会处置,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出兵抗魏!”

韩漠神色一敛,肃然起来,对铁奎点了点头。

他是一军主将,如今出兵在即,自己便是一军之主心骨,刀兵是天下最大之事,不能有丝毫的马虎,铁奎显然也是提醒自己不要因为其他的事情而影响了心境,从而心思不能完全集中到这场战事上来。

“都进来吧!”韩漠坐正身子,帐外众将领俱都进来。

韩漠召集众将过来,主要事情还是令众将做好出兵的准备,他虽然稳了稳心神,但是对于太师被刺的事情还是难以放开,只觉得其中实在是诡异无比,更是怀疑此事又是一个更大阴谋的开始,心中顿时牵挂着京中的家人。

当众将听说要准备出兵攻魏,顿时都兴奋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光,韩漠实际上对于如何调派一时间还不大熟悉,好在铁奎虽然离军十多年,但是本事没丢,韩漠吩咐由他来调派,他当下便井然有序地传下了命令,各将自然领命。

等到分派完毕,韩漠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道:“庆人两面受困,与我大燕结成同盟,已无力对我军形成威胁。”顿了顿,吩咐道:“速传军令,令万俟青、孔和夏侯德各领五千兵马前来临阳关集结……庆人不敢调镇南军,咱们自己调兵归来,镇南军压力大减,林诚飞必然也会从镇南边军抽调兵力,如此才能对魏军形成兵力上的优势。”

其实韩漠调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要在战时将这三位总兵置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六大总兵,杜威和朱子澄因为与铁奎的关系,应该已经纳入了自己的嫡系,但是这三人韩漠一时间还看不透,虽说已经调将,但是将他三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自然安全得多,否则谁知道这三人是不是会趁自己在前方作战之时,在后面生出事端来。

第八九三章 祭灵

燕京城太师府内,白缟如云,哀嚎遍府。

萧太师的死,对于萧家来说,几乎等于灭顶之灾,这就像一棵大树的树干轰然倒塌,只剩下枝枝叶叶,没有树干的枝枝叶叶,实在难以存活下去。

几乎所有的萧派官员都感觉到了绝望。

而且让人愤怒的是,萧太师不但被刺,连首级也没了下落。

当日地方官员接到百姓报案之后,并不知道被杀的是萧太师,领着衙役前往现场,便看到了一副修罗地狱般的场景。

现场四十二具尸体,其中有一具无头尸,他们自然没有找到任何一点关于布速甘以及那些风国骑士留下的痕迹,那都是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这当然是一件大案子。

地方官员知道事关重大,无法认出无头尸,但是却知道这一群人绝不简单,立刻往京城快马禀报,而刑部尚书萧万长得到消息,一听描述,魂飞魄散,连夜领着大批刑部官差赶到地方衙门,见到了那些收集起来的尸首,更是看到了没有首级的萧太师尸首。

萧万长当时差点昏阙过去。

他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惊恐,但是却不能任由萧太师的尸体这样放着,立刻令当地衙门寻了棺材,将萧太师和萧管家的尸首装运回京,而十三剑手和众影子卫的尸首,则是在当地安葬。

萧太师尸首回京之后,刑部放出了太师被刺的消息,京城上下震惊无比,萧怀金和萧同光都是大哭一场,却不得不赶将萧太师和萧管家入殓,摆设灵堂。

无数的萧家官员赶到太师府内,哭天喊地,悲嚎不止,皇帝则是下了旨意,令大理寺和刑部极力追查刺客,务必要查到主谋凶手。

萧万长一面安排刑部官差去追查线索,另一方面却要为萧太师举办丧事。

……

“户部尚书韩大人到!”

太师府外,一声高叫,院子里以及灵堂内外的萧氏族人和官员们顿时都将目光转到大门处,不知为何,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都显出愤怒和怨恨之色。

萧太师被刺,在大多数的人心中,最有可能的主谋之一,自然就是韩玄道。

韩玄道一身官服,进了门,旁边自有人呈上白布条,韩玄道身边的忠义营指挥使韩沧接过了白布条,为韩玄道系在手臂上。

韩玄道神情凝重,步伐沉重,缓缓向灵堂走过去,韩沧面无表情,跟在身边。

分于两侧的官员们一个个都盯着韩玄道父子,有些人的目光,几乎是要将这一对父子撕碎一般。

韩玄道入得灵堂,便瞧见灵堂之内的萧怀金等几名直系亲属,而萧怀金等人在韩玄道进入灵堂的一刹那,脸色也都变得颇为难堪。

韩玄道缓步上前,拱手道:“太师不幸惨死,几位节哀顺变!”

萧怀金握着拳头,目眦俱裂,恨声道:“节哀是要的,但是却绝不会顺变。家父惨死,若是不能诛杀幕后真凶,我萧怀金誓不为人!”

韩玄道点头道:“玄道也是如此想法,虽然玄道管理户部,但是诸位如果有用的上我韩玄道的地方,尽管开口,咱们务必要找出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你这伪君子,假惺惺!”忽听一个声音叫道:“爷爷的死,就是你派人干的!”话声之中,从萧怀金身后猛地窜出一个人来,又快又急,手中持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往韩玄道的咽喉直刺过去。

这一变故极其突然,灵堂之内的人都是大吃一惊。

眼见那匕首就要刺到韩玄道,韩玄道身边的韩沧却已经探出手去,出手如电,瞬间就扣住了握着匕首的那条手臂的手腕子,用力一捏,听得“哎哟”一声叫,那匕首已经脱手落地,韩沧随即用力横扯,韩家子弟一个个力量奇大,他这一扯,动了真力,就见那人身体横飞过去,而后重重跌落在地上。

韩沧冷冷地看着那人,淡淡道:“以后说话动手,都要小心一些,不要胡言乱语!”

那突然出手之人,自然是萧怀金的儿子萧明堂。

萧明堂年轻气盛,他认定萧太师之死与韩玄道有关,所以见到韩玄道进入灵堂,顿时便生出念头,要杀死韩玄道为萧太师报仇。

萧明堂躺在地上,韩玄道瞥了韩沧一眼,冷声道:“退下!”自己上前去,欲要扶起萧明堂,却被萧明堂伸手恨恨推开,口中兀自道:“韩玄道,你莫要在这里假仁假义,你心中害怕爷爷,所以派人刺杀他,你以为我们当真不知道吗?”

韩玄道站起身来,神情黯然,看着萧怀金旁边一言不发的萧万长,叹道:“玄道知道,你我两家往日里颇有芥蒂,但是太师宽仁,你我两家往日的恩怨,都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如今太师归隐返乡,玄道只希望他老人家能够安度晚年,绝没有任何伤害之心。不管你们信不信,玄道绝非你们所想,是刺杀太师的幕后真凶。玄道……问心无愧,而且我韩家必定倾尽全力,调查究竟是谁在幕后主使,我要看看,是不是有人想故意挑起你我两族的矛盾!”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都皱起眉头来。

韩玄道神情凝重,而且言语沉重,严肃无比,那眼眸子之中闪着古怪的光芒,这让几人心中顿时有些疑惑,难道韩玄道真的与此事没有关联?

韩玄道最后一句话,却是十分重要。

萧太师被刺,大多数人第一个想到的幕后指使对象就是韩玄道,那究竟是不是有人故意利用这一点,意图让两家重新进入争斗状态?

萧万长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萧太师已死,萧怀玉下落不明,如今萧家的主心骨不是萧怀金,而是他萧万长,换句话说,萧家接下来的前途,也就落在他的身上,他不得不谨慎而行。

……

韩玄道领着韩沧,祭拜灵位,从头至尾,都十分的恭敬,当他起身之后,立于令牌之前,轻声道:“太师,究竟是谁杀害你,迟早会水落石出,玄道定不会让你白死!”

说完,韩玄道又是躬了几躬,这才向萧怀金拱拱手,领着韩沧在萧家官员怨恨的目光中离去。

韩玄道父子离开之后,萧同光看了看萧怀金和萧万长,皱眉道:“难道这事儿,真的与韩家无关?”

“二伯,韩玄道一番假仁假义,你会相信他?”萧怀金握拳道:“他今日故意作出这番样子,就是想让让我们消去对他的怀疑。”

“可是……!”萧同光缓缓道:“韩家有什么本事能够击败十三剑手?这么多年,我们对韩家并非不了解,他们手中,并没有能与十三剑手相抗的高手,更别说一举将十三剑手尽数击杀了。”

萧万长神色阴霾,背负双手,缓缓走到灵堂之后,看着灵堂后面一大一小两具棺材,沉吟许久,才喃喃自语:“大伯,是不是他们韩家指使?如果是他们,他们有什么能耐将十三剑手一举击杀?如果真的是他们,他们韩家手上的实力,那实在是……太可怕了!”他目光闪烁,轻声道:“您嘱咐我,万事皆要忍,那么现在呢?现在还要不要忍下去?大伯……你教教我……!”他的脸上,满是疲倦之色。

……

……

皇宫之中,长春.宫内,燕帝正抱着新皇子曹禅逗弄着,此时此刻,这位在朝上沉稳无比高高在上的皇帝,尽显慈父一面。

一个真实的父亲,一个真实的男人。

刚刚被封为后的韩淑,在一旁温柔地看着这一对皇家父子,眼前这两个人,是她生命之中至亲之人,她的丈夫,她的儿子。

她只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想现在这样继续下去,不要有其他的改变,每天都能够看着自己的丈夫逗弄自己的儿子,然后享受着天伦之乐。

“圣上,别累着您!”皇后终于吩咐道:“灵燕儿,抱下去吧!”

灵燕儿上前来,皇帝将孩子小心翼翼交给灵燕儿抱下去,这才上前来,握着皇后的手,柔声道:“朕现在发现,朕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每日到这里来看到你们母子俩。朕心中便是再有烦恼,可是看到你们,所有的烦恼便烟消云散了。”

“圣上日理万机,一定要注意龙体。”皇后柔声道。

皇帝抚须笑道:“日理万机倒也用不上朕,你那位大伯父如今将政事管理的很好……!”想了想,似乎觉得在皇后面前说这些并不适宜,转换话题道:“是了,朕已经传下了旨意,要出兵联庆攻魏,韩漠便是此番出兵的主将了!”

皇后柳眉微蹙,道:“圣上,韩漠还太年轻,如此大事,他……能够担当吗?”

“内阁的人,对于韩漠很有信心。”皇帝微笑道:“既然如此,便让他试一试吧,萧怀玉当年也是青年得志,韩漠未必就比不了萧怀玉。”

皇后柳眉锁在一起,忧心忡忡,片刻之后,才幽幽叹道:“圣上,臣妾还要求您一件事!”

“皇后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朕无有不允!”皇帝笑道。

皇后想了想,终于道:“若是韩漠率军不利,有所差池,还望圣上另派良将,对韩漠还望从轻发落!”

韩淑知道,刀兵大事,非同寻常,韩漠年纪轻轻,万一统兵不利,大败而归,那必然会受到不少人的攻击,所以这才事先恳请皇帝,以免韩漠日后陷入困境。

第八九四章 指碎颚骨

燕帝正与皇后说话,忽听一名宫女禀道:“圣上,萧贵妃和太子妃在宫外求见!”

燕帝本来柔和的脸立时沉下来,淡淡道:“不见!”一直以来,燕帝对萧贵妃都极是厌恶,只不过当初萧怀玉和萧太师都还在世,燕帝还尽量容让,但是如今他心知萧家的两座山已经倒,对萧贵妃便再无好脸色。

话声刚落,就听外面传来哭泣声道:“圣上……臣妾……臣妾只想求你做主……!”哭哭啼啼声中,萧贵妃竟然拉着太子妃萧明玫从外面闯了进来。

皇帝豁然起身,怒斥道:“大胆,没有朕的传召,谁让你们闯进宫来?皇子尚未满月,皇后暂没有迁到坤和宫,在此之前,长春.宫便是皇后正宫,你怎敢擅闯皇后正宫?”

萧贵妃带着萧明玫跪了下去,目光怨毒地看了韩淑一眼,随即向燕帝道:“臣妾知道擅闯宫内于礼不符,但是圣上不见臣妾,臣妾只能闯进来!”

“你想说什么?”燕帝脸色阴沉。

“臣妾求圣上做主。”萧贵妃眼圈红肿:“家父被人所杀,请圣上做主为家父伸冤!”

“朕已经下旨,令大理寺连同刑部一起查办此案。”燕帝冷冷道:“你还要朕如何做?”

“大理寺和刑部虽然接了旨意,但是却根本无济于事。”萧贵妃道:“杀死家父的凶手,大理寺和刑部奈他不何,只能圣上亲自出面做主!”

燕帝皱眉道:“照你的意思,你倒似乎知道谁是凶手!”

萧贵妃一抬手,脸上显出凶恶之色,指着韩淑厉声道:“是她,就是他们韩家在背后指使的,家父是被他们韩家害死!”

韩淑面无表情,不争不辨。

“大胆!”皇帝沉声喝道:“在朕面前,不要胡言乱语。你即指责是韩家指使,可有真凭实据?在朕面前,容不得你诬陷他人!”他伸出手,冷声道:“拿出证据来,如果真是韩家所为,朕就亲自出面为你们萧家做主,证据呢?”

萧贵妃咬牙切齿看着韩淑,不顾皇帝的问话,指着韩淑厉声问道:“你说,是不是你们害死我父亲?是你们,对不对?你敢否认吗?”

萧明玫跪在一旁,一脸的惊恐,那张已经十分消瘦的脸上,苍白无比,却又显得楚楚可怜。

自打入宫之后,他现在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当初的小姐脾气早已经被幽暗的深宫洗涤干净,无尽的寂寞与黑暗时刻伴随着她。

东宫之中,每天都是那么冷清,没有谁与她说话,她就如同宫里的一具行尸走肉般,甚至再无笑颜。

“你疯了!”皇帝冷冷道:“退下去!”

萧贵妃竟似乎真的疯了一样,忽地冲上前去,手儿握拳,便要打向韩淑,口中嘶叫着:“就是你们,你这个狐狸精,狠毒的女人,是你们害死了我父亲……!”

她尚未碰到韩淑,一只手臂就如同被铁箍箍住一般,皇帝已经握住了她一只手,随即用力一甩,萧贵妃顿时便被摔倒在地,萧明玫急忙上前去,抽泣道:“姑姑,你……你怎样了?”

皇帝此时早已经叫道:“来人啊!”

从外面迅速进来两名宫中禁卫,皇帝一指萧贵妃,厉声道:“将这个疯女人给朕拖下去,将她打入冷宫,朕……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疯女人……!”

两名禁卫冷酷无情地上去一人扣住萧贵妃一只手臂,便要拖下去,萧明玫已经跪下乞求道:“圣上,求您饶了姑姑……!”

皇帝冷冷看了萧明玫一眼,淡淡道:“你是太子妃,怎能和她一起发疯?还不回东宫好好呆着!”

萧贵妃已经凄声叫道:“圣上,你莫被这狐狸精表面所迷,那都是假的,她心肠狠辣,故作这番样子,就是让圣上宠爱她……他们韩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害死家父,就是想韩家独大,韩家迟早要谋朝篡位的,圣上,你相信臣妾,家父是被他们韩家害死,他们韩家还要害人,迟早还要害圣上您啊……!”

她凄声嘶叫间,已是被两名孔武有力的禁卫拖到了门外。

皇帝听她叫嚷,忽地道:“停下!”几步上前去,站在萧贵妃面前,一双眼眸子冷厉无比地看着萧贵妃。

“圣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家父是韩家所害,他们迟早还要害圣上……!”见皇帝过来,萧贵妃还以为自己的话触动了皇帝。

皇帝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捏住萧贵妃的尖尖的下巴,冷冷笑道:“你这张脸,依然很美丽……!”

萧贵妃虽然年近四十,但是因为保养的好,一张脸确实还十分的美丽,充满着成熟妇人的风情,她听皇帝这般说,一时间不明其意。

“当年你入宫,朕虽见你刁蛮了一些,但是并没有计较。”皇帝的神情冰冷无比,眼眸子深处,竟是充满了怨恨:“但是朕并没有想到,你这张美丽的脸庞之下,掩藏着一颗蛇蝎之心。你说皇后心肠狠毒,朕没有看出来,但是朕却一直以为,这天下间,没有谁的心肠比你更狠毒!”

萧贵妃脸上顿时显出惊恐之色。

“你做的事情,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皇帝握起拳头,冷声道:“你可知道,十年来,朕心中的疼没有一天散去,不错,十年来,朕心里害怕你们萧家,有些事情,朕只能装糊涂,装作不知道。”

萧贵妃见皇帝的表情有些狰狞,心中一寒,只觉得手脚一阵冰冷。

“朕知道,你很想当皇后!”皇帝缓缓道:“你可知道,朕登基之后,为何要下旨十年不立后?”他捏着萧贵妃下巴的手,力道越来越大,萧贵妃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这道旨意,是拜你所赐。朕就是不要让你如愿,不要让你萧家如愿,你不是想当皇后吗?朕就是要让你惦记着,让你眼睁睁地看着就是得不到……!”皇帝的脸,此时扭曲起来,颇有些恐怖,萧贵妃只觉得自己的下巴几乎要被皇帝的手捏碎,但是她却不敢反抗,而且皇帝那张扭曲的脸,让她从头寒到脚,她从没有在皇帝的脸上看到过如此恐怖的表情。

皇帝的脸凑过去,低声道:“朕今日想问一问你,当年毒害她,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萧老狐狸让你那样做?”

萧贵妃全身一震。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当真无人知道吗?”皇帝怨毒道:“当初她只是偶感风寒,你趁朕不在宫内,趁夜进入她的寝宫,硬逼着她喝下了那碗毒药……当时太医根本查验不出她是中毒而死,就连朕也没有怀疑。如果不是小丫头看见了你所作的一切,只怕朕至死也不知道竟然是你害死了她……!”

“圣上,臣妾……臣妾没有……!”萧贵妃虽然被捏着下巴,痛苦不堪,但还是模模糊糊辩解道。

“你没有?”皇帝冷笑道:“到了现在,你还想骗朕。那晚,小丫头在宫里陪着她母亲,可是听到你的声音,就吓得躲了起来,朕现在很想知道,你那时候究竟是如何对待朕的女儿,让她那般畏惧你?你逼着太子妃喝下毒药,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小丫头全部看在眼里。小丫头后来时常做噩梦,而且将此事告诉了朕,朕本来不信,因为太子妃的身体之内,查不出毒药。直到后来,朕暗中调查,才知道你那种毒药是经过精心配制,根本验不出来……所以朕才想问问你,这毒药是你自己弄到,还是背后有人帮你弄到?”

萧贵妃此时已经面无人色。

当年眼见先帝身体日衰,命不久矣,而时为皇太子的曹鼎时刻有登基为帝的可能,一旦登基,必立皇后,萧贵妃这才铤而走险,趁机毒杀了太子妃。

但是此事可说是做的隐秘之极,她本以为绝无人知道,而且十年来,包括皇帝在内,并无一人提起,但是今日皇帝陡然将此事说出来,只让她魂飞魄散,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是如此地隐忍,明知道太子妃是被自己所害,竟然隐忍了十年。

皇帝的愤怒,似乎都集中到了捏着萧贵妃下颚的两指之上,他的脸上阴冷无比,“不过已无关紧要了,该死的……终究会死。可是别指望着朕会让你舒服死去,朕要让你活着,让你……生不如死……!”话声刚落,只听“喀嚓”一声响,他两根手指,竟是异常恐怖地将萧贵妃的颚骨生生捏碎,那一张美丽的脸,瞬间变形,下颚碎裂,萧贵妃一声惨叫,瞬间便被剧痛折磨的晕死过去。

那两名禁卫见到皇帝生生捏碎萧贵妃的下颚,亦是惊骇无比,身上漫起一股子寒意。

韩淑和萧明玫距离颇远,听不清皇帝在说什么,但是听见萧贵妃的惨叫,又见萧贵妃昏死过去,韩淑俏脸微微变色,而萧明玫已经捂住嘴,脸色苍白,惊恐无比。

皇帝缓缓站起身来,淡淡道:“将她带去冷宫,严加看守,除了朕,谁也不许见!”

两名禁卫急忙托着萧贵妃下去。

皇帝走回来,看到惊恐无比的萧明玫,淡淡道:“还不回东宫去!”

萧明玫捂着嘴,失魂落魄惊恐交加,连跪安都忘记,如同行尸走肉般,挪着步子,身体颤抖离开了长春.宫。

皇帝见韩淑脸色有些苍白,上前去,握着韩淑的手,柔声道:“皇后,朕……是不是吓着你了?你莫怕!”

韩淑见皇帝脸上那股子怨怒之色尚未消散,反握住皇帝的手,轻声道:“圣上,你……保重龙体!”

皇帝扶着韩淑坐下,沉默良久,忽地问道:“皇后,那个疯女人的话,你可相信?”

“什么?”韩淑身体一震。

皇帝温和地凝视着韩淑,轻声道:“她说太师的死与你们韩家有关,你们韩家想要谋朝篡位!”

韩淑脸色一惊,已经起身跪下道:“圣上,我韩族上下,对圣上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丝毫不臣之心,太师之死,也绝不会与我韩家有关,还请圣上明鉴!”

皇帝轻轻扶起韩淑,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韩淑光滑柔嫩的脸,轻声道:“朕也不信,朕只知道,天下人叛朕,皇后不会。因为皇后是朕的妻子,是朕儿子的母亲!”

韩淑凝视着皇帝,声音温柔,但是语气坚定:“臣妾是圣上的皇后,是圣上的妻子,臣妾会永远陪伴自己的丈夫!”

第八九五章 年夜

户部并没有因为前方的谈判而疏忽筹备粮草的事务,除了为太师祭灵以及太师出殡那天前往相送,其他时间韩玄道都亲自在户部坐镇,积极地筹措着粮草,甚至以内阁首辅的身份,大力督促工部打造武器装备。

很显然,韩玄道对于前线的战事是异常的用心,不过关乎燕国国运,身为内阁首辅,将精力集中在那方面,也是正常之事。

宫中的宫灯会并没有因为前方的大战以及太师的死讯有所中断,韩淑被立为皇后之后,后宫许多嫔妃心中虽然怨恨,但是一时间却也无可奈何。

皇帝宠爱、诞下龙子、家族鼎盛,这已经不是其他妃嫔可以抗衡的。

燕京城的大街小巷,也已经布上了各种花灯,大年到来,大伙儿都喜欢图一个喜庆,特别是流晶河畔,那更是张灯结彩,猜谜逗趣,从燕京城上空俯瞰下去,整个燕京城灯火辉煌,一派盛世之景。

宫中的太监宫女们热闹非凡,而京中各家府邸的丫鬟家仆们也都是热热闹闹,大家早已经想好了各种节目,得了主家的赏钱,每一个人都是喜笑颜开。

这个时候,却也有一些人隐隐想到了前方的西北将士们,当人们歌舞升平热热闹闹庆祝大年之时,却有一帮铁血勇士正在边疆,磨着锋利的刀子,准备上阵杀敌。

礼部尚书府,韩夫人早已经让丫鬟家仆们自去玩乐,允许他们出门去大街上看花灯,而不少家仆得了赏钱,聚在一起赌钱,正厅之中,只有几名老仆老妇图个安静,留下来服侍。

桌子上满是佳肴,彩色极其丰盛,不过坐在桌上的人,却并没有多少大年三十的欢颜。

韩玄昌夫妇、碧姨娘和韩沁母子、少夫人范筱倩以及化身为韩家大小姐的红袖,围坐在桌子四周。

范筱倩的小腹已经凸现出来,只是美丽的脸上显出些许落寞。

这是她进入韩家家门的第一个年夜饭,只可惜身边少了自己的男人,没有韩漠在府中,整个气氛也就僵硬许多。

韩玄昌自从萧太师被刺之后,几乎再无笑颜,沉默寡欲,满腹心事,即使到了今夜,勉强挤出笑容,却也僵硬的很。

“筱倩,红袖,沁儿,多吃菜。”韩玄昌也感觉到厅内气氛很冷清,勉强笑着,温和道:“难得在一起吃团圆饭,都高兴一些,今天可是大年三十!”

韩玄昌近来事务繁重,极少在府里吃饭,而且碧姨娘母子则是在西院用餐,这般一家人聚在一起,却也是颇为难得。

韩玄昌说完,拿起筷子,自己夹了几口菜吃,却也吃不出味道,满腹心事。

他忽地瞥见身边韩夫人正极其温柔地看着自己,不由笑道:“都吃吧,都吃吧!”自己动手,为韩夫人夹菜,更是难得地也为碧姨娘夹了菜。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韩夫人忽然问道。

韩玄昌一怔,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你自己看?”韩夫人白了他一眼,指着自己的碟子道:“这能吃吗?”

韩玄昌一愣,这才看清,自己往韩夫人碟子里夹了一根本来是放在汤碗里的汤勺,而碧姨娘的碟子里,却是夹了料酱。

桌上众人面面相觑,随即都捂嘴笑起来,气氛一时倒轻松不少。

韩玄昌也哈哈笑起来,道:“我这是请夫人喝汤……!”向碧姨娘道:“碧儿,给你加料酱,是让你吃菜时配着,那才有味道。”

碧姨娘莞尔笑道:“谢老爷!”

“别听这老家伙胡说八道。”韩夫人嘻嘻笑道:“只是做错了事情,喜欢找借口而已。”

韩玄昌忙拱手道:“是我错了,夫人莫怪!”

韩沁已经嘻嘻笑道:“父亲,往日少见你道歉,今天好主动!”

“没大没小。”韩玄昌瞪了她一眼,随即抚须笑道:“大年夜,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韩夫人柔声向红袖道:“红袖,来,多吃菜,等会儿吃完饭,我等你们去看花灯……京里可有好多年没有放花灯了!”

红袖甜甜笑着,点点头。

韩玄昌微皱眉头,问道:“你们要出府?”

“怎么了?”韩夫人起身叉腰道:“你还不许我们出去看看?”

韩玄昌苦笑道:“夫人,今夜大街小巷人多眼杂,只怕不安全。而且筱倩身子有孕,更要小心谨慎,哪里能出去?”

筱倩听说出去看花灯,本有些欢喜,但是韩玄昌这样一说,顿时便黯然下去。

“老娘做主,别管他。”韩夫人道:“吃完了,跟我走就是,不会有事。”

韩玄昌叹了口气,起身道:“出门之时,多带人护卫,小心谨慎,早去早回。”也不多说,便要离开。

“老爷,你去哪里?”韩夫人喊道。

韩玄昌也不回头,只是道:“去找大哥说些事情。”

……

户部尚书府,韩玄昌到来,自是让府内一阵忙活,上茶端点心,韩滨更是上前来讨要压岁钱,被韩玄道斥责:“什么岁数了?还要压岁钱!”

韩玄昌倒是笑呵呵地掏了十两银子,算是压岁钱,忠义营指挥使韩沧倒也回来吃了年夜饭,向韩玄昌打了个招呼,便即离府返回忠义营。

韩滨陪着韩玄昌和韩玄道饮了几杯酒,便说要出去看花灯,一溜烟离去。

韩玄道知道韩玄昌大年三十夜不在自家府邸待着,跑到这里来,定有话说,所以遣退了服侍的下人,便是连韩曹氏也很为识趣地下去,厅中便只剩下兄弟二人。

韩玄道为韩玄昌斟了一杯酒,缓缓道:“是否在担心小五?”

韩玄昌抬起头,看着韩玄道。

“据说已经与庆国人谈判成功。”韩玄道含笑道:“不但要了二十五万石粮食,另外还要了两千重甲三千五百面虎面盾,小五的胃口,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要大很多啊!”

韩玄昌想了想,才问道:“这一次是怎么一个打法?将魏国人赶出南阳关,还是……!”

“顺其自然。”韩玄道端杯饮酒,平静道:“打到哪里,就是哪里,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有多大能耐,就打多远!”

韩玄昌微皱眉头。

见韩玄昌神色不定,似乎满腹心事,韩玄道又提起酒壶为自己斟上酒,问道:“玄昌,你是否有话要说?”

韩玄昌抬起头,终于道:“大哥,玄昌心中是有疑问,想要今夜请教大哥!”

韩玄道神色不变,淡淡道:“哦?”端起酒杯,向韩玄昌示意,韩玄昌也端起酒杯来,兄弟二人碰杯,随即都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韩玄道才道:“你想问什么?”

韩玄昌左右看了看,韩玄道已经道:“不必担心,有什么话尽管说,这里没有其他耳朵!”

“好!”韩玄昌神情肃然起来:“大哥,玄昌问你,太师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韩玄道镇定无比,淡淡笑道:“如此说来,你也觉得老狐狸是我派人所杀?”他靠在椅子上,也不看韩玄昌,只是平静道:“恐怕整个燕国人,都以为太师的死,是我派人所为吧?”

“难道不是?”韩玄昌皱眉道。

韩玄道转头看着韩玄昌,问道:“那你告诉我,如果真是我派人所杀,我为何要这样做?杀人……总需要一个理由的!”他轻抚颔下胡须,淡淡道:“一个隐退的老人,值得我动手吗?”

韩玄昌沉吟片刻,终于道:“萧太师一死,整个萧家必然群龙无首,而且他们一定会怀疑是我们韩家所为。萧太师隐退之后,萧氏一族便老实本分,一个个像变了性子,可是这样一来,反倒难有机会将他们铲除,如今萧太师之死,很有可能激起萧族的怒火,他们一旦沉不住气,走错一步,便有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韩玄道面无表情,淡淡道:“所以你觉得是我想将萧家一举铲除,所以才派人在途中刺杀萧太师?”

韩玄昌肃然道:“大哥,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我倒想问问你,萧太师返乡之时,身边带着四十名高手。”韩玄道缓缓道:“而且据我所知,其中有十三人使用古剑,我虽不知道这十三人是何身份,但是他们必定是萧家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一支强大力量。萧太师本人武功亦是不弱,但是这四十名高手,全部被杀,而且萧太师还被摘取了首级……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你可知道要动用多大一支力量?”

韩玄昌皱起眉头来。

“那么我再问你,我们手中,可曾有这样一支实力?”韩玄道目光犀利地盯着韩玄昌:“我们自己有多少力量,你莫非还不清楚?”

这也正是韩玄昌疑惑之处。

对于韩族本身的力量,韩玄昌还是比较清楚的,想要悄无声息干净利落地击杀萧太师以及包括萧管家在内的四十一名高手护从,韩家似乎并无这样一支恐怖的暗黑力量,也正因如此,他才无法确定,这件事情究竟与韩家是否有关联。

“有些事情,莫要多想。”韩玄道淡淡道:“也莫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揽,谁知道这事儿会不会是宫里派人干的……!”

韩玄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自己拎过酒壶斟满,也不看韩玄道,只问道:“那么东海老家那边是怎么回事?那个姑娘……究竟是谁?”

第八九六章 致命的冲动

韩玄道的眼眸子陡然犀利起来,盯着韩玄昌,而韩玄昌神色淡定,也是看着韩玄道,兄弟二人四目相对,半晌都没有移开目光。

许久之后,韩玄道才淡淡道:“老三,你今天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大哥,我想知道的很多。”韩玄昌缓缓道:“但是我今天就问大哥,我韩玄昌还是不是韩家的人?”

“你当然是。”

“那么为什么你有许多事情要瞒我?”韩玄昌无奈道:“如果我是韩家子弟,为何很多事情都要瞒着我!”

“瞒你什么?”韩玄道淡淡道。

“那个姑娘是谁?”韩玄昌问道:“当初她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东海,大伯让我不要多问,我也就不敢多问。但是如今很多事情我都想不通,所以我很想知道,我究竟还有多少事情不明白?”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苏家兵变,派人往各郡绑架长老,但是东海那头,十几年不曾出过海的大伯,竟然将族中的长老一个不拉地全部带上了船……难道这仅仅是巧合?”

韩玄道沉默着,半晌过后,才道:“今夜是大年夜,你可以多喝酒,不要再多问话!”

“为什么?”韩玄昌皱眉道:“难道很多事情,我都没有资格知道?”

“不是没有资格。”韩玄道站起身来,淡淡道:“有些事情,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老三,你是个知事的人,自然也清楚,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自然有不告诉的道理。”他抬起一只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揉了揉,缓缓道:“今夜难得轻松,明儿个起,又有一大摊子事在等着,你礼部也要准备好开春的京试……听说这次赴京京试的学子之中,有不少杰出优秀的人才,你事先多调查一下底细,若是真有才学,早些抓拢……!”

韩玄昌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多说,只是自己拎起酒壶,斟酒自饮。

韩玄道背负双手,看着韩玄昌饮酒,半晌没说话,却见到韩玄昌竟是很快将一壶酒饮完,再去拿另一壶酒的时候,韩玄道已经沉声斥道:“不要再喝了!”又吩咐道:“隐伯,送三老爷回府!”

韩隐如同鬼魅般从旁边转出来,上前便要扶起韩玄昌,韩玄昌已经伸手推开,站起身来,淡淡道:“当我喝醉了吗?我这一生,糊涂的时候虽多,但是清醒的时候也不少!”也不多说,看也不看韩玄道,整了整衣裳,便要出门。

尚未出门,就见门外一人匆匆进来,却是韩青,他脸上表情很是焦急,见到韩玄昌,快步上来,道:“老爷,出事了!”

韩玄昌一皱眉:“什么事情如此大惊小怪?”

韩青抹去头上汗水,道:“夫人领着少夫人她们上街看花灯,遇到袭击……!”

“什么?”韩玄昌大惊失色,一把抓住韩青的手臂,厉声问道:“究竟出了何事?可有人受伤?”

韩玄道也已经快步上来,面色阴沉,问道:“何人动手?可抓到凶手?”

韩青忙道:“大老爷,老爷,夫人他们没事,只是受了惊吓。凶手已经抓到,是……是萧家的人!”

“萧家的人?”韩玄道眼眸子里不怒反喜,显出光芒来:“你不可胡说,真的是萧家人干的?”

韩青点头道:“夫人领着少夫人他们上街,带了六个人跟着护卫,小的担心出现意外,所以自己领着十来个人在暗中保护。大伙儿看花灯之时,小的便瞧见了萧明堂带着几个人也在街上看花灯,便留了心眼,一直盯着他。后来萧明堂瞧见夫人一行人,便叫过自己的手下,偷偷嘱咐,小的知道他们没安好心,立马混在人群盯住……!”说到这里,他口干舌燥,韩隐却是为他端来一杯酒,韩青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接着道:“那帮家伙故意在人群中混迹,凑近夫人她们,小人们跟在他们旁边,他们竟是没有发现。等靠近之后,便有两人持刀去刺夫人,还有两人去打少夫人的肚子,我们立刻出手,将他们当场拿下,那萧明堂见势不妙想跑,小的立刻带人上去将他制服……!”

韩玄道冷笑道:“萧太师老谋深算,萧怀玉勇武无双,萧万长也算是阴柔有术,可是萧家却出了萧怀金这一对愚蠢的父子,这萧明堂毫不起眼的人物,想不到却成了萧家覆没的关键。”他看向韩玄昌,缓缓道:“你说的不错,萧太师的死,不管与我们韩家有无关联,萧家必会因他之死而按捺不住,也必然生出乱子来。萧明堂……嘿嘿,我倒是没有想到,这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蠢货……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这样一个蠢货,事情反倒不顺利了。”

韩玄昌也不多言,急冲冲地离去,要回家看看家人。

韩青正要跟过去,韩玄道已经叫住,问道:“萧明堂如今在哪里?”

“回大老爷话,萧明堂和他手底下那些人,如今被我们关在一处屋子里。”韩青躬身道:“就等着过来回禀大老爷,看如何处置!”

如今韩家势大,萧家衰弱,这种氛围韩族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如今萧家的大少爷竟然敢在大街上公然袭击韩家的人,韩青受到韩漠的嘱托,在京中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家小,所以遇到此种情况,自然是将萧明堂等人一干痛揍,然后绑起来找了个地方关起来。

韩玄道颔首道:“干的不错。”微一沉吟,吩咐道:“韩青,你现在就带人将他们送去大理寺衙门,记住,不要送到刑部,直接交到大理寺衙门。然后让人立刻去胡大人的府上将事情原委告诉他,一定要告诉他夫人受了惊吓,差点被萧明堂的人刺死,让他不要想着今夜的年景了,速去衙门办案子。”

韩青立刻道:“小的这就去办!”匆匆而去。

……

“老爷,想不到萧家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韩隐轻声道。

韩玄道抚恤冷笑道:“千家万户迎新年,他们萧家却是在迎末路了。”顿了顿,道:“隐伯,你亲自去一趟兵部尚书府,将此事告诉范大人。记住,你要对范大人说明,萧明堂的手下,那是冲着他的女儿动手,他女儿差点一尸两命!”

韩隐点头道:“老奴明白。”

韩玄道回到座中,斟满一杯酒,品了一口,见韩隐正要离去,却叫住道:“隐伯,你说,胡雪辛和范云傲若是知道此事,会是怎样一个态度?”

韩隐想了想,才轻声道:“萧太师已死,萧怀玉生死未卜……萧家的柱子已经倒塌,如今已经形同秋日枝叶。二奶奶是胡大人的亲妹妹,范小姐是范大人的千金,这一次萧明堂恰恰将刀子指向这两位,我韩家固然愤怒,胡家和范家若是知道消息,也必然是愤怒无比。萧明堂送进大理寺,有胡大人主持,只怕是再也出不来,而范大人此次也必然对萧家出手了!”

韩玄道笑道:“你这老东西还是很有见地。”他神情随即肃然起来,似乎是在自语:“萧万长心有权术,或许能忍住,但是萧怀金却不会坐视自己的儿子被治罪……!”

“以萧怀金的性格,到了这般地步,他是忍不住的。”韩隐轻声道:“他一定要闹出事情来!”

“不错。”韩玄道冷笑道:“除非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处死,否则……萧家之亡,就在此次!”顿了顿,叹道:“萧狐狸一生谨慎,老奸巨猾,但是这最后一次,却走了一步臭棋!”

韩隐问道:“老爷是说他辞官归隐?”

韩玄道点点头,道:“他辞官归隐,表面上看是要对我韩家妥协,其实不过是想躲到幕后而已。在朝中,他摆在明处,可是归隐之后,躲到暗处。他想迷惑我,可是人老了,就糊涂了,虽然又是退隐又是联姻尽显谦恭,但是这条老狐狸是要借此保存他们萧家的实力,以图东山再起。”

“老爷睿智,洞若观火!”韩隐赞道。

“不得不说,老狐狸确实很阴险。”韩玄道冷笑道:“一开始我还真以为他是认输了,但是他最大的失误,就是在联姻上做手脚。萧灵芷跑去了西北,他将这道难题丢给我们韩家,就是包藏祸心。”

韩隐微皱眉头,唯一沉默,才低声道:“老爷,此事……终究是个麻烦。若是被大少爷知道萧灵芷跟着五少爷去了西北,只怕……!”

“你是担心他们会出现矛盾?”韩玄道瞥了韩隐一眼,微一沉思,摇头道:“都是韩家子孙,有些事情好好说一说,总会解决的。”

韩隐微微颔首。

……

燕历平光十年的灯火辉煌热闹无比的大年夜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萧家的大少爷萧明堂被送进了大理寺刑部衙门,而且带入之后,大理寺卿胡雪辛二话不说,直接将萧明堂关入了极其腥臭的大牢里,并且是十人一室的牢房,大理寺的衙差按照胡雪辛的吩咐,给了牢狱里那些老犯人们一个暗示,所以当燕京城大多数人沉浸在欢歌笑语的氛围之中时,萧明堂大少爷却在囚牢之中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和侵害。

一场酝酿已久的乌云已经笼罩在了萧氏族人的头上。

第八九七章 战鼓隆隆河山动

北风似刀,滴水成冰。

嘹亮的号角响彻大地,一队队庆军兵士勇猛无比地想着巍峨却已经残破不堪的南阳关冲杀过去,战旗猎猎飞扬,鲜红的旗面上,有书“庆”字,亦有书“商”字。

魏军在已经在南阳关下布阵,双方都是一阵箭雨率先发难,一支支锋利的箭簇以斜角虚指长空,军官在军阵中大声地呼喝着,双方的箭矢在空中交织成密集的箭雨,然后带着死亡的呼啸从高空中狠狠砸落,这些箭矢借着高空坠落的强大惯性,锋利的箭簇可以射穿那些轻甲。

双方无数的生命在惨嚎中消亡,在这块修罗场上,一个又一个身影接受着死神的召唤,步入死亡的深渊,进入黄泉比良坂。

当长时间的箭雨过后,庆军接近之中,魏军的骑兵豁然从阵中冲出来,而庆军的骑兵也是随即冲出,骑兵们挥舞着战刀,依靠着坐下的战马,疯狂地带着无限的仇恨冲向对方的战阵,而双方的步兵,则是组成严密的阵型,迅速地跟进。

弓箭手已经退到阵营后面,但是还是弯弓射箭,辅助自己同伴的冲锋。

箭如雨下,不断有人倒下,虽然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可两国的军人们还是踩着整齐的步子,尽量快地往前冲锋。

虽然加快速度冲击过去短兵相接,可以免去箭矢带来的死亡威胁,但是他们却不能放开脚狂奔,因为他们必须要尽可能低保持着阵型的严谨。

在冷兵器时代,大军作战,绝不是无赖打群架,可以毫无章法地任意拼打,特别是大军的步兵,他们必须要保持严谨的整形,一支步兵军团如果散乱,没有了严谨的阵型,便会如同一盘散沙,很容易就被敌方所击溃。

冲锋之中,双方的骑兵阵终于如同两股庞大的洪流,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刹那间便绽放出绚丽的血花,兵器的撞击声,士兵的哀号声,军官的呵斥声,战马的嘶叫声,低沉的号角,急促的战鼓隆隆声,共同演奏出一曲死亡交响曲。

这一刻,生命如同路边的野草一样卑贱,任由践踏。

三十多里之外,另一处黑压压的兵团营帐却是按兵不动严阵以待,无数的旗帜在连绵的营寨飘扬,上书“燕”字,书“韩”字。

隆山至临阳关一百多里的大平原上,庆军与燕军就如同两条长龙一般,燕军处南侧,而庆军处北侧,两条长龙正前方,就是南阳关要塞。

韩漠此时正在大帐之中悠闲地翻阅萧怀玉留下来的兵法,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从南阳关传过来的金戈交鸣厮杀之声,那嘹亮的号角急促的战鼓声,无比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里,虽然整个燕军营地人人刀枪在手,但是却并没有任何冲锋的迹象,骑兵队的骑兵们,正牵着自己的马,很悠闲地为自己的战骑喂马料,用不了多久,人和马将生死与共。

此番燕军出兵六万,整个西北军半数兵力已经出动。

帐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听到铁奎的声音道:“末将铁奎求见大将军!”

韩漠放下书,令铁奎入帐,铁奎入账之后,立刻禀道:“大将军,庆国人又派人过来催了,这已经是第七次了!”

“本将说过,装备没有抵达之前,我军不会上前一步。”韩漠淡淡道。

铁奎呵呵一笑,上前来,道:“这次是那个于海于监军亲自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见不到大将军,他就撞死在我们的营门前。”

“他还有那骨气?”韩漠不屑道:“他们庆国人已经死了不少,再死他一个,那也无所谓。”

铁奎摸着胡须渣子道:“要不让他回去?”

韩漠想了想,道:“让他进来吧,本将正想催一催他呢,他倒反过头来催我!”

铁奎这才起身出帐,没过多久,韩漠便听到帐外传来悲戚的嚎哭声,随即便见到于监军泪流满脸冲进营帐,连声叫道:“韩将军,我的祖宗,你要救命啊,你再不发兵,我这颗脑袋就保不住了。”

韩漠已经迎上去,故作惊讶道:“多日不见,于大人怎地如此伤心?究竟出了何事?”

于海擦着眼泪道:“韩将军,从大年夜开始,到现在已经十一天了,我军发动了几十次攻击,伤亡惨重,再这样下去,我军实在撑不住啊。”他脸上显出愤恨之色,道:“林诚飞那个军阀,当真是霸道无比,他已经放下话来,谈判是我与贵军商谈,如今我们该给的东西已经给了,可是贵军依然按兵不动,若是贵军还不出兵,便要砍了我的脑袋以息众怒!”说到这里,又是泪流满面,可怜巴巴。

韩漠吃惊道:“竟有此事?这……林将军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于海泣道:“韩将军,现在只有您能救我,赶快发兵吧。只要贵军出动,你我两家的军势,必定能让魏人丢盔弃甲,不战自退!”

韩漠脸上显出为难之色,叹道:“于大人,你可知道,你也害死本将了!”

“这……这又是从何说起?”于海一脸茫然。

韩漠叹道:“于大人,你我两国可是商定好的,二十万石粮食,两千重甲三千五百面虎面盾……!”

于海忙道:“韩大将军,粮食已经陆续送到你这边,如今已经送达了将近二十万石粮食,你也答应过,只要粮食抵达,便可出关啊!”

“是啊!”韩漠点头道:“本将没有忘记,所以贵国将第一批粮食十万石送达之后,我军便信守承诺,六万精兵出关……!”

“可是贵部为何一直按兵不动呢?”于海有些激动:“韩大将军,出关是为打仗,不是为了在这里看戏!”

韩漠脸色一沉,怒道:“于大人,你这话说的本将就很不开心了。本将问你,贵国承诺的装备在哪里?”

“韩将军,我们不是已经送了一千重甲还有两千面虎面盾了吗?”于海见韩漠神色不善,急忙解释道。

“可是你们承诺的是两千重甲三千五百面虎面盾,还差了一千重甲,一千五百面虎面盾。”韩漠握拳道:“你可知道,本将手底下的将领们,都觉得你们庆人实在不信守承诺,我大军出关已经十日,可是你们答允我们的装备到现在还没有完全交付,底下将领都说本将被你们骗了,嚷着要撤兵回去……你可知道,这一次,本将的威信可是受了极大的损伤啊!”

于海再一次哭了。

庆国已经交付了大批的物资,韩漠却在这里振振有词,斥责庆国人不守信用,这让于海深切地感受到这位将军可能有些无赖性子。

……

“韩大将军,我们交付的物资,已经尽了我们最大的能力。”于海苦笑道:“咱们庆军也要打仗,你可知道,这些物资交付出来,亦是本官花了好一番言辞,而且最终是以太后的威势压住了他们。剩下的物资,只能从镇南边军那里调拨,虽然已经从镇南边军抽调出了四万兵力前来增援,但是……后勤物资一时之间难以抵达,特别是那些重甲,路途遥远,不是一时半会便能运到的。咱们庆国乃礼仪之邦,一言九鼎,信守承诺,答应的事情,必定会办到,那些物资装备,只是迟到几天而已……!”

韩漠颔首道:“希望于大人没有说错,若是物资迟迟不抵达,本将实在没有办法向部下的将士们交代啊!”他语重心长道:“于大人,鄙国出兵,完全是为了大义,你要知道,鄙国胸怀大义,贵国若不诚挚相待,一定会引起两国之间的矛盾,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于海连连点头。

“所以如果贵国加紧催一催,将应该借给鄙国的物资早日送过来,本将便有足够的威信让我大燕将士冲锋陷阵,让魏人领教一下我们燕庆联军的厉害,你说是不是?”韩漠神情肃然道。

于海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韩漠已经道:“于大人,前方战况紧急,本将不耽搁你了。回去和林将军说一声,本将是极其愿意上阵杀敌,但是物资没到,将士怨言颇深,所以……于大人,你帮帮本将,早日将物资送达,本将感你之恩啊!”说完,十分客气地拱了拱手。

于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便在此时,帐外传来凌云的声音:“大将军,有人求见!”

韩漠心中暗道:“凌云这小子倒是聪明,来的正巧。”向于海拱手道:“于大人,本将还有军务,还请您速速回去催促,装备一到,我燕军立刻对南阳关发起排山倒海式的进攻,让魏人尝尝燕庆联军的强大,慢走慢走……来人,送于大人出营!”

帐外立刻进来两名兵士,粗声道:“于大人,请!”

于海看了看韩漠,一脸委屈,一跺脚,无奈离去。

凌云入帐来,韩漠笑道:“凌指挥使,你来的正巧,是否知道本将不要和他谈下去,所以才适时出现?”

凌云一怔,随即摇头道:“大将军,确实是有人前来求见!”

“哦?”韩漠道:“还真有人过来,谁这个时候要见本将?”

“他们戴着面具,末将看不清脸,本来不予通报,可是他们说了,大将军对他们说过,西北大营的门,随时为他们敞着……!”凌云道:“所以末将还是过来报一声!”

韩漠嘴角浮起笑意,问道:“他们有几人?”

“两人!”

“让他们进来吧!”韩漠回到位子上坐下,摸着下巴道:“多两个冲锋陷阵的,并没有什么不好!”

第八九八章 战前

前来求见的二人,自然是庆国大皇子墨十二郎和云沧澜。

墨十二郎固然还是带着那张诡异的面具,而云沧澜这回也是带上了面具,二人入帐之后,韩漠已经笑咪咪地拱手道:“贵客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坐!”

墨十二郎并不客气在椅子上坐下,云沧澜却已经十分直接地问道:“韩将军,我想问一句,庆国已经答应了你们的要求,而且大批物资已经送达,为何你们还不进攻?”

韩漠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道:“云大人这话很奇怪,阁下如今遭受庆国人通缉,被视为叛国之贼,怎地还如此为庆国忧心?”

云沧澜淡淡道:“云某只是觉得做人要言而有信!”

韩漠神情肃然起来,道:“本将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云大人来指教。更何况本将并未说过不进攻,本将已经信守承诺,率兵出了临阳关!”

“你如今是在我庆国的土地上。”云沧澜沉声道:“我庆军与魏人苦战,你燕军却在我大庆的土地上按兵不动,是何道理?”

“别以这样的口气与本将说话。”韩漠皱起眉头,看了墨十二郎一眼,问道:“两位今日至此,有何贵干?”

墨十二郎缓缓道:“韩将军,可记得那夜我对你说过的话?”

韩漠摸着下巴道:“阁下那晚说的话很多,却不知是指哪一句?”

“帮我除掉那个贱人!”墨十二郎冷冷地道。

韩漠点头道:“这话我记得,但是我似乎也说过,要让我帮你,你必须拿出足以说服我的理由,又或者,你有足够的本钱来和我谈这件事情!”

墨十二郎道:“如果你真的可以帮我,我可以向你提供大批的银两,而且我与沧澜可以为你提供军事上的援助……!”

“多少人马?”韩漠直接问道:“多少银子?”

“只要你答应,初期我们将有将近两万兵力配合你,一旦深入,兵力将会越来越多,至于银子,绝对可以满足你的胃口。”墨十二郎一字一句十分严肃地道。

韩漠顿时哈哈笑起来,道:“我说兄弟啊,你可知道,我韩漠的胃口一向很大,想要满足我的胃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墨十二郎冷笑道:“韩漠,做人还是知足的好!”

韩漠嘿嘿笑道:“阁下这次的口气比上次似乎要有底气的多,看来确实已经联络了一些人。”顿了顿,终于道:“墨十二郎,你的条件,我想我记住了,但是暂时我并不能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本将现在只想着如何击破魏军,其他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

云沧澜面具下面的眼眸子很是复杂,此时终于道:“韩将军准备何时对魏人发起攻击?”在云沧澜的心中,击破魏人显然比对付后党要重要的多。

“云大人对此看来十分感兴趣。”韩漠笑道:“莫非云大人也想上阵杀敌?”

云沧澜微一沉吟,终于道:“云沧澜虽然被后党污蔑,但从未忘记过自己是庆人。”顿了顿,起身道:“若是韩将军允许的话,沧澜愿意协同韩将军,共同杀敌!”

韩漠呵呵笑道:“云沧澜,你知道本将最佩服你的一点是什么吗?”

云沧澜淡淡道:“原来沧澜身上还有值得韩将军钦佩的地方!”

“自然。”韩漠点头道:“你先前好歹也是庆国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庆国的栋梁之才,无非是庆国自毁长城,不好好善待你而已。本将最佩服的,就是你能屈能伸,不忘自己是谁。如此时候,你竟甘愿在本将麾下,上阵杀敌,本将很是欣赏。”

云沧澜淡然笑道:“韩将军莫误会,沧澜并非是要投在你的麾下,只是想拿着一把刀,随军上阵,无论生死,听天由命!”

墨十二郎转过头,看了云沧澜一眼,眼眸子里的神色很是奇怪,但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韩漠想了想,才道:“云大人既然有此抱负,我韩漠自会成人之美。”他看向墨十二郎,还没问,墨十二郎已经淡淡道:“云沧澜愿意跟着你打魏人,本太子却没有这样的兴趣。”他站起身来,道:“韩漠,我等着你的答复!”看了云沧澜一眼,也不多说,径自出帐离去。

云沧澜伸出手,似乎要喊住墨十二郎,但终究是缓缓放下手臂,站在帐中,闭上眼睛,他戴着面具,韩漠无非看清他的表情,但是韩漠却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虽然云沧澜如今和墨十二郎走在一起,但是毫无疑问,这两个人的思想发生了极其严重的矛盾。

对于墨十二郎来说,庆国在他眼中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换句话说,墨十二郎对庆国这片江山并不感兴趣,他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借助各种力量,将庆国的后党一举铲除,其最主要的目标,乃是庆后本人,为了杀死庆后,他可以不计一切后果。

可以说,墨十二郎的复仇之心,已经让他变得有些疯狂。

但是云沧澜却不同。

云沧澜虽然被后党打为国之大贼,但是这个年轻人的心中却时刻没有忘记庆国,虽然与墨十二郎一样,两人心中都想除掉后党,但是他们的目的性却是大不相同。

墨十二郎是为私怨,要报自己的仇恨,而云沧澜则是要除掉庆国的毒瘤。

……

庆军攻势终究是再一次停了下来,燕军按兵不动,魏军与庆军都有极大的损失,但是魏军的铁马骑实在是太过凶悍,总会在战局最为胶着的时候,突然出现,冲垮庆国人的阵型,而魏军轻骑兵则在重整阵型之后,等到庆军阵型散乱,便再一次冲上来。

沙场之上,尸体堆积如山。

庆军后撤之后,魏军却并不敢继续追击,毕竟庆国人调集镇南边军补充兵力之后,实力有了极大的提升,最重要的是,燕国军队已经参与到战争之中,而且在隆山外的平原之上,与庆国军队南北相对,形成掎角之势,魏国人若真是贸然冲过来,很有可能将陷入燕庆两军的夹击之中,所以他们只能紧守南阳关要塞,只要燕庆联军无法突破这天下第一要塞,就无法进入魏国土地,更无法对魏国本土形成威胁。

或许在这场战争之前,三个国家都没有想到,这场战争竟然在南阳关这道要塞坚持了近半年之久。

燕军的按兵不动,让庆国人大为恼火,却又无可奈何,他们只能加紧调集重甲和虎面盾,尽早将答应燕国人的物资交付,让燕国人履行承诺对魏军发起进攻。

接下来的五日,庆国人将二十五万石粮食全部交付,三千五百面虎面盾也终于悉数交付,仅仅还差两百副重甲没有交付。

韩漠心中也十分清楚,庆国人的实力也已经消耗差不多,没有燕国的帮助,南阳关被魏军死守,庆军是绝不可能攻破。

在这其间,燕军虽然按兵不动,但却没有间歇训练,而且其中一些军团更是训练的极其辛苦。

燕历平光十年二月二十九,庆国承诺的所有物资完全交付,于海再一次前来请求出兵,韩漠这一次很是痛快地答应,随即便召集众将领,召开了一次时间极长的军事会议。

会议过后,韩漠令人前往庆军营地知会庆军,将于次日凌晨时分,两军同时向南阳关发动攻击,而且韩漠声言,此战,必要一举拿下南阳关,不胜则不退。

韩漠十分清楚,如果两军合力,面对残破不堪的南阳关以及那些经过长期厮杀魏军将士,如果不能一举拿下,定将对联军的士气产生极大的影响。

这一夜,庆军与燕军军营磨刀赫赫,而魏军显然也感觉到了一股阴云正在向南阳关笼罩过来,全营也是肃然,整个战场的天空之上,一股杀气弥散开来。

这一夜,魏国黑旗甚至派了一支暗黑吏员,想要焚烧燕军的粮草,但是韩漠早已经知道魏国黑旗必然在这一时期有所行动,所以他不但在后勤辎重营安排重兵守卫,更是在粮草之中,安排了数十名此番带过来的西花厅暗黑吏员,更是故意放出口子,让魏国黑旗找到破绽进入粮草营地,一等他们进入,口子立时被峰起,守卫重兵与埋伏在营里的西花厅暗黑吏员内外夹击,将意图纵火烧粮的魏国黑旗一网打尽。

这一夜,韩漠立于大帐之外,遥望着前方插满火把的南阳关,神情凝重。

他十分清楚,这一战,他不能败。

他如今虽然已经凭借手中的令牌,拥有着西北大将军的指挥权,但是没有任何军功的他,在西北大营的权势实在是很不稳固。

他需要一场胜利,来向西北军证明他是一个合格的指挥者。

将近黎明,燕军各营的将领们已经披甲待命,各营的将士们,也都紧握刀枪。

萧怀玉坐镇西北,这些年来罕有大战,但是今天,他们即将面临一场血战。

他们很快就会听到利箭穿透胸膛的声音,听到刀锋砍在骨头上的声音,大战未至,但是将士们的血液却已经快速流动,燃烧起来。

第八九九章 平原杀声

燕历平光十年三月初一,天刚蒙蒙亮,庆军阵营率先吹起了嘹亮的号角声,片刻之后,从燕军大营也响起了号角声,随即联军的战鼓声也隆隆敲响。

军号铿锵,锣鼓咚咚,轰如雷震。

联军两阵,十多万将士发出响彻天地的喊声,而战马长嘶,人喊马嘶,撕破天地。

联军的第一次联合作战,终于开始了,那震天动地的响声,甚至让南阳关上的魏军将士感到整座要塞似乎与大地一同在战栗着。

南阳关上,如今的魏军战时主将薛破夜清晰地看到,在黎明刚起的平原大地上,两条庞大的苍龙正迅速往要塞游动过来,伴随着那山呼海啸的怒吼声。

薛破夜握紧战刀,神情严峻。

他知道,今日这一战,非同小可,联军携高昂士气而来,魏军将承受着极为严酷的压力,但是如果今天能够抵挡着联军的攻击,将他们打退,那么必定能够让联军士气大弱,而魏军士气大振。

他跟随司马擎天多年,虽然达不到司马擎天那样的高度,但是手中握有司马擎天留下来的强大军事力量,却也是颇有信心。

平原作战,骑兵乃是最犀利的军团,而魏国的骑兵,无论是数量还是战斗力,那都是要超出联军,更何况魏军还有所向披靡的三千铁马骑。

铁马骑一出,谁与争锋。

……

黑压压的大军越来越近,两条苍龙也渐渐靠近,组成一条更为庞大的巨龙,那巨龙似乎带着吞天吐地的气势,要将天下第一要塞一口吞噬下去。

魏军的战鼓也响了起来。

战鼓声中,魏军也已经在南阳要塞下列阵完毕,向着庞大的联军军团无畏地迎上去。

凌晨之时,寒风啸啸,如同刀子般割在将士们的脸上,可是在这宏大的战场上,双方将士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寒冷,反而感觉浑身泛热。

刀枪是冷的,血是热的。

按照事先的部署,庆军兵力分布在中军以及右翼,而燕军撑起左翼,弓箭上率先上阵,如同以往一样,双方的弓箭手张弓搭箭,无情地将弓弦上的夺命之箭射向对方。

左翼燕军阵中,王思宇已经挥舞着大刀,大声叫嚷着,让部下的弓箭兵们连续放箭,王思宇是弓兵队指挥使,开战头阵,他的弓兵队冲在前面,自然要打出个威势来,密密麻麻的箭雨在黎明的天幕中漫天飞扬,然后带着犀利的杀意,直插入敌方兵士的身体里。

双方的弓兵没有停止脚步,带动着两支铁幕军团往前推移,终于,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令旗飘扬,号角悠长,弓兵们迅速闪开空挡,在身后准备的骑兵军团已经握紧长刀,人喉马嘶,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双方的骑兵已经前速前冲,如同洪流般,杀意盎然地冲向对方。

韩漠骑坐在马上,神情凝重,一手握缰绳,一手则是紧握着那根血统阴阳棍,在雷动般的声音之中,他座下的绝影保持着足够的平静。

他远远望着前方冲刺的军团,皱着眉头,虽然是联军,但是骑兵的气势和数量,却是比不上魏军骑兵,那些黑盔黑甲的魏军骑兵,如同冲向猎物的狼群,凶猛地扑过来。

韩漠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朱小言,只见朱小言面具下那一双眼睛,竟是显露出野兽一般凶猛的神色,而他的手紧握着腰间的大刀,青筋暴突。

此时前面出阵的,是西北军骑兵,朱小言手下的八百风骑,只是静候命令,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冲上去,而凌云的一千神弓营骑兵,也是严阵以待。

韩漠看到朱小言那凶猛的眼神,眯起眼睛来。

他知道,朱小言是魏人,这一点已经没有疑问,但是他一直不知道朱小言究竟是何身份,但是此时看他眼神,显然是对魏人充满了彻骨的仇恨。

韩漠不由问道:“你恨魏人?”

朱小言转头看了韩漠一眼,并没有说话。

……

双方的骑兵已经撞击在一起,紧随其后的步兵也已经赶上去,一时间在碰撞之处,双方的将士挤作一团,而漫天的血花也已经在空中喷溅出来。

相比起中军拼杀的残酷,两翼的战斗亦是惨烈无比,双方两翼作战兵团都十分清楚,只要任何一翼被敌方击退,那么己方侧翼将出现巨大的危险,敌方可以直接从侧翼向中军攻击,一旦如此,己方军团便将出现全面崩溃的危险。

所以中军向前厮杀挺进之时,两翼的军团必须要全力保证中军侧翼的安全,即使战斗再艰苦,也必须全力支撑下去。

广阔的大地上,三大国的勇士们展开着一场血腥却又宏大的铁血厮杀。

临空俯瞰,隆山之外的平原大地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双方的将士,如同最原始的野兽,在这一刻,无论是什么原因,人类潜意识的凶狠兽性完全爆发,以杀戮终结敌人的性命,是双方每一个脑海中唯一的思想。

铠甲的撞击声,战马的嘶叫声,无比血腥的场面在苍穹之下演绎着。

联军的兵力,经过集结,已经超过十三万,而魏军的兵力如今不到十万,但是在这块平原之上,双方的兵力并不能完全展开作战。

而魏人面对庞大的联军军团,虽然经过近半年的苦战,颇为疲惫,却依然表现得极其勇悍,没有丝毫的畏惧。

魏人尚武,他们的战斗力不可置疑。

虽然之前林诚飞暗中调兵,将他们一举从隆山山脚击溃,撤退到南阳关,但是经过重整之后,他们依然在战斗力上强过庆人。

此次交锋,可以说是魏人首次与燕人在战场上展开大厮杀,就因为南阳郡,两国在百年历史中,还从未有进行过大规模的军事厮杀,所以从战斗力来说,双方都只是只闻其名不知其威。

但是有一点魏人显然很清楚,燕人的实力,肯定是要强过庆人,而魏人的骨子里,对于文风鼎盛的庆人有一种不屑轻视之感。

战场之上,这种态度也变成了某种战略。

除了中军以强大的兵力对攻,魏人在庆军的右翼更是发动了极其有力的进攻,毫无疑问,魏人是想倾全力击溃联军的右翼,从而能够打开空隙,从侧翼对联军的中军发动攻击。

从战斗一开始,魏人显然就已经想好了这种法子。

燕军负责的左翼,与魏人僵持不下,但是庆军负责的右翼,却已经是压力极大,虽然庆军在战场上也表现出了他们足够的勇气,虽然他们的骑兵也是训练有素,但是无论战刀还是战马,比之魏人都要弱,而且单兵作战的勇悍,也比不上魏人。

韩漠转过头,望向右翼,忽听得身边凌云道:“大将军,中军放火箭了,右边只怕支撑不了,咱们要不要发令!”

“我们的人没有发信号!”韩漠淡淡道:“铁马骑不出,咱们的令号便不能发过去!”

凌云道:“大将军,中军连发两次讯号,右翼肯定十分吃紧,如果真被魏军击溃右翼。中军势必危险,即使我军抵住左翼,但是庆军若退,我们也不能独撑!”

韩漠淡淡笑道:“林诚飞不是傻子,这一次联合出击,他清楚此战的关键,如果这第一仗就丢盔弃甲败了,联军的士气必将遭受重大打击,林诚飞是绝不希望此战失败的。右翼固然吃紧,但是只要庆人拼死抵挡,再撑上一阵时间当无问题,庆人自己也绝不希望右翼被突破!”

凌云笑道:“大将军是要考验魏人的耐性?”

“魏人打定主意强攻右翼,如果久攻不下,总要出动铁马骑的。”韩漠冷笑道:“等着吧!”他皱起眉头来,吩咐道:“打令旗,让秦洛至少再给我向前挺进三百步距离,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让魏人退后至少两百步,否则,让他将脑袋给魏人砍了就是。”

“挺进三百步?”凌云张了张嘴,此时前方的形势虽然混乱,但是凌云却也知道,此时燕军所处左翼虽然稍处上风,但是魏国骑兵极其勇猛,想要在短时间内向前突前三百步,那是极其困难之事。

但是凌云很快就明白,韩漠这样做,是让燕军负责进攻的右翼给魏军左翼带去压力,迫使魏人尽快派出铁马骑对联军的右翼发起进攻。

铁马骑固然是如今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骑兵军团,但是目前也只有不到三千人,这样大规模的战争,铁马骑投入进来固然会给联军造成巨大的杀伤力和破坏力,但是铁马骑本身也一定会受到不小的损失,作为魏军的镇军之宝,魏人自然不会轻易将这张王牌随意打出来。

实际上铁马骑从人选到训练,那是极尽苛刻地,铁马骑骑兵强壮无比,却有反应灵活,而且性如虎狼,坐下战马更是魏马之中最优等的马种,一名铁马骑骑兵的价值,从兵士训练的花费到全套装备,那是超过五百两银子,也正因如此,这支军团的数量才会极其稀少,否则魏人若是有上万铁马骑,只怕早已经横扫天下了。

铁马骑这支王牌军团,魏人也往往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祭出来,魏庆之前的战斗,铁马骑总是在最紧张的时刻以最出乎意料的方式出现,从而让战局形势瞬间扭转。

韩漠深知铁马骑对联军的威胁性,但是他更知道,一旦将铁马骑毁灭,对于魏国人的打击将士致命的,所以这一战,夺下南阳关固然是重中之重,但是韩漠更想做到的,却是要将魏人的王牌骑兵团一举摧毁,为此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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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章 铁马骑出阵

联军左翼,秦洛的盔甲上已经满是鲜血,他眼睛已经赤红,战刀砍倒一名魏兵,便听到从后方传来特别的号角声,趁隙回头望去,见到后方的令旗,怒吼道:“弟兄们,杀啊,让这帮魏国兔崽子尝尝咱们燕人的威力!”

他手下部将俱都怒吼起来,呵斥着,随即听得后方战鼓声隆隆作响,很是急促,全军士气为之一震,咆哮着往前冲刺。

秦洛身先士卒,在他身边不远,便是被韩漠派到他麾下的云沧澜,到现在为止,秦洛也不清楚这个戴着面具的家伙究竟是是什么来头,但是此人确实甚为凶悍,在乱军之中,刀功了得,而且这人事先准备了数把战刀,打到现在,已经砍卷了两把刀口,此时正提着第三把刀,极其勇悍地与数名魏骑苦战。

凭心而论,燕国骑兵的战斗力比之魏骑,从装备来说,还是要稍逊一筹,但是魏骑一直以来都与庆军苦战,已经耗费了极大的体力与精力,无论骑兵还是战马,都是疲惫不堪,而燕军初进战局,一支养精蓄锐,攒了一身的精气,所以魏骑虽然装备优良作战勇悍,却还是被燕军一步步逼退。

战场之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刀戈交击与怒吼惨嚎声响彻云霄。

天已经亮起来,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无比,虽然双方在平原之上苦战良久,但是整个战局还是陷入僵持的状态,双方无论是中军还是两翼,虽然血腥厮杀,但却还是在将领的怒吼声中,保持着阵型,这个时候不但要比拼士兵的勇猛和顽强,还要比拼双方将领在战场的指挥能力,任何一方的阵型被冲垮,便将处于被动之中,很可能因此而一溃千里。

韩漠遥望着联军的右翼,眉头挤在一起,但是眼眸子还是显得甚是平静。

虽然他曾经参加过渤州平叛之战,也经历过对苏族世家军的围歼,但是比起那两场战役,现在进行的才是真正的铁血厮杀。

在这块战场上,三国最正规的军队全都在舞台之上,这一场对决厮杀,比之韩漠以往所经之战,要宏大的多,更要血腥的多。

那浓郁的血腥味钻进韩漠的鼻子里,让韩漠的胃部很不舒服。

此时他内心深处,对于魏人的战斗力还真是有几分钦佩,本以为经过近半年的厮杀,魏人在人困马乏的情况下,战斗力比为大大减弱,但是此时看去,虽然燕军勇猛作战,但是魏人却依旧顽强地阻挡着燕军的前进,他们死守魏军右翼,前面的人倒下,后面便会有人立刻冲上来填补缺口,就如同一堵坚固的铁血之墙,抵挡着燕军的突破。

……

林诚飞此时坐镇中军,庆军右翼的压力,让这位庆国大将神情极其严峻,庆国的骑兵本就不多,除了中军布置大批骑兵往前突破,他对于右翼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几乎将手中剩下的骑兵全都投入到右翼阻止魏军,但是魏军对于联军右翼的攻击太过强悍,庆军骑兵损失严重,而且整个阵型已经被魏军步步逼退。

他连续让人射出火箭,让韩漠祭出那张王牌,可是韩漠所在的左翼却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那个姓韩的王八蛋,他到底要干什么?要看着我庆军被生生打退吗?”

在林诚飞身边的几名部将,也都是怒不可遏,用一种极其愤怒的目光望向燕军阵营。

快马过来,飞报:“禀将军,右翼抵挡不住了,死伤惨重!”

林诚飞紧握马鞭,遥望右翼,那边魏军的吼叫如雷,显然已经极占上风。

“他妈的!”此时此刻,林诚飞禁不住爆出粗口,挥鞭道:“孙荣,带亲兵队补上去,无论如何也要挡住,右翼一旦被突破,必败无疑!”

孙荣吃惊道:“将军……!”

他手下有一千骑兵,是主将的亲兵骑兵团,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一旦失利,这支队伍就要保护主将撤退,轻易不得出战。

此时右翼势危,只要庆国骑兵溃退,步兵根本无法抵挡住骑兵的攻击,所以林诚飞万般无奈,只能将自己的亲兵骑兵团送上去抵挡。

其实林诚飞心中也十分清楚韩漠为何要等待,韩漠现在将那支王牌按住不动,目的就是要等着铁马骑出阵之后,打铁马骑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此时那支王牌就投入战斗,虽然会给魏骑以极大的震慑力,但是必定会引起铁马骑的警觉,只要铁马骑发现了这支王牌的存在,想要消灭他们,将是千难万难。

所以韩漠一直在等着。

但是林诚飞最担心的,就是铁马骑尚未出阵之前,自己的右翼便被魏军击垮,若是那样,联军将遭受重创,相比起歼灭铁马骑,林诚飞对于此战的胜败更为关心。

……

右翼方面,庆军本来布置了六千骑兵,而魏军一开始便在右翼压下了将近一万骑兵,想要一举击溃庆骑,但是庆人还是顽强地挡住,双方的骑兵中,又夹杂着冲上去的步兵,战局极是混乱,而经过惨烈的厮杀,庆军骑兵的折损极其严重,六千人马,在来回的拼杀之中,已经有将近两千人死在魏军的马刀之下,而魏军的损伤也着实不小,但是他们的目的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冲击联军右翼,打开缺口,所以不计伤亡狂攻,这也让庆军实在抵挡不住,连连后退。

正当右翼即将崩溃之时,忽听得后阵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林诚飞的亲兵骑兵团已经冲上来,虽然只有千骑,但是声势极壮,这一千人补上来,在骑兵兵力上虽然依旧远逊魏骑,但是却让庆军气势为之一振,本来面临崩溃的阵型,顿时重新推移上去。

韩漠这边,自然是随时有斥候过来禀报战况,得知林诚飞将自己的亲兵队推上去,韩漠顿时显出淡淡的笑意。

燕军这边,虽然未必向前推移三百步,但是苦战之下,阵型却是向前推进了不小的距离,也暂时将魏军压制住。

“也该出来了!”韩漠喃喃念叨着。

一直不发一言的朱小言终于道:“薛破夜当初被司马擎天看重,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薛破夜行事谨慎,而且沉得住气。”

韩漠转过头,看着朱小言道:“你知道薛破夜?”

“薛家在魏国不是大家族,但是一直也是武将世家。”朱小言平静道:“魏国除了司马皇族,拥有三大武将世家,不过侯家如今没落,孔家也后继无人,唯有这薛家还有薛破夜支撑着,不过薛破夜也只能算良将,他的本事,最多只能统帅三万人,超出这个数量,他的统帅本领将大打折扣。”

韩漠饶有兴趣道:“小朱啊,如此说来,你似乎对他很为了解啊!”

朱小言想了想,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此时,凌云忽地叫道:“大将军,你看!”

韩漠精神一振,转头望去,只见从联军右翼方向,向天射出十多支火箭,清晰无比,连续射出了两轮。

“魏人忍不住了。”韩漠握紧拳头,笑道:“铁马骑出来了!”

魏人却是忍不住了。

魏军的战略,那是要以最快的速度突破联军右翼,从而达到侧翼攻击中军的目标,但是苦战之下,眼见联军右翼即将崩溃,可是林诚飞却将手下的一千亲兵补上来,让魏军的攻势顿时受挫,更要紧的是,燕军负责的联军左翼却步步紧逼,魏军自己的右翼反而出现了极大的压力。

薛破夜一直沉住气,没有动用铁马骑,可是看到战场的形势,只怕等不到魏军突破联军右翼,反要被燕人突破了自己的右翼,便再也忍不住,终于发出军令,让一直严阵以待的铁马骑开始向前挺进。

这块战场处处杀声,双方兵士胶着,而三千铁马骑显然是要趁着这种混乱的战况,突击上前打庆人一个措手不及。

三千重甲铁马骑,如风一般,席卷大地,直往联军右翼扑至。

“大将军,是否要发讯号?”凌云问道。

韩漠神情肃然,双目闪着光,轻摇头道:“等一等,再等一等,让铁马骑冲上来!”

……

三千铁马骑的马蹄声,似乎比三万魏骑的马蹄声还要响亮,地动山摇,而随着铁马骑的到来,魏军已经闪开了空挡,向两边移动,将中间空出来,留给铁马骑兵发动冲击。

那熟悉的声音,让庆军将士神色大变,许多人的眼眸子中都显出恐惧之色。

他们已经多次尝试过那支恐怖骑兵的威力,那似乎是一支从地狱来到人间的厉鬼骑兵,他们代表的,是真正的冷血、杀戮、强大!

即使是那些杀敌无数的庆军兵士,听到那地动山摇的马蹄声,看到前方冲刺过来的黑色铁幕,握住兵器的手也忍不住发软。

黑色的重甲,不但装备着骑兵,也装备着战马,人如马连成一体,如同黑色的钢铁铸就,三千铁马骑阵型严密,战刀举起,光芒照在战刀之上,寒光闪闪,冷彻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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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零一章 制敌王牌

当庆国骑兵鼓着勇气迎上前去,与那道钢铁旋风撞击在一起之时,如同之前每一次的战斗一样,冲在最前面的庆骑不可幸免地被对方撞击着,无数的庆骑从马上栽倒下去,当他们手中的战刀砍在重甲上溅出火花发出钢铁撞击之声时,铁马骑那锋利的刀刃已经砍断了他们的咽喉,刺穿了他们的胸膛。

铁马骑如同钢铁洪流,不但带来了巨大的震慑力,更是带来了强大的破坏力,他们就像一支最锐利的匕首,直接插入了联军右翼之中,前行之处,势如破竹,伴随着庆军兵士的惨嚎,将庆军的阵型无情的撕裂。

林诚飞远眺到右翼出现的变故,目眦俱裂,望向左翼,怒喝道:“韩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发令?”他厉声道:“来人,快马去见韩漠,让他立刻发令!”

一起飞奔而去。

而身处左翼的韩漠此时的神情也是异常的严峻,他的手握着马缰,青筋暴突,斥候几乎是一个接一个的来报。

“报,魏军铁马骑出阵!”

“报,铁马骑冲入右翼!”

“报,庆军损失惨重,正在后撤!”

……

韩漠终是一扬手,沉声道:“传令,出击!”

凌云立时回身道:“放信号!”

在凌云身后,早已经有数名骑兵握着弓箭在手,凌云一身令下,从旁边有两名握着火把的兵士上前,弓箭手引燃箭簇,尔后齐齐对准空中,同时射出了五支火箭,又迅速抽出第二支箭,燃火射出,两轮火箭射出之后,右翼方向瞬间便有火箭回应。

韩漠目视右翼,喃喃自语:“成败在此一举了!”

……

联军右翼已经连连后撤,中军方面陷入苦战,林诚飞脸色铁青,他手下最精锐的亲卫骑兵团补上去,虽然一开始稳住了形势,但是铁马骑一出,他手下的精锐亲卫骑兵也是大难临头,那些铁马骑无情地斩杀着挡在他们前面的任何障碍,亲卫骑兵为了挡住铁马骑,殊死争杀,损失惨重,只是不到一会儿时间,就有两百多人战死沙场。

林诚飞目视左翼,目露凶光,他心中此时对韩漠充满着极深的怨怒。

战前,韩漠提议两兵协同出兵进攻南阳关,林诚飞还有过丝毫犹豫,对燕军再一次提到了铁马骑的威胁,但是韩漠却派人密信,说是已经找到了克制铁马骑的方法。

林诚飞半信半疑,但是南阳关终究要攻下,所以两军联合进攻。

可是从凌晨苦战至今,庆军死伤惨重,右翼面临崩溃,甚至自己的亲兵卫队也填上去,韩漠的王牌还不出手,这让他感觉到,韩漠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尽可能多地消耗庆军的精锐军队,其心极其阴险。

正当他怒火中烧之时,终于看到了左翼营中射出来的火箭,终是松了口气,但是随即又紧张起来,他实在无法确定,韩漠那只隐藏在右翼后方的王牌,当真能够对付铁马骑?

……

魏军铁马骑所向披靡,如同最犀利的战刀,将联军右翼切开,在铁马骑之后,排山倒海的魏军紧跟而上,只要冲到深处,折而向右,便可以懒腰攻向联军中路,一旦中路失利,联军的左翼再凶猛,也只能撤退。

铁马骑杀至中路,在庆人勇敢的反击之下,铁马骑倒也折损了上百人,看起来死伤不多,但是这个数字,对于铁马骑来说已经是极其巨大。

他们全身上下,除了露出的双眼和嘴巴,全部都被重甲覆盖,最致命的咽喉处,有着铜板,根本无法穿透。

他们任意杀戮,似乎天生就是杀人的机器。

在战场之上,人人都是杀人工具,但是铁马骑却绝对是杀戮之中的王者,所过之处,血雾纷飞,人仰马翻,他们却保持着极其齐整的阵型向前推移。

忽听得庆军后方传来一阵极为响亮的号角声,听到号角声,庆军忽然停止了阻挡,迅速向两边撤开,铁马骑的骑兵们便瞧见,从庆军的后阵之中,又一支队伍迅速移动过来,移动之中,伴随着“吼吼”的叫声,阵型整齐划一。

铁马骑的骑兵们眼中都显出不屑之色。

在他们的面前,从没有过任何对等的敌人,虽然又一支队伍上来,看起来也很有气势,但是在铁马骑的眼中,不过是庆人的又一次挣扎,这支队伍,不过是上前来送死而已。

一排可以遮挡住兵士大半个身体的巨型虎面盾排头,将来军隐藏在后面,虎面盾一个挨着一个,就仿若一道壁垒,而虎面盾上雕刻的凶猛虎头,也是张开虎口,露出獠牙,显得狰狞吓人。

对于这样的盾牌,铁马骑毫无压力。

他们知道,这种盾牌,固然十分坚固,也十分的难得,但是绝对经不住铁马骑的几次冲击,只要靠近过去,不必突破,只要在这道盾牌壁垒上哪怕撕开一条裂开,铁马骑就自信庆军必然溃败。

铁马骑的首领高举战刀,在他身后黑压压的骑兵也都将战刀上的鲜血擦干净,等着又一次狩猎。

战刀挥下,铁马骑的战马踏着隆隆的马蹄上,直往前面突击过去,铁马骑深信,这很有可能是庆军最后一支抵挡力量,只要将这最后一支军团打垮,那么联军右翼将会完全崩溃。

铁马骑对面的军团并没有因为铁马骑冲击的气势而有丝毫的畏惧。

这支军团,正是韩漠埋伏好的克敌兵团。

在每一面虎面盾的后面,都是隐藏着三名兵士,一名持着盾牌的刀手,一名长枪手,另外一名则是钩镰枪手。

持盾刀手都是西北军中身体最健壮力气极强的战士,他们必须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顶住盾牌,迎接铁马骑第一波的凶悍冲击。

三人组成一团,八百面虎面盾当先为首,前后列成四排。

萧怀玉当初训练三位一体阵,其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的兵士即使在大阵散乱之后,也能以三人为一体迅速集结成小阵,保持战斗力。

但是萧怀玉或许没有想到,他的三位一体小阵,将在今日被韩漠用到极致。

身处右翼的韩漠,此时却并不平静,虽然他的脸上表现出了一位指挥着在沙场上应有的冷峻,但是他内心深处,却是紧张无比,那颗心也是砰砰直跳。

韩漠只觉得,哪怕是当初见到艳雪姬姐姐脱光了衣裳露出惊人性感的身体之时,也没有现在这般跳的厉害。

甚至于几次经历生死之间,他也没有现在这样紧张。

他虽然想出了这一招,但是他却从无实战的经历,无法确定这一招是否真的管用,他心中默默期盼着,只要此招奏效,一举全歼当今天下最凶悍的铁马骑,那么他韩漠的名字,必将名动天下,而自己在西北军的威望,也将如同火箭升空般上升。

……

当铁马骑狠狠撞击在虎面盾上之时,持盾刀手的人墙就像被飓风吹过,竟是生生地往后退了几部,虽然大多数的持盾手拼尽全力抵挡住这一波冲击,但还是有数十名持盾手无法应对如此强有力的冲击,生生被撞倒,盾墙出现了缺口,但是几乎在同一时间,第二阵早就准备好的持盾手勇猛地冲上前去,堵住窟窿,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这群燕国士兵齐声高喊着:“兄弟们顶住,身边有我,我们同生共死!”

整个阵列,将近万人发出同一个声音,同一个怒吼,气势如雷。

不错,你身边有我,我们同生共死!

战场上,我们是骨肉兄弟,我们同生共死!

在怒吼声中,躲在盾牌后的钩镰枪手,已经屈着身子,从缝隙中探出钩镰枪,毫不犹豫地向铁马骑战马的马蹄上勾去。

战马虽然装备了铁甲,但是四肢却没有铁甲掩护,无数的钩镰枪从盾牌后面探出,决然地想这些没有护甲的马腿勾去。

虽然这群钩镰枪手训练的时间很是短暂,但是他们在极端的时间内严酷训练,大致掌握了钩镰枪的使用诀窍,而且他们甚至自己身上所肩负的责任,就是要一举摧毁这支从地狱而来的铁马骑兵团。

无数的铁马骑骑兵,在举刀的瞬间,就感觉到坐下一沉,听到战马长嘶之声,而后便感觉座下的战马就如同踩踏进陷阱之中,莫名其妙地往前栽倒,虽然铁马骑的骑兵反应速度都不慢,知道大事不妙,但是这一刻,他们引以为傲的重甲却成了他们沉重的负担,那厚重的盔甲让他们根本无法灵活从战马上跳下来,只能随着战马前载被摔下去,他们倒在地上,依然是厚重的盔甲让他们无法在第一时间爬起来,随即便感觉头上一空,那些钩镰枪手勾断马腿之后,立时便探勾勾住魏兵的头盔,凶猛地拉拽,将头盔从魏兵的头上拉下来,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对三位一体阵纯熟无比的长枪手,已经在钩镰枪手拽下魏兵铁盔的同时,以锋利的枪锋准确无比地刺入魏兵的咽喉。

“杀啊!”燕军阵中吼声如雷。

第九零二章 无双战,毁灭!

铁马骑出人意料地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打击,冲在前面的铁骑,只是在片刻间,就有超过三百名铁马骑兵栽倒在马下,而且栽倒下马的骑兵,几乎都是在瞬间就被长枪手扎死。

铁马骑后阵的骑兵根本不知道出了何种状况,他们只看到前方有大批的同伴莫名其妙地从马上摔落,而且也看到了那些战备重甲的战马就如同中邪般栽倒,都是显露出了罕见的惊讶。

燕军根本不给铁马骑犹豫的时间,持盾手凭借着强壮的身体和强大的气力,以盾牌保护着身体,山呼海啸,努力而果决地向前艰难挺进,钩镰枪手和长枪手紧跟左右,以巨大的虎面盾为掩护,踩踏着魏军骑兵的尸首,步步前逼,枪出如电。

强悍的铁马骑,此时人仰马翻,出人意料的失利,让他们的阵型混乱起来。

“前进!”燕军阵中传来临阳关总兵铁奎的怒吼声,这支特别的军团,由他亲自指挥,中气十足,声如虎吼。

“稳住阵型!”铁马骑阵中也传来呵斥声:“砍枪!”

果然不愧是魏国最强的骑兵团,在遭受沉重的打击之后,只在片刻间就稳住了惊讶的情绪,而铁马骑的指挥者,也很快就看出了燕军的门道,知道问题的关键就是在钩镰枪上,所以大声呵斥着,呼喊着,命令铁马骑以战刀先砍断钩镰枪。

钩镰枪对铁马骑的威胁几乎是致命的,不但可以勾断马腿,让铁马骑无战马可趁,而且更能够将重骑兵的头盔勾扯下来。

铁马骑兵最恐怖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全身上下都被重甲护住,刀枪难入。

之前庆军之所以能够杀伤铁马骑上百骑兵,完全是依靠一些勇猛的战士生生将铁马骑拖拽下来,尔后与铁马骑在地上纠缠,扯脱头盔杀死,但是魏军铁马骑的阵型极其严谨,互相之间都有照顾,协同作战,想要将铁马骑拖拽下来,困难无比,之前庆军乃是以巨大的牺牲才好不容易斩杀百骑。

但是钩镰枪的使用,却可以在重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趁势扯下他们的盔甲。

以盾牌兵保护前进,钩镰枪手断马腿扯头盔,长枪手准确无误刺杀铁马骑兵,三人之间必须要配合纯熟,其中任何环节出了问题,攻击力和效果将大打折扣,但是燕军庆幸的就是萧怀玉当初留下了三位一体阵法,这种阵法,让韩漠可以在短时间内使用这种克敌之术。

虽然铁马骑的指挥者高喊着斩断钩镰枪,但是燕军却并不轻易出枪,持盾手保持着队形,一个靠一个往前挺进,但有死伤空缺,后面便立刻有新的兵士和盾牌补上来,铁马骑兵忌惮于钩镰枪的威力,一时之间竟是缓缓后撤,但是队形紧蹙,而且后撤军令未下,更何况这关系到铁骑的声誉,所以铁马骑兵虽然缓慢后撤,却并非是真的要撤退,而是寻找时机,伺机冲过来,打开缺口。

燕军却不留情,从那些巨大的虎面盾后面,总是有钩镰枪冷不丁地探出来,虽然确实有一部分钩镰枪被铁马骑的骑兵砍断,但是大多数的钩镰枪还是无情地勾断了马腿。

萧怀玉训练出了一支战斗力强悍的军队,而今天,他的后继者韩漠指挥着这支铁血之师,正在展现着他们的勇悍。

……

南阳关城头上的薛破夜此时已是一脸错愕,他立于高处,对于战场的形势看的十分真切。

那一支攻无不克的铁马骑,本来一往无前,在联军右翼撕开了缺口,薛破夜心中正是得意之时,却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王牌骑兵忽然间遭遇到严重的失利,他一时间还看不清具体情况,但是他却能够清晰看到,铁马骑冲在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栽倒一片,而联军的一支军团,却极其勇悍地向前突破,自己的铁马骑一个一个倒下,阵型直往后退。

“怎么回事?”薛破夜大吃一惊。

而此时此刻,林诚飞和韩漠却都是松了一口气。

斥候连连来报,铁马骑死伤惨重,正连连后退,联军右翼在面临崩溃的情况下,骤然逆转,竟是大占上风。

战法取得极大的成效,这让韩漠心中顿时升起极其兴奋之感。

朱小言看着韩漠,眼中显出古怪之色,终于道:“这个法子……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韩漠凝重的表情已经轻松不少,“面对强大的敌人,想要取胜,就必须知道他的破绽。铁马骑全身护甲,唯一的破绽就在四条马腿之上,既然有这样的破绽出来,我们自然要好好利用!”

朱小言微一沉吟,又道:“钩镰枪,并非你独创,很早就出现过。但是将它用于对付骑兵,却是很少见,你怎地想到用钩镰枪来破铁马骑?”

韩漠耸耸肩,呵呵一笑,道:“智慧而已!”

朱小言想了想,微微点头,他不得不承认,韩漠的智慧确实很高,而且这个人在军事上,似乎也确实有着某种天赋。

铁马骑遭受重创,一时间却不能撤退。

因为这个时候一旦他们退下,不但魏军士气会遭受重大打击,而且魏军的左翼必将全线崩溃,整个战局会遭受毁灭性打击。

不少铁马骑骑士还是勇悍顶住,也确实有不少骑士斩断钩镰枪,突进燕军阵中,给燕军造成了极大的死伤,但是燕军阵列成四派,能够突破第一阵第二阵,却根本无法突进到第三阵。

战场中路,魏军占据上风,压制住庆军,而左翼方面,燕军与魏军则是陷入苦战,僵持不下。

激战持续,三千铁马骑竟是在血站之战,已经损失大半,薛破夜此时也终于知道联军右翼埋伏着一支古怪的燕国军团,这支军团带有勾镰长枪,而铁马骑遭受到的重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钩镰枪的存在。

薛破夜脸色发青。

他看着铁马骑损失大半,心如刀割,而此时身边的几名将领已经劝说道:“将军,必须要将铁马骑撤下来,否则铁马骑将全军覆没!”

薛破夜何尝不想撤。

但是他十分清楚,撤退的命令一下,这场战事必将以失败结束,南阳关也必将失守,在南阳关储备的大批战略物资,一时间根本无法转移,只能留下给联军。

一旦失利,后果将十分严重。

“下马,突击!”薛破夜沉默小片刻,眼见着铁马骑损失惨重,终于下令道。

令旗招展,战场上的铁马骑立刻得到了命令,下马徒步而战。

既然燕军以钩镰枪勾马腿,那么弃马而战,未必不是一个法子,只要铁马骑兵打乱燕军的阵型,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是薛破夜显然高估了铁马骑的徒步作战能力。

铁马骑之所以令人闻风丧胆,乃是人与马一体,防守力强,攻击力强,机动力更强。

但是没有了战马,铁马骑的重甲骑兵就等于要将其中的一部分体力消耗到徒步之中,那厚重的盔甲,虽然确实保护着战士的身体,却也让战士的行动显得迟缓而笨拙。

薛破夜为了保住自己的左翼不被突破,终究是在情急之下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当铁马骑兵下马前进之时,燕军军阵令旗挥动,燕军兵士自动分开一个缺口,尔后从两面包围上去,将铁马骑兵士当中。

很快,这些铁马骑兵就知道自己弃马是何等的愚蠢,他们被围在中间,想要厮杀,但是却只见到四面都是盾牌,那些长枪手探枪直刺他们头盔下的眼镜或者是嘴巴,他们挥刀迎枪之时,钩镰枪手已经狡猾地去勾扯他们的头盔。

剩下不到一千四百名铁马骑的兵士,被数倍的燕军围困在中间,而且外围的燕军,更是列阵,挡着魏军步兵和轻骑兵的进攻。

比起重骑兵,那些轻骑兵的下场更是凄惨,只需要勾断他们的马腿,根本用不着去勾他们的头盔,燕军的长枪便足以送他们下黄泉。

薛破夜看着自己的铁马骑深陷燕军阵中,而后一个一个地倒下,终于明白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脸色发青,一拳打在墙垛上,竟是将石块打裂开来,而他的拳头也是血肉模糊一片。

他的心在滴血。

三千铁马骑,那是穷尽了司马擎天无数的心血,那是魏军手中的王牌,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今天,这一支曾经令天下兵马都闻风丧胆毛骨悚然的地狱骑兵,竟是折损在这块战场上。

他清晰地记得,当初司马擎天视察铁马骑,春风得意,很有气魄地道:“他日攻破上京城,第一支踏入庆宫的军队,必将是我铁马骑!”

只可惜,铁马骑非但没有踏入庆宫,甚至连隆山山脉都没有跨过,就被全歼在隆山外的平原之上。

悲哉,铁马骑!

恨哉,韩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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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零三章 趁胜出击

虽说魏军并没有溃退,但是韩漠听到斥候传过来的军报,心情已经很好。

铁马骑的残兵已经被燕军死死包围,虽然一时半会并不能立刻歼灭,但是毫无疑问,今日便是铁马骑的末日,纵横天下骁勇无比的铁马骑,终要全灭在自己的手中。

铁马骑被围的形势,林诚飞也已经知道,他脸上禁不住显出惊讶之色,实在想不到,韩漠的这招竟然是如此管用。

他当机立断,吩咐道:“令右翼将士冲上去,铁马骑被围,魏人撑不了多久,一举击溃魏军左翼,切他们的中军!”

传令兵迅速传出讯号,右翼的庆军立刻燕军军阵旁边冲向前,往庆军军阵冲过去。

林诚飞说的不错,眼见强悍无匹的铁马骑不但折损大半,而且残部更是被燕国人重重包围住,魏军的士气一时间跌落到谷底。

魏人想冲破燕军军中,打开一道缺口,让铁马骑能够从缺口突围出来,但是燕人的虎面盾壁垒却是将他们死死阻挡住,根本无法突破进去,最恐怖的是,魏人此前没有与燕军正面交手过,根本没有尝试过燕军的三位一体阵,今次初战,燕军就摆出三位一体阵,配合娴熟默契,一匹匹魏马被勾断马腿,倒在阵前,无数的尸体堆积在一起,那浓郁的血腥味直往双方将士的鼻孔之中钻去,而喷溅出来的鲜血,也沾满了双方将士的战袍。

血染疆场,古来征战几人回!

庆军已经从侧面重新冲上来,而燕军的盾牌壁垒也在向前推移。

……

直杀到正午时分,燕军付出不小的代价,将包围圈中最后一名铁马骑士兵杀死之时,风云一时的铁马骑终于被全数歼灭。

而铁马骑的覆灭,也让战场的形势发生巨大的转变,联军右翼长驱直入,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即将魏军左翼一举击溃,随即燕军折而向里切,就如同魏人最担心的那样,直切魏军中军腰部,右翼的庆军则是继续追击魏军左翼溃散部队,直扑南阳关。

魏军虽然战力骁勇,但是维系战斗的士气因为铁马骑的覆灭已经降至谷底,又加上燕军带来的震慑,让整个左翼全面败溃。

中军虽然是整个战局的主战场,而且魏军在中路已经取得不小的上风,但是左翼溃败,就等于被生生砍断了一只手臂,而且燕军自侧翼袭来,魏军的阵型立时出现混乱,中路庆军更是士气大振,在后方隆隆战鼓声中,勇猛前扑。

薛破夜立于城头,望着战场上的形势,自凌晨站至正午,双方无数的将士倒在沙场之上,如今魏军的形势,却进入了极其恶劣的环境。

燕军的那支军团全歼铁马骑,更是从侧翼发动袭击,薛破夜知道大势已去,即使魏军能够用猛地坚持战下去,但是这场战事的结果已经注定,整体战略已经失败,撑下去,无非是徒增死伤,万般无奈,只能抬手,命令鸣金撤军。

后方鸣金,魏军立刻后撤,燕庆联军追赶魏军,直扑南阳关。

薛破夜也知道,铁马骑一失,以现在魏军的士气,根本无法抵挡联军对残破不堪南阳关的攻击,他当即下令,令一部将士暂以南阳关抵挡联军进攻,掩护大军撤退,至于辎重物资,此时已经无法带走,武器装备无法立刻销毁,但是囤积在南阳关的粮草却是咬牙下令,让部下防火烧光,绝不能留给联军。

无数的魏军已经如同潮水般撤出南阳关,虽然魏军将领组织着军队断后阻挡,但是面对士气如虹的联军,已经无力阻挡,兵败如山倒。

南阳关处,薛破夜下令弓箭手阻止联军迅速靠近,甚至以攻城的投石车向联军阵中投掷巨石,延缓联军的前进脚步。

韩漠早已经下令燕军全线出击,手持血铜棍,座下绝影马,率领着燕军如同狼群般向前突进。

……

当联军的旗子飘扬在南阳关之时,魏军已经从南阳关全线溃退,留下了大批的辎重,除了一部分兵力依然追击,更有兵士迅速去扑火抢救粮草,只是火势极为旺盛,粮草在大火之中毁去大半。

魏军被迫放弃南阳关之后,撤入了魏国的门户亭水关之内。

联军主将韩漠和林诚飞在拿下南阳关之后,立刻聚在一起,商议下一步作战计划,按照林诚飞的意思,是暂且守住南阳关,加固南阳关的防御,尔后将大捷的消息传送回京城,等候京中的旨意。

林诚飞的军事理念,终究是以防守为主,如今魏军撤入亭水关内,他却也不敢轻易冒进。

但是韩漠的意见却恰恰相反,非但主张继续进攻,而且还要趁目前己军士气高涨魏军士气跌落的良机,不做休整,立刻对亭水关发动进攻,只要拿下亭水关,就等于打开了魏国的门户,可以随时杀入魏国本土。

林诚飞对于这个意见,自然是惊了一跳。

进攻亭水关,那就等于是对魏国本土发动进攻,难道韩漠真的想攻入魏国?

出兵攻入魏国,这并非小事情,林诚飞坚决要请示上京城,而且严肃道:“亭水关乃是魏国门户,实非易取之关,而且我们一场苦战,人马疲惫,需要休整两日,等到朝廷下了旨意,再做下一步计划。”

韩漠淡然道:“林将军所言不错,亭水关确实不是易取之关,也正因如此,才必须趁魏军尚未稳定,一举拿下亭水关,否则等上几日,魏军稳定下来,那时候亭水关就真的不是易取之关了。我军固然人马疲惫,但是林将军莫忘记,魏军也是经过苦战,而且士气低沉,比我们的状态更加不如,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林诚飞犹豫不定,韩漠更是直接道:“如果林将军不想趁此机会攻取亭水关,本将也不为难。如今我军已经协助贵军击退魏军,若是不再进攻,我燕军立刻撤回燕国本土!”韩漠神情极其严肃,甚至传过手下将领,便要下令立刻撤军。

林诚飞虽然对于韩漠的态度很是恼怒,但是他心中却也不得不承认,能够一战便即击退魏军夺下南阳关,韩漠可说是居功至伟,而且当前形势,虽然已经重新夺回南阳关,但是如果燕军撤军,魏人未必不会重新杀回来。

魏军的恐惧,本不是因为庆军,而是因为燕军那诡异的钩镰枪出现,魏军不同于庆国和燕国是以步兵为主,恰恰相反,魏人有半数兵力是骑兵,也正是因为有着强大的骑兵军团,魏国才敢兵出亭水关,攻入庆国,对于魏国来说,他们发动战争的凭仗,就是因为他们有着强大的骑兵兵团。

可是南阳关一战,骑兵致命杀器跳出来,而且一举全歼铁马骑,这让魏人内心深处对燕国人产生了一种恐惧。

这种时候,一旦燕人撤走,魏人便不会对庆军有恐惧之心,甚至会重新杀来,一雪此战失利之恨。

所以这种时刻,林诚飞绝不希望韩漠撤军。

林诚飞心中也十分清楚,如果这次联军闹个不欢而散,韩漠撤军,这之后想要再次联手,只怕就不是那样的容易了。

他思来想去,不管怎样说,如果真能够一举拿下亭水关,那也算是大功一件,上京城那边,应该会很欢喜才是。

韩漠见林诚飞最终松口,立刻吩咐联军辎重部队准备投石车和大批云梯,亭水关作为魏国门户关隘,虽然比不得南阳关巍峨坚固,却也是天下重关之一,想要攻克,难度不小。

联军将士仅仅歇息不到两个时辰,就连战场上的尸体都来不及处理,便已经接到军令,全军出南阳关,直扑亭水关。

亭水关距离南阳关不过三十多里地,两关之间是一片荒原,立于南阳关头,可以依稀望见三十里地之外亭水关厚重古朴的轮廓。

魏军撤入亭水关内,气都没有喘过来,便听到关外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关隘上的卫兵们已经吹响了号角,无数的魏兵眼中显出愤怒又无奈之色。

联军这是没完没了了,大战刚息,竟然追到亭水关来。

薛破夜和手下诸将撤入亭水关内之后,召开军事会议,他倒是觉得魏庆联军很有可能在休整之后,继续对魏国发动进攻,所以召开军事会议,就是筹备如何防守亭水关,至少要从国内紧急筹集粮草,否则一旦后勤有失,麻烦更大,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联军竟然来的这样快。

他甚至能够猜到,以林诚飞谨慎的性格,未必敢这么快就进攻过来,如此迅速地对亭水关发动攻势的主意,十有八九是燕国主将韩漠的意思。

他率领众将登上关隘之上,便瞧见了荒原之上无数的火光正往这边移动过来,战马隆隆的蹄声,也在荒原之上响起。

薛破夜面色凝重,吩咐下去:“全军戒备,准备夜战,死守亭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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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零四章 破关奇迹

联军并没有对亭水关立刻发动攻击,前阵以盾牌护卫,盾牌之后,辎重队已经开始架起了投石车,此次韩漠出兵,辎重部队一直在后方,在刚刚结束的南阳关之战,辎重队并没有发挥作用,但是如今兵临亭水关下,辎重队便要开始发挥其强大作用了。

燕军架设起两百多架投石车,一字排开,而庆军也有百来架投石车架设起来,魏军在亭水关上眼睁睁地看着,却不敢动作。

如果是从前,魏国骑兵早就冲出关隘,直接对来敌发动攻击,但是如今燕军钩镰枪带来的震慑力,让薛破夜再不敢轻易出兵。

连铁马骑都被杀的一个不剩,他哪里还敢将魏国骑兵丢出去送死。

如果假以时日,魏军经过重新部署,然后寻找破解钩镰枪的方法,也未必不敢再与联军正面对决,只可惜联军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调整的时间,至于破解钩镰枪的方法,薛破夜一时半会毫无头绪。

联军非常迅速地架设起投石车,大批的巨石也已经运送上来,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韩漠得知一切准备就绪,二话不说,直接吩咐军队开始对亭水关发动攻击。

韩漠一直在研习着萧怀玉留下的兵书,从中体会良多,而悟透最深的,就是其中对于战机的把握,换句话说,萧怀玉一再强调的,就是一旦与敌交锋,便需以最犀利的进攻势头连续发起攻击,一定要将地方完全压制住。

从某种角度来说,萧怀玉的战术思想,和后世所谓的“闪电战”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进攻,进攻!

只要有可能,只要军队能够承受得住,不惜一切代价给予敌人最残酷的的打击,不给敌人缓气的机会。

……

投石车终于发威。

无数的巨石,就像从天外砸下的陨石,三百多架投石车发出的威力,实在是非同小可,关隘上的魏军守军,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强大的攻击力,一时之间根本让他们无法抬头。

投石车的攻击,连续进行了一个多时辰,亭水关隘面对这样的攻击,已经是支离破碎,关墙更是出现了塌方的缺口。

不少魏军将士,生生地被巨石砸成肉泥,不少魏军弓箭手只能以箭矢还击,只可惜箭矢的射程远比不上投石车,联军前阵不但在弓箭射程之外,而且有一排盾牌护住,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眼见亭水关隘已经被塌方打开缺口,韩漠和林诚飞竟是不约而同地命令重甲兵开始出阵,准备以重甲兵为头阵,对亭水关发动冲击。

实际上重甲兵一直都是防护最为强悍的兵种,只不过耗费高昂,所以数量不多,此番魏庆两国可说是精锐尽出,但是来到亭水关下的重甲兵,数量也不超过一万人。

但是要攻打这座已经被投石车轰的支离破碎的亭水关,一万重甲兵已经足矣。

燕军在左,庆军在右,两军重甲兵列阵完毕,等候已久的韩漠满意地一挥手,嘹亮的号角声已经响起来,林诚飞在马上高吼道:“庆国的儿郎们,燕国的勇士们,让魏人尝尝什么叫做恐怖吧,小子们,上啊!”

号角声声,军鼓轰隆,严阵以待的一万重甲兵,齐齐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怒吼:“杀!”

“轰隆轰隆”的脚步巨响声中,大地在剧烈地震动着,一万重甲兵如同一座会移动的巍峨铁山,向着城池轰隆扑去,而轻步兵跟在其后,骑兵在这种攻坚战中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所以反倒是列在最后一阵。

亭水关上下此事也是吼声连连,魏军集结起来,在亭水关布阵,迎接着联军对他们的攻击。

世事无常,战场的形势也是瞬息万变,就在几天之前,他们还处在攻击之势,一次又一次地对庆人发动着攻击,将庆人压制的苦不堪言。

但是燕军的参战,钩镰枪的出现,让形势发生惊天逆转。

隆隆的声势,让关隘上的魏军生出了恐惧,这种恐惧,是铁马骑被全歼之后带来的震慑延续,魏军将领们已经高声叫喊着:“快放箭,快放箭!”

只不过这次上来的是重甲兵,虽然中间也确实有不少重甲兵因为冷不丁被箭矢射中倒下去,但是整个军阵还是十分整齐而迅速地向亭水关扑到。

他们尽可能地让自己的速度快起来,更早地接近亭水关隘。

气势如虹,亭水关头箭矢如同雨点般射向联军,重甲兵固然防御极佳,但是跟在后面的轻步兵却也死伤不少。

但是去势如箭,难以阻挡。

联军气势如虹,山呼海啸,很快就扑到了关隘的缺口处。

魏军深知亭水关一旦有失,对魏国将是何等的打击,所以魏军阵中也是号角连连,在关隘的各个缺口处,都有大批的魏军兵士堵住,要将联军拒于关外,他们紧绷着脸,脸色发青,握紧武器,等到联军冲过来,立时便迎上去,战在一起。

随着“哐当哐当”的有节奏晃动声,联军士兵已经爬上了碎石和废墟堆成的小山,声音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关隘的缺口,人数也越来越多,只片刻间,狭长的亭水关隘,各处缺口都已经有联军士兵冲了过去。

联军将士挥舞着大刀和长枪,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冲而前,魏军兵士也是赤红着眼睛,怒吼着,高举着盾牌和长枪上前迎战。

就如同钢铁巨浪,在亭水关的各处缺口狠狠撞击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

双方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瞬间便被那一片黑色的武器和铠甲的浪潮吞噬,但是双方后续将士依然是悍不畏死地冲上,刀剑如林,铠甲碰撞,轰声如雷。

亭水关虽然在投石车的猛烈轰击下,出现了十多处塌方缺口,但是缺口终究还是比较狭窄,两军相隔又近,除了最前排的人,后排士兵的武器都来不及展开,猛烈撞击到一起,在每一处缺口处短短几十米之内,两军都有上千人冲杀,肉体、长枪、刀剑、铠甲全都挤在一起,很多士兵都被挤着贴在一起,难以施展手脚,但是却还是如同野兽般搂着对方的身体,极尽一切可能将对方杀死在自己的手中,而后续部队则是源源不断,前方有人倒下,后面会在瞬间便有新的士兵冲上去厮杀,而亭水关那些残破的关墙之上,则有着弓箭兵连续不断地射出箭矢,寻找目标射死,联军的弓箭手也是找准机会,对着关墙之上的弓兵猛烈射箭。

亭水关一线,杀生与惨叫声汇集在一起,撕破天空。

……

韩漠望着亭水关激烈的战斗,脸色并不好看,半晌,才轻叹一声:“一将功成万古枯!”

朱小言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听他这般说,也轻声念了一遍,才道:“固然如此,但是天下总要有一些人去完成这些事情!”他抬起手,手中握着马鞭,指着正在血战的亭水关,缓缓问道:“此关一破,你的名字势必要在史册上留下一笔!”

时间缓缓流逝,联军虽然攻击凶猛,但是魏人的强悍还是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各处缺口的魏军,坚韧地抵挡着联军的攻击,双方死伤无数,但是直到黎明曙光出现,十几处缺口,竟然没有一处缺口被突破,对于魏军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韩漠心中清楚,联军兵士经过连番苦战,肯定已经是筋疲力尽,但是他更清楚,此时的魏军,也已是强弩之末。

攻坚战最害怕的就是反复的拉锯战,不但伤亡惨重而且对士气的影响极大,如果此时撤退,联军固然可以得到暂时的休整,而魏军也同样会得到休整。

在此时此刻,只能咬牙挺下去,一击攻破。

双方都是在比拼着意志,谁能够坚持下去,就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从庆军那边飞驰而来的传令兵,传达林诚飞的意思,是要询问是否暂时退兵,因为联军的伤亡实在太大,如此消耗下去,只怕死伤还会更重。

韩漠只是让传令兵带过去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当阳光撒落到大地之时,从亭水关那边忽然传来欢呼声,经过一夜的苦战,终有一处缺口被燕军突破,燕军如同潮水一般,冲入了关内。

千里长堤溃于蚁穴,一处被突破,也就等于插进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魏军士气更是大弱,各处缺口也都连连被破。

燕庆联军携南阳关大胜之余威,终于又创造了一个奇迹,他们竟然在一夜之间,就强悍地攻破了魏人的门户。

魏军全面败溃。

虽然依旧还有魏军兵士拼死抵挡,但是洪水般的联军兵士入关,已经不是魏军能够抵挡得住,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在这场战事根本发挥不出作用来。

万般无奈之下,魏军最终还是留下了无数的尸体,放弃了亭水关,全军撤退,当韩漠在正午时分登上亭水关的关墙之上时,除了放眼满地的尸首以及擒住的大批魏军俘虏,再无一名抵抗的魏军。

林诚飞站在韩漠身边,二人一起立于高高的关隘之上,遥望西面,那里有一片大好山河,在阳光之下,极其壮丽。

第九零五章 永世相恋

联军拿下亭水关,自然不会继续前进,一来是因为攻入魏国本土事关重大,必须要向各自的京城禀报,而来也是因为联军的伤亡很是惨重,而且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不可能再有精力和体力继续发动进攻,所以只能暂时驻扎在亭水关内外休整。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终究还是联军之间的关系。

如今魏人退回本土,如果联军要发动攻击,该从何处开始进攻,联军是两国之兵,各方面都没有真正协调好,而且攻入魏国本土,事关两国利益,如何进行分配,那也是极其重要之事。

燕国人固然不会多让庆国人占便宜,而庆国人自然也会提防燕国人在背后搞鬼。

没有战胜魏军之前,因为面对着强大的压力,庆军可以忍辱负重与燕军配合,但是此战已经重挫魏军主力,可以说魏军想要再集结发动攻势是十分苦难的事情,此种情况下,庆国人自然不会再牺牲太多的利益去配合燕国人。

实际上在战后的联合军事会议之上,林诚飞手下部将邓国忠就隐隐地透漏出某些意思,希望燕军将重甲和虎面盾归还,然后撤军离开,由庆军独守亭水关。

庆人十分清楚,魏军没有了铁马骑,而且经此一战遭受重创,庆国军队已经完全可以独自应对魏人,燕军在战前是最大的帮手,但是此时却已经成为了庆军的威胁。

韩漠在会议之中,一言不发,只是带着古怪的笑意。

只不过燕国那些将领,却都是怒火交加,参加会议的除了韩漠,另有铁奎、孔非、万俟青和夏侯德四大总兵。

铁奎对于庆人素无好感,冷眼相视,夏侯德却是一个暴性子,当场翻脸,大骂庆人这是过河拆桥。

那邓国忠也是个火爆性子,立时与夏侯德争执起来,声言只是让燕国出兵协助抵御魏军,如今魏军即退,燕军自然该撤回本土。

这两人一来一往,说到激烈处,夏侯德已经拔出刀子来,那邓国忠也不甘示弱,亦是拔刀,双方其他将领几乎都是悍勇武夫,除了铁奎尚自镇定,就连素来沉默寡言的万俟青也拔出刀子来,两边将近十名武将握刀在手,气氛很是紧张,终究是林诚飞冷喝,阻止了众人。

韩漠只是淡淡一笑,也不多言,径自离开,双方这次军事会议什么都没有商量出来,便不欢而散。

……

对于庆人表现出来的态度,韩漠并不感到意外,反而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如同古往今来所有的利益联盟一样,燕庆两国可以在某一时刻成为共同杀敌的盟友,但是随着形势的转变,也很快就会成为互相提防的对手。

燕军当然不会退。

这是韩漠不可能接受的,如果只是为了击退魏军,韩漠也不可能如此积极地出兵了,既然刀刃出鞘,若不取敌人头,如何收回?

黄昏时分,韩漠回到自己的营帐前,就瞧见在自己营帐外两个身影在等待,都是身披黑色大氅,戴着斗笠,只看身影,韩漠就知道是萧灵芷和小君。

他上前去,萧灵芷微抬起头,那一双朦胧的美眸正看着他。

“怎地还是跟来了?”韩漠轻叹道:“傻丫头,这里大战刚息,刀兵正乱,不是让你留在临阳关吗?”

萧灵芷咬着嘴唇,随即才轻声道:“我……我想看看你是否安然无恙!”

韩漠温和一笑,牵过她的手,径自回到了营内。

燕军出兵临阳关,韩漠自然不会将萧灵芷带在身边,沙场无情,局势未明,为了萧灵芷的安全考虑,让她留在了临阳关西北大营,而且还留下了二十名风骑士兵保护着。

两人之前朝夕相处,韩漠已经适应萧灵芷在自己的身边,而萧灵芷又何尝不想着时时刻刻能在韩漠的身边。

一别十多日,韩漠自然是时常思念萧灵芷,萧灵芷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韩漠。

可以说,这十多天,萧灵芷是度日如年。

她知道韩漠如今正在打仗,自己本不该打扰,分了韩漠的心思,但是想着距离自己毒发得时间越来越近,她只想着能够尽可能多地在韩漠身边。

韩漠自然不知道这样的缘由,牵着萧灵芷的手入帐,抱着她的小蛮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摘下她头上的斗笠,伸手轻轻托起萧灵芷粉嫩的下巴,柔声道:“我想你!”

萧灵芷幸福一笑,螓首靠在韩漠肩头,轻声道:“韩郎,芷儿……也想你!”

“我知道!”韩漠握着萧灵芷的小手,柔声道:“不必为我担心,上天对我是非常照顾的,我不会有事。”

萧灵芷看着韩漠的脸庞,轻声道:“韩郎,你说如果有一天你突然见不到我,会不会很着急?”

“傻丫头,不要胡说。”韩漠笑道:“上天既然将你赐给我,自然不会从我手中夺走。等打完这场仗,我就会向父母明说,娶你过门。”

“真的要娶我?”萧灵芷心中又是幸福,又是凄楚。

韩漠点头道:“当然。”他神情严肃起来,淡淡道:“那些所谓的阻碍,我是不放在心上的。无论萧家还是韩家,都无法阻止我娶你过门!”

萧灵芷伸手摩挲着韩漠清俊的脸庞,幽幽道:“韩郎,芷儿若是真的能成为你的妻子,一定会很幸福,芷儿一定会很开心!”

韩漠呵呵笑道:“能够将我的芷儿娶回家中,我才是有福的,到时候,只怕会有很多很多人嫉妒我韩漠。以后,芷儿给我生一大堆孩子……!”

他心中十分清楚,若是真要娶萧灵芷,肯定还有不小的麻烦,而且京中的人们都知道,萧家的大小姐是许配给了韩家的大少爷。

甚至于韩沧便是横亘在这门婚姻前最大的一块巨石。

但是韩漠不在乎。

自己的女人,不容他人染指,没有任何理由,哪怕兄弟反目,韩漠也不会有所顾忌。

他握住兵权,目的也很简单。

他要自己说出来的话有足够的威势,他要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来实现自己的一些想法,要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亲人,保护自己的爱人。

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实力就是一切。

他要成为强者,成为食者,而非被食者。

萧灵芷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男人,许多的顾虑,随着生命慢慢走向终点,她也已经不在乎,她不会去追问如何应对范筱倩,如何应对韩沧,也不会去想着韩氏家族的阻扰,更不会去想他人的议论,此时,她只希望能够尽可能地和自己的爱人多待片刻,感受他身上的气息,将他的一言一笑都记在心中。

“韩郎……你说人会有下辈子吗?”萧灵芷忽然又轻声问道。

“下辈子?”韩漠沉吟起来。

如果说下辈子,他这一生就是下辈子吧,再世为人,是他的第二辈子了。

他终于点头道:“有,当然有!”

萧灵芷两只手轻轻捧着韩漠的脸,凝视着眼前这张秀气的脸,轻声道:“韩郎,你答应芷儿一件事情好不好?”

“芷儿的事情,我都会答应!”韩漠笑着。

“你答应芷儿,如果真有下辈子,你一定要找到芷儿,然后娶芷儿做妻子,好吗?”萧灵芷表情温柔,声音平静:“如果有下辈子,芷儿一定会等着你,直到你找到芷儿为止。那时候,芷儿一定会为韩郎生很多孩子,让他们像他的父亲一样聪明勇敢!”

韩漠抱紧萧灵芷,“芷儿,不但下辈子,便是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要娶你为妻!”

他轻抚萧灵芷秀发,轻轻道:“我以前做过一个梦,携着自己的妻子,在一片美丽的山里,过着快乐的日子,相亲相爱,不离不弃。但是我的身份,注定我不会轻松实现我的梦想。两年前,当我踏入燕京城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此生注定不平静。我是世家子弟,我的生命是我的父母所赐予,他们给了我再活一次的机会,所以我必须要尽自己的努力去保护他们……当我走上舞台,就注定不能退却,在这场游戏之中,妥协和退却往往就意味着是粉身碎骨,我亲眼看到几大家族一个个走进死亡深渊,所以我只能向前,让自己变强……!”他声音森然起来:“如今,我正在慢慢变强,我要有足够的实力却挑战一些东西,为了去保护我自己心中认为美好的人和事,为了能和我的爱人傲立人前……!”

萧灵芷温柔笑道:“韩郎想要做的事情,一定可以做得到!”

韩漠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看着那红润的香唇,便要凑上去亲吻,萧灵芷闭上双眸,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就在四唇便要相接之时,忽听得帐外传来声音道:“大人,京中急信!”

韩漠皱起眉头,一时也不管,径自吻在萧灵芷粉润的香唇上,一阵深吻,这才起身,轻声道:“你在这里歇着,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萧灵芷俏脸绯红,轻轻点头。

出了营帐,立刻有一名西花厅暗黑吏员领着一名粗布衣衫的人上前来,那人看起来很是疲倦,一副风尘仆仆之色。

暗黑吏员上前禀道:“大人,这是李主事派来的兄弟,有急信向大人禀报!”

身着粗布衣裳的吏员上千里,躬身道:“大人!”

韩漠皱眉道:“若有急事,为何不飞信传报,还要你从京里跑过来?”

“回大人话,李主事知道大人出兵助庆,不敢扰乱大人的心思。”吏员小心翼翼道:“属下抵达边关已经三日,一直不敢打扰,直到今日属下是看到已经攻下亭水关,全军休整,这才过来禀报!”

韩漠背负双手,问道:“说吧,京里出了何事?”

第九零六章 何处英雄不杀人

吏员立刻轻声道:“回大人,萧尚书与萧明堂少爷已经被处以绞刑!”

韩漠身体一震,脸上显出吃惊之色,问道:“谁?谁被处以绞刑?”

“工部尚书萧怀金和他的长子萧明堂!”吏员恭敬回道。

韩漠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他一脸的不敢置信,半晌,终是想到萧灵芷就在背后的帐篷里面,立刻沉声道:“跟我来!”带着那名吏员与那帐篷拉开一段距离,肃然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地被处以绞刑的?”

吏员回道:“大人,事起萧明堂。大年夜里,京里举办花灯会,大人府中亲眷上街看花灯,不巧遇上了萧明堂,萧明堂竟是在当街领人行刺……!”

韩漠吃了一惊,神色顿变,不等吏员说完,失声道:“可有人受伤?”

吏员忙道:“大人不必担心,大人的亲眷只是受了一些惊讶,没有一人受伤。”

韩漠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神色冰冷起来,问道:“可查知萧明堂为何要如此发疯?”

“大人,萧太师返乡被刺,许多……许多流言都说是……是……!”吏员一时间却不敢说下去。

“是什么?”韩漠冷声道:“一五一十,全部都说出来,不要有任何忌讳。”

吏员立时肃容道:“大人,萧太师被刺,京里不少人都说与韩家有关,而且萧氏一族许多人都认定是韩家派人暗中行刺。那萧明堂或许是想着为萧太师报仇,所以见到大人的家眷,一时冲动,这才在花灯会上出手……!”

“一头蠢猪。”韩漠冷笑着,看了吏员一眼,沉声道:“你确定我的家人没有出事?”

“属下不敢隐瞒,大人的家眷确实没有受伤,只不过应是受了一些惊吓。”吏员回道。

韩漠微微点头,沉吟片刻,才继续问道:“后来又如何?”

“萧明堂被大人府上的人手当场抓住。”吏员道:“就在当夜,直接被送到了大理寺,而大理寺卿胡大人直接将萧明堂打入了囚牢之中。”

“你说萧怀金也被处以绞刑?”韩漠皱眉道:“他是如何卷进来的?”

“事发之后,萧家震动,在大理寺打了官司,但是萧明堂当街行刺,人证物证俱全,无法抵赖。”吏员回道:“萧家虽然多方努力,但是萧明堂的罪名却已经定下,而且被处以绞刑。据说内阁好一番争论,最终判决没有被推翻,萧明堂死刑已定,萧家的官员都进攻请圣上裁决,圣上下旨遵照内阁商议出来的判决处以绞刑。但是萧明堂被处绞刑前一天,有一群人潜入大理寺,想要营救出萧明堂,却中了埋伏。那夜大理寺看似守卫疏松,但是却已经埋伏了重兵,前往营救萧明堂的人手,被尽数擒拿,其中就包括萧明堂之父工部尚书萧怀金!”

韩漠神色凝重,他脑中如电转,从萧太师的死到萧怀金父子被处以绞刑,一条线想下来,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巨大的局。

萧太师的死,是这道局的引线,而萧明堂冲动出手,则是点着了火药桶。

萧明堂被判为绞刑,萧怀金自然是无法接受的,那是他唯一的儿子,铤而走险,却中了埋伏,被擒拿住,这劫狱之罪,那可不是轻罪。

既然是有意埋伏,故意引萧怀金上钩,那本身就是要置萧怀金于死地。

大理寺卿胡雪辛自然是参与其中,那么布下这个局的,难道是胡雪辛?

韩漠敏锐地感觉到,此次布下此局的,真正的操盘手,只怕是自己的韩氏家族了。

“萧怀金被擒拿之后,也立刻被打下牢狱。”吏员肃然道:“仅三日之后,大理寺就宣布了判决,萧怀金知法犯法,领人劫狱,罪不容赦,先是被罢官免职,随即也被判了绞刑,那是要给萧怀金父子一个全尸。”

韩漠听到这里,没有丝毫的兴奋。

非但没有兴奋,反倒生出一股寒意。

他此时才深切地感受到萧怀玉对于萧家的重要性,当萧怀玉坐镇西北之时,萧家位居九大世家首位,燕国朝野遍布着萧家的党羽,那时候的韩家在朝中实力极弱,甚至于只能看萧家的脸色行事。

但是风水轮流转,萧怀玉离开,整个萧家就如同火箭般急速下坠,一个曾经呼风唤雨的家族,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凋零。

由此,让韩漠感觉到萧怀玉手中的兵权重要性。

萧家的维持,不是他们本族的资源,说到底,还是因为萧怀玉手里的兵权。

韩漠甚至清楚,如今韩家骤然爬起来,固然有韩派官员占据许多重要官位的原因,但是某种角度来说,还是因为自己手中拥有的兵权。

其实自己已经隐隐成为韩家崛起的支柱。

他知道自己手中掌握兵权的重要性,他也知道,只要自己手中的兵权落入别人之手,那么韩家的下场未必比其他家族要好。

在韩家的头顶上,始终悬挂着一把剑刃,只要出现破绽,韩漠相信那把剑会无情地切下来。

……

韩漠并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但是不知为何,萧家的人接二连三落马,却是让韩漠总有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这种感觉,或许是来自于自己对萧怀玉的尊敬以及对萧灵芷的情谊。

所谓爱乌及乌恨屋及乌,韩漠未必会对萧太师等人有什么爱屋及乌的好感,但是他确实并不希望他们就这样死去。

吏员见韩漠神情怪异,似乎在寻思什么,不敢打扰。

许久之后,韩漠才问道:“是否……已经处以绞刑了?”

吏员点头:“大理寺判决很是迅速,审理了三日,便即判了绞刑,两日之后,便即处死!”

韩漠心中清楚,既然有意要将萧怀金父子整死,其他家族自然会尽快下手,难免夜长梦多,没有了萧太师和萧怀玉,萧家剩下的人怎可能是其他家族的对手。

韩漠心中有些感叹之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帐门处萧灵芷的身影,她重新戴上斗笠,但是头抬起,那一双眼睛正望向这边。

韩漠心中苦笑。

萧太师的死讯,他早已经得到,但是一直没有告诉萧灵芷,只是如今萧家发生了如此大事,自己是否还应该对她隐瞒呢?

他挥了挥手,令吏员暂且退下,缓步走过去,只见萧灵芷脸色有些苍白,娇躯更是微微颤抖,韩漠此时才注意到,在萧灵芷身边,小君不知何时已经出现。

他微皱眉头,忽地想起刚才吏员禀报之时,小君似乎就在旁边,看萧灵芷的样子,小君似乎已经将萧怀金父子被处以绞刑告诉了萧灵芷。

他叹了口气,过去握着萧灵芷的手,柔声道:“外面太冷,进里面说话吧!”

入得帐中,萧灵芷眼圈儿已经无声落下泪来。

韩漠看了小君一言,叹了口气,这事儿他本也不好说,既然小君已经告诉了萧灵芷,反倒免得自己为难,微一沉吟,才道:“不要太过伤心,事情即已发生,也就无法改变。”

萧灵芷虽然知道萧怀金父子被杀,但是好不知道萧太师的状况,但是以她的聪明,却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声音微微发颤:“爷爷他……!”

韩漠神色凝重,伸手拭去萧灵芷眼角的泪水,微微点头。

萧灵芷摇摇头,颇为伤感道:“这些年,他对我……有恩!”

韩漠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道:“世家之争,历来就是如此血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

燕京城。

西北军出兵临阳关,力挫魏军,联军更是一举拿下亭水关,这事儿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京城,从朝到野,几乎人人都在议论着此事。

燕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兵打仗,萧怀玉当初击退庆军收复失地,让举国上下欢腾一片,而那种欢腾,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

此番韩漠领兵出关,利用钩镰枪,大破魏军铁马骑,将人人谈之色变的铁马骑一举歼灭,这样的事迹,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无疑是罕见的奇迹。

茶楼酒肆,大街小巷,对于战争的其他内容倒是少有谈及,但是对于韩漠大破铁马骑的事迹,却一个个说的口沫横飞。

许多人说起来,惟妙惟肖,就似乎自己也参与了那场大战。

而茶馆酒肆里的说书人,更是口若悬河,声称韩漠当时跨.坐战马,手提战刀,亲自领着燕兵冲杀,更是想出以钩镰枪破铁马骑的妙策,而且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铁马骑歼灭,说的极是夸张,固然赞颂了燕军的勇猛,但是韩漠却也已经迅速被神化。

就如同很多年前的萧怀玉,横空出世,如今燕国又有一位青年将军威震寰宇。

而说书人讲起这段被愈加神话的故事时,必然会事先加上一段词。

“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豹目如狼。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放眼天下,何处英雄不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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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零七章 朝上诡事

燕国早朝,皇帝或许是因为燕军取得的胜利,脸色倒是很好看,而朝中大臣们的脸上,特别是韩派官员脸上,都带着得意的笑容。

这一阵子,燕国朝堂并不平静。

短短不到半个月,萧太师先被刺杀,还没等查出所谓的凶手,萧明堂就在大年夜出手刺杀韩族家人,而韩家也迅速地做出了无情的反击,最终连萧怀金也被卷入进去,父子两人竟是一同被送上了绞刑架。

相比起此前覆灭的家族,萧怀金父子还保住了一个全尸。

萧怀金父子被杀之后,韩家为首的几大世家便已经对萧家全面动手,以大理寺为主要利器,掀起了对萧派官员的彻查。

短短几日,许多萧派官员被挖出了无数的陈年旧事,例如欺男霸女,例如剥夺产业,例如贪赃枉法,例如假公济私,无数的罪名排山倒海向萧派官员的头上压下去,没有了保护伞的萧派官员,一个接一个地被带到大理寺审讯。

而且对于萧家的官员,大理寺使用分化手段,先苦审那些萧派普通官员,威逼利诱,让他们亲自指证那些萧派高层官员。

实际上到了这个份上,萧派官员已经意识到大难临头,不少官员三两下就交代一切,而且无情地咬出自己同族官员。

只不过短短几天,无数萧派官员落马,萧家却毫无还手之力,最强的主心骨萧万长也根本无力应对,而且自身难保。

萧万长从头至尾都保持着沉默,看着族中官员落马,他冷眼旁观,他十分清楚,没有了萧太师,没有了萧怀玉,萧家面临如此强悍的打压,没有任何保护伞,根本对抗不了。

……

西北的军情传过来,而且兵部收到韩漠的折子,请示朝廷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而今日早朝,自然就是要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在大多数官员的心中,魏军主力既然被击溃,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是继续进兵,就算不能灭了魏国,起码也要占领大片土地才是。

但是内阁方面对此却不敢草率。

首要问题,自然还是兵力问题,韩漠出兵六万,动用了一半的西北军,但是要攻入魏国本土,面积巨大,城池众多,六万兵力那是远远不够,而且魏军主力虽然损失惨重,但是并不等于魏国就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这样一个尚武国度,若是进入其本土作战,必定是困难重重,没有足够强大的兵团,想要席卷魏国,自然不是容易的事情。

其次,自然是后勤问题,虽说韩漠从庆国人的手中弄到了二十五万石粮食,更是出人意料地得到了大批重甲和虎面盾,但是要进入魏国本土作战,这些物资当然是远远不够,或许攻城略地之后,能够缴获道大批物资,但是兵家胜败难以预料,在此之前,燕国本身却要提供大量的粮草辎重。

实际上韩玄道的户部一直都在有条不紊地从燕国各郡调集粮草,工部虽然没有萧怀金,但是打造武器的工程一直没有停下来。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和庆国的沟通了。

在魏国尚未被打垮之前,燕国自然是不愿意与庆国在这个时候发生纷争,实际上燕国人心中也很清楚,庆国人此时的心情必定也很复杂。

他们既需要燕国的帮助,但是对燕国却又十分忌惮,这种矛盾的心理,在接下来的军事进攻中必然存在着很多的麻烦。

双方如果联兵攻魏,必定会尽可能地保存自己的实力而去消耗对方的实力,若是这样,对魏国反倒不能形成有力的打击。

实际上这也是联军最大的弊端。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大部分臣子都是提出继续进军,魏人大败之际,全国恐慌,正应该趁此良机继续进军,若是再行耽搁,等到魏国重新部署之后再发动进攻,只怕会在其后的进攻之中会出现更大的伤亡。

老成持重的却是上禀不可轻易出动,在进入魏国之前,必须要好好谋划一番才是,而且要考虑到燕国若是进攻受创该如何应对。

激进派和老成派在朝堂上争论不休。

这已经是国之大事,分不了家族,一时出现韩派官员互相争执,范派官员互相争吵的局面。

皇帝神情淡定,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朝中群臣激情无比地争论着,终是看向范云傲问道:“范爱卿,依你之见,接下来我大军是该立刻挺进,还是暂缓行之?”

范云傲出了臣列,微一沉吟,才道:“圣上,携胜势之威,继续挺进,或能取得不小的战绩,但是进攻魏国本土,若不计划周密,准备充分,若是出现变故,却也是大事不妙。”顿了顿,正色道:“最为紧要的,还是与庆国的联盟,如果不能与庆国事先商议好,日后一旦在进攻中与庆国出现矛盾,对我们来说,绝非好事。”

燕帝冷冷一笑,道:“庆国人……回头也要收拾的!”

“但是如今却不能!”范云傲肃然道:“如果庆国不出兵,我们万万不能独自进攻……!”

燕帝点头道:“范爱卿是担心我燕军独自攻入魏地,庆国人会对我们不利?”

范云傲立刻道:“正是。圣上,庆军虽然消耗巨大,但是还有主力尚在,如果我军贸然挺进,无论胜败,庆国人都有可能在背后攻击我们。若胜,庆国人自然不想看到我军势大,若败,庆国人更会落井下石,此不可不防!”

燕帝微微点头,看向韩玄道,问道:“韩爱卿,对此你有何见解?”

韩玄道出列,沉稳道:“启奏圣上,范尚书所言极是。我军大声,士气虽旺,但是这些年来不曾大战,今初战大捷,未免会生出轻敌之心,骄兵出师,也未必是好事。而且范尚书所虑甚是,庆人之心,难以防备,如果我与他们商谈好,便有后患之虑啊!”

“那该如何办?”皇帝摸着颔下胡须问道。

韩玄道立刻道:“立刻派使臣与上京城商议,确定好入魏之后的作战计划。此外,集结征召兵员,往前线补充兵力!”

韩漠微微点头,问道:“依韩爱卿之见,该派何人前往庆国商谈?”

“回禀圣上,前番昌德候出使庆国,十分顺利,而且对庆国颇为熟悉,臣以为,昌德候可担此任!”韩玄道拱手肃然道。

皇帝皱起眉头,沉思片刻,终于道:“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选?”

韩玄道正色道:“入魏之战,不可避免,内阁自是要进行准备筹划,各有其职在身。但是此次出使,乃是大事,需派重员前往,所以臣以为,若论人选,还是昌德候最为合适。”

范云傲也道:“圣上,侯爷乃是皇室中人,身份尊贵,而且有过出使经历,由他前往商谈,最是合适!”

皇帝沉吟半晌,终于道:“既如此,就由昌德候前往庆国,商谈两国攻魏之事。”

群臣立时齐声道:“圣上英明!”

皇帝又道:“此次韩漠率军大捷,朕心甚慰。不过入魏作战,非同小可,朕思虑再三,此战只能胜不能败,所以朕决定,再派一员猛将前往西北,协助韩漠攻魏!”

群臣顿时将目光都投在皇帝的身上。

不少人已经敏感地觉得,皇帝派将前往,该不是为了掣肘韩漠吧?

只不过韩漠如今在西北军中风头正劲,想要找一员武将去掣肘他,那可是难上加难,韩漠也必不会轻易分权于他人。

韩玄道神色平静,只是眼中划过一道不为人察觉的寒光。

皇帝目光似有若无从韩玄道身上划过,缓缓道:“朕观遍满朝,若论起统军,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却是一位能征善战之将。当初他以弱胜强,大破庆国水师,如此将才,不用实则可惜,朕决定暂调韩玄龄前往前线协助韩漠,准备入魏战事,诸位爱卿所见如何?”

不少臣子都微有些惊讶。

“圣上,韩总督一直统领的都是水军……!”范云傲微皱眉头,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皇帝就已经笑道:“善于统领水军,未必等于不善于统领陆军。韩漠固然用兵不凡,但是年纪终究是轻了些,做事总要冲动些,而韩玄龄老成持重,有他在旁协助,对我燕军当有大益!”

朝堂上一时间寂然无声。

就在朝上一片宁静之时,猛听得一个声音有些吃惊道:“圣上,你……!”

众人一怔,却见失声而出的乃是一名执礼太监,只见那太监正看着皇帝,脸上神色很是惊恐,群臣俱都顺他目光看去,只见坐在金銮宝座上的大燕皇帝,那鼻中竟然向外流血,两道殷红的血迹从他鼻孔中流下,而皇帝神色淡定,竟然还在轻抚着颔下胡须,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鼻孔流出血迹来。

臣子们顿时大惊失色。

皇帝当朝鼻中流血,却浑然不自觉,这一幕当真是诡异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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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零八章 蹊跷

太监当朝失声,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皇帝脸色顿时便不好看,但是瞬间注意到朝中的臣子们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看着自己,这才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隐约间感到鼻下一阵湿润,不由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去抚摸了一下,湿漉漉的,拿开手指,却见到手指上已满是血迹。

皇帝神色顿时大变,韩玄道却已经率先跪下,高声道:“圣上保重龙体!”

韩玄道一跪下,满朝臣子俱都跪下,齐声高喊:“圣上保重龙体!”

此时早已经有太监呈上了锦帕,韩玄道更是道:“速传太医……!”恭敬向皇帝道:“圣上,臣等恳请圣上退朝歇息,圣上龙体为重!”

“圣上龙体为重,恳请退朝歇息!”满朝臣子齐声道。

皇帝显然也意识到事情诡异,用锦帕擦拭着鼻血,依然道:“传朕旨意,昌德候出使庆国,商谈进攻魏国一事,速往东海镇抚军传旨,令韩玄龄赶往前线,协助韩漠攻魏……韩爱卿,内阁商议进攻魏国之策略,筹备物资,调集兵力……!”

韩玄道立刻道:“臣遵旨!”

皇帝起身来,抬手道:“都散了吧。”便要退朝,走了两步,只觉得头晕眼花,几欲跌倒,旁边的太监急忙上前扶住。

等到太监扶着皇帝下去,朝臣们才面面相觑,神色各异地小声议论起来。

……

乾心宫中,皇帝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而太医院孔院使正在恭恭敬敬地为皇帝把脉。

这位孔院使,几日前才刚刚登上院使的位置,只因为先前那位院使大人忽然不知因何缘由辞官返乡,所以太医院院使的位置空缺下来,他这位左院判也就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太医院的院使。

把脉片刻,收回手,皇帝身边的易空霆大总管已经沉声问道:“圣上龙体如何?”

孔院判起身来,恭敬道:“圣上并无大碍。只是……!”神色有些不自然,一时间也没有敢继续说下去。

皇帝听他说并无大碍,神色微微温和一些,淡淡笑道:“孔太医,你尽管说来,朕不会怪罪你!”

孔太医忙道:“圣上只不过是操心太多,而且……而且积郁许多心事在心中,所以气息不畅……!”说到这里,小心翼翼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淡淡道:“你尽管说,朕不怪你!”

“圣上不但操心,而且休息的也不好,臣冒昧问一句,圣上是否经常很晚才睡?”孔太医轻声问道。

皇帝淡淡一笑,问道:“你是说朕鼻流鲜血,并非恶疾?”

“实非恶疾!”孔太医躬着身子低着头:“只要圣上按时休息,多做调养,臣再为圣上开一服药,用不了三两个月,圣上的身体就会康复!”

皇帝抚须点头,问道:“你要给朕开什么药?”

“臣开一味通气散,乃是以穿山甲、蝼蛄、麝香所配,能够养神通气!”孔太医急忙道。

皇帝点头道:“好,你先下去吧!”

孔太医这才跪安退下。

皇帝等到孔太医退下,这才看向易空霆,问道:“你看朕的身体,真的只是气息不畅?”

易空霆想了想,恭敬道:“圣上,这孔太医的医术倒也算得上精湛,应该不会看错。圣上最近也确实没有好好歇息,还请保重龙体才是!”

皇帝点点头,想了想,才道:“找人查一下,这通气散究竟有何用途?”

易空霆立刻道:“老奴明白!”

皇帝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已是三月,燕京城的气候已是回春,不少树枝上已经偷偷地钻出嫩芽儿来。

“又是一年春来到。”皇帝背负双手,平静道:“这一年,却又不知道会有多少波折!”

易空霆轻步走到皇帝身边,恭敬道:“严寒之后,大地总会回春。”

皇帝若有所思,微微颔首,半晌过后,才问道:“老易,朕调派韩玄龄前往西北,你觉得这是对是错?”

“圣上睿智,老奴以为,圣上这一招棋,才是真正的妙招!”易空霆恭敬道。

“哦?”皇帝微笑着,抚须问道:“此话怎样?”

易空霆含笑道:“韩漠大破铁马骑,更是攻下魏国亭水关,这场战事,让韩漠在西北军的声誉达到极致。如今燕京城的大街小巷之内,处处能得闻韩漠的夸赞之声,人们已经将他捧到天上去,如此状况,若是此战真的能够拿下魏国,韩漠在西北军中的控制力将难以撼动!”

皇帝点头叹道:“此子虎狼之心,萧怀玉掌控西北军十多年,让朕忧心了十多年,如果西北兵权再让韩漠掌握,朕难道还要忍耐下去?”

易空霆肃然道:“所以老奴才说,将韩玄龄调往前线,却是妙招!”顿了顿,缓缓道:“韩家子弟,相较而言,韩玄龄是最为正直之人。如今皇后为圣上诞下了皇子,韩玄龄也就是皇子的外公,以韩玄龄的性子,有这层关系在,他反叛的可能性是极低的。”

皇帝点头道:“不错,韩玄龄的为人,还算是正直的。韩家如今在朝中实力强大,朕没有必胜把握,是不会正面与他们撕破脸皮的。朕思考许久,想来想去,最好的法子,还是让韩家自己互相制衡,这才是上上之策!”

易空霆点头道:“韩家当初也算是我朝最为团结的家族了。不过任何家族只要升的太快权势太大,难免会生出骄纵之心,这内部的矛盾便会生出来。老奴就听说,韩漠和韩沧这堂兄弟二人的关系就颇有不和。”

“哦?”

易空霆道:“韩沧比韩漠早入京多年,而且他在担任凤翔营护军参领的时候,韩漠还只是东海一名世家子弟。在此之前,韩沧在韩家可算是很为得宠,而且若是按照世家的传统,这韩沧日后是要继承韩家家主之位的!”

皇帝冷然一笑,道:“如今韩家家主是韩正乾,韩正乾死了便是韩玄道,韩沧是韩玄道长子,若是他们韩家能撑到那个时候,这韩沧自然是有资格继承家主之位的。”

易空霆笑道:“这便是矛盾所在了。圣上,韩漠后来居上,入京之后,得圣上之宠,扶摇直上,风头早已经盖过了如今又在西北立下战功,手握兵权,如此形势,怎不召韩沧的嫉恨。若是局面如此发展下去,韩漠无论能力和威望都高于韩沧,韩族是否还能让韩沧成为家主,那却是一个未知之数了。”

皇帝扶着胡须,若有所思,片刻之后,脸上显出淡淡的笑意,道:“当初朕想借势于韩家,让他们应对萧苏两家,所以才选定韩漠借势,只是当时尚未看出这小子心性狡诈,就此坐大起来。朕还曾后悔给他太多权势,如今看来,错有错着,朕提拔于他,反倒让韩家内部出现了裂痕。”

易空霆恭敬道:“所以老奴以为,这二人之间的矛盾,倒也可以多加利用。而且此次将韩玄龄调往前线,若是战事顺利,则以功而论,可让韩玄龄分韩漠之权,若是战事失利,进展不顺,反倒更有理由剥夺韩漠的兵权。韩漠对韩玄龄还是很为尊敬的,他人分权,或许会引起韩漠的反感,甚至韩漠会以过激手段对待,但是韩玄龄分权,韩漠却不会轻举妄动了。”

“正是如此!”皇帝点头道:“韩玄道如今在朝中威风的很,归其缘由,并非他们韩家真的有多强的实力,不过是因为西北军权在韩漠手中而已。若是西北兵权分散,朕极力拉拢韩玄龄,而韩玄龄甘心效忠与朕,那么韩玄道只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圣上英明!”易空霆躬身道。

皇帝背负双手,凝视着钻出嫩芽儿的树枝,声色柔和下来,喃喃道:“朕还真是要多谢皇后,若不是他为朕生下了一位皇子,朕……只怕会有很多的麻烦!”

……

孔院使为皇帝诊脉过后,立刻从宫中出来,早有马车在宫外等候,而马车车夫束手站立在马车边上,等到孔院使走近,马车车夫才微微抬头,用一种极犀利的目光看着他。

孔院使看到车夫,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车夫,是韩玄道为他挑选的人,就连这辆暂新的马车,那也是韩玄道通过某种渠道送给他,美其名曰是恭贺他登上了太医院院使之位。

其实孔院使十分清楚,所谓的恭贺,那只不过一句屁话,韩玄道这是在自己的身边安插了一双眼睛以及一张口,一双眼睛自然是为了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而那张口,则是随时传达从韩玄道那边传过来的命令。

自从以男婴换公主之后,孔院使也就直接被拖下水,牢牢地被韩玄道控制住。

车夫搀扶孔院使上马车的时候,孔院使压低声音道:“都是按照你吩咐的所言,而且已经开出通气散的单子!”

车夫并没有多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扶着孔院使进入车厢,这才打马离去。

孔院使靠坐在车厢之内,脸上充满了无奈,又充满了一丝疑惑。

他并不知道韩玄道为何要这样做,更不知道韩玄道为何要向皇帝开出“通气散”的方子。

实际上据他所知,这“通气散”确实是养神通气的药物,对身体并无什么伤害,韩玄道难道是真的关心皇帝的身体?

孔院使觉得其中大不简单。

而且令他奇怪的是,在为皇帝把脉之时,皇帝的脉搏到很是平稳,并无异样,可是从鼻中无缘无故流血,那肯定是另有玄机。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诡异?

孔院使想了许久,难以想通,终是叹了口气,闭眼养神。

这些事情,他还是少想为妙,区区一个太医,无非只是勾心斗角各班阴谋之中的一个棋子而已。

大地虽已回春,寒意也正一点一点消散,但是孔院使坐在车厢之内,身上却还是生出一股子寒意,禁不住紧了紧衣裳,卷缩在车厢内。

第九零九章 亲家话

入夜之后,一辆马车停在礼部尚书府门前,兵部尚书范云傲从马车上下来,几名护卫便立在府前,而两名家仆抱着大批礼物,跟在范云傲身后。

礼部尚书府的门房守卫自然都认识范云傲,早有人飞快去禀报,等到韩玄昌匆匆迎出时,范云傲已经到了正厅前。

“亲家,你过来怎地也不提前知会一声。”韩玄昌上去一把抓住范云傲的衣袖,哈哈笑道:“来来来,咱们赶紧喝两杯,我正愁无人陪我饮酒呢。”

范云傲瞪了他一眼,道:“你这老东西,当我是来陪你喝酒?我是来看我宝贝女儿的,你先给我到一边去,我看了女儿再说。我可告诉你,我女儿少一根头发,有一丝委屈,我范云傲就跟你没完!”

韩玄昌呵呵笑着,见范云傲身后两人提着大包小包,不由笑道:“亲家真是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上府里还要拿什么礼物!”

范云傲道:“你还真是老不羞,这都是我带给我女儿补身子用的,你当时给带的礼物?”

韩玄昌笑道:“如此说来,亲家上门,一定礼物也没有给我带?”

“没有没有!”范云傲摆手道:“你刚不是说咱们是自家人,还需要带礼物吗?”

韩玄昌哈哈大笑起来,他自己也不好往儿媳妇院里去,叫了一名丫头,领这范云傲过去,自己则是令人准备酒食,等范云傲看过女儿,再过来喝两杯。

范云傲一路来到院内,早有人报进去,尚未进门,慧娘和云茜已经扶着筱倩出门迎候,范云傲急忙上前,一脸爱怜之色,责怪道:“谁让你出来迎的,好好在屋里歇着就是。”自己牵着女儿的手,进了屋去,两名家仆跟在后面,将礼物都拿了进来。

筱倩已经怀孕八个月,小腹已经高高隆起,与她娇小的身子很不协调,再有两个月,也就可以产下孩子。

范云傲疼爱地扶着筱倩进了屋内,扶她坐下,慧娘乖巧地端来椅子,范云傲就在椅子上坐下,柔声道:“你母亲本也要过来,只是她身体略有不适,也就没让她过来……身子如何?上次受惊,如今可好些了?”

范筱倩点头微笑道:“已经不妨事了。是了,父亲,老太君可好?”

“老太君这几日身子倒是健朗的很,能吃能睡,只不过总是念叨着你。”范云傲温言道:“只是怕她担心,你受惊的事儿,倒是没有告诉她老人家。”

筱倩忙点头道:“父亲千万不要告诉老太君!”

范云傲笑道:“为父明白。”随即指着拿进来的礼物道:“这都是一些珍稀补药,你一定要注意保重身子。韩漠那臭小子不在府中,凡事就让慧娘和云茜多辛苦一些。”

筱倩嘻嘻笑道:“知道了,父亲,你真是啰嗦。”顿了顿,圆溜溜的美眸闪动,轻声问道:“父亲,相公……相公他好吗?”

“他没有给你写信?”范云傲脸沉下来。

筱倩急忙道:“写了!”从枕边拿出几分家书,道:“这都是相公写来的家信。”

范云傲闻言,神色这才好看些,道:“写了家书回来,一切自然都是好的,你就不必担心。”

筱倩幽幽道:“他在信里告诉我他都好,让我不必担心,叫我自己保重身子,可是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很好。我听说他现在这在打仗,那是不是很危险?”

范云傲抚须笑道:“你不必忧心,韩漠这小子贼得很,会保护好自己。他若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又如何保护你?为父当初就是看他有能耐保护你,所以才将你许配于他。”顿了顿,脸色又难看起来,道:“只是上次让你受了惊吓,韩玄昌这老东西罪不可赦。做儿子的没在家好好照顾,做老子的也没能保护我的女儿,为父回头就要过去好好将那老东西骂一顿。”

筱倩撅起嘴,道:“父亲,你要是和公公为难,女儿便再也不理你了。那天夜里,是女儿自己要出去看花灯,与公公无关!”

范云傲故意道:“哟,你这是为了你公公,责怪你父亲?你到底是谁生谁养的?”说完,故作生气,撇过头去。

筱倩伸出手,握着范云傲手,嘻嘻笑道:“父亲真的生气了?”

范云傲道:“自然生起。”

筱倩咯咯笑起来,道:“那我向父亲赔罪就是。只是此事确实与公公无关,父亲莫错怪他!”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范云傲摇了摇头,叹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你多留在身边几年,如今嫁了出来,便成了他家之人。”

筱倩笑道:“父亲又胡说,女儿永远是你的女儿,这个又变不了。”

范云傲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转头见到慧娘和云茜就在一旁,笑道:“慧娘,云茜,你们跟着小姐过来,就是要让你们好生照顾小姐,不可有疏忽。”

慧娘和云茜急忙道:“老爷,奴婢知道,定会好好伺候小姐!”

范云傲点点头,道:“你二人只要照顾好小姐,就不必担心自己的未来。韩家不管,我范云傲也是要管的。过上几年,云茜丫头年纪大了,若是韩漠那小子没收房,我自会给你许配人家,带上一份厚礼,足够你度完后半辈子。”

云茜闻言,脸一红,低下头,羞涩道:“云茜……云茜谢谢老爷!”

范云傲含笑道:“慧娘,不管你日后是否还要婚嫁,这后半生,我还是会让你过得很好!”

慧娘行礼道:“谢老爷,慧娘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已经心满意足了。”

范云傲微微颔首,向筱倩道:“你自己要多保重身子,遇到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我范云傲的女儿可不容别人欺负。”上去轻轻摸了摸筱倩的额头,柔声道:“好好歇息,为父还有事与你公公商议,等有空闲,自会来看你!”

筱倩起身要送,却被范云傲阻止,又交待嘱咐两句,这才离开院子,早有韩家家仆在外等候,领着范云傲到了一处偏厅,早已经准备好丰盛的酒食,韩玄昌正在等候,见到范云傲进来,韩玄昌起身将他拉过去坐下,笑道:“亲家,你这大忙人,难得过来一次,我自要好好陪你喝上几杯。你可瞧见了,这是从南洋过来的葡萄酒,这是风国的虫草酒,这是我珍藏了好几年的古城烧,你想喝哪一种?”

“这种葡萄酒我喝不惯,也莫饮烈酒,饮几杯虫草酒就是。”范云傲拿过一坛虫草酒,也不客气,拍开封泥,给自己斟上,看了韩玄昌一眼,见他笑呵呵的,终是也伸手为韩玄昌斟了酒,二人都是端起酒盏,互相敬了敬,便都一饮而尽。

放下酒盏,韩玄昌抢过酒坛子,为范云傲斟上,笑呵呵道:“亲家,前番让令嫒受惊,是我韩玄昌的不是,我这边向你赔罪,莫怪莫怪!”端起酒盏,起身来,躬了躬身子,自己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范云傲摇了摇头,道:“本来是要骂你一顿,可是你这般做,我还真是开不了口。”

“开不了口就不要骂了。”韩玄昌坐下来,笑道:“喝酒就是!”

范云傲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终于道:“亲家,我范云傲是个直率人,有话不喜欢憋在肚子里,所以有些话,还想和你说道说道!”

“亲家有话但说无妨!”

范云傲微一沉吟,终于道:“你也知道,自从我范云傲将女儿嫁给你韩家之后,实际上我范家官员处处都是与你韩家配合,再无生出不快。我范云傲在朝堂之上,有能帮助你韩家的地方,也从没有含糊过,都是挺身而出!”

韩玄昌点头道:“玄昌明白!”

“我们范家这样做,没有其他原因。”范云傲平静道:“许多人都在传言,说是你韩家势大,我范家怕了你们,不敢与你们韩家作对,但是你韩玄昌是了解我范云傲的性子,这天下,还没有我范云傲害怕的事情!”

“谁要敢说你范云傲怕事,我韩玄昌第一个掌他的嘴。”韩玄昌立刻道。

范云傲淡然一笑,道:“说白了,我范家与你们韩家合作,没有其他原因,就是看在那一对小夫妻的面子上。我的女儿,你的儿子,便是我范韩两家交好的原因。说得更直接些,你们韩家三兄弟,我范家是看在你韩玄昌的面子上,是因为你这房的缘由,才会竭力相助。”

韩玄昌神情肃然起来,并没有立刻说话。

“韩漠在西北干的好,是我范云傲乐意看到的。”范云傲正色道:“韩漠能够掌握住西北兵权,更是我范云傲希望见到的,至少这个做女婿的,总不会有一天会对他的老丈人下手!”

韩玄昌微皱眉头,道:“亲家,你……你喝多了!”

“胡说八道。”范云傲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你看我这个样子,像喝多了吗?你乐不乐意听,那是你的事,可是要不要说,却是我的事。”

韩玄昌苦笑摇头,没有多说。

“可是这次圣上却要将韩玄龄派去前线,那又是要干什么?”范云傲目光犀利,声音微微压低:“他难道想让韩玄龄去分兵权?”

第九一零章 毒刺玫瑰

韩玄昌闻言,立时皱起眉头来,道:“亲家,这……这话还是不要胡乱猜测。无论是漠儿,还是我二哥,前往西北,都只是为国守关,何来什么争权之说?”

范云傲冷笑道:“韩玄昌,我欣赏你的,是你知晓是非,但是我最讨厌的,却是你的遮遮掩掩。你莫忘记,我那女婿在西北手握兵权,可是皇帝的心病,韩玄龄是你的二哥不错,但是你莫忘记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他神情肃然,道:“他可是皇帝的老丈人,是新皇子的外公!”

韩玄昌凝视着范云傲,神色并不好看,欲言又止,终是道:“亲家,这些话,还是莫说,咱们喝酒便是。”

“你不让我说话?”范云傲淡然一笑,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既然不愿意听,我也懒得说了,这酒……饮起来也没意思!”

韩玄昌肃然道:“那你究竟想说什么?”

范云傲目光犀利,平静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若是韩漠手中的兵权落到他人手中,你可知道后果?不管所谓的他人是谁,对我们都是大为不利。韩玄龄是皇帝的老丈人,是皇子的外公,是皇后的父亲,而皇族可是没有一刻不想将我们清除,如果兵权到了韩玄龄的手中,皇帝会不会从中作梗,实在难料啊!”

韩玄昌淡淡道:“范兄此言,却是让玄昌有些迷惑了。”他从“亲家”改为“范兄”,神情也肃然起来:“且不说镇守边关都是为国办事,只说我二哥,他与我是同胞兄弟,即使由他掌握兵权,又能如何?”

“如何?”范云傲眼睛犀利起来:“韩玄昌,一山无二虎,如果皇帝想让韩玄龄掌权,我那女婿是进是退?他若是退,手中没了兵权,会有怎样的后果,你自己去想。”说到这里,范云傲冷哼一声,也不多说,转身便要出门,走了两步,停下步子,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我范家的前途,说白了,是压在韩漠的身上。韩漠无论遇上何种困难,我范家都会倾尽全力帮他保住西北兵权,至于你这个父亲如何做,你自己还是好好想想!”说完,径自离去。

韩玄昌站起身,看着范云傲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许久之后,才缓缓坐下,苦笑摇头,直接拎起酒坛,对坛而饮。

……

……

春花三月,正是好时节。

庆国上京城万花宫之中,又开始芬芳一片,虽然并没有到花开绽放时节,但是那已经探出头的嫩叶儿,却是让万花宫中弥漫着浓浓的春意。

褪去冬装,换上一袭紫色长裙的庆国太后高贵典雅,那丰腴的身段儿更是尽显风流之态,成熟而美艳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正亲自为一盘花儿浇水。

从庆国皇后变成了庆国的太后,但是不变的是她的权势,权势非但没有丝毫削弱,而且大大增加。

崇仁帝死后,天正帝即位,当初还有不少与后党对立的庆国官员,如今或被贬或被杀,由庆后指挥,国舅鲁尚德亲自策划主持,如今的庆国朝堂,几乎都是后党中人,而且地方官员也是大批的更换,曾经还在徘徊的官员,此时早已经进入了后党集团。

只不过后党之中,却也有许多能臣干吏,庆后在用人之上,却也是很有一套,请过各司各部衙门,依然是很有秩序地在井然运转。

前方的战事,上京城自然也早已经是收到消息,如同燕国人一样,对于联军取得的胜利,上京城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上京城内,入春之后,依然是繁华似锦,热闹非凡,虽然文人们之前因为割地于北蛮而叫嚷斥责,但是对魏军的胜利,却让文人们又开始对本国的实力恢复了极大的信心,更觉得北蛮也不过是逞一时之能,用不了多久,等到稳定魏国一线,就要对北蛮动手了。

不同于燕国人对于韩漠的赞颂与神话,庆国人虽然也提及到韩漠,但是宣扬的重点,还是庆军的勇猛,是庆军发挥了视死如归的为国精神,所以才取得最终的胜利,实际上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钩镰枪大破铁马骑的故事,更不知道商钟离已经死去,在他们的眼中,这只不过是圣将军戎生涯之中又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笔。

只是庆后自然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十分清楚那一仗最后取得的胜利关键是因为韩漠派出的钩镰枪,是因为铁马骑的覆灭才导致了魏军的全线溃退。

……

“皇上驾到!”

庆后刚刚放下浇花的水壶,便听得宫女的声音响起。

年纪轻轻的庆国皇帝天正帝正一身黄袍轻步而来,距离庆后尚有四五步远,停住脚步,很是恭敬地行礼道:“皇儿给母后请安!”

庆后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风姿绰约,“皇帝是来看花?”

“皇儿是有事要向母后禀明!”皇帝恭敬道。

庆后身形婀娜地走到一张椅子边上,轻轻坐下,坐姿优美,声音柔和含笑问道:“本宫也只是偶尔帮你出出主意,很多国事,还是要你自己来处置。本宫若是掺和的事情太多,只怕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的!”

皇帝慌忙道:“皇儿不通国事,凡事还要母后教导指点,正因是国之大事,不敢出现疏漏,所以皇儿才需要母后指点道路。”

庆后妩媚一笑,才问道:“出了何事,要皇帝亲自己来这里询问本宫?”

“母后,还是事关攻魏一事。”天正帝轻声道:“皇儿得知,燕国已经派了使臣前来,就这两天便要抵达上京城,据说燕使前来的目的,就是想要与我庆国继续联兵攻魏,朝中官员对此却已经有了两派意见,一派主张继续联兵,利用燕人的力量,继续进攻魏国本土,而另一派则是觉得如果让燕国人继续参与进攻,只怕事后尾大不掉,宰了狼,又生虎,两派争执不下,孩儿一时之间也是难以决断,所以才向母后请教!”

庆后平静道:“自古至今,无论哪一国国君,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事情,事无大小,手下的臣子都会出现争执,而且意见也互相对立。天下万事万物,都有其正反两面,国事更是如此,无论何样的决策,都会有利有弊,凡事无绝对之利,也无绝对之害,而身为最终的决策者,你这个皇帝所要做的,就是要详细听他们陈述各自观点的优点,听他们抨击对方观点的弊端,由此衡量哪种决策的利益更大,如此一来,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谈起国事,这位妩媚娇艳的一代艳后却显得镇定而严肃,她一双凤目平静地望着眼前温顺如同羔羊一样的皇帝,缓缓问道:“皇帝,在你心中,自然也是经过一番衡量的,你觉得是该联兵还是就此分道扬镳?”

皇帝急忙道:“母后,皇儿实在糊涂,确实不知该如何处置,一切还请母后定夺!”

庆后看着皇帝,眼中划过不屑之色,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幽幽叹道:“皇帝,你是一国之君,有些事儿,还是要多想想才是!”

皇帝束手躬身,就站在庆后身前几步远,小心翼翼,轻声道:“皇儿……皇儿会慢慢学……!”

庆后叹了口气,微一沉吟,眼波流动,终于道:“皇帝,本宫问你,如果燕军撤退,以我庆国之力,能否独立攻下魏国?”

皇帝想了想,才小心翼翼道:“据传魏国主力受创,铁马骑被全歼,魏国朝中如今是一片混乱,而且魏国各郡已经有乱民*,若真是我庆军独自进攻,那个……那个未必不能拿下魏国!”

庆后冷然一笑,道:“或许如你所说,庆国真的能够独立攻下魏国,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庆军的军力只怕也是损失殆尽了。”

皇帝眉头跳了跳,小心翼翼问道:“母后的意思是,我庆国不可独自攻魏?”

“本宫再问你,燕国人在东边呆的好好的,可是见到我庆国被魏国步步紧逼,行将崩溃之际,他们为何要出兵相助?”庆后美眸的光芒很是犀利,再无妩媚风流气息,透着精明而冷厉的光芒。

皇帝低着头,道:“燕国人声称是……是为了大义,可是……可是皇儿觉得那是胡说八道,他们……他们没安好心!”

“自然是没安好心。”庆后淡淡道:“燕国人担心魏国攻庆之后,魏国人会壮大,他们燕国难以应付,所以为了平衡,只能出兵协助我们!”

“是,母后所言,一针见血。”皇帝点头道:“燕国人应该就是如此打算。”

“那本宫倒想问问皇帝,燕国人不愿意看到魏国人吞并我庆国而壮大,难道他愿意看到我庆国独吞魏国而壮大?”庆后凤目斜视,平静道:“魏国攻打我庆国,燕国出兵干预,如今我庆国想要趁机独攻魏国,你觉得燕国人会答应?燕国人出兵,损兵折将,连韩漠的看家绝技都使了出来,最终好不容易击退魏人,更是夺下亭水关,你觉得燕国人真的甘心就此撤走,将果实留下给我庆国独自品尝?”庆后迷人美艳的脸上显出冷冷的笑容:“想着我庆军独自进攻,都只是一群愚蠢之辈而已……如今只是占下魏国人一道关隘,连一座城池都没有拿下,就准备与燕国人翻脸……这帮大臣啊,还真是为国谋事……!”她唇边带着不屑的冷笑,虽然冷厉无比,但是衬着那张脸,却更有着一种迷人的韵味。

百合花固然美丽,但是带刺的玫瑰却更让人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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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一更先送上,昨天牙疼没能更新,对不住大家了!

第九一一章 运筹帷幄,只手掌天下!

天正帝微抬起头,看了庆后一眼,又低下头,道:“只是皇儿听不少大臣说,如果此时不摆脱燕国人,那么灭亡魏国之日,也就是我大庆与燕国开战之时……!”

“他们倒也知道这个道理!”庆后淡然道:“如果与燕国联兵攻魏,拿下魏国之后,或许真的要与燕国人开战,但是皇帝有没有想过,如果此时便要撇下燕国人,那么不必等到灭亡魏国,我们现在就要准备与燕国人开战!”

天正帝眉头一紧,道:“燕国人……要与我们开战?”

“并无什么奇怪。”庆后平静道:“难道你觉得燕国人与我们联手打过魏人,他们就是我们的同盟?又或者说……!”她美眸看着皇帝,淡淡道:“又或者说,我们庆国的皇后是燕国人,所以皇帝就认为燕国人不会对我们发动进攻?”

庆国的皇后,自然就是燕国的那位紫儿。

天正帝一时间不敢说话。

“且不说燕国其他人,只是那位燕军的主将韩漠,似乎就不是什么善类吧?”庆后嘴角划过一丝浅笑:“讹诈我们不少钱粮装备,坐山观虎故意消耗我们庆军的实力,如此狡猾之人,你觉得到了这个份上,他会就此罢手?”

天正帝微皱眉头。

“到了如今这个份上,若是按本宫的看法,已经没有必要纠结于是否与燕人联兵了。”庆后轻轻抬起玉臂,撩起额边一绺秀丝,风情万种,“与燕人联兵,势在必行,没有必要再犹豫。”

“母后说的是!”

庆后微一沉吟,才道:“燕使到来,我们不需要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以目前的形势,并非是燕国人有求于我们,所以如果有人想借此机会对燕国人提出各种条件,想要从燕国人的身上获取利益,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她扭动了一下丰腴的身子,又是沉吟片刻,才道:“燕国派人前来,其心也定然不是为了劝说与我们联兵,他们十分清楚,当前的形势,我们只能与他们联兵。他们过来,无非是要商谈接下来应该如何更好的合作而已,两国出兵进攻魏国本土,不比这次抵挡魏兵,许多事情需要事先商定好,否则一旦在进攻之时出现矛盾,对燕国和我庆国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甚至有可能被魏国人所利用……!”

年轻的天正帝站立在庆后面前,十分恭顺地聆听着,等庆后说完这番话,才抬头小心翼翼问道:“原来母后早已经成竹在胸了。”

庆后神情淡定,凝视天正帝问道:“皇帝,与燕国联手,依你之见,我们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天正帝忙道:“是不与燕国人发生冲突,合力攻灭魏国?”

庆后轻叹道:“灭魏自然是首要任务,但是最紧要的,却是在灭魏之时,尽最大能力与燕国人争夺土地。”她身子微微前倾,红唇轻启:“你刚才也说,灭魏之后,不出意外,我大庆与燕国必将有一战,所以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必须尽可能多地占领土地,每拿下一座城池,也就等于我们手中的物资人力多了一分,这些都是日后与燕国人开战的本钱。”

天正帝急忙道:“母后说的是!”微一沉吟,又问道:“依母后之见,我们该当如何去做?”

“西北军团袁幕所部,在我庆国遭受北蛮和魏国两面夹击之时,都不曾动用,你可知道缘由?”庆后轻声问道。

天正帝小心翼翼道:“是否因为乌沐河对岸的两万魏军?”

“那自然也是一个原因。”庆后微微点头道:“但是西北兵团兵力将近五万人,如果仅仅是为了保护乌沐河,也就用不着如此兵力,从那边抽调出两万人,无论是补充到东北,还是补充到南阳关,那都是有极大的作用!”

“皇儿也是如此认为。”天正帝微微点头道:“所以皇儿有些不明白,为何西北军团迟迟未动,在北蛮人攻势凶猛的时候,亦不从西北军团调一兵一卒?”

庆后淡淡笑道:“这是先帝的睿智和远见了!”

天正帝一愣,不明所以。

“先帝从没有想过魏国人会跨过隆山。”庆后娇躯慵懒地重新靠在椅子上,缓缓道:“先帝一直相信,魏人终究会败退,目前的局势,都是在先帝的预料之中!”

天正帝低着头,眼中却划过怀疑之色,他虽然看起来懦弱,却并不等于没有脑子,更何况知子莫若父,崇仁帝有多少能耐,他是一清二楚的,若是崇仁帝能够预见到事态发展是现在这个局面,那还真是神了。

“父皇……知道北蛮会被稳住?”天正帝微一沉吟,终是问道。

庆后闻言,美艳的脸上顿时显出无奈之色,幽幽叹道:“与北蛮割地议和,不少人都以为是本宫的主意,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只怕已经被人骂了无数遍……哎,可是那些愚民又如何知晓,这都是先帝的权宜之策,本宫只是遵照先帝的遗愿而已……!”说到此处,这个娇艳成熟美妇的俏脸上,竟然显出无辜无奈之色,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天正帝急忙道:“母后不必理会外面那些疯言疯语!”

“哎……!”庆后轻叹一声,才道:“先帝当初对本宫说过,北蛮气势汹汹,魏人虎狼之师,这两国夹击我大庆帝国,以我一国之力抵挡两面夹攻,凶多吉少。而先帝对此却也是心有良策,要想破解此法,就要从蛮人那边下手。北蛮人不是贪婪吗?好,我们就给他几个郡,让他们先去慢慢折腾,只不过想要真正控制住我们割让的土地,绝非三五个月便能够完成……我庆国地大物博,北蛮区区几万人,就如同在沙漠中迷路的一群迷失者,他们根本无力迅速接管那么大一片土地。北蛮人四万骑兵杀过来,就如同一群野兽,打起仗来,固然犀利无比,但是割让将近三郡之地,十四个县,那么大一片土地,他四万人如何去守?要想完全占领,就必须从极北之地将他们的族人迁徙过来,在此之前,他四万大军要控制割让土地,就只能在各地分兵……!”

天正帝听到“分兵”二字,身体一震。

他隐隐约约明白了,庆国向北蛮割地,似乎并不象表面这般简单,虽说听起来是极其耻辱之事,也会造成将许多百姓置于北蛮人的铁骑之下,但是从某一方面说,却又是一个极其高明的策略。

割地之后,北蛮人在短时期内,应该是没有兴趣继续往庆国腹地进攻,在战略上就等于是稳住了北蛮的攻势,让北蛮那股锐气开始进入衰弱状态,此外正如庆后所说,如此辽阔的土地,北蛮人的人力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化,想要完全控制住割让的三郡,北蛮人就只能从极北之地将族群迁徙过来,而一个族群的大规模迁徙,涉及到方方面面,路途遥远,事情复杂,绝非短时间内能完成,即使要靠这几万北蛮骑兵大致控制割让土地的局势,那就必须让他们的骑兵兵团分兵据守,数万北蛮骑兵集结在一起,那是一只恐怖的攻击力量,但是一旦分兵,威胁性将大大降低。

丢出割地诱饵,战略上让北蛮停止进攻,战术让北蛮人不得不分兵,轻描淡写之中,北方蛮人的威胁已经降至了最低。

天正帝十分清楚,庆后声称这些事崇仁帝所设想,那是绝无可能,只不过是披着先帝的口号而已,这些主意,只怕都是眼前这个成熟美艳的妇人所设计出来。

想到此处,天正帝心中没有欢喜,反倒是感到一阵寒意。

这个美妇不光有着绝世的容颜,更是有着狡诈的心机,实乃一等一的人物。

庆后轻轻笑道:“北蛮稳住,就可一心对付魏国。实际上先帝早就料到,燕国人最终肯定会按捺不住,要跳出来掺和,而且先帝更是料到,燕国人首选的策略,肯定是要与我庆国结盟,共同对付魏国人。”

天正帝稳了稳心神,恭敬道:“原来父皇早都想到了。”

“正是因为想到有今天,所以西北袁幕所部一直没有调动,也就是等着今日形势的出现。”庆后平静道:“时至今日,魏国大败,元气大伤,联合燕人攻入魏国本土,势在必行,但是攻击魏国本土之时,我们就要做好拿下魏国之后与燕国开战的打算,所以我们就要和燕国人比拼,看看谁得到的土地和物资更多,到时候谁的底牌更硬。”她轻抬手,向身边的宫女道:“取出地图来!”

那宫女立刻下去,片刻之后,领着两名太监过来,两名太监抬着一张大型卷轴,庆后示意打开,两名太监一左一右缓缓将大地图打开,天正帝仔细一看,只见这张地图纸上,却是将中原四国的地貌完全勾勒出来。

庆后从椅子上起身来,身形袅袅,贵气而典雅地走到大地图之前,那地图亦有一人多高,两名太监拉起,比之庆后还要高出一大截子来。

凝视着这张地图,庆后瞥了天正帝一眼,问道:“皇帝,你看这幅地图,可看出什么没有?”

天正帝看了一阵,垂首肃立庆后身边,脸上一片茫然:“还请……还请母后指教!”

“看着魏国的疆域。”庆后淡淡道:“你要从这地图之上,看出我们需要什么!”

天正帝又看了一阵,还是一片茫然。

庆后轻叹道:“皇帝,魏国最强的是什么?”

天正帝一怔,想了一下,这一次倒也聪明,脱口道:“骑兵!”

“不错。”庆后微点螓首:“提到魏国,世人所想,便是他们有着天下最强的骑兵。”顿了顿,缓缓道:“骑兵何来?自然是因为他们有着最强的战马,有着丰富的矿山……!”她那嫩嫩的玉手伸出一根凤指来,指着魏国西北部道:“这是魏国最西部的安西郡,世人皆知,魏国的大雪山便是在安西郡西北部,终年积雪,千年不化……但是大雪山山脚下,却是一片广阔的草原,而魏国的马场,就是在这片草原之上,天下闻名的大雪山纯种魏马,俱都出自于此。”

天正帝喃喃道:“安西郡!”

“安西郡除了大雪山下的大片马场,还有着至少三十座大型矿山,有着大量的铁矿……!”庆后斜视天正帝,声音轻柔:“如果我们庆国能得到安西郡,那么大雪山下的无数纯种魏马,还有那些可以锻造武器盔甲的矿产,俱都归属我大庆所有……得到此郡,就有了击败燕国人的最大底牌……皇帝,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天正帝看着地图,终于看出来,相比起从南阳关出兵攻魏地,庆国从乌沐河出兵攻魏,距离安西郡近得多,只要庆国西北军团渡过乌沐河,进军顺利,绝对可以在燕国人打到安西郡之前便率先拿下这资源最丰富的一郡。

从乌沐河出兵,固然会在魏国山北郡要面临一场恶战,可是只要击败乌沐河西岸的魏国守军,庆军便可以顺着魏国北部一线直接向前突进到魏国最西面的安西郡。

而南阳郡的联军要想攻到安西郡,却必须要经过燕国首都京都城所在的魏郡,如果不能拿下京都城,就难以继续向西进兵。可是作为魏国的首都,京都城的防务定然是非同一般的坚固,燕国人想要拿下京都城之后赶在庆军之前占领安西郡的可能性那是微乎其微。

想通此点,天正帝更是觉得自己身边这名高贵的美妇实在是深不可测。

这个女人,面对一幅地图,却似乎已经有着一手掌控天下的气势。

天正帝低下头,眼中却是闪着怪异的光芒。

庆国有如此厉害的太后,却不知道是庆国的幸事,还是倾国的不幸?

“若是一切顺利,真的能够击败燕国,那么北蛮人又算得了什么?”庆后淡淡笑着,她玉臂抬起,手掌在割让出去的三郡之上都是轻轻压了压,轻描淡写道:“蛮夷便是蛮夷,如此大好山河,其实那些蛮夷所能享受?吞进去的东西,迟早我们会让他们全部吐出来,而且会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这一刻,这位美艳的妇人,竟然有一种傲视天下的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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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回回都是这些话,但是实在,我是个实在的人啊!

第九一二章 不可思议之袭击

如刀的冬日凛冽寒风过去后,似梦般的春风吹遍大地。

韩漠与萧灵芷坐在军营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岗上,望着天边的白云,看着远处那一片青葱的树林,一切安静而祥和。

大地回春,但是刀柄却没有因为春暖回归有丝毫改变,依然是铁马铮铮,剑气寒霜。

暂离铁血军营,在这片幽静处所寻找片刻的安宁,韩漠倒也感觉到几分惬意,虽然耳中依然能够听到远方传来的人喊马嘶声,但是那股子春风拂过,倒似乎将挤压在鼻中许久的血腥气传散开去。

不错,此时韩漠的鼻中没有血腥味,有的只是萧灵芷身上那幽幽淡淡的体香味,虽然不远处有朱小言领着十多名风骑兵士作为守护,但是韩漠还是很悠然地将萧灵芷抱在自己的怀中,两手抱着她的小蛮腰,而萧灵芷香香软软的身子,靠在他的怀中,风儿过,香味浓。

或许是多日没有机会在一起温存,萧灵芷的香暖身子靠在韩漠的怀中,韩漠亦是感到了一股暖意,他一只手依然环在萧灵芷的小蛮腰上,而另一只手已经无声无息地抬起来,从萧灵芷衣襟缝隙钻进去,温柔地握住了一只柔软的美.乳,轻轻揉捏着,萧灵芷含笑带俏,鼻息微促,一只手握着韩漠手臂,却任由他在自己的胸部肆意逞凶。

她脸儿潮红,但是在这旷野之上,终是有些不适应,有些慌张地向不远处望去,只见十多名风骑兵士都围坐在一起,正在说说笑笑,而朱小言躺在草地上,似乎已经睡着,并无人注意这边的动静。

韩漠手儿握着软绵绵却又弹性滑手的胸儿,凑近萧灵芷耳边,轻声笑道:“害怕?”

萧灵芷贝齿轻摇红唇,娇躯微微扭动,声音有些发颤:“韩郎,这……这要是被别人看见,那可……那可羞死了……!”

韩漠轻轻咬着萧灵芷的耳朵,柔声道:“没有什么好怕的。芷儿,我浴血奋战,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和自己身边人的生活过的好一点。如今大军休整,我要和我的乖芷儿好好享受生活,又有谁敢啰嗦?”他的手轻轻挑弄着萧灵芷的樱桃儿,感觉那处已经挺立起来,不由轻轻一笑,这一笑,却是让萧灵芷又羞又骚,只是韩漠挑弄的手段却是娴熟而有技巧,让萧灵芷本就饱满丰硕的胸部很快就更加膨胀起来,韩漠一只手根本无法掌控住。

萧灵芷身子酥软,软软地倚在韩漠的怀中,忽感觉这个冤家在她的樱桃上微用力一捻,她娇躯一抖,红唇之中禁不住颤声道:“韩郎,你……你温柔一些……!”

韩漠凑在耳边,低声道:“芷儿,如今便这般大了,若是生了孩子,是否还会变得更大呢?”

萧灵芷娇羞道:“你……你尽胡问,我……我哪里知道……!”

“那就早些为我生个孩子。”韩漠柔声道:“生了孩子,就能知道是不是会变得更大?”

萧灵芷忍不住在韩漠的腿上轻轻扭了一下,羞嗔道:“韩郎,你……你现在变得好……好坏,你让芷儿……让芷儿生孩子,就是想看看……想看看会不会变大?”

“当然不是。”韩漠嘿嘿笑着,只觉得这般调情,让他最近一直紧绷的心情舒缓不少,“最重要的自然是希望我们能有很多可爱的孩子,至若会不会变得更大,只是好奇而已……!”他轻叹道:“芷儿也知道,我这人好奇心最大……!”

萧灵芷轻轻一笑,道:“可是生孩子,那要好久……!”

韩漠咬着萧灵芷娇嫩柔软的耳朵,轻声问道:“芷儿,咱们……咱们也洞房许久,也洞房许多次,是不是还没有成功?”

“成功?”萧灵芷先是一愣,但是很快就明白他的话,俏脸飞霞道:“韩郎,你又胡说……!”

“唔,看来是没有成功了。”韩漠严肃道:“这都怪我,没有好好努力,这可不成,芷儿,要不咱们再继续努力一番,我更辛勤种田,早些产出粮食来……!”

萧灵芷冰雪聪明,韩漠的话他岂能听不明白,轻轻在韩漠腿上拍了一下,娇羞道:“不许说……不许说流氓话……!”

“流氓话?”韩漠将脸贴在萧灵芷滑.嫩的脸庞上,轻声道:“这怎是流氓话?若这也是流氓话,那每次……每次那个的时候,我的芷儿嘴里叫的又是什么话呢?”

萧灵芷身上发烫,闭上眼睛,“韩郎,你……你不要笑话人家……!”

韩漠心中知道,虽然自己已经悉心对萧灵芷调教过一阵子,但是这姑娘终究还是脸皮薄,这种时候,还是受不住这样的情话儿挑拨,于是轻轻一笑,抱紧了怀里的佳人。

韩漠虽然调笑,但是萧灵芷却反倒是觉得心里甜蜜蜜的,一阵春风吹过,如同情人的手儿温柔拂过脸庞,萧灵芷幽幽道:“若是真的可以为韩郎生一个孩子,那该多好啊!”

韩漠只觉得这话有些古怪,但是一时却也没有深究,柔声道:“一个孩子可不成,要一群……芷儿,这是咱们的约定,不能违背的!”

萧灵芷温柔一笑,靠在韩漠的怀中,望着蓝天白云,如梦如幻。

时间如流水,几个月来,萧灵芷跟着韩漠一起,享受着生命中最欢愉的时刻,但是她心中却也清楚,这样的时刻已经走到了尽头。

最后一刻解药,她也已经服下,而接下来的日子,每过一刻,这种幸福也就会短暂一分。

望着蓝天白云,幻想着为韩漠生下了一群孩子,跳着闹着,萧灵芷美眸轻轻闭上,呼吸着春天的气息,更呼吸着自己男人身上的味道。

……

一匹骏马飞驰,往山岗这边而来。

负责警戒的风骑立时起身来,有人将手按在刀柄上,也有人顺手便取过了身边的弓箭,十余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飞驰而来的骏马。

只是看了一眼,众人的心便松下来。

这群人却也认出了骏马上骑者的身份,他们俱都知道,那是萧灵芷身边最忠诚的丫鬟小君。

朱小言从草地上坐起来,凝视片刻,也确定是小君无疑,这才继续躺在草地之上闭目养神。

小君骏马飞驰,竟是直接到了山岗处,虽然穿着黑色的披风戴着斗笠,但是那身身形动作,韩漠还是一眼便认出来。

韩漠的手只能很不情愿地从萧灵芷的衣襟中抽出来,萧灵芷却似乎已经睡着,靠在韩漠怀中,并没有因为疾驰而来的马蹄声而睁开眼睛。

到得山岗下,小君便勒住了马,随即翻身下马来。

韩漠皱起眉头,只见到小君正从山岗下快步走过来,动作很是灵活。

以前韩漠和萧灵芷单处之时,小君都是绝不会打扰,但是今日却往这山岗过来,却是让韩漠有几分疑惑。

只不过韩漠却也并没有太在意,透过斗笠黑纱,可以看到小君黑纱下的那一双眼睛正盯在自己身上,韩漠虽然感觉有些古怪,但还是冲着小君微点头,随即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的树林。

大地回春,景色自然生动起来。

萧灵芷在自己怀中睡着,韩漠自然不会吵醒她,小君的脚步也很轻,缓缓走近过来,走到了韩漠旁边,黑纱下的眼睛,死死盯在韩漠的身上。

韩漠望着树林,忽地感觉到身上有些不自在,小君站在身边,悄无声息,很是反常。

他皱眉,转头去看,就在这一瞬间,却感觉到一股寒气逼人,电光火石间,眼角余光瞥见数道寒芒直往自己的身上打来。

这一下子当真是出人意料,韩漠根本不可能想到,对萧灵芷忠心耿耿的小君,竟然会突然出手偷袭自己。

他双手抱着萧灵芷,一时之间根本腾不出手,而那数道寒芒的速度快速无比,小君与他之间的距离又近,几乎没有任何闪躲的时间。

但是韩漠在这一瞬间,却不可思议地腾身而起,抱着怀里的萧灵芷,两个人便如同一飞冲天的一对凤凰,高高跃起,三道寒星堪堪从他的脚底下划过。

若非他拥有超出常人的反应力和恐怖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避开这一击。

他与萧灵芷人在空中,小君却并没有停手,右臂又是一挥,又是数点寒星直往韩漠打过去,这一次韩漠身在空中,无力可借,想要闪躲,已经是千难万难。

韩漠吃惊无比,他身体在空中,已经感觉到劲风向自己的身体上袭击过来,震惊无比。

他震惊于小君会向自己突然出手,更震惊于小君有如此厉害的暗器功夫。

他避开第一次暗器偷袭,这第二次,却已经没有办法闪躲。

就在几枚寒星要打入他身体的一刹那,韩漠只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遇到一股推力,在暗器要打入他身体的瞬间,身体竟是被这推力推开,躲过了暗器袭击。

这推开他身体的,自然是萧灵芷,小君突袭,萧灵芷被韩漠带起之时,她便已经惊觉,暗器袭来,她在空中拼力将韩漠推开,让韩漠避过了暗器的袭击,可是她的身体却完全暴漏出来,“噗噗噗“三声响,三枚寒星尽数打入了她的体内。

第九一三章 天亮后,忘记我!

小君就似乎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的暗器击中萧灵芷,却依然没有收手,眼睛直盯着韩漠,左臂抬起,又要打出暗器,就在这时,却听得“咻“的一声响,破空疾鸣,一支雕翎箭直射入小君的左肩头,小君刚刚抬起的左臂顿时便垂了下去,可是她却似乎发疯了一般,左臂被羽箭射伤无法攻击,她却再次抬起右臂,但是第二支箭此时却已经射到,射入了她的右肩胛骨之中,小君两只手臂顿时便都失去了攻击能力,那鲜血从肩头溢出,沾染在黑色的衣襟上。

射出两支雕翎箭的,自然是箭术无匹的朱小言。

韩漠那边陡出意外,朱小言天生的警觉性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在其他风骑兵士尚坐在地上聊天吹嘘之时,他已经在瞬间便从地上起身,取弓搭箭,直射向小君。

若是换做一般人,朱小言必定会一箭取其性命。

但是他已经知道出手的是小君,心中的震惊不比韩漠小,在临阳关西北大营之时,每天夜里,韩漠身边的亲信都会在一起用餐,朱小言也是与小君同桌而食,都是极为熟悉的。

换句话说,小君在朱小言的心中,不算是外人,而且相处时间不短,他也大致了解小君对萧灵芷的忠诚,是个十分善良的姑娘。

今日小君出手偷袭韩漠,朱小言不得不出手,可是却又不忍射死小君,他的直觉告诉他其中必有隐情,所以只是射中了小君的两边肩胛骨,让她不至于继续攻击。

两箭射出,他整个人也如同一头猎豹般冲刺过去,而此时那些风骑士兵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大刀,跟在朱小言这头猎豹身后,如同一群凶猛的野狼,直往山岗上扑过去。

……

小君双臂被废,她最强的便是暗器功夫,此时无法攻击,呆呆地站在当地,黑纱下那一双眼睛,直直地盯在韩漠身上。

韩漠看到萧灵芷被暗器打中,摔落到地上,心如刀绞,飞奔上前,也顾不得小君,抱住萧灵芷,声音瞬间哽咽:“芷儿,你怎样了……你怎么这样傻……!”

三枚寒星,一枚打入萧灵芷的手臂,一枚打入她的腿中,最后一枚则是打入了她的小腹。

萧灵芷面无血色,艰难睁开眼睛,她望向呆呆站在那边的小君,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韩漠的手臂,颤声道:“不……不要……不要伤她……!”

“她怎会这样?”韩漠眼睛赤红,痛苦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灵芷只是紧紧抓着韩漠的手臂,凝视这韩漠的眼睛,柔声道:“韩郎,你……你不要伤心……芷儿……芷儿本就活不了几日,芷儿……芷儿不能给你生孩子……!”

“不行!”韩漠紧抱着萧灵芷,不知不觉中,他的泪水已经从眼眶中滚落下去,滴在萧灵芷苍白的脸上,“你答允的事情,不能不算数……你一定要给我生孩子,生很多很多孩子……!”

萧灵芷嫣然一笑,如同最美丽的花儿,她艰难抬手,可是气力衰弱,韩漠急忙握住她手,听得萧灵芷轻声道:“韩郎,让芷儿……芷儿再摸摸你的脸……!”

韩漠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庞上,他看着萧灵芷如同最美丽的花儿一样即将凋谢,心中充满了酸楚,他出生到如今,内心从无此刻这般悲伤。

“芷儿……答应你,等下辈子……下辈子,芷儿会……会一直等着你来娶我,芷儿下辈子会……会为韩郎生很多很多孩子……!”萧灵芷的气息越来越弱,脸上却始终保持着温柔的笑容:“但是……但是你也答允芷儿一……一件事……!”

“只要你好好地,便是一千件一万件,我也都依你。”韩漠痛苦道:“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

萧灵芷轻声道:“韩郎,你答应芷儿,等到……等到明天天一亮,便……忘了我……!”

说完这句话,萧灵芷再也撑不住,一双美眸无力的合上。

韩漠心一沉,嘶声叫道:“芷儿,芷儿……!”

朱小言此时已经冲过来,几名风骑战士已经围住一动不动如同呆子般的小君,便有一名战士将刀架在了小君的脖子上。

朱小言看着韩漠跪在地上抱着萧灵芷,心中也是一沉,他四下看了看,却瞥见草地之上有一枚暗器,上前去,从地上捡起一根很细小的枯枝,捏成两段,如同筷子般夹起了那枚暗器,他的神色,渐渐沉了下去。

似乎想到什么,朱小言飞步到得韩漠身边,从怀里取出一只药瓶子,打开来,倒出一颗药丸,沉声道:“打开她的嘴巴,让他吞下去!”

韩漠此时正痛苦不堪,表情有些狰狞,朱小言过来,他已经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她还没死!”朱小言冷冷地道:“暗器上有剧毒,若再不服下这颗药丸,必死无疑!”

韩漠闻言,先是一惊,但是眼眸子深处终是显出希望,知道不可耽搁,伸手掐住萧灵芷下颚,打开她嘴巴,朱小言立时将药丸丢进了萧灵芷的嘴中。

这药丸倒也奇怪,见水而化,丢进萧灵芷嘴中之后,瞬间便即融化,变成蓝色的水汁,流入了萧灵芷的喉管之中,进入腹脏。

朱小言起身来,从身上撕下一小块衣襟,过去重新将那暗器夹起,回过头,一双眼睛射出犀利的光芒,直盯在小君的身上。

小君此时就如同没了魂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朱小言缓步走过去,一只手夹着那枚暗器,另一只手则是探出去,取下了小君头上的斗笠,小君那张清秀的面容顿时显露出来。

只是这张往日里充满灵性的俏脸,此时却一片呆滞,那一双本来灵活无比的眼眸子,此时如同死鱼一般,竟是不知道转动。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呆板而僵硬。

朱小言凝视着这张清秀的脸庞,神情凝重,终于道:“你们先帮她的伤口止血!”转过身来,径自走到韩漠身边,肃然道:“你只有十天的时间,十天时间一过,便是大罗金仙在世,萧姑娘也必死无疑!”

韩漠抱着萧灵芷,盯着朱小言的眼睛,沉声道:“你知道一些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小言回头看了小君一言,缓缓道:“偷袭你,非她本意,她被人控制住了!”

“控制住?”

“不错,她中了失心散!”朱小言声音冰冷:“而且她被人控制住了心!”

韩漠眉头锁在一起,感觉怀中的萧灵芷还有气息,问道:“控制住了心?难道你想说,小君被人催眠?”

“催眠?”朱小言显然对这个词十分的陌生,想了一下,才道:“失心散让她神智不清,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对她施以幻术,可以指挥她作出违背本心的事情!”

“幻术?”韩漠皱起眉头。

这种邪门的功夫,他却是很少听过。

“幻术者极其稀少,除非一流的幻术者,普通的幻术者只能依靠失心散控制人的心智。”朱小言平静道:“小君中了失心散,而且被幻术者操控意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幻术者在施幻之时,定然是将你的画像放在了小君的面前,让小君对你产生了仇恨,再操纵她前来偷袭你。”说到此处,顿了顿,才道:“他们知道,小君是你身边的人,她出手偷袭,便有成功的可能!”他看了韩漠怀中的萧灵芷一眼,道:“萧姑娘服下的,是十心丸,如果没有十心丸暂时护住内脏,那么毒性很快就会遍布全身,或者说……没有十心丸,她现在已经死了!”

“幻术者,我并没有听说过,他们到底是谁的人?”韩漠声音冰冷,眼中杀机陡现。

“黑旗!”朱小言淡淡道。

韩漠一怔。

“幻术者是黑旗的审讯人员。”朱小言道:“严刑逼供如果不行的话,黑旗便会对囚犯下毒,让他们服下失心散,然后幻术者便可以对囚犯施以幻术,只要囚犯的意志稍微薄弱一点点,便会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一五一十全盘托出,等他们清醒过后,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交代了一切,除非意志极其坚韧,否则很难抗拒幻术者的幻术!”

韩漠此时明白过来,所谓的幻术者,无非还是催眠师而已,并非什么玄奇的法力。

但是他却十分疑惑,自己身为西花厅厅长,都不曾听说过黑旗还有幻术者,为何朱小言却能对此一清二楚?

“幻术者是黑旗最隐秘的力量,人数不超过五人,从不用来执行外派任务。”朱小言神情淡然:“这一次他们竟然派出幻术者,那是真的要取你的性命了。”

韩漠神情冰冷,他只是一瞬间便想到黑旗对自己下手的理由。

大破铁马骑,将三千铁马骑全歼,这固然让韩漠威名大震,但却也成为了魏国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且联军占领亭水关后,随时有继续向前进攻的可能性,魏国黑旗在这种时候刺杀韩漠,一来或许是为三千铁马骑复仇,另一个原因,只怕也是要造成联军内部的动荡,更准确地说,是要造成西北军的动乱。

如果此时的西北军没有韩漠镇住,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你为何知道这一切?”韩漠盯着朱小言的眼睛:“你说我只有十日时间,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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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四章 源自黑旗

朱小言道:“如果你想让萧姑娘活下去,要做的不是询问,而是行动。”他顿了顿,道:“十心丸也只能让萧姑娘撑住十天,十天过后,如果你还不能取到解药,那么就只能眼睁睁看她死去了。”

韩漠起身来,抱起萧灵芷,问道:“解药在哪里?我们在哪里可以找到解药?”

“这是黑旗的五星錂!”朱小言伸出手,他手中割了一层布巾,在那布巾之上,豁然便是方才小君打出的暗器,只见那暗器如同纽扣般大小,但是色泽乌黑,形似五角,每角都是锋利无比。

“五星錂?”韩漠脸色很是难看。

他身为西花厅厅长,对这五星錂自然也是很为清楚。

五星錂是黑旗特有的一种暗器,这种暗器五角俱都是攻击点,换句话说,一般的暗器打出之后,本领高强的敌手甚至有可能借助暗器,但是五星錂周身都是攻击点,所以即使本领再高,也无法接住,对于这种暗器的攻击,只能选择闪避,一旦闪避不及,就必然要被暗器击中。

而且这种五星錂虽然威力比普通暗器要强出不少,但是想要轻松打出,却是有一定的难度。

一般的暗器,集中一点攻敌,力量集中到一点,划破空气的速度自然也会快上许多,而五星錂五角俱都是攻击点,如果以同等的力量和技巧打出,比之普通的暗器要慢上许多。

所以使用五星錂要达到极快的速度,那就必须经过苦练,通常而言,要想将五星錂运用的纯熟无比,至少要两到三年的时间。

小君打出五星錂的速度和技巧十分娴熟,而且连续发招,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这样的暗器本领,至少也是训练过三年。

所以韩漠见到小君打出的暗器竟然是五星錂,心中已经沉了下去。

普天之下,只有黑旗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暗器,而小君手中持有这样的暗器,那代表了什么?

如说小君是被幻术操控,前来偷袭自己,那还可以解释的通,但是身为萧灵芷的贴身丫鬟,她怎么擅于使用黑旗的暗器?

朱小言收回手,缓缓道:“小君是黑旗的人!”

韩漠眉头锁在一起,看着怀中的萧灵芷,她的脸色苍白,鼻息微弱,似乎沉睡过去一般,在这一刻,韩漠的心中隐隐意识到什么,如同一块石头压在心头。

“萧姑娘的身份,我不好妄断。”朱小言平静道:“但是她身上中的毒,想要得到解药,就知道去找黑旗的人。”

韩漠抬头盯着朱小言的眼睛,问道:“你是否知道解药在何处?”

朱小言沉吟片刻,才道:“你敢冒险?”

“冒险?”

“这种解药,自然不会是在普通黑旗的手中。”朱小言缓缓道。

“那在谁的手里?”

“别人不知,但是黑旗的首领杜无风肯定是有的。”朱小言神色冰冷,淡淡道:“想要十日之内拿到解药,找到杜无风,击败他!”

韩漠看着朱小言,问道:“你有办法找到他?”

朱小言想了想,终于道:“找到他,未必是难事,但是想要击败他从他手里拿到解药,那才是真正困难之事。”他嘴角泛起冷意:“你该知道,杜无风是十方名将之一,且不说他自身有着强大的武技,在他身边可是总有一群黑旗保护……!”说到这里,他便没有在继续说下去。

“他现在在哪里?”韩漠直接问道。

朱小言眉头微紧,道:“你真想去找他?”

韩漠肃然道:“我要拿回解药!”

“你要想想后果。”朱小言道:“你如今是一军主将,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你应该清楚,以你目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杜无风的对手!”

“对我来说,如果芷儿就这样去了,后果会更不堪设想。”韩漠坚定地道:“而且我并非没有机会击败杜无风!”

朱小言面无表情,欲言又止。

“带我去找他。”韩漠一字一句道:“十日之内,必须取回解药。”

他说完这句话,吹了一个口哨,在不远处悠闲吃着嫩草的绝影如飞般飞奔过来,韩漠抱着萧灵芷上了马,飞驰回营。

……

黄昏时分,在韩漠的大营之中,小君身上的药性终于慢慢散去,眼眸子也开始恢复了往日的灵动,她从迷迷糊糊之中清醒过来之时,脸上一片茫然,转过头去,便瞧见了另一张榻上静静躺着的萧灵芷,而韩漠则是一脸悲伤地坐在床沿边上,静静地看着萧灵芷的脸庞,一只手则是紧握着萧灵芷的手。

小君从榻上挣扎起来,却感觉自己的两边肩胛骨剧痛无比,“哎哟”叫出声来。

韩漠并没有回头,只是平静道:“你的两肩都已经受伤,不要用力,否则两只胳膊便无法恢复。”

小君一片茫然,看着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小君,起身过去,见萧灵芷脸上苍白一片,连呼吸都很是微弱,急问道:“小姐……小姐怎么了?”

韩漠凝视着萧灵芷,反问道:“你是否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小君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脑门子,忽地全身一震,似乎想到什么,颤声道:“韩……韩少爷,到底……到底发生了何事?”

韩漠终是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君,问道:“小君,我一直将你当成自家人,无论你和芷儿有什么样的困难,你都该告诉我。我现在只想问你,你……是否隐瞒了我什么?你是否有话要对我说?”

小君在床榻边跪下,手儿颤抖地伸出,轻轻为萧灵芷拂去额边的一绺秀发,她的娇躯亦是轻轻颤抖着,终是转头看向韩漠,闭上眼睛,颤声道:“韩少爷,你……是否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

韩漠轻声道:“我想听你说,你知道什么,俱都告诉我,不要有顾忌!”

“韩少爷,小姐……小姐会不会有事?”小君睁开眼睛,又看了萧灵芷一眼,眼眸子深处,满是焦急担忧之色。

她到现在,只以为韩漠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却并不知道自己出手偷袭过韩漠,并且误伤了萧灵芷。

韩漠神情痛苦,轻叹道:“她不会有事……绝不会有事!”

小君微一沉默,终于看着韩漠,道:“韩少爷,你已经知道,我和小姐……都是黑旗的人!”

韩漠虽然早就有预感,但是此时听她亲口说出来,全身还是一震,眉头紧锁,道:“你是说……芷儿被萧太师收为义女,是……是黑旗的阴谋?”

小君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我和小姐都是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黑旗收录,接受他们的训练。”

韩漠静静看着小君,聆听着。

“我们魏国贫苦,男人们战死,留下孤儿寡母,根本无法生活。”小君轻声道:“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战死,家中生活不下去,便有人出了一两银子,将我买了去,我自己那时候什么也不懂,被人带到一个地方,再那里便遇见了小姐,那时候……我才四岁!”

韩漠神情黯然。

魏国贫苦,众所周知,这个国家尚武成风,穷兵黩武,不时对风国和庆国发生战争,让本就生活困苦的百姓更是雪山加霜,苛捐杂税在中原四国之中,那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魏军组建成的强大军队,是以百姓痛苦艰难地生活为代价。

“从那时候起,我就和小姐在一起接受训练,直到小姐十三岁离开!”小君缓缓道:“当时我并不知道小姐要去哪里,但是身为黑旗的人,随时都会被派出去执行任务。”

韩漠看了萧灵芷一眼,心中清楚,她的身世也必定十分的悲惨,出身或许如小君一样,只是被黑旗在幼年买下后,然后被培训成暗黑人员。

“芷儿离开那里,是被派到燕国来?”韩漠声音低沉。

小君微微颔首,“当时我并不知道,直到后来黑旗将我派到燕国,再一次见到小姐,我才知道她已经成为了萧太师的干孙女。小姐后来找了个机会,将我买进了太师府,从那以后,我便重新跟在小姐身边,黑旗交给我的任务,就是要我配合小姐行事,而且更是令我随时监视小姐的动向,将小姐平日的言行都要告知于他们!”

韩漠轻叹了一口气。

那个时候,萧家声势正旺,萧太师也成为了内阁的首辅,黑旗用手段将萧灵芷安插进太师府,从太师府索取情报,却也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只是他却隐隐觉得,黑旗的计划未必是成功的,萧灵芷和小君二人虽然在太师府潜伏多年,可是当真从太师那边得到很多情报?

而且萧太师为人狡诈奸猾,怎可能如此轻易收一个女子作为自己的干孙女,他只觉得萧太师未必没有对萧灵芷起过怀疑。

不管如何,萧太师已经被杀,他当初为何轻易收留萧灵芷,那已经没有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年,你在芷儿身边,都是在监视她?”韩漠淡淡问道。

小君苦笑道:“出生至今,小姐是唯一关心爱护我的人,便是没了性命,我也不会对她有丝毫的伤害。”顿了顿,继续道:“我很早就将这些事情告诉过小姐,小姐并没有责怪我,反而帮着我,每隔两个月,我便会找到黑旗的接头人,将事先和小姐商议好的说辞对他们交代,就是这样,我和小姐一直在太师府生活着。”

“芷儿难道就甘心被黑旗所控制?”韩漠苦笑着,黯然地看着静静躺在榻上的萧灵芷。

小君伤情悲伤,无奈道:“遇到你之前,小姐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可是你在渤州为小姐疗毒,在宜春又与小姐同生共死,那时候起,小姐心中就有了你……!”

第九一五章 梦想

韩漠依然握着萧灵芷有些泛凉的手,眼眸子中显出万般柔情。

“韩少爷,你不知道小姐心中有多爱你。”小君看着韩漠,“小姐时常在梦里叫你的名字,你大婚的时候,小姐在房里哭了一天一夜,而且好几天没有吃东西,我见她那个样子,心中难受,要去找你来见她,可是小姐却不许,她说她心中只要有你就好,不管你心中是不是有她,她不在乎。她说过,如果你心里没有她,她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你心里若有她,她一定可以等到你……!”

韩漠眼圈儿泛红,凝视萧灵芷美丽的面庞,喃喃道:“我心里当然有你,一生一世也不能忘记的。”

小君又道:“韩少爷,你可知道,当日小姐被许婚给你们韩家大少爷,小姐伤心欲绝。可是那天夜里你去找小姐,小姐心中又是多么的高兴?你当时要带她离开,她并没有同意,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她是担心连累我。”小君黯然道。

韩漠皱起眉头,道:“这又如何说法?”

小君苦笑道:“我们这些被黑旗派出来的钉子,在离开之前,都会服下黑旗的毒药,一旦背叛黑旗,便拿不到解药,毒发之时,便要死去。”

韩漠身体一震,吃惊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和芷儿……很早就中毒了?”

小君点点头,道:“我和小姐都服下了毒药,这种毒药,每个月都需服下一刻解药解毒。我们身在燕国,所以每半年便能够领取一次解药。你那次找小姐的时候,我们每人只剩下了四颗解药,小姐如果跟着你离开太师府,就违背了黑旗的命令,便再也不能得到解药……!”

韩漠握起拳头,道:“你是说,芷儿跟着我来西北,便知道自己只能活四个月?”

小君颔首道:“是,小姐明知只要离开太师府随你出来便只能活四个月,但她最终还是选择跟你出来。韩少爷,你可知道,这几个月时间,是小姐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她陪伴你度过每一天,也就代表着她离死亡近了一天,她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刻。这次你率兵出来打仗,将小姐留在西北大营,那就是让她生命最后快乐的时光少了十几天,如果不是我劝说,小姐还准备留在西北大营等着你回去。可是我知道,我们时日无多,或许在你回去之前,小姐便已经毒发而去,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所以……所以小姐最后还是来到了这里,因为她希望还能陪你最后一阵子……!”

韩漠伤心欲绝,他的泪水已经无声地从眼中滚落下来,轻轻将萧灵芷抱起,紧紧贴在怀中,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

“为何你不告诉我。”韩漠任由泪水滑落,声音颤抖:“你为何这样傻?你如果早些告诉我,我便能早些救你……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不告诉我……!”

许久之后,韩漠才轻轻放开萧灵芷,小心翼翼扶着她躺下,为她盖上被子,转视小君道:“你可知道,你中了黑旗的失心散?”

小君一愣,随即摇摇头,轻声道:“今天早上,我在营地里发现了黑旗留下来的记号,那是要找寻我们的标记。黑旗的人一定是知道我们在这里,所以故意留下了标记。我便偷偷去找寻他们,想求他们拿出解药,解了小姐身上的毒……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解药,他们答应我可以给我解药,但是却要我服下一颗药丸,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丸,只是自己也快要死了,即使是毒药,只要真的能够那会解药来,那也是值得的。所以……!”

“所以你就信任他们,服了失心散?”韩漠无奈道。

小君咬着嘴唇,轻轻点头,随即抬头道:“不管他们是不是骗我,我总要试一试。除了这样,我……没有其他办法!”

“你服下的是失心散。”韩漠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小君痛苦道:“我只记得我服下了那颗药丸,随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她看着萧灵芷,担忧道:“韩少爷,小姐是怎么了?她是不是体内的毒发了,可是……可是按照日子,还有半个月才会发作啊?”

韩漠看着小君,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告诉她真相。

小君出手偷袭,而且伤了萧灵芷,那是在毫无自主意识下所为,如果此时让她知道真相,她必定比谁都痛苦。

“小君,我要离开一阵子。”韩漠声音稍微温和一些:“我离开的这几天,你好好照顾芷儿……!”他神色坚定,平静道:“等我回来,你们的毒就可以解了……!”

小君脸上微现吃惊之色,失声道:“韩少爷,你……你要去……!”韩漠并不等她说完,轻轻摆了摆手,凑近萧灵芷耳边,极其温柔地道:“芷儿,等着我回来,你说过的,要为我生一群孩子,你绝不能失约……!”他握着萧灵芷的手,声音极轻,却又极柔,“很久之前,我其实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我只想有个好工作,然后随便挣点钱……然后和一个不丑不美的女人结婚,再生两个孩子,第一个是女孩,第二个是男孩……等到女儿结婚,儿子能够独当一面之时,就不再工作,每天过着下棋听歌的悠闲生活……然后比自己的老婆早一些老死……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但是上天让我重新来过,让我遇上了你,所以我现在的希望,是你能够为我生一群孩子,然后……一起慢慢变老……!”说到这里,韩漠眼角边已经湿润,而小君亦是泪流满面。

昏迷之中的萧灵芷却似乎听到了韩漠的话语一样,在她眼角边,也滚落出晶莹的泪珠儿。

……

帐外忽然传来铁奎的声音:“末将铁奎求见大将军!”

韩漠终是起身来,拭去眼泪,整了整衣裳,走出大帐,只见铁奎一身甲胄正在帐外等候着。

见韩漠出来,铁奎拱了拱手,“大将军,不知召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韩漠领着铁奎走到一旁僻静处,沉吟片刻,终于道:“铁总兵,西北十万大军,我韩漠最信任的,便是你铁奎!”

铁奎听韩漠声音严肃,他也是久经世事之人,知道韩漠此话一出,必有重要事情交代,敛容肃然道:“大将军,我铁奎能够东山再起,都是你一手所赐,你若有吩咐,尽管直言,无论什么吩咐,只要你交待下来,我铁奎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韩漠沉吟片刻,终于道:“我要离开这里几天,在这几日之内,你只说我身体稍有不适,不便出营,只在营中歇息。”

铁奎吃惊道:“大将军,你……要去哪里?”

韩漠平静道:“我不瞒你,我要救人,所以要离开去取解药。”

铁奎皱眉道:“大将军,末将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大将军,你如今是我大燕一军之主帅,一言一行,都与全军息息相关。”铁奎缓缓道:“如今驻兵亭水关,京中的旨意随时都可能下来,我们也随时都有可能入关进攻魏国本土,如此时刻,大将军怎能为了某一人而离开大营?而且你的安危更是重要无比,若是有丝毫的闪失,对我大燕三军的影响,那可是……!”说到这里,却并没有说下去。

韩漠伸手轻轻拍了拍铁奎的肩头,道:“铁大哥,可知道我为何要争权夺利血战沙场?”

“为了大燕国!”

韩漠淡淡一笑,道:“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伟大。实际上在我而言,第一步要做的,只是要保护我身边的人,我的家人,我的爱人……如果在沙场上取得胜仗,却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对于我个人来说,那是一场惨败。”他抬头看了看渐渐昏暗下来的天幕,平静道:“所以我一直以为,一个男人想要保护自己的国,就一定先要保住自己的家。如今我最爱的人已经危在旦夕,我要做的,只是先保住她,至于其他的事情,暂时还不在我的考虑之中,等到我取回解药,救回她,再让我为国效命吧!”

铁奎神色凝重,只是看着韩漠坚定的表情,终是叹道:“大将军,你有情有意,末将钦佩。你尽管去,在你没有回来之前,我大燕一兵一卒也不会轻举妄动!”

韩漠微微点头,温和笑道:“那么我军军务,暂且便由你来处理,凌云可以信赖,提防万俟青和孔非二人!”

“大将军放心,我知道如何处置,只盼你早日回来!”铁奎肃然道。

恰此时,一道身影缓缓过来,却是已经披上黑色披风戴上斗笠的朱小言,他在不远处停下步子,看向韩漠,微微点头。

韩漠清楚,这次前去取药的小队已经准备完毕。

他不再耽搁,又小声叮嘱铁奎几句,等铁奎退下之后,他便回到大帐之内,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劲衣,佩戴好所需要的武器和药剂,细细检查一遍,披上准备好的黑色披风,手拿斗笠,一切就绪,这才走到榻边,弯下身子,在萧灵芷的额头亲了一下,柔声道:“等我回来!”

这一夜,天色入黑之后,韩漠骑着绝影,朱小言骑着云电,带领着五名最精锐的暗黑吏员,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亭水关,选择一条极偏僻的道路,进入了亭水关之内。

第九一六章 湖底

燕庆联军掐住国门,入关之后,第一个要起刀兵之祸的便是魏国绥定郡。

魏军大败,被联军夺下了亭水关,绥定郡立时就阴云密布,随时都可能交战,所以身处绥定郡的许多土豪乡绅,立时拖家带口卷上大批的金银珠宝往京都方向逃跑。

大批的土豪乡绅带着装载金银财宝的车队往京都去,这自然会让一些实在难以存活下去的百姓打起了注意,在绥定郡陷入一片恐慌之际,不少受尽压迫的百姓已经三五成团地聚集起来,专门劫掠那些土豪乡绅的财物,一时间整个绥定郡都是乌烟瘴气,混乱不堪。

朱小言对于绥定郡的路途竟是十分的熟悉,三日下来循着那些偏僻的道路已经深入了绥定郡的腹地之中,途中却也遇到几拨土匪,无一例外尽数被斩尽杀绝。

到得第四日凌晨时分,一行人终于穿过一片山林,前面便出现一处湖泊,湖泊对面,却又是一座高山,林荫繁茂,抬头望向山顶,却可以清晰看见有一座宝塔矗立在山上的茂林之中,露出大半截子来,就如同大地上一把锋利的宝剑,直刺苍穹。

虽是春季,但是晨曦的风儿还是带有丝丝凉意。

韩漠凝望着那座宝塔,皱起眉头,终是转头看向朱小言:“你说的解药,就在那里面?”

“世人都以为黑旗的总司衙门是设在京都,那是大错特错。”朱小言淡淡道:“这里才是黑旗的总司衙门,而那座宝塔,便是黑旗所在的黑塔。”

“黑塔?”韩漠眼眸子中显出寒光:“杜无风便在黑塔之中?”

朱小言的脸色也很是冰冷,平静道:“你只能期望他如今就在黑塔之中,又或者说……那些解药能够在黑塔之中找到!”

韩漠翻身下马来,透过林缝望着前面那一片湖面,这片湖面极为宽大,向两边延伸,湖面平静,如同一面大大的镜子,晨光之下,清晰地将天幕倒影其中。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确定真的要进入黑塔?”朱小言看着韩漠,神色很是严肃地问道。

韩漠只是解下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风,摘下斗笠,然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确定没有问题,才道:“我并没有要求你与我同去!”

朱小言再不犹豫,也翻身下马来,指着湖对面的那座山道:“莫看那座山安静的很,但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不经同意便能靠近黑塔,那座山上,遍布陷阱,机关重重,一旦触动任何一处陷阱机关,便会粉身碎骨。”

身后一名西花厅暗黑吏员立刻道:“大人,属下倒是懂一些机关术,也曾破解过不少陷阱机关,大可一试!”

朱小言摇摇头,道:“即使是一流的机关高手,想要将山上的陷阱尽数破解进入黑塔,那至少也要半个月的时间……!”他看了韩漠一眼,道:“你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十日时间,在途中来回就要耗去六七日,等到机关尚未破解,萧姑娘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韩漠握起拳头,死死盯着那座黑塔,沉声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朱小言的目光落在湖面之上,沉吟片刻,终于问道:“你们是否都会潜水?”

“潜水?”身后几名暗黑吏员互相看了看,一时不明白朱小言为何这样问。

韩漠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也向那五名暗黑吏员道:“擅于潜水的站出一步。”

当下便有三名暗黑吏员上前一步,另两人却没有上前。

韩漠点头道:“你三人随着一同前去。”又向另外两人道:“你二人不擅长潜水,就在这里等候接应,自己要小心!”

那两人虽然有些失落,但是却也知道事关重大,都是轻声道:“属下遵命。”

韩漠出生于东海,那是自幼在水里长大的,水性自然不是一般的好。

朱小言神色严肃起来,轻声道:“想要强攻黑塔,以我们七个人的实力,无疑是鸡蛋碰石头。要想取到解药,我们只能突然袭击,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黑塔,如果杜无风在里面,我们就要全力出手,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击倒,否则……我们就只能被他击倒。”

“你是说湖下有通道?”韩漠也是严肃问道。

朱小言点头道:“水底下有一条通道,直通黑塔地下水牢,我们偷入下水,必须潜伏到地下水牢……!”他指着那片湖面道:“对面的山上,必然有黑旗的眼睛,如果我们在水中因为气息不足而露出水面,就很有可能被黑旗察觉,若是黑塔那边有了提防,这次行动是万万不会成功的。”他回头看了看几人,神情极其严肃道:“所以诸位一定要记得,在没有到得水牢之前,千万不能显露形迹……!”

几人都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朱小言看向韩漠,平静道:“我知道你心中很奇怪,我为何对这里如此熟悉。现在,我并无时间向你解释,我只是要对你说,如果今次能成功,对你我都有益处,若是失败,那么我陪你一块死在这里。如果我们能活着出来,我想许多事情你都会明白的。”

朱小言神色真挚,韩漠凝视片刻,终于笑道:“好,不管你是谁,若是成功便罢,若是失手,咱们就一起共赴黄泉!”

除了两人留下,其他五人都是准备妥当,朱小言第一个匍匐出了树林,悄无声息地往湖泊靠过去,其他几人也都是紧随其后,一个跟着一个匍匐向前。

到得湖边,朱小言身体缓缓滑进水中,声音极轻,韩漠和其他人都是深吸一口气,也一个跟着一个潜入了湖水之中。

这湖面极宽,要到达另一端靠近水牢地下入口,必定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

朱小言在前领路,韩漠紧随其后,其他三名暗黑吏员也都是一个盯着一个,往前游动。

五人之中,韩漠的水性自然是最好的,朱小言的睡醒却也不弱,如同一条水下剑鱼,极其灵活。

身处水下,其他几人难以辨别方向,而朱小言却是熟悉无比,游动一阵子,几人的胸腔便开始憋闷起来,特别是其中一名暗黑吏员,气力明显减弱。

朱小言似乎也感觉到身后有人不支,忽地停了下来,返身游回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铁管子,管内空心,他游到那名暗黑吏员身边,做了几个手势,那暗黑吏员立刻明白,接过铁管子,一端透出一丝水面,另一端则是用嘴巴对上,勉强吸了几口气,却也吞进了不少湖水,但是那种窒息感却也顿时消去。

朱小言又帮着其他几人每人吸了几口气,这才继续游到前面,往前面行去。

五人就像是水中排列成一条长线的游鱼,许久之后,众人便感觉水下的光线骤然昏暗起来。

本来身处水下,光线就极为黯淡,但是多少还能够看清前面的影子,可是此刻一阵昏暗,便是连前面的影子也看不见。

韩漠心中清楚,这光线突然暗淡下来,肯定是因为已经快要到达水牢。

虽然看不见前面的身影,但是每个人游动之时,腿部活动,必然会荡起一阵水波,几人凭借着水波的动静,却也是能够紧紧跟上。

隐约间,韩漠向前游动之时,只感觉到四周忽然有一股挤压感,他伸展开手臂,却发现两边已经有了石壁,四下里再摸索了一下,终是清楚,不知不觉中,却已经游入了一处狭窄的水下通道之中。

水下本就憋闷,再加上进入这狭窄的水下通道,饶是韩漠水性极佳,却也生出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脑袋甚至有些晕眩。

这通道显然是开在了山底的岩层,引水进去入水牢,此时就算有铁管子也无法透气,因为整个通道之内都挤满了湖水,没有丝毫透气的空间,众人只能一个跟着一个拼力往前,韩漠头晕还算是好的,他身后的几名暗黑吏员,已经吞进去了不少的湖水,难受无比,若是再不能透气,只怕就要在水底下窒息而死。

就当韩漠也禁不住要吞下一口湖水之时,忽地感觉四周宽敞起来,却终是从地道之中游了过来,他的身体立时往上浮起来,探出头,只是出水面到脖子处,头顶就被一层岩石阻住。

虽然出了通道,但是出口处的小空间里依然满是湖水,水面距离顶部的岩石只有二指长的空隙,好在这空隙已经足够让人呼吸,而且四周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四面的情况。

韩漠深吸着空气,耳边却已经听到一阵阵呕吐声,知道是身后三名暗黑吏员出来,正在呕吐刚才吞下去的湖水。

朱小言也是呕吐了一阵,等到一阵呕吐声都静下来,他才轻声道:“是否都已经出来了?”

韩漠也轻声道:“你们三个都出来没有,对一下暗号!”

“黑蝎子!”

“赤鼠!”

“毒蝙蝠!”

三名暗黑吏员都轻声将自己的代号报了出来。

韩漠这才松了口气,道:“都到了。”

朱小言道:“已经到了黑塔的底部,这里不会有人,先在这里歇息半个时辰,恢复体力,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再行动!”

第九一七章 水道中的谋划

五人在水道之中歇息了半个时辰,因为潜水而消耗的体力也渐渐恢复过来,朱小言确定时间差不多,深吸一口气,道:“走吧!”

他率先往水道深处行去,韩漠四人也都听着移动水声,跟在后面。

行了片刻,本来漆黑一片的视线却渐渐亮起来,虽然依旧是昏暗无比,但是却可大致能够看清同伴身体的轮廓。

几人手中已经握住了匕首,凝神静气,极其戒备往前行,很快就看到前面出现一道铁门,那光亮就是从铁门那一道道缝隙中钻出来。

这一条水道弯弯曲曲,行到铁门处,湖水便只到腰部,那一道铁门顿时便将水道拦截。

五人贴着墙壁靠近铁门,韩漠见那铁门竟是用手臂粗细的粗铁链拴住,更是有一把两只拳头大得大锁,顿时便皱起眉头来。

他虽然力气极大,但是如此厚重的金属精制锁链,他却是不可能打的开。

其他三名暗黑吏员也都是皱起眉头,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却被一道铁门阻隔,那先前的努力岂非全功尽弃?

好在还有朱小言。

他自然是早知道这里有一道铁门,确定水道并无他人,这才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竟是从身上取出了一把钥匙。

韩漠看在眼中,大是惊奇,如果说朱小言对于黑塔的地形一清二楚就已经让人感到十分吃惊,那么他身上竟然带有打开这道铁门的钥匙,那就是让人震惊了。

暗黑吏员的目光此时都看向韩漠。

韩漠知道他们的意思,朱小言对这一切太过熟悉,熟悉的让人对他生出了疑心。

如果不是与黑旗有着密切的关系,朱小言怎可能对这里如此熟悉,而且身上还拥有打开这道铁门的钥匙?

此次前来,本就是犯险,暗黑吏员的行事风格也素来是谨慎无比,此时朱小言的种种行迹让他们产生怀疑,自然也就对韩漠的安全担心起来。

如果朱小言真的是黑旗的人,那么他是否会将大家带入陷阱。

朱小言打开门,轻轻将铁链子小心翼翼取下,推开了一条缝隙,并没有回答,却似乎已经知道暗黑吏员对他的怀疑,声音很平静:“要不要进去,你们自己可以选择,如果觉得我不值得信任,那还是不进去的好!”

韩漠并没有说话,径自过来,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铁门之内,三名暗黑吏员见韩漠都进去,也都并不多言,十分坚决地跟了进去。

朱小言这才跟在众人后面进了铁门之内。

水道里面很是狭窄,但是却有两处点着壁火,暗淡的光芒,便是这两处壁火所弥散,朱小言已经走在韩漠身边,压低声音道:“这都是黑水油,半个月添一次灯油!”

韩漠轻声问道:“杜无风会在哪里?”

“这黑塔共有五层,杜无风素来喜欢待在第四层。”朱小言低声道:“黑塔第五层是黑旗的档案室,杜无风若是在黑塔,就必定会在第四层。”

暗黑吏员赤鼠道:“大人,如果目标在第四层,那么第一至第三层必然有埋伏,只要经过这三层,一旦动手,就必定会惊动杜无风!”

朱小言微点头道:“你说的确实不错,这塔里确实有埋伏。第一层倒罢了,但是在第三层宝塔,无论杜无风是否在此,都会有两到三名一流的黑旗精锐守卫。”

毒蝙蝠皱眉道:“这座山上遍布陷阱机关,也必然有许多的黑旗在埋伏,一旦惊扰塔里的人,被塔中的黑旗放出信号,那么埋伏在山中的黑旗必然全都赶来支援,我们就未必能够取到解药!”

朱小言淡淡笑道:“这座山上,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他轻声道:“实际上黑旗的实力,早已不如早年。你们西花厅和庆国紫衣卫创建之前,黑旗确实是天下第一的暗黑衙门,那时候也是人多势众,但是后来与燕庆两国互相争杀,损失了大批的精锐,想要重新培养出合格的黑旗,并不是容易的事情。黑旗虽然每年都会培养出一批新的吏员,但是却赶不上折损的数量。”

说到此处,赤鼠三人眼中都闪着光。

这三人乃是西花厅的老吏员,无论是能力还是经验在西花厅中都是极其优秀的,也正因如此,韩漠才会将他们带在身边。

这三人在西花厅多年,暗中也不知与黑旗交过多少次手,死在他们手底下的魏国黑旗,也着实不在少数。

“这里虽然是黑旗的总司衙门,但是并非所有的黑旗吏员都知道此处。”朱小言缓缓道:“这里是黑旗发令之处,许多的命令从这里发到黑旗的分司,再由分司将任务指令下达给八字队黑旗校,由八字队黑旗校调派人手,执行任务。”

韩漠听他这样说,立刻想起了曾经潜伏在黑旗之中的西花厅吏员,那位“银质四鹰”中的青鹰,当时便是成为黑旗中的乾字队黑旗校,也正是因为青鹰的存在,才彻底揭破了西门家族与魏国黑旗勾结的黑幕。

“你的意思是说,在这座山上,并没有太多的黑旗吏员?”韩漠自然听出朱小言话中的意思来。

朱小言低声道:“黑旗分布各处,执行任务,守卫在这处的黑旗并不多,但是整座山上,他们都是据守要点,互相呼应,控制着整座山上的机关陷阱。有这样一批人加上山上的机关陷阱,那已经胜过千军万马……!”他往水道前方看了一看,缓缓道:“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有这条通道,我是不会让你前来冒险的。”

韩漠神情严肃问道:“虽说山上的黑旗数量并不多,但这里终究是他们的总司衙门,一旦真的惊动他们,我们五个人的力量,也未必是他们的敌手!”

他身为西花厅厅长,自然对暗黑吏员十分清楚。

暗黑吏员的武技未必很高超,但是个个善于偷袭,而且对敌从不讲什么道义,终极目标就是不择手段致敌手于死地,无论是暗器还是毒药,从都不忌讳使用。

面对这样一群黑色幽灵,而且是在他们的地盘之上,即使他们数量不多,韩漠等人也必将受到强大的威胁。

朱小言点头道:“不错。真要被他们缠住,确实很为棘手。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以最快的速度击毙杜无风,然后取到解药,解药到手之后,我们迅速从湖底撤出!”

三名暗黑吏员都是微皱眉头。

杜无风是黑旗的首领,更是天下十方名将之一,想要杀死他,那本就是困难无比的事情,而想要迅速将他击毙,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你是否有什么计划?”韩漠见朱小言颇有几分自信,不由问道。

朱小言微一沉吟,终于道:“倒是有一个法子,或许能够一试。虽然未必能成功,但这很可能是目前唯一的方法。”

“你说!”

朱小言看着赤鼠三人道:“调虎离山,放手一击!”

“调虎离山?”韩漠皱眉道:“放手一击?”

“引开护卫,你我联手,一击以伤杜无风。”朱小言神色冷峻:“只有如此,才有可能有一线机会!”

韩漠眯起眼睛来。

赤鼠听朱小言的话风,已经明白意思,低声道:“大人,属下三人愿意出手引开护卫,为大人创造机会!”

韩漠微一沉吟,向朱小言道:“你且说仔细一些!”

“这座黑塔,我曾观察过很久,对于这座山上的据点,我也十分清楚。”朱小言缓缓道:“这座黑塔的外部,几乎都处在黑旗的目光范围之中……只是几乎,我曾经经过精心的计算,却发现有一面并不在黑旗视线范围之内。”

韩漠先前已经注意过,这座黑塔,乃是八面黑塔,听朱小言这样一说,似乎明白什么,眼中闪着光,低声道:“你说的是……?”

“正东!”朱小言道:“杜无风有一个习惯,他身处黑塔之时,每天清晨都会站在窗口看日出,但是他却忌讳有人能够看到他,所以整座山上虽然布满了许多眼线,将黑塔各面尽收眼底,但是正东一面却无人可以看到。”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韩漠缓缓道:“你是说,让人从塔内而入,吸引那些护卫,拖住他们,我们则从塔外正东面爬上去,然后对杜无风突然出手?”

朱小言点头道:“是。你我从正东面攀爬上去,无人可以看见,而塔楼四层正东面开着窗口,到时候我率先偷袭进去,然后你趁机再出手。”他嘴角泛起冷笑:“杜无风的武技,最强的便是箭术,若是被他拿到弓箭,你我二人绝非他的对手,但是只要我们阻止他拿到弓箭,他的威力便要大打折扣,你我便有机会与他一搏!”

韩漠沉默片刻,终于道:“好,就这样办。”看向赤鼠三人道:“赤鼠,你三人到时候拖住塔里的黑旗,我和小朱动手袭击杜无风。”

赤鼠三人立时恭敬道:“属下遵命!”

第九一八章 吾师

阳光早已升起,整座山都已经沐浴在阳光之下,那宝剑一般的黑塔亦是被阳光照耀的神圣无比,只是这天下却没有几人知道,这看似神圣的宝塔,却是燕国暗黑机构的总司衙门。

通常而言,暗黑吏员都喜欢在夜间行动,那样更能发挥自身的优势。

但是如今却是燕国的西花厅对阵魏国的黑旗,双方都是暗黑吏员,从某种角度来说,因为自身的身份使然,这一类人夜间的警惕性反而比白天要高出许多。

也正因如此,几人最终商议直接在白天发动偷袭。

赤鼠三人从宝塔内部往上去,但是其目的却并不是为了杀到四层,恰恰相反,三人的目的,乃是将塔内的黑旗俱都引下来,拖住他们,给韩漠和朱小言创造偷袭杜无风的机会。

在天涯峰之时,杜无风被萧怀玉击成重伤,韩漠虽然不清楚杜无风究竟伤有多重,但是肯定已经不处于最巅峰的状态。

也正因如此,韩漠才有几分自信能从杜无风手中夺得解药。

杜无风受伤的消息,他暂时并没有告诉朱小言,一来其中涉及的事情太过复杂,最重要的是,韩漠觉得如果将此消息告诉了朱小言,朱小言或许会不自觉地放松许多,而面对杜无风这样的顶尖高手,却绝不能有丝毫的放松,哪怕是他受了伤,却也要对他发动全力的攻击。

众人约定好出手的时机,朱小言便带着韩漠从一处密道出了宝塔,等韩漠呼吸到新鲜空气之时,两人已经在宝塔之下,而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黑塔的正东面。

朱小言抬头望着黑塔上面,手却从身上取出了一对手套出来,那手套极其特殊,似乎是以极厚的皮革制成,但是在手套的掌面,却有着密密麻麻的铁制钉子。

“这是鳄鱼皮!”朱小言低声解释道。

韩漠也已经从身上取出了铁钩指佩戴在手上,无论是鳄鱼手套还是铁钩指,都是用来攀爬的工具。

韩漠的铁钩指,每一次行动之时,都会装备在身上,只是朱小言此次带着鳄鱼手套过来,显然是早就准备攀爬上黑塔了。

确定准备妥当,朱小言和韩漠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率先上去,如同壁虎一样,已经贴在了黑塔的塔壁之上,然后灵活地向上攀爬,而韩漠也已经跟在其后,两人一上一下,在阳光照射下,还真的如同两条顺着墙壁往上攀爬的壁虎。

这种攀爬,除了要有实用的工具,对人的体力和力量要求是非常严格的,整个人的体重就等于是以两手支撑,只要力量和体力跟不上,后果那是不堪设想的。

韩漠最大的优势,便是力量的强大,萧怀玉传授的《清平咒》,却能让他的气息始终保持着流畅的运转,能以消耗最少的体力得到最大的效果。

朱小言显然在力量和体力之上也是极其强悍,韩漠拥有《长生经》和《清平咒》作为修炼法宝,攀爬很是轻松,而朱小言并无习练这些功夫,攀爬起来也不显得吃力。

眼见便要到得第四层塔楼,两人的动作便放缓了下来,等着塔内率先行动。

只有塔内赤鼠三人将里面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韩漠二人才能达到袭击的突然性。

两人的身体紧贴在塔壁上,暂不动弹,很快,二人便听到塔内传出响动来,更听到有人沉声喝道:“有刺客!”

朱小言和韩漠心中清楚,赤鼠三人已经在塔内动手了。

二人再不犹豫,迅速向上攀爬,很快就看到了四层塔楼那面窗口,两人一左一右,爬到窗口两侧,朱小言神色冷峻,极其谨慎地探过头,向里面望过去。

只见那窗口之内,安静无比,朱小言已经看到一人正背对窗口,盘膝坐在一面蒲团之上,如同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

看着那道身影,朱小言眼眸子深处已经显出深深的怨毒之色,他的脸上,更是冷若寒冰。

他看向对面的韩漠,微微点了点头,整个身体忽地如同灵猴一般,瞬间便窜入了窗口之内,在这一刻,朱小言似乎已经穷极了自己最大的潜能,他的速度奇快无比,甚至难以看到他的身形,只看到一道影子闪电般扑向了那盘膝坐于塔内的身影。

盘膝而坐的身影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偷袭,他刚想动作,但是朱小言却已经贴近他身体,而且右手多出来的匕首已经毫不犹豫地刺进了那人的身体之内。

朱小言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匕首寒锋刺穿肌肤摩擦骨头的声音。

……

韩漠本来已经做好第二击的准备,他的手甚至已经扣住了袖驽的机关,只待朱小言创造出机会,便出手射杀杜无风。

他临行之前,甚至已经在袖箭之上沾上了毒药,其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射中杜无风,导致杜无风也中剧毒,如此一来,便可以胁迫杜无风交出解药。

在朱小言出手的一刹那,韩漠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紧绷起来,准备做出雷霆一击,准备面临着一场生死大战。

但是现在的情形,却让大吃一惊。

朱小言竟然一击而中。

韩漠虽然知道杜无风已经受了伤,但是却从无任何轻敌之心,在他看来,杜无风能够进入十方名将行列,那便是有着非同寻常之处,哪怕是受伤,也绝不好对付。

朱小言能够一击而中,确实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非但是韩漠,便是朱小言本人,也想不到竟然这般顺利,他的匕首深深刺入此人的后背部,朱小言十分肯定,这一匕首已经刺破了此人的心脏。

心脏被刺破,必死无疑。

在匕首刺入这人身体的一刹那,朱小言整个人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似乎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座大山忽然消失,只是他尚未感到轻松之时,却似虎有另一座大山重新压在他的身上。

他的表情看起来极其古怪,眼眸子里的神色也极其复杂,被刺之人此时已经软软地倒下去,在地上抽搐着,一时之间还没有死透。

韩漠贴在塔外的墙壁上,想要进入塔内,迅速找寻解药,但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在这一刻升起巨大的不安感。

事情太顺利,反而透着古怪。

他无法相信,那位暗黑之王,被称为西地苍狼的杜无风就这样被轻松杀死。

也正是因为这种不安,他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依旧贴在塔壁之上,全身上下依然是保持着紧绷感,神经更是极其谨慎地感觉着里面的动静。

很快,他那敏锐地听觉,隐隐听到了脚步声。

……

朱小言手一用力,将匕首从那人的身体之中拔出来,他脸上那种复杂的神色已经消失,又恢复了那种极其冷峻的表情。

他竟是连看也没看那人一眼,而是缓缓地站起身来。

在他身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那声音低沉而阴冷,就像是响尾蛇的吐息声:“原来你竟是这般想杀死我,毫无犹豫!”

朱小言已经转过身来,望向了楼梯口。

从塔楼四层至五层是木制的楼梯,此时此刻,在那楼梯之处,却站着一名全身黑衣的中年人,他长发披散,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左手却极其稳定地拿着一张长弓,而他的身后,却背着一只箭盒,箭盒里面,放着三支箭。

朱小言眼角跳动,死死盯着黑衣人,眼眸子深处显出无比怨毒之色。

半晌,朱小言才平静道:“吾师,两年未见,一向可好?”

这名全身黑衣手拿弓箭的中年人,自然就是那位暗黑之王杜无风。

朱小言一击而杀的,仅仅是一个替身。

“能够躲过重重陷阱机关,悄无声息地到达这里,这天下间恐怕也只有你能做到。”杜无风淡淡道:“你对我的仇恨,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你的心中,就如此想杀死我?”

朱小言声音冰冷:“你应该清楚,从那天开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弃杀死你的念头。”

杜无风微微点头,道:“我也一直在等着你回来,自从那日开始,我便再也没有在第四层塔楼待过,而是选了这样一个人代替我。我很清楚,只要你觉得时机成熟,迟早便会来到这里,而我……一直等着这一天。”他凝视着朱小言,平静道:“我问你,刚才你将他当成了我,你的匕首刺入他的身体一刹那,你是什么样的心情?你是否觉得很愉快?你觉得这样复仇之后,会让你的心变得很平静?又或者说……杀死自己的老师之后,非但没有让你感觉舒服,反而更加的难受?”

“胡说!”朱小言厉声道:“杀了你,是我最痛快的事情,我为何要感到难过?杜无风,你我的恩怨,今日便在此做个了断,要么我死在你手中,要么……你死在我的手里!”

窗外的韩漠此时却已经是震惊无比。

杜无风没有死,并不让他感到十分震惊,像这样的人物,本来就不会容易死去,让他感到震惊的,却是朱小言与杜无风之间的关系。

两人之间的对话,却已经表明,这杜无风竟然是朱小言的师傅,而朱小言,乃是西地苍狼杜无风的弟子。

第九一九章 仇恨

杜无风以替身避过了突然一击,朱小言和韩漠二人的先机已失,韩漠身处窗外,紧贴在塔壁之上,屏住呼吸,等待着下一个机会的出现。

他从朱小言的声音之中,已经听出这师徒二人之间有着很深的恩怨,而且也知道接下来这师徒二人定有一战,他无法确定杜无风是否知道自己就在窗外的塔壁之上,面对杜无风这样的高手,在没有确定自己已经暴漏之前,他只能忍耐不动。

杜无风此时却已经在楼梯坐了下去,一双眼睛盯在朱小言的身上,终于道:“你的性命,是我送给你的,你欠我的命,凭什么要取我性命?”

朱小言表情古怪,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抖了两下,终是道:“不错,我欠你两条命,那你欠我多少条命?”

杜无风平静道:“你应该知道,你家人的死,一来是因为言丞相的不识时务,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陛下心意已决,我身为陛下的臣子,只能遵旨办事。”

“无论原因如何,他们都是死在你的手中。”朱小言眼眸子充满深深的仇恨,“这个事实,就注定你我恩断义绝,只有仇恨!”

杜无风摇了摇头,轻叹道:“如果我是言丞相,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做如此蠢事。”他握住手中的弓箭,道:“你能胜过我?”他嘴角泛起冷漠的笑意:“你莫忘记,你一身的武技,都是我传授给你,便是你的体质,也都是我花了数年功夫,一点一点恢复出来,你的优点,我一清二楚,你的缺陷,我更是明明白白……!”

朱小言握住拳头,眼眸子深处,显出一丝丝痛苦之色。

……

“我幼年体弱,患有重疾,危在旦夕,便是那些太医,也都无力施救。”朱小言平静道:“三岁那年,全身发寒,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也正是那一年,爷爷万般无奈之下,将我交给你,看看是否能有施救之法。”

杜无风面无表情,淡淡道:“原来你还记得!”

“我身上的重疾,实乃绝症,如果不是你,想来那年便已经死了。”朱小言凝视着杜无风,亦是面无表情:“此后八年之中,你日夜将我浸泡在药汁之中,为了能够治愈我的病,你走遍天下,寻找各种药材,那时候你虽然不常说话,但是我心中清楚,你是真的想救我!”

杜无风眼皮子跳了跳,却并没有多说。

“八年之后,我的绝症终于痊愈,就在那一天,我正式成为了你的弟子,也是你唯一的弟子。”

“你对我,也确实做到了一个师傅能够做的一切。你教会了我许许多多的东西,便是你那射日箭法的绝顶武技,也倾囊相授。”朱小言的声音缓慢而低沉。

杜无风终于道:“或许我只是想要一个合格的人有朝一日能够继续做我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言丞相一案,你或许有一天能成为黑旗的首领!”

“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朱小言咬牙道:“爷爷并没有做错什么,他那样做,乃是为了魏国的前程,你为何不帮他,反而要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杜无风笑起来,声音嘶哑:“这一切都是为了魏国。言丞相在朝中结党,那才是误国误民的罪魁祸首!”

朱小言脸色骤冷,冷笑道:“误国误民?穷兵黩武,不顾百姓死活,只知扩军备战,这便不是误国误民?休养生息,鼓励农耕,发展商贸,这却成了误国误民?吾师啊,你虽有绝世之武技,可治国之道,却是幼稚无比。”他声音陡然提起:“你且看看今日局面,你们害死了爷爷,按照你们的想法来走,不错,你们确实达成所愿,建立了一支庞大的军团,你们想着以这支军团横扫天下……可是现在看看你们这支寄予厚望的强大军队,面对燕庆两军,简直是不堪一击,你们曾经视若蝼蚁的百姓,如今四下*,反倒成了你们最大的心腹之患,就因为你们的急功近利,造成如今内忧外患的局面,魏国之亡……近在眼前!”

杜无风大笑起来,摇头道:“你错了。如果天下没有纷争,那么言丞相之道,便是治国之良策,但是处在天下纷争的乱世,那却是误国之道。”他的手依然稳健地握着手里的弓箭,“如果不是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支撑,你觉得魏国还能存活至今吗?莫以为庆国人真的喜好和平,他们没有进攻我们,无非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个实力,是因为他们的军队不是我们魏军的敌手。如果按照言丞相所言,发展农商,松弛军备,没有组建起强大的骑兵军团,即使庆国人不动手,燕国人也必定会在后面鼓捣着庆国合并一同西进。”他凝视着朱小言,缓缓道:“数国共存,本就不适和平之兆,平静湖水之下,却又是险恶丛生……言丞相的错,就在于他判断失误,以为诸国能够真的和平共处,以为真的有时间给他慢慢发展农商,他明知陛下是一位一心统一天下的雄才霸主,还要聚集一大批人反对扩军备战,他虽然是陛下的老师,但是在那时,却成了陛下称霸天下的最大障碍,陛下如何能容得下他?”

朱小言握拳道:“如此说来,当年你带人暗杀我族,是狗皇帝下的旨意?”

“言丞相乃三朝老臣,陛下当初还是太子之师,言丞相便是太子太傅,他在朝中威望无与伦比,而且有着大批的学生在朝中为官,可称得上是一呼百应。”杜无风淡淡道:“若是他能帮助陛下图霸天下,陛下或许不会与他为难,但是他却纠结大批官员与陛下唱对台戏,陛下如何能容忍。十六年前那一战,我大魏被迫撤退,如此奇耻大辱,陛下无一日不想雪恨。陛下增加赋税,开矿冶铁,大肆畜马,十多年不曾对庆国发动战争,就是卧薪尝胆,等到训练组建出一支强大的军队,再一举攻破北庆,一雪当年之耻。言丞相不理解陛下的苦心,结党阻止圣上扩军,陛下是绝不能容下他的。只不过言丞相的威望太高,如果下旨处决,必定有不少官员出面保护,陛下若是强行处决,反倒可能引起朝中的震荡。所以……只能由我出手,来帮助陛下除掉言丞相!”

“那你为何当时不将我也杀了?”朱小言咬牙切齿:“你明明可以一箭射死我,为何还故意让我离开?”

杜无风沉默许久,才平静道:“因为我想玩一个游戏,我想知道,你言赤信究竟有没有能耐杀死我,我很想知道,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究竟是真是假!”

窗外的韩漠此时才明白,朱小言竟然是魏国丞相的后人,真名唤作言赤信。

从这师徒的对话之中,韩漠却可以听出,朱小言的家族,似乎已经被杜无风所率领的黑旗诛灭。

杜无风虽然对朱小言有救命之恩,有着师徒情分,但是更有着灭族之恨。

韩漠当初对朱小言的身份一直很是疑惑,他那冷漠的性情,那出神入化的射术,今日这一切终于完全解惑。

只不过他现在对于这一对师徒的恩怨却并不是十分感兴趣,他现在最想拿到的东西,乃是杜无风身上的解药。

塔楼之内的骚动之声已经平息,赤鼠几人此时也不知情况如何。

事先计划好的偷袭策略,此时已经落空。

韩漠心中此时也清楚,这一击未成,杜无风还好好活着,那么今日莫说取到解药,只怕想要安全撤离都是千难万难了。

他的身体贴在塔壁上,虽然《清平咒》让他的体力能够减少到最低的消耗,但是一直撑下去,却实在有些难受。

也就在这个时候,杜无风的声音已经响起:“能够支撑到现在,你的本事确实不小。只是再这样撑下去,回头只怕已经没有体力与我相斗了。”

韩漠苦笑。

杜无风这个家伙看来是早就知道埋伏在窗外,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在想着自己的体力而已。

十方名将,终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事到如今,也就没有必要再躲着,他的身形一动,灵活地到得窗口,滑入窗内之时,手臂已经抬起,扣住袖箭机关,按照刚才声音发出的位置,对准了楼梯处的杜无风,微笑道:“杜前辈,晚辈失礼了!”

杜无风面无表情地看着韩漠,微微皱眉头,终于道:“是你!”

“是我!”

韩漠呵呵一笑。

两人曾经在天涯峰之上见过一面,对于对方的相貌,却是颇有印象。

比起前一次相见,韩漠只觉得杜无风的脸色难看许多,苍白的没有血色,虽然全身上下依然是一副阴郁之气,但是比起在天涯峰上之时,杜无风那犀利阴冷的杀气已经薄弱不少。

韩漠顿时便知道,天涯峰之战,杜无风一定是受了极重的伤,他的脸色至今都如此苍白无血色,那就说明他的伤势甚至没有初步恢复。

“果然是胆大包天。”杜无风嘴角泛起怪异的笑容:“身为一军统帅,竟敢在这种时候来我黑塔,韩漠,却不知你是胆子太大,还是你的脑子太笨!”

韩漠嘿嘿笑道着,看了杜无风手中的弓箭一眼,轻叹道:“杜前辈,你的右臂骨碎,此生根本不可能再射箭,你却在手中拿着弓箭,却不知你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能射出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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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书正在进入收尾阶段,所以要小心翼翼地写,一不小心造成烂尾就是悲剧,所以我要多想想,不能出现疏漏。更新未必会放缓,但是如果慢些,大家也原谅一些,不要催我,争取有个好结局。周六周日要出差办事,如果更的少,大家多原谅,尽可能保持不断更。也希望稳定更新至完本。

能够跟看到这个时候的,也算是权臣的铁杆了,不管你们对这本书是否满意,能够陪我走到现在,沙漠是感激不尽的。写的不好,我会进步,写的还可以,我也会继续保持优势,大家多鼓励一下沙漠,一起创造一本还值得一读的好书。

当然,我说的收尾,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结束,这本书布坑多,架构也不小,收尾也是一个蛮大的工程,但一定要收一个完美好看的大终卷。

鞠躬,敬礼,感谢每一个陪我走过的朋友,不管是鼓励过,还是骂过,还是默默无闻支持,还是打酱油潜水而去,深深鸣谢!

第九二零章 失心散

杜无风本来脸上一片平静,但是韩漠此言一出,杜无风的眼眸子深处,立刻划过阴寒的杀意,他握着弓箭的手,也禁不住动了动。

实际上韩漠此行而来,也是几经衡量的。

不可否认,在他的心中,萧灵芷的性命重要无比,如果能救回萧灵芷,他可以不惜豁出一切,但是这并不表明他就脑袋发热,作出飞蛾扑火之事来。

他既然决定来,那便是最低有六成的把握能够取到解药回去,如果他自己连一成把握也没有,明知白白送死,也就不会愚蠢的轻敌冒险。

他的冲动,是建立在自信的基础上,没有一丝把握的冲动,那就等于愚蠢。

搭上自己的性命,却救不活萧灵芷,更是让韩家丧失西北军权,这样沉重的后果,韩漠不可能不考虑。

而他的自信,就建立在萧怀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杜无风被萧怀玉击伤逃跑之后,萧怀玉曾经亲口对自己说过,杜无风的臂骨已碎,此生再也不能射箭。

杜无风身受重创,而且最强的武技箭术也已经无法施展,就凭这两点,韩漠才生出击倒杜无风的信心来,。一直以来,他从未间断过自身武技的修炼,比之从前,武技已经有了大大的提升,虽然与名将的巅峰武技还差上不少,但是他自认为与朱小言联手,两人共同对付一个受了重伤的杜无风,还是能够勉强一搏。

韩漠进入塔内之后,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但是眼睛却是极其谨慎地注视着杜无风的手。

萧怀玉虽然说过杜无风无法用箭,韩漠却还是小心注意,等到自己一句话说完,杜无风的手弹了弹,韩漠心中顿时就清楚,这杜无风只怕是真的不能射箭了。

朱小言虽然看出杜无风的脸色不好,苍白无血,但是他并不知道杜无风受了重伤,更不知道杜无风的臂骨已经碎裂。

听韩漠一句话,朱小言脸色一动,握拳的手更是紧了紧。

杜无风上下打量韩漠一番,忽地露出古怪的笑容:“韩漠,你本不该来!”他握着弓箭的手又恢复了镇定稳健:“将你拿下,燕军应该不攻自破吧?”

韩漠哈哈笑起来,道:“杜前辈说笑了。如果韩漠有失就能让燕军陷入混乱,那么韩漠也就不会冒险前来了。杜前辈放心,即使韩漠真的技不如人,不是杜前辈的敌手,我燕军也定然不会有丝毫的慌乱,韩漠临行之前,一切军务都已经交代下去,所以杜前辈指望拿下我导致燕军混乱,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杜无风叹道:“如此说来,我精心在此设伏,那都是白花心思了!”

韩漠哈哈笑道:“杜前辈又在说笑了。”

“哦?”杜无风嘴角泛起怪异的笑容:“我又如何说笑了?”

韩漠微笑道:“杜前辈自称是精心设伏,听你的语气,似乎早就料到我们今天会来偷袭于你……可是韩漠却觉得杜前辈这是和晚辈说笑了。”

杜无风淡然道:“莫非你觉得自己今日还能离开这里?”

韩漠淡定道:“能否离开这里,现在也不好说。但是韩漠却觉得,至少杜前辈现在已经没有能够制服我二人的把握。你声称是精心设伏,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如果我没有料错,今日我和小朱来到你的面前,实出你的意料之外!”

杜无风眉头跳了跳。

“杜前辈身为暗黑之王,自然明白先下手为强的道理。”韩漠含笑道:“杜前辈既然早就发觉我们出现,却为何一直没有动手?难道当真是想和我们聊聊天?又或者是……杜前辈根本没有自信出手,一直在等待时机?”

朱小言眼中寒光犀利,盯在杜无风的脸上。

杜无风冷然一笑,道:“看来你对自己十分自信!”

韩漠淡然一笑,目光却没有从杜无风的手上离开,却已经向朱小言道:“小朱,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和你说那样一番话?你是否觉得他真在与你叙旧?”

朱小言神色冷峻,哪知握着匕首的手,青筋暴突,随时都有可能对杜无风发出拼死一击。

“杜前辈身为暗黑之王,不但箭术惊人,而且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本事。”韩漠微笑道:“我似乎记得你说过,黑旗之中,有一类幻术者,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够控制别人的神智?”

朱小言淡淡道:“不错!”

韩漠此言一出,杜无风的眉角禁不住跳了跳。

“杜前辈手下有那样的人才,他自身自然也不会不知道心理攻击的作用。”韩漠平静道:“其实在我看来,杜前辈在这里安排一名替身,或许真的是在提防你有一日突然前来行刺。但是我却想,他未必知道今日我们突然过来,而且我觉得,杜前辈似乎并没有做好应付我们前来的准备。”

杜无风冷然一笑,他的喉头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吐出来,脸上的肌肉微微一颤,但是他的手微一用力紧了紧,瞬间便恢复常态。

“小朱你袭杀了替身,杜前辈这才显身,若是他还能射箭的话,在楼梯处早就一箭可以射杀你。”韩漠缓缓道:“即使不想射杀你,他也完全可以射中你其他位置,让你暂时失去攻击能力。他没有那样做,只是因为他已经无法射箭,而且身受重伤,连用手脚偷袭你的能耐也没有了……而且咱们的杜前辈确实很有智慧,他的警觉性也确实无愧于暗黑之王的称号,在你袭杀替身之时,他就已经知道,前来偷袭的除了小朱你之外,在窗外还有另一人……!”他带着几分笑意凝视着杜无风,“只不过杜前辈并不知道躲在窗外的究竟是谁,以他目前的状态,他根本没有把握能够以一敌二对付两个人,所以杜前辈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他需要进行心理攻势……他花了这么长时间引导你回忆起从前的往事,未必是因为他念旧,而是因为他需要你的心出现波动……!”

朱小言皱起眉头来。

杜无风发出嘶哑的笑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那眼眸子深处的杀意更浓。

“杜前辈,我这些话,却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还请前辈多指教?”韩漠笑眯眯地看着杜无风,声音淡定无比。

杜无风叹道:“年轻人最大的毛病,便是自视甚高了。你即说我已经没有攻击能力,那么就算他的心乱了,我又能如何?”

“自然是对你大有用处。”韩漠笑道:“我方才说过,黑旗有幻术者,能够控制人的心智,晚辈总觉得,这门功夫,杜前辈应该也擅长吧?”

杜无风眉头又是一跳。

“小朱对我说过,幻术者想要施术,必定是对手的意志薄弱涣散,如果遇上意志坚定着,非但不能施术成功,幻术者自身甚至有可能反受其害。”韩漠将目光终于转在杜无风那张苍白的脸上:“所以幻术者施术之前,总会让对方中毒,就是那种被称作失心散的毒药,可以让人神智涣散,易于幻术者施术。”他的手臂自始至终都是抬起,袖箭对准杜无风,只待杜无风稍有动作,变射出袖中弩箭。

巅峰之时的杜无风,自然可以轻巧无比地避过这袖箭,但是对于已经受了重创的暗黑之王来说,却未必能够轻松闪躲了。

“看来你对幻术也是颇有了解啊。”杜无风嘴角泛起冷笑:“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韩漠微笑道:“你没有办法让小朱服下毒药,可是你对小朱的为人又很了解,知道小朱的性情十分坚毅,意志极强,如果冒然施展幻术,小朱未必能被你控制,而你自己很有可能被幻术反噬,自食恶果。也正因如此,你才用一番话扰乱小朱的心神,让小朱的心中不宁,充满着极大的怨怒……一个人的心理无论是太过兴奋还是太过激动,都会影响心智,换句话说,小朱的心理出现波动,你便有很大的机会施术成功……杜前辈,晚辈一番胡言,却不知对是不对?”

杜无风忽然嘿嘿笑起来,阴森可怖,缓缓点头道:“韩漠,很多人都说你不好对付,是个狡猾如狐一般的家伙,今日看来,果然不虚。”

“多谢杜前辈夸赞!”

杜无风摇头叹道:“但是我方才说过,年轻人最大的毛病,便是自视甚高。韩漠,你固然很有心计,但是终究是太年轻了一些!”

“还请前辈赐教!”

“我来问你,你可知道失心散是何模样?”

韩漠摇头道:“不瞒杜前辈,韩漠还真的未曾见过失心散!”

杜无风瞥了朱小言一眼,平静道:“古往今来,为师者传授徒弟本事,绝不会真的将所有能耐完全传授。我的好徒儿,你对黑旗了若指掌,洞悉其中许多隐秘事,但是这并不表明你了解黑旗的一切。至少这个失心散,便不是你完全了解的。不错,你确实知道有失心散的存在,甚至曾经见过失心散的药丸,但是你并不知道,失心散的下毒方式并非仅仅是服用而已……!”

朱小言的眼皮子跳动,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

韩漠也眯起眼睛来。

杜无风缓缓道:“失心散固然可以服用,但是却并不拘泥于药丸一途。它可以制成水状,混在茶水之中,无色无味难以看破,亦可以制成香料模样,轻火熏香,弥散在空中,无色无味,从鼻子之中吸进去,照样可以让敌人中毒……!”他瞥了角落里的一张黒木小桌子,那上面此时正熏着檀香,轻烟袅袅,飘散不定。

第九二一章 人箭合一

韩漠皱起眉头来,叹道:“杜前辈的意思是说,这檀香之中,竟然混杂了失心散?莫非我和小朱已经中了毒?”

“我说过,你很聪明!”杜无风亦是轻叹道:“我还忘记告诉你,中了这种毒,千万不要使用劲气,更不适合动武,因为那样一来,会让毒素蔓延的更快。”他看向朱小言,淡淡道:“我一心栽培你,本想让你成为黑旗的接班人,可是你……实在让我很失望。”

朱小言冷冷道:“让我像你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让我像你这般卑鄙无耻的担任黑旗首领?若是如此,我觉得还是死去的好。”

杜无风冷然一笑,从楼梯上缓缓站了起来。

韩漠叹道:“杜前辈,你好歹也是十方名将之一,天下闻名,利用幻术催眠这种手段,是否与你的身份不符?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杜前辈的名声只怕是要大大受损了。”

杜无风淡然道:“死人……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韩漠道:“杜前辈的意思,是今日一定要将我二人的性命拿过去?”

“我说过,你们本不该来的。”杜无风身体站直,黑色的衣裳透着一股阴邪之意,而他的手,却依然没有弓箭放下。

“杜前辈是真的要以幻术来对付我们?”韩漠眨了眨眼睛,似乎对这种话题很感兴趣。

杜无风淡然道:“对我来说,办事素来不看过程,只看结果。同样,我素来不在乎杀人是以什么手段,能杀人的手段,都是好手段!”

韩漠叹道:“既然如此,杜前辈为何还不施展幻术?”他瞥了那檀香一眼,悠然道:“杜前辈不是说,那檀香之中放了失心散,如果是那样,我和小朱现在是否已经中毒?既然中了毒,杜前辈为何迟迟不施展幻术?莫非还舍不得动手?又或者……是我猜错了,杜前辈根本不善于幻术?”

杜无风见韩漠侃侃而言,脸色平静,那一双星辰般的眼眸子清澈无比,眉头开始皱起来。

“杜前辈是否在说大话?”韩漠微笑道:“这檀香之中,是否根本没有失心散,杜前辈只是与我们开玩笑而已?否则我们现在怎地还没有一点不舒服?”

杜无风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

他的眼眸子极其犀利地从韩漠和朱小言身上划过,韩漠固然是神清气爽,便是朱小言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失心散这种毒药,无色无味,但是一旦中毒,那么中毒者的眼睛便会开始涣散起来,而且脸色会变得苍白,用不了多久,整个人就会失去知觉,如同活死人一般。

但是韩漠和朱小言此时却无一丝中毒的症状,韩漠淡淡的笑容下带着冷漠的杀机,而朱小言更是如同一头等待机会伺机扑出的猎豹,那双冰冷地眼睛在杜无风的身上扫动着。

杜无风忽地冷笑道:“后生可畏。韩漠,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

“杜前辈夸赞,韩漠受宠若惊。”韩漠笑吟吟地道。

杜无风叹道:“我倒是差点忘记,你也是西花厅厅长。西花厅乃是燕国暗黑衙门,其中自然也不乏大批的药剂高手,以你们的能耐,拥有抵抗失心散的药剂,似乎并不是太过困难之事。”

韩漠道:“杜前辈还是过奖了。不瞒杜前辈,其实在此之前,我还真不知道有失心散这样的药物,若不是这次你意图派人行刺我,恐怕我也不会想到提防你!”

“你的命很大。”杜无风淡淡道:“但是好运气不会一直陪伴你。”

“不管如何,此次前来看望杜前辈,晚辈还是做了一些准备。”韩漠平静道:“我们西花厅固然不可能在一时半会配制出破解实失心散的药丸,但是却有一种药剂能够暂时抵挡住任何药剂的侵袭。入塔之前,为了提防杜前辈使用这类无色无味的药剂,我们已经服下特质药物,至少两个时辰之内,任何药剂都不能进入我们的身体之中!”

“原来如此。”杜无风淡淡道:“这还真是可惜。我还以为等你们中毒之后,利用幻术,让你二人就在我眼前拼斗一番,看看是我这位徒弟厉害,还是你这位燕国大将军本事高。如此好戏不能上演,确实让我很遗憾!”

“只怕还会有更遗憾的事情。”韩漠缓缓道:“杜前辈无法施展幻术,却不知还能有什么法子抵挡我二人的联手攻击?”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杜前辈应该不会责怪我二人联手吧?韩漠刚刚领受过杜前辈的教导,做事要看结果而不需要注重过程,只要能杀死你,无论什么样的手段,那都是好手段!”

朱小言已经缓缓向前踏出一步,冷冷道:“我一族六十三条人命,以你一条命来陪,还远远不足……!”

杜无风淡淡道:“韩漠,你说的不错,我的右臂肩胛骨确实已经碎裂,已经无法痊愈。萧怀玉也确实让我受了重伤,直到今日,我的伤势恢复还不到一成!”

韩漠叹道:“杜前辈,无论怎样,你也算是当今之世的风云人物。我们身为晚辈,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却也不愿意让你太难看。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悲,韩漠答应你,让你去的很体面,也希望杜前辈临去之前,成全一二,将韩漠需要的东西赠于我!”

杜无风淡淡笑道:“如果今日你是为了杀我而来,我倒佩服你的胆子。但是你若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前来犯险,我却只能认为你这人十分愚蠢。做大事者,岂能为了区区几条人命而牵绊?那个女人,仅仅是我黑旗不起眼的钉子,你为这样一个女人前来冒险,实在不智!”

韩漠呵呵笑道:“这就是你我对事情看法的不同了。而且我韩漠既然敢来,自然是有信心能从杜前辈手中讨得解药!”

“太过自信,那便是狂傲了。”杜无风面无表情道:“能不能取到解药,就看你自己的本事……解药,就在楼上,你若能杀死我,解药便唾手可得,否则……!”他冷然一笑,再不说话。

韩漠看了朱小言一眼,二人目光相接,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紧绷起来,二人所战位置,正好呈犄角之势,已经做好了攻击准备。

虽然杜无风自承手臂臂骨已碎,而且受了伤,但是面对这样的人物,二人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杜无风面对两大年轻高手的合击之势,竟然是镇定自若,他很平静地从身后的箭盒取出一支箭来,左手拿着弓,握着那支箭,淡淡道:“你说我不能射箭,并非没有道理。左手握弓,右手拉弦,箭破长空,所向披靡。我右臂臂骨碎裂,今生只怕都难以复原,没有了右臂,似乎再也无法拉弦,自然是不能射箭伤敌!”

韩漠见他的动作,看他的神态,听他那淡定的语气,心头顿时一惊。

朱小言的眉头也皱起。

“言赤信,我的好徒弟,为师说过,这天下间,很少有师傅真的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杜无风淡淡道:“你的箭术,是我亲传,以你目前的箭术,在箭术之中,已算是绝顶箭术了。只可惜那还不够。你学会的,只是我的手箭!”

“手箭?”

杜无风嘴角泛起寒意:“双手箭术,虽然已至绝顶,但是想要达到真正的人箭合一,仅仅手箭,那还远远不够!”

他这番话说得怪异,韩漠和朱小言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真正的人箭合一,便是你能够完全掌控弓箭。”杜无风道:“换句话说,就算你没了一只手,却依然能够射出夺命神箭,这才是真正的人箭合一!”

韩漠心中吃惊。

他不明白,如果一个人的一条手臂已经废去,还有什么能耐射出夺命神箭。

……

这个问题,并没有让韩漠和朱小言疑惑多久,因为杜无风淡定自若之间,已经摆出了一个让人十分吃惊的姿势来。

杜无风此时是一个金鸡独立之式,他的右腿抬起,顶在弓身之上,而他并无受伤的左手却捏着箭尾拉开了弓弦。

这诡异的姿势,韩漠从来没有见过,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方法也能射箭。

而此时他才看清楚,杜无风那张长弓本身就很怪异,在长弓弓身正中,有特制的金属扣环固定在上面,杜无风的右脚,正扣在扣环之中,十分稳固地稳住了弓身,而他的左手则是十分有力地拉开了弓弦,此时箭矢的箭锋,正对着韩漠。

杜无风能够名列十方名将之中,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有盖世的箭术。

当他手中有弓箭,全身上下就散发着犀利的杀气。

“我的好徒弟,这便是为师要教你的最后一招。”杜无风声音冰冷刺骨:“这也是箭术最高的奥义,人箭合一!”

箭锋犀利。

韩漠距离箭锋很近,如果杜无风真的能射出威力无比的一箭,就像天涯峰上射向萧怀玉的那强大一箭,韩漠万难逃开。

“我说过,至少你……不该来到这里!”杜无风阴冷笑道:“韩漠,你想取我性命,得到解药,就先避开我这一箭!”他也不看朱小言,但是却向朱小言淡淡道:“不管你是否在意他的死活,为师可以保证,在你的刀子刺进我胸口之前,我的箭……一定穿透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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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首先,向各位道歉,这次所谓出差,实际上就是回老家办点事。家里有个亲属出了蛮大的事情,说简单点吧,一老百姓亲戚和一地方官的孩子起了冲突,然后动手,差点将人弄死,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很大的。我回去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有几个同学在当地有点分量,过去找着帮忙,请客吃饭,先把人弄出来再说........,麻痹的,不说了。总之一句话,某些地方芝麻官不要太他妈牛叉,还是做点人事好,坏事做多了,走夜路要碰鬼。

第二个事情,沙漠说这本书快收尾,绝对不是就要草草完结,如果是那样,前面的心血就等于白费。我不是一个求速度的人,更不是一个贪婪的人。说实话,若是为了钱,这本书两三个月前就完本了。我只想写一点自己还认为好看的东西,能够完完整整说一个好故事。既然做了这一行,就要有一定的责任心,这本书一定会好好收尾,绝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第三,说沙漠江郎才尽有太监嫌疑,那是玩笑话了。可能沙郎真的有一天出现所谓的才尽,但是至少这几年还不至于。实际上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清楚的也知道,沙漠白天是上班的,都是要挤时间码字,时常熬夜。但是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很少出现断更。上一次断更比较长,还是爷爷奶奶连续去世的时候,这一次断更了一天,还是因为家里出了那档子事。虽然那位亲戚谈不上十分亲,但是他做的事情还是让人钦佩的,我觉得自己还是出点力。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大家在书评的留言,我看了,也表示着大家对沙漠和权臣的关注,中间也有不少朋友打电话问怎么回事,很感谢大家哈。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沙漠还是会用心的去写每一章,只求整本书完整,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唔,大家多支持一些吧,一切都会稳定的,如果可能,这两天欠的我会补上。

向大家鞠躬,祝愿天下有良知的人能够平安一生,也祝大家能够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有红票的给几张,、谢谢!

还说一句对不起吧!

第九二二章 双子杀

面对普天之下箭术最强的杜无风,面对着随时可以夺取自己性命的冰冷箭锋,韩漠眉头竟然舒展开,摇头叹道:“轩辕前辈说的果然不错……!”他说到此处,声音便戛然而止。

这一句话,却是让杜无风的脸色骤变。

他虽然金鸡独立,但是手脚本来却都是稳定无比,但是韩漠这一句话,却是让他稳定的身形晃动了一下。

韩漠眼中寒光闪过。

杜无风和司马擎天都是轩辕无名的弟子,韩漠此时陡然将轩辕无名的名号说出来,就是想扰乱杜无风的心境,此时见他身形微晃,就知道自己这一试果然成功,杜无风的心果然出现了一丝波动。

虽然那箭锋正对准着他,可是韩漠在说出那句话后,却已经厉吼一声,沉声道:“动手!”

双方对峙半天,实际上就是进行心理试探,互相试探对方,此时杜无风最后一手绝技展露出来,韩漠再不犹豫,他的手已经扣动了袖箭的机关,三点寒星从他的衣袖中破衣而出。

在扣动机关的同时,韩漠的身体却已经飞速侧闪。

不管杜无风这一箭威力如何,韩漠都必须做好闪躲的准备,他袖箭射出,未必是为了伤敌,主要目的还是要打乱杜无风的准头。

在韩漠喊出“动手”之时,朱小言果然如同一头猎豹一般,直往杜无风扑了上去,速度惊人,这一刻是他盼望已久的机会,扑出之时,爆发出自身所有的潜力。

“咻!”

三支袖箭呈三角之势射向杜无风的身体,而杜无风的左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松开了弓弦,箭矢破空而出,豁然从那三支袖箭之中破出,以惊人的速度射向了韩漠。

韩漠在射出袖箭之时,便已经全力躲闪,但是杜无风这最后的绝技,果然是不同凡响。

韩漠习练《气经》,速度本已经超出普通人许多,但是这一箭还是在他完全避开之时,射在了他的肋骨处。

韩漠眉头扭在了一起。

他十分清楚,虽然杜无风这一箭并没有射中自己的心脏,但是能够射在自己肋骨处,却已经是令人惊骇了。

杜无风以金鸡独立之姿,以腿撑弓射箭,自称是人箭合一,但是韩漠却明白,这样射箭所展现出来的威力,绝不可能与双手射箭同日而语。

换句话说,这是杜无风迫不得已施展出的最后招式,是在不能以手射箭的情况下,一种无奈的选择。

如果杜无风对这种射箭方法真的很自信,也就没有必要啰嗦半天,想着施展幻术了,他既然耗费精力想着使用幻术控制对手,也就证明他对这种所谓的“人箭合一”之箭术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韩漠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冒险一试。

他说出轩辕无名的名号,让杜无风的精神出现了一丝波动,尔后先下手为强,直接射出袖箭,就是为了扰乱杜无风。

但是杜无风的箭术果然是不同凡响,韩漠如此准备,却依然被他的箭矢射在肋骨处。

如果杜无风此时不是处在身体最弱的状况,如果他正直巅峰时候,韩漠就算再花心思,只怕也要被这支利箭射穿心脏。

虽然身上穿着范老太君赠送的护身宝甲,那支箭矢并没有穿透宝甲射入韩漠体内,但是箭头的劲气,还是让韩漠感觉肋骨有一种碎裂之感。

……

朱小言如同一头瞄准了猎物的猎豹,一往无前,以极其迅猛的气势冲向杜无风,他手中的握着那把时常用来削馒头吃的匕首,闪耀着寒光。

杜无风一箭射出之后,左臂挥动,手中那长弓已经向朱小言横扫过去。

韩漠肋骨一阵疼痛,额头冷汗溢出,但是他却并没有犹豫,握住匕首,也是往杜无风杀过去。

就在此时,却听得“喀嚓”一声响,韩漠随即就感到头顶处一阵寒风笼罩下来,心中暗叫不好,已经明白过来,在这五层塔楼之上,却还是埋伏了人,只不过一直按兵不动,此时动起手来,埋伏在上面的伏兵终于出手。

在这层塔楼的顶部,已经打开了一道缺口,一道人影已经从那缺口处如同陨石般落下来,寒光如冰,那人手中握着一把大刀,临头往韩漠砍了下来。

韩漠一时不能靠近杜无风,脚下滑动,避开了临头那一击,却并没有继续闪躲,脚步移动,就如同在地上画了一道弧线,已经闪到了来人的侧面,手臂探出,直往那人的脖子上刺过去。

此人的刀法却是极为强悍,逆手挥刀,刀光暴涨,砍向了韩漠的手腕子。

只一交手,韩漠就知道眼前这名伏兵乃是一名劲敌。

眼见大刀便要砍在手腕子上,韩漠握着手臂的右手回收,可是他的身形却没有后退,反而向前冲来,左手握拳,竟是毫不犹豫地向大刀的刀身出拳打去。

那人显然想不到韩漠的身法竟然如此快速,而且还想以拳击刀。

这人的反映到也不弱,见得韩漠铁拳要打在刀身上,手腕子迅速一翻,锋利的刀刃已经面向了韩漠的拳头,只要韩漠的拳头打在上面,那锋利的刀刃必定会对韩漠造成极大的伤害。

眼见韩漠的拳头便要打在刀刃上,在这瞬间,韩漠却极其灵敏地将拳头横挥过去,这样的瞬间转势,若不是习练了《气经》,那是万万做不到的,普通人便是再灵活,但是因为惯性使然,万难作出如此迅速的变化。

那人再想变招,已经来不及。

只是此人却也出乎韩漠意料之外的悍勇,他大刀已经难变招式,但是另一只手却也在瞬间握成拳头,往韩漠打过来。

“砰!”

韩漠的拳头已经重重打在了此人的胸口,这一拳的力道,无异于千斤巨石,威力惊人,那人被击中胸膛,“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鲜血直喷在韩漠的身上,但是在这一瞬间,那人的拳头竟然也是十分悍勇地打在了韩漠的肩头,韩漠感觉到肩头剧痛钻心,身体晃了晃,他忍着剧痛,另一只手也已经探出,手中匕首凶狠地刺入了那人的小腹之中。

那人胸膛被一拳重创,小腹又被匕首刺入,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大刀落地,身体后退两步,便即一头栽倒在地。

韩漠见对手被杀,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肋骨疼痛,肩头更是剧痛钻心,这种深入骨髓的痛疼,竟是让他的呼吸困难,一时间却也无法上前立刻对杜无风发起攻击,只能迅速运气,利用《清平咒》调息。

……

朱小言与杜无风此时已经纠缠在一起,杜无风虽然体内受伤,但是动作却依旧十分灵活,更重要的是,朱小言的一身功夫俱都是他传授,那一招一式,他是了若指掌,朱小言的那些诡异杀招,若是换一个对手,十有八九抵挡不住,但是杜无风却是料敌于先,那些出奇的招式,他却能够清晰地预先料到,轻松闪躲。

反倒是他手中的长弓,虽然已不可射箭,但是长弓在他的手中挥动,却是不弱于刀剑的威力,特别是那弓弦,只要碰到朱小言的身体,就能拉开一道血口,师徒二人在塔中生死相搏,俱都是毫不留情。

韩漠耳边听闻着这一对师徒的死斗,却不敢太过分心。

剧痛之感,让他的气血不宁,他敛气定心,以《清平咒》调息血气,咱将那股疼痛感压下去。

忽听得“砰”的一声响,韩漠禁不住睁开眼睛,却见到朱小言的身体已经连连后退,直退到塔壁处停住,身体摇摇晃晃,随即“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的身体上已经被杜无风的弓弦划开了无数道血口,血迹斑斑,伤口处的鲜血兀自向外溢出。

杜无风的脸色虽然很是苍白,但是朱小言却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

朱小言紧咬牙关,手中依然紧握匕首,他艰难向前走出两步,身形忽地一晃,身体一软,虽然意志坚韧,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口中又是吐出一口鲜血来。

杜无风冷淡道:“你一身所学,俱是我传授,你想杀我,也该自问有没有那个能耐!”

他握着长弓,缓步走向朱小言,冷冷道:“你敢对我动手,便是欺师灭祖,今日,我便要清理门户。你的性命,是我所赐,今日,你这条命我便要取回来!”

“你要清理门户,我也要清理门户!”杜无风身后忽然传来韩漠的声音:“若说欺师灭祖,你才是当之无愧。当年轩辕前辈岂不就是被你这逆徒所伤?”

杜无风身形一晃,缓缓转过身。

经过短暂调息的韩漠已经恢复了几分精力,他目光犀利,此时在他的手中竟然多了一根长棍,杜无风皱眉细看,却是塔楼之中用来放置油灯的木制灯柱。

那灯柱手臂粗细,两段有圆形木座,此时韩漠正提在手中。

“既然承蒙轩辕前辈传授《八部棍术》,今日,我韩漠就以轩辕前辈所授绝技,来替他清理门户!”韩漠盯着杜无风的脸,一字一句道:“今日,你死定了!”

第九二三章 风陨

“八部棍术?”杜无风瞳孔收缩,声音阴冷:“你知道八部棍术?他……在哪里?”

韩漠横提长棍,淡淡道:“欺师灭祖之辈,还有脸面见他老人家?”他的手稳健地握住长棍,再不多言,右脚前踏一步,手中的长棍已经夹着呼啸之势,向着杜无风横扫过去。

杜无风脸色阴晴不定,而他显然也知道《八部棍术》非同一般,神情严峻起来,挥舞手中的长弓,迎了上来。

杜无风方才一箭射中韩漠的肋骨,却没有穿透进身体,那是让杜无风颇有些惊讶,但是以他的见识,很快就知道韩漠的身上定然是穿了防护宝甲一类的东西。

但是他对于自己那一箭射出的威力还是很为自信,心知即使没有穿透韩漠身体,也势必给韩漠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他埋下的那名伏兵,实际上一直都是作为他的影子存在,职责就是时刻保护着他的安全。

今日这名影子抓住时机而出,杜无风本以为韩漠受伤之下,以影子的能力,即使杀不死韩漠,也势必能够两败俱伤。

但是结果却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韩漠虽然被击中肩骨,受了不轻的伤,但是影子却在片刻之间就被韩漠解决,这样的接过,是杜无风始料未及的。

而且韩漠在短时间内就压住了伤势,甚至可以继续再战,这也让杜无风颇感吃惊。

他自然不知道,韩漠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一身所学,实非普通人所能及。

韩家家传的《长生经》自不必说,白夜郎的《气经》,萧怀玉的《清平咒》,无一不是世所罕见的精妙功法,普通人能得之其一,便可受益一生,而韩漠非但得此三宝,更幸运的是,这三门功法竟然可以在人体之内融合贯通。

《长生经》对于力量的提升,《气经》对于人体五感敏锐的提升,《清平咒》对人体精力以及体力的迅速修复,三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知不觉中,韩漠的肉体已经变得十分恐怖,或许连韩漠自己都不知道,自古至今,能够得到这三门功法并且同时修炼的,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或许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每一日都在变化,但是他自己甚至都不清楚,论及人体的体质,他已经无比的恐怖。

否则,他也不可能攀登上天涯峰。

也正是因为他习练过《气经》,有着超出普通人的反应力和速度,才能避开杜无风的一箭,只是肋骨受创,也正是因为《清平咒》的存在,才让他在短时间内便恢复了战斗的体力与精力。

……

杜无风自然不知道,在他眼前的这位,虽然劲气修为还不足以与十方名将抗衡,但是他的身体体质,从某种角度来说,更胜于十方名将。

若是巅峰之时,杜无风自然可以凭借着超强的劲气便可对付韩漠。

但是在天涯峰上的重创,至少让他的能力消耗了八成,他虽然经过了一阵子的修养,但是此刻身上所能施展出来的劲气,还不到巅峰之时的三成。

实际上朱小言的本领,绝不至于和杜无风有如此悬殊,朱小言伤在杜无风的手中,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杜无风对朱小言太过熟悉。

不但是朱小言的武技招式,甚至是他的体质,杜无风都是一清二楚。

杜无风清楚朱小言的优点在哪里,更清楚他的缺陷和漏洞在哪里,所以朱小言虽然拼死厮杀,但是杜无风还是十分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漏洞,放手一击,将朱小言击成重伤。

但是面对韩漠,情况却全然不同。

韩漠武技的高低,杜无风并不清楚,更不清楚韩漠有这一具极其变态的身体。

如果是一般的武技,杜无风凭借着自身的经验,或可作出判断,能够预判出韩漠出招的招式,但是韩漠此刻施展出来的,恰恰是连杜无风都无法捉摸的《八部棍术》。

《八部棍术》的玄奥,自韩漠两年之前第一次接触,就感受其中的精妙。

两年来,他几乎一有空闲就会修炼自身的武技,而《八部棍术》更是没有中断过,如今他已经能够很好地掌握蛇、虎、蛙三部棍术,而且能够随心所欲地在这三部棍术之中运转,蛇的巧,虎的猛,蛙的活,结合在一起,威力却已经是十分惊人。

而且最紧要的是,《八部棍术》的招式本就是不同寻常,难以捉摸后招,虽然韩漠并没能完全习得八部棍术,但是尽蛇虎蛙三部棍术的运用结合,就已经让对手难以捉摸出他招式之中的变化,想要预判出他招式的后招,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杜无风虽然实战经验丰富,但是毕竟处于最虚弱的状态,面对韩漠的咄咄攻击,他竟然一时间难以招架,连续后退。

韩漠棍影忽闪,行云流水,将杜无风逼得连连后退,这就让韩漠的信心大增,更是毫不留手地拼命攻击。

朱小言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几次想挣扎起来,但是胸腔憋闷,而且头晕脑胀,身体乏力,一时间却也是难以起身。

韩漠攻击之中,见到杜无风脸色越来越难看,看上去竟似乎没有还手之力,心中反倒起疑,怀疑是否这又是杜无风在设什么圈套。

他却不清楚,且不说八部棍术施展出的精妙,只说杜无风见到韩漠施展出八部棍术,心中就已经惊骇无比。

杜无风并没有学过八部棍术。

杜无风和司马擎天俱都是轩辕无名的弟子,追随轩辕无名学艺多年,受惠甚多,二人也从轩辕无名的身上学到了纵横天下的高超武技。

但是恰恰轩辕无名最强的《八部棍术》却迟迟没有传授二人。

当年杜无风正是偶然窥见了轩辕无名独自修炼《八部棍术》,仅看几眼,就被棍术中那精妙绝伦的变化迷住了心思。

他一心想要得到这套强悍无匹的棍术,却终究没能达成心愿。

今日韩漠声称要以《八部棍术》清理门户,杜无风心中还只是将信将疑,在他的心中,韩漠如此年纪轻轻,绝不可能真的练成八部棍术,而且他也不相信韩漠与轩辕无名真的有什么交集。

可是韩漠出手之后,杜无风便看出来,韩漠施展出来的,却是正宗的《八部棍术》。

杜无风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一直以为,轩辕无名必定已经身死,但是见到韩漠施展出《八部棍术》,第一个心思便是想到轩辕无名竟然还活在世上。

实际上在他心中,自始至终对轩辕无名都有着深深的畏惧,当年行险出手,也是一时欲望占了上风,此后许多时日,他都会在梦中惊醒,担心轩辕无名回来,只是数年过去,并无任何音讯,这才安下心来。

今日《八部棍术》再现,他心知这天下间只有轩辕无名一人善于《八部棍术》,若非轩辕无名还活在世上,韩漠绝不可能学会《八部棍术》,他竟是在刹那间深信韩漠真的是轩辕无名后来收纳的弟子。

在心头沉睡的那种恐惧感,因为《八部棍术》的出现,在此袭上心头。

他身体本就受重创,若是静心与韩漠对峙,或能坚持一阵子,但是此刻心中因为《八部棍术》的出现大生惧念,甚至生出轩辕无名有可能就在附近的念头,脸如死灰,而韩漠的招式咄咄逼人,不留余地,那诡异多端的变化,让心神已乱的杜无风实难抵挡。

杜无风虽然名列十方名将之一,但是其心态在十大高手之中,却属于下乘,也正因如此,他的武道在十大高手之中排名靠后。

今日生死大战,他心生畏惧,已是犯了大忌,韩漠并不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只觉得他有可能在耍诡计,所以倒是全力施展自己所学,那是想着尽早将杜无风击倒,免得生出更多的麻烦来。

杜无风数次想以弓弦较断木棍,但是蛇部棍术的“巧”字被韩漠施展的淋漓尽致,杜无风想找机会,却始终没有机会出现,反倒是木棍上那惊人的虎力,透着激荡的劲风,好几次都差点击中杜无风的要害。

又攻了十数招,韩漠的棍法已是完全施展开来,杜无风越斗越心惊,冷不防韩漠施展出“蝠部棍术”中的一记妙招来。

“蝠部棍术”讲的是一个“隐”字,是寻觅到良机陡然杀出的偷袭之招,实际上《八部棍术》之中,套路最少的便是“蝠部棍术”,而且“蝠部棍术”更要夹杂在“蛇部棍术”之中,要寻觅到良机陡然杀出,否则效果就会大大降低,一旦找到良机杀出“蝠部棍术”的招式,却往往一击制敌。

韩漠与杜无风交上手后,棍术始终在蛇虎蛙三部之中肆意转换,也是越打越顺畅,他也隐隐感觉到了杜无风的不安,甚至从杜无风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恐惧,打到兴奋处,脑海中竟是灵光一闪,手腕子一番,竟是陡然施展出了“蝠部棍术”中的一记招式。

杜无风虽然反应力极强,韩漠使出这一招,他也瞬间惊觉,只可惜这一招太过诡异,若是巅峰之时,杜无风脑子反应过来之际,身体或许能够作出最迅速的应对,只可惜今日他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处于低谷状态,那木棍就如同幽灵般陡然击打在他的胸口,他根本来不及闪躲,就觉得胸口似乎被一块千斤巨石狠狠砸中,整个人竟是直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塔墙之上,然后身体反弹落地,长弓也从手中松脱。

第九二四章 胁苍狼以令黑旗

杜无风摔落在地上的一刹那,朱小言全身陡然生出一股力量来,他从地上猛地弹出,整个人如同豹子般扑向了杜无风,在杜无风尚未挣扎起来时,他已经跪压在杜无风的身上,手中的匕首已经顶在了杜无风的咽喉上。

“暂不可杀他!”韩漠在后面喊了一声。

杜无风躺在地上,嘴角满是鲜血,一双眼睛却与朱小言对视,说话已经有些艰难:“好……好徒弟,来,你……你不是要报仇吗?来,手……往前一送,我这条命,就……就是你的了……!”说完这句话,口中又是涌出一股鲜血来。

他体内五脏在天涯峰之时就已经受到重创,根本没有得到复原,今日又被韩漠雷霆一击,身体如同炮弹般砸在塔壁上,体内的五脏六腑再一次受到了重创。

“杜前辈,你想死,做晚辈的总会成全你。”韩漠走了过来,俯视着杜无风,“只是不用急,咱们要离开这里,还要靠你帮忙呢。”

朱小言听韩漠这样一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已经制服了杜无风,但是黑塔下面的情况尚不清楚,将杜无风控制在手中,或许能够起到极大作用。

韩漠想到解药尚未取到手,也不耽搁,向朱小言道:“你先制住他,我去拿解药。”

五楼情况不明,韩漠倒是很为小心地登上五楼。

正如他之前所想,这黑塔五楼倒似是一个仓库,分门别类放着许多的药剂和暗黑武器,韩漠径直到了药剂柜前,不由皱起眉头来。

只见偌大的药剂柜,竟然有无数种药剂,而且这些药剂之上并没有标明药物的名称,一时之间难以辨别出哪种是毒药哪种是解药。

他前世虽然是药剂师出身,但是面对如此种类繁多结构复杂的药剂,一时之间不可能分辨出来。

而且药剂非同一般,一旦用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思索再三,韩漠在屋子里四下找寻,竟是找到了一只皮袋子,他也知道在黑塔这种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当下小心翼翼地在药剂柜上取下各种药剂瓶子,一样不落各取几份放入了皮袋子之中,其中更是触动了暗柜,在里面找到了几本黑旗药物的配方。

黑塔乃是黑旗的心脏,在这里得到这些东西,并不稀奇。

取到解药,想着回头再辨别哪种是毒药,也不多呆,下了楼来,只见朱小言竟是已经挑断了杜无风的手脚筋脉,杜无风脸色煞白,却是没有哼出声来,双目紧闭,似乎已经晕厥过去。

他全身上下都是鲜血,已经是废人一个。

看着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暗黑之王如今竟是成为这个样子,韩漠心中生出一种极古怪的感觉。

韩漠拎着皮袋子上前来,低声问道:“你还能不能走?”

朱小言也是受了不轻的伤,脸上也无血色,他点点头,站起身来,道:“原路返回!”伸出手,将已经成为废人的杜无风拎起来,深吸一口气,这才向楼下走去。

韩漠一手拎着皮袋子,另一只手依然握着那灯柱,到得三楼时,便见到三楼的楼梯口已经聚集了五六名黑旗吏员,楼板之中躺着四具尸首,其中三具是黑旗吏员,有一具则是西花厅吏员黑蝎子的尸首。

那五六名黑旗吏员都是以冰冷地目光看着从四楼缓缓下来的韩漠二人,见到朱小言手中拎着杜无风,黑旗吏员同时色变。

黑塔四楼五楼乃是禁地,虽然他们先前已经察觉出上面有变故,但是没有杜无风的命令,却不敢擅自上去。

实际上在这些人的心中,杜无风亦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是不可战胜的,在他们看来,塔楼上无论出现何种状况,最终胜利的只能是杜无风。

但是此刻见到杜无风竟然像小鸡儿似地被朱小言拎在手中,心中的震慑,实难以言语形容。

他们眼前,只是两个全身带有斑斑血迹的年轻人,他们十分疑惑,这两个年轻人是以什么方法越过楼下的护卫到得顶楼,他们更是难以相信,杜无风怎会折在这两个年轻人的手中。

“放了大人!”黑旗人群中传来冷喝声,随即便从后面推出两个人来,却是已经被五花大绑的赤鼠与、毒蝙蝠,两人身上血迹斑斑,脸上却也是血肉模糊,只有眼睛还微微睁开着,透着坚毅的光芒,瞧见朱小言手中拎着一人,猜知那便是杜无风,虽然身处敌手,这两名暗黑吏员却无惧色,反倒是显出喜悦之色。

他们虽然落入敌手,但是事先交代的诱敌任务却已经完成。

韩漠看了地板上黑蝎子的尸首一眼,眼角微微跳动,神色冷峻,犀利的目光扫过那群黑旗吏员,冷声道:“放了他们!”

那边黑旗吏员有的扣住暗器,有的握紧刀剑,人多势众,虎视眈眈,已有人冷声道:“你们放了大人,我们自然会放了他们!”

赤鼠看着韩漠,艰难摇摇头。

他十分清楚,此时此刻,身在黑旗腹地,手中如果控制住杜无风,这群黑旗吏员投鼠忌器,未必敢出手,但是只要放了杜无风,那么今日必将无一人能离开黑塔。

“我并非在于你们谈判。”韩漠淡淡道。

朱小言神情冷漠,他的左手一动,手中匕首寒光划过,竟是深深地扎在杜无风的身体上,迅即拔出匕首,便从那刀口处溅出鲜血来。

曾经带给无数人噩梦的暗黑之王,此时已经沦落为朱小言手中的一件道具,他的手腕脚腕处,依然向下流淌着鲜血。

黑旗众面面相觑。

“看来你们并不在乎你们这位大人的死活!”韩漠淡淡道。

“解开绳子,放了他们!”黑旗中有人沉声道。

能够被布署在黑塔守卫,这些黑旗众俱都是杜无风的心腹,对于杜无风是忠心无比,此时杜无风落在韩漠二人的手中,黑旗众们在底气上显然比不上韩漠二人。

双方固然都扣有人质,但是朱小言手中的是黑旗首领,而黑旗众手中不过是两名暗黑吏员,在黑旗众的心中,自己手上的底牌显然比不上对方。

绳子解开,黑旗众将赤鼠二人推出,两人向前酿跄几步,差点跌倒,显然是伤势极重,但是凭借着坚韧的意志,二人还是强自撑住。

“没事吧?”韩漠轻声问道。

“大人,我们没事。”赤鼠抹去嘴角血迹,看向黑蝎子的尸首,眼中划过一丝黯然。

“闪开!”朱小言一只手拎着杜无风,另一只手上的匕首则是对在杜无风的咽喉,只要稍一用力,匕首便能够刺破杜无风的喉咙。

赤鼠和毒蝙蝠从地上各捡起一把刀,一左一右在前开路。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韩漠等人胁持杜无风离去,黑旗众自然是十分的不甘心,但是此时他们却又无可奈何,众人互相看了看,终是从楼梯缓缓往后退。

赤鼠二人在前,朱小言拎着杜无风在中间,韩漠则是殿后,就这样一步一步从塔楼往下行去。

黑塔被人闯入,除了有一部分万不能离开岗位的黑旗众外,其他黑旗众俱都蜂拥至黑塔,黑塔外面,已经有二十多名黑旗众团团围住,更有二十多人已经进入塔内,但是此刻塔内的黑旗众却无一人敢动手,只能频频后退,看着对方几人挟持着杜无风一步一步下楼。

韩漠等人虽然有杜无风在手,但是身处险地,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小心戒备,一步一步行到了黑塔第一层。

“我们可以放你们离开,但是你们必须放了大人!”黑旗有人厉声道:“你们自己想一想,就凭你们几个人,能从这里走脱吗?”

韩漠淡淡一笑,左右打量一番,终于道:“听说你们黑旗有一种黑油,速取两桶黑油来!”

“你想做什么?”

韩漠叹了口气,看向朱小言,“他们又不听话了!”

朱小言倒也干脆,大手一挥,匕首又是在杜无风的身上扎了一刀,杜无风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了痛苦的哼声。

韩漠耸耸肩,向黑旗众笑道:“不要再多问话了!”

黑旗众一个个都显出极其怨怒之色,但是终究还是有人沉声道:“去取两桶黑油来!”

片刻之后,便有人取来两桶黑油,韩漠看了看四周,轻叹道:“真是可惜了。”吩咐道:“将黑油泼在四处,要泼的均匀,你们能做到吧?”见黑旗众不动,叹道:“怎么,诸位又不想听话了?”

“按他说的做。”黑旗众还是屈服了。

当下便有两名黑旗众打开油桶盖子,将里面的黑油泼洒在塔楼一层四处。

“好,做得很好!”韩漠微笑道:“最后一件事,你们如果不想死在这里,就全部退出去,然后送一支火把进来……要快!”

黑旗众俱都变色。

此时若还不知道韩漠的用意,那便是连蠢猪也不如了。

“你们……你们要烧了黑塔?”有人吃惊道。

“你看,又在问话了!”韩漠淡淡道:“若是不想让你们的杜大人就这样失血过多而死,我劝你们还是少问话,多办事!”

就在此时,韩漠侧后方一名黑旗众似乎忍受不了这种耻辱,猛地抬起大刀,如同幽灵一般向前窜出,手中的大刀拦腰向韩漠砍了过去。

只是他的大刀离韩漠尚远,就感觉眼前一花,韩漠却已经反肘探出手中的灯柱,十分诡异地从肋下击出,灯柱底座正打在那黑旗众的脸盘子上,这黑旗众只觉得整个面庞似乎被狼牙棒狠狠击中,面骨碎裂,整个人直飞出去,落在地上,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已经碎裂,痛苦张挣扎着。

朱小言却也不多说,脸色阴冷,手中匕首又是在杜无风的身上连续扎了三刀,此时杜无风身上坠下一条条红色珠链般的血水,落在地上,一滩一滩,极是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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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二五章 火烧黑塔

黑旗众终究是退了出去,更是派人送进一支火把来,黑塔之外,三十多名黑旗众严阵以待。

他们可以容忍韩漠等人提出一系列条件,但是他们绝不允许韩漠等人将杜无风带离这里。黑旗的首领可以死在自己的地盘上,但是绝不能被人从自己的地盘上如此轻易带走,否则,这将是黑旗历史上最耻辱的一段历史。

火光!

黑旗众正在全神戒备之时,却看见火光从黑塔之中钻出来,很快,熊熊大火便开始在黑塔第一层燃烧起来。

所有的黑旗众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黑塔,便是黑旗的象征。

且不说这座黑塔花费了黑旗多少心血,仅仅在这座山上布下的机关,就花费了大批的人力财力,甚至为了保密机关,许多参与机关陷阱建造的人都被秘密.处死。

这是黑旗的腹地,是黑旗的大脑,更是黑旗的根。

在这座黑塔之中,储存着大量黑旗的秘密,但是这一切,却即将要被一场大火毁灭掉。

黑旗众都握起了拳头,咬牙切齿。

今日是绝不可能让杜无风被韩漠带走,更不会让韩漠等人安全脱身,许多黑旗众的心里已经想着如何折磨韩漠等人。

黑油乃是极易燃之物,只要一把火,便能够迅速蔓延。

看着熊熊大火已经烧到二楼,不少黑旗众的眼眸子深处显出怪异之色。

如此大火,为何韩漠等人还不出来,难道他们想葬身火海?

眼见大火已经烧至第三层,整座黑塔已经开始坍塌,一名黑旗众终于想到什么,厉声道:“不好,他们知道水牢!”

身边立刻有人惊道:“水牢?他们怎可能知道?”

“我记起来了,你们可认出胁持大人的那位年轻人?”黑旗众沉声道:“他好像是言赤信,是大人那位失踪两年多的徒弟!”

“是他?”立刻有几人惊觉:“怪不得他们能悄无声息到得黑塔,没有触动一处机关陷阱,原来是言赤信……!”

“他们能从水牢出来,就能从水牢离开!”有人厉声道:“我们赶紧追过去,大人还在他们手中!”

“震三,你清楚水牢入口,速速领人从水道追拿。”一名浓眉黑旗众沉声吩咐道,他目光投向山下那片宽阔的湖泊,湖面如镜,又看向湖泊对岸的那片茂密丛林,挥手道:“离队卫、坤队卫的人,全都跟我来,他们一定会从对面上岸,那里一定有他们的接应人马!”

代号震三的黑旗众此时也顾不得黑塔在烈火中开始坍塌,一挥手,喝道:“震队卫都跟我来!”握紧大刀,冲进了烈火熊熊的黑塔之中。

浓眉黑旗众则是率领着两队二十多人,动作矫捷,如同一群山中狼群,直往山下扑过去。

黑旗众对于这座山轻车熟路,也知道如何躲避设下的重重陷阱,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山下,在湖边一直备有三艘小舟,早有人上前解开缰绳,二十多人分上三艘小舟。

小舟破浪,以最快的速度向对岸划过去。

船到中央,只听的湖面之下忽地探出几个头来,穿上的黑旗众立刻扣紧暗器,便要打出,却已经有人喊道:“是我们!”

从湖面下探出头的,却是那几名从水牢追赶的黑旗众。

“可看到他们的行踪?”船上立时有人问道。

“水道的水中有血迹,他们一定是从水道离开。”水中有人回道:“不过水道的铁门被锁上,我们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开,他们只怕早就从湖底游到对岸去了。”

浓眉黑旗众站在船头,扫过长长的湖岸,又将目光投向对面的茂林之中,浓密的眉毛挤在一起,形成一条粗粗的黑线。

这名浓眉黑旗众乃是杜无风的心腹,亦是黑塔护卫之首,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不但充满着极大的怨怒,更是有着难以掩盖的恐惧之心。

杜无风若死,就等于黑旗的大树干倒下,分散在四处的黑旗吏员将难以形成统一。

黑旗在外有诸多的潜伏者,虽说有一部分潜伏者黑旗极少数高层能够联络上,但是却有一些埋藏的极深的钉子只有杜无风一人知道,不到动用之时,杜无风便不会派人联络。

就好比萧灵芷和小君,一直深埋在太师府中,而知道她二人身份的,除了杜无风,便只有一名单线与她们联系的暗线,直到后来要利用小君刺杀韩漠,才将她二人的行踪告知了行动小队。

像这类埋藏极深的钉子,如果没有杜无风,谁也不知道他们深埋在何处,而且这些钉子如果得不到杜无风的命令,就只能不着痕迹隐藏。

更严峻的是,没有杜无风配发的解药,那些暗线便不能定时取到解药送给那些钉子,如此一来,那些钉子将一个个因为毒发而亡,黑旗耗费无数心力苦心埋下的潜伏者,也都将毫无意义地死去。

杜无风一直严密地控制着整支黑旗,各队联络的方法完全不同,没有杜无风,整套联络方法便将消失,本来令人闻风散胆的最强暗黑衙门,也将变成一盘散沙。

若只是杜无风死了,倒有可能从黑塔之中寻摸到一些联络的线索,但是如今黑塔也被韩漠一把火烧去,这一把火烧掉的不仅仅是一座塔,而是黑旗这个暗黑衙门的大脑。

这一把火,将导致无数的黑旗如同被父母抛弃的幼婴,没有靠山,没有组织,大多人也难以接受到从黑旗大脑传来的命令。

想要将分布各处的黑旗吏员集结起来,已经是千难万难之事。

……

浓眉黑旗众知道今日事态的严重,冷着脸,等到船一靠岸,立刻吩咐黑旗众顺着湖岸搜寻脚迹,找寻韩漠等人是从何处上岸。

搜寻半晌,才有一名黑旗众悉心地从岸边的泥土之中寻到了一丝血迹,众人循着往茂林找寻,终是在茂林之中找寻到了马匹的脚印。

只是耽搁许久,也不知道韩漠等人离开了多久。

万般无奈之下,浓眉黑旗众一面派人集结能够联络上的黑旗众展开追击,一面领着一部分人循着韩漠等人留下来的踪迹追寻。

他们都是一流的追踪高手,只可惜他们要追拿的,却也是一流的反追踪高手。

黑旗众倒是凭着茂林的蛛丝马迹一路追寻下去,半日过后,追出茂林,转上正道,夺了路人的几匹马,继续顺着线索,一路追赶。

按照黑旗众的估计,韩漠等人为了躲避追杀,肯定会往隐秘的地方撤退,可是事情却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查询出的线索,反倒是表明韩漠等人是往官道而行。

到得半夜之时,后队集结而来的黑旗众已经追上前队,数十人追赶到官道之时,黑旗众终于明白韩漠等人为何要往官道而行了。

燕庆联军陈兵亭水关,绥定郡随时面临战祸,一开始是大批的富贾官员携带金银家眷逃离,而这些上层人物的逃离,显然让绥定郡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之中,无数的百姓也开始向西边撤离,官道上人满为患,车马交错,本来黑旗众之前还能凭借一流的追踪技术追踪到韩漠等人的踪迹,但是一到官道上,一切都被破坏,再也无法查找任何线索。

黑旗众恼怒之下,却又无可奈何。

一番商议,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只能分成数队,四处寻找踪迹,浓眉众则是率领一部分人手往亭水关方向追击。

……

黑旗众自然不知道,韩漠一行人并没有直接往亭水关撤退,上了官道之后,跟着大批百姓的人流往西边饶了一个大圈子,这才折进隐秘道路,往亭水关回返。

杜无风在半道之上,就因为失血过多,心脏停止了跳动。

在朝五大名将,除了南蛇布速甘之外,其余四将俱已魂归天外,但是比起杜无风的死,其他三将的离世要光彩豪气的多。

唯独杜无风,却是死的极其暗淡,甚至说死的有些窝囊。

昔日的暗黑之王,就如同一条死狗般,被朱小言割下了脑袋,或许还是念及当年一段师徒情分,朱小言终究还是将杜无风伤痕累累的尸首埋在了荒郊野外。

一撮黄土,将杜无风阴暗的一生画上了最终的句号。

“我只求你一件事情!”黑夜之中,骑在马上,朱小言很肃然地看着韩漠:“等到他日攻下京都城,我希望你能让我第一个进入魏国的皇宫之中!”

“为何?”

“我一族六十三条人命的血债,已经报了一半。”朱小言的仇恨并没有因为杜无风的死而消除:“杜无风固然该死,但是魏国暴君更该死。”他凝视着韩漠,缓缓道:“我这条命可以交给你,但是你要答应我,让我亲手取下暴君的人头!”他提起手中抱着杜无风人头的包裹,“取下暴君人头,我会将这颗人头与暴君人头放在一起,用来祭奠我的族人!”

韩漠沉默片刻,才淡淡一笑,道:“如果暴君真有一天会被人杀死,那么我答应你,砍下他人头,一定是你!”

第九二六章 副将

韩漠一行人因为要躲避黑旗的追杀,饶了一个圈子,途中也就多耽搁了一日多,等他们赶回亭水关之时,距离萧灵芷的十日之期只剩下了不到两日时间。

远远望见亭水关驻扎军营剑气严霜,本来散于营地的将士们正在集结,不少人正在将粮草以及大批辎重装运上车,一副即将出发的模样。

韩漠心中吃惊。

没有他的命令,谁会擅自调军?

他拎着装满药物的皮袋子,令赤鼠立刻唤几名精通药理的暗黑吏员前往大帐之中,帮助挑选真正的解药,自己则是骑着绝影,直往自己大营而去。

尚未到大营,一队人马已经迎了过来,当先一人正是铁奎。

“大将军,你可算回来了。”铁奎上前来,松了口气。

韩漠皱眉道:“铁总兵,出了何事?本将怎地见到将士们都开始装运辎重?是你命令的?”

“末将不敢。”铁奎神情肃然起来,道:“大将军,圣上从京里派来了一员大将,作为你的副将,协助你处理进军魏国,全军准备拔营进军,便是这位副将所传军令!”

韩漠神色立刻不善,冷笑道:“老子打仗,还用得着京里派副将?”盯着铁奎:“临行之前,本将如何交待你的?”

铁奎正色道:“大将军的吩咐,末将岂敢忘记。”顿了顿,终于道:“大将军可知此番派来的副将是谁?”

“是谁?”

“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韩总督!”铁奎肃然道。

韩漠吃了一惊,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大燕与庆国已经谈好,联兵进攻魏国。”铁奎道:“庆国的西北军团已经在两日前开始强渡乌沐河,自西北一线对庆国本土发起攻击。”顿了顿,又道:“朝廷的旨意,我燕军也即将要从亭水关入关,攻入绥定郡,韩总督下令全军整备,随时准备入关,末将也曾进言,大将军您没回来之前,我军不可入关,只不过这入关的准备还是要做的。韩总督手中还掌有圣上钦赐的破天剑,末将等人也不好公然违抗军令……!”

韩漠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铁总兵,韩总督如今在何处?”

铁奎指着偏北边的一处营帐道:“韩总督是三日前抵达,设营在那里。”顿了顿,皱眉道:“韩总督到来之后,孔非和万俟青立刻到韩总督帐前听令,如今营里调动兵马,也都是孔非和万俟青在大力督办。”

“嗯!”韩漠点头,想了想,才道:“铁总兵,你去找寻营里的随军军医,找上几个精通药理的,让他们速来见我!”

铁奎知道韩漠还是在想着萧灵芷的身体,领命退下。

韩漠驰马回到自己大帐前,下了马,拖着疲惫的身子,拎着皮袋子进了大帐之中,掀开大帐的一刹那,在帐内看护萧灵芷的小君转头来看,见到风尘仆仆的韩漠,惊喜交加,上前惊喜道:“韩少爷,你……你可回来了……!”

韩漠微微一笑,快步走到榻边,看着依然在静睡的萧灵芷,那张美丽的脸庞比之几日前更显苍白,心中又爱又怜,柔声道:“芷儿,解药取回来了!”

小君在后面听韩漠这样一说,更是惊喜。

韩漠回过头,问道:“小君,这次取回来的药物极多,种类不下百种,究竟哪一种是真正的解药,还不清楚,我已经召集部下懂得药理之人过来,回头你和他们一同从中挑选出真正的解药来。”

小君忙点头道:“是,韩少爷!”

韩漠陪着萧灵芷坐了小片刻,外面便传来禀报声,精通药理的几名西花厅暗黑吏员以及营中的几名药理高手也都纷纷过来。

韩漠立刻命人在大帐旁边搭建了一处小营帐,将这群懂得药理之人集中在小帐篷之中,一起研究究竟哪种药物可以解毒。

朱小言很快也赶过来,他出身黑旗,对于黑旗也很是了解,前来帮助选取药物。

但是药物的种类实在太多,而且许多药物的外貌几乎是一模一样,甚至不少药物的原材料只是相差一两味药材。

药物非同一般,更何况是黑旗这种暗黑衙门所制造出来的药物。

只要稍有一丝偏差,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害了性命。

朱小言和小君虽然都出身于黑旗,但是即使有他们在,想要将解药从一大群药物之中挑选出来,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两个时辰过去,众人也才排除八种药物不能使用,照此速度,等到萧灵芷毒发,也未必能够将解药挑选出来。

韩漠心中极其黯然,费尽辛苦得到药物,却不能挑出解药来,若是因此而救不了萧灵芷,他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此时身边能用的药理高手俱都调集过来,若是身处京城,西花厅尚有诸多一流的药剂高手,甚至于红袖若是没有失忆就在身边,也可能很快就找出解药来,但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从京中调派药理高手自然是不现实的。

一直到夜深时分,亦才排除不到二十种药物。

韩漠心情压抑,走出帐来,但见得明月照耀大地,月光洒射着连绵军营,虽然已近深夜,但还是能够听到营地里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大战在即,大军整营,随时准备入关。

韩漠皱着眉头,望着天上月亮,忽听得马蹄声响,循声望去,只见一匹快马由远及近飞驰而来,到得近处,骏马长嘶,乘者勒住马,翻身下马来。

月光之下,韩漠瞧得清楚,那人一身甲胄,身材高大威猛,气宇轩昂,正是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

韩漠急忙上前,躬身行礼道:“二伯!”

韩玄龄上前来,哈哈一笑,拍了拍韩漠肩头,道:“你是主将,二伯是你的副将,可是要向你行礼的!”

“二伯说笑了。”韩漠因为解药迟迟未出,心情十分不好,勉强笑道:“二伯前来,有二伯指点,小五心里有了主心骨,以后行事更是从容了。”

韩玄龄见韩漠笑得勉强,还以为其他,道:“你跟我来!”

二人走到僻静处,韩玄龄才回过头,沉声道:“小五,二伯问你,这几天,你去到了哪里?”

韩玄龄两日前抵达亭水关,第一个自然是要见韩漠,若是别人要见,铁奎自然可以一律阻挡,但是韩玄龄和韩漠的关系非同一般,终究是让韩玄龄知道韩漠离营而去。

只是韩玄龄却并不知道韩漠为何要离开军营。

韩漠除了对父亲韩玄昌有敬爱之心,这天下间,或许就是对韩玄龄充满敬爱,微一犹豫,便将事情原本说了,并不隐瞒。

韩玄龄脸色始终凝重,等听到杜无风竟然被韩漠杀死,吃惊道:“杜无风可是黑旗首领,亦是十方名将之一,他竟被你击败?”

“不知他为何受了重伤,所以才能得手。”韩漠只在此隐瞒。

如果提及杜无风的伤势,自然要提及天涯峰,只不过韩漠此刻还不想让人知道天涯峰上发生的事情,即使是韩玄龄,他也不好对其明言。

韩玄龄沉吟许久,才肃然道:“你烧了黑塔,杀了黑旗,那是立了大功,若是普通人为了救人如此冒险,我要赞一声他的勇气。但是此番你确实大大错了!”

韩漠微微点头。

“你身为一军主将,在营中藏着女人,本就是违反军规之事,若是让将士们知道,那是要影响军心的。”韩玄龄严肃道:“这本就是大错,你更错的是,为了一人之性命,却弃下一国之国运而不顾,这乃是大不忠之罪。三军主将,非常之时,丢下数万大军去冒险,小五,你真是好糊涂啊!”

韩漠惭愧道:“二伯,小五这次确实是做错了。幸好没有误了大事,日后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韩玄龄神情柔和下来,叹道:“你这孩子,在我韩家子弟之中,是最有智慧最有魄力之才,韩家未来的前程,还要仰仗着你们,大燕国的未来,更要依靠你们这些后起之秀撑起来。你的能耐,二伯并不担心,但是你身上有一致命缺陷,二伯却是甚为担心!”

“小五请二伯指教!”

“太重情义!”韩玄龄肃然道:“莫以为这是夸赞你。成大事者,若是太过在乎情意,就会公私不分,酿成大祸。你要知道,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有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名言,你若是因为感情牵绊,做事婆妈,公私不分,不但害了自己,还要连累许多人。在其位,谋其职,千万记住这话!”

韩漠郑重点头。

“只希望你真能记住这话。”韩玄龄叹了口气,“就怕你以后旧病复发,还要犯此错误。”顿了顿,终于道:“此番圣上将我从东海调来前线,你心中是如何想得?”

韩漠正色道:“二伯乃是朝中猛将,所经战事多如牛毛,小五侥幸打了两场胜仗,但是若要进攻魏国本土,却必须要二伯这样的大将坐镇才行。圣上此举,实乃万全之策,小五心中甚是钦佩!”

韩玄龄平静道:“你心中真是如此想?”

“确实是这样想。”韩漠肃然道:“见到二伯,小五心中踏实多了。”

韩玄龄凝视着韩漠的眼睛,缓缓道:“难道你没有听过别人议论?私底下有人说,二伯此番前来,乃是要从你的手中分权!”

第九二七章 隐患

韩漠听韩玄龄此言,不惊反笑,似乎听到最荒谬之事一般,问韩玄龄道:“二伯,天地之大,百人有百性,其中自然少不了口舌不干净之辈,这些话,就当没有进过自己的耳朵就是。”

韩玄龄淡淡笑道:“你不信这些话?”

韩漠笑声停下来,看着韩玄龄,真挚道:“二伯,今日我刚回营之时,部下就向我禀报,朝廷派来一员副将协助我进攻魏国,我当时并不知是二伯你前来,所以当时很为反感,而且也下定决心,管他什么副将,到了西北军,就得老老实实听我这个大将军的军令,若是稍有违反,我是定要借机铲除的!”

韩玄龄闻言,哈哈一笑,抚须点头道:“这才是大将军的气魄!”

韩漠凝视韩玄龄,平静道:“但是小五得知是二伯到来,心里的石头终是落地。”说到此处,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件东西来,握在手中,缓缓送向韩玄龄,“二伯,这是西北大将军兵符,自今而后,西北军就交给二伯了!”

韩玄龄骤然变色,沉声道:“小五,你这是做什么?”

韩漠诚恳看着韩玄龄,“二伯,你千万不要误会。”顿了顿,才凝视韩玄龄问道:“二伯,你可知我为何抓着这枚兵符不放手?”

韩玄龄背负双手,盯着韩漠的眼睛。

“因为小五很清楚,我大燕世家争权,皇族暗起,这枚兵符若一直掌握在萧怀玉的手中还好,但是若落于其他非我韩族之人手中,我韩家的前途便将岌岌可危。”韩漠道:“所以为了我韩族的安危,我只能牢牢握住这枚兵符。但是如今二伯既然前来,以二伯的才干和威望,那是更适合掌握这枚兵符,这副担子实在太重,小五未必能够支撑得起。而且西北军在二伯的手中,我们韩族也必将安然无恙!”

韩玄龄见韩漠神情真挚,知道他所说都是心里之话,将兵符轻轻推回去,随即轻轻拍了拍韩漠的肩头,温言道:“小五,这是儿戏话。这大将军兵符乃是大将军的镇军之物,哪能在私下这般送来送去。”他微一沉吟,神情严肃起来,“小五,你的人品,二伯是清楚的,虽然顽劣些,但却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你对二伯一直尊敬,二伯心中有数,今日咱爷俩在此,二伯却有几句话是想要对你说。”

“二伯请讲!”

“你的才智和能力,二伯心中有数,足以担当大任。虽然经验尚有欠缺,但是这天下没有人生来就会做大将军。这次你领军打了两场大胜仗,在西北军中威望正盛,日后只要多加历练,定能成为我大燕的定国栋梁。”韩玄龄语重心长道:“萧怀玉乃是我大燕国不世出的名将,受我大燕上下爱戴,不但是他的个人武道修为,也不仅是他的统兵之才,更为重要的是他的人品,是他那颗对大燕国忠贞不二的心!”

韩漠神情肃然,仔细聆听。

“萧怀玉手掌十万西北军,一呼百应,在大将军的位置上坐了十余年,可是他却只是一心为国镇守边疆,几乎从不插手朝廷政事。”韩玄龄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敬意:“萧族风光无限,其中不乏有人有不臣之心,可是萧怀玉对所奉的两代君王都是忠心耿耿,如此忠义之将,必将永垂青史!”

韩漠何等聪明,韩玄龄这番话,他自然已经听明白其中的意思。

其实韩玄龄此番前来前线,韩漠已经是明知就理。

韩漠手掌西北军,如今威望日隆,而且在西北军中已经成了气候,对此感到最担心的人,无疑就是大燕国的皇帝。

燕帝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韩漠在西北军坐大。

萧怀玉忠心耿耿,但是因为手握兵权,那也是让燕帝担心了许多年。

萧怀玉那般忠贞之将都让燕帝寝食难安,韩漠这样的人物自然更是让燕帝日夜担忧。

燕帝想掣肘韩漠,但是又谈何容易,若是派出其他武将,韩漠自然不可能给半分颜面,也不可能让其他人分走一点兵权。

但是恰恰是韩玄龄,却正是最好的掣肘人选。

实际上韩玄龄亦是成为皇帝与韩漠关于兵权沟通的唯一人选。

韩玄龄乃是燕帝的岳父,为人又正直,他又是韩漠的伯父,深得韩漠敬爱,有韩玄龄在其中协调,才有可能掣肘住韩漠。

在燕帝的眼中,韩玄龄掌握兵权,远比韩漠要安全的多。

韩漠自然是明白韩玄龄的处境,他不容许其他任何人分走西北军的兵权,但是唯独对韩玄龄,却是可以破例的。

韩玄龄手掌西北军权,追其目的,最终还是为了以此为依托,保住自己身后那一支庞大的家族,如果是韩玄龄掌权,自然不可能为难自己的家族,韩族亦是可保。

“二伯的意思,你是否明白?”韩玄龄凝视韩漠:“你再多加历练,自然可以成为我大燕国的栋梁之才,但是你那颗心,却也需如同萧怀玉一样,对朝廷要忠心耿耿。”

韩漠拱手道:“二伯教诲,小五记住了。”

韩玄龄笑了笑,随即眉头又皱起来,轻声问道:“小五,你军帐之中的那位姑娘,究竟是何人?”

韩漠自知与萧灵芷已经结下了私情,迟早是要迎娶过门,这事儿终究是包不住,也不对韩玄龄隐瞒,轻声道:“二伯,那是……萧姑娘!”

“萧姑娘?”韩玄龄皱起眉头。

韩漠苦笑道:“是萧太师收养的那位干孙女,萧灵芷!”

韩玄龄脸色大变,厉声道:“你说什么?她是谁?”

韩漠见韩玄龄神色,不知为何,从无畏惧的他竟是生出一股畏惧之意,但是骤然间却又想道:“我与芷儿已经私定终身,此番只要芷儿活过来,必定是要赢娶她过门,前面便是刀山火海,那也是要踏过去的。”当下敛神道:“是萧家的大小姐萧灵芷!”

韩玄龄一脸怒色,一把揪住韩漠的衣襟,怒喝道:“是圣上赐下婚事,许配于沧儿的萧大小姐?”

韩漠面不改色,一脸坚毅,点头道:“是她。只是她不能嫁给大哥,只能嫁给我!”

韩玄龄脸上肌肉抽搐,那一双眼眸子圆睁,显然是恼怒之极,猛地一推手,他气愤之下,这一推使了气力,若是一般人被他这一推,必然跌倒,韩漠虽然非比常人,但是却也连退几步才站稳。

“糊涂!”韩玄龄握拳道:“小五,我知你性子顽劣,想不到你竟做些如此如此无法无天之事,你……你……哎……!”

他一时又是恼怒又是无奈,不知说什么才好。

韩漠上前两步,道:“二伯,圣上赐婚之前,我便已和侄儿私定终身。我心中有芷儿,芷儿心里也只有我,我此生不负芷儿,圣上赐婚也是顾不得的。至于大哥……不管他是否接受,芷儿都是不可能嫁给她的。”

“你如何向族中交代?”韩玄龄余怒未息,抬手指着韩漠的鼻子道:“你如何向你大伯,向你父亲交代?”

“他日回京,我自会向他们禀明。”

“圣上已经赐下婚事,你又如何解决?”韩玄龄气恼道:“你要娶她,那圣上的赐婚又如何应对?难道你想让我韩族抗旨不成?”

韩漠低下头,沉默许久,终是抬头道:“萧家已经没落,萧太师萧怀金都已经死了,圣上的赐婚……!”

他话没说完,韩玄龄便冷哼道:“你以为萧家没落,这门婚事就不算数?”

韩漠倔强道:“小五顾不得那么多。总之芷儿除了我,谁也不能嫁。”

韩玄龄见他固执的模样,又是气恼又是担忧,低声厉喝道:“小五,你尽快安排人将萧姑娘送回京城,此事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否则……!”

“不可能!”韩漠斩钉截铁道:“二伯,不管你是否怪责小五,这事儿小五做不到。”他神情黯然,苦笑道:“距离芷儿毒发已不到十二个时辰,能不能闯过这一关,尚不知道……!”想到这里,心情愈加烦闷,只觉得心头躁动无比,心中有无名怒火憋住,忍不住一拳打向旁边的一根木桩,竟是将那粗大的木桩打成了两段。

韩玄龄看他表情,知道他心中愁苦,心下一软,怜爱之心顿起,叹了口气,道:“小五,此事你再好好想一想。且不说其他,沧儿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自幼心高气傲,族中上下也都是对他视若珍宝,也正因此,却是让他的性子有些偏执,心胸也难免……难免狭窄一些。若是知道萧姑娘与你在一起,你可想过他的感受?”

“有些东西可以让,有些东西不可以让。”韩漠淡淡道:“此事我回头自会向他解释,他让我赔礼道歉亦无不可,至若他能不能接受,我也不管了。”

韩玄龄无奈摇头,他固然知道韩沧心高气傲心胸狭窄,但也知到韩漠虽然平日里看似身为洒脱顽劣,却又是一个极其坚持的人,有些事情一旦认准了,那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但是他却知道,这件事情,已是成了韩族内部的一大隐患。

一阵沉寂之后,韩玄龄终于问道:“你不是已经取回解药,为何还不能救她性命?”

韩漠道:“当时情况紧急,从杜无风口中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所以我将那里储藏的药剂一股脑都拿了回来,不下百种。本以为回来找几个精通药理的高手一同从中挑选出解药,可是黑旗的这些药丸都大同小异,有几十种药丸的造型竟然很是雷同,一时难以辨别出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解药。这要是用错了药,非但救不了芷儿,只怕要害了她性命!”他抬头看了看天,苦笑道:“已经挑了好几个时辰,兀自难以找到,如此下去,芷儿毒发之前,也未必能够选出解药来。”

韩玄龄想了想,终于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第九二八章 山南军

韩漠听韩玄龄有相救之法,立时大喜,禁不住上前去握着韩玄龄手臂,激动道:“二伯,你……你当真有法子救芷儿性命?”

韩玄龄瞧他模样,知道他对萧灵芷实在是无比在乎,心中暗叹,“带我去看解药!”

当下二人进了小帐篷内,朱小言等人兀自在试验解药,利用各种方法检验毒性,小君额头上都已经渗出汗珠子来。

韩玄龄走上前去,看了一阵,皱眉道:“这般下去,就算能将这些药物之中含有毒性的排除出去,那还剩下诸多无毒药丸,你们又知哪种是真正解药?再者说了,解药就未必没有毒性,黑旗不同于一般衙门,说不定解去这种毒,还非要以毒攻毒才成。”

众人听韩玄龄这样一说,都只觉得大有道理。

“萧姑娘身上中了两中毒。”朱小言解释道:“一种是最近被暗器打伤的五星錂毒,一种则是在体内沉积已久的毒药。五星錂毒倒是已经找到了解药,但是体内沉毒却难以分辨出来。本来这体内沉毒发作还有几日,只是因为五星錂毒的原因,发作时日提前,如果在接下来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找出体内沉毒的解药,那么必将回天无术。”

小君眼圈儿都红起来,道:“小姐撑不了多久,这……这可怎么办?”

韩玄龄看向小君,沉默片刻,终于问道:“你身上是否也含有同样的毒素?”

小君点点头。

“我这里有个法子,但是却要你受些苦。”韩玄龄看着小君道。

小君立刻道:“只要救得小姐,便是没了性命,小君也愿意!”

“不需要你的性命。”韩玄龄想了想,道:“只是要从你身上取一些鲜血来!”

朱小言众人都是互相看了看,不明白韩玄龄究竟要用什么法子。

韩玄龄是个直爽之人,倒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身上的鲜血与小姑娘一样,都已经含有毒素。取出你的鲜血来,尔后加入一些五星錂的毒性,那么血液里的毒素,便会与萧姑娘如今的状况一模一样!”

小君身上只有沉毒,比之萧灵芷少了五星錂毒,若是在其血液中混入五星錂毒,那么体内的沉毒与五星錂毒相混合,不出意外的话,血液毒性自然与萧灵芷相同。

韩漠本来还有些疑惑,但是韩玄龄此言一出,他的眼睛亮起来,显出喜色,一拍脑门子,道:“我怎么没有想到!”

朱小言眉头先是皱起,随即慢慢舒展开来,似乎也想到什么。

韩玄龄微笑道:“不错。有了这样含有毒素的血液,你们便可以分成多份。取出五星錂的解药,然后将其他种类的药物与五星錂的解药混合在一起,放入含有毒素的血液之中,之后便可检查血中的毒性是否消失。如果是真正的解药,那么与五星錂的解药合在一起,应该可以解掉血液中的毒素,这样挑选起来,速度应该快出许多……我并不通药理,至于如何去做,那还是诸位自行斟酌。”

便有一名西花厅的药剂高手皱眉道:“这倒是一个极好的法子。只不过……如果运气好的话,用不了多少鲜血便可以挑选出来,可是如果运气差的话,只怕要不少鲜血才能完成这件事情。”他看了看小君,担忧道:“这位姑娘的体质似乎并不好,失血过多,只怕真的会有性命危险!”

小君却不多言,迅速取出一把匕首,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隔割开自己的手腕子,鲜血立刻溢出,她将手伸到桌上的一只瓷罐子上面,鲜血便流淌进去。

众人都是吃惊,想不到这位姑娘对萧灵芷竟是如此忠诚。

再不多言,众人立刻动手,有人采集血样分成数份,有人开始配药。

韩漠见小君如此,心中也是很为感激。

韩玄龄这才向韩漠低声道:“军情紧急,军中诸将也一直等你回来商议军务。这边你暂且放下,交给他们去做,应当立刻召集诸将,商讨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韩漠知道韩玄龄所言是正事,点了点头。

虽是夜深,韩漠还是吩咐部下召集燕军高层将领商讨军务,只不过主帅大帐安置了萧灵芷,所以会议地点设在了韩玄龄的帐中。

铁奎、万俟青、孔非、秦洛、王思宇、凌云等二十多名西北军的高级将领在深夜之时,尽皆赶到了帐中。

帐内早已经挂起了大幅的地图,也备好了沙盘。

地图将魏国的疆域郡县大体勾画了出来,沙盘上则是大体将魏国险要的崇山峻岭展现在眼前。

世人皆知,魏国乃是多山之国,也正因如此,矿产比之他国倒是丰富许多,但是也正因为国内多山,没有大片的平原耕地,所以魏国的农产量大受限制。

“朝廷已经与庆国就联军攻魏达成了协议。”铁奎指着地图道:“联军入关之后,以三阳岭为界限,庆军自三阳岭以北进发,我军则是从三阳岭以南出兵,分两路进军。”

三阳岭乃是绥定郡的一道山岭,南北不过三十多里,只是绥定郡境内众多山岭中偏小的一处。

“三阳岭以北,相比三阳岭以南,途中的险要山隘多出不少,受到的阻力恐怕也要大出许多。但是我军自南进攻,却必然要受到魏国南部山南郡的威胁。山南郡与风国接壤,那边常备两万魏军驻守。便是此番魏军进攻南阳关,这两万守军却也没有调动一兵一卒,一直用来提防风国人。”铁奎声音低缓:“但是如今我们攻入魏国本土,直取京都城,这两万魏国军队必定不会按兵不动,他们必定会从南部北上,拦击我军。魏军主力薛破夜所部前番连败,大肆溃逃,士气低迷,想要整军重新迎战,一时半会很难做到,所以从山南郡北上而来的这支军队,必然会成为我们前进道路上最难啃的骨头。”

孔非道:“铁总兵,山南军不过两万人,而且他们绝不敢将所有的兵力都调过来。风国与魏国乃是世敌,风国人对魏国人的憎恨,亦是深入骨髓,如果山南军尽数调来拦击我们,风国人见此良机,未必不会走出他们的山林子,侵入山南郡,从背后袭击山南军!”顿了顿,又道:“就算魏人孤注一掷,将山南军尽数开来,我大燕兵力士气远胜他们,想要将他们吞下,也未必是难事!”

诸将听孔非所言,倒是觉得很有道理。

绥定郡乱作一团,魏军士气低迷,而且燕军在兵力士气上远胜对方,即使山南军北上拦击,以燕军当前的兵力,那是占有绝对优势。

韩玄龄看着地图,沉默片刻,终于道:“诸位,山南军兵力虽然弱于我们,但是对他们绝不可有丝毫轻视。”顿了顿,肃然道:“你们要知道,山南军当年可是用来进攻风国的主力军队。虽说屡次兵败,魏国停止对风国用兵,但是山南军却是久经战阵之师。他们善于山地作战,当初败在风国人之手,并非因为他们无能,实在是因为风国人在山林之中更加适应,而且还有布速甘这样的丛林之王,所以才不得攻入风国国土。魏军在南阳关大败,又失亭水关,一来是诸位将军统兵有方,二来是联军三军将士用命,第三则是魏国人太过轻敌。”

众人此时都将目光瞧向韩玄龄。

“山南军攻打风国,屡屡战败,这支军队也就成了魏国人心中的无能之师。本来攻打风国的主将便是司马擎天,他坐镇后方,可是在风国连连战败,损兵折将,这些罪责自然不能落在司马擎天的头上。魏国需要一面旗帜,需要一位常胜将军,司马擎天是不能败的,所以战败污名便由当时负责前线指挥的司马皓月来担着。”

“司马皓月?”万俟青抚须淡淡笑道:“便是那天下第一无能之将吗?”

“司马皓月绝非无能之将。”韩玄龄正色道:“此人统兵才能比不上司马擎天,但是比之司马擎天那位爱将薛破夜却是要强出不少。”

铁奎在旁道:“据我所知,司马皓月和司马擎天都是魏国皇族旁支,这二人似乎还是堂兄弟。只不过二人性子不同,之间也是颇有芥蒂。司马擎天成为魏国兵马大都督之时,这司马皓月在朝中也是被封为侯爵的,只是后来战败之失俱都压在他的身上,被削去了侯爵,更是直接贬至山南郡,负责镇守魏风边疆,也因为这件事情,他被人说成了天下第一无能之将,而他手下那支进攻风国屡次战败的山南郡也成了一支被人耻笑的败军。”

韩玄龄点头道:“铁总兵之言甚是。也正是因为战败之失,山南军只能镇守边疆,而魏国为了侵攻他国,大肆备军,发展骑兵,魏国骑兵名动天下,世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魏国铁骑身上,却渐渐遗忘了还有一支善于山地之战的山南军。”他肃然道:“司马擎天统兵之才自然是无可挑剔,但是他看人的眼力,却也不见得高明。如果后来与你们对战的不是薛破夜而是司马皓月,你们就未必能够击溃魏军了。薛破夜自持手中握有强大骑兵,与联军决战于南阳平原,这本就是太过冒失,至于派出那支铁马骑,导致铁马骑全军覆没,全军溃败,这更是薛破夜不可饶恕的大错了。”

第九二九章 军议

韩漠一直仔细聆听诸将所语,等韩玄龄说完这番话,他终于开口问道:“韩总督是否觉得山南军会是此番我军最大的劲敌?”

此时商议军务,二人自然是不好以叔侄关系相称,只以官职相称。

韩玄龄正色道:“若在魏国本土以外作战,就比如说魏军进攻庆国,那自然是骑兵为强。庆国有大片的平原地区,适宜于骑兵作战……但是在魏国本土作战,有许多的地区非但不适合骑兵冲袭。”他手指魏国疆土,肃然道:“魏国国土,有一半属于山地丘陵……!”他走上前,用手指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道:“诸位,这里便是魏国的恶阳岭吧?”

秦洛立刻道:“韩总督,那里正是恶阳岭。如果我军自三阳岭以南向前行军,那么这恶阳岭便是我军进军魏军京都城最大的一道障碍。恶阳岭虽然比不得庆国隆山山脉漫长巍峨,但是其地比之隆山却更为险峻……!”

韩玄龄神色凝重,点头道:“不错,恶阳岭是挡在我军前面的一头拦路虎,亦是进军京都城的必经之路。魏人虽然全军溃退,但是在恶阳岭必然留下军队把守,恶阳岭前后都是大小山地,崎岖难行,魏人已占地利优势……!”说到这里,皱起眉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铁奎向韩漠道:“大将军,末将却已经派人打探过消息。联军大破魏军,拿下亭水关之后,京都城那边已经是人心惶惶。魏国的皇帝更是连下旨意,命令各地军队集结于魏郡,在京都城外围设防,那是要死守京都城。魏军在乌沐河西岸有两万余众,如今正与庆国西北军团在乌沐河上血战,薛破夜所部溃退之后,如今也正向京都城外围集结,重新构筑防线。只是薛破夜却也并没有将部下完全撤离,他在绥定郡沿途各险要地段都留下了兵力驻守,这恶阳岭也是留下了四千多人驻守,掐住了险要地段。”

孔非立刻笑道:“四千人?那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

秦洛立刻道:“孔总兵,恶阳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难开。我军兵力虽众,但是想要拿下恶阳岭,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最紧要的还是山南军!”韩玄龄沉默片刻,终于又道:“一旦山南军在我们拿下恶阳岭之前抵达增援,这场仗就更不好打了。”

韩漠的神色也开始严峻起来。

南阳平原之战,固然是大破魏军,而且顺势收复南阳关,拿下了亭水关,但是进入魏国本土作战,难度未必比此前那两场大战容易。

“山南军最擅长的就是山地之战,对付风国人,他们屡屡战败,这并不表明他们真的是无能之军。”韩玄龄肃然道:“我燕军虽然骁勇善战,但是就事论事,并不适宜山地之战,若是真的对上山南军,是否真的能轻易吞下他们,那也是未知之数。”

万俟青看着地图抚须道:“韩总督所言极是。只不过我军无论士兵里还是后勤供给,在当前情况下,都是胜过他们。若是誓死强攻,就算是山南军抵达,我们也不惧它!”

“但是我们并不仅仅是要拿下恶阳岭而已!”铁奎皱眉道:“若是在恶阳岭耗损重大,那么进军京都的实力必将受到极大损伤。”顿了顿,沉声道:“最为重要的是,我们的敌人,未必仅仅是魏人……!”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都明白,除了魏国,燕国还有一个潜在的强敌,那便是如今还是盟友的庆国。

只要攻下魏国京都,接下来的形势不言而喻,燕庆两国必将不出预料地拔刀相向,与魏国人的战争多损耗一分,也就等于与庆国人的对战少了一分实力。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以最少的损耗迅速拿下恶阳岭!”韩漠沉声道,看向铁奎,问道:“铁总兵,山南军如今有何动静?”

“末将早已派人盯着山南军的动静,只不过那边一直没有动静。”铁奎道:“这一点,末将倒是觉得有些奇怪。正如韩总督所言,虽然天下人都说司马皓月是无能之将,但是实际上此人却是魏国除了司马擎天之外,最有才干的将领。如今的形势,他不可能不清楚,就连一般人都能想到要调兵掐住恶阳岭,以他的才干,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只是那边传过来的几份军报,山南军一直都没有动静……!”

众将都是互相看了看,只觉得这中间确实透着诡异。

“从山南郡驻地赶往恶阳岭,大概需要多少时日?”韩漠摸着下巴问道。

“山南郡在魏国五郡之中,乃是第一山林之郡,道路崎岖,崇山峻岭甚多,行军也很是困难,就算昼夜兼程,没有十日时间,那是万不能抵达的。”铁奎道。

“十日?”翰墨缓步走到地图之前,铁奎已经指着魏境一处道:“大将军,这里便是山南军的驻地!”

韩漠点点头,凝视许久,忽地转头来,沉声问道:“诸位,你们说,这司马皓月有没有可能是在暗渡陈仓?”

众人互相看了看,韩玄龄立时明白过来,道:“大将军是说,山南军按兵不动,是故布迷阵,其实……早就已经暗中调兵增援恶阳岭?”

韩漠点点头,道:“本将没有和司马皓月打过交道,但是听你们对他的评价,他能够担负罪名,任世人唾骂,忍辱负重,安于山南边陲,如此人物,实在不简单。他不可能不明白,就算他守住魏风边境,令风国人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若京都城失陷,那么山南军即使守住边疆又有何用?兽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所以本将以为,他不可能安之不动,我们所看到的,或许是他布下的假象而已!”

“大将军所言,很有可能。”铁奎点头道:“司马皓月秘密调兵,在恶阳岭附近设下埋伏,让我军只以为恶阳岭只有几千守军,生起轻视之心。等到大战正酣,他从旁杀出,我军阵脚只怕真要乱起来。”

韩玄龄看着韩漠,眼眸子微显笑意,轻轻点头,道:“很有这种可能,我们不得不防!”

“魏帝传旨各路魏军集结于京都城外围,司马皓月有没有可能不顾恶阳岭,直接去京都城集结?”孔非问道。

韩玄龄摇头道:“若是换做一般将领,或许会奉命行事,但是司马皓月知道其中利害,若是可能的话,他定会在恶阳岭设下重兵的。”

“如果司马皓月真的秘密调兵,那么山南军如今是否抵达恶阳岭?”

“想要布下疑阵,绝不是容易之事。”铁奎道:“在没有确知我军真的要攻入魏国本土之前,司马皓月还是不敢轻易从边疆调兵的。末将以为,就算秘密调兵,山南军至少目前应该还在途中!”

韩漠看着地图问道:“你们有谁知道山南郡的地形?”

在场诸将实际上少有去往魏国之人,虽然地图上大致勾勒出魏国疆土的地貌,但是上面标明的,主要是各大城池关卡的所在,具体到路径,却也并不十分详细。

韩漠见无人答应,想了想,便令人去传朱小言。

“诸位,诚如诸位所言,若是山南军真的抵达过来,对我军必将形成巨大威胁,要想让我军摆脱此种威胁,早日拿下恶阳岭,那就必须反过头去截击山南军的增援。”韩漠神情肃然道:“司马皓月故布疑阵秘密行军,我们又为何不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来一个秘密行军?”

在场将领俱都是明白人,韩漠此言一出,众人隐隐猜出了韩漠的意思,韩玄龄眉头一紧,问道:“大将军是想派兵进入山南郡,在山南郡境内截击司马皓月?”

韩漠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

铁奎立刻肃然道:“大将军,这可是大大的险招。”看着韩漠道:“要想截击司马皓月,就必须知道他们如今身处何处,但是司马皓月既然秘密进军,想要轻易找到他们,并非易事。山南军崇山峻岭,道路崎岖难行,我们派兵截击,若是找不到他们的主力,便要在山南郡的群山之中游荡。而且派兵截击,又该派多少人去?人马多了,一旦被发现,必定会打草惊蛇,司马皓月很有可能会另选道路躲避,他们对于山南郡的地形,比我们熟知百倍,那么截击山南军的计划必然落空。如果人马太少,固然可以隐秘进军,但是……真要遇上山南军,又怎能是他们的对手?而且进了山南郡,为了避免暴漏行军踪迹,后勤辎重必然不能供给上,到时候我前往截击的军队就更会陷入危局。”

诸将闻言,都是微微点头。

韩玄龄神情严肃道:“铁总兵所言不无道理,进入山南郡,要不露形迹截击山南军,实在是困难重重!”

韩漠正色道:“但是如果不能阻住山南郡的救援,等到他们增援到恶阳岭,我军要想拿下恶阳岭,必会损失极重。”他想了想,道:“前往山南郡,不必太多人,但却要个个勇猛,其目的便是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司马皓月的踪迹,在我军拿下恶阳岭之前,将他们拦截在恶阳岭之外,只要我军拿下恶阳岭,司马皓月的人马便回力无天!”

正在此时,帐外传来朱小言的声音:“末将奉令前来!”

韩漠立刻道:“快进来吧!”

朱小言早已经换了风骑甲胄,而且还是戴上了铁制面罩。

韩漠见朱小言进来,招手令朱小言上前,指着地图上的山南郡问道:“这里的地形,你熟不熟?”

第九三零章 京中有雨

朱小言看了看地图,微微点头。

韩漠道:“若是山南军秘密调军增援恶阳岭,你觉得他们会从哪条路线进军?”

朱小言看着地图想了片刻,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两条虚线。

韩漠摸着下巴道:“会从这两条路走?”

“民居甚少,崇山峻岭,难辨形迹。”朱小言平静道:“要瞒过对手,肯定先要瞒过自己人。这两条道路,乃是通往恶阳岭最艰难的道路,却也恰恰是最隐秘的道路,就连当地居民也未必清楚。”他在上面用手指弯弯曲曲画一条虚线道:“这是困蛇道,道路狭窄,行军十分困难。”又在下面画一条虚线:“这是野狼途,道路比之困蛇道要宽敞一些,但是一路上山峦众多,要翻山越岭。”

韩漠微微颔首,转头问诸将道:“诸位觉得司马皓月会选择哪条道路?”

韩玄龄想了想,终于道:“若是我,定选野狼途!”

“哦?”韩漠问道:“韩总督为何要选野狼途?”

“此两条路,都是隐秘之道,却又有不同。”韩玄龄道:“野狼途固然一路上山峦众多,但是只要翻山越岭,总能一路向前,一道一道跨过。而困蛇道,只听这名字,就可知此条道路的狭窄难行。司马皓月固然要隐秘行军,但是却也要行军速度,一旦困蛇道出现堵塞,那么无法前行,必然会延误行军速度。”

诸将俱都点头。

韩漠想了想,笑道:“好,咱们就派出一支军队,悄悄进入山南郡境内,在野狼途截击山南军。”

韩玄龄肃然道:“大将军真要如此?”

“是。”韩漠点头道:“兵乃诡道也,若是真能伏击拦截山南军,必会大搓山南军锐气,我军便能早日进军京都城。否则就算拿下恶阳岭,恐怕还是要面对山南军的威胁。”

“大将军既然如此决定,末将愿领兵前往截击。”铁奎立时主动请缨。

韩漠摇头道:“铁总兵还是留下攻打恶阳岭。早一日拿下恶阳岭,也就早一日让我军免除威胁。”

韩玄龄道:“既然如此,大将军,前往山南郡截击司马皓月的任务,就交给末将吧。末将倒真愿意与司马皓月切磋一番。”

韩漠笑道:“韩总督,诸将之中,你的作战经验最为丰富,攻打恶阳岭,乃是进军之关键,是缺不得你的。本将素来喜欢奇袭,也颇有感悟,这拦截司马皓月的任务,由本将亲自带兵去做。”

众将要劝,韩漠已经摆手道:“不必多说,就这般决定。”向韩玄龄道:“韩总督,兵贵神速,既然司马皓月有可能隐秘进兵增援恶阳岭,那么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啃下这块骨头,既然已经与庆国人达成协议,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入关,大军直向京都城扑去。”

“大将军要带多少人马前去截击?”铁奎问道:“若是司马皓月真的下决心增援恶阳岭,兵力必将不下万人,而且都是善于山地战的精兵,大将军必须要带上足够的兵力。”

“我们进军山南郡的目的,战术是尽可能的打一个伏击偷袭,而战略上则是要拖住他们对恶阳岭的增援。”韩漠肃然道:“所以你们早一日打下恶阳岭,我这边就早一日能脱身。要想奇袭,就得神不知鬼不觉,正如铁总兵所言,若是大股兵力进入山南郡,很难保证行军的隐秘。所以……本将想抽调三千精兵,另带上本将的八百风骑前去拦截!”

众人都是吃惊。

韩玄龄立刻道:“大将军,司马皓月手下兵力过万,而且都是善打山地战的精兵,你区区三四千人,怎能是他的对手?这……这可不是儿戏!”

韩漠神情肃然起来,扫视营中诸将一眼,沉声道:“此事乃是军事机密,在场诸位出了帐门,便不可有丝毫泄露,但有泄密者,杀无赦!”

诸将领命。

韩漠看向王思宇道:“王指挥使,你立刻前去点齐三千精兵,从先前缴获的魏军盔甲中,取四千甲胄令他们换上。点集兵马之后,立刻报我!”

众将闻言,俱知韩漠这是要将部下化装成魏军模样进入山南郡。

王思宇领命而去。

韩漠有向朱小言吩咐道:“传令风骑,准备集结出发。”等朱小言退下,才向诸将拱手道:“诸位,我军兵分两路,诸位跟随韩总督向京都城挺进,还望早日拿下恶阳岭!”

诸将听韩漠心意已决,俱都躬身称是。

韩玄龄见韩漠行事果决,微微点头,遂令诸将下去准备,即刻入关。

等诸将下去,韩玄龄才拍着韩漠肩膀道:“小五,此行且要小心谨慎。你虽前次大败魏军,但是进入魏国本土作战,与先前情形不同,一定要处处小心。”

韩漠握着韩玄龄的手,微笑道:“二伯,此次入关攻魏,刀剑无眼,你也要保重身体。”

韩玄龄点了点头,叔侄二人手握在一起,都是有力无比。

等韩漠出营,刚刚走到大帐之前,小君已经从帐内迎出来,一脸兴奋,激动道:“韩少爷,解药……解药找到了……!”

韩漠闻言,身子晃了晃,压在心头的那最后一块巨石,终于落下。

……

……

燕京城春雨绵绵,前方的战事固然紧迫,但是京中除了要应对前方的战事,却还有一件大事要做,那便是礼部为首主持的春闺京试。

各地学子在大年之后,便都纷纷来到了燕京城,燕京城一时之间倒也弥漫着一股文气。

前来参加京试的,清一色都是燕国非世家子弟,非世家子弟想要在燕国出人头地,无非两条道路,一条是攀附世家,成为世家的鹰犬走狗,走这条道路的自然不乏其人,其中自然也少不得有才之士。毕竟谁也不愿意将自己一生所学白白荒废,总要找一个舞台施展自己的才华。

固然有人投身在世家门阀之下展露身手,凭着世家的关系进入朝堂,自然也有极大一批非世家子弟保持着自身的尊严,通过应考一途向上攀爬。

而前来京中参加京试的学子,便是这类希望通过自身努力走上朝堂的非世家子弟。

这中间,自然有好富之家,但多的是贫困百姓家走出来的读书人。

京试在即,燕京城各处都会时有读书人的身影出现。

这些前来参加京试的学子,不乏在燕国各郡有着极大声明之辈,互相之间拜访交流,畅抒胸怀,尽得洒脱之意。

而一部分豪富子弟,前来京中一趟,自然也会感受一些燕京城的风花雪月,又或者秘密拜会京中官员,希望得到一些照顾。

大多数人则是窝在自己的住处,日夜苦读,在大试之前温习功课,做好充分的准备。

除了豪富子弟自行入住高档的客栈,大多数的学子还是安顿在礼部准备好的书馆之内。

礼部设了四处书馆让学子们入住,而且还为学子们解决一日三顿,倒是让这些学子们吃住无忧,准备应试。

同文馆乃是四处安置学子的书馆之一,在同文馆的附近,则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酒肆茶楼,学子们在书馆里腻了,却也可以出来散散心,在这酒馆茶肆之中谈天论地,聊发少年狂。

张记酒肆在诸多酒馆之中并不显眼,酒不是最好的,价钱也不是最贵的,装潢更谈不上奢华,此前也只是靠着每日里挣得一点酒水钱度日,但是最近这家酒肆却是颇为热闹,只因为此番前来应试的三位名人已经数次相聚在此谈天说地,引得不少人常聚于此。

渤州苏子文、会稽方立和东海侯宽,这三人在各郡都是名声极响的才子,在燕国亦是名动一方的大才子,此次入京应试不下千人,但是这三人却绝对是其中名头最响亮之辈,几乎在所有人的心中,这三人此次赴考,那是必中之人,前途无量。

春雨不止,淅淅沥沥下到入夜,聚集在酒肆之内的大多数学子渐渐散去,但是这三位学子却依然聚在酒肆的一间房屋内,手把酒壶,谈天论地。

对于这种才学出众的人物来说,无论哪一个话题,都可以成为他们谈论的焦点,而他们最感兴趣的,无疑是评论古今帝王将相的功过是非,同有所感者,自都是拍掌点头,若有意见相左者,少不得互相争论一番。

虽是夜深,酒肆掌柜却不敢过去打扰,更不敢打烊,三大才子聚在自己的酒肆之中,这乃是无上光荣之事,而正是因为这三大才子的光临,也让这酒肆生意日好,掌柜可不敢有丝毫轻慢,甚至是不是亲自进去,将已经发冷出现冻油的菜肴拿出来热一热再送进去。

他只能坐在柜里等着才子们尽兴之后才能打烊。

夜黑之时,那间房中争论不息,本来到了这种时辰,就不会有客人到来,但是今夜却有些意外,从外面进来两个人。

前面一人一身紫色宽袍,年过四十,一看那气质便知道是富贵之家出身,在他身边跟着一名瘦长的老者,年过五十,看起来是这中年人的仆人,两人进了酒肆之内,那仆人一手拿着收拢的雨伞,另一只手已经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上前来丢给掌柜,道:“弄些酒食上来!”也不多说,上前扶着那中年人在传出争执之声的房间外面寻了一张桌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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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一章 酒肆三书生

掌柜的接了银子,急忙下去安排酒食,那仆人凑近中年人耳边,低声道:“圣上,这房间里,便是此番学子之中最有才干也最敢说话的三人了。这三人在读书人之中很有影响力,而且他们对世家为权大是不满,你听他们现在所言,不正是在争执世家之事吗?”

这中年人,却是大燕国的皇帝曹鼎,而身边的仆人,却是燕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总管易空霆,只不过易空霆此刻在嘴上粘了假胡须,自然看不出他太监的身份。

燕帝眯着眼睛,侧耳聆听房内传出的声音来。

这屋内三人的胆子倒是大极,虽然是争论,争论的焦点却不在于世家当权是对是错,而是在争论这世家权重还能维持多久。

“你们也是见到的,我大燕两年前还有九大世家,如今还剩几家?”一个爽朗的声音道:“这就是世家陨落之兆。我大燕历代皇帝,其实对世家都是没有什么好感。可记得先帝在位之时,那是已经颁下多道旨意,就是为了打压世家,若不是后来庆国人打过来,扰乱了先帝的国政,那些世家只怕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当今圣上韬光养晦,不动声色之中,已经让世家之间互相争斗,斗到如今,九去其五,那萧家也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此乃大势所趋,剩下的几大世家,那也是蹦跶不了几日的!”

“子文兄,这话倒也不好说了。”一个稍微嘶哑一点的声音道:“你看如今朝事,依然是世家在当政。萧家固然没落,可是那韩家如今可是跳出来了。户部尚书韩玄道如今已是内阁首辅,那胡家和范家都是马首是瞻,朝野上下,遍布韩家的势力。子文兄说世家日益没落,但是依小弟之见,我燕国立国百年,真正世家之危,却是恰在眼前!”

“哦?”那子文兄立刻道:“侯兄如此说,那是必有道理,还请指教?”

此时掌柜的已经将酒食送到燕帝的桌子上,观察到燕帝似乎正在聆听屋内三人谈话,心中顿时一紧。

他经营茶肆,见的人多,早已经看出燕帝身份不同常人,甚至有可能是官宦之辈,又见他仔细聆听屋内三学子争论,如何不急?

这些进京赴考的学子,倒是有许多人敢于论及朝政,自从学子们入京之后,各家酒肆茶馆也都少不了一些议论,而张记酒肆自然也不能避免。

一开始那些学子们论及朝事,掌柜还真是胆战心惊,颇有些恐惧,毕竟有些禁忌之语若是被官府知道,少不得生出许多麻烦来,那些学子固然麻烦,酒肆掌柜只怕也要受牵连。

可是那些学子们每日里谈朝论事,倒也无人追究,掌柜的心也渐渐放下,不过苏子文三人却时常评点人物,更是将大燕国历来的帝王将相也都细细评论一番,有些话掌柜的听在耳中,依然是心中直突突。

今夜忽然来了这样一个贵气之人,更似乎是特意在聆听苏子文等人的言论,这掌柜只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便想不动声色进到房间里提醒。

他放下酒菜,尚未离开,易空霆却似虎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一般,扣住掌柜手腕,压低声音道:“你自去歇息,莫要多管闲事,不会有事!”

掌柜只觉得自己手腕子就像被铁箍箍着,急忙点头,易空霆这才放开他手,让他去了。

燕帝自然不管这些,只是听着从后面屋内传来的话声。

“子文兄,方兄,我且问你们一句,九大世家在世,朝中最强的是哪一家?”那侯宽淡定问道。

苏子文道:“自然是萧家!”顿了顿,又道:“不过叶家似乎也不弱。”

方立道:“我倒是觉得苏家一直不弱。苏家在朝中的门生可不少。”

“萧家有萧怀玉的兵权,那叶家当时占有渤州郡,财大气粗,手中银钱最多。”苏子文道:“方兄所言却也不无道理,那苏家几代人都占着吏部尚书的位置,门生众多……!”

侯宽笑道:“两位仁兄说的都对,九大世家争斗之时叶家、萧家、苏家都是不可轻视,其他几大世家则是合纵连横,结党自保。但是正因为如此,世家反倒对我大燕并无真正的威胁。”

苏子文明白过来,立刻道:“侯兄的意思,我是明白了。侯兄是说,因为各家都有实力,所以才会互相忌惮,互相制衡,反倒生不出太大的风浪来!”

侯宽道:“正是如此。就说两年前叶吴两家的叛乱,他们自持钱粮兵马众多,自以为其他世家互相争斗,不能形成凝聚力,所以在上林苑行刺圣上,更是在渤州起兵叛乱,本以为兵强马壮,能够很快夺下燕京城,可是结果如何,两位自然是一清二楚了。这就是叶吴两家太过自傲,没有看透平衡之妙。他们只以为其他世家明争暗斗,起兵之后,其余七大世家难以形成统一,可以分而击破,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真到了起兵之日,往日里争得你死我活的萧苏两家立时联手,更是聚拢其他各大世家,组成了世家军,从而一举平定了叶吴的叛乱。”说到此处,顿了顿,才道:“他们狂傲自大,想要打破平衡之势,后来倒也确实打破了我大燕世家平衡的态势,可是代价却是两族兵败被诛,所以古往今来,想要轻易打破规则之人,往往是引火上身的。”

苏子文叹道:“正是因为叶吴的叛乱被诛,让我大燕保持近百年的朝堂平衡被破,这种平衡打破,想要重新建立,实在困难无比。萧苏两家后来对峙,圣上甚至大家提拔韩家,圣意自然还是想回到世家平衡状态,可是血腥即起,想要再立规则,那却不是容易之事了。也正因为平衡之势不稳,所以随后的西门、贺、苏等族才一一陨落,形成了今日的局面。”

侯宽道:“正是如此。侯某方才说过,我大燕立国百年来,世家的威胁在如今才是最为严峻,原因正在如此。”他顿了顿,才放低声音道:“当年九大世家争锋,互相忌惮,从来没有哪一家真正地独霸朝堂。但是如今却是大不相同,虽然看似还有四大世家残存,但是萧家亦是日薄西山,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找到由头诛族。而胡家和范家却是墙头草,如今成了韩家的走狗,你们仔细想想,立国至今,有哪一家的权势有如今韩家这般重?又有哪一位大臣的权柄有今日韩玄道这样大?”

方立叹道:“权臣乱国,国将不宁啊!”

听得里面话语的燕帝手拿酒杯,禁不住微微点头,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权臣乱国倒也罢了,我倒是担心那韩玄道权柄大了,会危及圣上……!”说到这里,苏子文声音缓了缓,轻声道:“起不臣之心啊!”

方立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他想要做乱臣贼子吗?皇族大道,授之天统,若事韩玄道想做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侯宽立刻道:“方兄不要这般叫嚷,小心隔墙有耳!”

方立冷笑道:“我方立敢这样说话,就不怕被人听见。大燕国固然有贪生怕死之辈,却也有不怕死的。我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要畅之教化礼制,维护正统!”

侯宽拍案而起,沉声道:“你说谁贪生怕死?”

方立冷笑道:“既然不怕死,又为何害怕别人听见!”

侯宽亦是冷然道:“害怕人听见?若是这番话能够道之有用,便是拼了一身性命,我也敢当众而言。就只怕说出这番话,非但没有丝毫作用,反倒会被奸佞所害,有用之身白白葬送。我侯宽今次入京赴考,不为其他,就是要中榜入朝为官,为保正统大道尽一份力,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进入殿堂,必会与权党争锋相对,恳请圣上铲除朝中奸佞!”

方立闻言,先是一怔,忽地整了整衣衫,深深一礼,道:“侯兄,方立口无遮拦,还请侯兄不要责怪!”

侯宽急忙扶住,道:“方兄也是正直之言,侯某岂敢责怪。只愿此番我等都能中第为官,他日亦能携手共保正统,为圣上尽一份心!”

二人四手相握,苏子文也笑着起身道:“男子汉大丈夫,该当如此。”

正在此时,三人却听得一个声音冷冷斥道:“三个轻狂无知书生,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妄论朝政,难道不想活了吗?”

三人顿时都是大吃一惊,朝声音看去,只见那扇房门已经被推开,一名紫袍中年人正背负双手,站在房门出,虽然身材算不得魁梧高大,却自有一股逼人的威严气势。

中年人面色肃然,一双眼眸子极其犀利,从三人脸上扫过。

三名书生只怔了一下,侯宽已经甩袖背手,挺胸看着燕帝道:“阁下只怕听错了,我三人何时妄议过朝政?欲加之罪,我等可不敢拜领。”

燕帝冷笑道:“原来只是有胆说却无胆认的宵小之辈而已!”冷哼一声,便要转身离开。

“站住。”方立叫道:“无胆认?好,我方立便认了,又能如何?你是官府中人,韩家的鹰犬吧?我会稽方立,行得端坐得正,韩玄道权倾朝野,危及皇权,难道还说错了不成?这都是我一人所论,想要抓人,你尽管过来拿我就是。”上前一步,面无所惧。

第九三二章 匿身而论势

燕帝盯着方立的脸,苏子文也已经上前来,正色道:“一人如何能论?我苏子文也是说起心里话,这才谈论起来。韩玄道任人唯亲,燕国朝野,如今遍布韩家党羽,韩玄道更是执掌内阁,如今的燕国朝堂,他说出的话,比圣上还管用,这不是乱臣贼子又是什么?”

燕帝淡淡道:“想不到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还有这样的义气和胆识。”

“手不能缚鸡,心却可护国。”侯宽见苏子文和方立都已站出,终是上前道:“阁下究竟是谁?”

燕帝沉声道:“掌柜的,将你这里的好酒好菜都拿上来。”也不多说,径自上前,在桌边坐下,扫视三人一眼,淡淡道:“既然有胆子议论朝政,可有胆子与我喝上几杯?”

“怕你不成。”方立率先坐下。

苏子文和侯宽对视一眼,也都坐下,四方桌子,四人各坐一方。

那边易空霆早已经将酒杯拿进来,燕帝拎起酒壶,亲自为四只酒杯斟上酒,这才端杯道:“先敬你们的胆气!”一饮而尽。

三位学子互相看了看,方立第一个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苏子文和侯宽二人也饮下。

“你们既然说起朝事,我倒想问一问,这韩家当真会有不臣之心?”燕帝放下就被,轻声问道。

三学子对视一眼,侯宽终于道:“古往今来,位极人臣者,就算本来无心、不臣,但是手中的权柄太盛,权倾朝野,却也终会生出不臣之心。韩玄道如今在朝中呼风唤雨,人所共知,若是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可是韩家手中的兵权,如今却成为了韩家手中最大的利器。我听说韩家有两位子侄担任御林军指挥使之职,至若那位韩漠,虽然大街坊间俱都赞颂他是我大燕国的英雄,可是以我之见,却未必不是我大燕的祸根!”

燕帝抚须道:“这又如何说?”

“如今皆传韩漠在西北大破魏国铁马骑,这固然扬我国威,可是我等心中却也疑惑,我大燕西北大将军是萧大将军,何时轮到韩漠来统兵?”侯宽缓缓道:“率军出征,本该是萧大将军之责,又怎会由韩漠插手?韩漠统兵,那么萧大将军如今又何在?”

燕帝目光闪烁,只是轻抚颔下短须,并不言语。

“如今都在流传,韩家已经掌握了西北军,大将军只怕已经被韩家秘密囚禁起来。”方立冷笑道:“否则为何韩家敢对萧家动手?萧大将军若是依旧手握兵权,又有谁敢对萧家发难?”

燕帝微微颔首。

民心不可欺。

朝堂纷争,各大势力明争暗斗诡计频出,许多事情自以为能瞒过天下人,可是许多事实出现之后,却往往能让一些聪明人寻摸到其中的一丝轨迹。

“韩家如今在朝堂上本就党羽众多,在东海尚有东海镇抚军,若是再掌握了西北军,又有谁能抗衡?”方立肃然道:“如此权势,韩玄道乃韩家朝堂之首,他的心思,并不难猜透。”

侯宽淡定道:“侯某来自东海,凭心而论,韩家在东海倒是仁德治理,韩族在东海也颇得民心,可是恰恰如此,反倒更是祸患。”

燕帝微点头道:“不瞒三位,我也是对世家擅权很是不满。据我所知,当今圣上心怀大志,早就想除掉世家势力,只是世家如今权势太重,而且勾结在一起,想要除掉,实非易事,若是轻易动手,只怕反受其害!”

“这倒不尽然。”苏子文摇头道:“世家固然权重,只不过我看当今圣上所谋,却也是大智之君。”

“哦?”燕帝嘴角泛起笑意,问道:“何出此言?”

“不少人都说当今圣上懦弱无能,不敢与世家争锋相对,可是在我看来,事实并非如此。”苏子文肃然道:“叶吴两大世家被诛之前,当今圣上确实并无多大动作,一直都是实行平衡之策,坐山观虎斗。世家蛮横,这是我大燕立国以来便一直存在的弊端,我大燕历代皇帝,没有一位不想罢黜世家巩固皇权,其中不乏英明圣主,却为何世家一直存在,而且形成今日韩族世家权倾朝野之势?究其原因,确实是世家根基太深,不可轻易撼动,古语有云,事缓则成,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自立国之始,皇族缓图,直到先帝之时,世家却也是最为衰弱之时,先帝几乎便要完成大业,只可惜庆人南下,将大好棋局一朝葬送,为了应对庆国进攻,先帝只能停止削弱世家,而世家也借了那场战争,起死回生,单以萧大将军论,他虽然功盖千秋,却也是世家起死回生的代表。先帝驾崩之后,当今圣上登基,世家已经恢复了元气,若是急功近利削弱世家,只怕反会酿出祸端来,而当今圣上韬光养晦,利用世家之间的矛盾,以平衡之策对之,实乃是上上之策。这并非懦弱,在我看来,实乃大智慧,亦是要极大的毅力才能撑住。”

燕帝听苏子文这番话,眼眸子深处显出一丝光芒,微微颔首,叹道:“想不到阁下竟是如此了解当今圣上之心,他若是听到这番话,定会引你为知己吧!”

苏子文淡淡一笑,道:“说来惭愧,这也是今年我才感悟出来。叶吴叛乱之前,我亦是觉得当今圣上乃是一个懦弱无能之辈,实不相瞒,我亦曾对当今圣上也有谤毁之词,但是叶吴叛乱之后,当今圣上力撑夕樵公,信任有加,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住渤州郡,令世家无力插手进去,那时我才知道当今圣上实乃大智慧。先前不争,是为洞悉局势,不争之争,其后在渤州大争,那也是看清局面,当争必争!”

侯宽点头道:“拿下渤州,实乃当今圣上大手笔,尽显帝王之气。”顿了顿,摇头叹道:“只是如今我却又看不透了,韩家如此猖狂,当今圣上却又为何沉默不动?难道任由韩家如此猖獗下去?”他冷哼一声,淡淡道:“这天下,总有人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当今圣上争下渤州,固然是大智慧,但是如今却坐视韩家壮大,那却又是不智了!”

燕帝淡淡道:“读了几本书,就当真以为尽知天下事吗?持才放狂,口无择言,口口声声护卫正统,却又在此大放厥辞污蔑圣上,岂非言行不一?这天下人人都有难处,百姓有百姓的难处,大臣有大臣的难处,做皇帝的,自然也有皇帝的难处。你说皇帝坐视韩家壮大而不闻不问,你从未见过皇帝,又怎知他心中如何想法?”

“老兄你这般说,倒似乎你知道皇帝的想法?”侯宽却也是一个傲性之人,听燕帝指责,顿时冷笑道:“那倒要赐教,皇帝又有何苦衷?”

燕帝自己将杯子斟满酒,抿了一口,放下酒杯道:“虽然并不知道皇帝真正的心思如何,但是我倒觉得,当今圣上是在隐忍等待时机。你们说韩家权倾朝野,这个不假,但是若说韩玄道有不臣之心,可有证据?你要知道,古往今来,要行大事,却需要大义之名。如今满朝上下,没有一人上言韩玄道有不臣之心,当今圣上乃圣明之君,总不可毫无名义废黜韩家?”

“韩家权重,人所共知,还需要上言吗?”侯宽冷笑道:“如今朝中尽是趋炎附势之辈,哪里还有敢说真话之人?圣上想要等到有人上言再动手,只怕韩玄道早就坐上龙椅了!”

“大胆!”燕帝闻言,冷喝一声。

三名书生都是一惊。

“你要知道,这样的话若是真的被官府知晓,你们这三颗人头必然是保不住的。”燕帝冷冷道:“你们既然有此胆识,又有报国之心,为何不敢直接向朝廷进言?”

“向朝廷进言?”方立皱眉道:“我们是何身份,想说话,谁会听?想上书,又有什么办法能送到圣上的手中?”

燕帝淡淡道:“有心,便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方立三人互相看了看,终是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燕帝平静道:“你们只需知道,我与你们一般,也是拥护正统,希望世家势力早日滚出朝堂之士。”

“你说向朝廷进言,难不成你有什么法子能让圣上听到我们的声音?”侯宽肃然道:“若真有门路,我侯宽愿意拼了这条性命,向圣上痛陈世家之害,恳请圣上能够举起天子之剑,清剿世家。如今形势,不比当初世家平衡之局,韩家独大,国将危矣,圣上若是还不下决心与世家一争,终将受其害!”

“如今韩族把持朝政,爪牙鹰犬众多,以正常之道,你们实难见到圣上,但是我却可以教你们一个法子,让圣上不知道都难!”

“请赐教!”

“听说三位在此番赴考学子之中,名声响亮,很有威望,渤州苏子文、会稽方立、东海侯宽都是在学子中有一呼百应之能。”皇帝抚须扫视三人问道:“不知此言是真是假?”

第九三三章 雨中有血

苏子文笑道:“阁下过奖了。只不过我三人素来疯癫,别人不敢说的话,我三人恰是敢直言几句,所以都博得了一些虚名而已。至若一呼百应,那却是不敢当的。”

燕帝淡然道:“你们想要圣上知道你们心中所想,就必须拥有一呼百应之能。否则,此事只怕有些困难!”

方立道:“你但将你的主意说出来。我三人未必能一呼百应,但是在赴京赶考的同仁之中,却也有不少情投意合的知交好友。”

“若是如此,你们就将此事闹大。”燕帝眼神犀利:“此事大起来,圣上就算不想知道,那也会知道的。”

“闹大?”

“不错。”燕帝正色道:“既然你们有心报国,无所畏惧,那就趁着学子云集燕京之际,联合起来,向朝廷进言,痛陈世家误国,韩玄道擅权独专!”

“进言?”方立淡淡道:“方才我们所言,难道你没有听见?我们是想进言,可是向谁说去?”

“御史台!”

“御史台?”三位学子都是互相看了看。

燕帝点头道:“御史台乃是言官衙门,但是这些言官却是明哲保身,不敢进谏。你们径自往御史台去,让那些言官看一看你们这些读书人的风骨和气节。连进京赶考的学子们都敢直言不讳,那群言官见你们如此,怎能不有所触动?我倒是相信,那御史台之中,总会有几个良心未泯之人,你们将意思传到御史台,相信定有人会将你们的意思传给圣上!”

“御史台的人会见我们?”方立皱眉道。

燕帝淡然道:“仅是你们三人,他们自然会紧闭衙门,不予理会,甚至你三人还会有风险。但是人一多,势便众,你们这群读书人,终究是代表了我大燕国的万民心思,聚而前往,御史台也必定会重视起来。”

侯宽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让我三人号召众多学子,前往御史台闹事!”

“闹事?”燕帝冷笑道:“这是为国进言,利国利民的大义之举,怎能说是闹事?”

侯宽淡淡笑道:“阁下今日前来与我三人共叙,只怕是心存他念吧?阁下是否一心就是来劝我等聚众闹事,满足阁下不为人知所图?你口中满嘴大义,却是连自己身份都不敢泄露,还想将我们当做刀使,难道以为我们看不出吗?”

燕帝顿时大笑起来,随即淡然道:“侯宽,本来还以为你颇有骨气,但是现在才知道,也不过是徒逞口舌之利之辈而已。你说这番话,是否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不敢出头为国?”

侯宽淡然道:“也不需要使用激将之法,你放心,不管你是否另有所图,也不管你是否要将我们当作刀使,你所言却也不失是一个法子。如今京中学子云集,离应试不过几日时间,这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等到大试开始,考完之后,人皆散去,想要再聚起来,那却不是容易的事情了。”他将目光瞧向其他二人,肃然道:“子文兄,方兄,不管他人如何,我侯宽却是要这样去做。今夜我便去联络知交好友,请他们与我一同前往御史台找寻那些言官,他们食君之禄,却不能忠君之事,我倒是要问问他们,他们饱读圣贤书,怎地当了官,却失了读书人该有的骨气!”

方立立刻道:“侯兄,男儿在世,若有机会做一番大事,那是决不可错过机会,此番不管结果如何,能够凭着一腔热血上言,便不辱没读书人的傲骨!”

苏子文笑道:“两位既然有此打算,那么子文自然也不甘人后,今夜我便联络知交,大闹御史台!”

这三人在读书人之中名望极高,原因就是敢说敢做,有着读书人的傲骨血性,所以听燕帝说出的方法,都觉得是条报国之路,便一拍即合,至若个人的安危,那是顾不得的。

燕帝看在眼里,心中感慨。

这大燕国,终究还是壮怀激烈之地,从不缺少这种满腔血性的人物。

燕帝拎起酒壶,为三人的酒杯斟满酒,这才举杯道:“三位有如此抱负,我很是钦佩。只是此事不可拖延,而且行事还是要谨慎一些。”

……

燕帝出了酒肆,易空霆撑着雨伞跟在旁边,两人转过两条巷子,这才到得一处昏暗的街巷之中,巷子里一辆马车静静等待。

春雨未至,二人上了马车,燕帝才叹道:“这三人倒真是血性十足,见识也不浅……!”说到此处,摇了摇头,叹道:“可惜,真是可惜……!”

易空霆轻声问道:“圣上是否已经说服他们?”

“并不需要说服。”燕帝靠在车厢中,轻声道:“我只是将路子说出来,他们便毅然要踏上去,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果然是血气方刚。”易空霆亦是轻叹道:“这帮读书人的心中,还是知晓大是大非的。”

燕帝一只手轻轻按着自己的脑门子,道:“却不知此番有多少学子有他们三人这样的血性?这群人代表了民心,他们的言语,绝不比那些言官的影响弱。”

“能够不投身世家门阀,自己苦读应试而来,终归是一些有骨气的人。”易空霆道:“依老奴之间,近两千学子,三五百人应该是能够聚起来的。这帮学子,入世未深,血气方刚,不解其中厉害,只要那三人点起火星,就能燃烧成一团大火!”

“派人好好盯着他们三人,办成此事之前,切莫让他三人出现意外。”燕帝平静道:“得民心者的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咱们要扳倒韩家,首先便要让他们大失民心才成。”说到这里,燕帝忽然一阵剧烈咳嗽,易空霆急忙道:“圣上,你……你要保重龙体才是啊!”

燕帝自己掏出龙帕擦拭嘴角,摆手道:“无妨。最近一阵子熬夜太多,身子有些乏而已。”随即问道:“是了,曹殷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

“上次来过消息,侯爷在庆国上京城身体偶有不适,不能长途颠簸,只能在那边歇养一阵子。”易空霆低声道:“这两日传来消息,侯爷的身体已经略有好转,再调养三五日,应该便可启程回国了。”

燕帝皱眉道:“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圣上不必担心。”易空霆劝道:“侯爷行事素来谨慎小心,而且如今庆国正与我大燕联兵伐魏,他们必不敢对侯爷有伤害。侯爷几个月之内,两次出使,千里奔波,他乃金贵之身,如此辛劳,偶有不适倒也不奇怪!”

车行辚辚,在雨中穿街过巷,终是绕到皇城侧门,进了皇宫之内。

到得皇宫之内,另有马车乘换,径自往乾心殿驶去,到得殿外,易空霆率先下了马车,早有太监撑着雨伞上前来,易空霆小心翼翼扶着皇帝下了马车,只是一触碰到皇帝的手,易空霆心中却是骤然一紧。

这只手此时异常冰冷,易空霆禁不住看向皇帝的脸,只见那张棱角分明坚毅无比的脸庞此时却是苍白无比,方才车厢之中昏暗,没能瞧清楚,此时灯火之下,却是看得十分清晰。

诡异的是,皇帝自己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异常,今日出宫办了一件事情,很是顺利,所以皇帝的脸上倒显得有几分轻松。

在易空霆的搀扶下,往前走出几步,皇帝终于感到了某种不适。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骤然间就像有一桶冰冷的冷水从头上泼下来,身上的每一个毛细孔都变得寒冷无比,而这股寒意几乎是在瞬间就侵袭进入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

特别是五脏之处,升起一种燕帝此生从来都没有感觉过的压迫感,就如同自己的五脏正在一点一点地凝结成冰块,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生机。

燕帝一时间根本不能走动,站立当地。

易空霆见燕帝停下步子,随即见到他脸上那苍白之色愈加明显,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颤声道:“圣上,你……!”

燕帝的脸色愈变愈白,而那一双眼眸子深处,却显出痛苦之色。

殿前侍卫以及迎出来的太监都是茫然不解,可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清晰看到燕帝脸色的变化。

只片刻间,燕帝那张脸竟是比白雪还要苍白,完全没有了人色,诡异恐怖。

更恐怖的是,在燕帝的眉毛处,竟在短暂的时间内结出了一层寒霜。

易空霆知道大事不妙,立刻道:“速去太医院传孔太医!”两手同时探出,分别扣住燕帝的手脉,将自己身体之内的劲气迅速输入燕帝的体内。

此时此刻,易空霆只能如此选择,他只能将自身修炼的劲气输入皇帝的体内,帮助他抵挡住那股子突如其来的寒意。

乾心殿前,君臣之间对面而立,燕帝脸上的肌肉抽搐,神情痛苦,而易空霆则是全力输入劲气帮助抵挡寒气,那股寒气甚至从燕帝的体内向外蔓延,侵袭易空霆。

易空霆神情凝重,以一身的劲气,同时为自己和皇帝抵挡寒气。

细雨绵绵,两名小太监一前一后为皇帝和易空霆撑着伞挡雨,他们近在咫尺,亦能感觉冷如寒冬的寒意往自己的身上笼罩过来。

时间迅速流失,两名小太监已经被冻的瑟瑟发抖,只是皇帝眉毛上的寒霜也开始化去,在皇帝的嘴角,却缓缓溢出鲜血来,那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落在地上,与雨水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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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四章 君有恶疾

当皇帝可以动弹之时,易空霆的脸色却变得很是苍白,额头上甚至带着丝丝汗水,见到皇帝脸色恢复正常,易空霆这才收了手,收回手的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阵麻软,心中吃惊,知道这一次为了帮助皇帝抵挡寒气,竟然耗去了自己大量的劲气,十成之中,至少去了三成,要调养恢复过来,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

“老易,辛苦你了。”皇帝声音透着一股子很奇怪的味道,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易空霆的肩头,抬步往殿中行去。

易空霆见皇帝有一种颓然之色,不知为何,心中十分的压抑,跟在后面,进了殿内。

皇帝擦拭着嘴角的血迹,走进了殿内,径自在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闭上双目,双手扣于胸前,一动不动,就似乎已经睡着。

易空霆静站于皇帝身边,他劲气耗损,元气大伤,此时只想好好歇一歇,可是皇帝这个模样,他自然是不能离开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淡淡道:“通气散!”

“通气散?”易空霆一时没能明白皇帝话中意思。

皇帝睁开眼睛,眼眸子里的神色冰冷可怕:“通气散确实无毒,但是对朕来说,通气散却是至毒!”

易空霆张了张嘴,一脸惊讶,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皇帝轻叹一声,苦笑道:“朕这一辈子,也算是处处小心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朕……终究还是棋失一招!”

易空霆终于道:“圣上,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神情甚是淡定,平静道:“老易,朕问你,朕为何会服用通气散?”

易空霆忙道:“孔太医为圣上诊断,气血不畅,所以要用通气散畅气通血……那通气散是老奴亲自检验,亦是老奴亲自熬制,绝无问题!”

皇帝竟是淡淡笑道:“朕还能信不过你。你是先帝当初派给朕的,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你就跟着朕,你我君臣亦是十多年的感情了,你对朕忠心耿耿,若是朕在这天下还有可信任之人,就只能是你了!”

易空霆跪在皇帝面前,眼圈泛红,颤声道:“圣上……!”

“太医说朕是气血不畅,朕一开始并不信,但是服了几次通气散之后,朕只觉得神清气爽,而且体力充沛,所以朕还真以为那孔太医所言甚是,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皇帝轻轻道:“但是就在两日前,朕已经感觉到身体有些异常,半夜发冷,全身发寒,不过这种症状很快就消失,朕也就没有如何放在心上,直到今日,朕才明白,朕已经中了剧毒!”

易空霆身体剧震,正要说话,皇帝已经抬手止住,平静道:“朕在服用通气散之前,已经中了毒。只是那种毒极其罕见,在朕的体内,竟是难以察觉出来……!”

“圣上是说,通气散引发了毒性?”

皇帝微微颔首,道:“应该是如此了。若是没有服下通气散,那种毒未必能取朕的性命,但是通气散服下之后,就如同在一堆干草之上点燃的火星,将潜伏在朕体内的剧毒引发出来。”

易空霆眼中划过冷芒:“孔太医罪大恶极,他开出通气散的方子,必然知道谁是幕后指使之人。”

“迟了。”皇帝淡淡道:“若是真没有猜错,他此时只怕已经无法说话了。”

易空霆皱起眉头。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启禀圣上,太医传到!”

“进来!”易空霆起身来,沉声道。

很快,从殿外急匆匆进来一名太医,手拎着药箱,上前来跪倒在地,“臣太医院左院判张衡叩见圣上!”

“张衡?”易空霆脸色微变:“姓孔的呢?”

“回圣上,孔院使昨夜在太医院值守,年事已高,走路时摔了一跤,抬回府中,不省人事,今日午时已经去了。”张衡战战兢兢道:“圣上传召,臣不敢耽搁圣上龙体,只能毛遂自荐前来为圣山诊治,还请圣上恕臣之罪!”

皇帝面无表情,易空霆此时终于确定,皇帝所说,却成了真。

“你……你快为圣上把脉!”易空霆脸色泛白,转身向皇帝恭敬道:“圣上,就让张衡为圣上把脉吧?”

皇帝依旧是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搭在龙案上,张衡急忙上前去,放下药箱,小心翼翼为皇帝撸起衣袖,然后探指搭在脉搏处。

只瞬间,张衡身体一震,脸上显出惊恐之色来。

皇帝和易空霆看在眼里,便知道大事不妙。

张衡缓缓收回手,手臂微微颤抖,低着头,缓缓退下去,然后跪伏在地上,一时间并不敢说话。

皇帝淡淡道:“张衡,说吧,朕身体如何?”

“臣……臣……!”张衡结结巴巴,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还不快说!”易空霆声音尖利,透着股子阴冷气息。

张衡额头上早已经溢出冷汗来,颤声道:“圣上……圣上五脏……五脏俱寒……!”说到这里,却不敢继续说下去。

“你既然是太医院左院判,必然精于医道,可能开出药方来?”易空霆又问。

张衡汗水涔涔,终是鼓起勇气道:“回禀圣上,臣……臣罪该万死。臣无能,不能开出方子来!”

皇帝终于道:“张衡,朕问你,朕是否五脏已伤,身中剧毒?”

张衡额头叩在地上,不敢抬起,颤声道:“臣不敢欺君,圣上脉象紊乱,五脏俱伤,臣不知是否中毒,但是臣却知道,五脏之伤,已入膏肓,无力回天……臣……臣大罪,恳请圣上赐罪!”

皇帝微一沉吟,终于道:“张衡,此事不要告知他人,否则朕定不会饶你,你且下去吧!”

张衡战战兢兢退下之后,易空霆立刻道:“圣上,东花厅西花厅都有毒药高手,老奴恳请圣上下旨,从这两处召集人手,为圣上解毒!”

皇帝摆手道:“老易,事已至此,只怕是谁也无法解去朕身上的毒!”

易空霆双眼湿润,道:“圣上,老臣护卫不周,有负先帝嘱托,罪该万死,老臣无论如何,也要想出法子,为圣上解去身上之毒!”

皇帝从椅子上缓缓起身来,背负双手,走到殿前,望着殿外兀自在淅淅沥沥下着的春雨,平静道:“老易,不必再花心思了。他们费尽心思,就是要致朕于死地,又岂会留给朕自救的机会?朕体内之毒,无药可解!”

易空霆跪倒在地,佝偻的身体瑟瑟发颤,泪水顺着眼囧滚落。

皇帝上前扶起易空霆,轻声道:“老易,你速派得力人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庆国,无论如何,也要曹殷即刻返京!”

“老奴立刻去安排人!”

皇帝想了想,又道:“朕要去长春.宫!”

“老奴取灯笼!”易空霆下去取来灯笼,唤了一名小太监在前面拎着灯笼,自己则是打着雨伞,陪着皇帝往长春.宫去。

皇帝走得很慢,在细雨之中,神情淡定无比,背负双手,时不时地停下步子,看着宫里的一砖一瓦,一树一木,一花一草。

从乾心殿到长春.宫,路途本就不近,但是皇帝却是徒步而行,竟是行了一个多时辰,万物俱静,子时过后才到达长春.宫。

他一个人径自到得宫内,来到韩淑住处,不令人通禀,缓缓走进了屋内。

屋内一片宁静,两名夜里服侍的宫女也都是恹恹欲睡,见到皇帝,正要跪下,皇帝却是挥挥手,令她们退了下去,这才轻步来到床边,背负双手,看着床上如同牡丹般的睡美人。

皇子自有宫中奶娘带着,夜里是不与皇后同寝。

凝视良久,皇帝才轻轻上前,在床榻边坐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在了韩淑那光滑白嫩的脸上。

只抚摸两下,韩淑已经睁开眼睛来,感觉到抚摸着自己的手,吃了一惊,等看到皇帝那张温柔的面孔,顿时急忙从床上坐起来,便要下床,皇帝已经止住,柔声道:“皇后,朕吵醒你了!”

韩淑忙道:“圣上,臣妾以为圣上今日不会来此,所以……!”

“朕有些事情,所以耽搁了。”皇帝握着韩淑的手,微笑道:“只是夜深人静,朕忽然想你,所以还是过来了!”

韩淑嫣然一笑,道:“圣上也要保重身子。”

皇帝凝视着韩淑,柔声问道:“朕今日晚来,是否还给朕熬了汤?”

韩淑点头笑道:“圣上要喝汤吗?臣妾熬了汤,只是此刻只怕已经凉了。圣上要喝汤,臣妾这就起来去做!”

皇帝将韩淑揽进怀中,轻声问道:“皇后,朕已经习惯每晚都喝几口你亲自熬制的鲜汤。你亲自熬制的鲜汤,可比御膳房那些御厨做出来的要强许多。”

“圣上过奖了。”韩淑靠在皇帝怀中,只觉得无比幸福:“臣妾进宫之前,在东海也跟着她们学习如何熬制鲜汤,那时爷爷总夸臣妾熬的汤好喝,经爷爷一夸,臣妾心中高兴,便时常为他熬制。可是后来才知道,爷爷只是鼓励臣妾而已,臣妾一开始熬出来的汤,那是淡然无味,很是难喝的!”

皇帝呵呵一笑,问道:“皇后,这大半年来,你为朕熬制的鲜汤,每一道工序都是你亲自动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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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五章 绸缪

皇帝虽然声音温柔,面带笑容,但是他的眼睛却是看着韩淑美丽的面孔,不动声色观察她的表情。

韩淑的面庞带着微笑,轻声道:“熬制鲜汤,想要熬出好味道来,无论是食料的选择还是熬制时的火候,那都是有讲究的。圣上喜欢喝汤,臣妾自然不敢让别人插手。”

皇帝眼角跳了跳,平静道:“也就是说,从头至尾,都是皇后亲力亲为?”

“能够伺候圣上,是臣妾的荣耀。”韩淑柔声道:“圣上,臣妾这就起来为你熬汤!”

皇帝道:“不必了。”他一只手缓缓抬起,在韩淑那白嫩的脖子上滑动着,眼眸子里的神色陡然变的很是冷厉。

韩淑依偎在皇帝的宽阔的胸膛之上,只觉得无比温暖,皇帝的神情,她自然是没有看到。

皇帝的手微有些颤抖,手背上的青筋开始暴漏凸起,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已经成钳形轻柔地搭在韩淑的咽喉处。

猛然间,皇帝忽然想到什么,再一次问道:“朕记得,好像每一次都是灵燕儿将鲜汤呈上来!”

韩淑感觉皇帝今天的话很有些奇怪,往日里皇帝从未说起过这等琐事,但还是道:“是。”

“灵燕儿现在哪里?”皇帝的手从韩淑的咽喉处收回来。

皇帝心中早已经认准,自己体内中毒,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长春.宫的鲜汤之中。

身处险恶环境,皇帝的饮食都是极尽小心,易空霆全面负责皇帝的膳食引用,无论茶点还是膳食,进入皇帝口中之前,事先都是经过易空霆的严密检查,小心无比。

除了长春.宫的鲜汤。

自从皇帝得知韩淑怀上龙种之后,来到长春.宫也就勤的多,有时候政务繁忙,深更半夜才至,而韩淑从那时候起,便开始每日里亲手为皇帝熬制鲜汤。

唯一没有经过检查进入皇帝口中的饮食,便只有在长春.宫的这道鲜汤了。

换句话说,能够让毒药进入皇帝的体内,也只有这个机会才能做到。

皇帝本来对韩淑颇有怀疑,他提起鲜汤,本就是试探韩淑,只要汤中有鬼,韩淑必定会有所反常,但是自始至终,韩淑表现得毫无异常,反而对此很有兴趣,这样的态度,浑然是不知汤中有鬼,这就让皇帝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但是他猛然想起了最后一道程序。

虽然熬制鲜汤无论从选材还是到熬制成功都是韩淑亲手而为,但是最后将鲜汤呈上来的,却都是韩淑身边那名俏丽的贴身小宫女。

韩淑乃是冰雪聪明的女子,皇帝今夜的异常,已经让她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从皇帝怀中起来,看着皇帝的脸,只见皇帝那张脸虽然还是十分温柔,但是那双眼睛却透着一丝诡异的神色。

韩淑只觉得心中一紧,紧握着皇帝的手,声音微微发颤:“圣上,到底……到底出了何事?”

皇帝含笑柔声道:“你莫多想,没有什么事。只是朕有一件事情要问灵燕儿,你叫她过来!”

“灵燕儿已经……已经出宫了!”韩淑脸上神情极是不安。

“出宫?”皇帝脸色沉下来。

韩淑握着皇帝手道:“有人送来消息,灵燕儿的母亲去世,那是灵燕儿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臣妾于心不忍,便……便允她出宫回去一趟,送她母亲最后一程……!”她从床上下来,在皇帝的膝前跪下,“臣妾有罪,求生上治罪!”

皇帝闭上眼睛,轻叹道:“果然如此!”他扶起韩淑,柔声道:“皇后有情有义,何罪之有,快起来!”

韩淑并没有起来,道:“圣上,究竟发生何事?是否灵燕儿做错了什么事情?灵燕儿跟随臣妾入宫,与臣妾情同姐妹,她若犯有什么过错,臣妾替她向圣上请罪!”

皇帝拉起韩淑,道:“皇后,朕说过,并无什么大事。”让韩淑在自己身边坐下,才含笑问道:“皇后,朕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

“圣上请问,臣妾若是知道,不敢欺瞒。”

“皇后,你入宫十年,朕待你如何?”

“圣上恩宠臣妾,情深义重,臣妾无以为报!”

皇帝微笑道:“后宫佳丽众多,但是皇后却是朕最爱的女人。这些年来,朕心中但有忧愁,便会向皇后倾诉,有些话说出后,朕就觉得浑身轻松不少。朕喜欢和皇后在一起,众多佳丽之中,朕也只是将皇后当做朕唯一的妻子!”

“圣上隆恩,臣妾……!”韩淑眼圈儿一红,俏美的脸上满是感激之色。

“朕想问你,如果有一日朕离开这尘世,你会如何做?”皇帝凝视韩淑那美丽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韩淑娇躯一震,望着一脸深情的皇帝,她终于道:“臣妾愿追随圣上去任何地方!”

皇帝眼中显出欣慰之色,随即摇头道:“皇后,朕要你答应朕一件事情!”

“圣上你说,只要臣妾能做到,一定会全力去做!”

“如果朕真的有一天不在了,你要好好活着。”皇帝正色道:“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朕和朕的儿子。”

“圣上……!”

“朕已经决定,明日便会颁下旨意,暂立咱们的儿子为代王。”皇帝压低声音道:“太子前往西北边关,迟迟未归,朕恐怕他已经出了事情,所以朕已经决定,朕的皇位,由代王来接任。朕若有事,你一定要护住代王的周全,让他顺利登基!”

皇帝这一番话,可说是字字如雷,韩淑听在耳中,只觉得就像一道又一道巨雷轰在她的头顶,一时惊骇无比,呆呆地看着皇帝。

半晌过后,韩淑的眼泪如同珍珠般从眼角滚落,颤声道:“圣上,你……你别吓唬臣妾……!”

皇帝轻抚着韩淑的俏脸,温言道:“朕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最近朕的身子不大好,所以偶有所思,才会如此交代。”顿了顿,肃然道:“但是朕的话,你定要记在心上,不可忘记。这天下,是我曹家的,你嫁给了朕,就是我曹家的人,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都要牢记谁才是正统,更要不惜一切代价来捍卫我大燕正统。对于那些不臣之徒,决不可妥协,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平定剿灭!”

韩淑神情凄楚,皇帝话中意思,他自然明白。

所谓的不臣之徒,那是指谁,她心中也是明白的。

“皇后,朕的话,你是否记住?”皇帝肃然看着韩淑。

韩淑终是点头道:“臣妾记住!”

皇帝这才温柔一笑,在韩淑额头亲了一下,起身道:“皇后早些歇息,朕还有事处理,回头再过来看你!”

“圣上,夜已深,你……你还是早些歇息,保重身体!”韩淑只觉得心中一阵酸痛。

皇帝起身背负双手,淡淡笑道:“朕自由计较,皇后早些歇息吧!”再不多言,快步而去。

望着皇帝离开的背影,韩淑心头充斥着不安之感,只觉得一股不祥之兆侵袭而来。

……

凌晨时分,内御林军龙骧营指挥使白异得到密召,来到了潜心殿之中。

皇帝含笑问道:“白异,你跟着朕,也有十多年了吧?”

威猛健壮的白异一身甲胄,躬身道:“回圣上,圣上登基之前,臣便跟随在圣上左右护卫,算起来,已经十二年了!”

皇帝笑道:“是啊。这十多年,你对朕忠心耿耿,朕心甚慰!”

“臣只是一介武夫,能得圣上恩宠,更是委以重任,此等恩德,臣此生都无法报答!”白异肃然道。

皇帝招了招手,示意白异靠近,等到白异靠近,他才轻声道:“白异,朕有三件事情要交托于你,你必须办好!”

白异立刻道:“圣上但请下旨,臣便是粉身碎骨,也会办好差事!”

“第一,朕即刻下旨,在昌德候和韩漠没有回京之前,暂由你节制豹突营和狼甲营!”皇帝伸出一根手指,尔后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朕先告诉你一件事情。”

白异知道皇帝夜召,事情非同小可,又听他第一件事情便是要自己统领三大御林营,顿时便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朕马上会颁下旨意,立小皇子为代王。”皇帝神情肃然,低声道:“朕还决定,等到朕百年之后,由代王继承朕的皇位!”

白异张了张嘴,万分吃惊,低声问道:“圣上,那……那太子……!”

皇帝摆摆手,道:“你不用多问。朕告诉你这件事情,事有一件大事托付于你!”

“圣上请吩咐!”

“从现在开始,你便一心视代王为朕的储君。”皇帝神情严峻:“朕要你保证,无论朝中出现何样的变故,你都要全力保护代王,不惜一切代价扶助代王!”

皇帝的言语之中,让白异隐隐听出托孤韵味,心惊胆战,颤声道:“圣上……!”

皇帝已经厉声道:“你先答应朕!”

白异立刻正色道:“圣上放心,只要臣有一口气在,便誓死保护代王殿下!”

皇帝点点头,伸手拍了拍白异肩头,温言道:“白异,你是朕最信任的大将,朕将代王托付于你,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密函,递到白异手中,一字一句道:“第三件事情,写在了这份密函之中。时机未到之前,你绝不能打开!”

白异忙道:“是!”随即问道:“臣冒昧问一句,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朕归天之际!”皇帝平静道:“朕若死了,你就可以打开了!”

第九三五章 悠悠口

因为前方战事,内阁官员们最近一阵时间都是集聚内阁衙门,钱粮运转,兵马调动,让这些燕国的支柱们几乎整日整日都是待在内阁之中。35zww.com

范云傲拿着前线急报,来到韩玄道面前,将急报递上去,“韩大人,我军已经入关,两日内已经向前挺进百里,拿下三座郡县城池,如今正直扑恶阳岭。”

韩玄道打开急报看了看,含笑道:“范大人,这兵马之事,本官并不精通,乃是你的要务,本官还是老实为你筹备钱粮便是。”

范云傲呵呵笑道:“我军自三阳岭以南进军,最大的障碍便是恶阳岭,只要拿下恶阳岭,前方便是一马平川,以我军士气和战力,应该很快就能进入魏郡境内,直逼京都城。魏国那位食人皇帝,如今只怕没有心思吃人肉了吧!”

“是了,庆国人如今动静如何?”

“西北军团袁幕所部正与魏国人在乌沐河僵持不下,魏国在乌沐河是设下重兵的,想要渡过乌沐河,并不容易。”范云傲走到挂在室内的地图前,伸手在乌沐河所在指了指,然后手指滑下,落在魏国绥定郡:“林诚飞率军自三阳岭以北挺进,不过行进速度极缓……若是我军能够顺利攻下恶阳岭,必然会比他们早些攻到京都城!”

韩玄道也走到地图边上,细细看了看,道:“我军走得太快,倒也未必是好事!”

范云傲含笑道:“我知道韩大人的意思,魏军虽然经过南阳平原之战元气大伤,但是毕竟是尚武之国,在京都城部署了重兵防卫,那是做好了抵抗准备。我军若是进得太快,孤军面对京都城,率先与魏军交战,折损只怕不轻,那便是便宜了庆人!”

韩玄道点头笑道:“兵之大事,本官也不是十分懂,只是觉得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一个理!”

“韩大人忧虑的甚是。”范云傲点头道:“兵部已经下了命令,命令韩漠不要进军太快,虽然要及早拿下恶阳岭,但是拿下恶阳岭之后,却不易迅速进军,要休整一番,等到庆人跟上,才南北两面夹击京都城!”

“该当如此!”韩玄道点头道。

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大理寺卿胡雪辛已经急步进来,脸上颇有几分焦急之色,一进门便叫道:“闹出事了!”

韩玄道皱起眉头,范云傲已经闻到:“胡大人,你做事素来果决的很,少有这种焦急之色,究竟出了何事?”

“先前有人过来禀报,有一大帮子人聚在御史台衙门闹事。三五中文网”胡雪辛似有若无看了韩玄道一样,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饮下,继续道:“本来派了燕京府尹过去处理此事,可是这事儿连燕京府尹也不好管,找到我这儿,我一听缘由,事儿确实不好办,所以只能过来向你们请教了!”

韩玄道皱眉道:“聚在御史台衙门闹事?这倒是稀奇事儿,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就是那帮进京赴考的学子。”胡雪辛苦笑道:“有上百名学子堵住了御史台的大门,斥责那些言官食君之禄不思报效,国难当头,却不敢向圣上进言……!”

“国难当头?”韩玄道冷笑道:“一派胡言。我大燕如今正是国富民强之时,如今更是挥师伐魏,立国至今,正值鼎盛时期,如何是国难当头?那帮读书人成日里读些什么书?都傻了吗?”

胡雪辛神色有些怪异,欲言又止。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韩玄道和范云傲自然是看在眼里,范云傲已经问道:“胡大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要含含糊糊,尽管说来就是。那帮学子既然大叫国难当头,总要有个缘由,我大燕国如何是国难当头,也是要个说法吧?都是饱读圣贤书,上百人无的放矢,总不会没有半分道理!”

“都是……都是胡言乱语而已!”胡雪辛神色颇有些不自在。

韩玄道淡淡道:“胡大人,都是怎样的胡言乱语?”

胡雪辛微一沉吟,知道这事儿很快就会闹得满城风雨,不可能遮掩的住,只能道:“说什么……权臣当道,乱政误国……!”

韩玄道闻言,脸色顿时便沉了下去。

如果说燕国如今还有一位权臣的话,那么韩玄道自然是当之无愧的。

范云傲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韩族崛起,权倾朝野,韩玄道作为韩族在朝中的代表人物,那是当之无愧的权臣,这事儿朝中上下心知肚明,但是自然没有人敢说出来。

只是想不到今日竟然有一帮读书人闹到御史台。

“胡大人,那帮读书人只是进京应考,若无人在背后挑唆,绝不敢聚在御史台前闹事。”范云傲肃然道:“如今前方战事正紧,朝廷里乱不得。这帮读书人乃是我大燕各地的饱学之辈,颇有影响,这帮人的话语不比一般人,一旦张扬出去,势必影响民心,蛊惑民意。此风不可长,那些胡言乱语更不可传,你速安排人处理此事,万不可让他们继续生事。将带头的抓上几个,审问一番,看看究竟是谁只是他们这样做!”

胡雪辛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却听范云傲又道:“他们只是受人利用,绝不可对他们动粗。若是伤了他们,这事儿反会闹得更多。”

胡雪辛道:“先前燕京府尹便是派人去劝说,无济于事,后来想要抓几个领头的,那帮学子反倒将衙差们围起来。你现在既要我去处置此事,却又不能动粗,我又该如何办?不动粗,如何从他们手中抓人?”

“毕竟都是读书人,你劝说一番,就说请他们喝茶,赚了人去再说。”范云傲道。

胡雪辛一屁股重新坐下,道:“范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胡雪辛。我执掌大理寺,审讯犯人不在话下,查案逼供更是拿手好戏。可是你让我去和一帮子学子说道理,我可是做不来。”他抬起手,向门外指道:“你又不是不知,那帮家伙都是读书人,其他本事没有,就是嘴皮子厉害,那上百张邻牙利齿的嘴皮子,我如何能劝说得动?”

韩玄道脸色阴沉,缓步回到座中坐下,微一沉吟,冷冷一笑,道:“胡大人,不必去动他们。你派人过去看着他们,令御史台衙门紧闭大门,就让他们在外面叫嚣。本官倒要看看,他们能闹到什么时候!”

“不管了?”胡雪辛一怔。

韩玄道淡淡道:“这帮自以为是的读书人,自以为满腹经纶,真要办起事来,没有几个有用的。只是他们毕竟不是普通人,若是压的狠了,却又让他们找到口实。胡大人所言不错,他们别的本事没有,就那嘴皮子利索,若是找到由头,闹起事来更是嚣张。若是往日,自可将这帮无法无天的读书人拘押起来,甚至可以罢免他们的应考资格,可是如今前方战事正紧,若是对这帮读书人下猛药,反倒会生出更大的乱子来。既然要闹,你就让他们叫嚷,看看他们能叫上几日!”

胡雪辛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道:“这倒是一个法子。任他们叫破喉咙,咱们不予理会就是,我还真不相信,就凭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闹出风浪来。”

……

赴考学子聚在御史台衙门之前高喊“权臣误国”,痛斥御史台的言官们上辜负圣上之恩,下有负百姓之望,坐视朝堂有难而不顾,闹了一日,御史台大门紧闭,并不理会这帮学子的叫喊,而燕京府的衙差和大理寺派出的官差也不去阻止这帮学子,任由他们在御史台前喊破喉咙,只要不生出他事,便都远远看着。

当日闹了一天,到了黄昏时分才散去,本以为此事就此罢了,谁知道第二日一大清早,又有一大群人堵在御史台衙门前,人数比之第一天更是要多出不少。

连续两日,学子聚在御史台前痛斥,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燕京城,不少消息灵通之辈甚至弄清楚,这事儿乃是其中三名名气颇响的学子挑起来,而那三人的名字,也很快就许多人知道。

渤州苏子文、会稽方立、东海侯宽!

不过官府的应对策略,却也是一如既往的不予理会,任由这些学子在御史台前叫喊,京中大多数人渐渐明白,这帮学子闹事的目标,竟是将矛头直指向如今在朝中风头正劲的韩家,而韩玄道更是这些学子谴责的权臣。

不少人心中却也暗暗佩服韩玄道的耐性。

一大帮学子在御史台前指名道姓斥责韩玄道擅权乱国,威胁皇权,而韩玄道却置若罔闻,这看似很低调,实则是最妥善的处置方法。

以韩玄道的权势,要想将这帮人抓紧大牢之中,那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可是要堵住天下人的口,却绝不是抓一批人就能堵住的,而且一旦动用武力,那么反而会让他更落人口实,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公敌。

读书人在这个时代代表着社会的舆论,而舆论往往就代表着民心。

韩玄道在当前形势下,采取冷处理办法,却也不失为民智之举。

许多人心中只觉得,官府不闻不问,用不了几日,那帮学子见叫喊没有作用,只怕就会满满淡下来。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三日一大早,一大帮学子虽然没有前往御史台,却聚集了超过五百人,浩浩荡荡地穿街过巷,竟是堵在了户部尚书府前。

这一次,他们是抬着三具尸首。

第九三六章 四道密函

乾心殿内,皇帝此时身上覆盖着一层薄霜,脸上宛若天山冰雪,坐在龙椅之上,一动不动,就如同那天晚上一样,他的眼眸子深处充满着难以掩饰的痛苦之色。***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易空霆两手握着他的手腕子,劲气如洪水般进入皇帝的体内,而易空霆的脸色此时愈加的苍白,身体甚至有些发抖。

良久之后,皇帝身上的寒霜渐渐散去,易空霆终是松开手,整个人竟是无力地软倒下去,大口喘着粗气,面无人色。

皇帝艰难起身来,上前扶起易空霆,“老易,你怎样?”

易空霆挣扎起身来,颤声道:“圣上,老奴无事。你……你现在如何?”

“这是第三次发作了。”皇帝扶着龙案缓缓坐下:“十六个时辰发作一次,朕就像全身都被寒冰封住,不能动弹,寒入骨髓。”他凝视易空霆,问道:“老易,你的功力是否又耗损不少?”

易空霆苦笑道:“老奴无能,圣上的寒症一次比一次厉害,这一次老奴比之前两次更为艰难,十成功力,如今剩下不到两成。”他一脸悲伤,“圣上,若是能为圣上祛除体内寒毒,老奴便是耗尽功力,那也是欢喜。可是……可是老奴无能,只能暂时为圣上挡住寒毒。”他脸上肌肉抽搐,“可是……可是十六个时辰之后,寒毒再侵,以老奴仅剩的功力,只怕无法再度过一次难关。老奴已经去过花厅一趟,找过毒药高手,可是圣上这种症状,竟无一人见过,甚至……都不曾听说过!”

皇帝轻轻拍了拍易空霆的手臂,温言道:“你已经尽力了。朕早就说过,他们既然处心积虑要取朕的性命,就绝不会给朕留下自救的机会。”

“若是昌德候和秀公主能在宫中,以他们的本事,定能为圣上挡住下一次寒毒。”易空霆悲声道:“只是侯爷如今远在庆国,公主身在紫藤谷,就算现在去传召,十六个时辰之内,也定然是赶不回来的。”

皇帝似乎对此并不在意,摆摆手,问道:“那帮学子是否已经闹到韩玄道那里?”

易空霆点头道:“如今整个京城的人几乎都以为苏子文三人是被韩玄道派人所杀。虽然其中少不得有人怀疑,但是只要那些读书人相信此事是韩玄道所为,那么天下很快就会传遍。韩玄道假仁假义之名,也定会传遍宇内,人神共愤。***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失了读书人的心,就等于失了民心,若是民心大失,他韩玄道便长不了!”

皇帝轻叹道:“苏子文三人鼓动学子怒骂韩玄道,这突然间三人都遇害,那么众人第一个想到的凶手自然就是韩玄道了。”摇头道:“这三人也算是满腹才华胆魄十足之人,若是太平盛世,定然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哎,可惜了……!”他轻抚着颔下的胡须,缓缓道:“朕一直在想着此事,等待已久,本想以此重重打一打韩玄道的气焰,可是……世事难料,这只怕是朕最后一次与韩玄道交手了……!”

“圣上,这些已经不必去管,如今最紧要的是你的身子……!”易空霆老泪纵横。

皇帝摆手笑道:“事已注定,反倒不必多牵挂了。”顿了顿,轻声道:“老易,朕现在有几件事情要你去办,你答应朕,一定要办好!”

“老奴粉身碎骨,也定会完成圣上旨意!”

皇帝从袖中取出三份密函,递给易空霆:“这里有四份密函。一份是给韩玄龄的,一份是给曹殷的,一份是给赵夕樵的,还有一份是给秀儿的,韩玄龄、赵夕樵和曹殷这三份,你派亲信送去,当面呈交,至于秀儿这一份,你立刻动身,亲自前往紫藤谷交给秀儿。”

“圣上!”易空霆大吃一惊:“秀公主的密函,老奴派人送去就是,这个时候,老奴怎能离开你身边?”

皇帝摇了摇头,正色道:“老易,朕现在是对你下最后一道旨意,你若不从,便是抗旨。”随即轻叹道:“老易,朕现在已经想明白,他们心思之毒,残酷无比。朕身上这种寒毒,定是他们苦心研制出来,取朕性命自然是最终目的,但是给朕服下这种毒药,还另有所图,你是否明白?”

“圣上是说……顺便要对付老奴?”

皇帝微微颔首:“不错。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一直深藏不漏,没有几个人知道你的武功高低。朕相信,他们只怕也不清楚你究竟有多强的武技。”

“那为何要顺便对付老奴?”

“这就是他们做事谨慎了。他们虽然不知道你武技深浅,但是为了万全,还是设下了这个陷阱。”燕帝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他们知道,只要朕寒毒发作,你时刻跟在朕的身边,若是武技高强,必定会出手相救。可是每次助朕抵挡寒毒过后,都要耗去你极大劲气,以你的武道修为,也只能为朕抵挡三次寒毒发作,如今你的武功十成去了八成,这便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易空霆眼中显出怨毒之色,声音尖细:“圣上,韩玄道心如毒蝎,老奴这就拼了性命,前去取他人头!”

燕帝摇头叹道:“老易啊,你怎么还不明白,他耗损你的劲气,就是为了防止你前去刺杀于他。他摸不透你的武功,也正因如此,才会对你有恐惧之心。如今你这个样子,岂能是他的敌手?韩玄道乃是我朝第一巨奸巨阴之人,朕……终究还是败在他的手中。”他眼中显出冷厉之色:“老易,朕只怕他已经安排人盯住了我们,你就算想出宫去找秀儿,也未必是容易的事情!”

易空霆厉声道:“圣上,事到如今,老奴就是拼死也要将这几份密函送出去!”

燕帝沉默片刻,终于道:“朕今夜召韩玄道入宫,你今夜出宫!”他伸出手,握住易空霆苍老的手,温言道:“你我名义上是君臣,实则是挚友。朕这些年,也多亏了你,如今朕将这最后的大事交托于你,还望上天怜悯,能够帮助朕一次!”

易空霆跪在地上,悲泣道:“老奴跟随圣上十多年,深受圣上隆恩,老奴在此立誓,等到老奴完成圣上吩咐的事情,必定要摘下韩玄道的人头!”

燕帝平静一笑,忽地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来,那是一只金锁。

轻轻地抚摸着金锁,燕帝的脸上满是温柔之色,他望着殿中的铜鹤,又四下里看了看,终于道:“老易,朕还记得,丫头小的时候,朕在这里批阅奏章之时,她便在这殿中东躲西藏,嚷嚷着要朕陪她捉迷藏。朕虽然知道她藏在什么地方,但是朕却每次故意花上很长时间去寻找,因为朕知道,朕寻找的时间越长,丫头就会越开心!”

易空霆自然知道皇帝口中的“丫头”是指谁。

那是已经“远嫁”庆国的霜公主。

“小公主可爱乖巧,小时候喜欢跟着圣上。”易空霆轻声道。

“朕很想她!”皇帝轻轻道:“朕真的很想她,她独自一人在庆国,不知道过的好不好?她晚上睡觉,喜欢做噩梦,如今不知道是否还那样?”

易空霆听着皇帝柔和的语气,老泪纵横不止。

“这是她出生的时候,她的母亲给她戴上的金锁。”皇帝轻轻抚摸着金锁,“从小到大,她一直戴在身上,直到远嫁庆国,她才留给朕做一个念想。朕从那天开始,就一直放在身边,夜深人静之时,都会拿出来看一看……!”他将金锁递给易空霆:“老易,如果有机会,你去看看她,将这支金锁交给她,你告诉她,朕……想她!”

易空霆颤抖接过金锁,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皇帝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目,柔声道:“你先下去准备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易空霆缓缓起身来,凝视着皇帝苍白的脸孔,终是躬着身子,缓缓退出了乾心殿。

……

……

春夜如水。

御花园内已经是春意盎然,花儿虽未到绽放时节,但是园中的奇葩异草却已经生长出来,空气中混杂着清香之味,沁人心脾,令人心醉。

草木锦簇的御花园,今夜却显得极其安静。

御花园有一汪小池,池水清澈,里面还有金鲤游动,大红灯笼的灯光照射在池面之上,将金鲤荡起的池水照射的波光粼粼。

皇帝一身大红龙袍,头戴金冠,背负双手,立于池边,他极力地让自己的身体站的笔直,棱角分明的脸庞面无表情。

当他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的脚步声,眼角便即跳动了两下。

今夜御花园宵禁,诺大的御花园,没有一名宫女太监,也没有一名护卫,空空旷旷,只有大燕国的一代帝王静候在池边,等候着他今夜对弈的对手。

不远处的亭子里,早已经摆下了棋局。

脚步声渐近,很快,皇帝就听到韩玄道的声音钻入耳中:“臣韩玄道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没有回头,只是负手于后,淡淡道:“万岁万岁万万岁?韩爱卿,这句话你相信吗?”

第九三八章 御花园对弈

韩玄道十分恭敬地跪伏在皇帝身后几步远,没有抬头,只是恭敬道:“圣上乃是天之子,天子万岁,古今同理!”

皇帝缓缓转过身,淡淡一笑,抬手道:“今夜,御花园没有第三个人,你和朕不以君臣而论,只以棋友相处,如何?”

韩玄道平静道:“圣上旨意,臣敢不奉命?”

“平身吧!”皇帝不多言,背负双手,缓步走向那座小亭,进了亭内,在椅子上坐下,指着对面的椅子向跟着自己过来的韩玄道笑道:“韩爱卿,坐吧。”

韩玄道躬身谢过,在皇帝对面坐了下来。

“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之时,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皇帝含笑道:“朕那时还是淳仁王,一日出宫在城中散心,路过一家棋馆,那家棋馆的馆主打出一面旗子,说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口气猖狂的紧。那日棋馆前聚集了上百人,虽说那棋馆馆主口气猖狂,但是也确实颇有本事,至少在朕眼皮子底下,竟然有数位棋道高手被杀的丢盔弃甲,狼狈而出!”

韩玄道也显出一丝笑意,道:“圣上,民间奇人异士众多,不乏各门道高手。”

皇帝点头道:“不错。只是我大燕京城,若是任由一名棋者放此狂语,终究是难堪一些。当日朕就想上去与他比试一番,但是朕尚未出手,你却率先从人群中出现,朕记得那时你还是个年轻气盛的世家公子,满腔血性!”

韩玄道叹道:“臣那时候也是一时冲动而已。”

“但是你却赢下了那盘棋。”皇帝笑道:“朕亲眼看着你们对弈那局棋,韩爱卿落子谨慎,步步为营,防守之时如同铁桶,但是出手之间,却又是犀利无情,后发制人。特别是有几颗棋子,一开始落子之时,不少人都还以为是废棋,等到最后才知道,那几颗棋子却是韩爱卿苦心积虑埋下,事关整局棋的输赢。朕当日看完那局棋,心中好生钦佩,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与韩爱卿对弈一局,感受棋盘上的风云变幻!”轻叹道:“只是这几十年来,你我君臣相处,竟是没有在棋盘上对弈的机会,今日朕却是放掉一切,专心召爱卿入宫,共谋一局!”

韩玄道拱手道:“臣棋道实乃寻常,只是当日那位馆主见臣开局之时落子小心,便生出了轻视之心而已,否则臣也未必能赢下那一局!”

皇帝点头道:“这话倒是有些道理。韩爱卿开局低调,落子小心,竟有礼让之意,示敌以弱,也由不得那位馆主不生出轻视之心。只是那位馆主虽然棋术精湛,但是棋风太过狂傲,也太过逼人,一开始在气势上看似大占上风,但是实际上却不如韩爱卿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地打开棋面。”

“圣上谬赞了。”韩玄道平静道。

皇帝抚须道:“韩爱卿不必谦虚了。”从棋盒里念出一白子,微笑道:“韩爱卿善于后发制人,这局棋,便由朕来开局如何?”

韩玄道拱手道:“臣请圣上开局!”

……

……

每当午夜之时,宫里的贵人们歇下之后,宫里就会有一群最卑贱的奴仆做着一件最卑贱的事情。

宫中贵人和奴仆们加起来上千,每日里自然会少不得许许多多的出恭之物,而各宫的马桶最后都会汇集到一处,由宫中最卑贱的太监们在夜深人静之时运出宫去。

三辆马车从皇宫西边的小宫门出宫,等到守门的御林军士兵捂着鼻子将三辆马车放出去之后,十多名用黑巾围着鼻子的太监立刻围着马车往西边直行过去。

顺着每天都要经过的那条街,熟悉无比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之中,在小巷子的深处,事先早已经安排好的几名太监从阴暗处钻出来,代替着从车队中隐匿进入黑暗的几名太监成为车队的一份子,从这条昏暗的小巷子穿过,没有任何异常地继续往他们的目的地而去。

从车队撤下的几名太监则是隐匿在昏暗的阴影之中,盯着渐渐远去的车队,很快他们就看见,几道幽灵般的身影远远跟在车队后面,监视着车队的一举一动。

隐匿在阴影处的易空霆嘴角泛起冷笑。

正如皇帝所料,皇宫出来的人,竟然真的被盯上,特别是这类深夜而出的宫里人,更是成为坚实的对像。

等到那帮人远去,已经以最快速度换上夜行衣的易空霆等人从小巷子里钻出来,确定街道上并无其他人,便即放开速度,迅速往燕京城西门靠去。

易空霆这样的皇帝亲信若是从宫中光明正大出来,必定是会成为监视的重点,而且一旦被人盯上,他是决计离不开燕京城。

所以白日里他不能出宫,却可以派亲信太监混迹出宫,安排某些事情。

皇宫之中,每日里自然都少不了进进出出的人,安排一些不起眼的太监去做一些不起眼的事情,虽然还需要小心,但却并非不能够做到。

易空霆跟在皇帝身边,其目的,就是要以自己强悍的武技护卫主子的安全。

身为燕宫太监大总管,宫中的许多闲事他并不愿意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在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每日里跟在皇帝身边,保证皇帝不受任何侵害,任何靠近皇帝的人,任何皇帝食用的饭食,都要经过他的严格检查。

除此之外,跟随皇帝十多年的生涯之中,他少不得在宫中太监之中严格选拔了一批极其忠诚的人物,人数并不大,但是每一位都是经过他悉心的调教和训练,成为除了宫中禁卫之外,另一支秘密保护皇帝的力量。

这批人都被安排在皇帝的附近,随时可以为皇帝赴死,也随时可以应对突如其来的刺杀。

但是这一次,皇帝却将其中最精锐的几名高手派给了易空霆,就是要保证他们能够躲过许多眼睛的监视,避开有可能出现的截杀,顺利出城,顺利地将四道密函送给那四个人。

就像微风吹过大地,易空霆等人也像一阵风,来到了西城门。

……

御花园内,君臣二人都已经落下了二十多颗子,棋局已经展开,皇帝神情淡然,而韩玄道也是一脸平静。

“朕听说,京中那些学子在御史台衙门生事!”皇帝手捻着棋子,并没有看韩玄道,只是盯着棋盘,微一犹豫,轻轻放下了棋子,“韩爱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韩玄道见皇帝落子,并无犹豫,紧跟着在旁放下一子,回道:“回圣上,只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行污蔑之事!”

“哦?”皇帝微笑道:“污蔑什么?”

韩玄道淡定道:“那帮人也不知是受谁蛊惑,污蔑朝中有权臣当道,擅权乱国!”

皇帝终是抬起头,看着韩玄道的眼睛,道:“权臣当道?”

韩玄道也是看着皇帝眼睛,点头道:“是!”

“谁是权臣?”皇帝淡淡道。

“是臣!”韩玄道淡淡笑道:“他们说臣是本朝第一权臣,说臣擅权乱政,要祸害大燕。他们在御史台前闹事,是要御史台的言官们上书圣上,请圣上将臣赶出朝堂!”

“原来如此。”皇帝微笑着,轻轻靠坐在椅子上,凝视韩玄道,问道:“韩爱卿,你觉得朕这一步棋还算可以吗?”

韩玄道不动声色,恭敬道:“圣上说的是什么?”

“朕舍了三颗子,却似乎赢了一局势!”皇帝微笑道:“苏子文三人之死,你比朕还清楚,是朕派人所为,如今满城读书人却都以为是你暗中使人报复,你是否觉得很不舒服?”

韩玄道终是笑起来,道:“臣觉得圣上这步棋确实很精妙。臣被这一步棋杀的确实有些乱了阵脚……只不过臣素来只看整局棋的输赢,并不太过在乎一招一式的得失。”

皇帝点头道:“不错,这便是你韩爱卿的本事了。朕拘泥这步棋很久,本以为可以利用这步棋,扭转一下整盘棋局,但是到最后朕才知道,整盘棋的输赢似乎已经成了定局,一局棋的输赢既然已经注定,朕就算下得几步妙招,似乎也无关大局了!”

夜色幽静,春夏交接之际,夜风抚在面上,让人总是能够生出一种慵倦之感。

只不过御花园里的这一对君臣,虽然被和煦的春风拂面,但是话锋之中的阵阵凉意,却是弥散在空气之中。

沉寂片刻,皇帝又捻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问道:“韩爱卿,朕一直有一个问题,但是朕自己却很难给出答案。今天,朕想问一问你,朕……算不算是一个好皇帝?如果没有你们世家乱政,你说朕能不能开创一代盛世?”

“臣不知是否会有一个盛世的出现。”韩玄道沉默一阵,才缓缓道:“但是臣却清楚,如果圣上当政,没有掣肘,那么这天下,很有可能会在圣上的手中得到一统。”

“朕喜欢听这句话。”皇帝轻叹道:“其实朕有时候总觉得遗憾,我大燕国也是人才辈出,萧太师、苏观崖,还有你韩玄道,都是深谋远虑智计百出之辈,西门雷藏、苏雨亭、叶天猛俱都是大燕猛将,如果这些人没有了争斗,都能够辅佐于朕,朕能够一统江山,问鼎华夏!”

韩玄道淡然一笑,摇头道:“圣上忘记了,有些游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九三九章 弃子,暗子!

夜朗星稀,天幕闪烁的星辰,就如同老天爷多如牛毛的眼睛一般,幽静却敏锐地俯视着苍穹众生。

易空霆一行五人到得城门边,早已经有守城兵士察觉,打醒了夜间城门小校,小校立时吩咐身边兵士敲了两声铜锣,在西平门值夜勤的二十多名兵士纷纷警觉,拔出刀来,拦在城门之下。

自从苏家那一次动乱过后,被救出的陆英季依然担任着九门提督的官职,皇帝依然是对他给予了信任,而陆英季自此更是注意九门的防务,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易空霆领着几人上前去,不等对方说话,已经亮出一块牌子,沉声道:“速开城门,奉圣上旨意,有急事要办!”

那小校却也认得,易空霆亮出的乃是皇帝近侍的令符,有这样的令符,那是皇帝所遣无疑,而且那小校听出易空霆声音尖细,正是宫内公公的声音,却不敢耽搁,挥手令部下打开了旁边的小城门,放了易空霆等人离去。

易空霆五人出了西城门,脚下如飞,迅速往西边快速飞奔。

西城门的兵士刚刚关上城门,又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众兵士尚聚在城门下,刚刚收刀,听到脚步声,不得不再次抽刀出来。

这一次来的人,数量远超易空霆五人,呼啦拉一群,但是他们的脚步却极轻盈,动作迅速灵敏,清一色披着黑色的大氅戴着斗笠,如同一群夜空下的幽灵,直往西城门过来。

“是不是花厅的人?”一名兵士凑近小校,“头儿,这帮家伙过来做什么?”

东西花厅,大燕国两大暗黑机构,在所有人的心中,那是一群幽灵般的存在,而这一群动作矫捷犹如幽灵般过来的人,自然是让兵士第一个想到花厅。

小校来不及回答,那一群人就如同黑色的旋风一样卷到城门前,领头一人声音苍老而低沉,已经向小校递来一张文牒:“内阁手令,出城办事,速速开门!”

小校接过文牒,打开看了一看,急忙道:“快,快开城门!”

等到这一群幽灵出了城门,一名兵士才凑近道:“头儿,今晚是出了什么事儿,怎地都在这大半夜出门?”

“你问我,我问谁去?”小校嘟囔一声:“眼睛都睁大一点,可别出什么事请!”

“头儿,我觉这事儿有些怪。”又一名兵士低声道:“你看前面那五人刚出城不久,这后面一大群人就跟去,我怎么看这后面一群人都像是去追那五人?你瞧见了,他们的大氅下刀子都已经出鞘了!”见小校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禁住了口。

“你觉得我们要怎样?”小校神色诡异问道。

“这……!”兵士赔笑道:“小的胡说,头儿恕罪!”

“不知道就他妈别乱说话。”小校压低声音道:“咱们是什么身份,那两拨人又是什么身份?这事儿咱们掺和的起吗?有些不该管的事儿,你屁也不要放一个,否则脑袋丢了,可别怪老子没有提醒你!”

……

易空霆五人健步如飞,行出城十五里地,便见到夜色之下,前方已经等着三名黑衣人,而八匹骏马在夜色之下亦是静静等待着。

易空霆并没有多说,领着几人上前去,翻身上了一匹骏马,调转马头,拍马向西而行,身后七人亦是纷纷上马,紧随其后。

八匹骏马在夜色之下,如同脱弦之箭,向西飞驰。

只行出不到十来里地,易空霆的脸色顿时便沉下来。

虽然他的功力耗损巨大,但是听力却依然敏锐的很,疾风劲马之中,却依稀听到从后方传来更为响亮的马蹄声。

他甚至能够判断,后面至少有二十匹骏马正紧追而来。

易空霆十分果断地抬起手,做了几个手势,一扯马缰绳,向左边拐去,便有两名随从跟着他转向往左,其他五名太监高手,三名继续骑马向西边飞驰,两名则是向右边拐去,只是瞬间,八人分成三个方向散开。

往左方行出几里地后,后面追兵依然在追赶,但是如同易空霆所料,马蹄声显示出来后面的追兵少了一大半。

骏马飞驰,片刻之后,钻入了一片树林之中,三匹骏马在林中小道依然是飞驰向前,经过一处大树下,易空霆忽地将手中的马缰绳丢给了近在咫尺的部下,整个人却如同老鹰一般,从马上跃起,跃上了路边一棵茂密的大树,两名部下却并不停马,其中一人拉着易空霆那匹坐骑的马缰绳,带着继续向前行,片刻间便没了踪迹,而易空霆则是隐匿在大树那茂密的树丛之中。

仅片刻后,从树下飞驰而过六匹骏马,马上乘者清一色披着大氅戴着斗笠,一手执马缰,而另一只手却是握着刀柄。

等到六骑飞驰而过,易空霆轻飘飘地从大树上飞落下来,嘴角泛起冷笑,伸手往怀中摸了摸,四道密函正稳妥地收在怀中,再不犹豫,折而向右,徒步飞奔。

他方才瞧得清楚,那帮追兵坐下的骏马都是纯种的魏马,脚力奇佳,用不了多久定会追上自己的部下,到时候若是发现没了自己的踪迹,定会折返回来搜寻,这片树林不是久留之地,必须尽快离开。

这林子倒是宽阔的很,行了片刻,终是出了树林子,就在走出树林子的一刹那,感觉极强的易空霆立时差距到了近在身侧的威胁,他转过头,夜色之下,只见就在自己左侧不远处,三匹骏马寂然无声,马上乘者却都已经抬起头,那斗笠下的眼眸子,正在戏虐地望着自己。

……

……

御花园。

皇帝将手中棋子放下去,淡然一笑:“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不错,这是游戏规则,朕糊涂了。”

“圣上并不糊涂。”韩玄道微笑道:“在臣的心中,除了我大燕开国武皇帝,我大燕六代君王,圣上之才,仅次于武皇帝。”

皇帝笑道:“原来朕在你心中竟然有如此地位!”

韩玄道正色道:“圣上登基之后,看似无为,但是却大大有为!”

“哦?”皇帝凝视韩玄道:“这话从何说起?”

“圣上以平衡之策稳住朝局,修生养性,坐看世家争斗。”韩玄道平静道:“世人以为圣上懦弱,朝中大臣以为圣上是在隐忍,但是臣不久前才明白,圣上是在下一盘棋,设大局!”

皇帝哈哈一笑,叹道:“朕设的局,如何能与韩爱卿相比。只是朕倒想知道,你说朕设下大局,却不知怎样一道局?”

韩玄道平静道:“圣上自然还记得两年前发生在皇林苑的事情,叶吴两家安排刺客等在皇林苑,更是买通了一名护军参领,在护卫队伍之中安插了刺客,大逆不道,意图行刺圣上!”

皇帝眼皮子跳了跳,淡淡道:“朕自然记得。”

“时至今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叶吴两家苦心积虑谋划,但是臣不才,知道事情并不是那般简单。”韩玄道凝视着皇帝的眼眸子:“圣上以万金之躯为诱饵,兵行险招,臣对圣上的胆识,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帝面不改色,笑道:“韩爱卿这话很有趣!”

“圣上应该还记得李行之!”韩玄道忽然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李行之?”

韩玄道点点头:“那是叶家家主叶无逊身边第一幕僚,如果圣上不记得这个名字,应当记得上官清这个名字吧?”

皇帝悠然一笑,并没有说话。

“圣上还是淳仁王之时,身边有两大得力干将,一位是驸马古朝星,另一位便是上官清。”韩玄道轻叹道:“这两位是圣上幼时的伴读,与圣上感情极深,亦是帮助圣上登上太子之位的两大功臣,恕臣直言,如果没有这两人,今日坐在龙椅之上的,未必是圣上。”

皇帝神情古怪,终是点头叹道:“不错,朕能够登上皇位,他二人功不可没。”

“但是这两人跟着圣上,结局似乎都不好。”韩玄道摇头叹道:“圣上的左膀右臂,古朝星被叶家抓住把柄,拘押下狱,后来更是死在狱中。上官清却在酒后乱性,在东宫酒宴之时,奸污了东宫一名宫女,等到众人发现时,上官清却已经逃出东宫,从此杳无音讯。”

皇帝眼眸子深处划过怪异之色,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终是淡淡道:“韩爱卿对朕的事情,果然是一清二楚,看来从没有少下心思!”

“圣上那时已是太子,即将要成为大燕国君,臣自然是要多关心一些的。”韩玄道平静道:“时至今日,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在私底下还是偶尔感叹世事之无常,在他二人曾经辅助圣上登上太子之位春风得意之时,谁能想到,圣上身边两大支柱,会是那样的下场。”顿了顿,他从棋盒里捻出一颗黑子,看着棋盘,微一沉吟,落下一子,才缓缓道:“可是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两人的下场,并不是表面看的那样简单。两大支柱,最后也不过是两颗棋子,一颗是弃子,一颗是暗子……圣上的棋术之高超,实令臣自行惭秽,汗颜不已!”

第九四零章 断魂策

皇帝手捻白子,并没有落下去,靠在椅子上,看着韩玄道:“何为弃子,何为暗子?”

“弃子者,自然是古朝星。”韩玄道慢悠悠地道:“古朝星扶助圣上最终登上了太子之位,他可算是圣上最大的功臣,只不过却又是知道圣上秘密最多的人。圣上当年与琪灵王和宣德王争夺太子之位,中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我们这些外人不知,但是作为圣上的亲信,古朝星想必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古朝星因事落入叶族手中,被拘押在大狱之中,尔后莫名其妙死在狱里,圣上就此失去了一只手臂……在臣看来,古朝星只是圣上棋盘上一颗被遗弃的弃子罢了。”说完,韩玄道将手中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皇帝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弃子已解,那暗子又如何?”

“上官清与古朝星相比,为人确实要轻狂不少,而且平日里的生活也颇有些不检点。”韩玄道轻抚颔下黑须,“东宫夜宴,上官清在离席出恭之时,遇上一名宫女,竟是借酒乱性,在东宫之内奸污宫女,等到大家发现之时,除了上官清的帽冠丢在现场,上官清本人却已经不见踪迹。当时东宫护卫四处搜索,都没能找到上官清的下落,那位上官大人,就好像长了翅膀,在短短时间之内,就飞出了守护森严的东宫!”

皇帝笑道:“上官清的油滑,本就是少有人及的。”

韩玄道摇摇头,道:“圣上应该记得,臣当日却也是受到您的邀请,参加了那次夜宴。除了臣,当时参加夜宴的官员不下五十人,可以说,那一次夜宴,是圣上当年举办规模最大的一次宴会,当日之热闹,臣至今还记得!”他眼中光芒闪烁,“臣当时就很奇怪,圣上登上太子之位后,一直很是低调,为何那天晚上要大张旗鼓摆下那等宴会,邀请了那么多官员?后来臣终于想清楚,圣上请我们赴宴只是一个幌子,究其目的,还是希望我们都能够看到上官清酒后乱行之事,更是要我们看到圣上事发后表现出来的失望和愤怒。臣还记得,圣上当夜便下令东宫卫士搜找上官清,只要抓住,不必通报,直接斩杀……上官清跟随圣上多年,虽然淫乱东宫,但是圣上下出那样一道命令,却还是让我们感受到了圣上对上官清的怨怒!”

皇帝淡淡道:“上官清淫乱东宫,最该处死,朕那时若不秉公执法,下令处死,如何面对朝野悠悠之口。他虽是朕的亲信,但是朕却不能因他一人而废王法!”

韩玄道轻叹道:“圣上今日召臣前来下棋,事先也曾说过,不以君臣相论,只以棋友相会。既然是棋友,有些套话,也就不必多说,圣上明知你自己这话做不得真,又何必说出来?”

皇帝哈哈笑道:“即以棋会友,说的自然就是棋语,棋语本身就是虚虚实实,捉摸不透,韩爱卿,朕这话说错了?”

韩玄道拱手道:“圣上教训的是,是臣失言了。”

“你说朕的话做不得真,又如何解释?”

“恕臣直言,当年圣上只怕是演了一场戏而已。”韩玄道平静道:“圣上当年看似欲杀上官清才心甘,但是臣却以为,圣上只不过上演一出苦肉计而已,直到今日,臣还在怀疑,上官清那夜并没有离开东宫,很有可能藏身在某处,护卫们搜寻不到,却也很好解释,因为圣上对东宫熟悉无比,知道什么地方最为隐秘,如果是圣上事先安排好藏身之处让上官清藏起来,那么谁也不可能搜到!”

“哦?”皇帝微笑道:“上官清淫乱东宫,朕为何还要藏起他?”

韩玄道道:“这只是臣的猜测而已。不过据臣所知,那位上官大人消失半年之后,渤州郡叶家府邸忽然多了一位投靠过去的门客。我大燕各大世家豪绅,收养门客幕僚乃是司空见惯之事,叶家乃是我大燕九大世家之一,占据渤州半壁江山,门下幕僚多如牛毛,多出一位门客来,谁也不会奇怪,而那位门客的名字直到今日,也是名不见经传,叫做李行之!”

“李行之!”皇帝轻叹道:“这个名字倒真是不错,行之,行之,慎而行之!”

“本来是一个籍籍无名之士,但是叶家家主叶无逊却对此人很是看重,而且此人亦是很少在人前出现。”韩玄道神情淡然:“但是此人投身在叶无逊门下之后,却是出谋划策,帮助叶无逊干下了许多的大事。甚至于在朝中的叶家官员遇到棘手之事时,却总是能够从渤州送来一条条锦囊妙计,帮助叶家官员渡过危局,而叶无逊对李行之越来越信任,到了后来,对这位李行之可说是言听计从,叶家当时在我大燕实力雄厚,这位李行之却也是大为有功的!”

“叶无逊心高气傲,狂妄无比,那是目空一切之徒,能让他对一名幕僚如此垂青,那还真是罕见的很。”皇帝微笑道:“只是这位李行之默默无闻为叶家谋事,不计较个人的名声,看来是个淡泊名利之辈。若是此人的才干早被人知道,那定然是名动天下了!”

“其实圣上不必为他遗憾。他不敢让自己的名声张扬,只不过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已。”韩玄道淡淡笑道:“因为他的才名一旦传扬出去,必定会有许多人暗中打探他的秘密,叶家就算将他藏得再严,迟早也会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李行之这样的名字固然不会有人注意,但是如果叶家收留了朝廷逆臣上官清,那事情可就大了!”

“朕听明白了。”皇帝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李行之就是那个潜逃出去杳无音讯的上官清,而上官清便是叶家幕僚李行之!”

韩玄道点头道:“臣是这个意思!”

“想不到上官清竟然会投奔到叶家门下!”皇帝叹道。

韩玄道摇头道:“但是上官清对圣上之忠诚,却是令臣钦佩!”

“哦?”

“昔有关云长身在曹营心在汉,而本朝这位上官大人,虽然远在渤州为圣上办事,但是心中却时刻想着圣上。”韩玄道指着棋盘,恭敬道:“圣上,该你落子了!”

皇帝捻起一颗棋子,置于棋盘上一处不显眼之地。

“圣上还是喜欢安置这类暗棋。”韩玄道笑道:“臣若是不知圣上的手段,只怕就会以为圣上这一步只是废棋而已。”

“朕确实喜欢布下暗子。”皇帝平静道:“一来有机会让敌人以为我是自废武功,二来却能够悄无声息安置事关整局棋的暗子。”

“在臣看来,上官清便是圣上安置最成功的一颗暗子了。叶吴两家的覆亡,追其原因,这枚暗子所起到的作用,实在是无与伦比。”

“有这么大的作用?”

“是!”韩玄道点头:“直到两年前叶吴败亡之前,上官清在叶家幕僚之中已经是独占鳌头,叶无逊对他的信任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顿了顿,凝视皇帝道:“而圣上卧薪尝胆等到了多年,也终于等到要出手的机会了!”

皇帝微抚胡须,平静地看着韩玄道。

“如果说此前上官清所献之策,让叶家越来越强大,那么他最后为叶家所献一策,却是将叶吴两家送入了万丈深渊之中,臣认为那一策,乃是上官清投身叶家门下,真正要献上的一策,先前无数策略,只是为了保护这最后一策能为叶无逊所采纳,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叶无逊目空一切野心勃勃的性子,让他终是接受了上官清这一策,踏上了灭族的道路。”韩玄道缓缓道:“臣将这一策,称为断魂策!”

“好一个断魂策!”皇帝道:“良策可治国,妙策可平乱。韩爱卿,这断魂策,能否算得上是妙策?”

“当之无愧!”韩玄道正色道:“大燕两年多来的血雨腥风,全由此策引起,而臣今日能够与圣上在这御花园对弈相谈,却也要拜那断魂策所赐!”

“说了半天,韩爱卿能否告诉朕,这断魂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韩玄道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一字一句道:“弑君乱朝,天下大乱,内外夹击,夺取京城,登基立国!”

“这就是上官清献给叶无逊的断魂策?”皇帝问道。

韩玄道平静道:“臣更愿意相信这是圣上赐给叶无逊的断魂策!”

“朕所赐?”

“正是。”韩玄道凝视皇帝道:“圣上两年前在皇林苑狩猎,只是配合断魂策的进行而已。龙骧营乃是圣上最信任的御林军,白异固然对圣上忠心耿耿,而龙骧营那些护军参领护军尉,又有哪一个不是对圣上死心塌地效忠?那可都是经过圣上多次考验才能担任重职之人,臣从不相信会有龙骧营的将领被人收买。皇林苑狩猎,竟然有一名护军参领被叶家收买,在护卫队伍之中安插了刺客,臣实在是难以想像!”

“韩爱卿的意思是说,那名护军参领并没有被真正收买,只是在做戏?”皇帝笑问道:“你可莫忘记,那件事之后,那位护军参领可是被砍了脑袋!”

“圣上驭下有术,让一名将领为你去死,并不是困难的事情。”韩玄道肃然道:“那名护军参领之死,并没有白费,至少从他故意将那群刺客安插进护卫将士之中时,圣上这盘大棋局便已经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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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四一章 无间道

京城西边那处树林之外,易空霆淡淡地看着夜色下的三骑,知道自己此生最大的危机就出现在眼前,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他却担心皇帝交给自己的四道密函不能及时送给那四人。

易空霆知道这四道密函的份量,那是皇帝陛下临走之前最后的谋划,事关大燕前程皇族兴衰,这四道密函非但不能落到这些人的手中,而且必须要送到那四人的手中。

三骑之中,一骑缓缓上前来,夜色之下,斗笠遮盖的面孔显得昏暗难辨,声音却显得有些苍老:“易总管,深更半夜,你出城向西,却不知想要做什么?若是有急务要办,不如交给我们代劳,圣上那边可离不开您。”

易空霆淡淡道:“你们这群鹰犬的鼻子倒是比狗还灵敏!”

“是易总管将我们看轻了。”那人平静道:“易总管空骑诱敌固然狡猾,可是鄙人的目力极强,循着马蹄印迹追赶,可是经过树林子时,却发现本来很均匀的马蹄印忽然浅了许多,那显然是马背上少了人。”

易空霆双手成掌,他虽然功力损耗巨大,但是若只是面对普通几名武者,却也不会担心,可是眼前这个说话之人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而且他十分明白,对方既然派人追出京城,那么所派之人必定都是精锐,这声音苍老的老者显然是这群人的头儿,武功即使比不上自己巅峰之时,但是面对仅剩两成功力的自己,对方的胜算绝对要高出太多。

“易总管,废话也不多说,你深夜出城,自然是要去见谁,恐怕身上还带了东西,我们不与你为难,只要你交出东西,我们绝不会伤你。”老者声音平和。

易空霆摇头叹道:“你们既然追来,自然已是知道咱家功力受损。咱家一无所有,只剩下这条命,事到如今,咱家若是还坚持,只怕连这条命也要丢掉了。”

对方笑道:“易总管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伸出手:“易总管,东西交给我吧!”

“你们说话可要算话。”易空霆沉声道:“若是出尔反尔,咱家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老者点头道:“易总管放心就是。”

易空霆微一犹豫,终是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东西,猛一扬手,数点寒星直往老者身上打过去,那老者却似乎早就预料到,身体后仰,侧身一转,已经从骏马滑落,他的身形并没有停顿,在滑下骏马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如同一支脱弦之箭,直往易空霆扑了过去,口中厉声道:“早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跟在老者身后的两骑却已经催马上前,握紧手中寒刀,一左一右夹击过来。

易空霆心知今日是凶多吉少,但是职责所在,毫无畏惧迎向那老者,右手成掌,往老者打过来的拳头切了过去。

对方也不收拳,拳掌相接,二人的身体都是一震,虎口隐隐作疼,老者已经叫道:“果然好本事!”另一只拳头也已经猛击过来。

两名持刀斗笠人并不在乎以多打少,从两边已经挥刀扑上前来。

易空霆以一敌三,若是往日,他十有八九不会处于下风,但是今日交上手后,却是险象环生,若不是他有诡异武技闪躲腾挪,万难应对三人联手。

那老者武功自不必说,两名斗笠人的功夫也都不弱,三人合力,易空霆已是处于下风。

他知道,若是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必定会败在这三人之手。

……

……

“如此看来,韩爱卿是认定皇林苑的刺杀是精心设计的局了。”皇宫御花园之内,皇帝一面与韩玄道对弈,一面看似平和地谈论着一些话题,从二人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敌对之色,就如同两名棋友在畅谈心事一般。

“断魂策之中,第一步就是要取圣上的性命,只要圣上被杀,那么京中必定大乱,整个大燕也会乱成一团,这是叶吴两家想看到的局面。所以叶无逊在上官清的指点下,一面在渤州整军备战,另一面则是命令京中的家族官员动手行刺圣上,将燕京城搅个天翻地覆。”韩玄道缓缓道:“断魂策乃是圣上苦心谋划出来,对于其中步骤自然是了若指掌,而圣上为了让计策能够顺利实施,更是以万金之躯作为诱饵,引导着断魂策的开始。圣上前往皇林苑狩猎,乃是叶吴两家动手刺杀的最佳良机,那位护军参领接受叶家的拉拢,在护卫队伍之中安插刺客,乃是奉了圣上之命所为,绝不是那位护军参领背叛了圣上,他身死名败,只不过是为了效忠圣上而已!”

皇帝面不变色,也不言语。

“据臣所知,那位护军参领按照圣上的吩咐,名义上说是为了让自己人能够互相辨识,让那帮刺客在身上都做下了记号,实际上他们互相辨识的记号,恰恰让他们暴漏了自己的身份,皇林苑刺杀听起来惊心动魄,也确实经过一番厮杀,但是一切都是在圣上的掌握之中,那帮刺客根本不可能对圣上形成威胁。”韩玄道两根手指轻轻捻动着棋子:“那帮刺客被剿灭之后,圣上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封锁消息,甚至令那名护军参领放出了飞鸽,将刺杀失败的消息传到叶家手中,也正因如此,叶吴两家才背水一战,纠集党羽堵在了东直门,意图在东直门前击杀圣上,只是狼甲营和火山营的兵士迅速赶到,将叶吴两家的阴谋击碎。其实臣现在倒也明白,狼甲营昌德候和火山营太子殿下事先肯定都是知道叶吴两家叛党会在东直门谋事,所以事先就做好了准备,否则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这两营僵尸就能够迅速抵达,平定叛乱。”他淡然一笑,“燕京五大御林营,为何出现在东直门的恰恰是这两营?道理也很简单,昌德候和太子都是皇室中人,那一次计划事关重大,圣上为了万全,只能小心谨慎,用皇族的人办此事,以免走漏风声!”

“韩爱卿是说,朕故意露出空隙让叶吴两家实施刺杀计划,从而点燃叶吴两家叛乱之火?”皇帝微笑道。

韩玄道点头道:“臣是这般想的,而接下来的事情,也正如圣上所期盼的,皇林苑刺杀失败,叶吴两家迈出的第一步以失败结束,他们却不得不举起反旗,自渤州起兵,叶无逊最后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他至死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拜圣上所赐!”

“叶无逊好歹也是一族之主,轻听轻信,有此结果,并不奇怪。”皇帝淡淡道。

韩玄道微笑道:“其实在臣看来,叶无逊轻听轻信固然是有,但是究其原因,还是此人素有野心,而且狂傲无比。圣上当初与上官清演出一场戏,将上官清安排进入叶无逊身边担任暗子,费了将近十年之力取得叶无逊信任并最终献上断魂策,就是看出了叶无逊性情中的弱点,知道迟早能够利用叶无逊性格中的弱点做成大事。那时圣上年纪尚轻,就有如此眼力和谋算,恕臣直言,臣夜里想起,只觉得浑身发寒,冷汗直冒,睡不好踏实觉。”

皇帝叹道:“可是朕每夜想着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环伺左右,目露凶光,朕也是睡不踏实啊。”

“所以圣上还只是太子之时,就下定了清除九大世家的决心,而叶家正是圣上选择的第一个目标。”韩玄道轻轻道:“叶无逊好大喜功,自以为是,在他心中自是觉得,以他们叶家的实力,再加上吴家,肯定是绝无敌手。而上官大人在献上断魂策之时,也必定夸大了某些东西,更是有意隐瞒许多的隐患。”他轻抚胡须,淡淡道:“上官大人一定告诉他,等到圣上一死,群臣避乱,其他各大世家也必定会争作一团,绝不能形成合力应对叶吴联军。但是上官大人一定不会告诉他,如果刺杀失败,圣上好端端的活着,那么叶吴两家也只能起兵,可是朝廷却可以打出圣上的旗帜,将其他各大世家联合在一起,共同镇压他们。”

皇帝平静道:“叶吴起兵,朕自然找到剿灭他们的机会,而其他各大世家却也都想着借此机会铲除这两大家族,有朕的旨意,你们七大家族自然是求之不得,组建世家军,终是一举平定了渤州之乱。”

“也正因为圣上早就算到叶吴起兵必败,所以对于渤州的后事早就做了安排,事先培养了不少官员,等到渤州一定,立刻以赵夕樵为首,更是填充大批官员进去,以最快的速度将渤州郡握在了手中。”韩玄道坐直了身子,不再弯曲,“虽然之后内阁想方法将各大家族的官员安排了不少进去,但是却很快又都被赵夕樵一伙人排挤出来,即使有留下的,也毫无实权。臣仔细查过,那些被排挤出来的官员,理由令人无法反驳,许多理由可说是极其巧妙,臣心中很是诧异,臣虽然知道赵夕樵颇有才干,但是却没有想到他的手段却如此高明。当年在京城,赵夕樵在御史台为官,性情正直不阿,品性令人钦佩,可是说起为官的手腕,似乎也不见得太过高明,怎地到了渤州,却变得如此精明?”

“韩爱卿既然这样说,想必已经找到了答案!”

“是!”韩玄道点头道:“臣不敢隐瞒圣上,臣确实找到了答案所在。渤州郡如今能够被圣上握在手中,所有人都以为是赵夕樵的功劳,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赵夕樵固然功劳不小,但是真正的功臣,却是隐在赵夕樵的背后。赵夕樵做事雷厉风行,在渤州郡积蓄实力,声望巨大,可是算起来,他只是一个明面办事之人,真正出谋划策为圣上握住渤州郡的,是另有其人!”

“是谁?”

“那人依然是不显山不显水,如今在赵夕樵的身边隐为幕僚!”韩玄道一字一句道:“那位上官大人,那位叶无逊的幕僚李行之!”

第九四二章 大燕第一奸狐

皇帝凝视着韩玄道,君臣二人一时间都没有继续说下去,许久之后,皇帝才叹道:“韩爱卿果然是用心良苦,你得知这些事情,想必是耗费了不少的心血吧?”

“叶无逊是个狂傲之人,但并不是傻子,皇林苑的刺杀,让臣觉得很是诧异。至少在臣看来,叶无逊就算想起兵造反谋朝篡位,但是时机远没有到。臣思来想去,感觉到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怂恿叶无逊跨出这一步,而且能够怂恿叶无逊走出这一步的人,必定是个不凡之辈,而且深得叶无逊信任。”韩玄道娓娓道:“自从两年前叶吴叛乱开始,臣就暗中调查此事,随着臣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心中对圣上的敬畏也就越加重了,而且臣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不安?”

韩玄道肃然道:“臣年少时,喜欢打猎,那时候臣身边有一位亲随,他是教臣打猎的师傅。臣一开始打猎的时候,只能打些山兔獐子,想寻些猛兽来打,却是始终找寻不到。臣便向那名亲随请教,希望能指点臣如何找寻到猛兽!”

韩玄道忽然说起这样的话,皇帝自然知道他当然不是为了回忆往事,其中自然大含深意。

“那名亲随告诉朕臣,但凡猛兽,最喜欢的就是血腥味。他砍下了那些小猎物的头颅,鲜血喷溅出来,血腥味很快就弥漫出去。臣一开始并不相信,可是并没有过多久,果真来了不少猛兽,亲随带着臣躲在树上,将那些小猎物的尸首扔在地上,很快,不少猛兽赶到,圣上,你可知臣看到了什么?”韩玄道神色平静地看着皇帝,淡然问道。

皇帝淡淡道:“一群野兽瞧见猎物,更闻到它们喜欢的血腥味,自然是一拥而上,争抢食物了。”

韩玄道拱手道:“圣上圣明,不错,臣在树上看到,那一群猛兽为了争抢猎物,互相撕咬,到最后,有的猛兽自知不敌逃走,剩下来的也都是斗的你死我活,奄奄一息,臣那名亲随这才带着臣下了大树,将那几头奄奄一息的猛兽一一斩杀,那一次,是臣打猎收获颇丰的一次。因为那是臣第一次得到那么多的猎物,至今都是难忘。”

皇帝含笑道:“爱卿这个故事很有道理,想要让野兽互相残杀,就要让它们瞧见都想得到的猎物,更要用血腥味激发他们的兽性。”

韩玄道正色道:“我大燕立国之后,国内一直都甚是平静,九大世家扶助皇族,又有皇族的平衡之策,百年下来,虽然明争暗斗不少,但是明处却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都很聪明,谁都不敢第一个探出头来!”皇帝淡然道。

“如果就这样相安无事下去,那么大燕九大世家也会一直存留下去,皇族想要找寻机会剿除,却难觅机会。”韩玄道将手中棋子落下去,缓缓道:“圣上是一位有抱负的君王,或许尚未成为太子之时,就有雄心要将我们世家大族一一铲除。在你们皇族看来,天下既然打下来,我们这些当初的功勋家族已经成为掣肘你们独霸燕国的绊脚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把戏历朝历代都会存在,本朝自然也不会例外。”顿了顿,从棋盒里又捻出一子,继续道:“可是想要铲除我们九大世家,绝非易事。我九大世家盘踞燕国六郡,说句不怕圣上怪罪的话,在各州郡之内,世家家主的一句话,恐怕比圣上的圣旨还要管用。”

皇帝亦是落下一子,颔首道:“朕不怪罪你,因为你这是句大实话!”

“世家有如此实力,皇族想要过河拆桥,自然不是容易的事情。”韩玄道轻笑道:“而圣上年轻之时,就发现此点,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

“朕放眼看去,朝野之中,皆是世家派系,我皇族想要成大事,却绝不可与世家撕开脸面,若是操之过急,只怕祸患无穷。”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冷淡:“所以朕思来想去,知道要想铲除世家,却需要依仗世家的力量。”他看着韩玄道,冷笑道:“大燕九大世家,哪一个不是野心勃勃,就正如你方才故事中找到了猎物的九头野兽,朕越显得无能,你们就会对朕坐下的那把椅子越感兴趣。你们迟迟未动,只不过是互相制约,没有人敢率先做出头鸟而已。朕做事,缓而图之,朕很早就明白,想要你们厮杀起来,就必须要让你们闻到血腥味,血腥味一日不出,你们就会一直按耐下去。”

韩玄道摇头轻叹道:“圣上谋略之强,臣自愧不如!”

“韩爱卿也不必客气。”皇帝淡然一笑:“朕要让你们闻到血腥味,就必须要让你们中间有人发疯。朕登基之后,看似并不如何理会朝政,但是很多人却也看出来,朕对叶吴两家是步步退让,任由他们在朝中越来越强势,朕甚至一再加封叶吴两氏族人,让他们更是在朝野狂妄骄横……多少人上书弹劾叶吴两族官员,更有人上告叶吴两家在渤州盘剥无度,更是购买战马,冶铁开矿,募兵练军,可是朕都大加斥责,说他们是无事生非,那个时候,只怕所有人都认为朕是个无能的昏君,是忌惮叶吴两家而不敢对其生怒吧?”

韩玄道颔首道:“满朝文武,当时确实是如此想法,就连臣当初也是偶有此念。只是臣实在想不到,圣上这一切都是另有谋算,是为了让叶吴两家具备起兵造反的能力,更是助长他们的骄横狂傲之气。”

“能够掀起血腥味的,朕算来算去,叶家是最为合适的,所以朕与上官清设下了你所称的断魂策,更是上演了一出东宫淫乱的大戏,让所有人都以为朕与上官清恩断义绝,只有这样,上官清才有可能进入叶家幕僚,取得叶无逊的信任,最终献上那道断魂策。”皇帝眼眸子深处微显得色:“上官清不愧是朕的亲信,卧薪尝胆在叶府十余年,直到两年前,朕觉得时机已经成熟,这才令他献上了断魂策。一切都如朕所想,叶吴两家叛了,此后更是被世家军所平灭。上官清更是依照事先所谋,在叶吴两家起兵叛乱之际,便已经偷偷离开了叶无逊,等到动乱平定,才悄无声息地到了赵夕樵的身边,协助赵夕樵为朕掌控渤州郡。”他向韩玄道淡淡一笑:“韩玄道,你的智慧,让朕很欣赏,幸亏叶吴两家没有你这样的人物,否则朕的断魂策必定无法成功。”

“圣上过奖了。”韩玄道落下棋子,“圣上希望见到的血腥味已经弥散,更可怕的是,叶吴两家的叛乱,实际上已经造成了我大燕世家平衡局面的分崩离析,看似萧苏两家可以互相抗衡,圣上甚至提拔我韩家来平衡世家势力,但这一切并不是说圣上真的想让朝局稳定下来,圣上这般做,说是稳定朝局,还不如说是为了稳住我们世家的心,向我们世家故意表明一种态度而已!”

“什么态度?”

“圣上行事,步步谨慎。叶吴两家被灭之后,圣上心中或许很喜悦,但是却并没有改变谨慎行事的作风。”韩玄道盯着皇帝的眼睛:“你如此安排,只是想让大家觉得,你们皇族还是希望看到世家平衡的局面,还是希望大家相安无事,并不希望燕国发生太大的动荡。圣上提拔我们韩家,让大家坚信了这一点,有这样的掩盖,谁都不会觉得叶吴两家起兵叛乱是圣上谋划所致。但是圣上心里清楚,我燕国立国百年维持国家稳定的秩序因为叶吴两家的陨落已经支离破碎,想要重建平衡秩序,绝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为重要的是,叶吴两家之事,让世家许久没有闻到的血腥味重新弥散开来,剩下的各大世家,不但血液开始变得滚烫起来,而且每个家族都变得惶惶不安,因为叶吴两家被灭族的结果,让剩下的各大家族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哪一族会是第三个灭亡的家族呢?”

皇帝很用心地听着。

“大家心中都清楚,叶吴两家被诛并不是结束,恰恰是开始,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戏既然上了戏台,就不会很快结束。”韩玄道眼眸子的神色深邃起来:“九狼共处,外加一头猛虎,本就是一个极险峻的局面,这样的局面,自我大燕立国第一天开始就存在。如果不是立国之时打下了平衡之局,我燕国早就乱成一团,各大世家估计早有数家就不复存在。平衡之局让各大世家以及皇族相安无事百年,谁都不敢轻易打破,但是圣上利用断魂策,将这样的局面打破,那么无论如何努力,各大家族却已经进入了躁动期,血腥味刺鼻,收也收不住。”他微微抬手,道:“西门一族为何会叛?道理很简单,虽然各大家族都知道乱局已开,却都还是竭力等待时机,但是西门一族在这其中势力最弱,如果争斗起来,西门一族毫无疑问是最容易被解决的。被血腥迷住眼睛的西门一族正是看到这一点,在他们看来,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所以才铤而走险,最终也是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

“韩玄道,都说萧太师狡猾如狐,洞察一切,但是朕却以为,我大燕第一奸狐,你韩玄道当之无愧。”皇帝叹道:“朕败在你的手中,其实并不感到遗憾!”

第九四三章 四十二年一睡梦

不知不觉中,棋盘上已经纵横交错着黑白二子,一席话之间,棋盘上的局势却已经极其错杂,明面上看去,韩玄道的棋面已是占了上风,但是皇帝在棋盘上一开始就布下的数处暗棋,此时却已经显出极大的祸患来,韩玄道想要拿下这局棋,却还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你是什么时候给朕下毒?”皇帝忽然问道。

韩玄道皱皱眉头,反问道:“如果不是韩漠夺了西北兵权,带兵回援,而是太子殿下带兵返京,圣上会不会给我们这些世家官员留一条活路?”

皇帝淡然一笑,道:“这个你还需要问朕?”

韩玄道叹道:“是臣下多问了。圣上最终的目标就是铲除我们这些世家大族,如果西北军权到手,自然不会让我们活下去。”

“朕知道太子是兵行险招,但是朕还是愿意让他尝试一次。”皇帝平静道:“苏雨亭是个有雄心的年轻人,他愿意助太子成事,已是将苏家带进来。太子若事成,苏家固然有功,但是你们其他各族必定不会继续残存下去,太子若败,苏家也没有什么好结果的。”他叹了口气,道:“在朕的计算之中,无论太子是成是败,你们这些世家官员似乎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只是朕千算万算,没有想到韩漠竟然能够进城联络上西花厅的人,更没有想到他可以说服已经放下武器的九门将士重新拿起武器,坏了朕的大事。朕每每想起,总有一种办起自己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哎……人算不如天算,朕虽是天之子,可是这一次,朕的天父并没有助朕!”

“一招失手,满盘皆输。”韩玄道亦是轻叹道:“圣上日夜想着除掉我们这些世家,我们又岂能坐以待毙?陛下过河拆桥,乃是不仁不义,咱们这些人要想存活下去,也只能背水一战。”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才道:“圣上心机之深,隐瞒了无数人,两年前叶吴两家被灭之后,臣才调动大批人力物力暗中调查,终是知道了圣上所布下的大局,不瞒圣上,臣每得到一次消息,心中便惊恐一次,夙夜难眠。”他的眼眸子忽然变得如同刀锋一般犀利,盯着皇帝的眼睛:“皇族掌控渤州郡之后,势力便越来越大,数月之前,从不参与政事的太子竟然要前往西北巡视,臣就知道皇族的手开始要伸向西北军了。臣心中不安,如果被圣上掌握住西北军,我们这些世家还能有活路?”

“朕明白了。”皇帝微微颔首:“太子前往西北之时,你便借那名叫做灵燕儿的宫女在朕所饮的汤中下毒?”

“圣上如果继续想着对付我世家,我大燕必乱,所以臣只能出此下策。但是臣不敢欺瞒圣上,不但皇后对此事丝毫不知情,便是连灵燕儿也不知道我交给她的是毒药。”韩玄道很坦诚地道:“她只以为是用来为圣上补身子用的珍稀药材而已。”

“韩玄道,看来你的胆子实在很大。”皇帝冷笑道:“你对朕下毒,本就胆大包天,今日却还敢奉旨进宫,难道你觉得朕不会借这个机会杀了你?”

韩玄道面无惧色,肃然道:“臣为了大燕的长治久安,不忍看到再起风雨,只能这样做,还请圣上恕罪。臣不惧死,圣上若要赐死,但请开口!”

“为了大燕的长治久安?”皇帝大笑起来:“韩玄道,你说话果然是冠冕堂皇假仁假义,你毒害朕,还要朕恕罪?”

“臣今夜进宫,真正的目的,只是想告诉圣上一句话!”

“什么?”

“前方战事正紧,我大燕不能同时倒塌两根柱子!”

“韩玄道,你还真是大言不惭,莫非你觉得你自己算是我大燕的国柱?”

韩玄道神情淡定,点头道:“臣不敢妄自菲薄。但是臣却可以肯定,如果陛下和臣同时走了,那么我大燕必定乱成一团。后方不稳,我大燕军队再是神勇,那也无法继续对魏国用兵。前方军心一乱,必将难以控制,而各郡豪强也必定会大生事端,整个大燕国也将陷入巨大的动乱之中……这难道是圣上想看到的?”

皇帝冷然一笑,并不说话。

夜风吹,皇帝的手轻轻握起来。

许久之后,皇帝才显出一丝怪异的笑容,一字一句道:“韩玄道,朕即使不杀你,这局棋最终也不会是你胜出。朕……在下面等你下棋!”

……

易空霆以一敌三,越来越吃力,肩头已是被老者重重击了一掌,整条右臂已经变得酸软无力,他几次想冲出去夺马而逃,但是三人将他三人围得密不透风,根本没有逃脱的空隙。

易空霆心中充满了懊恼。

他武技本是极其强悍,但是因为劲气的耗损,如今却要死在这样三个人的手中,实在有些不甘。

他心中更遗憾的,却是皇帝交托给他的任务未能完成。

危急时刻,却又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易空霆心中暗自叫苦,只以为是又来敌人援兵,以一敌三尚且吃力无比,敌人又增援兵,自己是插翅难飞了。

夜色之中,只见五六匹骏马飞一般驰骋而来,围攻易空霆的三人显然也是吃了一惊,那五六骑如同黑夜里的旋风一般,席卷过来,骏马上的撑着都是披着黑色大披风,亦是头戴斗笠,眼见靠近过来,马上乘者却都探出手来,手中竟然都端着箭弩。

没有任何的废话,几人到得近处,端着箭弩,竟是对准围攻易空霆的三人射出弩箭。

能够马上射弩,并不容易,但是这几人不但动作娴熟敏捷,而且准头极佳,“嗖嗖嗖”一阵响,竟是有一名围攻易空霆的斗笠人中弩栽倒在地,哼也没哼一声便即死去,这怒箭显然是经过剧毒浸泡,见血封喉。

攻击易空霆的斗笠老者和另一名斗笠人则是惊险躲过。

易空霆何等老练,来人一出手,他便知道是救兵,也不耽搁,卯足了气力,往斗笠老者那匹坐骑冲了过去,要夺马离开。

那突如其来的几名骑士,并没有继续对斗笠老者射杀,而是同时将弩箭射向了另外两匹骏马,骏马悲嘶,翻身倒地,当这两匹骏马倒在地上不能再动弹之时,如风而来的几名骑士却又如同风一般离去,真的如同一道风扫过,仅仅射出几支箭而已。

可是这已经足够。

易空霆翻身上了骏马,一抖马缰,已经向西飞驰而去,斗笠老者想要追赶,可是另外两匹骏马已经被杀,却是没有了骏马追杀。

夜色之下,斗笠老者将斗笠缓缓摘下,显露出一张颇为苍老的脸庞来,却正是韩玄道手下影子卫的首领韩隐。

望着易空霆远去的背影,韩隐眼中杀机厉然。

……

黎明时分,韩玄道神情冷淡地从皇宫出来,尚未等上马车,已经有一名侍从快步上来,呈上一份密函:“大人,飞鸽密函!”

韩玄道打开了密函,瞧了一阵,神色变得极是怪异。

他将密函放在手中,握紧手,只一瞬间,那封密函已经被他手劲捏的稀巴烂,他将稀烂的密函交给身边的侍从,那侍从却是捏成一个小团,扔进嘴中吞了下去。

韩玄道抬起头,望着天边隐隐出现的曙光,神情极其怪异,半晌之后,他才轻叹一声:“小五,不要怪我!”

御花园之内,皇帝背负双手,此时也正望着天边出现的曙光。

他的神情很是淡定,微风吹拂,将他的衣襟吹起。

半晌,他才轻轻吟道:“四十二年一睡梦,一期荣华一杯酒;生不知死亦不知,岁月只是如梦中!”转过身,沿着小道缓缓前行。

冷清的御花园之中,这位大燕皇帝的背影落寞而孤单,四十二年一睡梦,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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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八卷至此结束,最后一卷即将奉上!

第九四四章 兵困馒头山

魏国山南郡乃是魏国北部最大一郡,亦是魏国五郡之中面积仅次于魏郡的大郡。魏国本身就是山地之国,山地丘陵众多,而山南郡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庞大的山南郡,有一半以上的地区被群山所覆盖,连绵起伏,巍峨耸立。

群山之中,有一处椭圆形的土山如同大馒头扣在大地之上,在众多的高山峻岭之中并不是十分起眼,但是此时韩漠与他手下数千将士,却已经被围困在这座馒头山之上。

韩漠此时靠坐在一棵大树下,身上的铠甲已经很是残破,头盔放在一旁,他那清俊的脸上还沾着血污,在他的身边,聚着数名部将,每个人的甲胄上都满是血污,有些血迹甚至已经干的发黑,而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是疲惫不堪,众人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则是站着靠在树上,中间竟然有人已经难以自制地闭目小憩,其中更有一位胡子将站着靠在树上,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韩漠亦是疲惫不堪,可是他却压住自己的困倦,想着一些事情。

整整五日。

五日里,数千将士几乎难有休息的时间,随时面临着从馒头山下攻上来的山南军的威胁。

从亭水关出发之时,韩漠从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直到现在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小心谨慎,一路上秘密行军,他自信在这连绵的群山之中,已经做到了最大的隐蔽程度,可是为什么司马皓月对自己的行踪如此了解,甚至早就布下了圈套,等到自己不知不觉中进入他们设下的圈套之中时,两万山南郡就已经扎紧了口子,将韩漠以及手下四千将士团团围住。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大圈套。

韩漠固然行军隐秘,可是司马皓月更是隐蔽,他的军队不在困蛇道,亦不在野狼途,而是埋伏在馒头上附近。

韩漠没能按照计划伏击司马皓月,反被司马皓月打了一个大大的埋伏。

如果不是对韩漠的行踪了若指掌,司马皓月绝不可能埋下如此大的圈套。

面对五倍于己方的山南军,韩漠和他的部下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奋勇而战,但是面对着兵力占据绝对上风而且擅长山地战的山南军,韩漠和他的部下只能且战且退,最终被围困在这座馒头山之上。

自被围之日开始,到今日已经整整五天。

开始两日,魏军四面强攻,想要一举击溃韩漠,但是韩漠和他的部下表现出了足够的英勇和强悍,虽然本方死伤惨重,但是山南郡的死伤更为严重。

从第三日开始,山南郡就停止了连续的进攻。,他们只是间或发起攻击,给山上的燕军始终保持着压力和威胁。

韩漠十分清楚司马皓月的意图。

司马皓月显然是知道如果继续强攻,山南军必定还会损失巨大,所以采取了另一种策略,那便是将山上的燕军活活困死。

此次截击司马皓月,韩漠轻军简行,本身带的食物并不多,在与魏军交战之时,司马皓月令魏军对负责食物的马队进行了无情的攻击,本就稀少的食物和水损失殆尽,将士们退到馒头山之时,除了身上携带的一日口粮,便再无其它食物。

馒头山上,本来也有一些动物,被围之后,为了补充食物,韩漠专门下令组建了一支狩猎队,山上的猎物几乎被扫荡一空,可是虽然有近千人战死,但是还上下将近三千将士,那些狩猎而来的野物,根本不可能支持数千人的食用。

司马皓月死困馒头山,显然是料定燕军食物不足,支撑不了几日,等到燕军断粮,即使燕军还不屈服,但是没有了粮食必然导致无力作战,那时候是攻是困,就任司马皓月随意决定了。

这几日时不时地发动攻击,就是让严峻时刻保持紧张,以此加剧消耗燕军的体能。

韩漠几次派人想要趁着夜黑突出重围向韩玄龄那边求援,可是山南军守卫实在太过森严,派出的求援兵士,第二天都会被魏军用长枪挑着脑袋在山下招摇。

几日下来,韩漠心力疲惫,可是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作为一军主将,绝不能垮掉,自己的手中,那是握着三千部下的性命,自己一旦坚持不住垮掉,那么手下三千将士也必将坚持不住。

他靠坐在树下,此时脑海中所思,却是司马皓月为何将所有兵力用来围困自己这几千人马。

按照常理,比起击灭这几千人马,恶阳岭显然更为重要,司马皓月既占先机,完全可以抽调人马增援恶阳岭,哪怕是抽调一万人马过去,也能够个恶阳岭以极大的增援,能够给攻打恶阳岭的燕军以巨大的麻烦,留下一万兵力应对自己这几千人马,即使不能消灭,也完全可以阻挡。

但从战术上说,两万山南军围困几千燕军固然不错,可是从战略上来说,这却是主次不分了。

司马皓月如果只是想着歼灭眼前的对手而不顾大局,那确实是无能之将了,可是韩漠却已经知道司马皓月绝不是糊涂之将,目前的局势,哪头轻哪头重就是最平庸的将领也能够明白,更何况司马皓月这样的人物。

既然如此,司马皓月不顾恶阳岭却死困馒头山,必定另有目的。

而韩漠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司马皓月已经知道了率领这支军队的主将是谁。

只有这样的解释。

韩漠的身份,非同小可,虽然名以上是代行军务,但是通过几番变故,如今已经是实际上的西北军一号人物。

西北军的头号人物如果落在魏军的手中,后果可想而知。

那时候,燕军的内忧外患将迅速蔓延开来。

韩漠能够镇住西北军,可是一旦韩漠落入敌手又或者发生其他的意外,那么西北军内部就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铁板一块。

蛇无头不行,如果能够拿下韩漠,对于司马皓月来说,远比增援恶阳岭要有用得多,或许在司马皓月看来,如果能够擒住甚至杀死韩漠,此消息传开,燕军的军心必定大乱,魏军便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吧。

只是韩漠很有些想不通,司马皓月怎会如此清晰自己的形迹,甚至知道这支军队的领兵之将便是西北军的主将?

实际上此行韩漠已经做了极其妥善的安排,且不说几千人马全部伪装成魏军模样,且不说一路上行军的隐秘谨慎,甚至在被围馒头山之前,手下的几千人马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此次领军之将乃是韩漠,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次领兵进入山南郡的乃是王思宇。

至于进入山南郡截击司马皓月的目的,四千人马之中,也不过三四个人知道而已。

此番自亭水关出发之后,将士们只以为领军的是王思宇,并不知道韩大将军装扮成一名兵卒戴着面具跟在王思宇的身边。

韩漠就是担心消息走漏出去,所以极其小心,知道此次行动的,数万西北军中,也不过二十多位高级将领而已。

也正是如此原因,司马皓月全力攻打自己,这让韩漠隐隐感觉到其中定有不寻常的阴谋。

……

时当黄昏,半个时辰前魏军发动了一次攻击,被燕军再一次压了下去。

虽然被围山上,但是毕竟居高临下,真要打起来,还是占据了一定的地利优势。只是全军将士已经将近两日没有用过食物,便是普通人两日不食也必定是体力匮乏,就更不必说连番苦战的燕军将士。

如今燕军将士从上到下都已经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若是按照韩漠的计划,此次本应该打出一个漂亮的伏击战,扼住重要的地形,将山南军拖住,为燕军攻打恶阳岭创造条件。

但是事实却变成如今这个模样,韩漠内心深处却是颇为的自责,若不是自己提出这个计划,手下众将士也不会落到今日被围的局面,甚至面临全军覆没的困境。

只不过他绝不会在脸上将这种自责的情绪表露出来。

一阵脚步声响,戴着面具甲胄上满是鲜血的朱小言手里提着一杆长枪往这边过来,韩漠转头去看,朱小言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也是充满着疲倦之色。

朱小言靠近过来之时,韩漠身边的几名将领顿时都抬头看着他,只是每个人的神色都很是怪异,甚至有人的眼眸子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愤怒之色。

朱小言上前来,手中依然紧握长枪,向韩漠淡淡道:“山下魏军后方生起白烟,应该是在做饭,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攻上来!”

韩漠点点头,道:“你也辛苦了,先歇息一下吧!”

朱小言道:“咱们的粮食已经断绝,如果再这样下去,魏军迟早要攻上来……必须想一个法子了。”

韩漠神色严峻,微一沉吟,问道:“受伤的弟兄是否都安顿好?”

“是。”朱小言点头道:“仅剩的一点口粮,也留给他们了。不过加起来有好几百弟兄受了重伤,即使余下的粮食只供给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需要药物,若是不能及早处理伤势,那些伤口便能夺取他们的性命。”

他话声刚落,旁边忽地有一将忍不住地道:“这次行军,是你引路,我倒想问你,咱们被引进魏军的包围圈,真的与你无关?”

此人话声刚落,旁边几名将领立时都将手握住刀柄,众人的目光,都如同狼一样盯在朱小言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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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四五章 擒贼先擒王

朱小言面对着几名将领虎视眈眈的目光,毫无反应。

那开口质问的将领已经上前一步,沉声道:“为何不说话?是不是心中有鬼?”

韩漠皱起眉头,淡淡道:“胡言乱语些什么?”

那人向韩漠恭敬道:“大将军,我们心中只是觉得奇怪。大将军领着我们出发之后,一路上小心谨慎,为了隐蔽行军,都是挑选一些极其偏僻崎岖的道路而行,可算是神不知鬼不觉。”他豁然看向朱小言,道:“可是咱们最后却落进了魏军的埋伏圈,而一路上,此人便是在前方引路,如果不是他有意为之,我们怎可能落入敌人的圈套?”

韩漠两道眉毛拧成一条线,神情冷峻:“你们不必多想,此事与他无关。”

“大将军,他整日里戴着面具,连面容都不敢显露出来,究竟是何人?”立时有人道:“大将军,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我们连他的面都不知,又怎知他的心?他究竟是不是魏军安插在我们军中的奸细,那是谁也不能确定的!”

韩漠心知此时诸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秘密行军却被魏军围困,这几人心中也必定充满着某种怀疑。

“你们说的没错,我们军中确实是有奸细。”韩漠缓缓道:“但是不必怀疑他,这条路是本将让他这样走的,至若如何被围,不是因为我们道路走错了,而是因为魏军很可能对我们的行踪了若指掌!”

众将都是吃惊,有人问道:“大将军,究竟是谁出卖了我们?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韩漠平静道:“你们放心,只要这次能活着回去,我韩漠答允你们,一定会找出出卖我们的内奸,给你们一个交代,也给死去的弟兄们一个交代!”

众将眼睛都有些赤红。

他们并不畏惧死亡,男儿沙场驰骋,马革裹尸还。

但是因为被自己人出卖,就这般丧命死去,对于众将士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朱小言听韩漠为他辩解,看了韩漠一眼,并不多说。

“但是我们现在必须要团结在一起,应对当前的困难。”韩漠声音低沉而肃然:“本将既然将你们带出来,就要想尽一切方法将你们带回去!”

众人听到这里,心中感动,齐声道:“我等愿与大将军同生共死!”

韩漠站起身来,拿起头盔戴上,又顺手抄起搭在树干上的血铜棍,向一部将吩咐道:“你去北边唤王指挥使过来,便说我有军务要商议!”

那人领命而去。

韩漠向朱小言道:“随我到前面去看一看!”也不多言,提着血铜棍往山下行去,朱小言也不多说,握住自己手中长枪,跟在了后面。

这土山上树木极茂,不过此前为了抵挡山下的魏军进攻,砍倒了不少大树做滚木使用,而且还以使用树木临时构筑了简单的防御工事。

韩漠一直到得防御木栏之前,这才停住脚步,俯瞰而下,便能瞧见山下密密麻麻的魏军营地,连绵起伏,将馒头山东面围的密不透风。

守在木栏边上的燕军将士也都是疲惫不堪,不少人的眼中甚至已经显露出绝望之色。

面对魏军如此包围,就算生出一对翅膀想飞出去,恐怕也要被魏军从半空中射下来。

韩漠拄着血铜棍,只是很仔细地凝视着山下魏军的营地,他自左向右,缓缓而行,目光却始终不离开魏营,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朱小言也不多问,只是跟在韩漠身边,但是眼眸子深处却微显疑惑之色。

边行边看,往右行出近十里地,韩漠停下步子,又转身往回折返,这次只行了三四里地,他便停住脚步,将手中血铜棍递给了朱小言,竟是三两下攀上一棵大树,站在高高的大树之上向下俯瞰。

不但朱小言有些纳闷,就连在这块设防的燕军兵士也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韩漠究竟在搞什么鬼。

韩漠站在树上,竟是好半天没有下来,直到王思宇匆匆赶来,韩漠才从树上跳下来,问道:“王指挥使,北边那边的情况如何?”

王思宇如同所有人一样,战甲之上满是血污,眼中布满血丝,嘴唇干裂,但是却还保持着坚韧的斗志,拱手道:“大将军,今天魏军攻了三次,都被我们打下去。不过瞧他们的样子,并不是全力攻击,只不过是想让骚扰我们,不让我们歇息而已。”

韩漠神情凝重,微点头,又问道:“依你之见,咱们还能支撑多久?”

王思宇苦笑道:“大将军,我们粮草已断,人困体乏,魏军的兵力又远在我们之上,不瞒大将军,若不是弟兄们早就受过艰苦训练,只怕早就撑不住了。”顿了顿,叹道:“粮草断绝也不去说,只是我们被魏军死死围困,插翅难飞,消息送不出去,无法求援,大伙儿心中……!”说到此处,王思宇的脸上显出黯然之色。

消息送不出去,也就绝了将士们的希望。

没有希望的军队,其坚韧的意志也将会随着事态的恶化慢慢的被磨灭。

韩漠微一沉吟,终于道:“你说的不错,这样下去,我们肯定是撑不住。”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山下那连绵的魏军军营,轻声问道:“王指挥使,当前形势,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

王思宇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话。

“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韩漠缓缓道:“事关三千弟兄的生死,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

王思宇终于道:“末将以为,为今之计,只能拼死突围,若是再在这山上耽搁下去,被他们再围上一两日,弟兄们只怕连拿起武器的力量都没有了,就更别说和他们厮杀了,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三千弟兄,必定全军覆没。若是坐以待毙,那还不如趁着大伙儿还有些力气,还有些斗志,奋力一搏,若是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走脱一些人……!”说到这里,王思宇摇摇头,苦笑道:“只是太困难了。咱们的兵力远逊于他们,而且对山南郡的地形也远不如他们了解,想要突破他们的重围,已是千难万难,即使突围出去,想要脱身,也绝不容易……!”

韩漠竟是点头道:“事到如今,只有突围。”

王思宇忙道:“大将军是否已经想好了对策?”

韩漠淡然一笑,反问道:“王指挥使,你可知司马皓月为何丢下支援恶阳岭的行动不顾,却要将所有精力用来对付我们?”

王思宇微一犹疑,才缓缓道:“恕末将直言,大将军此次行动,只怕已经是被司马皓月得知了,而且司马皓月一定已经知道此番领军过来截击他们的是大将军本人!”

韩漠冷笑道:“你说的不错,本将和手下四千弟兄,这一次是被人卖了。司马皓月知道本将在这支军中,所以才会如此卖力。在他看来,只要擒住本将,我大燕西北军就会群龙无首,魏国便有反攻的机会。魏国人并不怕庆人,害怕的是我们,只要我们一乱,他们的士气就会涨上来,而庆国孤军即使面对已受重创的魏军,十有六七是英对不住的。司马皓月这一手,就是兵家所谓的擒贼先擒王!”

“定是如此了。”王思宇点头道,随即握紧拳头,眼中显出怨怒之色:“究竟是谁出卖了我们?”

“这个不急着去想。”韩漠缓缓道:“现在我们要想的,是如何突围。”

王思宇立刻道:“大将军,你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我大燕三千勇士,绝不能白白死在这里,而大将军您,也更不能败在司马皓月的手中。”

韩漠声音严肃起来,轻声道:“咱们的兵力如今只有三千人左右,还有还几百弟兄受了伤,能战的弟兄不到三千人,而司马皓月两万大军死困馒头山,四面都是设有重兵,所以我们要想突围,首要一点,便是要确定突围的方向,然后集中所有兵力,猛攻一点!”

王思宇点点头,若有所思,随即又显出担忧之色道:“大将军,如果弟兄们奋勇死拼,倒也未必不能在魏军的军阵中撕开一道缺口,但是我们却不得不考虑,即使撕开了缺口,从某一面暂时突围出去,可是这支山南军在山地的行进速度远强于我们,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重新将我们包围起来,在这片山区,我们想要真正地从他们的手中撤离,千难万难。”

韩漠淡然一笑,道:“所以咱们不但要突围出去,而且要让他们乱起来,让他们没有勇气继续围追我们。”

王思宇和旁边的朱小言对视一眼,眼中都显出疑惑之色。

“司马皓月既然花费如此精力要拿下你,便绝不会半途而废。”朱小言声音淡然而平静:“不要小瞧司马皓月,他行军打仗虽然很谨慎,但是这个人骨子里从不缺乏勇气。”

“所以如果连司马皓月的勇气都消失,山南军的勇气又如何保存?”韩漠嘴角泛起冷笑:“司马皓月想要拿下本将,本将难道不会反过来使用擒贼擒王之术,也去拿住他!”

王思宇吃了一惊,朱小言的眼眸子也闪过一道光。

第九四六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朱小言微一沉默,才道:“单枪匹马,接近不了司马皓月,这种时候,司马皓月一定会提防有人刺杀他,所以无论是你是我,都不可能孤身接近甚至将他杀死。”

他以为韩漠是准备像上次刺杀杜无风一样,如法炮制潜去刺杀司马皓月。

韩漠摇摇头,道:“这一次不比往日,我还没有狂妄到以为自己能够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顿了顿,才道:“就如我刚才所说,只能集中兵力,攻击一点,而这一点,必须要找准司马皓月的位置,全力突破到他的帅营,只要拿下司马皓月,魏军必破!”

王思宇立刻点头道:“大将军,擒贼擒王,若真能拿下司马皓月,魏军十有八九是要溃败的。可是……魏军连营,我先前也曾派人观察过,魏军营地根本没有打出帅旗,馒头山四周,连绵军营,根本看不出司马皓月的帅营在哪里。”

韩漠淡然一笑,向山下指去,“王指挥使,你现在往那山下看一看,与别处有什么不同?”

王思宇一脸疑惑,顺着韩漠的手指方向望过去,只见放眼依旧是密密麻麻的军营,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营地里人影闪绰。

“大将军,恕末将愚钝。”王思宇摇头道:“目前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韩漠忽地想起,比起普通人,自己的目力要强出许多,自己能够看清晰的东西,他们却未必能够看的到。

“从昨天开始,我就在四面开始观察他们的营地。”韩漠缓缓道:“经过我的观察,馒头山四周往来的传令骑兵的源头,就在这里。”韩漠指着山下道:“你可见到那处帐篷……看似很其他帐篷一模一样,毫不起眼,但是他的帐前有三匹战马拴着……!”

王思宇和朱小言同时望去,他们目力虽然及不上韩漠,但是居高俯视,却也隐隐瞧见了韩漠所指的帐篷,王思宇瞬间反应过来,“大将军,难道……那就是司马皓月的帅营?”

韩漠平静道:“如果司马皓月确实在这支山南军之中,那么十有八九便是在那营帐中。即使他不在,那处营帐也定然是山南军统帅身处之所。”

“为何这般肯定?”

“我仔细观察过,山南军的传令骑兵,来来往往,出入这处营帐最多。”韩漠肃然道:“而且不时有武将出入那处营帐,虽然都做了掩饰,但是此处必然是山南军的指挥头脑。”

王思宇钦服道:“大将军果然是睿智非凡,如此说来,那处营帐定然是司马皓月所在了。”

韩漠冷视着山下的那处营帐,沉声道:“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地步,只能背水一战了。王指挥使,事不宜迟,你让四面防守的弟兄们全都集中到东边来,咱们集中兵力,要像一把刀子一样,直切那处帅营,拿下司马皓月。”

王思宇知道这已经是没有法子的方法,微一思索,终于道:“大将军,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你传令下去,令各处兄弟秘密往这边集结,等到天一入黑,我们立刻出击。”韩漠神情凝重:“每耽搁一个时辰,咱们的体力和斗志就会消磨一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王思宇微皱眉头,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大将军,末将只担心若是将个面所有人都调过来,空荡一片,难免会让魏军警觉起来,若是他们知道我们突击的方向,那……!”

韩漠亦是眉头皱起。

“若想此次突围万千,集结之时,却还是要在各处留下迷惑敌人的疑兵。”王思宇神情凝重:“末将认为,馒头山其他三面,各面至少要留下一百五十人,才能够迷惑住魏军,让他们无法发现我们突围的意向。”

“一百五十人?”韩漠皱起眉头:“也就是说,咱们最少要留下四百五十人?”

“若是被魏军知道我们突围的方向,他们必定严加戒备,再想突围出去,那更是难如登天。”王思宇正色道:“按照目前的形势,在他们心中,我们人困体乏,唯一的道路只能是向他们求降,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还有胆量突围。若说我们此次突围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性,那就是在乎一个‘奇’字,在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集中兵力猛攻一点。一旦所有兵力全部集结过来,必然会被魏军看出端倪,以司马皓月的智慧,若是察觉其他三面空虚,必定会猜出我们要从东面突围。”

韩漠心知王思宇所言有理,叹道:“留守的弟兄,那更是凶多吉少了。”

王思宇拱手道:“大将军,此时已经顾不得太多了。”

韩漠微一沉吟,挥手道:“你去安排吧。”忽地想起什么事情,问道:“咱们还有多少马匹?”

“不到三百匹。”王思宇回道:“那还都是大将军那支风骑保下来的。”

“将马匹集中起来,伤兵乘马。”韩漠吩咐道。

……

天色渐暗,韩漠依然是远远地望着自己做出判断的那顶帐篷,他知道事关重大,如果自己这一次判断失误,没能够一举拿下甚至是杀死司马皓月,那么非但不能突围出去,三千将士也必将就此葬送。

他左手轻抚着那只戴有异金属手套的右手,上天赐给他的三根金手指,如今只剩下两根,当遇伏退到馒头山上之后,韩漠亦曾数次向金手指祈愿,希望能够金手指发挥它的神力,让三千将士能够脱离大难,活着回去。

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许着愿,可是就如同曾经无数次的结果一样,金手指没有任何反应。

若不是因为在八卦困之中死里逃生,有一根金手指褪去了金色,韩漠一定会认为所谓的金手指许愿必定是个荒谬的神话而已。

甚至于现在,韩漠又迷惑起来,八卦困脱险,是否真的是因为金手指灵验?

他立于大树之下,终是抬头向天上望去,从树木枝叶的缝隙之中,却也能够看到天幕上已经依稀出现了几颗星辰。

韩漠出生至今,遇到到凶险不可谓不多,但是从前每次遇到险境,也都是个人之事,从没有像今日这般以一身关乎数千性命。

被围之后,他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头脑。

任何人可以乱,自己却绝不能乱。

望着天上的星辰,这一刻,那些星辰就似乎幻化成他生命中那些不可或缺的人,父母,妻子,那些与自己有着牵绊的佳人……!

“也该生出来了吧!”韩漠望着天上的星辰,喃喃自语。

范筱倩怀着他的孩子,如果不出意外,最近这阵子就是临盆之时。

他不知道自己将会拥有女儿还是拥有儿子,但是想到自己的血脉很快就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心中还是涌起一阵幸福感。

燕军兵士已经悄无声息地往东面集结过来,行动俱都是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就连那些马匹,却也都被绑上了马嘴,就是担心战马嘶叫出声,让魏军察觉。

韩漠看着手下的将士一个个疲惫不堪,嘴唇发干破裂,战袍上俱都是已经发干的鲜血,就连那些战马也都疲软的很,心中一阵黯然。

两千多名将士如同黑夜里的幽灵,集结在馒头山东面,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是每个人都是紧握着自己的兵器,那一张张坚毅的脸孔显出不屈之色。

萧怀玉训练出来的燕军,本就有着坚韧的意志,此次挑选出来的截击山南军的,更是燕军之中的精锐,他们骨子里就有萧怀玉植下的不屈服精神。

朱小言训练出来的八百风骑,战死负伤三百多人,如今只剩下四百多人,他们是韩漠的子弟兵,真正的嫡系部队,而东海人的意志,在整个四国也是名列前茅的,经过朱小言的严酷训练,他们更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屈服。

虽处绝境,却依然是钢铁铸就。

将士们井然有序地列队,虽然疲惫,却依然站得如同标枪般挺直。

韩漠瞧见战马上俱都无人,顿时皱起眉头,见到王思宇过来,沉声问道:“本将不是吩咐伤兵乘马吗?人都去了哪里?”

王思宇低下头,颤声道:“他们……都留下了……!”

“什么?”韩漠骤然变色,厉声道:“王思宇,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伤兵如何能留下?”

王思宇单膝跪下,“大将军,你……请你治末将之罪!”

韩漠一把揪住王思宇的领口,怒道:“他们已经受伤,魏人上来,他们如何抵挡?你这是将他们丢给魏人屠杀……!”

旁边一名偏将统领上前跪倒,悲声道:“大将军,你不要怪罪王指挥使,此事与他无关!”

“究竟怎么回事?”

“那些伤病知道要留人做疑兵,所以俱都甘愿留下。”偏将统领眼睛泛红:“王指挥使不答允,他们便拿着刀对着脖子……他们说,他们已经无力再战,若是跟着突围,反会成为累赘,连累大家,他们留下来,非但能够最后一战,以军人的荣耀战死,更能够让我们有机会突围出去……王指挥使最后没有法子,只能让那些受伤的弟兄们留下做疑兵……!”说到此处,这位偏将统领声音已经哽咽。

如同标枪一样挺立的将士们,眼圈泛红,每个人的拳头都紧握起来。

韩漠身躯一震。

他实在想不到,在这种时候,那些人竟然做出这样的选择。

那是何等的勇气!

韩漠身体发抖,握紧拳头的双手亦是颤抖不已,他闭上眼睛,颤声道:“我们的兄弟……!”

就在此时,从西边忽地传来一阵铿锵激扬的歌声。

那歌声竟是随风而来,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之中。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嘹亮的歌声,撕破夜空,很快,从馒头山的北面南面,也都响起嘹亮的歌声。

两千多将士,从韩漠到士兵,眼泪落下,他率先轻唱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两千将士只是低声轻合着,知道若是两千人齐唱,反倒暴漏目标。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与子同泽,与子同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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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四七章 为了希望,战吧!

伴随着馒头山上的悲凉雄音,馒头山四周的魏军先是一怔,随即都显出得意之色来,从歌声之中,他们听不出那种生死同袍的义气所在,他们听出的,却是燕军的频临绝境。

几乎所有的魏军将士都认为,燕军已经绝望了,所以燕军才会在绝境之中,唱出这样的豪迈之声来为自己助长士气。

魏军并不知道,山上的燕军已经集结完毕,而韩漠此时正以一种低沉的声音在对他的部下做最后的激励。

“此番出军之时,本将就知道会有风险,但是你们这群勇士毫不畏惧危险,随着本将杀到了这里。”韩漠一脸肃然,扫过那一张张充满杀气的脸:“但是本将更知道,无论遇到何样的凶险,我们都会回到自己的故土。那里有我们的亲人在等着我们,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妻儿……他们在期盼着我们能够为国争光,更期盼着我们能够回到他们身边,所以……本将知道,你们都不会放弃!”

所有人都抬起头,挺着胸。

不错,故乡还有家人,那些亲人殷切地盼望着有一天能够见到自己的儿子,见到自己的丈夫,见到自己的父亲!

“如果连你们都放弃希望,他们将更没有希望。”韩漠抬起手,指着四周:“我们的兄弟,他们并非放弃希望,他们只是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我们这些人的身上,所以我们绝不能辜负他们。跟着我,杀出重围,在后世的史书上,让那些史官记下我们今天的功业,让后人知道,曾经有这样一支铁血之师,他们在身处绝境的情况下,没有放弃希望,创造出一个奇迹。”他握紧手中的血铜棍,高声道:“今夜,愿诸君与我一道,让魏军知道我们大燕勇士的悍勇和无情。”

两千多将士俱都握紧兵器,热血上涌。

“我对诸君只有一个命令,跟着我,一路向前,本将若战死,大家都以王指挥使为目标,跟着他合力前进,若王指挥使战死,就以偏将统领为目标,以此为例。”韩漠神情冷峻:“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翻身上了绝影马,沉声道:“风骑上马,随本将做先锋,在前开路!”一挥手,厉声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弟兄们,为了我们的亲人,杀出去!”

……

魏军东营。

春夏交击,夜风拂过,没有一丝寒意,反倒像是情人的玉手抚过一般,暖意融融,刚刚用过晚饭的魏军将士此时正是体力充沛,各营也开始摩拳擦掌,准备来点饭后的甜点---向馒头山再进攻一次,扰一扰燕军的安宁。

方才听到馒头山上那阵歌声,魏军将士都觉得燕军已经是山穷水尽了,这一次若是再发动进攻,没准燕军便降了。

正当魏军将士准备列队集结之时,忽听得一阵阵马嘶声响起,马嘶声中,又感觉大地似乎颤抖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魏营的将士们都是诧异无比。

循着马嘶声望过去,夜色之下,隐隐瞧见馒头山上如潮水般的身影俯冲下来。

哪怕是此时,不少魏军将士也还没有反应过来,不少人呆呆地望着无数的身影如同山中猛虎般扑下来,却不知道如何应对。

在他们的思维之中,山上的燕军已经是一击而溃,他们此时应该变得像绵羊一样软弱无力,数日的围困,也必定让他们的斗志磨灭,不对他们发起进攻他们就已经要谢天谢地,更别说他们会在这种时候想着突围。

在魏军将士心中,燕军此时已经没有力量进行突围之战,即使他们真的突围,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自寻死路而已。

但是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情景。

那些他们本以为是羔羊一般的燕军,被围了整整五日已经筋疲力尽的燕军将士,此时却如同一头头猛虎,从山上直扑下来。

韩漠胯下绝影马,手握血铜棍,面色冷峻,目光阴寒,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在他身边,朱小言跨云电马,王思宇亦是乘着一头高头大马,三人就如同领着群狼的三头猛虎,果决地向着他们确定的那顶帐篷直扑过去。

等到韩漠等人冲过来,魏军军阵中终于有人叫喊起来:“不好了,燕军冲下……!”许多人还没有喊全,声音便嘎然而止。

跟在韩漠三人身后的,便是骑着战马的风骑战士,他们长弓如月,箭矢如蝗,毫不留情地射杀挡在前面的敌人。

魏营之中,已经响起嘹亮的号角声。

很快,号角声此起彼伏,不一刻,围住馒头山的魏军各营都响起了号角声来。

在那嘹亮的号角声中,魏军并没有因为燕军的突然出击而散乱,他们虽然因为惊诧而出现短暂的慌乱,但是这一支山南军却也是身经百战之师,驻守魏风边境,没有少与风国人交过手,在司马皓月的调教下,亦是一支可以应对突发事件的悍勇之师。

在号角声中以及魏军将领们的高喝声中,魏军兵士早已经持盾迎上,盾牌手率先冲上去,在燕军前方横亘起一道盾墙,而两翼的魏军兵士也迅速向这边靠过来。

燕军将士虽然体力匮乏,但是此刻每一名将士的意志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坚韧。

或者突围出去,回到故乡,为了翘首以盼的亲人!

这就是他们心中的信念,更是支撑着他们前进的动力和希望。

韩漠一骑当先,绝影马如同上古神兽,只有在这样的战场上,它才能显示出自己的勇猛和强悍,毫不畏惧前面的魏军,双蹄踏出,重重踏在一面盾牌上,那持盾魏兵竟是被这重重一踏踩翻,而韩漠手起棍落,血铜棍带着千钧之势,狠狠地砸了过去,那持盾的魏兵竟是被活活砸碎了脑袋瓜子。

韩漠知道,今日想要领着自己手下的弟兄活着出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要在乱战之中制服司马皓月。

无论是擒住还是斩杀,都必须让魏军群龙无首。

燕军将士依照着韩漠事先所吩咐,并没有散开,以韩漠为目标,全军上下紧跟在他身后向前冲锋,这支两千多人的燕军军团,就如同一把犀利的匕首,直插魏军心脏。

一时间,士兵的惊呼声、临死前的惨叫声、将领们的呐喊声、金戈交击之声以及箭矢纷飞之声,无数令人灵魂发颤的声音在馒头山下响起,组成一曲血花飞溅惨嚎阵阵的死亡交响曲,让天地为之颤抖。

韩漠此时已是人与马合为一起,人既勇猛,马亦强悍,身先士卒,那血铜棍上下飞舞,在火光下寒光绚烂,毫不留情地夺取一名又一名魏人的性命,而他身边的朱小言和王思宇,亦是两头猛虎,长枪所出,枪枪致命,战刀所过,血花飞溅。

山南军两万大军,布防馒头山四周,虽然兵力散开,但是东边依然有将近六千魏军将士,而且俱都是精力充沛,不但在数量上远胜燕军,在体能上也是大大超出。

除此之外,其他各处的魏军听到号角声之后,已经向东边急速集结过来,西边的魏军却已经向馒头山发起了攻击。

韩漠战袍之上,已经是沾满了鲜血,就连他那清俊的脸上,也满是血污,狰狞可怕,他的瞳孔扩张,紧咬牙齿,此时的他,就如同一台杀人机器,只是一往无前,凭借着手中的血铜棍,施展出一身所学,将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切障碍毫不留情地清除掉。

魏军两翼围过来,更有大批魏军已经堵到魏军后方,两千多燕军将士,已经完全陷入魏军的腹脏之中。

此时的他们,已经无路可选,只能向前,向前,再向前!

司马皓月所在的帅营,并不见得如何遥远,若是没有魏军抵挡,韩漠座下的绝影马可以在片刻之间就能冲到。

但是此时想要靠近帅营,实在是困那无比,韩漠每向前行处一段,都要杀死数人,在他前面的魏军就如同蚂蚁一样,密密麻麻,杀死一个便会有新的补上来,韩漠直杀到手软,却发现自己与那帅营依然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燕军勇士们虽然体力匮乏,但是他们凭借着强悍的意志苦苦支撑着,有些燕军士兵杀的实在脱力,便会以最后的力气扑上魏军,与对方在地上纠缠,如同发疯的野兽一半,用自己的牙齿去撕咬敌人的喉咙。

这是一支真正的铁血之师。

魏军将士难以相信他们面对的敌人竟然是如此的勇悍和疯狂,燕军表现出来的凶悍,让他们心惊胆战。

双方将士在心理之上的对比,燕军远处上风。

对于燕军来说,这是九死一生之战,他们没有任何退路,只能拼尽全力杀敌突围,为了能够重回故土,他们的意志坚韧无比牢不可摧,置之死地而后生往往是最为可怕的,而在魏军心中,这是一场必胜之战,所以他们的决心和斗志远逊于燕军。

毕竟谁也不希望在这样一场眼见便要取胜的战事中丢了性命。

也正是这种心理上的差距,让魏军对于近乎野蛮的燕军产生了畏惧的心理,虽然重重包围,但是眼看着燕军搏命而原始的厮杀,竟是有不少魏军士兵不敢上前。

而燕军在韩漠的带领下,一步步向前突进,向着他们希望中的生路走过去。

第九四八章 洪荒巨将

燕军被魏军团团围住,虽然他们表现出了足够的顽强和勇气,虽然魏军兵士被他们最疯狂的拼杀所震慑,但是在魏军将领的呼喝下,在几名后退者被魏军将领砍了脑袋以后,魏军还是鼓着勇气上前厮杀,在双方野蛮的拼杀之中,兵士们在惨嚎声中一个又一个倒下去。

燕军虽然损失不小,片刻间就有上百人战死,但是他们的阵型却丝毫没有乱,两侧抵挡两翼扑过来的魏军,而断后的燕军亦是且战且进,跟在韩漠的身后向前推进。

韩漠浑身上下鲜血如水,就似乎是从血海里浸泡过一般,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受伤,他只是一往无前向前挺进。

此时已经不讲究什么战术,正如他所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而此时处于弱势的燕军更要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勇气。

他的甲胄已经残破不堪,许多地方的甲胄甚至已经脱落,乱军之中,他杀的兴起,却也是燕军阵中最显眼的一人,所以时不时地有冷箭暗枪向他袭来。但是无论是冷箭还是暗枪,却都无法穿透他的身体,正是他身上的那件护身宝甲起了作用。

他与范筱倩大婚过后,范老太君赐送了他一件护身宝甲,这宝甲若是遇上顶尖高手,自然是难以抵挡高手的劲气侵袭,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是如今在沙场之上,那却是如鱼得水,用之有道,其防护作用便大大的显露出来。

他就如同冲入了羊群的一头猛虎,所向披靡,他固然杀的手软,而挡在前面的魏军将士却也都是胆战心惊毛骨悚然,宛若看到了上古杀神。

朱小言护在韩漠的左侧,王思宇护在右侧,这二人却也是生猛无比,王思宇的腿部被扎了两枪,鲜血淋漓,他此时已经是换了两次兵器,那都是大刀的刀口砍卷,所以从敌方士兵手中抢夺武器过来,换而杀之。

燕军前进的道路,就是一条用鲜血和尸体铺出来的修罗之道,状况之惨烈,令人难以想象。

斩杀一名魏兵,瞧见旁边有一名魏兵竟然举着火把,韩漠大吼一声,血铜棍横扫过去,那魏兵已是知道韩漠的强悍,惊恐之下,手一软,火把竟然从手中脱落,而韩漠血铜棍眼见便要砸在魏兵的头上,却见他手腕子一转,血铜棍竟是斜而向上,将那支脱落的火把挑了起来,那火把直飞出去,竟是落到了一顶帐篷的顶部。

很快,那顶帐篷竟然开始燃烧起来。

韩漠抖擞精神,驰马又向前冲,这一次瞧准了另一名举着火把的魏兵,血铜棍左右扫动,数名魏兵惊恐散开,韩漠却已经将铜棍探出,一棍子顶在了那名手持火把的魏兵咽喉处,咯吱声响,那魏兵的咽喉竟是被生生戳出血洞,韩漠座下的绝影就似乎是知道主人的目的,冲上前去,韩漠已经探手抓住了那支火把,握在手中,尔后使出全身力气,将那支火把向不远处的帅营扔了过去。

那火把在空中跃起一道弧线,尔后竟真是鬼使神差地落在了帅营的营帐顶部,帅营四周的魏兵纷纷叫起来:“快拿下火把,快拿下火把!”

韩漠身后的一众将士见到火起,顿时明白什么,不少人顿时拼杀夺火把,然后将火把扔到营地的营帐之上。

那帅营虽然不大,但是高度不低,又不能爬上去,不一刻,那帅营大帐竟是真的燃烧起来,很快,韩漠终于瞧见从那帅营之中匆匆出来一群人,他目力奇佳,虽然是在乱军之中,却也瞧见五六名甲胄武士护卫着一名一身黑甲的大将从帅营之中出来。

他血铜棍舞的虎虎生风,耳听得身后的惨叫声不绝入耳,心知燕军在魏军的围攻之下,伤亡不小,若是不能尽快拿下司马皓月突出重围,全军覆灭的命运近在眼前。

他甚至能够听到馒头山上传来阵阵怒吼厮杀声,知道留守在山上作为疑兵的五百名燕军兵士此时定是浴血奋战。

那是一群伤兵,他无法想象当他们面对体力充沛又擅于山地战的山南军将士之时,能够支撑多久。

没有太多的犹豫,韩漠狂吼一声,瞧准了那名黑甲大将,声若天雷:“司马皓月,莫想走!”

他此时身处重围之中,随时都有可能丧生于魏军的刀枪之下,可是他却在这里怒喊司马皓月莫想走,若是换成一般人,只怕会惹来阵阵嘲笑。

可是此时却没有人有丝毫的嘲笑之心。

这一声喊,就似乎是从灵魂之中怒吼出来,又给予了魏军将士灵魂上的震慑。

这样一个全身鲜血的杀神,从他出现到现在,已经有数十名魏军将士死在他的手中,从他口里喊出的声音,宛若死神的召唤。

已经绕烧起来的帅营之下,黑甲大将竟似乎在震天的厮杀呐喊声中听到了韩漠这一吼,他在数名甲胄武士的护卫下,竟是将目光缓缓转过来。

韩漠与那黑甲大将还有一段距离,看不清他面庞,但是见他肃然而立,并没有慌乱之态,心中更加确定,眼前这黑甲大将必是司马皓月无疑。

他花费了两日时间,细心观察魏营,最终确定了司马皓月的位置,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没有白费。

确定那黑甲大将便是司马皓月,韩漠心中热血上涌,他明白,今日收下两千弟兄能否死里逃生,就看自己是否能够斩去魏军之首了。

他一拍马身,叫道:“绝影,冲上去,咱们冲上去!”此时八部棍法施展出来,那血铜棍如重千斤,所过之处,惨嚎连连,血雾飞溅。

眼见韩漠急速前进,往司马皓月靠近过去,魏军之中终于有将领发觉事情不对劲,立时高喝:“拦着他,不要让他靠近过来!”

话声之中,只见魏军阵中忽地迎上来一名体型极巨的将领,此人身高超过两米,一身灰褐色的甲胄,如同远古巨人一般,而他手中所使的武器,竟豁然是一柄极其粗壮的狼牙巨.棒。

狼牙巨.棒实际上并非中原武器,当初乃是从北蛮人那边传过来。

北蛮人的体型比之中原人,那是要高大健壮许多,其中更不乏个头巨大之辈,普通的刀枪使起来已然不称手,所以北蛮军中多的是铜锤狼牙棒这一类攻击力极强的兵器。

传入中土之后,一些体型巨大力大无比的猛将却也都喜欢使用这种武器。

这次迎上来的,乃是司马皓月手下的头号猛将,他一直跟在司马皓月身边,见到韩漠在魏军阵中杀人如麻,所向披靡,再也忍不住,挥舞着狼牙巨.棒,如同洪荒巨人般迎上前来。

此人虽不擅长指挥打仗,但是确实是沙场上的骁猛之将,一直以来都是司马皓月身边亲兵队的统领。

他脚步如雷,魏军本来已被韩漠等人杀寒了心,魏军士兵自然不知道韩漠身上穿着护身宝甲,见他刀枪不入,还以为有其他的原因,一个个都是魂飞魄散,此时本阵最强的猛将出战,魏军阵中顿时一片欢腾之声,齐声呼喝道:“连侓通,连侓通……!”

……

韩漠在血火之中,见到挡在前面的魏军兵士散开,随即便见到了两米多高如同远古巨人一般的连侓通手舞狼牙巨.棒冲过来,陡见那庞大的身躯,韩漠却也是暗暗心惊,听得魏军阵中那欢呼叫喊,心知眼前这个巨人之将绝非泛泛之辈。

紧随在韩漠身边的王思宇已经沉声道:“大将军小心,此人力大无比,不可轻视!”

连侓通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已经大踏步冲上来,他身材高大,韩漠骑在马上,却也不比他高,只见那连侓通双手握着狼牙巨.棒,临空已经往下砸下来。

几乎所有魏军将士都以为,只要韩漠不闪躲,那么必定会连人带马被连侓通这一巨.棒砸成肉泥。

韩漠感觉到那狼牙棒未至,那激荡的劲风却已飞扬,他此时固然可以凭借敏捷的身手滑下马去,躲开这一巨.棒,可是他十分清楚,一旦自己下马,那么绝影势必要被这一棒活活砸死。

连侓通固然在怒吼着,而韩漠却也发出震耳的吼叫,双手一左一右握住血铜棍,横而迎上,要以血铜棍抵挡住连侓通这一棒子。

在韩漠和连侓通附近的双方将士,一时间竟然忘记厮杀,看着这至少从外表看起来极其悬殊的一战。

“呛!”

一阵刺耳的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响起。

狼牙棒带着雷霆之势,狠狠地砸在了血铜棍之上,能够看到这一幕的燕军将士忍不住转过头去,不忍看韩漠死在这一巨.棒之下。

“看!”燕军之中猛然有人欢声道:“大将军挡住了!”

所有人都看到,虽然连侓通这一棒力大无比,狠狠砸了下去,可是韩漠竟然以血铜棍生生抵挡住。

在所有人看来,这简直是奇迹。

但是韩漠自己却知道这一棒的威力,他的两手虎口处已经被震裂,鲜血溢出,而他胯下的绝影马,在巨.棒落下的一刹那,已经是往下沉了一沉。

他知道,绝影马是被这一震之力压下,也幸亏是这绝世良驹,若是换作一般的马匹,必然是经受不住这一击,落个马栽人落的下场。

第九四九章 万军破

黑甲大将正是此番魏军之首司马皓月。

司马皓月虽然是个谨慎之人,但是以优势兵力将燕军围困在馒头山,而且知道燕军缺粮,所以也就放下心来,如同所有魏军将士所想一样,只觉得击灭山上的燕军只是这两日的问题而已。

燕军突围,他或许也想过,但是在他心里,馒头山四周任何一处的兵力都远胜于燕军,而且魏军的战斗力显然超过已经疲惫不堪的燕军,燕军如果下山突围,那是自寻死路而已,所以司马皓月觉得如果燕军不想被全歼的话,那么只有弃械投降这一条路。

可是就在今夜,本来绝不可能选择突围的燕军终究还是冲下山来,更令他吃惊的是,燕军将士突围的这条线路,竟然是直奔自己的帅营而来。

他掩饰帅营,其用意本来不是为了防止燕军突围,而是担心燕军阵中有武道高手,会找准自己的所在前来刺杀,虽然自己身边护卫众多,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做了一番安排,掩饰帅营的位置。

魏军四面连营,他可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够在无数的帐篷之中找到帅营。

但是今日的情景,燕军竟似乎真的知道自己的位置,这让他确实吃了一惊。

司马皓月毕竟不是一个无能之辈,虽然燕军的突围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还是保持了冷静,自思以燕军的实力,即使冲下山来,也不过是羊入虎群而已。

他稳坐帅营,听着部下连续的禀报,听说燕军的勇悍以及燕军主将骁勇异常,依然是稳若泰山。

他只觉得燕军从这条线杀过来,十有八九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并非是燕军真的知道帅营所在。

如果自己调教的山南军连这样一支弱小的残军都无法应付,自己也就没有脸继续统领山南军了。

直到那支火把落到帅营顶端,司马皓月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他身边的护卫们更是将他簇拥出帅营,他却不知道,当他出营的一刹那,就已经让翰墨死死盯上。

……

连侓通力大如牛,若是两年前,韩漠只怕早被他所杀。

但是如今的韩漠一人之身修炼三大高超功法,体质不同常人,虽然腹中空空,而且经过好一番厮杀,体力很是匮乏,但却依然有着力量与连侓通相抗。

司马皓月就在眼前,他绝不允许自己倒在最后一步。

连侓通龇牙咧齿,使出全力以狼牙棒压住血铜棍,他是蛮力,但却很是惊人,韩漠拼尽全力,但却依然感觉那狼牙棒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得自己喘不过起来,两手虎口鲜血直流,他座下的绝影四蹄也渐渐往下弯曲,这马中义士虽然如同它的主人般意志坚韧,可是面对着那巨大压力,实在难以禁受。

连侓通见韩漠渐渐支撑不住,顿时显露出狰狞的笑容来。

能够斩杀燕军主将,这可是极其荣耀之事。

但是很快,他的脸上笑容便僵下来,那些为他呐喊助威欢声一片的魏军将士,声音也开始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到,本来已经一点一点地被压下难以支撑的韩漠,却极其诡异地挺起来,他那满是鲜血的脸上,坚毅无比,牙齿紧咬,而两条本来弯曲的手臂,竟然一点一点地举起,一点一点地伸直,将狼牙棒缓缓托起。

连侓通一脸错愕。

他实在难以置信,根本不相信韩漠还能够挺起来。

他不能体会韩漠的心境,那是一颗担负着两千多条性命的心,那是一颗想着回到亲人身边的心,那更是一颗从不言败的心。

“啊!”

一声如虎般的咆哮,连侓通的狼牙棒在这一声怒吼之中被托起,趁着这个间隙,韩漠左手松开,右手猛一用力,横里往连侓通的脑袋扫过去。

连侓通惊诧之下,哪敢怠慢,急步后退,手中狼牙棒亦是横里扫过来。

韩漠身体后仰,那狼牙棒从他面门上堪堪扫过,等得狼牙棒扫过,韩漠身体一转,整个人已经从马上滑落,在众人的目光下,就地一滚,看似狼狈,却在这一滚之间,已经接近了连侓通。

连侓通已然觉得大事不妙,他固然力大无穷,与敌对战,往往都是凭借着天生神力一击杀敌,很少有人能够抵挡得住他的一棒之威。

他体型巨大力大无穷固然是他的优点,而他的缺点却也极其明显,那便是反应颇有些缓慢。

韩漠就地一滚,手中的血铜棍已经如同毒蛇一样斜而向上探出,直往连侓通的咽喉戳去,这连侓通却也不简单,一只手松开连狼牙棒,竟是张开蒲扇一样的大手,往血铜棍直抓过来,那速度却也不慢。

眼见大手便要抓住血铜棍的棍身,连侓通忽觉自己的眼睛一花,大手竟是抓了一个空,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咽喉处一阵剧痛,那剧痛似乎是在瞬间就弥散都全身的每一处毛细孔,他身体里引以为傲的力量,似乎是在瞬间就被抽空,他想吼叫,但是发出的声音却是低沉而无力。

韩漠的血铜棍无情地戳.入了连侓通的咽喉之中。

当血铜棍猛地从那咽喉处抽出之后,连侓通的喉咙处现出一个硕大的血洞,鲜血从那血洞之中喷涌而出。

连侓通手中的狼牙棒脱手而落,他两只手捂着咽喉,双目暴突,身体摇摇晃晃,后退数步,终于如同一座铁塔一般,轰然倒塌,那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

韩漠从连侓通咽喉处抽出血铜棍之后,不等他倒地,便已经回身翻上绝影马背,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催动绝影马,如同脱弦之箭一般,飞驰向司马皓月,绝影马从连侓通的尸身踩过,快若闪电。

“杀啊!”王思宇见连侓通被韩漠斩杀,欣喜万分,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弟兄们,冲出去,杀啊!”

连侓通在山南军就是一尊战神一般的存在,可是竟然在片刻之间就被韩漠所杀,若说先前韩漠宛若杀神斩杀数十名魏军将士已经让魏军兵士魂飞魄散,这一下将连侓通杀死,魏军那真是魂飞魄散了。

连连侓通都能杀死的人,还有谁杀不死?

韩漠冲向司马皓月,所过之处,一时间竟然无人敢拦,反而是纷纷闪躲,唯恐避之不及。

……

连侓通倒下的那一刹那,司马皓月也预告到大事不妙,见到韩漠上马向自己杀过来,他这才确定,韩漠是真的知道自己的所在,这是要擒贼擒王了。

“拦着他!”已经有人叫喊着:“保护元帅!”

更有部将已经拉着司马皓月叫道:“大将军,敌势凶猛,暂避锋芒!”

司马皓月怒声道:“本将其会怕他?本将其会怕他?”他声音中已经带着不安,虽然口中大叫不怕,但是心中显然已经有畏惧之心。

形势危急,虽然魏军兵力远胜燕军,但是此时韩漠却如同出笼的猛虎,直盯着司马皓月杀来,一路无可阻挡,部将们心知大事不妙,已经有人领着十多名亲兵迎上来阻挡,其他人则是连拉带拽将司马皓月弄上马,更有将领已经指着韩漠大声喊道:“斩杀此人,赏金五百两,杀,杀了他!”

“司马皓月,不要走!”韩漠声音冰冷无比,此时的他,全身上下已经遍布杀气,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将司马皓月斩于马下。

王思宇和朱小言带着余下的燕军兵士,就如同一道洪流,紧随在韩漠身后,往前冲杀着。

先前燃放的大火,已经让魏军营地大火熊熊,营地一片混乱,火借风势,燃烧连营,熊熊火光将魏营照耀的亮如白昼。

那些亲兵虽然迎上来,可是如何能抵挡得住杀性大发的韩漠,瞬间已经杀开一条道路,直追司马皓月。

司马皓月一生之中,那也是经过不少恶战,却从未见过如此凶悍之将,眼见韩漠越来越近,他心惊之下,拍马疾走。

身为山南军统帅,手握将近两万大军,而且身处自己的营地,此时却要避敌逃命,这是他一生之中从未碰到过的情况。

他虽然也想过迎上去与韩漠一战,但是一想到连侓通只是片刻间就被韩漠解决,就绝了一战的想法。

他虽然与司马擎天是堂兄弟,但是二人在武道上的修为,却是天地之别。

司马皓月统兵固然有一手,可是上阵厮杀,却绝非一流猛将。

营中大乱,统领两万精锐山南军的司马皓月在前面跑,率领着两千多残兵的韩漠在后面追,两军主将出现如此情景,而且是在两军厮杀之间,若是传出去,只怕所有人都感到无比的荒谬。

司马皓月座下倒也是良驹,可是与绝影相比,却还是差了一筹,而绝影似乎真的通晓人性,知道自己的主人要做什么,撒开了四蹄快奔,与前面司马皓月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虽然有魏军将士想上前阻拦,但是韩漠单骑紧随在司马皓月身后,想要等司马皓月跑过再来拦韩漠已经是来不及。

“司马皓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无路可逃!”韩漠厉声喝道,整个人已经从绝影马上飞腾而出。如同一只雄鹰直扑向司马皓月,手中的血铜棍已经临空砸下。

第九五零章 万军阵中,取上将之身!

司马皓月也不愧是久经战阵的老将,感觉到空中劲风袭下,他竟是侧身从马上滚下去,韩漠手中的血铜棍如泰山压顶般重重砸在那战马身上,听得那战马悲嘶一声,两条后腿往下一曲,随即整个身体侧倒重摔在地,极力挣扎,却无论如何也起不来了。

司马皓月滚倒在地上,狼狈不堪,头盔都摔到一旁,他知道大事不妙,万难逃脱,已经是抓住手中的大刀,便要从地上爬起来。

良机在眼前,韩漠岂能错过,血铜棍探出,已是快如闪电打在司马皓月的手腕子上,那大刀顿时便脱手而飞。

此时从后面早已经追上数人,更有一人亦是从马上飞扑过来,高喝道:“休得伤我元帅!”

韩漠也不回头,左手反撩,血铜棍回头一扫,“砰”的一声,正打在那扑过来的将领身上,那将领顿时就如同炮弹一样侧飞出去,随即重重跌落在地上,挣扎两下,眼见是不能活了。

另外几名追过来的部将都是大吃一惊,韩漠却已经快步上前,二话不说,血铜棍两击两下,就听得“咯吱咯吱”骨裂之声响起,司马皓月的两条大腿已经被韩漠打断了腿骨,这位魏军大将却咬着牙没有叫出声音来,只不过脸色煞白,额头上已满是冷汗。

韩漠上前一只手已经抓住司马皓月的脖子,将司马皓月临空举起,厉声喝道:“司马皓月为我所擒,谁敢动手!”

……

万军阵中,擒拿敌方上将!

这只是诉于传说中的故事今日竟是活生生出现在两军将士的眼前,不单魏军不敢置信,就连燕军将士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司马皓月堂堂魏军主将,此时却被韩漠单手临空举起,此情此景,匪夷所思。

朱小言和王思宇亦未想到竟然真的得手,他们本一路厮杀,此时更是士气大振,已经喊道:“弟兄们,司马皓月被擒了,司马皓月被擒了!”

燕军本来陷入苦战之中,听得此言,俱都吼叫如虎。

刀兵火光之中,燕军顿时都大喊起来:“司马皓月被擒,司马皓月被擒!”魏军将士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军心士气再降,军心大乱。

连主将若都被擒,那还打什么劲?

司马皓月被韩漠高高举起,急火攻心,如此奇耻大辱,他一是如何能接受,虽然身处半空,却还是握着拳头,想要对韩漠打过去。

却见得韩漠手一抖,将司马皓月重重甩在地上,咯吱之声响起,也不知道又被摔断了哪里。

此时绝影马已经飞驰到主人身边,韩漠再次提起浑身被摔散了架的司马皓月,翻身上马,一手紧握血铜棍,一手单拎司马皓月,浑身上下血水浸染,但是却依旧显得神威凛凛,四周抢上来的魏军将士俱都是胆战心惊,哪里还敢动手。

这司马皓月与司马擎天一般,都属于魏国皇室宗亲,地位尊贵,而且是一军主将,若是魏军贸然上前,误伤了司马皓月,那后果是谁也承担不起的。

朱小言和王思宇已经带着人马冲过来,除了燕军后阵落在尾后尚与魏军厮杀,其他各处的厮杀却渐渐歇止下来。

那后队率军与燕军厮杀的魏军将领自然也听到此起彼伏的大喊声,都说司马皓月被擒,但是后队的几名山南军将领只以为这是燕军的乱心之言,并不当真。

事实上也难怪他们不相信,试想谁能够想到在燕军陷入被围的情况下,竟能够有人反过来擒住魏军主将。

万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这句话大伙儿自然都知道,凭心而论,若是有十方名将在此,又或者被围燕军主将是萧怀玉,大伙儿还觉得有此可能。

王思宇驰马到得韩漠身边,瞧了司马皓月一眼,喜道:“大将军,这就是司马皓月!”

韩漠点了点头,猛听得手中司马皓月高声叫喊:“不要让他们走了,杀死他们,一个不留!”他声音极大,韩漠却已经提起来,血铜棍用力打在他的嘴巴上,虽然留力不将他打死,但是司马皓月满嘴牙齿却都被打碎,口中满是鲜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擒住司马皓月,韩漠只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他方才一门心思只想着抓住司马皓月,意志力支撑着他的身体在千军万马之中孤身冲刺,此时拿住了司马皓月,才感觉到全身已经乏力无比。

但是他亦知道只要没有撤出去,随时都有变故,而且此时绝不能露出丝毫的疲软,沉声道:“小朱,王指挥使,带着弟兄们,往北边突围!”

无数魏军将士手中的刀锋枪尖都是对着韩漠,一名魏将已经高声喝道:“韩漠,你快放了我们元帅,否则……!”

韩漠已经大笑起来:“否则如何?”

魏兵将士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才好。

他们自然不甘心眼看着燕军从重围之中撤退,但是却又不敢伤了司马皓月,那些魏将一时间都是犹豫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司马皓月被韩漠提在手中,全身上下疼痛无比,那最终兀自泊泊流血,他心知万万不能让韩漠走脱,一旦韩漠脱身,那么此番的战略意图将付诸东流,他甚至愿意死去也不愿意被韩漠走脱,可是此时口不能言,急火攻心,却又心急如焚,他全身临空悬挂着,艰难抬头,瞧见魏军阵中一名将领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于是使了使眼色,又轻轻撇头示意,那意思是让他们绝不能放韩漠和燕军离开。

那魏将见司马皓月示意,一时间也没弄明白意思,思索一番,似乎明白什么,不动声色向不远处的另一名魏将使了个眼色,随即缓缓往人群中退进去,将自己掩饰在人群之中,尔后不动声色取过长弓,躲在人群之中弯弓搭箭,箭矢对准了韩漠的后脑勺。

另一名被示意的魏将亦是退入人群之中,也是弯弓搭箭,意图射杀韩漠。

王思宇一面呼喊燕军弟兄跟随撤退,一面四处观察,他沙场经验丰富,知道虽然控制住司马皓月,但是这种时候反而更为要紧,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他目光到处,猛地瞧见一道剑光从魏军军阵中射出来,那箭速快极,直射向韩漠的后脑勺。

王思宇大吃一惊,惊呼道:“大将军小心!"挥刀迎向那箭矢砍了过去,他这一刀极是犀利,速度快极,那箭矢射过来,却是被他一刀挡住。

但是耳听得箭风再起,王思宇知道另一箭已经射来,韩漠身疲力乏,想要闪过此箭,那是极其困难。

王思宇来不及多想,整个人已经从马上跃出,身体临空横在韩漠的身后,“噗“的一声,那箭矢正射在他的胸口。

他甲胄在厮杀之时,早已经残破不堪,那箭矢的力道十足,深深射入他的身体之内,他整个人顿时无力从半空中摔落下去。

朱小言却已经在瞬间取过弓箭,弯弓搭箭,箭出如电,在眨眼间已经射出两箭,箭破长空,那两名偷袭的魏将在惊骇之中,竟是根本闪避不开,一先一后都被射穿了喉咙,随即便都从马上栽落下去,魏军阵中顿时响起一阵惊呼之声。

韩漠已知事情不妙,转头去看,却见到王思宇已经跌落在地上,似乎想要爬起来,可是挣扎几下,终究是没能起来。

韩漠心中被怒交加,将手中的司马皓月丢给朱小言,翻身下马,抱住王思宇,声音已经有些沙哑:“王指挥使,你……你怎样?”

王思宇被射中心脏,口中鲜血溢出,自知大限将至,却是含笑道:“大将……大将军,能……能随你浴血奋战,末……末将三生……三生有幸,只恨……只恨再也不能随……大将军驰骋杀敌了……!”

韩漠握着他手,眼睛赤红,“王指挥使,韩漠能与你经此一战,亦是虽死无憾!”

王思宇口中又吐出一口鲜血,用全身力气握紧韩漠手,急促道:“大将军,末将……末将不能随你而……而归,可是……你要带着……带着弟兄们回去……!”

韩漠咬牙道:“既同来,则同归!”他从自己的衣襟下摆撕下一大块衣襟来,将王思宇负在自己的背后,随即用衣襟将王思宇捆在背后,悲声道:“王兄,韩漠带你回家!”握起血铜棍,背着王思宇翻身上马,高举血铜棍,声若轰雷:“弟兄们,随我回家!”铜棍前指,厉声道:“谁敢挡我,杀之!”

他再不多言,催马向前,朱小言将司马皓月横放在马背上,紧随在韩漠身边,燕军子弟则是紧随其后,向北突围。

魏军将士眼见得这一幕,一个个不知如何是好,眼见得两千燕兵往北挺进,一时间竟是没有人敢上前阻挡,但是要这样让燕军离开,却也不甘心,大批的魏军虽然不上前厮杀,却是紧随在燕军身后,夜色苍穹之下,显得极其诡异。

第九五一章 一线谷

燕军一路北退,魏军跟在后面步步紧逼,形势依然紧张。

虽然司马皓月落入燕军之手,魏军投鼠忌器,一时间不敢对燕军发动攻击,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山南军内部有其他将领会醒悟过来,宁可担下误杀司马皓月的罪名,也要全歼燕军,所以燕军撤退的极是迅速。燕军之中,对这片山区比较熟悉的自然就是朱小言,此前不少燕军将领对朱小言颇有怀疑,认为燕军陷入包围是朱小言带路的原因,甚至觉得朱小言有可能是军中的内奸。

但是在战场上,朱小言浴血杀敌,那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切,所以撤退之时,依然由朱小言在前引导撤退之路。

燕军兵将并不擅长山地作战,在山地行军也是昏头转向,若没有指引,在这群山之中,只怕也难以走出去。

到的次日正午时分,燕军上下已经是筋疲力尽,行进迟缓下来,而身后的魏军步步紧逼,双方不过数里之遥,只要魏军那边一有攻击之令,魏军便能够在顷刻之间攻杀上来。

韩漠在途中早就感觉到王思宇的身体十分沉重,心知这位燕军大将已经离开人世,心中悲怒,眼见得燕军将士行进缓慢起来,更是心急如焚。

他知道魏军的眼睛可是始终盯着自己和手下将士,他们迟迟不动,无非是投鼠忌器而已,可是一旦燕军疲乏无力,被魏军看出燕军无力再战,魏军之中未必无人不动心思。

魏军阵中,此时所缺的就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只要稍有威望将领站出来号令攻击,形势只怕大为变化。

正心急之间,朱小言却从前方折返回来,向韩漠禀道:“前面便是一线谷,只要进了一线谷,我们大可脱身了。”

韩漠顿时微松口气,当下传令全军坚持向前。

也便在此时,从后方传来魏军阵阵的呼喝声,韩漠心知不妙,朱小言已经道:“他们恐怕猜出我们要进入一线谷了,进了一线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是不想看到我们就此离去。”

魏军果然是加快了速度,他们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弓箭手开始突前,向燕军连出箭矢。

燕军后队早有一批盾牌手举盾抵挡,整个队伍听说前面便是一线谷,又见魏军在后发动攻击,本来疲软的身子顿时紧绷起来,在将领的呼喝声中,迅速向一线谷挺进。

一线谷,顾名思义,乃是群山之中一处极其狭窄的山谷,狭窄弯曲,两边俱是陡峭高山,从山谷中仰望天空,如同一线之天。

燕军撤退之时,朱小言心中就思量过,想要从群山之中走出去,没有个三五天那是决计不可能的,如果不能尽早摆脱魏军,一直由魏军如同恶狼一样跟在后面,迟早要出岔子,所以他在撤军之时,脑中却始终想着该如何摆脱魏军。

思来想去,终究是被他想到了这样一个所在。

一线天入口也极狭窄,堪堪只能三匹马并行而列,再也多不出位置挤下一人,同时进入,也不过一次能行四五人而已。

魏军已经迅速追击过来,燕军后队却已经与魏军交上手,且战且退,危急时刻,燕军前队终于瞧见了那一线天的入口处,韩漠已经高声呼道:“弟兄们,快快入谷,不要耽搁!”

燕军也知道形势危急,后队凭借地形阻挡魏军,前队却已经开始入谷。

朱小言上前来,向韩漠道:“你快些走吧,我来断后!”

韩漠摇头道:“你认识路,快些去带路,我来断后,弟兄们能不能活着回去,那就要全靠你了。”

朱小言微一沉吟,后队的厮杀声隐隐传来,他知道不能耽搁,也不啰嗦,向韩漠拱手道:“保重!”

韩漠淡然一笑,也抱拳道:“保重!”

朱小言驰马过去,进了一线谷,韩漠则是握着血铜棍守在谷口之外,看着燕军兵士往里面进去。

后面的厮杀声越来越清晰,韩漠已经瞧见大批的魏军向一线谷冲过来,当下将身后的王思宇尸首往上托了托,平静道:“王兄,看来咱们还要大杀一场了。”当下抖擞精神,催马迎向了魏军。

……

朱小言领着燕军将士在狭窄弯曲的一线天向前挺进,这一线天地面倒也平坦,可是两边却是陡峭的山壁,往上看去,就像两块大石板将众将士夹在当中,而且真如传言所说,在这山谷看向天空,只能看到一线天,还真是名副其实的一线谷。

只是行走在这山谷之中,众将士却感到了一种压迫感,总让人感觉两边的闪避随时都要倒塌下来,将众人压死在这山谷之中。

而且这山谷之中,极其的阴暗森冷,深邃的山谷,光亮极暗。

不少人心中更担心,若是在这山谷两侧的山顶上埋伏有魏军,此时他们只需要从上面向下扔下巨石檑木,又或者乱箭射上一通,只怕大家谁也不能幸免。

逶迤前行,这一线谷非但狭窄,而且极其漫长,朱小言身边便有一名燕将轻声问道:“咱们这般走,要多久能走出去?魏军会不会寻路从出口拦截我们?”

朱小言摇头道:“你不必担心,他们要绕到出口,至少要一天的时间才可能到达,那个时候,咱们早已经走出一线谷。”

众人这才放心。

没过多久,后面上来一名兵士,向朱小言道:“将军,大将军吩咐你带着弟兄们尽快走出一线谷,出了一线谷,该向什么方向撤离,由你来定夺!”他看了朱小言马背上已经晕死过去的司马皓月,又道:“大将军还说,尽量留下他的性命,他还有用,如果大将军没能及时跟上,让你回到大军之后,将司马皓月交给韩总督!”

朱小言一直以面具示人,众人也只知道他是韩漠的亲信,在风骑之中地位极高,但是却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但是朱小言在沙场血战,更是两箭射死两名魏军大将,虽然不如韩漠那般光彩夺目,却也是闪耀着灿烂的光芒,燕军将士钦服万分,所以这名兵士不知如何称呼他,只能称呼一声“将军“。

“大将军现在如何?”

“大将军率领五十名弟兄守在了一线谷入口,用大石块堵上,魏军想要进来,十分苦难。”那兵士道:“但是时间若长了,魏军迟早会想出办法攻进来,所以大将军才让小的过来传话,不要耽搁,尽早脱身。”

朱小言点点头,招手道:“大伙儿都快些,魏军随时可能追上来。”

虽然大家疲累加饥饿,体力匮乏,人几乎都要崩溃,但是形势使然,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这阴暗森冷的山谷中继续前行。

……

一线谷入口往内不到十米处,已经堵上了数块巨石,这处也还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虽然韩漠只带着五十个人留下断后,但是魏军一时间根本无法进谷来。

巨石后面,五名个头高大的燕军兵士持着盾牌,密不透风,而五名盾牌手之后,则是五名长枪手,其后更有弓箭手。

韩漠则是身处中心,骑乘在绝影马上,手提血铜棍,冷视来敌。

此番燕军后队断后与魏军厮杀,又死伤了好几百人,活着进入一线谷之内的,已经不到两千人,也就是说,此次调来截击司马皓月的燕军将士,已经折损了一半。

在一线谷的谷口,无数的时候横七竖八地躺着,魏军最后的突然攻击异常凶猛,双方死伤也都极其惨重,当最后一名断后燕军倒在血泊之中时,山谷内韩漠已经领着五十名勇猛的战士构筑了又一道一夫当关的障碍。

一线谷狭窄的很,魏军虽然兵力如云,在一线谷外密密麻麻遍处都是,可是这一线谷一次只能并进四五人,根本发挥不了兵力上的优势。

燕军虽然只有五十人,但是却凭借着一道小小的障碍,将上万魏军挡在了一线谷之外。

一线谷外的魏军将领也都在紧急商议着,一个个神色都极是焦急,却又极是愤慨。

司马皓月被擒之后,他们投鼠忌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军突出重围,而魏军只能紧随其后,实际上那个时候,魏军将领们都是一个心思,既不敢下令攻击,却又不甘心就这样让燕军安然撤离。

不敢进攻,自然是担心伤了司马皓月。

司马皓月毕竟是皇室宗亲,在魏国地位尊贵,若是谁轻易下令发动攻击导致司马皓月被杀,那么全族被诛肯定是逃不了的。

正因如此,上万魏军,数十名魏将,却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直到洞悉燕军要利用一线谷撤退,魏将之中终于有人醒悟过来。

燕军若真是凭借一线谷撤离,而且活捉走司马皓月,这将是山南军有史以来最耻辱的遭遇,了解司马皓月性情的人知道,若真是如此,司马皓月宁可死去,也不要山南军背下如此奇耻大辱。

万般无奈,数名山南军高级将领聚在一起,商议过后,终是下达了攻击命令,即使导致司马皓月死去,想必也比活着被燕军抓走要荣的多。

那巨石屏障之前,已经堆积了不少魏军兵士的尸首,巨石后的燕军长枪手长枪如毒蛇,只要魏军靠近,便毫不留情地刺过去,很是凶悍,转眼间又有几人被扎死,一时间后面的魏兵不敢冲上前来。

如此僵持许久,猛地听到魏军那便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准备!”

“射!”

随即,便见到一阵阵火箭从魏军中间射过来,那火箭如蝗,落到五十名燕兵之中,当下便有数名燕兵被射死,韩漠挥动手中的血铜棍,挡开几支火箭,叫喝道:“前面不要妄动,其他人举盾!”

魏军那边并没有停止射箭,火箭嗖嗖射来,有几名燕兵中箭之后,身上的衣裳已经燃烧起来。

第九五二章 巨石

五十名燕军勇士留下来断后时,倒是留下了不少武器,弓箭不少,盾牌自然也不少,人手一面,那箭矢陡然射来,射死四五人,其他人却已经用盾牌朝上,前后挤在一起,在上面宛若形成了一面大大的保护盾,火箭嗖嗖射进来,都是击在盾牌上面,并不能伤害燕军勇士。

燕军勇士一面举盾挡着火箭,一面将同伴身上燃烧的火焰扑灭。

守在巨石后面的勇士却依然坚守住,盾牌兵稳健地举着盾牌,已有同伴为长枪手挡着箭雨,魏兵趁着火箭射进来之后,早有一群人拥挤着冲进来,想趁势翻过巨石,这边长枪兵依然是连连出枪,即使对方将长枪砍断,燕兵后面便有同伴重新递给长枪去,若是本方有人被魏兵长枪扎伤,后面立时有人填补上去,总之是绝不放一名魏兵进来。

这五十人心中十分清楚,在自己身后,就是数千弟兄,魏人既然发狂,那么一旦放他们进来,身后近两千弟兄也就危矣。

哪怕是全部战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一名魏兵过去。

而且他们更为激动的是,与他们留下来断后的,乃是堂堂西北大将军,大将军亲自留下来与自己同生共死,这份荣耀,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的。

也不知怎地,在战场上见识过大将军的威势之后,众人对韩漠已经生出崇敬之心,只觉得有韩漠在旁边,此战必胜。

魏兵显然也发现了火箭射进去之后,根本无济于事,魏兵上前依然是倒在巨石旁边,俱都是心急如焚。

此时在一线谷外,十多名魏军将领集中在一起,将地图铺在一块巨石上,围着地图,正在争论着什么。

“绝不可能!”一名将领摇头道:“最慢两个时辰,他们就可以走出一线谷。”他指着地图道:“一线谷两侧,最近的道路绕到对面出口,也要八个时辰,等到我们赶到那边,他们早已经没了踪迹。你们看,出了一线谷,有数条道路可以随他们选择,想要再住追上他们甚至是包围他们,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他看向一将道:“所以想要分兵去堵出口,那是绝不可能!”

“那么我们是否能够登上一线谷山顶,若是能够登上山顶,从上面向下投掷石头,这帮家伙定会被砸成肉泥。”一将沉声道:“而且我们可以从上面直接追击,燕军筋疲力尽,行军速度或许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慢,说不定我们能够在出谷之前就能赶上他们,居高临下,让他们一个不剩!”

“罗统领倒是想的天真。”一将冷笑道:“你自己也不看看一线谷这两边的山崖是个什么样子,咱们即使有登山工具,但是弟兄们登上这陡峭山崖,不但凶险,而且亦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做到。本将还要告诉你,这上面亦是崎岖不平,陡峭无比,就算登上去,也极难行军,而一线谷内虽然狭窄,可是道路却很平坦,走起来很是迅速……你也不想想,燕军如今是在逃命,便是筋疲力尽,那也是要撒开蹄子往前跑,岂会走的慢。”他握着拳头,冷声道:“这燕军里面还真是有高人啊。这一线谷素来人迹罕至,连本将都差点忘记还有这样一处所在,燕军却能找到这里并从这里甩掉我们……他们对这里的地形,怎地比我们还要熟悉?”

“照你这样说,咱们就这样束手无策,被燕军那几十个小丑挡着?”那名罗统领显然不满:“你莫忘记,元帅尚在他们手中,如此奇耻大辱,我们难道就这样看着他们将元帅抓走?”

“现在才说这些有何用。”旁边有人冷淡道:“元帅被擒,一个个都不敢动手,眼睁睁看着燕军将元帅带走……!”

“你当时不也没有下令攻击?”亦有人冷笑道:“你怕担干系,别人难道就要担上罪责?若是误伤了元帅,谁担当得起?”

“都别吵了!”一将怒声吼道:“诸位莫忘记,咱们肩负之任,乃是要拿下韩漠,打乱魏军的入侵步伐。元帅当初就说过,这是一步险棋,若是拿不住韩漠,又失了恶阳岭,那便是两面皆空,我大魏危矣。本来翰墨已成掌中之物,可是如今却生出如此巨大变故,恶阳岭那边,估计已经失守,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尽全力拿住韩漠,不惜一切代价……!”他的目光盯着那狭窄的却拥挤不堪的一线谷入口,微一沉吟,终于道:“付统领,你出身九工营,是否能够迅速造出投石车,咱们用投石车砸进去,看他们能否抵挡得住!”

被唤作付统领的摇头道:“投石车不是一时半会便能造出来。”忽地想到什么,道:“我营里有十几名大力士,可让他们往里面投掷巨石块,看看能否砸死他们!”

“也只能如此了。”

当下魏军立刻召集大力士,又令人准备巨石,在这片石山下,要找到巨石自然不是困难之事。

大力士们做好了准备,前边是盾牌兵在前用来防止燕军射箭,保护大力士,大力们则是准备用巨石向里面砸进去,逼退燕军。

魏军诸将都觉得这是个好法子,都聚在一线谷谷口,等着大力士逼退燕军,随时往里突进去。

正在此时,忽见得一名斥候急匆匆而来,手中握一竹筒,飞奔到一名将领面前,单膝跪下,呈上竹筒,“急报!”

那将领脸色微变,急忙接过竹筒,手一用力,竹筒便即碎裂,他从中取出一封书函,仔细看了看,脸色更是变得可怕,身体震了一震,一脸惊恐地抬起头,看向了其他诸将。

“出了何事?”

这将领将手中书函递给别人,一字一句道:“风国人……打过来了!”

……

趁魏兵大力士准备之时,韩漠等人稍微得到了片刻喘息之机。

仅凭这几十人,已经拖住了魏军近一个时辰。

这一短暂松弛下来,韩漠才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疼痛难忍,心中清楚,定是自己使力过猛,肌肉超负荷运用,早已经过了承受之力,先前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身体肌肉也都是紧绷着,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但是此时稍微松一些,那疼痛感便弥漫上来。

他咬牙忍住,就在此时,听得前面的燕兵叫道:“大将军,不好了,他们又有新花样了!”

韩漠沉声道:“他们想怎样?”

“他们来了一群个头极高身体极壮之人,瞧样子是军中大力士。”前面燕兵声音中微带惊慌:“他们想要用巨石砸开一条路来!”

韩漠闻言,顿时皱起眉头来。

虽然能够抵挡住魏兵冲击,也能够以盾牌抵挡住对方的箭矢,可是对方如今派出大力士来用巨石开路,这就有些难以应对了。

毕竟那些大石砸过来,势大力沉,这些勇士虽然斗志昂扬,可是毕竟体力匮乏,想要以盾牌抵挡巨石砸下来,那是无比困难之事,能够抵挡住一两块大石,到了三四块,那是根本没有力气去承受的。

若是继续守在这里,很有可能就要被对方大力士砸出的巨石活活砸死。

四周燕兵俱都看向韩漠。

韩漠微一思索,立刻将王思宇从自己背后解下,然后小心翼翼负在绝影马背上,随即从身上取出铁钩指,套在了两只手上。

众人一时间都不明白韩漠的用意。

韩漠沉声道:“诸位,你们先且顶住,引开他们的注意力!”随即将血铜棍用衣襟绑在背上,并不多言,贴近左边的山壁,铁钩指扣住陡峭山壁,便开始往上攀爬。

诸人都是满脸疑惑,听的前面传来声音道:“弟兄们,魏狗上来了,大家小心!”

诸人立时都举起盾牌,有人已经道:“后队射箭,挡着他们!”

山谷最里面的十名燕兵立时弯弓搭箭,往一线谷谷口方向射过去,嗖嗖之声大作,那边魏兵盾牌兵在前慢慢向里面过来,后面则是并行着两名大力士,这谷中狭窄能通五人,但是这大力士却都是身材高大威猛之辈,身躯比之普通人要大出不少,勉强并行三人而已,却还要空出一处让与后面同伴上前轮换,所以只并行两人。

两名大力士手中都是聚着极庞大的石头,少说也有两百来斤重,口中“嗬嗬”叫着,渐渐逼近燕兵的巨石障碍,却见那两名大力士已经停下步子,显然是确定了距离,随即便见他们猛地将手中的巨石投掷而出,那两块巨石一前一后飞过来,直往燕兵人群砸过来。

“轰轰”两声,两块巨石一前一后砸在了紧密相接在一起的盾牌阵上,那巨石本就重逾两百来斤,这番一投掷出来,那压力陡增,众燕兵虽然咬牙盯顶住,但是怎奈力不由人,顿时将盾牌阵砸散开来,更有数人已经支撑不住,硬是被那巨石砸了下去,两人被砸中脑袋当即死去,另有一人被砸在腰骨处,惨叫出声,更有一人被砸断了一条腿,大腿已不能抽出来。

燕兵众人都是惊骇无比,若是这般坚持,不能想出法子对付那些大力士,只怕这群人真要被巨石一个个一个砸死。

第九五三章 战事

魏兵见巨石有此效果,顿时都大声欢呼起来,魏兵盾牌手后面,又有两名大力士上来,呼喝着,将手中的巨石投掷过来。

燕兵已经生出惊骇之心,可是却又都坚忍不退,这一次两块巨石砸过来,又有三四名燕兵勇士被活活砸死。

留下断后的五十名勇士,已经折损十余人,不过剩下三十多人。

这些人心中清楚,若是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大伙儿都得死在巨石之下,可使偏偏又无法想出应对法子来,后面的燕兵连连射箭,可是魏兵大盾抵挡,根本射不伤那些大力士。

众人此时想到韩漠,已有几人向旁边山壁看去,却瞧不见韩漠的踪迹,疑惑间,目光搜找,终是有人发现韩漠却已经攀爬到极高之所,如同蝙蝠一样贴在山壁上,若不细看,实难瞧见,而此时他所处方位,竟然已是到了魏兵那边的头顶处。

那群魏兵只顾着对付燕兵,根本没有注意韩漠什么时候上去,就连韩漠此时在他们上方,他们也是懵然不觉,兀自叫喝着,从后面又有大力士举着巨石挤上前来。

正欲将巨石投掷出去,在众人呼喝声中,忽听得一阵古怪的声音传过来,那声音就如同有人在敲打什么东西一样,在这狭窄的山谷之中,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砰!”

“砰!”

那敲击声一点一点传下来,双方兵士一时间都是疑惑万分,面面相觑,四周看了看,忽听得有魏兵惊叫出声:“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他手指瞧去,不由都是大吃一惊。

只见山谷左边石壁之上,韩漠竟然贴在上面,一只手扣在山壁上稳住身子,另一只手却已经抡起手中的血铜棍,正对着山壁一块凸起的壁石猛力敲打,那敲打之声,正是从上面传过来。

那凸起巨石极是巨大,棱角毫无规律,只是从山壁中突出而已,如同魔鬼的獠牙,而这一线谷两边山壁,多的是这种凸起岩石。

“不好,快退出去,那石头要掉下来了!”终于有人醒悟,明白韩漠意图,大声叫起来。

当下魏兵乱作一团。

那巨石一旦从上面被砸落下来,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下面的人必定都要被砸成肉泥,魏兵都已是魂飞魄散,大力士哪里还顾得上向燕兵砸巨石,转身便走,他们手中举着巨石,行动缓慢,山谷之中顿时挤成一团,魏兵们叫骂着,越乱越挤,一时间难以脱身,也就在这时,听得“喀拉拉”声音响起,已经有人凄声叫道:“不好了,石头砸下来了!”

从半空之中,一块巨石向下坠落,速度快极,魏兵鬼哭狼嚎,那巨石终究是落下来,面积巨大,一下子竟是有七八人被巨石砸成了肉泥。

韩漠并没有歇手,又移动了一点距离,抡起血铜棍对着另一块巨石敲打起来。

魏兵眼见同伴被活活砸成肉泥,更是惨嚎着往外退,已有人喊道:“射死他,拿箭射他下来!”只是这个时候都担心被巨石砸死,哪里还顾得上射人,有两人倒也是胡乱射了两箭,却对韩漠毫无伤害。

很快,那块巨石又被韩漠打下来,“轰隆”落在山谷中,又砸死了好几人。

这两块巨石落下后,又在山谷中堵上了两处障碍。

韩漠此时所处距离谷口不远,魏兵叫嚷着退出去,谷外的魏将明白过来,立刻令谷口的弓箭手向韩漠射箭,韩漠却已经迅速往回撤,他攀爬的极高,而且离谷口颇有一段距离,那些弓箭手虽然出箭如蝗,却没有一箭射中韩漠。

燕军勇士们见得韩漠如此神威,俱都欢呼起来,在他们眼中,韩漠此时宛若天神。

韩漠从山壁下来,诸人俱都钦服道:“大将军神威,我等钦佩之至!”

韩漠摆了摆手,道:“他们……他们一时半会是不敢上来了,大伙儿……也莫懈怠……!”

说完这句话,韩漠忽觉得胸腔一阵憋闷,而且头晕脑胀,身子竟是一阵发软,向后栽倒,只感觉身后有人托住自己,又听得手下众人惊声道:“大将军,你怎么了……!”迷迷糊糊之中,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

恶阳岭。

这是燕军前进道路上最大的一道障碍,韩玄龄带领着数万燕军,一路上势如破竹,只短短十日时间,便打到恶阳岭下。

这恶阳岭果然是易守难攻之地,燕军猛烈攻击,花了四日时间,终是攻克恶阳岭,恶阳岭上也插上了“燕”字旗。

燕军拿下恶阳岭之后,并没有立刻进军,而是在恶阳岭进行休整,亦是等候后勤粮草跟上来。

燕国国内已经征调了五万军队,正往边关前线开赴过来,增加兵力,此外更是筹集了大批的粮草辎重,从燕京迅速向这边补充过来。

拿下恶阳岭之后,燕军挺进魏郡的道路上便无艰险关隘,随时可以长驱直入,直进魏郡。

韩玄龄一面令部下时刻打探庆军那边的战况,一面又连续派人打探韩漠那支军队的消息。

自从韩漠分兵前去截击山南军之后,燕军这里这边始终没有得到韩漠一点消息,此番攻打恶阳岭,山南军没有出现增援,韩玄龄只感觉十有八九是韩漠托住了司马皓月。

拿下恶阳岭也已经过去五日,全军也已经休整的差不多,庆军那边的消息也传过来,经过沿途苦战,庆军也已经攻下了他们道路上的最后一块硬骨头,如今已经陈兵魏郡边界。

乌沐河那边,袁幕兵团的消息也是传过来,庆国西北军团与魏军在乌沐河进行了殊死之战,双方都是死伤惨重,清澈的乌沐河河水已经被染红,而袁幕所部也终于在两日之前夺下了乌沐河西岸,只不过这并不表明他们已经取得了胜利。

魏国在当地集结了一批兵力,依然在乌沐河西岸五十里构筑了一道防线,做好了继续阻击的准备,相比绥定郡这边的战况,山北郡那边的战斗显然是要惨烈的多。

庆军主将林诚飞已经两次派人前来,要求燕军继续向前挺进,两军以两翼之势向魏郡发起进攻,直取京都城。

韩玄龄心中清楚,进入魏郡之后,战事必将激烈起来。

魏军元气大伤,却并不表明他们已经不堪一击,更不表明魏国便能如此轻易被拿下。

魏国国民悍勇,生性坚韧,不轻易屈服,内乱自然是少不得,可是遇到外敌入侵,却也能够凝结在一起,共迎强敌。

乌沐河那边的山北郡战事,便是如此,魏军死伤惨重,兵力不足,但是却有许多魏国百姓自发拿着武器前往前线,与魏军集合在一起组成了防御战线。

而更多的魏国民间义士,值此国难之际,却都纷纷地聚集到魏郡,协同魏国军方保护他们的都城。

按照韩玄龄所得到的情报,魏军集结在魏军的正规军不下十万人,民间也已经集结起超过两万人的民团加入了京都城外围的布防。

庆国目前已经集结了八万人的兵力,连上袁幕所部,已是超过十万大军,战斗力虽然在三国之中最弱,但是数量却并不少。

燕国韩漠率领六万人出关,数场大战,如今不到五万人。

燕庆双方都是在燕庆边境留有守军,虽然双方结为盟军,但是从边关抽调军队还是极为谨慎,只是因为兵力吃紧,庆国从镇南边军抽调了三万人,将绥定郡这边的兵力增加到了如今的八万,而燕军亦从留守的六万西北军中抽调了一万兵力补进来,依然达到六万之中,而且尚有从国内集结的五万大军正迅速开赴过来,一旦等到那支军队抵达,燕军进入魏国的总兵力将达到十一万人。

要维持如此庞大的军队,所要的粮草自然不是小数目,好在韩漠先前已经从庆国得到了二十五万石粮食,国内也筹集了不少粮草,倒是能够支撑军队的运转,而且韩玄龄攻城略地之际,每拿下一块地方,除了安抚当地百姓,严令军队不得扰民杀生,却也是极力搜集粮草,从各地的武器库将武器装备俱都收集起来。

他十分清楚,真正的惨烈之战并没有来临,一切都在魏郡。

魏人在魏郡集中精锐,即使燕庆两国加起来二十万大军两路夹攻士气低迷的魏人,那也需要经过极其惨烈的战事才有可能攻下京都城。

韩玄龄甚至计算过,一旦真的打起来,魏人顽强抵抗,在他们有足够的粮草支撑下,燕庆联军未必能够拿下京都城,即使要拿下,那也不是三五个月就能够成功。

所以真要进入魏郡进行决战之前,他必须要进行最妥善的准备,不但要有足够的兵力和粮草,还要有精密的作战计划。

拿下恶阳岭之后,韩玄龄便一面等候后续部队的增援,一面与燕军诸将商讨进入魏郡之后的作战计划,林诚飞数次派人催促进军,韩玄龄却并没有即刻答应。

自亭水关入关之后,燕军势如破竹,攻城略地,虽然无数魏人向魏郡撤逃,但是毕竟还有许多百姓留下来无力撤离,每拿下一座城后,燕军却也要留守一部分兵力保证后方秩序,沿途下来,数座城池竟然已经分下了五六千人,也正因如此,韩玄龄感觉到兵力不足,所以才从西北军紧急.抽调了一万人补充兵力。

实际上拿下恶阳岭之后,因为战事的折损以及沿途驻守的兵力,虽然抽调一万军力来,他手中如今依然不过五万之众,以五万之众进入魏郡进行决战,韩玄龄却是不敢轻易冒这个险的。

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韩漠。

韩漠是一军主帅,挥军进入魏军,自然也要他回来,更为重要的是,韩玄龄必须得到准确的消息,他需要知道山南军如今是个怎样的情况。

魏风边境两万山南郡,韩玄龄估测至少有一半兵力过来,换句话说,在山南郡游动着上万山南军,如果不能确定他们如今的所在和状况,燕军贸然进兵魏军,那么这支山南军必将是燕军后方的一大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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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晚是平安夜?我不大确定,如果是,大家HAPPY

第九五四章 山中岁月

又过了两日,韩玄龄依然没有得到韩漠消息,心急如焚,而另有消息传来,从国内征调增援而来的五万人马昼夜兼程,已经进入了魏国境内,再过得三五日,便能集结到恶阳岭。

黄昏时分,韩玄龄终于得到禀报,前往山南郡截击司马皓月的军队已经来到恶阳岭会合,而且敌将司马皓月被生擒回来。

韩玄龄得报,又惊又喜,急忙出营。

此时燕军营外,一队人马正缓缓往营里进来,这些死里逃生的燕军兵士一个个衣甲残破,身上的血污凝成黑褐色,而每个人的脸上亦都显出疲惫不堪神色,不少将士包扎伤口的衣襟也已经破旧不堪,猛一看去,就如同一支打了败仗的残兵,在朱小言的率领下,却还是保持着阵型进入了营地。

营地里的燕军将士看到他们的样子,就知道这群人必定是经过了生死血战。

韩玄龄率领燕军十多名将领快马而来,远远望着这一群疲惫不堪的队伍,韩玄龄和诸将都是微微变色,靠得近处,韩玄龄心中更是吃惊。

此番前往截击司马皓月的部队,人数将近四千人,可是此时回来的,明显不足一半,换句话说,这支部队必定是损失极其惨重。

韩玄龄翻身下马,迎上前来,身后诸将也都齐齐下马。

朱小言见到韩玄龄过来,勒住马,翻身下马来,身后将士也都停下脚步,这一停步,许多将士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了下去,便再也不愿意动弹。

朱小言上前去,躬身行了一礼,声音嘶哑:“韩总督!”

韩玄龄见朱小言身上血迹斑斑衣甲残破,皱眉道:“大将军呢?到底发生何事?”

朱小言眼眸子下的一双眼睛冷厉地扫了韩玄龄身后诸将一眼,铁奎、万俟青、孔非、夏侯德等一干将领聚在其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朱小言。

朱小言微一沉默,终于道:“大将军吩咐属下将他们带回来,属下幸不辱命!”

韩玄龄闻言,身子一震,一股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他身后众将亦都是微微变色。

“说,大将军如今在哪里?”韩玄龄一把抓住朱小言胸口衣襟,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让你带弟兄们回来,他去了哪里?”

朱小言眼眸子显出古怪之色,终是将此次遭遇简略说了一遍,最后才道:“大将军带着五十名弟兄守住了谷口,我们走出一线谷,在群山之中撤离,行了六日,才走出了山地……大将军他们一直没有跟上来。”

朱小言虽然说得很简略,但是其中的惊心动魄,却是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众人看着那一个个筋疲力尽坐倒在地上从鬼门关闯出来的将士,实难想象在那般状况之下,他们还能活着回来,其中的艰辛,若不亲临,实难感受。

但是众人心中却也知道,这帮勇士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也直接将山南军拖在了群山之中,对于燕军迅速拿下恶阳岭,那是居功至伟。

韩玄龄惊讶于司马皓月竟然将两万山南郡全都抽调过来,更惊讶于燕军被他们围困,此时心中担心韩漠,却又不能在众将士面前惊慌,皱着眉头,一时间沉默不语。

秦洛听说王思宇已经战死,眼睛赤红,双手握成拳头,问道:“司马皓月如今在哪里?”

朱小言沉声道:“带上来!”

随即从后面人群中出来两名兵士,抬着双腿已断却依然被五花大绑的司马皓月出来,走到韩玄龄面前,将司马皓月扔在了地上。

司马皓月面无表情,双目喷火,秦洛已经拔出刀来,上前两步,便往司马皓月脑袋上砍了下去。

韩玄龄厉声喝道:“住手!”

秦洛要为王思宇报仇,可是韩玄龄这一声喝,他这一刀却不能劈下去,咬牙切齿,终是冷哼一声,收回了刀。

诸将见司马皓月果真被擒来,只觉得匪夷所思。

司马皓月以两万之众包围韩漠不到四千人,最后反被韩漠擒住,这事儿确实让人感觉不可思议,众人都恨不得亲眼目睹那一战究竟是怎样一番场景。

“司马将军,你现在可后悔没有及时增兵恶阳岭?”韩玄龄看着司马皓月,淡淡道:“本将没有与你正面交手,实在可惜,看来你我注定不能在沙场上一决雌雄了!”

司马皓月冷冷看了韩玄龄一眼,紧闭双唇,冷哼一声,闭上眼睛,并不言语。

韩玄龄一挥手,吩咐道:“将他待下去严加看管!”

万俟青立时召唤并是将司马皓月带了下去。

朱小言向韩玄龄拱手道:“韩总督,大将军令属下办的事情,属下已经办到。”也不多言,转身竟是走到云电马边,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就要离去。

身后诸将见朱小言如此,俱都觉得他对韩玄龄失礼,但是他毕竟是有功之将,大家也都知道此人是韩漠的亲信,也都不好出声斥责。

韩玄龄皱眉道:“你要去哪里?”

朱小言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大将军交付的事情已经办到,我要回去找他!”

主人闻言,耸然动容。

韩玄龄叹了口气,道:“你且等一等!”吩咐道:“铁总兵,你抽调二十名骁勇善战之士,随同他去寻找大将军,备足干粮和水!”回身向诸将道:“大将军之事,谁也不许泄露出去,违者……斩!”

……

韩漠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时冷时热,梦中竟是梦到了许多的家人,隐约梦到自己正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子逗乐,转眼间孩子便已长大,自己带着他在东海之上乘风破浪立于舟头,那海风吹在身上,竟是瑟瑟发寒,忽地感觉身子暖起来,却是自己的娇妻范筱倩给自己披上了衣裳。

随即范筱倩的容貌为之一变,变成了萧灵芷的模样,正温柔无比地贴在自己的怀中诉说着相思之苦,不知为何,怀中萧灵芷抬起头时,却又变成了艳雪姬妩媚妖娆的脸庞,媚笑细语,自己竟是听不得她说什么,忽见得艳雪姬娇媚的俏脸神色大变,韩漠只感觉一团阴影从自己身后上来,一刀砍向了自己。

韩漠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便听得身边有人惊喜叫道:“大将军醒来了……大将军醒来了……!”随即听得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又听得一阵兴奋声音响起:“这下好了,大将军没事了!”

韩漠睁开眼睛,便瞧见一张张虽然疲惫却十分兴奋的脸庞来,正是与自己在一线谷断后的几十名弟兄。

这些人有一半是风骑中挑选出来的勇士,与韩漠感情本就不同,此番大伙儿同生共死,更是感情深厚。

见到一张张脸庞,韩漠感觉全身兀自有些酸痛,挣扎着坐起来,四下里看了看,却见到正身处一处极大的山洞之中,自己身边点了一堆篝火,火势正旺,那暖意正是这篝火传来。

“这是在哪里?”韩漠问道:“魏国人呢?”

旁边一人道:“大将军,咱们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们已经在这山里走了三日了,一直找不到路,好像……好像是迷路了!”

“三日?”韩漠吃了一惊:“我……我睡了三日?”

立刻有人道:“是。那日大将军吓退魏人之后,魏人又进来试探了两次,被我们乱箭射回去,后来便没了动静。一直到当日深夜,魏人竟是一次也没有进来,后来我们派人出去看了一看,却发现魏人已经撤兵了,一线谷外连一个魏兵也没有。”

“撤走了?”韩漠皱起眉头来。

魏人即使一时攻不进来,也不至于就此放弃吧?难不成山南军又有其他打算?又或者他们内部发生了其他什么事请?

只听那人道:“是啊,大将军,都撤走了。我们在一线谷外四处打探,确定魏人往南边撤走了。”顿了顿,又道:“所以我们就从一线谷撤离,出了谷口,那一千多弟兄早已经撤退,我们在夜里便直往北走,后来不知怎地就迷了路,这大山连绵起伏,我们翻了几座山头,也没寻找出路,便连一户人家也没见到,实在没法子,只能在山中转悠,今日找到这处山洞,也就在这里歇息下来。大将军,你现在是否无事?黄胡子的父亲以前是行脚大夫,也懂些医术,黄胡子说你体力透支,并不是什么大碍,但是要休养,他还在山里找了草药,熬了汤药为你服下……!”

旁边一名长着粗胡子的汉子憨憨笑道:“大将军,也不知那药对不对,不过吃不死人……!”觉得这话很有些古怪,大汉脸一红,有些尴尬直挠头。

韩漠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微笑道:“你不必谦虚,我觉得身子已经好多了,可多谢你了。”

黄胡子闻言,顿时欣喜无比,能得大将军夸赞,实在是荣幸之至,连声道:“不敢谢,不敢谢,若不是大将军,咱们……咱们早就死在魏人的手里了。”

韩漠闻言,顿时黯然。

虽然朱小言领着一部分弟兄撤退,但是此番终究是折损了两千多人,这是韩漠出生至今最大的挫折。

他四下里看了看,只剩下了三十人左右,自己那匹绝影马竟然也在山洞之中,已有人在喂马料。

此时一名兵士拿着一条刚刚烤好的肉腿上来,恭敬道:“大将军,这些天你昏迷着,只能喂你水喝,这是刚烤好的野兔肉,你尝尝看!”

韩漠接过兔子腿,倒也是烤得焦黄冒油,问道:“食物可够大家吃?”

“大将军放心,这山里就是野物多,大伙儿每日里都能打到不少,足够充饥。”

韩漠这才点头,咬了一口,却也香嫩可口,赞道:“烤的好,好吃。”又有一名兵士上前来,手里倒拿着头盔,头盔里面竟然盛了清水,递上来:“大将军,这是山泉水,清甜可口,你也尝尝!”

韩漠微笑点头,就着清水吃兔肉,虽然味道难以与那些琼浆玉液美味佳肴想比,但是韩漠却觉得这是自己一生之中吃得最美味的食物。

第九五五章 司南

用过食物,韩漠只觉得经过这一番长睡又加上食物的补充,身体已经恢复不少,忽地想起一事,问道:“王指挥使如何?”

诸人面面相觑,神色都变的黯然,终于有人道:“大将军,王指挥使已经……已经去了!”

韩漠其实早已猜知是此结果,此时确定,心中一阵黯然。

“大将军……!”一名兵士小心翼翼道:“本来在一线谷阵亡的十多名弟兄尸首也与王指挥使的尸首一同背回来,可是……可是黄胡子说,这样背着他们的尸首往回走,回到大军之前,他们的身子便要坏了。而且……而且这个季节,尸首若是不及早埋了,会有毒生出来,所以咱们只能将王指挥使和弟兄们的尸首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先埋下了。不过我们做了记号……!”

韩漠微微颔首:“早些入土为安也是好的。”想着有两千燕兵的尸骨留在山南郡不得归乡,心中更是黯然,却又十分自责。

“大将军,小的……小的冒昧,弟兄们……弟兄们都想知道一件事儿……!”那黄胡子坐在旁边,火光之下,那大胡子乱蓬蓬的一团,只是表情却颇有些古怪。

韩漠温言道:“什么事儿?”

黄胡子和众人互相看了看,终于壮着胆子问道:“大将军,小的不会说话,若是说的不对,你别怪责小的。”

韩漠柔声道:“咱们都是共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有话尽管说来。”

黄胡子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大将军,弟兄们都说这次我们被魏军包围,是有人出卖了咱们,这是不是真的?”

他此言一出,几十名兵士俱都围拢过来,所有人都看着韩漠。

韩漠沉吟了一番,终于道:“事情没有查明白之前,我也是不好确定。但是我们的行军隐秘,事先也是做了周密的安排部署,如果不是被人出卖,我实在难以想明白为何魏人会知道我们的行踪,甚至能够设下圈套将我们包围。”

本来这些都是他心里所思,并不对外人说,但是这些人都是与他同生共死过,此时问来,韩漠还是将心中疑惑道了出来。

韩漠这样一说,众兵士脸色都难看起来,不少人眼中都显出愤怒之色,已经有一名兵士道:“大将军,究竟会是谁出卖了咱们?两千弟兄就这样被他害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道:“大将军,咱们一定要找出内奸,要将他碎尸万段,为弟兄们报仇!”

韩漠点点头,微一沉吟,神情冷峻,语气坚定:“你们放心,我今日就当着你们的面立誓,究竟是谁出卖了咱们,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而且我答应你们,找到内奸之后,无论他是谁,我都要砍下他的脑袋,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若是违背此诺言,天地不容!”

“大将军,我们相信你。”

“是啊,大将军,只要有你,一定可以找出内奸。”

听韩漠如此承诺,众人都激动起来。

这群勇士并不畏惧死亡,在沙场之上,血染战袍,为国征战,对他们来说,那是一种身为军人的荣耀。但是如果是被自己人出卖而无辜战死,这是身为帝国军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他们心中的怨气在凝结着,如果不能找出内奸诛杀,这股子怨气便永远不会消失。

今日韩漠当众承诺要查出凶手并且保证要诛杀,也就等于迟早会为众人排出心中的怨念,更能为无辜战死的弟兄报仇,众人自然是心中感激。

众人在这山洞里歇息了一夜,次日一早,韩漠醒来时,早有兵士准备好了清水和烤好的食物,大伙儿吃完之后,在韩漠的带领下,便走出了山洞。

韩漠牵着绝影马,四下里看了看,身处山林之中,四周要么是陡峭的山壁,要么就是茂密的树林,根本难以辨别所处何方,就是连方向如今也难以确定。

韩漠问身边人道:“你们可还记得方向?”

身边诸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道:“大将军,一开始从一线谷出来,我们还是知道往北而行,可是后来在夜里赶路,遇到几处大山,便转了个弯绕道,也不知道后来方向对了没有。有几次围猎……这山林之中,实在难以辨明方向,所以这才迷路。”

韩漠抬头向天上望去,林荫茂密无比,近日又似乎是个阴霾的天气,空中无日,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辨明方向。

韩漠心中清楚,如今身处山南郡群山之中,要想回到绥定郡,只能是往北方走,如果连方向都无法确定,很可能只会在大山之中漫无目的地转悠。

他想了片刻,终是吩咐道:“来人,用头盔接些清水来!”立刻有人拿着头盔去接水。

韩漠则是从山上残破的盔甲上取下了一根衔接盔甲的小钢针,有两根小拇指长短,拿着小钢针走到山壁处,将钢针一段在那石壁上摩擦了一阵。

众人一时间都是疑惑不解,不知道韩漠这是要做什么。

接水的兵士很快捧着头盔回来,呈给韩漠道:“大将军,水来了!”

韩漠道:“你端着头盔。”又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那兵士有些奇怪,本以为韩漠是要山泉水饮用,可是现在看来,大将军显然不是为了饮用,乃是另有用途。

三十二名兵士都是佩刀在身,除了几名兵士散在周围戒备,其他人都围拢上来,想看韩漠究竟要做什么。

韩漠小心翼翼捏住摩擦过的小钢针,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片小树叶,走到盛满清水的头盔旁边,将树叶放进了头盔的清水之中。

那树叶子漂浮在水面上,捧着头盔的兵士不明白韩漠要做什么,诚惶诚恐,大气也不敢喘。

韩漠随即将小钢针小心翼翼地横放在树叶之上,神情亦是颇为肃然地盯着水面,凑在头盔旁边的几人顿时都瞧见,那小钢针竟然在水中开始缓缓摆动,很快就停住。

韩漠微一沉吟,向那捧着头盔的兵士道:“你手不要动,转一个方向!”

兵士立刻小心翼翼捧着头盔转了一个身子,韩漠跟着那兵士转动慢慢转动,眼睛始终盯着悬浮在树叶子上的小钢针,瞧见那小钢针果然也慢慢移动,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是北边!”

众人都是有些惊讶,不知道韩漠为何如此确定。

韩漠含笑问道:“你们可记得是从哪个方向来到这里的?”

黄胡子大声道:“小的记得,是从那边过来的!”说完,冲着另一个方向指了指。

韩漠叹道:“看来咱们还真是走错方向了。咱们一直是往西边走,这下子还要往回折返一段,再折而向北了。”

黄胡子忙问道:“大将军,你怎么知道咱们走错路了?你说那边是北,如何得知?”

韩漠指着那头盔道:“你们可听说过指南针?”

“指南针?”诸人大部分都是疑惑不解。

“那你们可听说过司南?”韩漠又问道,他忽然想起来,指南针这个时候应该还是唤作“司南”。

“大将军,小的听说过。”一名兵士立刻道:“小的以前在家乡时,听一位教书的夫子说过,他说有种东西可以在人迷路的时候指出方向,无论是在大海还是在沙漠,都少不了那东西,好像就叫‘司南’。”挠头道:“只是小的不曾见过!”

韩漠笑指头盔道:“现在你便见到了,这就是司南,有了它,咱们在这树林里就能知道方向,不会迷路!”

“这便是司南?”众人好奇无比,俱都上来细细观看,已经有人道:“大将军,你真是厉害,连这个也知道。”

韩漠笑道:“很简单的东西,日后你们再迷路,就知道如何辨别方向了。”心中知道在山南郡不能太多耽搁,想要走出群山,那还需要几日时间,便道:“大伙儿都准备一下,咱们先往回走,然后再向北折返。路上还要小心谨慎,这便是魏人的地盘,也不知道山南军如今究竟身在何处。”吩咐道:“一路之上,你们在左侧行进,你们三人在右侧,你们三个在前面探路,有任何情况,可以呼叫示警,其他人都在中路向前,没有走出这片山林之前,一切都要小心。”

那黄胡子道:“大将军,这山林里还有不少猛兽,突然就会窜出来,咱们就有兄弟伤在猛兽的利爪下。”

“是!”韩漠点头道:“所以大家都要小心。好了,咱们现在即刻出发,我们先确定了方向,往前直行,这司南上的小钢针过一阵子便会失去磁性,所以一旦方向不确定,便要重新生磁……!”

众人茫然,不明白什么是磁性,却见到韩漠一挥手,诸人再不犹豫,按照韩漠吩咐,三人迅速往前探路,另有六人左右两翼分开,这才回返。

一路之上,谨慎小心,因为这山林之中多的是蛇虫虎豹,为了避免被野兽偷袭伤害,所以天一入黑,韩漠便令部下找寻地方歇息,头一天倒还找到一处山洞,第二日却只能在一处密林中歇息,令人轮换守夜了。

不过路上的饮食倒是无忧,山中总是能够遇到泉水之处,那些山林野味却也足够大伙儿吃的饱饱的,绝影马也能够有足够的野草充饥,歇歇走走,到了第四日上,韩漠便领着众人按照指南针显示的方向折而向北。

如此行了四日,却是没有见到人影,不过从山势地形来看,似乎就要走出山南郡的群山,众人都是一阵兴奋。

第五日黄昏时分,韩漠正领着众人在一处山谷中往前行,前面忽地传来哨声,那是前面探子的信号,韩漠立时警觉起来,一挥手,众兵士俱都拔刀在手,便瞧见前面三人迅速往回奔,到得韩漠身前,向韩漠禀道:“大将军,前面来了一群魏人,有四五十人,数量极众,瞧那打扮,似乎是一群猎人!”

韩漠冷笑道:“哪有四五十个猎人一同行动的,只怕是山贼吧?”

“大将军,咱们该怎么办?”

韩漠尚未回答,却听得前面传来粗猛地声音叫道:“都不要动,再动射死你们!”声音之中,从山谷前方呈扇形涌出一群人来,一个个弯弓搭箭,正对准了韩漠一行人。

第九五六章 风国来了

韩漠部下众人都是握紧了刀,相比迎面而来的那群人,燕兵自然是训练有素,进退有致,七八名兵士已经上前去,手持盾牌组成了一道防线,其他兵士则是或拿长枪或拿大刀,更有数人也是弯弓搭箭,面对来敌。

论起人数,对方多了二十多人,但是若论起战斗能力,燕兵自然是占据上风,这一路上渴饮山泉水,饥食山中肉,身强体壮,精力充沛,之前的疲惫早已经散去,此时若动手,对方未必能占了便宜去。

不过韩漠却也知道,若此时与对方动上手,固然不会输于对方,但是兵家有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迎面而来的那群人看起来也都是凶悍之辈,瞧他们都是佩刀带弓,绝非普通之人,交起手来,自己这边的弟兄恐怕也要伤亡不轻,顿时便沉声道:“弟兄们都不要轻举妄动,一切有我!”

那四五十人呈扇形围上来,距离十多步远停住,忽听得其中一人叫道:“哎哟,好像是当兵的。”

韩漠一行人从亭水关出发之时,为了掩人耳目,那都是换上了缴获的魏兵甲胄,虽然如今甲胄大都破损不堪血迹斑斑,甚至有一半的人甚至都已经褪去了身上残破甲胄只穿着里面的短衫,但是对方还是能够轻易看出这是一群军人。

韩漠故意低沉着嗓子,用一种听起来比较嘶哑的声音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挡我们去路,是要造反吗?”

便见从那边走出一名魁梧大汉,穿着短褂,敞着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口,两条手臂黝黑粗壮,脸上更满是横肉,挂着弓背着箭盒,手中握着一把铜叉,似乎是他兵器,这人显然是这群人的头领,走出来数步,才高声道:“官爷们别误会,咱们都是好人,不是造反。”

他见到韩漠一行人的盔甲,只当这都是魏国兵士。

韩漠冷笑道:“既然不是造反,为何要用弓箭对着我们?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壮汉急忙回身道:“都放下了,是自家人。”那群人这才放下弓箭来。

那壮汉高声问道:“是了,官爷们这是要去哪里?瞧官爷们的样子,倒似乎是迷路了,不知我们是否能帮上忙!”

韩漠也不多废话,伸出一只手,向那壮汉招招手,道:“你过来!”

那壮汉一愣,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手下众人,见自己人多势众,对方虽然是当兵的,应该也不敢将自己怎样,小心翼翼走过来,但还是在距离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住,抱拳道:“小人侯彪,见过大人。”

韩漠打量侯彪几眼,才道:“我们是山南军的人,老子是山南军统领,你叫老子韦统领就是。”

侯彪笑道:“原来是韦统领,久仰久仰!”

韩漠心中暗想:“你若是久仰我的名字,还真是见鬼了。”面上却神情肃然,道:“咱们和燕人打仗,后来迷了路,所以走到了这里来。”

侯彪心道果然如此,忙道:“韦统领定然是打了胜仗,追赶燕人所以迷路。”

韩漠咳嗽一声,指着那一大群人道:“侯彪老子来问你,这都是些什么人?你们佩刀带弓,聚集在一起,又是要做什么?”

侯彪犹犹豫豫,一时间也没有说话,韩漠冷哼一声,侯彪终于道:“韦统领,大伙儿都是民间义士,聚在一起,是要共赴国难,为国出力!”

“为国出力?”韩漠冷笑道:“一大帮人在山谷里游荡,出的哪门子力?本将看你们是要在这里趁火打劫吧?”

侯彪忙摆手道:“韦统领误会了。不瞒韦统领,这从前大伙儿还是做些没本钱的买卖,但是如今国难当头,强敌入侵,大伙儿就只是一心想着为国出力了。本来大伙儿商议着这几日要前往京都城参战,抵御外敌……!”

韩漠淡淡道:“要去京都城,那是往这个方向走吗?”

侯彪摆手道:“韦统领莫急,本来是要去京都城,可是昨儿个得了一个消息,有一群燕人进入山南郡,不知意欲何为,我们这是要去追拿他们。”

“燕人?”韩漠皱起眉头,身边诸燕兵拿枪握刀的手依然稳健有力。

“是是是,我们得了消息,昨晚就有人放了信号,对方有二十多人,虽然乔装打扮,但肯定是燕国人。”侯彪肯定道:“咱们的人已经跟上了他们,沿途留下了记号,我昨日得到消息后,便聚集了这帮义士,循着沿途记号追了过来。那帮燕人必定是燕国的探马,若是将他们抓住交给官府,嘿嘿……!”说到此处,他脸上显出掩饰不住的兴奋。

实际上此时从京都城已经向魏国各地发出了命令,大魏国土上的每一位子民,无论身份贵贱,只要能在此次保国之战中建功立业,便能够得到封赏,即便是那些江洋匪盗,只要有心报国,与国患难,照样可以赦免其前罪,既往不咎。

正因如此,从魏国各地涌向京都城集结起来的江湖民间人士多如牛毛。

魏国生活贫苦,许多的百姓迫于无奈,落草为寇,相比起来,四国之中,魏国的匪患是最为严重的,而作为山林地区的山南郡,匪患就更是猖獗。

侯彪便是山南郡山区的悍匪之一,手下也是有十多名弟兄,平日里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为人悍勇,在这片地区的山贼之中,很有些名头。

山贼乃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若非无奈,谁也不愿意走上这条路,如今魏国朝廷颁下旨意,不论出身,只要能够前往燕京城外集结参战,即可免去以往所有罪责,既往不咎,而且立下功劳,还能够得到封赏。

侯彪等人得知这个消息,便邀集了不少同行,准备一同前往京都城,从军立功,能够谋一个好出路。

就在出发之前,却得到了一个消息,有一队燕人佩带着兵器,进入了山南郡这片山区之中。

得知这个消息的侯彪,立刻感觉机会到来。

他手头上人手不足,而且感觉那一队燕国人不好对付,为了万全,他派了两名机灵的手下跟进,沿途留下记号来,他自己则是派人通知了附近其他几拨山匪,纠集了四五十人,感觉足够应对那一队燕国人,这才沿途顺着留下的记号一路追来。

这帮山匪心中清楚,如果能将那一队燕国人擒住,那定然是大功一件,必定能够受到官府的赏赐,所以一个个都是兴奋无比。

碰上韩漠这群人,侯彪等人还以为是追上了那群燕人,这才涌上来动手。

韩漠此时心中疑惑,不知道他们追拿的那群燕人是谁,心中却也怀疑是不是韩玄龄派来打探消息的燕军探子,于是道:“巧的很,我们也正准备往京都城去,既然遇上这事,少不得出手帮你们一把。”

侯彪神色古怪,笑道:“韦统领客气了,这事儿不敢烦劳诸位官爷。”又显出疑惑之色问道:“韦统领是要去京都城吗?你们不是山南军吗?为何要去京都城?”

“为何去京都城,还要与你禀报吗?”韩漠冷冷道。

侯彪忙笑道:“不是不是,只是听说风国人打进来了,都以为山南军守在风国那边,不知道韦统领还要进京!”

“风国人打进来了?”韩漠皱起眉头,眼中微显吃惊之色。

侯彪道:“也是听其他弟兄风传过来,不知道是真是假。只说风国有数万大军已经除了风国境内,进入了咱们大魏国境……!”他握住拳头,用力挥了挥:“那帮蛮夷,这叫趁火打劫了,以前只敢窝在自己的洞里不敢出来,如今见到我大魏国难当头,就出来插了一杠子。不过有你们山南军在,那帮蛮夷很快就要抱头鼠窜了。”

韩漠心中很是吃惊,他知道风国素来都是与世无争,前朝动乱,天下四起之后,南方三郡摆脱了控制,建立了风国,立国百年来,虽然也经过许多次战争,特别是与魏国,时常兵戎相见,甚至与燕国也曾有几次刀兵之争,但是一直以来,风国人都是在本国国土之上作战,几乎没有过离开本国国土出兵作战的历史,此番陡然离开本国,进入魏境,确实是令人吃惊的消息。

换句话说,如果这个消息属实,那么魏国面临的不将只是燕庆联军的攻击,而是要面临中原四国另外三国的全面攻击。

让韩漠惊讶的是,他身为燕国军方最高统帅,而且手里还有着很完善的情报网络,却对风国参战的消息事先一无所知。

任何一国要发动一场战争,绝不可能是心血来潮之事,事先肯定是要做出各样的准备。

风国出兵数万,那显然是倾力出兵,如此大的军事行动,事先肯定是经过了详加的策划,而其他国家事先一无所觉,那么只能证明风国对此次的军事攻击计划十分的保密,瞒过了许多人。

很显然,风国人肯定也瞒过了司马皓月。

若非判断风国不会轻易出兵,司马皓月也不敢如此大胆,将两万山南军全数抽调出来。

能够瞒过司马皓月的眼睛,风国人看来还真是诡异的很。

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何山南军在一线谷进攻受挫,却突然撤离,现在看来,不是他们想要撤离,而是后方军情紧急,他们只能撤兵回头去应对风国人的威胁了。

中原四国,全数卷进这场战争,这场中原大战,亦是变的越发的残酷了。

第九五七章 山谷中的乱箭

韩漠微一沉吟,那侯彪神情不定,忽听得韩漠道:“既然是燕国的探马,就必须拿下了,你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对方既然敢来,想必也都不是庸手,若是被他们走脱,那可是大事不妙。”淡淡道:“你们放心,这个功劳我们不与你们争,到时候无论他们是死是活,都交给你们带给官府,至于赏赐……我们也不会要一分的。”

侯彪这伙人最担心的就是韩漠这帮当兵的和他们争功,此时听韩漠这样一说,顿时心中欣喜,小心翼翼道:“韦统领误会了,其实……!”

“不必废话,若是再耽搁,只怕要被那帮燕人跑了。”韩漠冷淡道:“快些带路,咱们这就追上去。”

侯彪聚集了四五十人,心中是颇有把握,但是若这帮当兵的不争功,那么自然是人越多越好,有这帮当兵的相助,这一次的功劳便是十拿九稳。

当下欢喜,叫过手下的人,韩漠便令这帮人在前领路,他与手下众兵士则是跟随在后面。

两拨人一前一后,侯彪有心要谋出路,少不得单独跟在韩漠身边,说些好话拍些马屁,只觉得如果能够和这位统领大人结交上,那也是妙事一件。

韩漠问道:“咱们在山里转悠了几日,不知道战事如何,那燕人如今打到哪里了?”

“他妈的,那帮燕狗倒也厉害。”侯彪吐着唾沫道:“他们大半个月前就已经打下了恶阳岭,如今好几万燕军就驻扎在恶阳岭……听说两日前又有好几万燕军增援过来……!”

韩漠心中这才松了口气,拿下恶阳岭,至少那帮中伏的将士们也没有白死。

“可知道咱们京都城集结了多少人?”

“那个倒不知道。”侯彪摇头道:“不过朝廷里颁下旨意,只要能够到京都城外集结,保护京都城,无论出身,只要立了功劳,便都能得到封赏。我听有人传过来的消息,京都城外兵马众多,如今还有不少人正往那边去,若不是为了抓住那队燕国奸细,咱们已经上路去京都城了。咱们大魏人强马壮,就算他们打过来,最终还是要铩羽而归的。”

韩漠面无表情。

但是他心中却在冷笑,当日南阳平原一战之后,联军趁势攻取了南阳关,魏军败溃,丢下了无数辎重粮草,甚至要将粮草烧毁,虽然联军最终抢救下一部分来,可是魏军粮草损失那是相当惨重。

此后又拿下了亭水关,让魏军本就不多的粮草再次丢弃。

魏国人卧薪尝胆,练兵屯粮,一朝出兵,精锐尽出,更是将国中大批粮草装备用来支持这一场大战,谁知道最终却落得个丢盔弃甲,好不容易积存下来的装备粮草损失殆尽。

诚然,如今在京都城外,魏国集结大军,兵力超过十万,可是韩漠心中清楚,这打仗可并非只是比拼有多少人,也不是比拼谁作战够勇猛。

不可否认,兵力、战斗力以及战略战术都会影响着战争的形势,但是两军交阵,其背后的国力却是根本性的东西。

便是有再勇猛的兵士,可是如果没有能够时刻供应上的粮草,没有能够支撑将士们进行厮杀的武器装备,总不能让饿着肚子的士兵去上阵杀敌。

魏国连连损失大批粮草辎重,本就贫瘠的国家想要再生出足以支撑一场大战事的后勤资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魏国大力发展军事,牧马冶铁,在农业方面虽然也尽可能地种粮屯粮,可是整个国家的策略还是以军略为主。

如今魏国兵火燃烧,虽然有许多的国人集结到京都城参加保卫战,但是全国各地却也有不少百姓已经闹起事来,内乱之像已生,可说魏国如今是真正的内忧外患。

魏军即将面临三线作战,乌沐河面对庆军袁幕部,山南军还要抵挡风国军队,而燕庆联军已经是几乎拿下了整个绥定郡,随时要开进魏国的魏郡,直取京都城。

三线兵力,想要支撑下去,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钱粮,那都是庞大的数目,以魏国的国力,在南阳关和亭水关连续受损之后,是否还有支撑下去的后勤保障?

魏军固然尚有十几万大军,但是另一个角度来说,却也是十几万张口,每天都要有巨大的消耗,而全国各地乱民*,地方上想要征粮索税保证魏军的后勤,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韩漠得知风国也参与此战之后,心中已经确定,这一次魏国十有八九是要灭国了。

……

侯彪派出的探子,一路上倒还真是沿途留下了记号,近百号人在这山林之中穿梭着,行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经黑下来,已经有人点起火把来,走出一片林子,却行到一处山谷之前。

“妈的,那帮家伙怎么尽往这样的地方走。”前面有一名山匪嘟嚷着,这一路上循着记号而来,都是一些坑坑洼洼陡峭不平之地,如今却又来到一处山谷,这山谷比之一线谷自然要宽敞不少,两边的石山倒也不高,只不过山谷之内都是碎裂的乱石,甚至找不到平坦的道路。

见那群人举着火把在谷口不入,韩漠沉声向身边的侯彪道:“在此耽搁,燕人跑了谁来担当责任?”

侯彪忙道:“我这就让他们进入追赶。”拿着大钢叉上前去叫喝道:“奶奶的,都停下做什么?快些追上去,很快就能追上,莫让那帮家伙跑了!”

等到侯彪上前去,韩漠已经回身低声吩咐道:“弟兄们,刀出鞘,弓上弦,准备杀敌!”

众兵士立时极其专业地拔刀在手,弯弓搭箭,跟着韩漠缓缓随在那群山匪的身后,韩漠亦是握紧了手中血铜棍,嘴角浮出冷笑。

今夜有月,不过月色被云雾遮挡了不少,天地之间显得很是昏暗。

侯彪在前带着一群人小心翼翼在山谷中往前行,这帮家伙毕竟是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行事却也是极其谨慎,这山谷之中阴暗森冷,两边石山如同兽牙一般,似乎随时要往中间咬过来,行到山谷之中,不少人已经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韩漠则是领着手下众人跟在后面,距前面众匪颇有一段距离,似乎是故意要拉开这段距离一般。

燕兵都以为韩漠这是要从后面趁机偷袭那帮山匪,只是韩漠迟迟没有发令,俱感奇怪。

忽听得“咻”的一声响,那划破空气的声音异常清晰,韩漠与部下众人第一时间就听出那是利箭射出的声音。

而这声音,却是从山谷左边的石山上传出来。

也就在一瞬间,前面传来一声惨叫,便听得有人惊呼道:“不好,有埋伏!”随即又听到“嗖嗖嗖”之声连连响起,俱是从两边石山传来,显然在这山谷两边的石山之上,早已经布下了埋伏,等着瓮中捉鳖了。

前面众匪惨叫连连,侯彪大声喝道:“都卧倒,奶奶的……哎哟,老子中箭了……!”

韩漠手下众人都是吃惊,却听得韩漠沉声道:“山上是自己人,不必惊慌。”向前指着那群山匪道:“都不是善类,射杀他们!”

当下配有弓箭的立刻向那群山匪射出箭矢。

四五十名山匪,顷刻间便被射杀十多人,有人卧倒,有人却往回奔,哪里料到韩漠这边早已经是以弓箭迎候,四五名往回奔的山匪还没回过神来,便被燕兵的箭矢射杀。

那边有几个脑子还转不过来的山匪兀自向韩漠这边高喊:“错了错了,敌人在两边,你们射错人了,哎哟……!“

好在那侯彪却不是愚笨之人,似乎明白什么,高叫道:“冲出山谷,不要往回,那不是真的山南军,咱们上当了!“

他身上已经中了两箭,好在不是要害处,恶狠狠地看了火光下的韩漠一眼,握紧手中的钢叉,弓着身子直向山谷另一出口狂奔,其他山匪丢下受伤不能行动的同伴,随在侯彪身后,也是往前狂奔。

第一轮弓箭射击,从两边以及韩漠这边射出的弓箭,已是射杀了二十多名山匪,让他们已是折损了一般。

韩漠心知如今尚处山南郡内,如果让这帮山匪走脱,说不准这帮人又会联络一大批山匪回过头来追杀,为了免除后患,那是定要将这一帮山匪杀个干净。

韩漠一挥手,身后精兵齐出,追杀上前。

侯彪奔出片刻,眼见便要奔出山谷,却见到前面人影闪绰,从那边又有弓箭射过来,不由大是惊恐,叫道:“兄弟们,被堵住了,想活命的跟着老子杀出去。”

前后受堵,山匪们只能向前冲,那边弓箭嗖嗖如雨,一时间却又射杀了近十人,而身后韩漠部下也是追杀上前,剩下十多名悍匪只能与燕兵短兵相接,本来他们人数甚众,但是此时被射杀大半同伴,所剩无几,人数顿时便处于劣势,山谷那边射箭的伏兵此时也拔刀冲上前来,亦有一二十人,与韩漠部下加起来近五十人,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对付这些乌合山匪,自然不费太大力气,只片刻后,包括那侯彪在内,具备杀死,而燕兵只是有两人受了一些轻伤而已。

一举狙杀近五十名山匪,燕兵竟然不伤一人,而且韩漠部下和那群伏兵配合密切,这一次行动,干净利落。

山谷内满是尸首,血腥味四溢,韩漠握着血铜棍上前去,亦是瞧见伏兵中那带着面具的家伙,脸上显出笑容来,道:“小朱,帮你剿灭这群追兵,你可要好好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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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五八章 内鬼

伏兵之中的那面具人,不是朱小言又能是谁。

朱小言缓步上前来,面具下的眼睛打量韩漠几眼,眼眸子深处终于现出难得的笑意,道:“我一直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就算阎王爷亲自出来,那也是难将你带走的。”

韩漠见到朱小言,虽然看起来淡定自若,但是内心之中却是十分的激动。

他心中知道,朱小言定然已是将那股残兵带回了大军营地,这才折返回来找寻自己。

他这一路随着那群山匪追来,眼见所过之处都是极复杂之地,最终甚至来到这古怪的山谷,便知道前面这群燕人必定是在这里设下圈套。

他并不能确定这伙燕人就是朱小言一行,但是是自己人却是无疑的。

侯彪派了两名属下跟踪朱小言这帮人,那等于是让两只兔子去跟踪一群狼,结果不问自知,朱小言定然是早就发现了有人跟踪,然后制住,再故布疑阵,将那群山匪引到这里来歼灭。

双方聚在此处,也不多言,知道这里终究是是非之地,立刻折而往北。

朱小言已是对这条路十分熟悉,轻车熟路,一路上除了偶尔停下歇息,都是昼夜赶路,行了两日,便走出了群山,又行了两日,便已经离开了山南郡的地界。

出了群山之后,见到的人就躲起来,时不时地看到一群又一群佩刀带弓之人往北去,看那模样都是要往京都城去参军了。

韩漠等人要么短衫要么还套着魏军甲胄,而朱小言一行人则是劲衣打扮,这帮人不说话,别人也辨不出他们口音,不少人也都以为他们是要往京都城参战,甚至见到还互相打个招呼,一路上却也是顺利无比。

这一日终是遥望见巍峨的恶阳岭,旌旗招展,一行人加快了速度,待靠近恶阳岭,却发现帐篷并不十分多,营里有兵士瞧见韩漠一行人,顿时欣喜叫道:“大将军回来了,大将军回来了!“

很快,韩漠便见到万俟青领着数名部将匆匆而来,恭敬道:“大将军,您可回来了,大伙儿可是一直担心!”

韩漠在途中却也听说燕军后来有援兵增加,总兵力将近十万人,可是瞧恶阳岭这块,虽然一时间不清楚有多少人,但是远不可能有十万人,问道:“万俟总兵,韩总督在营里吗?”

万俟青忙道:“大将军,韩总督两日前已经领兵向魏郡而去,末将乃是带着五千精兵守住恶阳岭,以免此处要地落入他人之手。”

韩漠点点头,万俟青又道:“大将军一路辛苦,先回营歇息片刻,末将立刻命人准备食物。”

连日行路,众人却也都是疲惫的很,也不多言,韩漠众人先是在恶阳岭的一处山泉池子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将身上的血污和疲倦洗去,又换了衣裳,这才吃了一顿饱饭。

用过饭后,韩漠唤来万俟青询问状况,万俟青禀道:“庆军那边已是往这边派了数次使者,恳请我军进军魏郡。只因我军增援部队和粮草辎重未能及时抵达,韩总督迟迟没有出兵。数日前从国内增援而来的五万大军抵达,粮草辎重也跟了上来,若是再不出兵,庆人固然不满,却也让魏人准备的时间太多,反而不好对付,所以两日前,韩总督终是下令全军挺进,如今只怕快要抵达魏郡边界了。这恶阳岭乃是绥定郡要地,韩总督担心会有人偷袭此处,所以令人带领五千士兵在此驻守,或是末将年纪大,老成持重,所以韩总督将恶阳岭交给了末将!”

韩漠神情肃然,沉吟一番,终于问道:“万俟总兵,你可知道,风国人似乎也打了过来!”

“风国人?”万俟青一愣,有些吃惊道:“大将军,这……这是真的?末将可是从没有听说过?”

韩漠想了想,道:“暂时本将也不能确定,不过如果风国真的出兵了,想必这几日就会有消息到来!”只是他心中却知道,风国出兵,十有八九是真的,否则山南军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绝不可能掉头回转。

万俟青道:“大将军,风国的动静,朝廷也一定会注意,如果风国出兵,朝廷一旦得知,很快就会告知大将军!”顿了顿,终是小心翼翼问道:“大将军,听说此次前往截击司马皓月,大将军和弟兄们……遇到了埋伏?”

韩漠不动声色,凝视万俟青,淡淡道:“万俟总兵已经知道了?”

万俟青点头道:“风骑那位首领回来之时,曾向韩总督禀报过此事,末将当时在场,所以……!”

韩漠知道他说的是朱小言,道:“他说的不错,我们确实是掉入了司马皓月设下的圈套。”

万俟青皱起眉头,微微想了想,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拱手便要退下。

“且慢!”

韩漠平静叫道:“万俟总兵,你似乎有话想说,不妨直说!”

万俟青忙摇头道:“大将军误会了,其实……其实……!”

韩漠轻声道:“万俟总兵,你既然起了引子,那就是有话想要对本将说,若是不说出来,你难受,本将也难受!”

万俟青干干一笑,终于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末将若是说的不对,还请大将军恕罪啊!”

“你但说无妨!”韩漠示意万俟青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万俟青坐下后,微一犹豫,终于道:“大将军,那次听说大将军被司马皓月设下的圈套所围困,末将心中就一直觉得很古怪。”他看了韩漠一眼,神情肃然:“大将军,按理说你那次出兵是极其谨慎小心,司马皓月怎可能知道你们的踪迹……!”

韩漠微微点头,道:“万俟总兵说的不错,本将一直都在好奇,司马皓月是从哪里知道本将的行军路线?”

万俟青犹豫了一下,终是低声道:“大将军,恕末将直言,大将军可想过是有人故意走漏了风声?”

“万俟总兵的意思是否是说,咱们内部有奸细?”韩漠微皱眉头。

万俟青肃然道:“末将不敢这样说,但是……但是末将不能否认,有这样的可能!”

韩漠摸着下巴,凝视万俟青问道:“万俟总兵,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万俟青立刻道:“大将军莫误会,末将并非是知道什么,而是这一阵子思索此事,感觉其中很怪异,所以才有这番话。末将别无他意,只是想提醒大将军而已,大将军如今关乎着我西北军的命运,末将不希望大将军出现任何意外。”

韩漠叹道:“万俟总兵,你德高望重,一心为西北军着想,本将很是欣慰。”他诚挚看着万俟青,温言道:“万俟总兵在西北军中几十年,那是西北军的老将,西北军的前途,不单是韩漠的事情,亦是万俟总兵的事情啊。”

万俟青亦是轻叹道:“正因如此,末将今日才会有这冒昧之言啊。”

“并不冒昧。”韩漠正色道:“不瞒老将军,韩漠心中已经确定,在我燕军高层将领之中,必定有奸细。”他身体微微前倾,道:“万俟总兵应该记得,议定此事之时,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本将出发之时,还隐匿了踪迹,没有多少人知道分兵出去的队伍是本将率领,更不知道这支军队是前往截击司马皓月……连我们自己人都不清楚的军事行动,司马皓月却是了如指掌,甚至能够布下圈套让我们钻进去,若不是咱们内部有内鬼,本将实难想出还有其他的原因。”

万俟青点头道:“大将军所言甚是。大将军能有这样的想法,末将就放心了。”

“万俟总兵自然不会只是提醒本将咱们内部有内鬼。”韩漠平静道:“万俟总兵是否还知道一些什么线索?”

万俟青想了想,终于道:“恕末将不敢擅言,此事非同小可,末将没有证据,绝不敢信口雌黄。”

“如此说来,万俟总兵心中已是有怀疑的对象?”韩漠握起拳头道。

万俟青缓缓起身来,拱手道:“大将军,你连日辛累,末将不便再打扰,你先且歇息,末将先告退!”

韩漠淡淡道:“万俟总兵,内鬼不清,西北军便时刻有危险。”顿了顿,缓缓道:“你说出你心中所想,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本将也不会武断地确定谁是内鬼……!”

万俟青重新坐了下去,微一沉吟,终于道:“大将军,这世上人,只要不是傻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有其原因。”

韩漠点头道:“是!”

“如此大事,竟然有人敢出卖大将军,毫无疑问,此人所谋,那也是绝不在小。”万俟青神情严肃:“大将军觉得,若是有人出卖你,最大的原因是什么?”

“本将想到的第一个原因,是在我西北军高层将领之中,有魏人埋下了很多年又很深的钉子,这一次终于发挥了作用。”韩漠摸着下巴,平静道:“另有一个原因,便是借刀杀人了。”他看着万俟青,缓缓道:“或许有人对本将恨之入骨,但是自己又无力除掉本将,所以借这次机会,故意将本将的行踪泄露给司马皓月,借司马皓月之手来杀死本将!”

第九五九章 自尽疑云

万俟青微微颔首,道:“大将军所言不错,这两种可能性俱都存在。但是恕末将直言,后一种可能性,似乎远比前一种可能性要大得多。”

韩漠淡淡笑道:“万俟总兵的意思,是说确实有很多人恨我入骨?”

万俟青正色道:“大将军,末将不敢询问萧大将军如今究竟去了哪里,但是他将兵符交给你,也就等于是将西北军交给了你。这么长时间,萧大将军杳无音讯,他就是一条入世神龙,如今既然隐世,或许我们很难再见他一面。但是末将不得不说,萧大将军目光锐利,用人得当,他所用之人,无论人品如何,至少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亦是能够人尽其才的。”

对此韩漠自然是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那日大将军召开军事会议,在场官职最低的也是都指挥使,便是连一名偏将统领也没有。”万俟青缓缓道:“在西北军中,便是连偏将统领上任,都是要经过萧大将军的选拔,就不必说当日参加会议的诸位将领。以萧大将军的智慧,他岂会提拔一名魏人的奸细担任西北军要职?换句话说,即使他当初提拔之时一时*,可是这群将领最少的也是跟了萧大将军超过五年,萧大将军若是察觉不出身边有魏人奸细,末将实在是难以相信的!”

“本将明白了。”韩漠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说,在这群将领之中,不存在有魏人安插的奸细,换句话说,出卖本将之人,那是存心要借刀杀人了?”

万俟青微微点头,道:“恕末将直言,末将认为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韩漠淡淡笑道:“那么万俟总兵觉得,会有哪些人对本将十分憎恨,欲图杀韩漠而后快?”

万俟青沉默了一阵,终是轻轻咳嗽一声,平静道:“大将军,末将并非是在背后嚼舌头,但是为了西北军的前程,为了我大燕的前程,有些当说的话,末将觉得还是该说出来的好。”

“该当如此!”

“大将军,末将以为,出卖大将军的最大嫌疑人,那是……!”万俟青顿了一下,随即看着韩漠的眼睛,神情肃然,吐出两个字:“孔非!”

韩漠眼睛眯起来,拳头一紧。

万俟青叹道:“大将军,这只是末将一家之言,你莫放在心上,没有找到证据之前,末将这些话,你就只当是胡言乱语吧。”

韩漠含笑道:“万俟总兵放心,没有证据,本将是不会胡乱冤枉人的……只不过,你既说孔非有嫌疑,总是有缘由的。”

万俟青正色道:“大将军,你或许不知,我大燕西北军六大总兵,真正出于萧大将军嫡系的,正是这位孔非孔总兵。”

“哦?”

“大将军,这孔非乃是会稽郡人,家乡处于萧氏一族的封地。”万俟青低声道:“孔非从军之前,曾经在萧家一位长老府上做过护院,后来萧大将军在西北建下赫赫威名,萧大将军家乡便有许多人想鸡犬升天,不少人都过来投军,想在西北军中混个一官半职。”

韩漠只是摸着下巴,仔细聆听。

“不过萧大将军用人唯才,那些投奔而来的萧氏族人,没有几个留下来,倒是这位孔非,那是由萧族的长老举荐过来,反倒被萧大将军留下来。”万俟青缓缓道来:“孔非当年入军之后,便深得大将军器重,此人却也颇有才干,立下了不少功劳,而且统兵也确实很有一手,一步步走到了今日,成为了坐镇一方的一关总兵。”

韩漠淡淡道:“那又如何?”

“这孔非虽然不姓萧,但却是对萧族却有着感恩之心。他当年身为一个外姓,却被萧族长老举荐而来,本就对萧族很是感激,此后又得萧大将军的器重提拔,对萧族的恩惠自然是比其他人不同。”万俟青轻声道:“大将军,你……是否明白末将的意思?”

韩漠摸着下巴,微微摇头:“万俟总兵,不瞒你说,本将还真是没有听懂!”

……

“大将军莫要怪罪末将。”万俟青淡淡笑道:“大将军一族,那是与萧族颇有嫌隙,末将虽然身处西北,但是却也偶闻朝事,知道韩萧两族在朝中水火不容……!”

韩漠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只是一双眼眸子平静地看着万俟青。

万俟青似乎有些尴尬,终是没有说下去。

韩漠微一沉吟,终是叹道:“两族政见不同,颇有摩擦,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这是天下人看在眼里的事情,也没有必要忌讳,万俟总兵,这里只有你和本将二人,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需要拘束,无非都是为了西北军的前程!”

万俟青抚须道:“大将军说的是,那末将也就不忌言了。末将听到过不少私下的谣言,虽然荒谬无比,但是却也未必不能蛊惑人心。”

“什么谣言?”

“最荒谬的是两大谣言。”万俟青道:“一个是萧大将军忽然消失的传言,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私下里恶意中伤大将军,说萧大将军的失踪,与大将军有关系……!”说到此处,看了看韩漠脸色,见韩漠神情淡定,这才继续道:“另一大谣言,便是京里传过来的消息,据传萧太师辞官归隐,返乡途中却被人刺杀,许多人暗中造谣说萧太师之死,与韩族脱不了干系,而工部尚书萧怀金父子,亦是被韩族所害……!”

韩漠淡然一笑,道:“谣言止于智者!”

“是。”万俟青点头道:“但是大将军可曾想过,萧大将军掌管西北军十几年,西北军中还是有不少萧族的余党,而且他们对大将军都是心怀不满,那孔非便是其中之一。萧族败落,在孔非那群人心中,必将此仇算在大将军一族的身上,他们内心深处,甚至可能将萧族败落的根由怪责到大将军的头上。”

韩漠摸着下巴,眯着眼睛,并没有说话。

“大将军文武双全,凭借自身才干,在短短时间之内,已经在西北军中树立了威望。”万俟青凝视韩漠肃然道:“以孔非的身份和背景,在明面上绝不可能伤害到大将军,但是他既然感萧族之恩,心中很有可能对大将军已经起了不善之心。此番大将军率兵截击司马皓月,在召开军事会议之时,他亦是在场……!”说到此处,万俟青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韩漠,眼中充满深意。

韩漠重视身体往后靠倒,靠在椅子上,问道:“万俟总兵觉得孔非是要为萧族报仇,所以向司马皓月泄露了本将的行踪?”

万俟青平静道:“或许不仅仅只有孔非一个人,萧族在西北军中的余党,很有可能有不少人卷入此事。”

韩漠淡淡笑道:“万俟总兵这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总不能因为孔非受过萧家的恩惠,就肯定他想要为萧族报仇,意图谋害本将。”

“是。”万俟青道:“末将对他并无偏见,本来也不会真的怀疑他。但是有一件事情发生之后,末将却觉得其中实在古怪,所以才对他起了怀疑!”

“哦?”韩漠皱眉道:“什么事情?”

万俟青拱手道:“大将军您刚刚回来,有一件事儿,末将还未有及时向您禀报。”

“说!”

“大将军抓回司马皓月,此时传遍三军,无人不夸大将军的神勇。”万俟青道:“司马皓月被抓交过来后,韩总督吩咐末将派人关押看守,末将特地挑选了二十名精兵,严加看管。”

“这很好。”韩漠道:“他如今情况如何?回头本将还要好好审审他,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些什么。”

万俟青叹了口气,苦笑道:“只怕大将军不能审他了。”

韩漠心中一紧,隐隐感觉到出了事儿,沉声道:“他……出了什么事情?”

“大将军,司马皓月已经死了!”万俟青苦笑道:“死人自然是无法审讯的。”

“死了?”韩漠拳头握起:“怎么死的?谁杀了他?”

“是自尽而死!”

“自尽?”

万俟青点头道:“正是,他用一根木刺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难道你们不知道,像司马皓月皓月这样的身份,既然被擒,那便时刻想着寻死解脱。”韩漠眼中显出冷厉之色:“你选派二十名精兵看着他,怎能让他自尽?”

万俟青从椅子上起来,躬着身子道:“请大将军治罪!”

韩漠想了想,终于道:“万俟总兵办事周全,应该不会出现疏漏,这中间是否另有缘由?”

万俟青道:“大将军,司马皓月囚禁之后,末将就是怕出现意外,所以在囚禁他的帐外安排了重兵,而且将他手脚都绑了起来,不能动弹,就是在他口中也塞了东西。”

“既然如此,那为何能自尽?”

“三日前,也就是韩总督出兵前一日的大清早,有人来报,司马皓月自尽身亡,末将当时吃惊不小,赶到那里,就发现司马皓月刺穿了自己的喉咙,那咽喉处刺着一根筷子长短的木刺,死了已经几个时辰,本来被捆住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挣脱出来。”万俟青神情严肃:“末将记得清楚,他手脚俱是绑了万花结,不可能挣脱的开!”

“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万俟青缓缓道:“一开始末将也很奇怪,司马皓月是如何挣脱绳子,又是如何寻到木刺自尽?”

“那后来你发现了什么?”

“后来末将才知道,就在头天夜里,孔非进过囚禁司马皓月的帐篷!”万俟青声音淡定,但是神情却异常严峻。

第九六零章 非常嫌疑犯

韩漠皱眉道:“孔非进过帐篷?你是说,司马皓月之死,与孔非有关?”

万俟青正色道:“末将不敢擅言,但是之前一直相安无事,而孔非头天夜里进入囚禁司马皓月的帐篷,次日司马皓月就能挣脱万花结捆绑自尽,这……这总是有些蹊跷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末将才开始对孔非起疑,一开始还不明白这孔非为何要出卖大将军,可是这两日一思索,很有可能就是末将方才所说的原因了。”

韩漠冷笑道:“那他杀死司马皓月的目的又是什么?”

“杀人灭口。”万俟青肃然道:“末将以为,正是因为孔非私下与司马皓月有勾结,如今大将军将司马皓月擒拿回来,孔非担心司马皓月将他也抖搂出来,所以才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据末将所知,当日孔非声称是要从司马皓月口中打听大将军的下落,说是要派人前去营救大将军,正因如此,守在营帐的卫士才让孔非进了去。孔非进去不到小半个时辰便离开,等到第二日一大早,护卫们便发现司马皓月挣脱了万花结自尽。”

“如此看来,这孔非还真是大有嫌疑了。”韩漠眼中寒芒乍现,看着万俟青,缓缓道:“万俟总兵既然知道此事,事后可向韩总督禀报过?”

万俟青道:“司马皓月之死,韩总督是知道的,但是孔非之事,末将却是只字未提。当时全军整装待发,韩总督军务繁忙,这些事情若是告知韩总督,反倒是会给韩总督带去不少困扰,所以末将一直将此事隐在心中。今日大将军终于回来,末将才敢将这番话掏心窝子说出来,说到底,还是为了我西北军的稳定,亦是担心孔非那帮萧族余党不会善罢甘休,还要暗中陷害大将军,所以这才出言提醒。”

韩漠握拳道:“那此事回头是否该当质问孔非?”

“万万不可。”万俟青惊道:“大将军,若是向孔非质问,实乃下下之策!”

韩漠摸着下巴奇道:“此话怎讲?”

“大将军,孔非虽然是最大嫌疑人,但是咱们手头上终究没有确凿的证据,若是质问孔非,他必定会矢口否认。”万俟青道:“他终究是一关总兵,在西北军中还是颇有地位的,没有确凿的证据,就难以治他之罪。而且一旦质问他,非但不能拿出证据来治他之罪,反而会让他知道大将军已经怀疑他,让他生出警觉之心……萧族在西北军中尚有根基,这孔非若是暗中勾结,恐怕要胜出大乱子来,如今正值兵锋所向,大战如火,如果在这个时候孔非生出祸事来,对我大燕绝无好处。”

“万俟总兵所虑甚是。”韩漠微微颔首:“那以万俟总兵之见,本将该当如何?”他握着拳头,冷声道:“出卖本将,更是害死了两千多弟兄,本将觉不能置之不理,无论是何人,本将都绝不会手软。”他淡淡道:“若是孔非能够主动向本将坦白交代,说明事情的原委,本将或许还能饶他家人,但是若要与本将遮遮掩掩,还要戏弄着本将,本将可以立誓,出卖本将的人,连他的家族也将不复存在。”他伸出两根指头,森然道:“两千将士的性命,总要有人主持公道的。”

万俟青忙点头道:“大将军说的是,这……这事情绝不能就此罢休的。”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但是事情还要从长计议,没有证据,总不能对一名总兵轻易动手?”

“你有什么好法子?”

“大将军,依末将之见,此事暂且按下,暗中寻找证据,尔后将他身边势力先且剪除。”万俟青正色道:“既要将这一干别有异心之众清除出西北军,却又不能让西北军中出现动荡,如此,才是上上之策。”拱手道:“若是大将军信得过,末将愿意助大将军一臂之力,协助调查此事。”

韩漠起身来,凝视万俟青片刻,才笑道:“那就有劳万俟总兵了。”按下此事不多说,吩咐道:“万俟总兵,前方战事要紧,本将准备今夜便动身赶上去。你将本将的风骑兵士集结起来,随本将赶上去……!”顿了顿,道:“本将此番带回来的那几十人,编入风骑的队伍之中,备足干粮和水。”

万俟青道:“兵荒马乱,这几百人是否足够?”

韩漠点头道:“我军即已一路挺进,绥定郡残留的魏兵只怕没有多少,沿途县城也定有我们的兵士守护,不会出问题。”顿了顿,淡淡笑道:“本将已经被出卖一次,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人再出卖本将了。”

万俟青眼角一条,忙道:“大将军放心,大将军前往与主力大军会合,绝不会有太多人知道的。末将这就下去准备!”

万俟青恭敬一礼,这才退下。

韩漠看着万俟青离去的背影,眼中光芒闪烁,随即寒芒划过。

歇了半日,入夜时分,韩漠带领着一百名骑兵准备前往前线与大军会合,更是向万俟青交待道:“万俟总兵,恶阳岭乃是兵家重地,定要时刻谨慎,绝不能出现半点差错。”

万俟青自是肃然保证。

当夜韩漠便和朱小言领着风骑兵士向西边赶去。

八百风骑兵,因为山南郡之战,折损了近一半,朱小言带回休整后,一些伤兵也有所恢复,如今尚有四百多人。

这四百多人经过山南郡的数场大战之后,比之从前更为强悍,若是从前是一群狼,如今却是一群虎了。

一路之上,疾驰快赶,鼻子中却也是闻到了刀柄血腥之味。

从恶阳岭到得魏军边境,途中尚有两处城池,这两座城池如今却都已经落在了燕军的手中。

韩漠途中经过,也不进城,只是看到城池的模样,知道拿下这两座城池并无太大的艰难,城头壁垒之上,几乎都难以看到残破之处,由此却也可见当时攻打这两座城池之时,并没有发生太大规模的战斗。

实际上燕军攻下恶阳岭之后,绥定郡南部地区就几乎已经完全落入燕军的掌控之中,恶阳岭西部这两座城池守军本就数量极少,在燕军攻下恶阳岭之后,就已经动了撤退的心思。后来燕军后援数万大军赶到,声势惊人,士气更是如日中天,这两城的守将再也不敢留下,早是偷偷溜走。

主将一走,人心便散,燕国大军临城,虽然有些忠义之士还是领着城中兵士殊死一搏,想要抵挡燕军,但是连主将都溜走,士气低迷的魏军缺兵少粮,明知城小人少肯定要败,也没有多少人有信心守城,燕军一到城下,城内便是乱作一团,庞大燕国军团轻取两座城池,不费吹灰之力。

韩漠知道,如今魏国将精力完全投放到了京都城的保卫战之中,极力集结兵力囤积粮草,亭水关战败后,魏军已经是放弃了绥定战略。

到得第四日,距离魏军不过几十里地,韩漠一行人终于瞧见了燕军主力,遮天蔽日的大军浩浩荡荡,车马如云,旌旗翻滚,确实是气势如虹。

韩漠赶到,知道韩玄龄处在中军,直往中军插.进去,中军将士见到韩漠驰马而来,俱都欢欣鼓舞。

韩玄龄与铁奎坐镇中军,正乘马率军向前听见,听得马蹄声响,又听得人叫唤“大将军”,都是吃惊不小,回头看时,只见韩漠一身戎装,手持血铜棍,骑着绝影马飞驰而来,都是又惊又喜。

韩玄龄和铁奎调转马头,迎了过去,韩玄龄满是欢颜,到得近处,都勒住马,韩漠已是在马上拱手笑道:“二伯,可赶上你们了!”

韩玄龄和铁奎翻身下马,韩漠也下马来。

韩玄龄上下打量韩漠一番,掩饰不住喜悦,点头道:“是我韩家男儿,铁打的身子。”

铁奎也是拱手,兴奋道:“吉人自有天相,末将知道大将军总会赶上的,如此大战,怎能少得了大将军!”

韩漠哈哈笑着,身处猎猎兵马之中,一时间豪气大发,道:“男儿就当纵横沙场,我一路上就担心还没赶上,你们就将京都城打了下来。”

韩玄龄神情肃然,正色道:“兵之大事,非同儿戏,这一战胜负未决,不可擅言。”

韩漠敛容道:“是!”

“魏人如今所处之境,已是没有退路,然而正是如此,他们反倒会奋力一搏。”韩玄龄缓缓道:“你大概也已经知道,在京都城,已经集结了超过十万大军,车马无数,便是魏国各地,依然有络绎不绝的投军者加入京都守军……!”说到此处,韩玄龄的神情更是严肃:“魏军如今是为了保国而一战,虽然在南阳关和亭水关联手重创,粮草辎重不济,但是毕竟也是有百年历史的大国,想要轻易攻灭,绝非想象的那般容易。我军将士一路上进军顺利,所向披靡,这固然让大伙儿信心十足,士气大振,可是……未免也让大家心中生出了骄狂之心,这却是我最为担心之事。”

铁奎也点头道:“韩总督说的不错,无论兵力,后勤还是士气,我大燕和庆国联军远占上风,但是兵之诡者,就在乎胜负难料,我们还是要谨慎小心,不可轻敌才是!”

第九六一章 掺沙

韩漠点头道:“铁总兵和韩总督说的不错,自古至今,以弱胜强反败为胜的战例也并非没有,咱们还是要处处小心。”

韩玄龄拍了拍韩漠肩头,粗爽笑道:“我还担心你年轻气盛,不过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随即轻声道:“我军能够顺利挺进,全因能够用最快的速度拿下了恶阳岭,如果不是你们拖住了司马皓月,只怕到现在我们也未必攻克恶阳岭。”

韩漠黯然道:“那是用两千多条性命换回来的。”

韩玄龄自然知道韩漠是被司马皓月的圈套所围,他亦是个精明之人,知道这里面大有文章,甚至也感觉到很有可能走漏了消息出卖了韩漠,但是如今大战在即,一切以攻克京都城为主,有些事情只能暂且放下,回头再查,所以压低声音道:“小五,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咱们该做什么,你心中要有一杆秤,值此时刻,咱们自己万万不能乱起来!”

韩漠微微点头,勉强笑道:“我明白。”

他一直表现的极是淡定,但是对于落入司马皓月圈套一事,那却是深放心中,没有一刻忘记。

血与火的厮杀,两千将士客死异乡,就连王思宇也为了救自己战死沙场,甚至连尸首都不能回来,这已是在韩漠内心深处种下了极深的怨念。

他既答应过那些兵士,要找出幕后奸细,手刃以雪此仇,便不会食言。

但是他更知道,此事定有内幕,自己不能操之过急,需得缓而图之,若是求急,未必能有什么结果。

全军没有停止,中军与两翼之间相差不过十里地,在中军之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两翼的旗帜,全军保持一致,向魏军边境挺进过去,一路之上,没有丝毫的阻挡。

一路之上,倒是斥候连番来报,所禀消息,主要的却是庆军的行动。

按照斥候探得消息,庆军如今也已经在北部地区接近了魏军,但是相比起燕军,庆军将士要疲惫许多。

绥定郡南部固然有恶阳岭这样的天堑,但是北部庆军行军路上,一路上的关隘更是不少。

燕军自南部挺进,除了在恶阳岭展开了一场血战,几乎称得上是兵不血刃,但是庆军所遭遇的情况却是大大不同。

庆军的战斗力本就处于弱势,而且早先与魏军僵持之时,损失极其惨重,如果不是燕国参战,庆国随时都有被魏国攻灭的危险。

魏人的骨子里,本就是不屑庆人,对庆人毫无畏惧之心,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得知庆军从绥定郡北部进攻,魏人竟是在沿途重重阻挡,未必是真想阻挡庆军,只是要尽可能地消耗庆军,让庆军无法好好休整。

魏国黑旗自杜无风身死之后,已经成了一团散沙,无法凝结成一个整体,但是八大旗的主力依然存在。八大旗虽然已经很难互相联络,更不可能成为一个令人恐怖的暗黑网络,可是终究还保持着他们暗黑的本色。

那些潜伏中原大地上各个角落的钉子且不说,黑旗那些专业刺客在联络线索断掉的情况下,只能如同失去父母的孩子一般,单独行动。

许许多多的黑旗吏员们,眼见得庆军进兵,不少人就在沿途伺机刺杀庆军大将,甚至些人趁夜潜入放火烧粮烧营,虽然刺杀的将领寥寥无几,放火烧粮也难有几次成功,但是却还是让庆军陷入了某种慌乱之中,比起燕军的顺利进军,庆军这一路上可是步步艰难,与燕军的遭遇天壤之别。

向前行进数十里,天已入黑,此时距魏郡不过二十里之遥,而燕军由凌云率领的五百名前锋营则已经抵达了魏郡地界。

韩漠为了安全起见,又让朱小言率领了一千精兵连夜赶上前去,与凌云的前锋营会合在一起,就在前方扎营警戒,担当前哨。

至于燕军主力,则是左中右三处扎营,设哨立岗,严阵戒备。

韩漠归来,自然是少不得召集军中将领俱都过来,商议接下来的行动步骤,虽然之前韩玄龄已经与诸将多次商议,但是作为一军主帅,韩漠自然还是要尽可能地了解当前的作战计划。

夜色之下,大帅营帐灯火通明,韩漠与韩玄龄以及铁奎在营中正看着地图商议着一些事情,而左翼两军的将领已经赶过来。

此番进军,韩玄龄作为全军副帅,与铁奎坐镇中军,孔非率军在右翼,夏侯德处于左翼,齐头并进,声势浩大。

等到诸将都都到达之时,韩漠终是令铁奎唤他们进营,除了孔非和夏侯德,另有七八名都指挥使也奉命前来。

此番进军魏国的军队,除了临阳关的守军,自然少不得从其他各处北部边关抽调将士,秦洛和王思宇是临阳关的都指挥使,而韩漠亦是从其他各处关隘抽调了不少高层将领前来,这些人都是当初萧怀玉亲自选拨出来,无一庸才。

这些高层将领大都参加过韩漠出兵山南郡之前的那次军事会议,知道韩漠率兵截击司马皓月,后来从朱小言的口中,这些高层将领也都知道韩漠及其部下被山南军设计包围之事。

虽然韩玄龄严令诸将不要泄露此事,可是大家心中还是为韩漠担忧。

韩漠大破铁马骑一战,连夺南阳亭水两关,在燕国西北军中的威望已经达到了巅峰,西北军上下对这样的大将是从心里敬畏的,如今萧怀玉杳无音讯,若是韩漠再有意外,西北军可就有大麻烦,所以对于大多数西北军将领来说,他们还是殷切希望韩漠能够平安返回。

此番听到大将军韩漠召集,众人大都是安下心来。

正值大战,主将回归,更可振士气。

将领们先后进入大帐之中,韩漠坐在大帐正中,瞧见熟悉的面孔一个个进来,面带微笑,但是猛然间,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不由一怔,眼眸子里显出吃惊之色。

韩漠实在没有想到,今日能在这里见到这个人。

……

众将进来,一一上前来行礼参见,韩漠微微颔首,眼睛却是盯着诸将之中的一人,那人一身灰褐色甲胄,身材虽不粗壮却颇有威势,头戴单角铜盔,神情淡漠,竟豁然是韩漠的堂兄,韩家长子长孙韩沧。

韩沧入帐之后,眼睛亦是直盯在韩漠的脸上,二人四目相接,却无兄弟间那种久别相见的欣喜,反而都透着一股子寒意。

韩玄龄见到韩漠的神情,终是想起什么,笑道:“大将军,国内调遣五万大军来增援,朝廷派了忠义营指挥使韩沧韩指挥使和范将军统军前来。”

韩沧只是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也没有上前来参见的意思,却是另有一名年近四十的陌生武将上前来,拱手恭敬道:“末将范云堂,参见大将军!”

韩漠将目光从韩沧身上收回来,含笑道:“范将军辛苦了!”

他一听范云堂的名字,便知道此人与自己的岳父范云傲是同辈。

范云堂确实是范云傲的堂弟,在范氏家族之中,范云傲自然是支撑范氏一族的支柱,他执掌兵部,在军方是有着极高的威望。

范云堂却是范氏一族的杰出人物,几年之前就被封武爵为镇军将,是朝中四十名封武爵的将领之一,如同大多数武将一样,在京中设有府邸,但是并无太大的实权,但是一旦兵部要征召军队之时,却是要以这些封爵武将为首却执行这样的任务。

此番征调军队增援西北军,范云傲自然是借此机会,启用了一直有职无权的范云堂,令范云堂参与到征调军队的事务之中,集结五万兵力之后,更是以兵部的名义,让范云堂统帅这支刚刚集结起来的军队。

只是后来韩玄道忽然插手进来,将韩沧安排进这支援军部队,虽然名义上是范云堂的副将,但是范云堂自然不会当真。

韩族的实力如今远强于范族,而且韩沧本就是忠义营指挥使,虽然未必完全掌控住这支新编御林军,但是终归是实权之将,比之范云堂这为无实权之将自然是强出不少。

无论深厚的家族还是个人的权势,韩沧都强过范云堂,再加上韩沧也不可能向范云堂这样的人物低头,所以率军而来,韩沧虽名义是副将,但是发号施令,俨然是主将,范云堂却是一个懂得进退之人,自知实力远弱于韩沧,对于韩沧的发号施令,睁一只眼闭只一眼,只将不满按捺在心中而已。

韩漠也不再看韩沧,只是淡淡道:“诸位坐下说话!”

众将便在两侧摆好的短椅上坐下,韩沧神情冷淡,也在短椅坐下。

韩漠似有若无地瞥了孔非一眼,终于道:“诸位或许还不知道,风国似乎也已经出兵攻入了魏国山南郡!”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夏侯德已经皱眉道:“大将军,风国真的出兵了?”

韩漠淡淡道:“本将目前尚不能确定,但是……山南军中途撤离,若不是风国出兵,他们应该不会撤回去。”

铁奎道:“若是如此,山南军一路便将被风国人拖住,不会对我们形成太大威胁。”

韩漠问道:“铁总兵,京都城目前的局势究竟如何?”

“回大将军,据探子回报,魏人将重兵集结在京都城外。”铁奎肃然道:“其总兵力已经超过十万人,按照形势,只怕人数还会增加。我们所面对的京都城南面,有五万左右的兵力驻防,据得到的可靠消息,魏国人早已经开始在京都城外修筑了数道防御工事,而且还聚集了大批的民夫,加固京都城……京都城本就庞大坚固,易守难攻,如今魏人加固京都城,那便是准备死守了。”顿了顿,又道:“我等已经商议过多次,想要速战速决,只怕很是困难,所以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持久战,便是比拼粮草后勤之战。”韩漠摸着下巴道:“我军之粮道,一定要保证其顺畅,绝不能有失!”

韩玄龄点头道:“不错。好在恶阳岭已经在我军掌握之中,沿途各城也是驻有守军,之前还忌惮山南军会从山南郡侧翼出现骚扰后勤粮道,但是如今风国人进入山南郡境内,山南军要应付风国人,便已无力对我军粮道产生太大威胁。”

孔非笑道:“山南军没了司马皓月,未必能阻挡住风国人。这风国人倒也来得及时,有他们应对山南军,倒是免去我们不少麻烦!”

一直没吭声的秦洛终于道:“风国人陡然出兵,其中是否有什么诡计?”

孔非道:“区区南风小国,无非是与魏国世仇积怨,想借这个机会出口恶气而已,他们还敢与我们争夺魏国土地不成?”他看向韩漠,道:“大将军,虽然盟约没有明白说出来,但是我们和庆国人都知道,一旦攻灭魏国,京都城以北归属庆国,以南便是我大燕的土地,这山南郡在京都城以南,迟早是我们大燕的土地,风国难道还有胆量占我大燕土地?”

其实这些道理,在场诸人心中明白,只是无人像孔非这般直言说出来而已。

铁奎咳嗽一声,道:“当前顾不上风国,倒是要想出如何攻打京都城。盟约之中是约定了,谁能先拿下京都城,谁就可以镇守京都城,另一国便无权入城,咱们绝不能让庆国人占了先。”

燕庆两国签订了攻魏盟约,正如铁奎所言,其中一条便是涉及到京都城,双方约定,谁的军队第一个攻入京都城,便拥有对京都城的控制权,另一国只能得到一定的补偿,却不可入城。

立下这一条,实际上就是为了能让两国全力以赴进攻京都城,否则两国若是为了减小本国军队的损耗,存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这京都城只怕永远也打不下来。

而这一条,无疑对两国都具有很大的诱惑力。

京都城是魏国的首都,亦是魏国政治经济中心,虽然魏国国力贫弱,但是京都城却是魏国财富的集中地,若是能够掌控这样一座城,所得到的利益自然是极其庞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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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六二章 针锋相对

韩漠转头向韩玄龄问道:“韩总督,可知道京都城有多少存粮?”

韩玄龄正色道:“大将军,亦曾派细作潜入过京都城,打探过消息,京都城内的粮草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般不足。虽然在南阳关魏军丧失了大批的粮草物资,但是魏军自南阳关溃退之后,魏国的皇帝就已经准备集结兵力重点保护京都城。他们不但从各地迅速征缴集结粮草,而且魏国的米行草料行,都以借粮名义,直接将米粮纳入了京都城的粮库。京都城的大小米行也不能幸免,据说为了此事,京都城内的商人们还曾*起来,被魏国的城防军镇压下去,打死打伤不少人。”

韩漠淡然笑道:“这魏国的皇帝保起命来,倒是积极的很。”

夏侯德道:“大将军,他京都城内粮草再多,可是供养的人马却也不少。仅用来参加京都城保卫战的魏军军队,人数就已经超过十万,而且还有数万匹战马,光这些兵马每日里的损耗,那便是极庞大的数目。除此之外,京都城尚有居民超过三十万,这就是三十多万张口,难道他的粮食就只支撑军队而不支撑城里的百姓?若真是那样,京都城不用我们去打,城里的魏国百姓自己就可以为我们打开大门。”

夏侯德此番话颇有道理,众人都点起头来。

韩漠亦是笑道:“夏侯总兵所言不错。魏国为了进攻庆国,尽遣魏国精锐,自持必胜无疑,为了缩短后勤供应线,在占领南阳关之后,将大量的粮草辎重运到南阳关囤积起来。只不过他们肯定没有想到,南阳平原一战,他们一击便溃,连撤离粮草辎重的时间都没有……铁马骑被全歼,固然对魏军打击极重,但是真正让他们元气大伤的,还是丢失的大批粮草辎重。”他摸着下巴,缓缓道:“如今正值入夏,离秋收尚早,他们所囤积起来的,无非是去年的粮食,没有新粮缴纳上来,只能强调旧粮,只不过本将很纳闷,魏国当真还有许多旧粮可调?”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令人取来魏国地图,随即平铺在地上,诸将俱都从椅子上起身,围拢上来,只有韩沧面无表情,靠坐在椅子上,微闭双目,竟似乎已经沉睡。

地图之上,魏国六郡尽呈其上。

燕军此番进攻的京都城,便居于魏郡之中,而魏郡则是大魏六郡之中最大一群,无论是土地面积还是人口数目,首屈一指。

地理位置之上,魏郡正处于魏国正中,其正东便是绥定郡,东北乃是山北郡,东南则是山南郡,在魏军西部,西北部便是矿产最丰富的安西郡,而居于西陲的则是天水郡。

韩漠手持一根细木棍,指着山北郡道:“据本将了解,魏国六郡,真正的产量地区,无非是山北、魏以及天水郡。山南郡群山连绵,多出药材野兽,并不适宜种粮,其郡仅有三之其一的地方种植粮食,只能够维持山南郡当地人的口粮,所以这一郡咱们并不用在意。绥定郡如今已是在我们的手中,为人不可能从这里再调到粮食,所以也可以忽略不计。”他将小木棍移到安西郡,道:“安西郡矿产丰富,土地肥沃,而且地域庞大,本来是种粮的好地方,但是本将知道,安西郡实际上所产的粮食,甚至比不上群山环绕的山南郡。”

铁奎立刻道:“大将军,正是如此,这安西郡是魏国用来开矿冶铁驯养战马的所在,魏国兵力强盛,这安西郡居功至伟。”

“对。”韩漠笑道:“魏国为了发展军备,一直以来,安西郡虽然沃野数百里,但是却全都被用来驯马。大雪山下数百里的地方,皆是草地,无数的马场遍布其上,除此之外,安西郡矿产丰富,魏国的兵器犀利强悍,其材质十有七八都是产自安西郡,所以魏国也不可能从这一郡得到太多的粮食。”

“那就只剩下大将军所说的山北、魏和天水三郡了。”夏侯德若有所思道。

“山北郡如今战事正浓,袁幕所部正在猛攻山北郡,那里已是兵荒马乱,当地的粮食能否供应山北军所需都成问题,就不要说还有粮食要调到京都城。”韩漠缓缓道:“所以算来算去,如今京都城想要调集粮草,又或者说能往京都城支援粮草的,除了魏郡,便只有天水郡了。”

在场众人听韩漠侃侃而言,都是颇为钦佩,看来大将军已是对魏国的粮草补给了若指掌。

“就如诸位之前所言,魏人虽然元气大伤,但是战斗力还是有的。林诚飞手下还是有数万骑兵,京都城四周开阔,骑兵定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若是一味地进攻京都城,必然会对我军造成极大的损伤。”韩漠肃然道:“所以就算魏人不愿意打持久战,本将倒还真愿意和他们耗下去。”

韩玄龄笑道:“大将军是准备让他们断粮而降?”

“魏人降不降,本将倒并不关心,但是断粮却是必须的。”韩漠眼中光芒犀利:“没了粮食,京都城内部必乱,那些魏军将士即使再骁勇,可是没有粮食的士兵又能坚持多久?”说到此处,他心中一阵黯然,想到在山南郡之时,自己与部下断粮数日,后来迫不得已冒险突围,没有粮食,军队的战斗力必定一天天衰弱。

铁奎握着拳头,沉声道:“大将军,咱们怎么干?”

韩漠缓缓道:“进入魏军之后,我军不必急着进攻京都城,主力与他们对峙便是。”随即声音一冷,“但是咱们却不能再让一颗粮食进入京都城。”

“大将军的意思是……围点打援?”一名都指挥使明白过来。

韩漠点头道:“不错,围点不攻,打击魏人的粮道。”

“妙计!”夏侯德兴奋道:“大将军,围死京都城,令他们无粮可援,我们分兵断绝魏人粮道,京都城内囤积的粮食要供应四十多万人食用,倒要看看他们城内有多少粮食供应。只要京都城内粮草一断,魏军必败!”

正在此时,却听得韩沧那冷漠的声音响起:“魏人的粮草固然不能支持太久,难道我军的粮草就能一直支撑下去?”

韩漠站起身来,也不看韩沧,只是淡淡道:“目前我们的粮草,足以支撑很长一段时间,而且相比起魏国人,我们的后勤支援要强的多。”

“从国内运粮至此,运输线极其漫长,耗费的人力物力将极其庞大。”韩沧淡淡道:“若是围而不攻,一直这样拖下去,你能拖得起,我大燕朝廷能拖得起吗?”他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你身为一军统帅,应该明白,若是从国内调粮过来,动用的民夫人力将极为庞大,这一路上,他们也要吃粮食,运输线越长,在路上消耗的粮食就越多,前方需要十万石粮食,那么从国内起运的粮食,便要超过二十万石……到时候只怕没有将魏国人拖垮,反倒将我大燕先拖垮了。”

韩漠淡然笑道:“韩指挥使只怕是忘记了,如今数国大战,比拼的就是谁的国力强,谁的后勤能够保证上来。我大燕励精图治许多年,若是如此容易就被拖垮,这场仗也就不必打了。想要攻灭一国,岂是纸上谈兵,放手一搏便能成功?”他回到椅子上坐下,平静道:“我军即使强攻,也未必能够一战定乾坤,反倒要折损无数弟兄,而消耗他们的后勤,我军不但能够减少损伤,更能够打一个必胜之仗,以国力相拼,既能够减少生命的损失,又能够稳操胜券,何乐而不为?”

韩沧淡然道:“希望如此,切莫是害怕承担战败之责,所以不敢进攻!”

此言一出,帐中诸人俱都是微微变色。

这两人同时韩族子弟,而且是堂兄弟,但是听韩沧话风带刺,毫不掩饰对韩漠的不满,确实是让众人心中有些惊讶。

韩玄龄的眉头已经皱起眉,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什么。

韩漠肃然道:“今在营中,只有上下级之分,没有其他。若是提出自己建议,为我大燕攻略献计献策,本将很是欢喜,但是若要在此扰乱军心,亵渎军威,莫怪本将无情,诸位俱都是带兵之人,该当明晓军法,亦请诸位记住谁是大军主帅!”

韩漠这番话,倒也并非是有意要与韩沧针锋相对。

只是他心中清楚,大战之时,令行禁止,军法无情,若是不能很好滴约束部下,让手下的每一位将领毫无差错地执行自己的命令,就必须严正军规,树立绝对的军权威势。

韩沧对自己有不满,韩漠心知肚明,他知道韩沧是个孤傲之人,就是担心他因为对自己的不满而扰乱军法,若是韩沧真的不服从管束,触动军法,为了明正.法纪维护军威,到时候必定不能徇私情宽恕韩沧。

他此时说这番冷厉之语,实际上就是为了警醒韩沧,免得日后真的发生难以处理的麻烦事。

韩沧听韩漠这番话,虽然韩漠声称是“诸将”,但是傻子也明白这是对自己所言,他豁然站起,看着韩漠,冷笑道:“如此说来,我那几句话还是亵渎军威了?那你现在就叫人将我绑下去砍了,看我韩沧是否皱一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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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六三章 举手间,定战局!

韩漠的神色骤然冷下来,眼中冷芒闪现,而韩玄龄已经出声冷喝道:“韩沧,你好大胆子,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胡言乱语。”厉声道:“来人,将韩沧拖下去,军棍二十!”

帐中诸将俱都不言语,这些人都是西北军大将,自然是维护韩漠的,韩沧出言不逊,傲性已显,这群人与他没有什么交情,自然不会为他求情。

韩玄龄却知道这一对堂兄弟之间的嫌隙出现,如今大战之时,他也要全力维护韩漠的威信,知道此事会让韩漠为难,所以主动出头,令人棍责韩沧,一来是要维护韩漠的威望,另一个原因,实际上还是要警醒韩沧,提醒他这可不是在自家府中可以兄弟闹别扭。

这种时候,要的就是全军上下团结一心,令行禁止,绝不能有特殊人物存在。

韩玄龄本就是东海镇抚军总督,那是很早起就开始带兵,自然知道军法的无情,更知道军威的重要性。

当即便有从帐外便进来两名甲胄武士,韩沧冷然一笑,淡淡道:“只是二十军棍吗?我还当要砍了我脑袋呢!”恨恨看了韩漠一眼,竟也是极痛快地出帐接受军棍。

等韩沧出去,韩漠才令众将坐下,依然带着微笑道:“诸位,南阳关、亭水关以及恶阳岭,我们都是留有军队驻守,此三处乃是我军粮道之关键,以目前看来,这三处应该没有其他势力能对它们造成威胁。所以我军粮道还是比较安全的。”顿了顿,肃然道:“本将围点打援,消耗魏人,对我国也确实是一个考验。但是诸位不必担心,我大燕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养精蓄锐,这次朝廷既然下令出兵,那就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勤补给也一定不会出现问题……!”

“大将军妙计,亦是为我军弟兄性命考虑,我等代全军将士感激大将军。”夏侯德肃然道。

其他诸将亦都是点头称是。

韩漠并不准备强攻京都城,而是准备打消耗战,这实际上就是以国力相拼,而这一计,或许会让不明白真相的人们怪责韩漠懦弱不前,但是却也可以让燕军的士兵尽可能少地死在攻坚战之中。

自古至今,攻城之战的损伤是最为严重,更何况是京都这样的庞大坚城,而且京都城外部署数道防御工事,真要强攻,死伤必定惨重无比。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个道理古今同理,但是韩漠的意识之中,还是对人的性命抱有极大的尊重,他将心比心,自己在陷入绝境面临死亡之时,总是季度低思念着家人,想着还有一大帮子家人等着自己归去。

他如此,这燕军数万大军,又有哪一个不是如此。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谁无亲人,谁在故乡没有亲人牵挂?

韩漠或许在某些事情上会表现得很冷酷,但是他却毕竟不是一个嗜血之人,他自然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更知道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名言,可是如果只需要一万条性命就能够达成目的,他就绝不愿意出现第一万零一具尸首。

诸将明白,韩漠围而不攻,自然会造成本方粮草后勤的大批消耗,恐怕是要面临着朝廷方面的压力。

实际上韩沧方才所言,却也不失全无道理,一旦进入僵持阶段,固然会消耗京都城的屯粮,却也对燕国形成更为严重的消耗。

燕军除了沿途留守的军队,来至魏国腹地的兵力有九万之众,更有一万匹战马,如此庞大的军队,每日里的消耗也确实不小。

虽然燕军如今粮草充足,但是一旦打起消耗战,也架不住每日里大批的消耗,军不可无粮,在这场战事没有结束之前,燕国国内只能加紧筹粮,连续不断往前方运送粮草,以保证燕军不会因为断粮而出现危机。但是从燕国国内运粮至魏国腹地,道路近千里,长路漫漫,动用的人力物力将是极其庞大的数目,正如韩沧所言,朝廷发出二十万石粮食,能够送到前线的,绝不会超过十万石,沿途的消耗,也将是一个极大的数目。

这也就是韩漠所说的,用燕国的国力,来消耗魏国的国力,拖的魏国疲软不堪。

……

“能够尽可能地减少我军伤亡,固然是幸事,但是本将亦还是另有考虑。”韩漠声音低缓,扫视诸将一眼,缓缓道:“诸位莫忘记,咱们前方固然有一头狼,可是在我们的身边,还有另一条狼!”

诸将互相看了看,韩玄龄已经肃然道:“不错,庆国!”

众将立时释然。

今日之盟友,他朝定是劲敌。

“诸位当知,魏庆与我大燕三国,论国力,北庆是当之无愧地首屈一指。北庆十一郡,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富饶无比,若是他们有一个好皇帝,励精图治,必是国力强盛。”韩漠缓缓道:“但是今时今日,庆国虽然依旧领有十一郡,但是君王昏庸,官员贪墨,吏富民贫,国库空虚,不过是一头庞大的纸老虎,其国力远不如立国之初。”

诸将都是微微颔首。

“只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亦比马大,若是他日攻克京都城,庆国必将与我大燕反目为仇,那个时候,今日的盟友,便是他日强敌,所以我们亦是要提前做好准备,削弱这潜在敌手的力量。”

孔非问道:“大将军,这又如何削弱?”

“我军按兵不动,就等于是削弱庆国实力!”韩漠含笑道。

众人一时还没明白过来,韩玄龄抚着粗须,若有所思。

韩漠笑着解释道:“本将说过,我大燕数代皇帝励精图治,国力稳中有升,对今日之战,我大燕许多年前或许就做好了准备,不但有西北铁军,而且国内可以往前方提供充足的战略物资,这就是我们的优势。而庆国却是不同,他们的国库年年空虚,钱粮短缺,据本将所知,他们根本没有做好打一场大仗的准备。我大燕参战之前,庆国已是经受魏国和北蛮两面夹击,损失惨重,若不是商钟离准备妥善,囤积粮草,只怕庆国人早就支撑不住了。虽然庆国割地与北蛮议和,但是北蛮人乃是蛮夷之邦,所谓的合约在他们的眼中不值一钱,只要寻觅到时机,那帮蛮人必定会撕毁合约继续侵杀,所以庆国人在东北不敢懈怠,一定还会重兵防御。袁幕在乌沐河进攻,林诚飞所部自绥定郡进攻,这就是三路大军了,除此之外,庆国镇南边军还要防卫边疆,提防我大燕,算起来,庆国人便是四路大军,此四路大军所要消耗的钱粮,那比我们可是要高出不少,庆国要支撑四路大军,以他们的国力,绝不可能支撑太久……换句话说,魏庆与我大燕三国,只有我大燕能够真正地进行持久战,魏国和庆国,都没有长时间支撑的后勤力量。”

韩漠这一反话说来,条理清晰,分析透彻,诸将都是显出惊讶之色。

实际上大家对于韩漠的军事才能,已经是从当初的怀疑,早就经过数次战争变得刮目相看,很是佩服,此时听韩漠对各国的态势说的头头是道,俱都是惊讶之中带着敬服,韩玄龄亦是面露微笑,抚须颔首,看着韩漠,眼眸子中满是赞赏之色。

“庆国人不能打持久战,但是他们自然不甘心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更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大燕独占京都城,所以他们不可能与我们这般可以两军对峙慢慢耗着,他们只能从右路强攻京都城,以求尽快拿下魏国的国都。”韩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而这条路的结果,便是魏国人会在右路与庆人殊死拼杀,他们明知我大燕会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却也只能拼下去……这两国任何一方有损耗,对我大燕都是有大大的好处,更何况互相拼杀。”他轻叹一声,狡黠一笑:“若是可能的话,本将甚至愿意告诉魏国那位皇帝,让他尽管放心去对付庆人,我们绝不会趁人之危两面夹击!”

此言一出,帐中诸人俱都大笑起来。

此时他们终于明白,韩漠提出围而不攻的战略,其目的竟然是大有深意。

可以说,围而不攻带给燕军的最大损害便是后勤补给的负担,但是所得到的好处,那却是远比强攻要多的多。

韩玄龄哈哈笑道:“大将军此计果然甚妙。”

韩漠向韩玄龄道:“韩总督,进入魏郡之后,我军将有以下几个事情要做。其一,自左路兵临城下,给魏人左路形成压力,甚至一开始也能进行几次小的攻击,让魏人感受到我们带给他们的压力,让他们保持着紧张,大军主力与京都城左路守军做好对峙的准备。其二,派人就在魏郡搜集粮草,魏郡乃是魏国第一大郡,地域庞大,除了京都城,尚有十多座小城池,这些城池的兵力已经集结到了京都城下,大部分都是空虚无防,虽然魏国朝廷紧急筹集粮草囤积在京都城,但是以我估计,魏郡各处的粮草未必全都筹集到手,肯定还有不少粮草分散各处,这些粮草,我们必须要尽快搜集过来,各城各镇的粮仓必须要好好清理一番,还有各城镇那些土豪乡绅的府邸,必定藏有粮食,都要搜寻出来,集中到我军的粮队。”

秦洛忙道:“大将军,自各处搜集粮草,自然是没错,可是……若真是将所有粮食都夺过来,京都城之外的魏郡百姓可就麻烦了……!”

韩漠笑道:“本将已经想好,搜集那些粮草,不是为了不让魏国的百姓吃饭,而是要防止这些粮食会偷偷流入京都城内……实际上围点打援并不确切,咱们是要围点断援。等到粮草搜集过来,本将会专门开设粥铺,魏郡的百姓每日里都能够在粥铺领到吃的,绝不会让他们饿死。”顿了顿,又道:“我们自己的粮队,一定要重兵把守,日夜巡逻,绝不能出半点差错。秦洛!”

“末将在!”秦洛立时起身。

韩漠肃然道:“护卫粮队的职责,本将就交托在你的身上,这是全军的命脉,重中之重,万不可出现任何差错。本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粮草有失,你这颗脑袋,本将是要定了!”

秦洛知道这是韩漠对自己极大的信任,拱手道:“大将军放心,有一颗粮食被魏人毁掉,末将提头来见!”

夏侯德忽然问道:“大将军,咱们在魏军搜粮,又该如何安排?若是兵力太少,只怕京都城的魏军守军会分兵去救!”

韩漠淡然笑道:“分兵去救?好得很,他要敢分兵,我就敢吃掉他。魏国皇帝保命重要,你们放心,其他地方就算出了天大的事情,他也不会分兵去救的,他现在所想的,就是要死守京都城,让我们久攻不下只能退兵……!”

夏侯德起身拱手道:“大将军,末将愿率兵搜粮,断京都城的粮道。”

韩漠道:“本将要分出两万大军,用做两件大事,一件便是在魏郡搜粮,另一件,便是要截断天水郡与京都城的联系,堵死他们的粮道,无论是明是暗,本将都不允许有一颗粮食进入京都城内。”顿了顿,伸手示意夏侯德坐下,道:“至于人选,本将再斟酌一番。”

夏侯德略显失望,但还是坐了下去。

韩漠沉吟片刻,再次道:“本将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诸将都是看着韩漠,不知道他所说的最后一件事情是什么。

“劝降!”韩漠淡淡道:“本将还要派人去劝降魏国!”

众将面面相觑,都有些错愕。

魏国集结十万大军死守,而且魏人骨子里还是十分坚韧的,岂能投降?

但是大家也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大将军心思诡诈,口中说是劝降,只怕是另有图谋了。

其实韩漠今夜将燕军战略计划轻描淡写陈述出来,诸人只觉得实乃上上之策,心中都是对这位年轻主将很是钦佩,亦都知道这位大将军所行步骤,必有道理。

第九六4章 以死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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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漠淡淡笑道:“毕竟与庆国人还是盟友,咱们围而不攻,总是有人免不了闲话,就是咱们燕国的百姓黎民,只怕也是有些不满的。咱们派人前去劝降,就等于有了一个围而不攻的借口,也有话柄向庆国人交代……虽然明知劝降不成,但是这个套路咱们还是要走的。”

韩玄龄抚须颔首道:“这倒是个法子。咱们派人入城劝降,如果魏国人还有一个聪明人,就不会立刻拒绝,只会慢慢拖着,而将精力暂且用在对付庆国人上。”

“他们拖着,咱们入城的使者只怕就不会轻易放出来了。”夏侯德皱眉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但是他们只怕要扣留咱们的使者。”

韩漠笑道:“这正是我们需要的。魏国没有立刻拒绝,我大燕使臣尚在城中,如此情况,我们更有理由缓而攻城了!”

诸人闻言,俱都笑起来。

韩玄龄忽地正色问道:“大将军,你准备派谁入城劝降?”

立时便有一名都指挥使起身道:“大将军,末将愿往!”

韩漠赞赏看了那人一眼,笑道:“咱们都是武人,动刀子冲锋陷阵,咱们一个比一个勇猛,只不过这劝降是口才的活儿,引经据典……你读过多少书呀?”

那都指挥使尴尬一笑,摸着后脑勺道:“末将……末将念过两年私塾……!”

诸人俱都哈哈笑起来,孔非呵呵笑道:“大将军,末将念过一年,后来夫子说末将不是读书的料,末将便弃文从武,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

韩漠笑道:“所以咱们都不成。要去劝降,只能选派一位伶牙俐齿的文人才成……但是一般的刀笔吏身份太低,也是不合适,哎……诸位可有什么好人选?”

诸将顿时都面面相觑,一时间大帐内很是安静。

片刻之后,秦洛才终于道:“大将军,若真是需要这样一个人,咱们大军之中还真有一位,只不过……!”

“你说的是谁?”

“姜御史!”

“姜思源?”

“是!”秦洛道:“只不过姜大人如今在负责粮草,恐怕抽不出身。”

“好,就他了。”韩漠含笑道:“姜御史伶牙俐齿,有拳拳报国之心,如今西北军中,比他有学识的人一个也没有,让他作为使者入城劝降,说不定还会出现奇迹,真的说服魏帝投降呢。”神情肃然下来,道:“传本将之令,令姜思源作为我燕军使者,前往京都城,劝降魏人!”

他起身来,道:“夜已深了,今日先议到这里,大家养精蓄锐,明日挺进魏郡!”

众将起身,纷纷告退。

韩漠叫住孔非道:“孔总兵,你先留下,本将有事要与你独议!”

孔非一愣,停住脚步,退了回来。

等诸将俱都退下之后,韩漠才指着一张椅子道:“孔总兵,坐吧!”

孔非拱拱手,坐了下去。

韩漠从主将位置起身来,走到孔非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靠在椅子上,凝视孔非道:“孔总兵,听说你是会稽人?”

孔非点头道:“末将会稽舞阳县人!”

韩漠含笑道:“孔总兵当初是如何投军而来?”

孔非有些奇怪,不知韩漠为何今日有闲情询问这些,但还是恭敬道:“回禀大将军,末将幼时读过一年私塾,只是性子顽劣,不喜诗文,后来便从私塾出来,弃文学武。年轻之时,进了萧族长老的府邸当了一名护院,后来因为长老器重,当上了护院的总领。萧大将军掌管西北军后,会稽多有子弟投军,长老亦是将末将举荐到西北,末将运气不错,被萧大将军留了下来,从那时起,一直在军中待到了今日。”

韩漠颔首道:“如此说来,孔总兵能够有今日,也是幸亏萧氏一族了?”

孔非眼中闪过一道怪异的光芒,声音坚硬起来,正色道:“大将军,萧氏一族对孔非有恩,萧大将军对末将更有着再造提携之恩,这份恩情,孔非此生都不会忘记。但是孔非这十几年来,深受大将军教诲,知道什么是公什么是私,绝不会因私非公。”

韩漠几句话一问,孔非便觉得是对自己起了某种心思。

他心知韩族与萧族势若水火,这韩漠如今在西北军中站稳了根基,是否准备开始清除异己?

韩漠淡淡一笑,道:“孔总兵不必如此激动,本将只是随便问问。”顿了顿,终于问道:“孔总兵,本将前番带领四千弟兄进入山南郡截击司马皓月,却反而落入他们事先布下的圈套,几乎全军覆没,此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孔非点头道:“末将知道。”

“本将不瞒你,本将一直怀疑是有人出卖了本将和那数千弟兄。”韩漠神情冷厉:“上天保佑,本将死里逃生,甚至将司马皓月擒拿回来。本来是要从司马皓月口中问出取得一些口供,可是……等本将赶回来时,司马皓月却离奇自杀,这件事情,你也应当知道!”

“是!”孔非脸色有些难看。

韩漠盯着孔非的眼睛,缓缓问道:“那么你来告诉本将,司马皓月自尽那夜,你去到囚禁他的营帐可是事实?”

孔非双拳握紧,身子一震,盯着韩漠,沉声道:“大将军……难道怀疑司马皓月的死与末将有关?”

韩漠神情淡定,平静道:“你与司马皓月的死有无关联,本将现在并不做评断,本将现在只问你,你那夜为何会去司马皓月的帐中?”

孔非脸上肌肉抽搐,微一沉吟,终于道:“是万俟青诱使末将前往?”

“万俟青?”韩漠面无表情:“此话怎讲?”

“万俟青那天找到末将饮酒,说是审问司马皓月数日,想知道大将军的所在,好派人救援,可是司马皓月一句话也不说,得不到一点消息。”孔非握拳道:“他长吁短叹,一副无奈的样子,那日末将多饮了几杯酒,一时头脑发热,便让他不必担心,我去审问,就这样带着酒意去了囚禁司马皓月的帐中。”他看着韩漠,见韩漠一言不发,只能继续道:“末将入帐之后,审问了一阵,甚至动手打了几拳踢了几脚,但是司马皓月就像一块石头,一个字也没说,末将无奈,只能怏怏而归。当夜回帐边睡下,而韩总督定下了出兵的日子,所以次日起来,末将便去忙其他的事情,并未在意此事,直到当夜,末将才听说司马皓月自尽身亡,只是那时末将军务产生,全军开拔,并没有去多想此事。”他看着韩漠,肃然道:“大将军,末将不管你信不信,司马皓月之死,与末将绝无半点关系。末将确实打过他,但是那拳脚都是有分寸的,只伤皮肉,绝不可能致命!”

韩漠摸着下巴,目光锐利,淡淡道:“可是依照万俟青的说法,司马皓月自尽之前,只有你进去过。而且司马皓月被绑做万花结,自己绝不能挣开绳索,只能是别人帮他打开绳子,这才让司马皓月有机会自尽……!”

孔非豁然站起,厉声道:“大将军明察,万俟青血口喷人,我孔非为何要那样做?”

“杀人灭口!”韩漠淡然道:“若是是你出卖了本将,与司马皓月暗中有勾结,自然担心本将脱身之后,会从司马皓月口中得到口供。司马皓月未必会说,但是真正不能说话的,只有死人!”

孔非眼睛赤红,身体发抖,两只拳头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毕露,厉声道:“大将军,万俟青这是污蔑。我……我要杀了他!”

“杀了他?”韩漠轻叹一声:“他是不是血口喷人,我先不说,只是他说的却并非没有道理。而且有守卫可以证明,当夜只有你进入帐中。至若你说是万俟青诱使你入帐向司马皓月审问,又有谁能为你作证?万俟青若是否认,你可有其他证人为你作证?”

孔非一怔,脸上的颜色发黑,难看无比,半晌,才苦笑道:“末将没有证人。他来找末将饮酒,末将哪里能知道他另有所图,当时只有我二人,并无第三人可以作证。”

“他有人证,你没有人证,而且比起他,你出卖本将的可能性更大。”韩漠缓缓道:“如果此事让其他人来分辨,本将相信,十个人之中,会有九个人怀疑是你!”

孔非颓然坐下,叹道:“大将军,如此说来,你也怀疑是末将出卖你?”

韩漠凝视着他,并没有说话。

孔非苦笑道:“大将军,末将实话对你说,之前末将对你确实没有好感,也曾怀疑萧大将军怎会突然失踪?但是你手中有大将军的兵符,末将相信,这兵符一定是萧大将军亲手交给你,而他既然将兵符交给你,就自然有他的考虑。末将公私分明,十几年来得到大将军的教诲,知道一名边关大将应该如何去保护自己的国家,那就是不存私念,令行禁止。”

韩漠闻言,不动声色。

孔非抬起头,看着韩漠:“你手掌兵符,便是西北军的大将军,而且大将军你带着咱们燕军连连大胜,扬我国威,我孔非心中对你很是钦佩。我西北军需要你这样的主帅,末将也是暗下决心,定要在大将军你的麾下,为我大燕戎马征战,亦要为末将自己立下功业。虽然大将军的家族与有恩于我的萧氏一族水火不容,但是作为一名军人,那些朝廷的争斗与我无关,至于出卖大将军,末将从来没有想过,更没有做过……大将军可以不相信末将,但是末将问心无愧。”

他忽地从腰间拔出佩刀,看着韩漠道:“末将可以以死表明自己的清白,但是大将军却一定要提防万俟青,出卖大将军的,必然是万俟青!”说到此处,孔非再不多言,横刀便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第九六五章 收心

眼见孔非的刀刃就要抹上自己的脖子,韩漠快如闪电,带着异金属手套的右手探出,已经抓住了孔非的手腕子。

他力气巨大,手如铁箍,孔非一时间难以动弹,惊怒道:“大将军,你……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连死也不让我死?”

韩漠看得清楚,如果不是自己早有准备出手迅速,此时孔非必然已经血溅帐中,孔非自尽,绝非作假。

韩漠放开手,冷声道:“你若死了,那便是畏罪自尽,陪了一条命,这一身的脏水也难以洗清……若是这般带着一身脏水死去,你自己倒罢了,如何对得起萧大将军?你要明白,你是萧大将军一手提拔起来,若是带着犯上作乱里通外敌的罪名死去,那是损毁萧大将军的清誉和名声。”

孔非身体一震,额头冒出冷汗,随即看着韩漠,道:“大将军,你……你说这是脏水,莫非……莫非你认为末将是清白的?”

韩漠坐了回去,沉声道:“还不将你的刀收起来!”

他年纪比孔非要小少一半,但是看起来老成淡定,散发着与年纪远远不相符的成熟稳重。

孔非满脸疑惑,但还是收起刀,见韩漠示意,于是重新坐了下去。

“并非是相信你,而是相信萧大将军。”韩漠凝视孔非,缓缓道:“本将明白,西北军铁板一块,并非是咱们西北军的所有将士真的团结一气,说到底,无非是当初萧大将军威震诸将,有萧大将军在,没有人敢掀起风浪而已。”他靠在椅子上,微一沉吟,才继续道:“今次万俟青既然声称你与司马皓月之死有关,也就表明西北军内部还是风云暗涌,并不太平。”

孔非握拳道:“大将军,万俟青是西北军老将,在军中已经超过三十年,威望颇高,就连末将也一直好生敬重他,平日里从无有轻慢他之处,实在想不到这次他竟然诬陷末将,血口喷人。若不是他心中有鬼,为何要将司马皓月之死的责任推诿在末将身上?大将军,此人你不得不防。”

韩漠淡然一笑,道:“本将既然受萧大将军之托,统管西北军,就绝不允许任何人在西北军中掀起风浪来。萧大将军在时,西北军平静团结,那么本将如今也绝不会让西北军出现任何的波动。”他眼神陡然变的凌厉无比:“想要在西北军中兴风作浪,倒要看看本将铜棍答不答应!”他看向孔非,声音稍微温和一些,道:“本将虽然统管西北军不到一年,但是哪些人是军中不安定的因素,本将还是清楚的。本将认为司马皓月之死与出卖本将的人与你无关,只因为本将相信,萧大将军既然能一手提拔你,那么你必定不是一名宵小之辈。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萧大将军为国为民,一心奉公,从无私念,他能看得中你孔非,本将相信萧大将军的眼光,你孔非也必定不是一个因私废公之人,更不会是一个在背后放暗箭之人!”

孔非看着韩漠,眼眸子里显出激动之色,上前两步,单膝跪地,沉声道:“大将军,你是除了萧大将军外,第二个如此信任末将之人。末将不会说话,只想向大将军发誓,末将从前跟着萧大将军,是末将的福气,今日能跟着大将军,亦是末将的运气!”

韩漠起身扶起孔非,含笑道:“方才让孔总兵受委屈了,可别怪责本将。”

孔非哈哈一笑,道:“大将军说笑了。”随即脸色沉下来,轻声道:“大将军,万俟青诬陷末将,其心可疑,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末将以为,大将军落入司马皓月设下的圈套,肯定与此人有关!”

韩漠让孔非就在自己身边的椅子坐下,斜倚在椅子上,皱眉道:“本将现在就是想不通,万俟青他出卖本将的动机是什么?”

孔非亦是皱眉,神情严峻,却不敢轻易说话。

他知道,如果此事真的是万俟青所为,其后必定有着极大的阴谋,自己绝不能擅言而影响了韩漠的判断。

不过他见韩漠一双眼睛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等着自己说话,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大将军,说句良心话,如果不是这件事情,到今日为止,末将都以为万俟青是一位正直的老将。此人二十岁出头便来到了西北参军,在西北三十余年,三十多年来,也是立下了无数战功,在西北军中很有威望。万俟青出身贫寒,他能够成为一关总兵,亦是一点一点拼杀出来。他统兵很有一套,能够独当一面,只不过为人谨慎,平日里也是沉默寡欲,所以末将对他的性情并不是十分了解。”

韩漠眯着眼睛,若有所思,沉吟片刻,轻声问道:“据说他是吴郡人?”

“是。”孔非点头道:“大伙儿都知道他是吴郡人,但是究竟是吴郡哪一块,便不大清楚了。末将只知道他有两个儿子,但是都不在军中,除此之外,对他的家世并不了解,只是隐隐听人说过,此人寒门庶族,年幼时吃过许多苦头受过许多委屈,但是究竟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万俟青也从来不与人谈家事。”他眼中充满疑虑,看着韩漠道:“所以末将实难想象,他竟会诬陷末将。其实末将现在回头想想,当日韩总督令人带下司马皓月之时,便是他抢着令人收押,他素来低调,那一次却似乎是担心司马皓月被别人带走一般,确实很为古怪。”

韩漠眼中的疑惑愈加浓重,但是其中眼眸子深处,却又隐藏着森冷的杀意。

孔非见韩漠神情冷酷,低声道:“大将军,万俟青既然敢出卖大将军,此人就不能留下。”

“暂不必动手。”韩漠淡淡道:“你也说了,他是西北军中老将,如果没有证据便要除掉他,只怕人心不服,会生出麻烦来。”随即冷然一笑,淡淡道:“若真是他所为,总会露出马脚来,本将……可以等,本将倒想看看,他出卖本将,究竟有何目的,又或者说……背后究竟是谁在指使。”说到此处,他看向孔非,肃然道:“孔总兵,本将有一事,准备安排你去做!”

孔非立刻站起,拱手道:“大将军请吩咐!”

“本将今日说过,要抽调两万军队,专门用来断京都城的粮道,此事……便交给你去办。”韩漠凝视孔非道。

孔非先是一怔,迅即显出激动之色,跪下道:“大将军,末将……末将……!”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分兵两万截断粮道,领军之将只要不出差错,必然是大功一件,此战过后,受封武爵自然是跑不了的。

这就等于是将一份大功劳送给孔非。

而且孔非更知道,两万大军交到自己的手中,那是何等的信任,在尚未弄清楚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内鬼之前,韩漠竟然有如此气魄将两万人马交给自己,那可说是难得无比。

他一时激动无比,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

韩漠再次扶起他,肃然道:“孔总兵,本将交给你的,不但是争取荣誉的机会,也是一副重担子。两万大军交给你,但是你要保证完全截断魏人的粮道,如果发兵之后,还有一颗粮食进入京都城,莫怪本将取你人头。”

孔非立刻道:“大将军那时候就算不取末将人头,末将也不会苟且偷生!”

……

深夜时分,燕军左翼军一处营帐之内,韩沧伏在榻上,裸露的背脊上血迹斑斑。

二十军棍并不好受。

为他敷上伤药的随军军医退下之后,韩玄龄已经冷着脸进了帐篷之内,韩沧看了韩玄龄一眼,眉头皱起,但终究还是叫了一声:“二叔!”

韩玄龄在榻边椅子上坐下,看着韩沧,肃然道:“沧儿,今日你为何要那般做?小五如今是一军统帅,咱们身为他的家人,自然要全力维护他的军威,你看看你今天都干了什么?不求你维护他,你怎可当中挑战他的军威?你让他如何做?”

韩沧脸色很是难看,淡淡道:“二叔是为了他,专程从中军过来教训我的吗?”

“这不是为了小五,而是为了我大燕国。”韩玄龄正色道:“军威不正,号令不从,这场仗如何打?你要知道,此战事关我大燕兴衰,不可有丝毫差错,你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倒也罢了,怎能当众讥讽小五是因为害怕担当战败之责才围城不攻?”

“难道不是吗?”韩沧冷笑道:“他如今风光无比,平步青云,连自己都忘记自己是谁。若是一场大败,他这个暂代大将军的位置还能保得住吗?他只不过是害怕战败之后丢了手中兵权,这才想出这个所谓的围点打援的馊主意,别人不明白他的心思,我还不明白?”

韩玄龄豁然站起,厉声道:“沧儿,你实在是让二叔太失望了。小五这样做,一来是为了减低损伤,二来是为了削弱魏庆两国实力,其三这也是当前最为稳妥的必胜之道,实乃上上之策。如此良策,竟被你说成是私利之心,你这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

韩沧神色难看之极,道:“二叔,我知道你喜欢他,不喜欢我,他在你眼中是君子,我却成了小人!”

韩玄龄眉头紧皱,终是叹了口气,缓缓坐下,道:“二叔的话可能重了些,但是话糙理不糙,你对小五有什么不满,以后自然要好好地解释清楚,你们是兄弟,没有什么事请过不去。当前要以大局为重,攻魏战略乃是第一要务,咱们必要辅助小五,绝不能生出其他事端,导致内部生乱。大战之时,内部生乱,那是兵家大忌,你也是带兵之将,这个道理应该不会不懂!”

“要我听他的?”韩沧声音冰冷:“他抢了我的东西,还要让我听他的?”

第九六六章 不干净

韩玄龄表情严肃,沉声道:“沧儿,你太过争强好胜,这是你性情中的最大缺点。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世上,有许多东西,太过在意费尽心思去争,反而得不到,可是不争之争,平心静气,或许还能有机会。有些东西,该是你的,跑也跑不了,不该是你的,就算你费尽周折,那也终究不会是你的。”

韩沧从床上坐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痕,厉声道:“二叔,什么东西该是我的,什么东西又不该是我的?”

韩玄龄正襟而坐,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韩沧恨恨道:“二叔,那件事情你也该知道了吧?”

“你说的是什么事情?”韩玄龄皱起眉头。

韩沧冷然一笑,道:“二叔看来还是在袒护着他。”他握起拳头,沉声道:“二叔难道不知道,萧家那个贱人,已经跟着老五来到西北?”

韩玄龄眼中划过一丝怪异的光芒,问道:“你这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二叔不要问我从哪里得知,我只问二叔,这事儿是真是假?”韩沧神情冷厉,眼中寒芒如刀。

韩玄龄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二叔不说话,那就是承认知道此事了。”韩沧冷冷道:“二叔,沧儿想问你,圣上赐婚,将萧灵芷许配于我,此事你可知道?”

韩玄龄点了点头。

韩沧又道:“在圣上赐婚那一刻起,萧灵芷便是我的未婚妻,这对不对?”

韩玄龄微微颔首,道:“确实如此。”

“既然如此,二叔还要袒护他?”韩沧愤愤道:“老五欺君抗旨,胆大包天,而且竟然不顾手足之情,抢夺长嫂……二叔,这难道是我的错?士可杀不可辱,老五.不顾兄弟之情做下如此龌龊之事,你还要让我听他吩咐,这岂不是荒谬?”

韩玄龄肃然道:“此事小五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二叔也保证,等到战事一了,也会为你讨一个公道。但是如今却绝不能因这件事情生出乱子来,若是此时张扬此事,你和小五闹翻,必然造成我军军心不稳,其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韩沧忍着悲伤的疼痛起身来,道:“二叔,老五今日能够夺我之妻,明日又将夺我什么?是不是最后连我这条命也要夺去?”

“胡说八道。”韩玄龄斥责道:“小五其实那样的人?萧姑娘的事情,其中另有原委,等找到机会,自是要说清楚。但是若说他要与你争夺其他东西,他绝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小五的为人,二叔是清楚的,重情重义,绝不会与你相争!”

“二叔,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为他说话?”韩沧脸上显出极度不满之色:“他是你的侄子,我难道不是你的侄子?论起来,他是二房的人,二叔和我都是长房的人,你该当助我才是。”

韩玄龄厉声道:“沧儿,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长房二房?都是韩家子孙,怎能如此泾渭分明?”他顿了顿,沉声道:“你虽然很小便进京,与东海的兄弟相处时间不多,但是你爷爷总该教过你一些道理。韩家能有今天,就是因为家族上下团结一气,这百年来,朝中世家相争,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看着我们韩家灰飞烟灭?”

韩沧神情冷漠,并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我韩家兄弟齐心,上下同气,早就不复存在了。”韩玄龄正色道:“如今各大世家一一落马,世家之争也渐渐淡弱下来,正是扶助圣上平定天下开创大业之时,我韩家上下更要齐心效忠圣上,岂能到了这种时候,反要兄弟之间生出矛盾来。”

韩沧冷笑道:“二叔,我今日将话放在这里,老五既然敢抢我的未婚妻,便没有什么不敢抢的。明日抢我家主继承之权,后日便要抢我性命。”

韩玄龄怒色道:“你自己不要每日里胡思乱想。你要知道,家主之位,必是传于长子长孙,只要你修身养性,得到大家的认可,谁也不敢夺你的权利。”他起身来,正色道:“只要你顾全大局,与小五兄弟和睦,二叔今天在这里放一句话,他日若是小五大逆不道,要抢夺你的位子,二叔第一个出来保你,绝不容许他胡作非为。”顿了顿,上前去轻轻拍了拍韩沧的肩头,平静道:“沧儿,你不要对小五误会太深,你是做大哥的,就该有做大哥的样子和气量。”

韩沧冷哼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忽听得帐外脚步声响起,随即便听到帐外传来韩漠的声音:“大哥,我是小五,睡下没有?”

韩玄龄和韩沧对视一眼,韩沧正要说话,韩玄龄已经道:“小五,进来吧!”

韩漠掀帐而入,见到韩玄龄,笑道:“二伯也在这里?”上前来,神情温和,向韩沧道:“大哥,伤口可敷过药了?”

韩沧冷哼一声,道:“你来这里,不是想看我有没有被打死吧?”

韩漠淡淡一笑,道:“大哥,自家兄弟,何必说这样的气话。今日之事,情非得已,你莫放在心上!”

韩玄龄看着韩漠,眼眸子深处显出赞赏之色,随即看向韩沧道:“沧儿,小五都过来看你,就不要再有其他想法。你们是兄弟,同气连枝才是。”

韩漠也笑道:“大哥,如今乃是非常之时,一切还要以大局为重!”

“老五,你这话什么意思?”韩沧脸色更是冷得可怕:“你是说我不以大局为重?”

“大哥莫误会。”韩漠面不改色,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小五绝无这样的意思。只不过小五身为大军主帅,但是毕竟见识浅,有许多的地方,还要二伯和大哥多多指教。这一仗,事关重大,为了大局,小五行事有时候未免强硬一些,还望大哥多体谅。若是大哥对小五有什么地方不满,又或者小五做得不到支持,等到此战过后,小五自是会向大哥赔罪!”

韩沧冷哼道:“装模作样。”看了韩玄龄一眼,道:“老五,今日二叔就在这里,有件事情,我便当着二叔的面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大哥想问什么?”

韩沧神色冷厉,握拳道:“我来问你,萧家的那个贱人,是否跟着你到了西北?”

韩漠的神色骤然间冷下去,眼眸子如刀锋一样盯在韩沧的面孔上,而韩沧自然是不会退让,一双眼睛亦是冷冷地盯着韩漠。

帐内的气氛一时间压抑无比,那冰冷的气息,让人有一种窒息感。

“大哥,早些歇息吧!”韩漠眼中的冷厉之色缓和下来,向韩玄龄拱拱手,道:“二伯,你也早些歇息,一大早就要行军,进了魏郡,想要歇息只怕就难了。”

韩玄龄点点头,韩漠正要转身离开,韩沧却已经冷声喝道:“怎么?不敢说话了?做下如此龌龊之事,无话向我交代了?”

韩漠没有回头,背负双手,微一沉吟,终于道:“韩沧,如果你说话的时候干净一些,我或许还能向你解释两句。”

“干净?”韩沧冷笑起来,抬手指着韩漠道:“我话不干净,你们做的事就更不干净!我倒也未必能看上那贱人,但是你勾引大嫂,礼法难容,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让世人评一评,究竟是谁邋遢。”

韩漠脸色阴沉,眉头已经挤在一起。

韩玄龄见势不妙,他是了解韩漠脾气的,韩漠越是不吭声,就表明韩漠的心中越是愤怒,一旦等韩漠发起火来,这事情可就更加难办了。

他沉声喝道:“沧儿,休要胡言。我已说过,这件事情,等到回头再说。”

韩沧见韩漠不说话,还以为韩漠心中有愧不敢反驳,得寸进尺,咄咄逼人道:“二叔,你不必阻拦我,他若有道理,尽管说出来。”他盯着韩漠的背脊,冷声道:“你说我嘴不干净,不就是因为我骂她贱人?她不是贱人,又是什么?明明已经定下亲事,却和你偷偷私奔,这样的女子,生性轻浮,水性杨花,根本不守妇道……韩漠,我倒是奇怪,你总以为自己眼光高,怎地却看上这样一个娼妓一般的贱人?”

“住口!”韩玄龄怒声喝道:“韩沧,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韩漠却已经抬步便往帐外走去,出了帐篷,招手唤过守护大帐的侍卫长,那侍卫长急忙过来,韩漠淡淡道:“两件事,第一,在我出来之前,不许任何人靠近这座营帐半步,第二,无论听到帐内发出什么声音,也无论帐内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去,否则,杀无赦!”

那侍卫长忙道:“属下遵令!”

韩漠再不多言,活动了一下筋骨,嘟囔一声:“妈了个逼的,在军营里,只能以上下级来论身份,这不是家中,没有什么老大老五。老子是大将军,大将军若是没有火性,还统领个屁的军队!”

他口中虽然嘟囔,但是脸上的神色阴沉的可怕,转身掀起帐篷,大踏步重新进了帐内。

第九六七章 骨肉相残

韩玄龄本以为韩漠是顾全大局不与韩沧计较才离去,刚刚松下心,却见到韩漠去而复返,又回到帐中,顿时皱起眉头来。

韩沧神情冰冷,见韩漠入帐之后,径自向自己走过来,那脸上神情阴冷,不知为何,他却是感觉浑身很不自在。

韩漠快步走到韩沧面前,二话不说,一拳头已经往韩沧的面庞打了过去。

韩玄龄离得有些距离,也想不到韩漠竟然会进来二话不说出手打人,神色大变,韩沧自然也没有想到韩漠真的敢对他动手,但是他的武技底子实在不浅,虽然韩漠出其不意,韩沧又带了军棍之伤,但他还是迅速作出反应,一只手已经从下面扣上来,那是要去扣住韩漠的手脉。

只不过他尚未扣住韩漠的手脉,就感觉自己的小腹一阵剧痛,韩漠既是声东击西,看似是要以拳头打他的面庞,实际上却是用腿踢向了他的小腹。

韩漠突然出手,速度快极,韩沧能够应对上面的一拳,那已经是很为难得,他哪里还料到韩漠竟然在下面还有一手。

韩漠这一腿,自然也是有分寸的,不会伤害到韩沧的内脏,但是这一腿之力,盛怒之下,终究非同小可,韩沧竟是被这一腿踢到榻上,重重落在上面,那胸腔一时间憋住,竟然顺不过气来。

韩漠却已经迅速上前,一把掐住韩沧的脖子,冷声道:“我给了你面子,你却屡屡与我为难。你骂我,我可以忍,但是你对她出口不逊,就别怪我不客气。”他松开手,淡淡道:“这里,并不是你口无遮拦的地方!”

韩玄龄已是上前来,一把拽开韩漠,脸上神色难看至极,沉声斥道:“小五,你……你怎地如此胡来!”

韩沧很快顺过气来,二话不说,榻边放着他的佩刀,他握住刀柄,抽刀出来,回身便往韩漠砍过来,厉声道:“韩漠,我砍了你!”

韩漠顺手抄起身边的一把椅子,恶狠狠地往韩沧砸了过去,口中怒声道:“还当我真怕了你?”

韩沧大刀过处,喀嚓一阵响,那椅子已经被劈成两半。

他劈开椅子,还要上前,韩漠亦是抬起带着异金属手套的右手,气势凶狠地挥动着迎上来,韩沧大刀砍下,韩漠竟是用异金属手套生生迎上,那大刀砍在拳头上,竟是发出“呛”的一声响,火星四溅,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韩漠的左手挥出,重重击在韩沧的左边脸颊上,听得“咚”的一声响,韩沧嘴中一颗牙齿飞脱出来,更是飚出口血。

“住手!”

韩玄龄从韩漠出手后,便冷眼旁观,神情难看,此时终于喝出声来,人已经挡在中间,探手抓住韩沧的手,顺势夺过他手中的佩刀,一巴掌打在韩沧的脸上,随即又一掌将韩沧推开,又回过身,反手往韩漠的脸上扇了过去。

韩漠见是韩玄龄,哪敢动手,挨了韩玄龄一巴掌。

韩玄龄脸色铁青,看了看韩沧,又看了看韩漠,缓缓抬起手中的大刀,厉声道:“这是什么?”

韩沧脸上已经肿起一块,甚至有些发紫,嘴角兀自向外溢出鲜血,一双眼睛怨毒无比地看着韩漠,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似乎还要冲上去,但是魁梧的韩玄龄立于中间,就如同一座山,他却不敢妄动,只是双拳紧握,牙齿咬在一起,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

韩漠亦是带着冷笑,脸上虽然显得平静,但是眼眸子中的寒芒却是极其冷厉。

“韩沧,你说,这是什么?”韩玄龄晃晃手中的刀,向韩沧厉声问道。

韩沧恨恨道:“刀!”

“你也认得这是刀?”韩玄龄痛心疾首道:“你用刀子,是想杀了小五吗?”

“是他先动手!”韩沧双拳格格作响:“他眼中没有我这个大哥,以下犯上,我要为家族清理门户,将他斩杀于此!”

“清理门户,也轮不到你。”韩漠一直以来对韩沧都是极力容忍,直到今天,他都是带着缓解矛盾的心情而来。

他心中也清楚,韩家能有今日,确实是因为在面对外敌之时,家族上下同心协力,这才让东海韩族有了今天的地位。

韩正乾和韩正坤亦是曾经无数次教导过韩族的子弟,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个家族想要昌盛下去,首要的条件,便是兄弟和睦,绝不能出现内乱。

韩漠一直记着这句话,也深知这句话的道理,正因如此,虽然韩沧一直以来阴阳怪气,对韩漠一副古怪的态度,但是韩漠还是尽可能地压住自己心中的不满,维护着兄弟间的和睦。

但是到了今天,韩漠也终于明白,自己和韩沧的嫌隙,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容让而得到缓解,恰恰相反,自己越是退让,对方反倒是越来越咄咄逼人。

这个世界上,无论古今,总会有一种人,将别人的容忍当成胆怯,根本不会去体会别人是为了维护大局之心。

毫无疑问,韩沧便是这样的人。

韩漠现在也明白,对于这样一位大哥,如果继续忍让下去,反而会让他的气焰更为嚣张,只怕在今后的日子里会生出更多的麻烦来。

于公于私,他都要打压一下这位心胸狭窄的兄长,要将他的傲气狠狠地压制一番。

更何况韩沧今日口不择言,竟是对萧灵芷大加侮辱,韩漠岂能忍耐。

……

“小五,你住口。”韩玄龄将手中的刀丢在地上,厉声道:“沧儿固然不该用刀对你,但是你可还知道长幼有序?他是你大哥,便是他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能对自己的长兄出手?这叫什么?这叫骨肉相残,刀子和拳头只能对敌人,难道是用来对付自己的兄弟?”

韩漠冷眼看了韩沧一眼,这才向韩玄龄道:“二伯,谁是谁非,您都是看在眼里的。我无意与他动手,但是他既然是长兄,也该拿出长兄的胸襟来。”顿了顿,缓缓道:“芷儿在赐婚之前,就与我情投意合,此事我也是准备向他解释的,即使是赔罪,那也并非不可。芷儿前番为了救我,差点丢了性命,她对我有情有义,我也不能负她!”他豁然抬手,指着韩沧道:“你出言不逊,侮辱于她,便是再选择,我也是还要揍你一顿!”

韩沧抹去嘴角血迹,握拳冷笑道:“好,要打,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打,不死不休!”

韩玄龄见这两人兀自针锋相对,知道双方的隔膜绝非一时半会难以消除,心中升起一种极为不安之感,脸色也是愈发地阴沉。

韩家这一代,四大直系男丁。

除了韩漠和韩沧,便是韩滨和韩源。

老二韩源是韩玄龄的亲生儿子,自然了解儿子的秉性,知道韩源生性忠厚,没有争强好胜之心,不会挑起族中的风波。

老三韩滨更是一个天性散漫之人,没有名利之心,只求自己活得快活。

而恰恰是韩沧和韩漠,却是族中最不稳定的因素。

韩沧长子长孙,虽然性情怪癖,心胸狭窄,但是在韩族后起子弟中,却也算是一位人才,而且不出意外,更是日后韩族家主的继承人,在族中的地位是极高的。

而威胁到他地位之人,又恰恰是韩漠。

韩漠在这一带子弟之中,无论智慧和能力,那绝对是冠绝众人,如今更是身份显赫,掌控西北军,早已成为韩族后辈之中的第一人。

正因如此,自然会让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韩沧大是不满。

若是这两个人能够和睦相处,共同维护韩族,韩族必定还能继续兴旺,可是事实恰恰相反,最不能出现嫌隙的两个人,今日反而撕破脸皮大打出手。

韩玄龄愤怒之余,心中却也是感到很是吃惊,更充满着忧虑之心。

他也清楚,韩沧性子固然是固执无比,而韩漠有时候认起真来,那也是一个三头牛也拉不转的人,如果一味地喝骂,对这两人之间的嫌隙根本不可能起。

他看向韩漠,沉声道:“小五,明日大军还要进发,你一军主帅,军务繁多,先回去。”

韩漠也知道韩玄龄是不想看到事情进一步恶化,他今夜一腿踢中韩沧,还赏了韩沧一记拳头,这心里的怒火稍微减轻不少,也不看韩沧,向韩玄龄拱手道:“二伯,你也早点歇着。”再不多言,转身便往帐外行去。

韩沧还要说什么,韩玄龄骤然转头过来,神情冷厉无比,韩沧见到,到嘴边的话生生地憋在了口中,只是冷哼一声,在榻边坐下,紧咬牙齿,眼眸子深处的怨怒丝毫不减。

韩玄龄沉吟片刻,终于道:“沧儿,不管如何,战事未了之前,你还是不要再生事端,若是你觉得事情难以解决,我们这父辈都管不了,大可等到战事完结,有大宗主和二宗主出面来管此事。”他看着韩沧,缓缓道:“小五的性子,你也知道,他真要是傻起来,谁也拦不住,如今身处西北军中,他是一军主帅,若是你触犯了军法,他真要治你之罪,便是连二叔我,那也是保不住你的!”

说完,韩玄龄再不言语,丢下脸色阴沉的韩沧,径自出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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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家元旦快乐。然后说一声,该吃就吃点,该穿就穿点,有什么想做不敢做的事情就去做,我也抓紧时间写,尽量在那天到来之前完本。

第九六八章 风萧萧兮露水寒

次日天尚蒙蒙亮,军中号角声已起,左中右三路燕军以最快的速度拔营,在晨曦嘹亮的号角声中,气势汹汹向魏郡挺进。

铁马金戈,在晨曦的风中,泛着冰冷的寒意。

晨风抚过,燕军主帅韩漠以及韩玄龄铁奎几名中路军大将正在一条小河边骑在马上等待着,河边草丛的青草叶子上,滚动着晶莹的露水。

忽听得铁奎道:“过来了!”

十一骑快马飞驰而来,当先一人正是御史大夫姜思源,在他身后,则是十名跟随护卫他的的殿前护卫,从燕京城出发时,皇帝给他配了五十名金殿武士,却也都是骁勇善战之辈。

姜思源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大夫袍服,头戴正冠,驰马过来,在韩漠面前几米处停下,这才拱手道:“韩大将军,久等了!”

韩漠摇摇头,笑道:“姜大人肩负劝降重任,乃是为国办大事,便是再多等一会儿,那也是应该的。”

姜思源正色道:“韩大将军,不管什么原因,你能将这样的使命交给本官,本官深感荣幸。本官此番前去,自是要凭三寸不烂之舌,让魏帝开城投降,如此可让黎明少受苦难,亦能让双方将士少流鲜血。”

韩漠催马上前两步,叹道:“姜大人,我大燕乃是堂堂大国,行事自是要先礼后兵。劝降,是要向他们讲礼数,若是魏人不与我们讲礼,咱们再与他们讲兵。”拱手道:“姜御史此番入城,一切都要多多保重!”

姜思源哈哈一笑,道:“大将军放心,就算魏人顽固不化,难以劝降,正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魏人这点道理也该懂吧。”沉声道:“拿上来!”

从后面上来一骑,恭敬向姜思源呈上一柄剑。

姜思源横握宝剑,“呛”的一声,拔出了利刃,肃然道:“就算魏人没有信义,要斩杀本官,本官堂堂大燕使者,也绝不会让他们杀死本官。这把刀,从现在开始,便陪着本官一同入城,劝降成功倒也罢了,若是失败,魏人想要取本官的脑袋,本官便自己先取下来,绝不会让魏人占这个便宜。”

韩漠此前一直以为姜思源只不过一介文人,嘴皮子固然利索,但是胆子应该不大。

只是料不到这位文官竟然也有这股视死如归的胆识,顿时肃然起敬,正色道:“姜大人切莫存有如此想法。若是魏人拒不投降,你也不必与他们相争,想方法脱身才是。”

“多谢大将军关心。”姜思源将剑刃套入剑鞘之中,佩戴在腰边,正色道:“本官此番进城,那是要堂堂正正从京都城正门而入,便是要出来,那也要光明正大从京都城正门出来,大将军和诸位放心,这是本官第一次与他国接触,但却绝不会辱没我大燕的国威!”

韩漠高声道:“拿酒来!”

立时有人拿来行军酒袋子,韩漠接过一只酒袋子,递给姜思源,肃然道:“姜御史,大军之中,也只能以这一袋子酒敬你,为你壮行!”

姜思源接过酒袋子,此时韩玄龄和铁奎也骑马上前来,包括韩漠在内,每人一只酒袋子。

“姜御史,本将敬你!”韩漠举起酒袋子,便要率先饮一口,便在此时,在金戈铁马的军阵之中,忽地传来一阵极清晰又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灰甲大将骑着千里良驹飞驰而来,那大将脸带面罩,马术精湛,手持长枪,身后背着长弓箭盒,正是朱小言。

韩漠皱起眉头,朱小言如今应该带着四百多名风骑兵在中军后队行军,怎的却来到了这里?

……

朱小言驰马到得韩漠旁边,看了一眼即将出发的姜思源,这才向韩漠道:“大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韩漠犹豫了一下,这才调转马头,带着朱小言行到一旁,此时燕军中路大军整形齐整往前挺进,士气正旺的将士从旁边一队又一队而过。

“我要入城!”朱小言面具下的眼睛凝视着韩漠:“让我随同使者入城!”

韩漠皱起眉头,淡淡道:“你擅离职守,就是为了来和我说这句话?”

朱小言紧握手中长枪:“我的身世,你已经清楚。”

韩漠微微颔首,他与朱小言前往黑塔之时,倒是从杜无风和朱小言的对话之中,了解了二人从前的恩恩怨怨,也大致了解了朱小言的身世。

“我是魏国言门子弟。”朱小言缓缓道:“我真名是言赤信,魏国前任宰相乃是我的爷爷,这事儿你都是知道的!”

“是!”

“爷爷在魏国为官几十年,桃李众多,朝中亦有一干贤能之臣以爷爷为首,共同辅助魏帝。”朱小言声音平淡:“狗皇帝残暴不仁,不顾黎民生计,在司马擎天的怂恿下,一力发展军备,也正因如此,爷爷在朝中屡屡上奏,亦有一大帮贤臣跟随爷爷一起,共同劝说狗皇帝与民休养,不可穷兵黩武。爷爷乃是朝中老臣,言语颇有分量,他反对狗皇帝和司马擎天整军备战,自然被狗皇帝是为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你们言家飞来横祸?”韩漠叹道。

朱小言握着长枪的右手青筋暴突,冷声道:“狗皇帝不敢光明正大对爷爷下手,却是暗中派了杜无风的黑旗刺杀我的家人。那一夜,我言氏一门遭遇灭门惨祸,除了我言赤信,再无一个活人。”

韩漠皱眉道:“所以你才到了东海?”

朱小言微微点头:“不错。我知道自己当时孤身一人,势单力薄,绝对不可能报此灭门大仇,若是一时冲动,反倒会自取灭亡,我言氏一门的血海深仇便再也无法得报。”

韩漠轻叹道:“你当初前往东海,难道是有心要投入我韩族门下?”

朱小言摇摇头,道:“一开始只是避难,如果没有遇上你,我或许很快就会离开东海去往他处。但是当日与你相遇,你要收留我,那时候我忽然想到,如果真的投身在你们韩族,或许真的有一日能够得报大仇!”

韩漠道:“看来你很有远见,至少杜无风已经被你杀死!”

“狗皇帝和司马擎天整军备战,这一场大战,迟早是要发生。”朱小言平静道:“魏国攻庆,你燕国迟早也会卷入进来,那时候我只是想,如果身在你韩族之下,或许真的有一日能够借着你韩家之势,出现在沙场之上,那时候便有机会雪我之仇了。”

韩漠神情淡然,并没有说话。

朱小言凝视着韩漠,缓缓道:“韩漠,如果没有你,我的仇未必能报,你这份恩情,我记在心中。”

韩漠沉吟片刻,终于道:“你想进城,难道是准备入城行刺魏帝?”

“是。”朱小言并无隐瞒:“杜无风已死,他是我最后的仇人,只要取下他项上人头,我言氏一门的血海深仇便即得报。你派使者入城劝降,大有机会能见到那狗皇帝,而这也是我的机会!”

“想要刺杀魏帝,绝非易事。”韩漠叹道:“姜思源此番入城,只有十名护卫,即使加上你,总共也不过十二人,怎么可能刺杀得了魏帝?而且姜思源也未必会配合你做如此凶险之事……!”

“你莫忘记,我是言门子弟,你更不要忘记,狗皇帝昏庸无道,残暴不仁,受他迫害之人多不胜数,这京都城内,未必没有我的同道中人。”朱小言声音低沉而缓慢:“如果我能得手,我固然得报大仇,你也是受益不小。狗皇帝一死,京都城内必然大乱,到时候要攻破京都城,那将容易许多。”

“你可想过,刺杀魏帝,凶险无比,且不说成功的可能性不高,就算成功,你有办法脱身?”韩漠摇头道:“你若想杀死他,等到城破之后,自然有机会。我答应过你,一旦城破,魏帝落入我手,我会让你报仇!”

“京都城一旦被破,谁都有可能杀死他。”朱小言声音坚决:“而我,绝不允许狗皇帝死在其他人的手里,就算是死,我也要取狗皇帝人头。”

韩漠抬头望着依旧朦胧昏暗的天幕,沉吟片刻,终于道:“你已下决心?”

“是!”朱小言点点头,“但是临行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城破之后,你要约束你的军队,绝不能枉杀城中百姓。”朱小言缓缓道:“魏燕两国,同根同源,都是炎黄子孙,天下大势,亦是分久必合,若是四国统一,百姓们倒是能比现在要过的安定的多。我不在乎你们攻打魏国,甚至不在乎你们吞并魏国,但是你们绝不能屠杀魏国百姓……韩漠,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韩漠立刻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朱小言那一双从来都是冷漠的眼睛,这一次竟然显出从没有过的笑意,他伸出左手,平静道:“韩漠,与你两年知交,深感荣幸,若是能够活着出来,后半生,会偿还你的恩惠!”

韩漠也伸出手,与朱小言握在一起,“小朱,我的兄弟,一切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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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章节名绝对没错!

第九六九章 魏之军略

京都城外五十里处,便是魏军防线的第一道屏障,削得尖尖的倒桩密密麻麻延伸开去,这样的倒刺木桩每隔十里便设下一道,倒刺木桩后面又是粗木桩子构筑成的巨木栅栏,栅栏后面便是燕军军队了,其弓兵守在第一线,时刻警戒着,之后便是长枪兵。

三道防线,纵深三十里,而魏国的精锐骑兵则是布阵在最后方,集结在京都城下,作为最后一道防线。

不可否认,魏人在短时间内能够构筑成如此防御工事,已经十分的了不起,而想要突破如此防线,不付出惨重的代价,绝不可能办到。

京都城不破,魏国就难以说败,只要这座古都固守住,魏国各地还将会陆续地出现许许多多的军队,这些军队将以京都城为中心凝结起来。

只要京都城守得越久,那么形势也将会对魏国越来越有利。

魏国大将薛破夜连丢南阳关亭水关,更是损兵折将丧失大批辎重粮草仓皇而退,这自然引起魏国朝臣们的愤怒。

司马擎天在战场上突然消失,魏国许多的重臣已经知道此事。

他们自然也知道,南阳平原之战,乃是薛破夜指挥,而南阳关和亭水关的丢失,薛破夜是难辞其咎。

就如同其他两国一样,虽然各军的主帅都不见踪迹,此事各国上层都十分清楚,即使是普通官员也有不少人知道,可是三国都没有对外说出来。

同时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态度。

薛破夜的战败,让魏国的朝臣们纷纷呈上折子,弹劾薛破夜,不但要求魏帝罢免薛破夜的兵权,更是要以战败治罪处斩薛破夜,给魏国将士一个交代。

若论起来,薛破夜丢失两关,而且将魏国王牌骑兵铁马骑葬送于一役,那足够砍十次脑袋。

众所周知,庆国圣将商钟离在庆国有着极高的地位和权势,庆国军方在本国内也是势力强大,但是比起魏国,庆国的军方显然是略逊一筹。

魏国的皇帝乃是一位好战之君,一心想着一统天下,也正因如此,由这位皇帝支撑以司马擎天为代表的军方,在魏国可说是势力远比庆国军方强势。

而此前唯一在朝中能够稍微制约军方的,只有那位言老宰相,但是两年前就连这最后一根刺也被挑掉之后,军方可说是声势浩大,西魏一国,也彻底成为军事帝国。

军方的强大,自然是踩着其他各派势力站起来,特别是文官集团,几乎沦为军方的仆人,一切都在为军方的军事政令服务。

这些文官忌惮于军方的强势,虽然不敢在明面上与之相抗,但是内心之中自然是极其不满和怨恨的。

当大家隐约感觉到司马擎天有可能再也回不来,又见到军方新的代表薛破夜战败失利,哪怕如今正值危难之时,却还是不放过这次打压军方的机会,无数的文官群而起之,弹劾的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到了魏帝的案头。

但是这位魏国的皇帝虽然性情暴虐,倒也不是一位无能之君。

他十分清楚,如今魏国面临敌国反攻,形势危急,正值生死存亡之际,若是依照文官们的弹劾奏章,一刀砍了薛破夜的脑袋倒是利索,可是薛破夜死后,又有谁来担当大任,统兵御敌?

这二十年来,司马擎天在皇帝的支持和信任下,手握兵权,成为魏国最耀眼的将星。

也正是因为这颗将星太过耀眼,显得魏国其他的将领都是无比的黯淡。

这些年来,除了司马擎天一直高举名将之巅,魏国虽然号称第一军事大国,竟是再也没有出现一位重量级的大将。

而魏国上下也因为拥有司马擎天这位名将,竟是从来不在乎是否还有新的大将出现,又或者说,因为司马擎天的权势,有些武将即使有才干,却也不敢完全显露出来,一旦稍微盖过司马擎天的风头,等待他的未必是荣耀,很有可能是灾难。

一颗将星闪耀,无数庸才将领聚于其下,所要做的,只是服从军令而已。

相比较而言,反倒是薛破夜在魏军之中还颇有分量,此人年轻之时便跟随司马擎天,偶尔也表现出了一定的军事素养,也正因如此,司马擎天对他倒是颇为器重,慢慢提拔上来,最后甚至成为了司马擎天身边的副统帅。

魏帝心中清楚,临阵换将固然是兵家大忌,而现在最可怕的,却是魏国根本无将可换。

一旦真的将薛破夜处决,却是找不到一位合适的将领来指挥京都城保卫战。

面对着满朝铺天盖地的叫嚷声,这位魏国的皇帝凭借着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大敌当前,不可斩将”以及他那乾坤独断的霸气将所有人的嘴压制住,然后又亲自抚慰薛破夜一番,依旧将魏国兵权放在薛破夜的手中,更是令他统帅十万魏军,组织京都保卫战。

……

薛破夜此时正在京都城外围的第一道屏障处,身后跟着数名部将,遥望着天际,他的神情很是严肃。

连番战败,让这位魏国大将充满了耻辱感。

如今他需要借这次机会来一雪自己的耻辱,更是要一雪魏军的耻辱。

虽然面对着燕庆两国两军,要同时指挥京都城南北两面的作战,而且还必须要以弱势兵力应对,但是薛破夜还是表现出了一个大将应有的胆魄。

联军拿下亭水关后,魏军迅速后撤,尔后更是接到了魏帝的旨意,重兵集结至魏军京都城,以保护魏国首都为要。

薛破夜除了在绥定郡一些险要关隘留下有限的兵力把守之外,几乎是将所有的魏军兵力都集结到了魏郡。

虽然私下里不少人都在议论,魏军如此撤退,丢失大片土地,乃是魏国军人的耻辱,而魏帝要求魏军集结于魏郡,不过是贪生怕死而已。

但是薛破夜心中却觉得固守京都城却未必是为敌仅仅为了个人的安全考虑。

京都城是魏国国度,只要国都存在,魏帝活着,也就表明这个国家依然存在,依然有一面旗帜飘在魏国上空。

可是一旦国都被破,魏帝身死,那么魏国六郡必将毫无凝聚力,一盘散沙,那些分散开来的魏国势力,很快就会被拿下京都城的联军分兵镇压下去。

而联军一路向魏郡挺进,也证明联军确实是想拿下京都城,先取魏国首都,将魏国这面旗帜撕裂。

所以薛破夜觉得,在当前形势下,集结重兵于京都城,以保住京都城为战略目的,却也是最好的选择。

燕庆联军二十余万向魏国腹地挺进,看起来声势浩大士气如虹,可是薛破夜静下头脑来冷静想了想,却觉得燕庆联军却也未必真的如表面那般强大。

实际上在他看来,燕庆联军的隐患极大,若是魏军能够好好利用,也未必不能反败为胜。

对此,他曾与魏帝在某一夜彻夜长谈,分析了敌我双方的种种优劣。

他虽然在战场上连败几阵,却也并非庸才,能够得司马擎天器重,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在他的陈述中,魏国固然有着兵力以及士气上的劣势,但是却也有着联军不可比拟的优势,至少占着天时地利,而且在这种国难之时,虽然也确实存在着不少趁乱起兵的地方乱党,但是总体而言,魏国人对于联军的反攻,还是表现出了共有的仇视,也就是说,至少占了七分人和。

京都城本就是堡垒一块,易守难攻,若是调动人力物力在京都城外再修建数道防御工事,形成坚固的屏障,那么联军想要拿下京都城,就必须先突破数道防御工事,而要突破这几道工事,必定会损失惨重,联军的损失越大,那么对联军的士气也就越加有影响。

等到他们突破数道障碍之后,还要面对魏国精锐骑兵的最后冲击,等到真正的兵临城下之时,那已经是经过了数场的苦战,遭受的损失必定不小,而士气也毕竟大大削减。

那个时候,魏军已是全面退守京都城,固守这座古老而坚固的古城,损兵折将士气大大削减的联军那时候想要攻下这座城,必将是更加困难,只要联军久攻不下,士气进一步受打击,魏军甚至能够发起反攻,存在着反败为胜的可能性。

魏帝听薛破夜如此分析,本来还有些不安的心顿时兴奋起来,随即又听薛破夜谈论联军存在的巨大隐患,顿时便更加的激动,信心大增。

在薛破夜的口中,联军的隐患巨大,第一条便是深入敌国腹地,后勤补给线漫长无比,这无论对庆军还是燕军来说,都将是严峻的考验。

后勤出现差错,前方的兵力越多,所产生的后果也就越严重。

薛破夜甚至准确地分析出,就算燕国人能够支撑下去,庆国人却绝对禁不起长期的厮杀,一旦进攻受挫,久攻不下,那么庆国的后勤必将出现问题,而庆国人到了那个时候,就不得不选择撤兵。

只要庆人撤兵,留下燕国一军,就算燕国人强悍勇猛,却也未必真的是魏人的敌手。

联军存在的第二个隐患,便是他们的同盟并不是牢不可摧,而是一种利益驱使的短暂结合,其实联军内部的矛盾随时可能爆发出来,而且京都保卫战一旦正式打响,随着时间推移,联军这个致命的隐患将愈加暴漏出来,而魏国完全可以加以利用。

薛破夜又谈了其他几点隐患,但是仅这两点,就足以让魏帝充满了信心。

但是魏国君臣却也知道,想要这些隐患爆发出来,还是要取决于魏国本身能不能支撑下去,如果联军攻势凶猛,京都城很快就被攻破,那么这所谓的己方优势和敌军隐患,也就只是一纸空谈了。

君臣议定之后,便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京都城。

自那日开始,薛破夜便开始从魏郡各县调来大批的人力物力,日夜不息地在京都城外修筑防御工事,更是进一步加固京都城。

而联军拿下亭水关后,进行了一番休整,多少也给魏军备战留出了时间来。

第九七零章 断粮道

薛破夜此时领着几名部将遥望远方,在第一道防御工事二十里地之外,就是连绵的燕军军营,依稀可以看见飘扬在半空中的燕字大旗。

“薛帅,燕人都到了四日,没有一丝进攻的迹象。”身边一名部将道:“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魏国军方最高统帅乃是大都督,大都督一职二十年来竟然都是由司马擎天担任,虽然如今司马擎天早已没了踪迹,但是为了稳住军心,大都督一职如今依然空缺着。

而燕帝为了抚慰薛破夜,安他之心,下旨封其为平寇大元帅,总揽京都保卫战军务,如今魏军上下,皆称他为“薛帅”。

薛破夜手中握着马鞭,淡淡道:“你还不知道,本将也不曾提起过,这燕人派了使者进城,面见陛下!”

“派使者进城?”

旁边一名魁梧大将粗声道:“廖将军有所不知,在燕军抵达之前,燕国人就已经派了一队人马前来,我本想将那群人捆到薛帅大帐,不巧薛帅正好赶到,令我将那群人放进了城去。”

那廖将军看向薛破夜,奇道:“薛帅,燕人派使者入城,那是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薛破夜神情淡定,面无表情道:“兵临城下,你觉得会做什么?”

廖将军皱眉道:“如此形势,只能是……劝降!”

薛破夜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你倒也不笨。不错,燕人正是派来使者劝降。”

廖将军脸上现出怒意,恨声道:“燕人实在是太过狂妄了。”他盯着薛破夜的眼睛,问道:“大将军,既是劝降使者,你怎能让他们进城?直接将他们斩杀便是。”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样的道理你也不懂?”薛破夜缓缓道:“燕人这叫先礼后兵,故作仁义。”随即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道:“只不过燕人如此懂礼数,咱们也不能太过强硬,总要好好招待他们一番。”

廖将军显然只是一个粗勇武夫,并不能明白其中玄机,粗声道:“招待他们?若是末将,便用手中这把刀去招待他们。”

那先前说话的魁梧大将立刻道:“廖将军,圣上和薛帅深谋远虑,你岂能洞悉其中玄妙!”

廖将军粗声道:“黄将军,照你这样说,你是懂啰?”

“我也不懂。”黄将军道:“但是薛帅既然让那帮人入城,自然有薛帅的道理。”

薛破夜淡淡笑道:“不错。燕人送上门的机会,我们岂能不收。”

“机会?”廖将军和其他诸将都是一脸茫然。

“燕人不急于进攻,就是担心我魏军勇猛,更担心要攻克咱们的国都,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薛破夜抚着颔下粗须道:“所以他们明知我们绝不可能投降,但还是抱着最后的一线期望,派了一位御史大夫作为使臣前来,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我们……这也便是燕军至今为止没有进攻的原因。”

“末将这两日还在奇怪,庆国人抵达之后,便从北面开始猛攻,连续攻了两日,死伤惨重,这才消停下来,可是燕人却按兵不动,原来这燕人竟是在做着不战而胜的好梦。”廖将军冷笑道。

“燕人希望不战而胜,咱们就给他这个希望,暂不惊醒他们这个美梦。”薛破夜淡淡笑道:“只要和谈不结束,燕人就抱有希望,一时半会儿不会对我们发起进攻。为了迷惑燕人,陛下还特意下旨,由礼部尚书为首,组成了和谈团,专门与那个姓姜的时辰谈判……!”

“真的谈起来了?”廖将军睁大眼睛。

“名为谈判,实为拖延时间。”薛破夜肃然道:“当初燕国人与我大魏商谈结盟一事,竟是谈了一两个月,这一次咱们谈他个把月,燕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谈那么久?”廖将军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皱眉道:“可是燕国人会和咱们谈吗?”

薛破夜抬起手,用马鞭指着远方燕军连绵军营,平静道:“我大魏组建和谈团的事情,已经专门给韩漠送去了消息,他知道我们答应谈判,必定会继续按兵不动,等着接下来的谈判结果。至若谈判的时间,嘿嘿,那吏部尚书昨天恰恰患病,如今正在病中,起码要三五日才能痊愈,双方谈判也正处于中断,礼部尚书甚至按照陛下的吩咐,向燕国使者隐晦地暗示我们有可能答应投降,如此一来,燕国人自然舍不得就此罢谈,只能等上几日了。等到礼部尚书病好之后,自然还有其他方法继续拖延下去,总之是拖得时间越久越好,既不能拒绝燕人,却又不能真正答应,燕国人患得患失,就未必真的会打过来。”他转过头,望向北边,冷笑道:“只要燕国人暂时按兵不动,我们就可将主要精力用来应付庆国人……!”

廖将军立刻道:“薛帅说的是,如此说来,燕国人入城劝降,却还真是给了我们大好机会。庆国人本就是小丑一般不堪一击,开始两日那般凶猛,打了两日,死伤惨重,便原形毕露,再也不敢进攻了。”

薛破夜正色道:“只要如此支撑下去,庆国人久攻不下,时日久了,他们粮草接济不上,迟早是要无奈撤军的。”

黄将军颇有忧虑道:“薛帅,山北郡那边,我军压力极大,一直这样下去,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薛破夜也是皱起眉头来,沉吟片刻,终于道:“藤子冲打防守,还是有一手的,而且山北郡多是险峻关隘,这些年来为了提防庆国人从山北郡入侵,在各处险要关隘也加固了工事,袁幕短时间内还是打不过来的。而且袁幕也有着同样的麻烦,他们的后勤不给也会出问题……山北郡后退之时,要么将粮草带走,一时带不走的便即烧毁,袁幕在山北郡当地得不到任何粮草上的补充,只能依靠庆国国内补给,只是据本帅所知,庆国国库空虚,此前更是被韩漠诈取了二十五万石粮食,他们的粮草极度缺乏……嘿嘿,庆国人撑不了多久。”

诸将听薛破夜这样一说,俱都微显出轻松之色。

黄将军似乎想到什么事情,问道:“薛帅,庆人知道燕人派使者前来劝降吗?”

薛破夜嘴角划过狡黠一笑,道:“本帅昨日已拍箭手射出箭书,将此事通知了庆人,只不过……庆人所知道的,并不是燕人来劝降,而是燕人派使者暗地来议和!”

“议和?”诸将面面相觑,很快,其中已有数人明白过来,显出古怪的笑意。

黄将军挥拳道:“薛帅,实在是妙啊。庆人若是知道燕人背着他们派人来议和,燕庆联军必然出现裂痕,那对我大魏大有益处。”

廖将军道:“薛帅,林诚飞若是知道这消息,必然会派人前往燕军大营询问,韩漠想必也会解释清楚吧。”

“这是自然。”薛破夜淡然一笑:“只是韩漠再怎么解释,庆国也一定会对燕人有猜忌之心。只要庆人对燕人起疑,就会担心燕人真的会暗中和我们走在一起,他们更会担心燕人会反戈相向,与我大魏联手,调转刀口去对付他们……那时候,他们非但会分心提防燕国人,甚至有可能害怕出现太过严重的后果,为以防万一迅速撤军……!”说到此处,薛破夜轻叹一声,道:“战场之上,风云变幻,胜败难料。本帅在南阳关之时,也从未想到那一战会败成那个样子……!”禁不住摇了摇头,随即扫视身边诸将,正色道:“诸位,我军目前虽然看似处于弱势,但是诸君切莫存有败军之想,只要我三军将士全力以赴,定能够反败为胜,扭转战局。”

诸将俱都肃然称是,黄将军微一犹豫,才轻声道:“薛帅,京都城内外,仅将士便有十多万,还有数十万百姓,这几十万人每日里要消耗大批的粮食,目前虽然京中各大粮仓的粮食都是满仓囤积,但是真要算起来,恐怕也撑不了多久,还需要往西边派人催粮,特别是天水郡那边,要严令地方官员想尽一切办法筹集粮草补充过来,如今正值大战时期,多一颗粮食对咱们都是有用的。”

薛破夜微微点头,随即向廖将军道:“廖永,北边庆人那头,觉不能有轻敌之心,林诚飞乃是一员悍将,要谨慎提防。”向黄将军道:“黄维,韩漠此人,狡猾多端,虽然派来使者,看似按兵不动,但是我们还是要小心他使诈,莫以为他们按兵不动,便掉以轻心疏于防范,必须日夜注意燕军动静,绝不能有丝毫马虎!”

两将俱都拱手称是。

正在此时,见得一匹快马飞驰而来,乃是背上插着小旗子的探子,到得近处,翻身下马来,跪倒在地,急促道:“禀报薛帅,燕军一支军队迂回绕至京都城西部,攻占了田元城!”

“什么?”薛破夜大吃一惊,其余诸将也都是豁然变色。

魏将俱都知道,田元城乃是魏军西部的一座县城,亦是交通要地,从天水郡运来的粮草,必须要从田元城经过。

拿下田元城,不但魏郡西部的粮草难以筹集,便是天水郡的粮食也难以送达过来。

“他们有多少人?”薛破夜沉声问道:“田元城有两千守军,怎可能如此轻易失手?”

“回禀薛帅,燕军至少有两万军队在夜间突然包围了田元城,发动强攻,田元城内信使无法派出,在燕军的强攻下,最终陷落。”探子回道:“田元城如今已落入燕军之手!”

薛破夜紧握拳头,脸色阴沉,一字一句道:“韩漠这是……断我粮道!”

第九七一章 使者

燕军中军帅帐。

铁奎入账之时,却瞧见燕军主将韩漠正斜倚在帅椅之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如此时刻,向韩漠这般悠闲的诸将并不多见,表现的如此从容淡定,却也让铁奎很是佩服这位年轻将领的修养和心理素质。

放下手中的书,韩漠抬起头,铁奎已经道:“大将军,魏人先前有过一番动作,似乎是要抽调兵力出去,但是那边热闹了半日,最后还是平静下来,并没有出兵。”

韩漠呵呵一笑,道:“司马擎天一死,魏国确实是后继无人了,等我们拿下了田元城,这薛破夜才反应过来……只是孔非这一次干得倒也漂亮,悄无声息之中就迂回到京都城西部一举拿下田元城……比我预料的要早上一两日。”

铁奎道:“只是这薛破夜倒也反应过来,若是抽调兵力去反攻田元城,那便是正中我们的计策了。”

韩漠笑道:“其实这薛破夜岂能不想重新夺回田元城打通粮道,只是最关键的,他却不知该派多少人去。”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才继续道:“派的人少了,自然是鸡蛋碰石头,自寻死路,除了往那边送兵士性命,没有任何作用,但是要派出大军,薛破夜确实没有这个气魄的,就算他想派人去夺,只怕京都城里的魏国官员们都是反对的。”

“是啊。”铁奎点头道:“兵临城下,只望守军越多越好,城里那些人哪里还同意抽调兵力去救田元城。”

韩漠淡然一笑,道:“说到底,如此时刻,城里那帮官员左右不了战场的调派。魏国军方势力一向强大,有魏国皇帝的支持,薛破夜调兵的权力还是有的。但是此前魏人与我们打过几场,薛破夜更是败在我们手中,对我们大燕军队已经有了忌惮之心。他就算为了打开粮道,冒险派出一支大军过去,却也还是担心打不下田元城,更会担心中了我们的计策。”他摸着下巴嘿嘿一笑,道:“铁总兵,咱们与薛破夜打了几次交道,此人的性情你也该有所了解了吧?比起司马擎天,此人用兵中规中矩,换句话说,太过保守,不敢冒险……这位薛大帅,如今只怕还在纠结是否出兵呢!”

铁奎问道:“大将军,若是薛破夜真的冒险抽兵去救,咱们也该将大军阵营向前推移,给予薛破夜以压力!”

韩漠点头道:“铁总兵所言极是,你派人盯紧了魏军动静,只要他们有军队往西边开拔,人数超过五千,我们便往前压上,那样一来,薛破夜定会召回救兵,不敢冒险了。”

铁奎微一沉吟,终于道:“大将军,咱们到这里已经五日,姜御史在我们抵达之前的两日便进了京都城,如今在城中已经七日,除了几日前魏人来说正在谈判,到如今却没有半丝动静,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韩漠淡淡笑道:“不过是与我们所料一样,魏人在拖时间而已,不必担心。”心中却也为朱小言的安危担心。

朱小言入城准备行刺魏帝,但是如今尚无动静,却也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

只是韩漠心中却也明白,一旦朱小言在城内行动,无论成败,都会掀起波澜,那股波澜也势必影响到城外的魏军。

如今对面的魏军阵营平静的很,城内自然是并无异动。

……

忽听得帐外有人禀报道:“大将军,庆国使者在营外要求见大将军!”

韩漠呵呵笑着,向铁奎道:“本将在这里恭候多时了,他们终于来了。”高声道:“让庆国使者一个时辰后,单独来我帅帐相见!”

庆国此番派来的使者,却也是韩漠的老熟人,正是监军于海。

一个时辰过后,有些不耐烦的于海才被带到大帅营帐,尚未进到营帐,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争吵之声,声音极其响亮,隔了老远便能听到。

于海皱起眉头来,隐隐听到争论的内容正是是否该开始进攻。

人声嘈杂,那大帅营帐之中似乎有不少人,于海在大帐外停下脚步,正想在帐外听听里面究竟在吵些什么,只可惜带他前来的兵士十分不解风情地高声道:“禀报大将军,庆国使者带到!”

一时间,营帐内喧哗的争吵声便即安静下来。

很快,于海便见到大帅帐门被掀开,从里面鱼贯而出七八人,看这些人的装束,似乎都是军中高层将领,最后出来的大将于海却也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当初随同韩漠前去与庆国林诚飞谈判出兵事宜的铁奎。

只是这些将领脸色一个个看起来都不是很好,铁奎也是脸色难看,见到于海,铁奎似乎是勉强挤出笑容,拱手道:“于大人,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于海这人记性倒也不差,拱手还礼道:“铁总兵,许久不见,你也还是雄威如故啊。”

铁奎摆摆手,叹道:“于大人,莫要嘲笑。这仗打不了,哪里……那里还有什么雄威!”

“哦?”于海急忙道:“铁总兵,这又怎么说?”

“还不是……哎,罢了,大将军正在帐内等候,于大人请进去吧!”摇摇头,铁奎便大踏步离去。

于海皱起眉头,见铁奎走远,这才整了整衣裳,咳嗽一声,早有兵士为他掀开大帐,于海这才施施然进了帐内。

第一眼便瞧见韩漠坐在大椅子上,闭着眼睛,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

不知怎地,于海看到韩漠那股冷冷的面庞,心中还真是有些突突,上前拱手道:“庆国使者于海,见过韩大将军。”

韩漠睁开眼睛,也不起身,勉强笑道:“于大人,别来无恙啊。”高声道:“来人啊,上茶!”又向于海道:“于大人,军营之中,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还望不要介意啊……哦,快请坐!”

于海这才在椅子上坐下,才向韩漠道:“大将军,本官此番前来,是受林将军吩咐,前来问几件事情!”

“于大人但问无妨。”韩漠立刻道:“你我两国乃是同盟,互相之间,以诚相待,若是本将知道的,也不会瞒你!”

于海点头道:“如此甚好。”顿了顿,才问道:“大将军,贵军五日之前便已经抵达此处,在此扎下营帐,并没有立刻进攻。本来我军以为贵军抵达之后,便会与我军左右同时出击,南北两面如同钳子般钳住京都城,可是……我军抵达之后,率先发起强攻,英勇无畏,与魏人浴血厮杀,折损不小,可是贵军毫无动静。若说贵军一路辛苦,要休整三两日,我军也未尝不能理解,但是……直到现在贵军还没有丝毫的进攻迹象,这让我庆国上下十分的失望啊。”顿了顿,向韩漠拱手道:“韩大将军,林将军让本官前来当面问一问您,贵军何时发起进攻?还望大将军给个准确时间,本官也好回禀林将军!”

他话声刚落,便听“啪”的一声响,这一声陡然而起,极其响亮,于海竟是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被吓起来。

这一声响,却是韩漠一巴掌拍在案牍上所致。

见于海受惊,韩漠摆手道:“于大人不要惊慌,本将不是对你发脾气,而是对本将的那些部下。”

于海安下心来,奇道:“大将军,这从何说起?”

“于大人,你当本将不想出兵吗?”韩漠叹道:“实话告诉你,本将现在就想对京都城发起进攻,可是……哎,你该明白,为将者,谁不想建功立业,闯下名震寰宇的威名,若是能够攻下京都城,本将之名必能传遍天下……!”

于海忙道:“大将军如今已是声名显赫了。只是本官不明白,大将军既然想要出兵,却又为何按兵不动?”

韩漠靠在椅子上,盯着于海眼睛问道:“于大人可知道,本将派了一名使者入城?”

此言一出,于海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淡淡道:“哦,大将军还派过使者入城?只是本官不明白,如今交兵之时,乃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大将军派使者入城又是所为何故?”

韩漠叹道:“哎,说起来,这实在是因为本将自幼受到了良好的家教。于大人或许不知道,本将自幼,便开始习读四书五经,得蒙先生教授礼法,更是深崇孔孟之道,本将的家族亦是将为人之礼看的比性命还重要,对我来说,宁可丢掉性命,也不能失了礼数……!”

于海脸庞抽搐,只觉得如同在听神话故事,但还是忍着听下来,如鲠在喉道:“大将军……果然好家教!”

韩漠苦笑道:“正是这样的良好家教,让本将这一次走错了一步。”

于海忍不住道:“大将军派使者入城,确实是错了。”盯着韩漠的眼睛,道:“大将军莫忘记,你我两国乃是同盟,大将军私派使者与魏人联络,非但没有与我们商议,更是连通告一声也不曾做到……却不知大将军派人入城,究竟想做什么?”

“劝降!”韩漠道:“本将本想先礼后兵,派使者入城去劝降魏帝,以免双方将士厮杀流血……!”

于海无论是眼睛里还是脸上都表现出一百个不相信的神色,嘴角泛起冷笑,道:“大将军,恕本官直言,你这样做,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吧。魏人布下如此防御工事,集结如此多的兵力保护京都城,怎么可能不战而降?”他轻抚胡须,淡淡道:“大将军,我大庆国对贵国一直是信任有加,以兄弟之国相待,大将军可莫让我大庆千万子名百万将士失望啊!”

第九七二章 于大人的难题

韩漠眼睛一翻,十分不悦道:“于大人,你这话本将可就听不明白了?本将问你,这话是你自己所言,还是林诚飞让你这样说的?本将还要问一句,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于海见韩漠脸上显出怒色,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忙道:“韩大将军莫误会了,这并非林将军之言,论起来,也不是本官之言啊。”

正在此时,帐外一名兵士送了两盏茶进来,粗茶而已。

“哦?”韩漠斜眼瞥了于海一眼,拿起茶盏,才道:“却不知如此有伤贵我两国和气的话,最早出自何人之口?”

于海肃然道:“韩大将军,本官也不瞒你。魏人几天前已经将你们派遣使者的消息以箭书射给我们,你可知道魏国人是怎么说的?”

“本将还真想知道。”韩漠看似饶有兴趣。

于海神色古怪道:“魏人声称,大将军派使者入城,是要与魏人议和!”

韩漠面泛平静笑容,道:“于大人自然是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否则也不会对本将如此明言了。”摸着下巴道:“京都城迟早要被攻破,贵我两国联军胜局已定,本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与魏国人议和……于大人当知道,所谓议和,往往是弱者迫于无奈对强者的一种外交选择,而现在,我们才是强者!”

于海将信将疑,微一沉默,终是道:“那么韩大将军可想过何时进攻?本官自然是相信大将军的,可是魏人将这一消息传到我军之中,我庆军诸多将领得知此事之后,却是对贵军颇有怨言。既然是同盟,就该共同进退,如今我军浴血厮杀,贵军按兵不动,如此下去,只怕对贵我两国都无多大益处,反倒会便宜魏国人。”

“谣言止于智者。”韩漠淡淡笑道:“本将还是相信,贵军之中,像于大人这样的智者还是占多数的。”顿了顿,抬手指着帐门道:“于大人方才也见到了,本将刚刚召开一次军事会议,那是要配合贵军对京都城发动进攻,可是……!”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什么?”于海忍不住问道。

韩漠叹道:“可是不少将领对于即可发起进攻还是有保留的。”

“这倒奇怪了,军人以喋血沙场为最*耀,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于海皱眉道:“难不成贵军的将军们见到魏国人的城池太坚固,所以心中生出畏惧之心?”

韩漠神色一沉,厉声道:“于大人,你这话在本将面前说说,本将念你心中焦急,不去怪你,可是这话若是被我部下的将军们听见,本将是在难以保证你能够活着离开我的大营。”

于海也自知此言有些冒失,只是冷哼一声,也不敢多说。

“将军们不即刻进攻,正如先前本将所言,由于良好的家教,本将此番做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该派人前去京都城劝降。”韩漠握起拳头道:“本将以礼相待,是要先礼后兵,可是魏人实在太过野蛮,到今日也未能给本将一个答复,甚至连我们的使者也迟迟未能回来……!”

“韩大将军,魏国人真是无耻至极。”于海立刻道:“如此无义之国,大将军更应该挥军进攻,让他们明白究竟谁的拳头硬,让他们为自己的无知和无礼付出代价!”

韩漠点头道:“本将也正是如此决定。可是部下的不少将军却以为,使者未归,我们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击,一旦此时发起攻击,我们的使者必定要被魏国人屠杀,我大燕十万大军,却眼睁睁地看着因为我们的进攻导致使者被杀,传扬出去,将军们觉得这将是奇耻大辱……于大人,这说起来,也未尝没有道理,我大燕十万健儿,连一名大燕御史都保不住,何以面对国内同胞,所以因为此事,先前在这里发生一场争执,到现在为止,本将都是头昏脑胀,心情烦乱。”

于海道:“大将军保重身体。只不过……难道大将军就这样一直等下去?魏国人若是不将大将军派遣的劝降使者放回来,贵军难道就一直这样按兵不动?”

“自然不会。”韩漠正色道:“咱们到了这里,就是要攻灭魏国,这京都城,那也是必须要攻下,岂能一直按兵不动?”顿了顿,又道:“这每耽搁一日,所消耗的物资不计其数,长此下去,我军可是支撑不住的。”

于海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道:“既如此,却不知大将军准备何时进攻?”

“本将已经决定,向魏国人发出最后通牒,令他们在规定时日之内放出我们的使者,否则,本将只能狠下心来,不顾城中使者的安危,对京都城发起进攻了!”

“那么大将军给他们的最后期限是几日?”

“正在考虑。”韩漠道:“但是此事也要给对方台阶下,总不能太过强硬的。”盯着于海的眼睛道:“于大人,你回去之后,请林将军尽管放心,我军将会在最快的时间之内,配合贵军发起攻击!”

于海微微点头,看着韩漠,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犹犹豫豫。

韩漠含笑道:“于大人还有什么事情?”

于海似乎下定决心,终是道:“大将军,确实有一件大事,需要与大将军商议!”

“于大人请讲!”

于海看起来颇有些尴尬道:“大将军可还记得当初许下的承诺?”

“于大人是指?”

“大将军,贵国曾在我们手中借了一批粮食和武器装备。”于海道:“大将军说过,等到魏国人退出南阳关,便会将武器装备归还给我国,而且还曾承诺,只要贵国的粮草抵达,便……便将借去的粮食归还我军,还希望大将军能够信守承诺啊。”

韩漠顿时皱起眉头来,道:“于大人,本将看你是记错了吧?”

于海顿时急了起来,道:“大将军,你……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本官……本官记得清楚,绝对没有错!”

“定是错了。”韩漠语重心长道:“于大人,本将也记得,当时本将好像是说,等到大战过后,便将武器装备归还。当时贵国面临魏军进攻,似乎只要将魏人赶出南阳关,大战便会结束,可是后来的战事发展你也知道,贵国虽然在我军的帮助下,将魏人赶出国土,可是你我两国并没有停止进攻,而是继续攻入了魏国本土,这场战事,并未结束,所以……按照我们的约定,这批武器装备并没有到归还的时间啊。”

于海脸憋得有些红,想争辩,可是当时好像确实是这般说的,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韩漠端起茶盏,抬手道:“于大人饮茶。”自己饮了一小口,才继续道:“于大人,贵国是礼仪之邦,这知恩图报应该懂得吧?鄙国虽然不求贵国回报,可是……你们也不能过河拆桥啊?鄙国牺牲无数将士性命,帮助贵国击退魏人,如今战事未歇,贵国就准备将我们借来的武器装备要回去,此时传扬出去,只怕天下人都要责备贵国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吧?”

于海想了想,才道:“大将军,武器装备你们暂可不归还,但是这粮食却不能不还了。据本官所知,贵国从国内已经运送了不少粮草抵达,而且据说后面还有大批粮草供给上来,所以……还望大将军信守诺言,尽快将借过来的粮食归还我国。”他苦笑道:“大将军,这次过来,林诚飞可是下了死命令,若是讨不回粮食,本官回去只怕要被他砍了脑袋的。”

韩漠皱眉道:“林将军真是过分,怎能如此对待于大人。”迅即道:“于大人,本将记得,是借了贵国二十五万石粮食,对吧?”

“是是是!”于海忙道:“还请大将军尽快归还。”

韩漠摇头叹道:“于大人,此事……只怕有些困难。”

于海立刻急道:“大将军,这可是你亲口允诺的,绝不能失信。”

“本将知道。”韩漠点头道:“本将当时确实说过,只要鄙国粮草抵达,便会归还归国粮食,但是直到今日为止,鄙国的粮草也尚未完全抵达啊。”

“大将军,休要瞒人。”于海道:“贵国从国内运来了大批量草,本官是一清二楚的,怎能说粮草没有抵达。”

“于大人莫急,你是听差了。”韩漠慢条斯理道:“本将是说粮草未能完全抵达,不是没有抵达。‘完全’二字,你没有听到吗?”

于海闻言,顿时一愣。

“本将当初承诺,并非虚言。对本将来说,要让军队保持战斗力,粮草是绝不可少,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可见粮草之重要。”韩漠缓缓道:“于大人所说不错,鄙国国内确实运来了一批粮草,数量也确实不少,但是这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自我大燕国内,还会有几批粮食送达……但是在所有粮食送达之前,我军粮草没能完全充裕之前,本将是绝不会轻易损耗存积的军粮。于大人开口让我偿还二十五万石粮草,如果真的在这个时候归还,我燕军粮食将所剩无几,还如何支撑将士用粮?”

“大将军,你这是……你这是强词夺理,你这是在耍赖!”于海急红了脸,从椅子上起身来,呼吸急促起来。

韩漠皱眉道:“于大人,请你注意用词,本将的脾气一向不好。你可知道,我燕军将士的眼睛,如今只盯着两个地方,一个是京都城,一个便是我燕军后面的粮库。京都城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打下来,而粮库我们则是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如今军粮的支出,已经不是本将能够做主,本将若是此时下令从粮库调出二十五万石粮食,不出一个时辰,我的部下必定就会因为此事出现哗变,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海无奈道:“大将军,贵国出兵帮助过我大庆,我大庆也不是不通情理之邦。贵军借去二十五万石粮食,其中五万石,就等于是给予贵军的酬劳,剩下的二十万石,还请大将军通融,尽速归还。”

韩漠摇头道:“目前情况下,确实不可。等到我军粮食完全抵达,就算你们不要,本将也会派人将粮食给你们送回去……说话算话,素来是本将的美德之一!”

“大将军,你不能这样。”于海急道:“你燕军要吃饭,我庆军也要吃饭啊。”

韩漠奇道:“于大人,据本将所知,贵国在南阳郡可是囤积了上百万石粮食,怎么可能缺粮?”

于海欲言又止,犹豫一番,终于道:“大将军,实不相瞒,当初为了应对魏军,我庆国几乎所有的粮食都囤积在了南阳郡。可是魏军退兵之后,朝廷里颁下旨意来,我大庆东北军团以及西北军团都需要粮草供给,而上京城根本调不出粮食来,所以只能从南阳抽调,南阳郡的粮草,已经是被抽调了一半……!”

“原来如此。”韩漠同情道:“看来贵军也确实很困难啊。只不过……我燕军的情况也同样困难,于大人既然以诚相待,本将也实不相瞒,其实鄙国国内也是粮草紧缺,户部虽然极力筹集,可是尚没有到得秋收之时,根本难以筹集到大批粮草。如今我军也是定量供给,很是困难啊。”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于海的肩膀,道:“于大人,你的处境,本将很同情,可是本将实在无能为力。只是请你转达林将军,贵我两军应当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与苦难作斗争,支持下去,很快就能击败魏人,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温和一笑,柔声道:“相信本将,没错的!”

第九七三章 国贫之下,难有强兵!

于海最终还是两手空空而归,所得到的,只是韩漠一句模棱两可的进攻承诺。

这般又过了三日,庆军迫于压力,再次对魏军防线发起了进攻,而韩漠考虑到双方毕竟还是军事同盟,也是令铁奎带领两万军队往前压出了十多里地,与第一道防线后面的魏军几乎都能互相看到对方的衣着装备。

但是稀奇的是,双方虽然都是号角连连,战鼓震天,可是却没有人率先发起攻击,双方的箭手虽然张弓搭箭,但是第一支箭却都没有从双方阵营之中射出。

比起京都城北边传来的惨烈无比的厮杀怒吼声,南边却保持着死一般的平静。

烈日当空,战马打着响鼻,而双方的兵士都是肃然地望着对方。

燕军在魏军的箭矢射程之外停下了步伐,然后是长达半个时辰的对峙,直到从后方一支响箭射到空中,铁奎才挥手,手持虎面盾牌的燕国盾牌兵列成一队,组成了一道钢铁汇聚而成的壁垒,在这道壁垒后面,便是燕国的弓箭手,其中便有凌云麾下的神弓营兵士。

魏国名震天下的铁马骑已经被韩漠摧毁,而萧怀玉苦心训练出来的神弓营还依然完整,他们非但马术精湛,而且射术惊人。

魏人看着那漫长的钢铁壁垒一点点推进过来,神情顿时都紧张起来。

魏人在骨子里,瞧不起庆人,但是他们对于遥远东方的燕国,却保持着一定的敬意。

南阳关之战,固然让魏人对燕人有了更深的了解,产生了对敌人所拥有的怨怒,但也同时存有对强者的敬畏。

比起庆人,燕人给魏人带来的压力显然要大得多,震慑力也更要强的多。

燕人没有发出山呼海啸的吼声,在前进之中,显得很静,阳光之下,那些僵硬而线条清晰的铠甲依然冰冷,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虎面盾牌之上,虎头张着血盆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无声的军团前进之中,铠甲的摩擦声清晰可闻,而这股声音,更让人生出一股子寒意来。

终于,从魏军的第一道栅栏后面,一支利箭射向了进入射程范围之内的燕军,而这一支利箭,带起了一阵箭矢狂潮。

燕国军团没有继续前进,那虎面盾组成的钢铁壁垒停下来,而壁垒之后,燕军的箭矢如同蝗虫般扑向空中,在“咻咻咻”的声音之中,那些锋利的箭矢又如同雨点般从空中倾泻而下,狠狠地砸入了魏军阵中。

双方的箭矢在空中交错纵横,就如同以箭矢编织成了一道天网,黑压压的一片,甚至一度遮挡住了天空中的阳光。

就是在这阳光之下,双方以箭矢进行着京都城下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

箭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双方的阵中也有不少兵士中箭倒地失去性命,但是燕军却并没有继续前进,给予了魏军足够的震慑力和压力之后,从军阵后方响起一阵金鸣之声,燕军的箭雨顿时停歇下来。

就像两名很绅士的剑手,当燕军停止射箭之后,为人也给予了相应的反应,在燕军没有继续向前之时,魏人也停止了箭雨的攻击。

盾牌后面的箭手们收起弓箭,托住战死同伴的身体,在虎面盾的掩护下,缓缓向后撤退。

木栅栏后面的魏军将士们,十分疑惑地看着燕军缓缓后撤,直到从他们的眼中消失,面面相觑,感觉到今日战事实在是古怪。

当燕人从他们眼眶之中出现的时候,他们本以为今日必定要面临一场残酷激烈的厮杀,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燕军竟然是以这样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进攻结束了两军在京都城下的第一次交锋。

负责京都城南部警戒的黄将军眯着眼睛,他手握腰间佩刀,半晌过后,终于喃喃自语:“薛帅果然是料敌于先,这燕国人……还真是不敢真打!”

这一日南边的燕军固然只是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或者说只是进行了一次场面性的进攻,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突破,可是北部的庆军,却在林诚飞的统帅之下,从正午时分竟是直杀到入夜时分,经过浴血厮杀,终是以极其惨重的代价突破了魏军的第一道防线。

在魏人眼中,被突破一道防线,也就代表着京都城的危险增加了一分,所以在这一日的战斗力,魏人的第一道防线并没有因为庆军的全面进攻而有丝毫的退却。

固守在第一道防线的一万五千名魏国兵士面对潮水般的庆国军队,表现出了坚韧的意志和顽强的斗志,双方在漫长的防线之上,厮杀大半日,尸首堆积如山,鲜血更是染红了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魏军战死近三千人,才全线退守至第二道防线之后。

而庆军此战的伤亡,也将近五千人。

毫无疑问,这是双方开展以来,死伤最为惨重的一战。

虽然最终以惨重的代价拿下了魏军的第一道防线,但是庆军显然已经无力继续前攻,只能暂作休整。而双方的对峙距离,已经缩短到第一道防线与第二道防线之间的十里地距离,到了这样的时刻,双方的精神更是进一步紧张起来。

十里地的距离,几乎是近在咫尺,对于双方来说,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发起突然攻击,如此短的距离之内,只要一方稍有疏忽,就可能遭受极惨重的损失。

对于庆人来说,他们愤怒于燕国人的按兵不动,更不愿意看到燕国人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目前的形势,却又迫使他们不得不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来自上京城的压力自不必说,更让林诚飞担心的是己方的士气与后勤。

几战下来,庆人损兵折将,受创颇重,直接影响到了庆军上下的士气,南阳关和亭水关两番胜利鼓起的士气,因为进入魏国本土之后的连番苦战而渐渐消弭了下去。

对于庆人来说,他们不能够向燕人那般尽可能地以消耗战术拖延下去。

主将林诚飞十分清楚,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果长时间攻不破京都城,那么庆军的后勤将会变得越来越麻烦。

离秋收尚有数月,而庆军的后备粮草,绝对没有能力支撑到秋收。

他有时候在心中痛恨庆国的官僚们,如果不是他们的穷奢极欲,如果他们意识到迟早有这一战而做好应对准备,庆军如今绝不能落入如此糟糕的处境。

庆国坐拥天下二十六郡之中的十一郡,国土辽阔,人口众多,物产丰富,更拥有被视为天下粮仓的南阳郡,可是到了真正打仗的时候,这个作用十一郡的庞大国家,竟然在后勤上出现极大的危机,不得不说是一种辛辣的讽刺。

包括林诚飞在内的庆国高层十分清楚,如果在粮草断绝之前还没能攻下京都城,那么庆国各路大军必将出现问题,那个时候将不仅仅是不是无奈退军的问题,各路大军甚至会因为缺粮而出现骚动甚至是哗变。

东北军团依然要提防正在消化东北三郡的北蛮人,西北军团则是与庆国大将藤子冲率领的庆军僵持在山北郡,还有提防着燕国人的镇南边军,加上林诚飞的十万部众,庆国的总兵力是最庞大的,但是他们的消耗也同样是最庞大的。

庆国四路军,任何一路因为断粮而出现骚动哗变,那必将造成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

就算到时候庆国真的无奈撤军成功,可是庆国人绝不愿意看到燕国人拿下京都城。

所以如今摆在林诚飞眼前的,只有华山一条路。

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时间攻破京都城。

身为一名军人,林诚飞有时候想问题却也直接而简单,他一直想不明白,在如此时刻,庆国的那些官宦大族,他们每一个人的庄园里都囤积着大批压榨盘剥而来的财富和粮食,却为何不能拿出来用来支持庆国的西征。

那些人像吸血鬼一样盘剥着庞大的国家,吸取着国家的血液和养分,过着穷奢极欲的奢靡富贵生活,盘坐在这个国家的最顶端,让这个庞大的国家一点一点地虚弱下来,却还大言不惭自诩为国家的精英栋梁,可是当这个国家出现危难之时,这群人却如同死狗一样趴在一边,只是护着自己的那块骨头,对于这个国家的利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考虑。

林诚飞有时候私下里经常在想,如果自己是一位江湖侠者,最痛快的事情,或许便是去斩杀那些所谓的精英栋梁。

夫大丈夫者,取贪官污吏之枭首,痛哉快哉!

可是身为一名军人,他却只能浴血厮杀,护卫身后那个庞大的国家,护卫一个国家的尊严,护卫那片土地上的子民,同时也要护卫着那群蛀虫的奢靡生活。

看着堆积如山的尸首,想着这些尸首之前还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看着几张甚至还很稚嫩的尸首脸庞,林诚飞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寒意甚浓。

当他们攻下了魏军的第一道防线之后不久,韩漠那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而韩漠同时也得到了孔非从田元城那边送过来的消息。

孔非主力驻守于田元城,但是却每日都派出小股斥候在魏军西部游弋,防止有漏网之鱼,就在昨日,孔非派出的一队斥候发现了从天水郡派出的车队,绕了一个大弯子,准备从田元城北面百里之外的一条河道运粮入京都城。

孔非立刻亲帅五千兵马,直扑过去,摧毁了那支车队,更是从中缴获了近十万石粮食。

此消息传来,燕军主将俱都是兴奋无比,一个个显出欢喜之色,只是在诸将之中,韩漠却瞧见夏侯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这几日召开的军事会议,夏侯德都是沉默寡言,当其他人都显得兴奋之时,这位夏侯总兵看上去却总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

即使偶尔笑一笑,也似乎很勉强。

第九七四章 一把短刀

时当深夜,燕军军营一片肃静,行将六月,这天气亦是炎热的很,只不过营里的将士们依然穿着甲胄,在这种时候,谁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韩漠此时依然是在帅营中灯下读书。

接触军事,也只是这两年的事情,在那之前,韩漠自然也是偶尔翻越了不少兵书,大多都是生涩难懂,没有经过真正的战争,对于书中的许多军事道理很难明白。

但是自从得到萧怀玉传授的兵法之后,许多的道理却是深入浅出,韩漠却是看的兴致勃然。

如今萧怀玉那套兵法,韩漠从头到尾翻了几遍,也都细细阅读过,但是想要消化,却并非短时间内完成,如要灵活运用,那更是需要经过一场场大战去历练实践才成。

萧怀玉兵法中的许多道理,韩漠深以为然,也越看越佩服,他亦是找了许多的军事史书,细细阅读,从古代的战例中寻找与萧怀玉兵法中相吻合的道理,用于加快消化。

此时他所阅读的,却是汉时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的战例史书,便是夜深,却也依旧舍不得放下书卷。

忽听得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又听得一个声音问道:“大将军可歇息了?”

韩漠听出是夏侯德的声音,放下手中书,道:“是夏侯总兵吗?可是有紧急军务,你进来吧。”

夏侯德这才进了帐内,拱手道:“大将军!”

韩漠看着夏侯德,问道:“夏侯总兵,是有军务?”

夏侯德抬起头,看着韩漠,张开嘴,欲言又止,神情颇有些古怪,但是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韩漠越发觉得奇怪。

这几日夏侯德就显得沉默寡欲,似乎满腹心事,今夜却又在这夜深之时前来,而且看起来也显得很是怪异,禁不住皱起眉头来,问道:“夏侯总兵,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夏侯德护腕下的两只手竟是握起拳头来,终是道:“大将军,末将……末将有一事相求!”

韩漠笑道:“你说。”

“末将冒昧,若是大将军应允的话,请大将军现在随末将去一个地方!”夏侯德神情看起来很是凝重,声音也很缓慢。

韩漠一怔,问道:“去哪里?”

夏侯德道:“大将军,恕末将无礼,你只要随末将去,便知道是什么地方。现在……末将还不能说!”

“夏侯总兵,你这是葫芦里卖什么药?”韩漠皱眉道:“究竟出了何事?”

夏侯德坚定道:“大将军,你什么都不必问。你若是还信得过末将,现在便随末将去,若是……若是大将军不愿意去,就当末将没有说过。”拱手道:“末将打扰大将军,还请大将军恕罪,这便告退!”

韩漠淡淡道:“你等一等!”他将桌上书卷收拾好,这才出来,道:“带路!”

夏侯德一怔,道:“大将军……愿意跟末将去?”

韩漠笑道:“夏侯总兵深夜前来,邀本将去往一个地方,自然不是小事情。本将既然能帮上忙,自然也不会推辞的。”

夏侯德叹道:“大将军果然是好胆识,既然如此,还请大将军换一身普通兵士装束,大将军这套甲胄,太过显眼。”

韩漠一身银色盔甲,在夜里还真是显眼。

他心中十分疑惑,实在不明白夏侯德这是弄的什么玄虚。

……

燕军近十万大军,军营蔓延几十里地,夏侯德负责大军左翼,韩漠换上了一身普通的装束,甚至骑上了一匹普通的战马,随着夏侯德往燕军左翼营而去。

到得左翼营,夏侯德放缓马速,向韩漠道:“大将军,咱们下马!”

韩漠一心想弄明白夏侯德要搞什么鬼,刚开始见他神神秘秘,还以为他要带着自己离开军营去往偏僻之处,可是一路所过之处,皆是在军营之中,此时更是到得了左翼营的大将帐外。

韩漠下了马来,夏侯德拱手道:“大将军请随末将来!”径自往大将营帐过去。

那大将营帐处于大军之中,乃是夏侯德的营帐,此时营帐内并无火光,看上去漆黑一片,而且营帐四周,却没有一名守卫,两百米之内,竟无一名兵卒。

韩漠感觉事情大不寻常,跟在夏侯德身边到得营帐边上,夏侯德停住步子,向韩漠道:“大将军,请进!”

韩漠皱眉道:“你便是要带本将来这里?”

“是!”

韩漠问道:“夏侯总兵,都到了这里,你想要做什么,尽管说来,为何要与本将故弄玄虚?”

夏侯德立刻肃然道:“大将军,末将不敢故弄玄虚。大将军进去之后,所有的一切自然明白。”

韩漠瞧着那漆黑的帐篷,眉头锁在一起。

此时虽然十分诡异,但是韩漠却反倒觉得夏侯德应无害人之心,否则也不会这般直接让自己过来,让自己生出提防之心。

他实在不知道帐内究竟是何情况,好奇心大起,终是向夏侯德道:“夏侯总兵,咱们进去吧。“

夏侯德摇头道:“大将军,末将在外面守护,不能进去。”

韩漠更是感觉古怪无比。

却见夏侯德已经单膝跪下,恭敬道:“大将军不要怀疑末将,末将以性命保证,今日请大将军秘密来此,乃是有大事,你进去之后,所有的一切便都明白。”

韩漠犹豫了一下,终是道:“好,本将信你!”他上前去,掀开了帐篷,心中兀自戒意十足,提防着埋伏,轻步踏入了帐内。

帐篷之内,死一般的寂静,更是一片昏暗,韩漠虽然视力比之常人要强出不少,但是在漆黑一片的帐中还是难以看清。

隐隐听到轻盈的脚步声在自己的前方几步远微微响起,更是隐隐瞧见在自己的前面有几个身影闪烁,韩漠双手成拳,屏住气息,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平静道:“夏侯德带本将来此,是你们要见本将?”

对方并无说话。

韩漠冷笑道:“既然敢叫本将前来,却怎地连话也不敢说?你们究竟是何人?”

忽听得寂静的帐篷之内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

韩漠心中一惊,虽然仅仅只是一声轻叹,但是他却感觉颇有些熟悉,究竟是谁,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忽见其中一个身影上前两步,随即帐内便出现一点火光,却是那人打开了火折子。

那人用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帐内顿时便亮了起来。

借着火光,韩漠此时终于看清,在这帐中,竟然是早就有了三人。

桌子后面,背身站着一人,虽然是炎热夏日,可是此人却披着长长的紫色袍子,袍帽盖在头上,那宽敞的袍子将那人的身形完全掩盖住,只看背影,一时间却也不知是何人。

倒是在那紫袍人两侧,却各站着一名黑色劲装之人,这二人细腰挺胸,虽然俱都蒙面,却都有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经豁然是两名女子。

这两名女子看起来身手应该不弱,两人的手中竟然俱都扣住暗器,灯火之下,手中的暗器隐隐泛着寒光,那两双看起来颇为漂亮的眼睛,此时正满含戒意地盯着韩漠,显得极是小心。

韩漠皱起眉头,沉声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话声落后,终是听到一个柔美的声音轻轻道:“韩大将军,多日不见,你现在可真是风光无二啊!”话声之中,那紫袍人缓缓转过身来。

韩漠见到那紫袍人面孔,大吃一惊,失声道:“公……公主殿下!”

面前这紫袍人,竟豁然是已经隐居在紫藤谷的秀公主。

韩漠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他知道秀公主如今应该身在紫藤谷,离这里亦有近千里之遥,实在想不到她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秀公主的面孔看起来依然是秀美无比,一双媚眼儿凝视着韩漠,只是那张漂亮的脸蛋此时却显得很是苍白。

秀公主的肌肤素来白嫩细腻,但是往日里都是那种娇嫩的白皙,完全不似今日这般,那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她那曾经红润无比的香唇,此时却似乎显得有些发干,色泽暗淡了不少。

但是她的气质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高贵优雅,站在那里,如同美丽的牡丹花静静绽放。

她抬起双臂,将袍帽往后褪下,便显出了美丽至极的容颜来。

虽然年过三十,但是风姿绰约,颜若秋水,面似芙蓉,肌肤若雪,鸦鬓乌亮,那绝美容颜和成熟气质的组合,绝非一般女子能够比及。

“本宫听说,为大将者,当有处事不惊的本领,韩大将军见到本宫,却显得如此吃惊,看来这个大将军实在有些不称职。”秀公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清美无比。

韩漠上前两步,单膝跪下,恭敬道:“臣将参见公主殿下,臣将不知公主殿下前来,未能迎候,还请公主殿下赐罪!”

“你还当本宫是公主?”秀公主淡淡问道。

韩漠皱起眉头,秀公主这冷不丁的一句话,颇有些怪异,韩漠一时闹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道:“公主殿下,臣将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殿下降罪!”

秀公主幽幽叹道:“韩漠,本宫问你,你想不想杀了本宫!”转头看了旁边一名女子一眼,那女子立时上前,取出一把短刀,放在了韩漠面前的地上。

“你想取本宫性命,便用这把刀。”秀公主幽幽道:“本宫死在你的手上,并不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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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五章 伤痕

韩漠闻言大惊,沉声肃然道:“公主,臣将不知哪里做错了,会让公主对臣将有如此误会。若是臣将有所差错,还请公主殿下明示。”

秀公主凝视着韩漠,终是轻叹道:“韩漠,你先起来吧!”

韩漠起身来,微一沉吟,才终于问道:“公主,你来这里,却不知所为何故?公主乃万金之躯,这战场凶险,实不宜在此多留。”

秀公主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淡淡道:“你们先出去吧!”

那两名女侍卫躬身退下。

“韩漠,其实本宫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来到这里。”秀公主在灯下,容颜如玉,但是神情却颇有些黯然:“或许本宫内心之中,只觉得你能够帮助本宫吧。”

韩漠心中奇怪,但还是上前两步,已经能够闻到秀公主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体香,轻声问道:“公主是有事要吩咐韩漠去做吗?”

“你先坐下吧!”秀公主看了韩漠一眼,脸上微现疲倦之色:“本宫到这里已经三日,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让夏侯德带你来见本宫。”

韩漠皱眉道:“公主已经来了三日?为何不早些传召臣将?”

“因为本宫一直在犹豫。”秀公主缓缓道:“本宫不知道你是敌是友!”

韩漠微微吃惊,沉声道:“公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何公主今日所言,臣将听不明白?”

秀公主美眸盯着韩漠眼睛,俏脸上显出似笑非笑之色,淡淡道:“韩大将军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与本宫演戏?”

韩漠只觉得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诡异,轻叹道:“公主,演戏的事情,是台上戏子们干的,我韩漠只做光明磊落之事,在公主面前,也不会虚伪到演戏的地步。”

秀公主见韩漠神色真挚,心知韩漠所言只怕十有七八是真,淡扫蛾眉微微蹙起,沉吟片刻,终于道:“韩漠,本宫给你看一样东西!”

韩漠问道:“什么?”

秀公主并不答话,只是缓缓起身来,转过身去,解开了紫袍的领带子,褪了下来,里面亦是一身紫色的裙装。

韩漠疑惑间,却见到秀公主又将上身外衣脱了下来,只剩下了里面贴身的洁白小衣。

“公主……!”韩漠有些吃惊,此时此刻,秀公主突然宽衣解带,实在出乎韩漠的预料。

但是他却感觉到,秀公主此时十有八九不是为了诱惑自己,更不是要做某些香艳的事情,她褪去衣裳,只怕是另有原因。

秀公主身姿曼妙,她背对韩漠,又慢慢将小衣褪下,便只剩下了贴身的乳白色肚兜,玉背袒露出来,只有一根肚兜的带子横在了玉背之间。

背脊平坦,香肩如削,那肌肤在灯下白腻的耀眼,而且娇嫩如处子。

纤腰盈盈一握,宛若水蛇。

但是韩漠几乎在第一时间便发现,在秀公主雪白如玉的玉背之上,竟然有一条极清晰的印迹,那印迹斜在玉背之上,有三根手指长短,更有两根大拇指粗细,色泽暗红,在那白如雪的玉背上极其的显眼,触目惊心。

韩漠心中吃惊,起身来,竟是情不自禁地上前去,一时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在秀公主身后细细看了一看,才吃惊道:“公主,这……这是伤痕!”

秀公主双臂环抱胸前,虽然是夏日,但是娇躯却微微颤抖,她转过身来,将肚兜微微往下拉了一下,显出蓓蕾之上的大半截子雪白雪.乳来,那惊心动魄高高隆起的双峰如同山峦,雪白山峦之中那深邃的沟渠更是迷人至极,只是韩漠此时却无心欣赏,因为他看到,从秀公主锁骨之下,亦有一条如同背上一般的暗红印迹,直延伸到雪.乳之上,下面虽然被肚兜掩盖住,但是韩漠猜测这条痕迹应该也不会太短。

秀公主闭着眼睛,轻声问道:“看到了没有?”

韩漠心中竟是大生怜爱之心,如此金枝玉叶,身上竟然出现这样两道伤痕,秀公主必是受过不小的苦痛。

他轻声道:“公主,这是伤痕?”

秀公主微微点头,苦笑道:“不错,是伤痕。”

韩漠心中很是吃惊,他清楚秀公主的武道修为,那绝非泛泛之辈,虽然未必能及得上萧怀玉司马擎天这类恐怖高手,但是却也是这块大陆之上罕见的一流武技高手。

这块大陆之上,能够让秀公主受到如此伤害,那是屈指可数,韩漠甚至觉得,除了十方名将这样的人物,恐怕天下没有人能够做到。

“疼吗?”韩漠看着那暗红的伤痕,怜惜道:“我这里有金疮药……!”

听韩漠关切之意真诚,秀公主睁开眼睛,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道:“已经上过药,最迟三个月,伤痕便会痊愈,不会留下疤痕。”

“那就好。”韩漠松了口气,随即皱眉问道:“公主,这是何人伤你?”

秀公主取回衣裳,穿上小衣,随即取过外衣披上,这才轻声道:“虽然伤痕三个月便会消失,但是……本宫想要内伤痊愈,至少需要半年功夫。”

韩漠立时皱眉道:“公主受了内伤?”

秀公主穿好衣裳,重新坐下,道:“不错,否则本宫或许也不会来到这里。本宫如今受了内伤,许多事情难以去做……!”

“公主,究竟是谁伤了你?”韩漠眼眸子中显出愤怒之色,沉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蛇布速甘!”秀公主淡淡吐出了一个名字。

韩漠身体一震:“是他?”不解道:“他怎会找上公主,又怎会出手伤害公主?”握起拳头,冷笑道:“南风国这是要与我大燕为敌吗?”

秀公主摇摇头,道:“韩漠,你错了,布速甘不是想与我大燕为敌,恰恰相反,以本宫看来,他是想要依附于我大燕。”

韩漠一时被秀公主弄迷糊,道:“公主,臣将……不明白您的意思。”

秀公主凝视着韩漠,轻轻道:“这话并不矛盾。在布速甘的眼里,燕国的江山已经不姓曹,他要与另一个家族联手,达到依附于大燕的目的,更是要达到借燕国之势的目的。对付本宫,只不过是想要帮助另一个家族取代曹氏皇族,让我大燕改姓!”

韩漠心中一紧,似乎意识到什么,双拳握起。

“韩漠,你现在是否明白本宫的话?”秀公主泛起一丝冷笑:“至于布速甘与哪一族联手,也用不着本宫说明白吧?”

韩漠立刻道:“公主,恕臣将失礼,公主此言,是否太过?”

秀公主摇头叹道:“韩漠,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韩漠皱眉道:“公主不知道想要臣将知道什么?臣将只知道,我韩氏一族精忠报国,公主今日这般说,臣将也不妨直言,我韩氏一族在朝中固然与其他世家颇有争执,互相之间也确实存在着明争暗斗,但是绝不可能与风国人暗中勾结,更不可能有不臣之心,此点还请公主殿下明察。”顿了顿,继续道:“世家相争,我韩氏一族也少不得许多仇敌,有些人大放厥辞,在背后污蔑本族,那些妖言传入公主耳中,让公主生出疑惑,臣将也是能理解的。但是公主乃是冰雪聪明之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自能够明辨出来,若是公主被那些无耻谣言迷惑,臣将实在……深感失望!”

秀公主淡淡道:“韩漠,你当真敢保证你韩族没有与风国勾结?”

“自然没有!”韩漠正色道。

秀公主俏脸生寒,冷笑道:“你韩氏一族人丁极众,在朝中为官者不知凡几,你敢保证所有的人都与你一般,从无与风国人勾结?你敢保证你们韩氏一族没有一人有不臣之心?”

韩漠顿时一怔。

秀公主那一双美丽的眼睛此时极是严肃,盯着韩漠漆黑如墨的眼珠子,并不说话。

半晌过后,韩漠才道:“臣将不敢对公主说虚话,臣将并不能保证,我韩氏一族的每一个人都能做到忠心耿耿,亦不能保证没有一人私下里与风国接触过。但是臣将却敢保证,若是真的有人暗中与风国人勾结,甚至有不臣之心,臣将的家族,必会给圣上和公主一个交代,绝不会对那等人手软。”

秀公主幽幽叹道:“韩漠,本宫一直相信你不是一个奸佞之人,或许正因如此,本宫才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与你相见。但是你说的这句话,本宫并不相信!”

韩漠皱眉道:“为何?”

“如果只是一些无关轻重之人,本宫相信你的刀子可以砍下去,为你们韩族正名,但是……!”秀公主柔软的声音顿了顿,才一字一句道:“但是本宫担心,那位心怀不轨的韩氏族人,就连你韩漠,也奈何不得!”

韩漠眼皮子跳了跳,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秀公主缓缓道:“布速甘是什么样的人物,你不会不清楚……像他那样的人物,既然要暗中与你们韩家牵扯上,岂会找寻那些无关紧要的韩氏族人?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要与你们韩族相连,会与谁勾结,本宫觉得,你韩漠不是笨人,应该能够猜到!”

“不可能!”韩漠立刻道:“公主,这绝不可能。”

秀公主冷冷一笑,淡淡道:“真的不可能吗?”

韩漠盯着秀公主美丽的眼睛,肃然道:“公主,你说我韩族与布速甘有牵扯,有何凭证?”

秀公主俏脸上苍白一片,平静道:“我燕国内部若是无人与布速甘牵扯在一起,布速甘就没有胆子敢到紫藤谷对本宫下手。”

“不能因为布速甘刺杀公主,就毫无根据地将我韩族牵扯进去。”韩漠神色冰冷,寒声道:“还请公主不要没有证据,便诬蔑我韩氏一族的清名,更请公主殿下睁开智慧的眼睛,不要对我韩族有所猜忌!”

第九七六章 句句惊心

韩漠的态度,显然是在秀公主的预料之中,她俏脸平静,淡淡道:“韩漠,本宫今日并不想与你争辩什么。本宫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本宫。”

韩漠神情肃然道:“公主请问。”

“本宫问你,如果你们韩家真的有不忠不仁之徒,你会作何选择?”秀公主美眸盯着韩漠的眼睛:“你是选择为了大燕而大义灭亲,还是要包庇族人,同流合污?”

秀公主这句话甚是直白,韩漠一时间怔住,却是不知如何回答。

秀公主见韩漠神情凝重,起身来,过去拾起那把短刀,递给韩漠道:“你若是要与不臣之人同流合污,日后本宫必成你的障碍,只怕此时有许多人都在找寻本宫的下落,要取本宫的性命才甘心。你是瞧见的,本宫现在受了内伤,未必是你的敌手,而且……本宫也不愿意与你动手,你现在便可那这把刀杀了本宫,日后便会少了本宫这个大麻烦。”

韩漠夺过那把短刀,一把丢开,厉声道:“你想干什么?为什么如此逼我?我……我怎能动手杀你……!”

秀公主幽幽叹道:“你是舍不得杀我?”

她自称“我”,显然是心境颇有改变。

韩漠苦笑道:“公主,就算不以君臣而论,我也是将你当做朋友看待的,从无将你当成敌人,我是不会杀你的。”

秀公主亦是苦笑道:“韩漠,有时候本宫在想,如果本宫不是皇族中人,你也不是世家子弟,我们或许真的可以成为朋友,只可惜……!”

韩漠摇头道:“并无什么可惜的。有些事情,事在人为,公主若是心中将韩漠当成朋友,就不需要忌讳什么身份。”顿了顿,才道:“公主,你告诉我,你为何会对我韩家有如此大的误会?你是否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秀公主微一沉吟,终于道:“布速甘武功高强,他前往紫藤谷,并非一人,而是带了手下的蛇众……从紫藤谷四面突进,那是要致本宫于死地的。”

韩漠皱眉道:“那公主如何突围出来?”他心中明白,布速甘既然带人袭击紫藤谷,以他们的实力,秀公主想要脱身,绝非易事。

“本宫确实差一点就死在布速甘的手里。”秀公主神色竟是显得异常平静:“布速甘被称为丛林之王,位列十方名将之一,武技果然是非同小可,本宫身上的两条伤痕,便是他长鞭所留,劲气渗透到本宫体内,如果不是易总管拼死相救,还有一帮神秘黑衣人突然冒出来挡住风国人,本宫今日到不了这里来。”

“易总管?”韩漠皱眉奇道:“神秘黑衣人?”

秀公主道:“易总管赶在布速甘到达之前到了紫藤谷,只是相差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布速甘的人就对我紫藤谷发起了攻击。”她极为好看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袭击之前,他们显然是做足了功夫,对紫藤谷内的情况十分熟悉,而且进攻的方向,都是从紫藤谷的紧要地段出现……本宫甚至一度认为,有内奸出卖了紫藤谷内的消息,才让布速甘对紫藤谷的情况了如指掌。”

韩漠奇道:“易总管去了紫藤谷?”

秀公主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本宫为图清静,在紫藤谷内并没有安排多少人。但是如果不是布速甘,本宫也相信没有几个人能袭杀至紫藤谷内。”她轻叹一声,道:“本宫没有想过有一日会与风国的丛林之王交手,亦没有想到他的武技是那般的惊人……!”

“是易总管救了公主?”韩漠问道。

秀公主微点螓首:“易总管到达紫藤谷的时候,功力已是大弱,明知不是布速甘对手,但还是挺身而出,为本宫挡住他,本宫这才得以脱身。本宫那时已经受伤,几名部下护着本宫离开紫藤谷,但是布速甘手下那帮高手穷追不舍,而本宫部下越战越少,最后只剩下你方才看到的两人之时,本宫以为大限将至,却不想横里出现了十几名黑衣人,骏马长弓,为本宫挡下了那群人,更是在危急时刻,为本宫腾出了三匹骏马,本宫这才能够摆脱布速甘的人……!”神色淡然:“本宫素来对许多事情看得十分清晰,但是这一次却是在猜不出来,那一群黑衣人究竟是何人所派?”

韩漠道:“公主,如此说来,易总管和那批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

秀公主点头道:“想必都已战死,但是本宫却不会让他们白死。”

韩漠也是握拳道:“公主放心,布速甘率人刺杀公主,那便是风国对我大燕宣战,我大燕绝不会就此罢休!”

秀公主凝视韩漠,声音轻柔,语气却很是平淡:“韩漠,布速甘乃是风国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代表着风国的立场,这一点,你觉得他不明白?”

韩漠走到秀公主对面坐下,道:“布速甘能够成为丛林之王,更是屡次击退魏国人的侵攻,自是一位见识不凡聪明绝顶之辈,这些道理,他自然明白。”

“不错,既然他明白这些道理,难道他就不考虑如果一旦刺杀本宫不成功,会有怎样的后果?”秀公主俏脸生寒:“素来谋大事者,不谋成功先谋失败,一旦事情失败,该当如何处置,只有如此,才能有进有退,是为万全之策。布速甘自知一身关乎整个风国命运,行事岂敢儿戏?他刺杀本宫,自然是早就算计好,就算本宫脱身,我大燕也不会对他风国不利。”

韩漠感觉这中间却是大不寻常。

“你为何不问本宫,布速甘为何料定我大燕不会因此事对他风国动武?”秀公主美丽的眼眸子中微带着古怪之色。

韩漠只能道:“还请公主赐教。”

“韩漠,你心中其实很明白,只不过有些事情,你自己不愿意往那里去想而已。”秀公主幽幽叹道:“正如本宫先前所言,布速甘若是没有与我燕国内部的权势人物勾结,双方已经达成了某种协定,他又岂敢对本宫动手?他定是得到了某种保证,才有如此胆量。”

韩漠并非傻子,实际上他心中十分清楚秀公主话中的意思。

秀公主虽然话锋并没有明言,但是只要不是傻子,也知道秀公主口中一直所说的燕国内部权势人物,自然就是如今在大燕国权倾朝野的韩玄道了。

韩漠当然不相信韩玄道会在私下里与风国人有勾结,更确切地说,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不可否认,韩漠亦曾在某些事情上对韩玄道有过一丝疑惑,但是他宁可相信韩玄道所谋只是为了对付其他世家,其目的终究是为了保住韩氏一族。

要让他相信韩玄道乃是以为不忠不仁的大奸人,实在很是困难,他不愿意去相信,甚至不敢去想。

……

韩氏一族最威严之人,自然是远在东海的韩正乾和韩正坤,相较而言,韩正坤虽然在韩族威望极高,但是却甚少管理族内之事,族内一应事情,都是族长韩正乾处理,所以从族内来说,韩正乾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但是论起在燕国的权势,如今却是韩玄道最有权势。

可以说,韩族如果是一棵参天大树,那么韩正乾和韩正坤便是这棵大树的树根,而韩玄道却是这棵大树的树干,韩氏族人,便都依附在这棵大树之上。

韩漠身为韩族子弟,如今虽然手握兵权,风光无限,但是其根脉,还是连在了韩玄道的身上。

韩玄道若真的与风国人勾结,幕中策划有不臣之心,韩漠实在不知道该将自己放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他脸上神情异常凝重,秀公主却显得很是平静,道:“韩漠,本宫不妨再告诉你几件事情!”

韩漠知道秀公主接下来所言,必定还是让人十分吃惊之事,肃然道:“公主请讲。”

“你可知道,昌德侯曹殷早前作为大燕使臣,前往庆国商谈结盟攻魏一事?”

“是。”韩漠点头道:“我知道。”

拿下亭水关之后,联军并没有轻进,而是各自向京中禀报,等待着京中的旨意,也正是在那段时间,燕国派出昌德候曹殷为使臣前往庆国商谈结盟攻魏之事,此时也很快达成协议,联军便挺军西进。

“那你可知道昌德候如今身在何方?”秀公主柳眉锁紧,神情严峻。

韩漠皱眉道:“谈判之后,侯爷自然是返回燕京……公主,难道侯爷出了什么事情?”

秀公主淡淡道:“那么本宫告诉你,直到今日,昌德候依然是杳无音讯,并未返回燕京。”

“难道侯爷如今还滞留在上京城?”韩漠心中一紧。

“他是去谈判,不是去游玩,而且他行事也不会如此没有分寸,怎可能一直滞留在上京城?”秀公主美眸之中划过寒光:“本宫怀疑,是有人故意要将他留在庆国,不愿意看到他回到燕国。”

韩漠心中吃惊,愈发觉得事情诡异无比,皱眉问道:“公主是说,庆国人有意要留下侯爷?”

“未必是庆国人。”秀公主波澜不惊道:“可能是庆国人,可能是风国人,也有可能是……燕国人!”

韩漠一怔,“燕国人?”

第九七七章 满腹疑云何处寻?

秀公主淡然一笑,道:“你素来聪明,这句话,应该不会不懂。”

韩漠目光闪烁,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昌德候出使庆国,便是你们韩家的那位大人物举荐,他是何用心,本宫也不明说。”秀公主缓缓道:“但是皇族之中,本宫和昌德候的能力,却成为某些人最忌惮的对象。本宫身在紫藤谷,再用手段支走昌德候,我二人拒不在京中,某些人便可以在京中胡作非为了。本宫既然遇刺,那么昌德候如今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韩漠眉头紧锁,双拳握起,不知为何,身上竟然泛起一股子凉意。

“本宫并非是要千里迢迢来这里搬弄是非。”秀公主缓缓起身来:“本宫来找你,只是因为本宫相信,你韩漠还算是一个忠义之人,至少不是那种野心勃勃之人,本宫所言是真是假,想必很快就有许多事实摆在你面前。”

韩漠沉吟片刻,终于问道:“公主想要韩漠做什么?”

“本宫并非要你做什么,而是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秀公主凝视韩漠道:“你如今手握兵权,本宫身受重伤,就算你有反意,本宫也奈你不何……本宫先前也说过,你若真有反意,趁现在无人知晓本宫身在此处,可以现在就将本宫杀了,否则必会成为你日后的麻烦。但是你若能够明晓是非,本宫心中敬你!”

韩漠也站起身来,肃然道:“公主,虽然你今夜说了许多,对我韩家大有猜忌,但是这些都无真凭实据来证明。”顿了顿,道:“公主受了重伤,若是公主愿意,先在这里调养,至若布速甘刺杀公主之事,我会派人立刻去调查,一定要查出真相。”

秀公主摇摇头,道:“本宫今夜便要离开。”

“啊?”韩漠吃惊道:“公主受了伤,你……你要去哪里?”

“昌德候情况不明,本宫必须前去找寻打探。”秀公主平静道:“韩漠,我皇族如今身在危局,本宫虽然想过平静的日子,但是似乎没有那个福气。”她神情黯然,看着那跳动的灯火,沉吟许久,才终于道:“今日一见,日后是敌是友,全凭你的心意了。若是他日你的刀子斩杀本宫,本宫不会怨你,若是本宫……本宫杀你,你也莫后悔今日放本宫离开……!”说完这句话,轻轻叹了口气,俏脸上一片黯然,但是那眼眸子深处,却又是果决之色。

韩漠见她弱柳之身,身受重伤千里奔波而来,如今却又要远赴庆国找寻昌德候,心中竟是升起一阵怜意,道:“公主,真相未明,你莫多想。你还是在这里先将养几日,我派人去打探昌德候的下落便是……!”

秀公主摇摇头,道:“如今正值大战,关乎我大燕国运,更关乎无数将士生死,任何影响军心之事,暂不能传扬开去。”他凝视着韩漠的脸,又是沉吟片刻,终是轻声道:“韩漠,你能不能抱一抱本宫?”

韩漠见她眼中甚至有几分乞求之色,情不自禁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秀公主轻声道:“皇族命运,这副担子或许已经压在了本宫的肩上。本宫……本宫感觉很重,也很累……本宫更感觉十分无助……!”

韩漠轻轻抚摸秀公主秀发,轻声道:“公主,韩漠向你承诺,布速甘伤了你,韩漠必定向他十倍奉还公主所受的伤害。”

秀公主并没有说话,在韩漠怀中片刻之后,终是轻轻推开,重新从后面将紫色袍帽掀起罩住螓首,又打量韩漠一番,再不多言,转身便走。

韩漠想要叫住,却只是张了张嘴,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他缓缓在桌边坐下,眉头重新皱起,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脚步声响,韩漠抬起头,却见到夏侯德从帐外进来。

“公主走了?”

“是。”夏侯德恭敬道:“大将军,你现在也知道了,我夏侯德是公主的人,你想如何处置,一切随你。”

韩漠皱眉道:“夏侯总兵,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侯德神情淡然,道:“夏侯德是一个武夫,许多人都以为末将是自来投军,其实末将曾经是公主身边的一名护卫而已。只不过那时候公主觉得末将有几分将才,只是在她身边做一名护卫,似乎屈才,便要为末将谋个一官半职……!”

韩漠还真不知道夏侯德竟然有这样的渊源,顿时皱起眉来。

“但是夏侯德粗人一个,在京中为官,只怕过不了三天就要得罪一大帮子人,所以谢绝了公主的好意。公主见如此情况,便写了举荐信让末将前来西北军。”夏侯德缓缓道:“不过末将来到西北军之后,并没有拿出举荐信,免得萧大将军认为末将是借势而来。好在萧大将军用人唯才,末将在西北军中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得蒙萧大将军器重,这才一直做到总兵一职,但是当初公主殿下的恩惠,末将从没有忘记。”

“原来如此。”韩漠淡然一笑:“夏侯总兵不忘旧恩,实乃仁义之士。”

夏侯德道:“末将不敢称仁义,只存保家卫国之心。公主令末将去请大将军前来,已是表明了末将的立场,所以大将军想要如何处置,夏侯德绝无二话。”

韩漠神色一沉,冷笑道:“夏侯总兵是觉得我韩漠另有心思,知道你身份后,要排除异己?”

夏侯德摇摇头,道:“大将军心胸狂广,为人义气,而且才能卓著,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夏侯德并不多说。”顿了顿,才道:“但是大将军也该明白,如果真有一日大将军对皇族不利,末将……!”

他话没说完,韩漠已经打断道:“夏侯总兵,你这般直言,我很欣赏你的真诚。你不必心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第一个会清除你,但是如果没有那一天,你这位难得的将才,本将是不会放弃的。”他从椅子上起身来,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夏侯德的肩膀,道:“忠诚的人,总是值得人去尊敬的。”

……

秀公主来去如风,此后几日,韩漠心中却始萦绕着秀公主的话语。

他虽然不相信韩家会有人暗地里与风国人勾结,但是出现的许多事实,却又让他十分肯定,风国人或许真的在私下与燕国某位大员有牵扯。

至少布速甘定然与燕国的人有牵连。

正如秀公主所言,布速甘虽然个人武力强悍,但他代表的终究只是一个弱小的风国,如果他身后没有一个强大的屏障,绝不敢对堂堂大燕公主动手,换句话说,他也没有理由对秀公主出手。

几日来,他脑海中出现一个个场景,那些场景凌乱无比,但是却似乎又有某种联系。

说到韩家与风国有牵扯,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柳如梦。

风国一行,竟是令他十分震惊地发现,风国的大祭司竟然是藏在自家后花园的如梦姐,而且那位大祭司却似乎忘记了从前的事情一般。

他心中十分疑惑,为何堂堂风国大祭司,却要隐于韩家在东海的后花园,而且不为任何人知道,这中间藏有什么样的秘密?

难道韩家真的与风国早有联系?

可是此时自己却为何没有寻到一丝蛛丝马迹?

而且风国内部的情况,也异常的诡异,布速甘为何坐视风国内乱不理,任由拓胡家的落长拓胡风掀起血雨腥风,破坏风国的酋长轮换秩序?他身为风国名将,位高权重,威望无匹,却为何坐视白头人与红头人的内部残杀?

更诡异的是,就在不久之前得到讯息,风国人竟然已经集结数万大军,出兵攻入了魏国之境,而事先却无一丝征兆。

很显然,这种种怪异,显然是有着紧密的联系。

但是因为柳如梦一节,却隐隐显示着风国的一系列诡异事件之中,还有着韩家的影子存在。

当初柳如梦出现在韩家,韩漠不知她身份,心中也曾猜测过柳如梦背景不同寻常,但是却也并无多想,直到在风国再见柳如梦,那一见,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无数的疑团。

他也曾想回到东海那后花园之中,想瞧一瞧风国那位看似熟悉却又陌生无比的大祭司是否真的是柳如梦,但是他却一直有事牵绊在身,竟是不能回东海一看虚实,而且柳如梦身份保密,除了自己,却又不能让其他人去看视,至若书信往来,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今时今日,想起有关柳如梦和风国的种种诡异事件,他脑中似乎浮现出某种清晰的痕迹,但是想要理清之时,却又感觉脑中一片迷糊,没有丝毫头绪。

大战之时,一心二用本是大忌,但好在这数日燕军一直按兵不动,平日军中还有韩玄龄铁奎等一干人处理军务。

只是这一日黄昏时分,一位韩漠根本没有想到的人物竟然来到了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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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八章 圣旨

这一日黄昏时分,韩漠巡视了一遍大营,刚刚返回大帐还没坐下,帐外有人急匆匆禀道:“大将军,京里有钦差到来,派了前哨斥候,距营地不过二十里地了。”

韩漠陡然一怔,随即吩咐道:“速去通报韩总督和铁总兵,对了,还有夏侯总兵,令他们随本将前往迎候钦差。”

他心中颇有些惊讶,不知道这个时候,朝廷为何会派来钦差。

他整好甲胄,戴上头盔,出帐上了绝影马,先行去迎钦差,却也并不求速,只是缓缓而行,行处不到十里地,铁奎率先敢来,随即韩玄龄也快马到来,只夏侯德营地偏远,一时间并没有赶到。

韩玄龄皱眉道:“朝廷派来钦差?怎地事先没有一点动静。”

铁奎也道:“莫非咱们按兵不动,朝廷有人*,只以为我们是畏战不前,所以派来钦差催战?”

韩漠和韩玄龄听铁奎这样一说,倒是觉得很有道理。

毕竟按兵不动,坐等魏人消耗,这是燕军目前坚定不移的战略,前线的情况,自然也是瞒不住,这十数天来,消息只怕早已经传到了京里,京中上下不明情况,有人上言前线畏战不前,却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钦差的队伍显然速度很慢,韩漠等人又行了三四里地,才远远瞧见远方显出一队人马来,正在此时,身后马蹄声响,回头去看,正是夏侯德带着几名护卫赶到。

一群人都下了马来,在路上等候,见到来着不过二十余骑,驰到近处,那群人也都翻身下马来,有三人率先上前来,身后则是跟着二十多名御林军护卫。

韩漠却是一眼认出来,前行三人之中,有一人却是熟悉之人,却是御林军豹突营骑兵队护军参领肖木。

肖木瞧见韩漠,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激动之色来。

肖木居于左首,中间一人却是一名太监,眼生的很,而右首一人,韩漠却也认得,乃是礼部侍郎宋世清,却也是熟人,当初是与韩漠一同出使过庆国的同伴。

韩漠带人迎上前去,他虽然已是西北大将军,位高权重,但是却显得很是和气,拱手道:“诸位一路辛苦了!”

宋世清和肖木同时上前行礼道:“大将军,韩总督!”

那太监也上前来,一脸笑容,尖着嗓子道:“大将军,咱家可是先要向你恭喜了!”

肖木知道韩漠不认识那太监,介绍道:“大将军,这位是宫中的柳公公,此番奉圣上之命,作为钦差前来传旨。”

韩漠笑道:“原来是柳公公,辛苦了。只是不知柳公公所说的恭喜,却是喜从何来?”

柳公公笑眯眯道:“大将军难道不知道?就在咱家从京里动身之前,贵府之上可是添了新丁,尊夫人可是为大将军产下了麟儿啊!”

韩漠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宋世清也笑道:“大将军,尊夫人不久前为大将军添了一位小少爷,这可是天大之喜啊。”

韩漠呆立当地,一时间双目圆睁,韩玄龄却是大笑起来,重重拍了拍韩漠的肩膀,粗声笑道:“傻小子,你当父亲了,我也当了爷爷了。”

韩漠心中欣喜万分,他想跳起来,却只觉得全身血液翻滚,口中喃喃道:“当父亲了……我……我当了父亲……!”又是激动又是兴奋,一时间甚至如同傻瓜一般。

铁奎等人都笑起来,纷纷拱手道:“大将军,韩总督,可恭喜你们了!”

韩漠兴奋道:“铁……铁总兵,你……唔,你去准备酒宴……好酒……对,好酒好菜……那个,那个一来为诸位接风洗尘,二来……二来为我儿子出生庆贺……!”

韩玄龄笑着大声道:“铁总兵,你派人去我大帐,我那边有两坛子好酒,专程带过来,一直没有开封,今晚拿出来尝尝滋味。”韩漠做父亲固然是激动兴奋,他这个做二爷爷的,却也是高兴无比。

韩家韩漠这一辈,堂兄弟四人,韩沧早已娶妻,但是一直没有诞下孩子,老二韩源如今尚未娶亲,老三韩滨倒是有了两房小妾,但是都没有生产,反倒是韩漠为韩家生出了第一个承接之孙,韩玄龄自然是很为高兴。

当下并不多说,只是互相介绍一番,这才迎转回营。

韩漠瞧钦差一行人一个个风尘仆仆,面带疲倦之色,知道是连续赶路,问宋世清道:“宋大人,你们赶路似乎很急啊?”

宋世清道:“不瞒大人,接到旨意之后,我们昼夜兼程,没有一刻耽搁。”

韩漠奇道:“什么事如此心急?”

宋世清脸上顿时显出奇怪之色,道:“等宣过旨意,大将军自然晓得了。”

韩漠点点头,心中虽觉奇怪,也不多问,一行人到了帅营之外,那柳公公便道:“大将军,可是现在就宣读圣旨?只是圣上交待下来,宣旨之时,军中包含都指挥使在内的将领,必须尽数在场。”

韩漠更是觉得古怪,如今西北军的最高指挥官便是自己,宣读圣旨,只需向自己传达,最多有韩玄龄这位副帅在旁便可,何须要将高层将领俱都召集过来?

但是既然有此交代,自然也不好违抗,笑道:“柳公公,正值大战之时,诸将分居各处,一时间都有军务在身,难以立刻聚集过来。好在也不急在一时,诸位一路上劳累不堪,用过酒宴,好好歇息一晚,本将今夜先传令下去,令诸将明日一早聚集于此,到时候柳公公再宣旨如何?”

柳公公点头道:“大将军既然如此说,自然依照大将军的意思行事。”

此时天已入黑,就在帅营之中设下了酒宴,这前线之地的酒宴,自然不能比京中,但是今夜酒宴却也是拿出了军中最好的酒菜。

一来固然是为了给钦差一行人接风洗尘,而另一个缘由,自然是为了韩漠新出世的孩子。

得知范筱倩为自己产下一子,韩漠激动的心情一直没有散去,宴会之上,亦是甚为欢悦,那些烦心之事也不去想,至若京中此次派来钦差十分怪异,他也暂时不想。

席间觥筹交错,除了向钦差一行人敬酒,更多的则是诸人向韩漠恭喜,韩漠心情愉快,来者不拒,宴席过了一半,就已经饮下甚多烈酒,酒劲也开始上来。

若是往日,韩玄龄自然要劝韩漠少饮,但是今日得知麟儿诞生,他知道韩漠心情大好,也不劝说,只是自己却尽量少饮。

毕竟所处乃是前线,事关重大,绝不能因酒误事。

等到宴会散去,韩漠固然已是醉醺醺的,那位柳公公却也是醉的迷迷糊糊,被人搀扶下去,众人随即也都散去。

这一夜在睡梦中,韩漠亦是感觉十分的兴奋。

次日早上,却是铁奎过来唤醒,洗刷过后,出了大帐,却见到营中的都指挥使以上将领俱都来到,众人见韩漠出来,都是拱手行礼。

说好一早宣读圣旨,只是那位钦差刘公公显然是昨夜饮的多了,韩漠派人去催,终是姗姗来迟。

柳公公过来之后,看了看诸将,问道:“大将军,人是否都到齐了?”

“孔非孔总兵以及两名都指挥使分兵占领了魏国的田元城,所以不能到来。”韩漠道。

柳公公微微皱眉道:“只是圣意说过,要都指挥使以上的将领俱都在场,才能宣读圣旨啊?”

众将面面相觑,只觉得大是怪异。

韩漠皱眉道:“柳公公,难道是要本将去将孔非以及那两名都指挥使召唤回来?如今他们镇守田元城,掐住魏国粮道,那是断然不能离开的。”

韩玄龄也道:“圣上只怕并不知道前线的战况。柳公公,孔非等人,万万不可调回来的。”

宋世清走到柳公公身边道:“柳公公,旨意宣读之后,若是有必要,可令人将圣上旨意往那边传达。战场之事,非同儿戏。”

柳公公想了想,才点头道:“既如此,咱家便先宣读圣旨。”

韩漠立时上前两步,韩玄龄、铁奎、夏侯德等一番将领跟在身后,俱都单膝跪下,等待聆听圣旨。

柳公公从袖中取出黄绸,缓缓打开,看了诸将一眼,才尖着嗓子宣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西北军连战连捷,显我大燕国威,振我燕军雄气,朕心甚慰。诸将骁勇,功劳卓著,望诸将胜而不骄,再接再厉,平剿西寇,待功臣之时,三军将士,必将厚赏。”宣到这里,柳公公顿了顿,众将还以为宣读完毕,只是一份激励士气的旨意,孰知柳公公看了韩漠一眼,继续宣道:“统帅韩漠,年轻有为,统兵有方,令我燕军势如破竹,朕心甚欢。今特宣韩漠急速回京,朕询军务,又行封赏,接旨即返,不得有误。前线军务,暂交由副帅韩玄龄执掌,钦此!”

第九七九章 授符

柳公公旨意一宣,在场诸将都是神色大变,韩漠垂着头,眼中寒芒乍现,但是很快就消失,而柳公公却已经卷起黄绸上前来,笑眯眯道:“大将军,圣上对您可真是器重,此番召大将军回京,定是要大加封赏的……大将军刚刚得了一位小少爷,如今又要加官晋爵,实在是双喜临门,咱家先向大将军道喜了。35zww.com”

四周诸人却都是对此话不以为然。

韩漠如今掌控兵权,在东燕一国,权势之雄,那是绝不输于权倾朝堂的韩玄道,说到底,韩家如今真正的权势,却是以韩漠为支柱的。

如此权势,东燕已经没有其他官爵可以比及了。

韩漠缓缓起身来,接过黄绸,微笑道:“来人,带柳公公下去用早餐。”

柳公公忙道:“大将军,圣上旨意说的清楚,接旨之后,便要即刻动身赴京……!”

韩漠淡淡一笑,道:“柳公公,旨意虽是如此,但是你也瞧见了,这里有将近十万大军,魏人虎视眈眈,就算要走,本将也总要花费时间安排一下,你且先去用餐。”

柳公公皱眉道:“那大将军准备何时启程?”

韩漠淡然一笑,并不理会,竟是转身便往帅营之中走去。

柳公公一怔,眼眸子深处随即显出一丝恼色,但是身在此处,他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韩玄龄已是令人领着柳公公下去。

众将不约而同地跟在韩漠的身后,一起进入了大帅营帐之中。

此时韩漠正坐在帅椅之上,左手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眉角,若有所思,众将一个个神色凝重,进了帐内,一时间也无人说话,只是在帐内站着,只有韩玄龄微皱眉头,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似乎也在想着什么,帐内一时死一般的寂静。

“大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凌云终于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沉声道:“这个时候,大将军怎能返京?”

铁奎也正色道:“大将军,临阵走将,绝非儿戏,大将军如果此时返京,必会影响军心,甚至会导致三军士气下降。圣上……该当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夏侯德亦是眉头锁成一线,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便又有几名都指挥使愤愤道:“大将军,此时万万离开不得。www.65txt.com”

“大将军,莫若上一道折子,加急送回京中,将这里的情况告知于圣上,请圣上收回成命!”

在场诸人,多数人还是想不明白,在这最为紧要的节骨眼上,皇帝陛下为何会下达这样一道圣旨,以皇帝陛下的圣明,难道不知道这是一个实在很不合时宜的旨意?

忽听得一个声音淡淡道:“钦差前来下旨,难道要抗旨不遵?”

诸人循声看去,只见却是韩沧在人群中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话。

韩沧在西北军中并无官职,但是他终究是忠义营指挥使,身份并不低,孔非分兵之后,便由他暂管右翼军。

今日宣旨,他自然也是到场,只是从头至尾一声不吭显得极其冷淡而已,此时骤然说出此语来,众将都是看了看他,便有几人皱起眉头来。

韩漠一直没有吭声,等到众人静下来,他才看向韩玄龄,问道:“韩总督,此事……你如何看?”

韩玄龄神情严峻,并没有立刻回答,沉思良久,才道:“诸位将军说的固然有道理,但是……大将军总不能抗旨!”

韩漠淡然一笑。

他已明白,宫里让柳公公聚集都指挥使以上将领才宣读圣旨,其目的就是让所有人亲耳听到这道旨意。

旨意前半段,所谓的激励诸将,只是一个掩饰而已,其真正目的,无非是要召自己回京。

这道旨意诸将皆知,若是自己不遵从,自然是抗旨。

韩漠微一沉吟,向铁奎诸将道:“军务要紧,你们各自回去,这道旨意,暂不要对外有丝毫泄露!”

诸将互相看了看,终是齐齐躬身,都退了下去。

韩漠独留下韩玄龄,等众人出帐之后,才向韩玄龄道:“二伯,依你之见,小五此番要不要回京?”

韩玄龄神情一直是严肃无比,凝视韩漠缓缓道:“小五,临阵走将,这确实乃是兵家大忌,只是……圣上如此急召,只怕……!”说到此处,他终是没有说下去。

韩漠含笑道:“二伯,圣上是猜忌小五。”

韩玄龄脸色一沉,但是终究什么也没说,脸色和缓下来,道:“小五,你莫多想。圣上召你回京,或许是真的另有用意。”

韩漠叹道:“二伯,小五敬你,心中有话,只能向你说。”

韩玄龄也知道韩漠在家族之中,对自己很是敬重,而他也对韩漠很是喜爱,温言道:“小五,此刻只有你和二伯,你心中有什么想法,尽管向二伯说来。”

韩漠点头道:“二伯,圣上心中疑我,那是自我得到兵符之时便已开始,这也不须隐晦的。”

韩玄龄知道韩漠这是要与自己说真心话,叹道:“小五,自古至今,为君者,对手握重兵的大将,从没有放心过,其实……这也怨不得圣上。”

“小五当初抓紧兵权,不为其他,只是为了保住我韩氏一族,不要步其他世家覆亡后尘。”韩漠肃然道:“小五的性子,二伯知晓,自由散漫,实际上并不喜欢这样的戎马生涯。”

韩玄龄看着韩漠,眼中满是柔和之色,道:“小五,你为韩家所尽的心,族中是看在眼中的,你是个好孩子……!”

韩漠起身来,走到韩玄龄身边,就在韩玄龄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道:“二伯,小五.不瞒你,如果此番不是二伯在军中,旨意上明言由二伯暂时接管西北军务,小五定要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辞违抗一回旨意的。”

韩玄龄伸手轻轻拍了拍韩漠肩膀,道:“你的性情,二伯知道,这等事情,那是敢做的。只是二伯却要嘱咐一句,日后行事,当勇则勇,但是有时候却还是要守着规矩办事。”

韩漠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带着敬意地看着韩玄龄,道:“好在二伯如今在这里,倒是免了小五抗旨之最。圣上既然要询问小五军务,又要封赏,小五便回京看看,圣上会给小五什么样的封赏。”顿了顿,笑道:“恰好筱倩产下孩子,我这个做丈夫的正好可以看看筱倩,亦可以看看我那儿子。”此时此刻,说到“儿子”,韩漠兀自带着几分激动。

韩玄龄道:“小五,二伯会即刻上折子派人送回京里,劝说圣上尽早让你回来。”他微笑道:“这西北军上下,对你敬服的很,由你统兵,士气如虹,二伯定会劝说圣上由你亲自统兵攻下京都城。”

韩漠呵呵一笑,随即神色严肃起来,道:“其实论起带兵打仗,二伯远远高出小五,小五带兵,喜好兵行险招,固然出敌不意,但是往往藏有巨大风险……!”黯然道:“山南郡之战,便是如此,固然有其他原因,但是小五兵行险招也是难辞其咎的。”

韩玄龄正欲说话,韩漠却已经起身来,站在韩玄龄面前,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千斤之重的兵符,双手捧住,恭敬送到韩玄龄面前,“二伯,西北军就交给您了,拜托了!”

韩玄龄身体一震,缓缓站起身来,盯着韩漠真挚的眼睛,并没有立刻接过兵符。

韩漠看着韩玄龄的眼睛,道:“二伯,你教过我,慈不掌兵,小五一直记得。但是如果能少死一个人,咱们就多带一个人回去。”

韩玄龄叹道:“小五,兵符,二伯先接下,但是二伯今日在这里向你保证,这枚兵符,很快就会回到你的手中!”

韩漠将兵符放进韩玄龄的手中,含笑道:“兵符无论在小五手中还是在二伯手中,都可保我韩氏一族平安,这就足够了。”

韩玄龄伸手轻轻拍了拍韩漠肩膀,正色道:“你我虽是伯侄,但是你能将兵符交给二伯,足以说明你心胸之豁达。二伯说过,这枚兵符很快便会重新交给你,那便不会失信。”

就在此时,听得帐外传来声音道:“大将军,宋世清求见!”

韩漠向韩玄龄道:“二伯,军务要紧,你且去处理军务。”

韩玄龄收起兵符,神情肃然,也不多言,出帐而去。

韩玄龄前脚出去,韩漠便让宋世清进来,笑问道:“宋大人找本将有事?”

宋世清上前来,恭敬一礼,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呈上,道:“大将军,这是户部尚书韩大人托下官带给您的书信。”

韩漠听说是韩玄道的书信,接了过来,取出信函看了一眼,却只见上面只写了两个字:“速归!”那字迹韩漠却也认识,正是韩玄道的笔迹。

韩漠将信函塞到怀中,笑道:“有劳宋大人了。”看似很随意问道:“宋大人,京中是否安稳?”

宋世清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韩漠让宋世清坐下,才道:“宋大人似乎有心事?”

宋世清终是道:“大将军,不瞒你说,临行之前,京里……京里确是出了一些事情,有件事情,还与……还与大将军大有关联。”

韩漠面不改色,镇定自若,淡淡笑道:“哦,那是何事?”

第九八零章 两份信函

宋世清想了想,往帐门瞅了瞅,这才身体前倾,微微凑向韩漠,低声道:“不知大将军是否知晓,京里此前发生过一桩大事。”顿了顿,见韩漠神情淡定地盯着自己,才轻声继续道:“进京赶考的学子们,曾经受人蛊惑,在京中闹事,连续三日堵在御史台前……!”

韩漠皱起眉头来,知道父亲韩玄昌正是管理此番京试的主要官员,问道:“受人蛊惑,什么蛊惑?”

宋世清神色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才道:“萧太师离世后,户部韩尚书成为了内阁首辅,所以……所以那些学子便放眼韩大人乃是……乃是大燕第一权臣……!”

韩漠面不改色,淡然一笑,道:“读了几本所谓的圣贤书,就当真以为自己知晓天下事吗?这帮读书人,都以为自己洞悉世事,但是却往往沦为他人的工具和棋子。”

“大将军说的是。”宋世清轻叹道:“那帮学子正是被人利用,堵在了御史台门前。只是那一日领头的三名学子一夜之中尽皆死于非命,这京里的学子便以为是韩大人愤怒所致,竟是纠结了大批学子又堵在了户部尚书府前,折腾了许久,最终才好不容易散去。正值大考,所以那帮学子制造的混乱也一度沉寂了一阵,只不过他们对于韩大人,想必是心中颇有怨言的。”

“这是与本将又有何干系?”韩漠奇道。

宋世清道:“本以为此事会就此了结,谁知道……哎,大将军,你或许不知,就在不久前,不知哪里来的传言,说大将军在前线轻敌冒进,一意孤行,率领四千将士飞蛾扑火进入山南郡,因为……因为……!”说到这里,一时间却不敢接着说下去。

“不必忌讳,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来。”韩漠脸色也微微阴沉下来。

宋世清小心翼翼道:“那帮学子毫无见识,此番定然又是受人蛊惑,说大将军在西北军中唯……唯我独尊,贪功冒进,让数千将士白白死去,乃是大燕的罪人,两千学子纠集起来,在京中大肆鼓噪,要朝廷撤换大将军,而且……而且似乎有不少大臣往宫里上折子,说什么民心不可违,大将军……大将军之职不可由您再担任……!”

韩漠并没有恍然大悟之色,眼眸子中反而显出极其冰冷之色,他沉吟许久,才盯着宋世清问道:“宋大人,圣上……龙体是否安泰?”

宋世清一怔,道:“大将军知道圣上龙体欠佳吗?”

韩漠身体一震,眼中一道光闪过,沉声问道:“宋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圣上果然龙体欠佳?”

宋世清叹道:“大将军有所不知,不久之前,圣上曾在朝会之上,当朝溢血……恐怕是……哎,圣上日理万机,这龙体实在算不得安康,如今已是多日不曾上朝了!”

“不曾上朝?”韩漠眼角一跳。

宋世清点头道:“是啊,太医院的院使张衡亲自入宫为圣上诊断过,圣上的龙体因为操劳过度,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如今朝事暂由韩大人率领内阁处理。”

韩漠神色平静,紧接问道:“如此说来,宋大人临行前,并未见到圣上?”

宋世清摇头道:“圣上如今正在静养,自然是不能打扰的。据说皇后娘娘日夜照料着圣上,太医院张衡也每日里进宫诊治,想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韩漠缓缓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眼角却是禁不住地轻轻跳动着。

宋世清起身道:“大将军,韩大人的信函已经带到,也算不辱使命了。下官途经恶阳岭歇了小半日,却也了解到,大将军率军进入山南郡,乃是为了截击山南军,若非大将军在山南郡拖住司马皓月,攻下恶阳岭,必会耗费更长时日,伤亡也定会大的多,而且下官如今也知道,大将军竟然生擒了那司马皓月,虽然他已自尽身亡,但是如此大功,谁也不敢否定。”他看了韩漠一眼,小心翼翼道:“那帮闹事学子*,人云亦云,此番回京,大将军只要将事实真相告知于圣上,再昭告京中,自能堵住那一帮学子的胡言乱语。”

韩漠心道:“你以为此番召我回京,仅仅是因为那帮读书人闹事?朝廷再昏庸,也绝不可能因为一群读书人的叫嚷便会犯下临阵换将的大忌。”但是这话自然不会说出口。

宋世清见韩漠不说话,而且表情奇怪,自然不知韩漠心中在想什么,只能先行拱手告辞。

他刚刚出了帅帐,迎面过来一人,却是此番同来的肖木。

二人都是拱手笑了笑,擦肩而过之时,两人眼中同时划过异色。

肖木禀报入帐后,脸上神色便颇有些激动,上前拱手道:“大将军,一向可好?”

他与韩漠交情不浅,也跟着韩漠办了不少事儿,这次久别重逢,自然也是颇为欢喜。

韩漠上前来,力度适中地捶了肖木胸口一下,笑道:“肖木,前方有仗打,你只能守在京城之中,这拳头是不是痒痒了?”

肖木遗憾道:“大将军,若不是你前来西北之前嘱咐末将,要好好带领豹突营,末将真是想跑到这里来跟你纵横沙场。”说到这里,忽地想到什么,竟然也如同那宋世清一样,从怀中取出一份信函,压低声音道:“大将军,这次末将能来,是兵部所调,令末将率领二十名御林军护送柳公公来此。这是末将临行之前,兵部尚书范大人亲手交给末将的信函,一再嘱咐末将,此份信函,必须要亲自送到大将军手中,而且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韩漠接过信函,只觉得事情是越来越诡异,怎地连岳父大人也会偷偷送来一份信函?

他打开来,取出信函,看了一看,眉头顿时紧锁。

韩玄道送来的信函,仅仅两个字,是“速归”二字,而范云傲的信函,却也是惜墨如金,简单明了一行字:“拒旨留军,八风不动,千万要紧!”

这两份信函,意思截然相反。

韩漠再一次确定,燕国京中,必然要发生天大的事情。

兵出山南郡被卖,秀公主被刺,昌德候失踪,风国出兵,钦差宣旨,两道信函……!

韩漠神色凝重,将这一份信函也收进怀中,做回帅椅,若有所思。

“大将军,圣上前番下了旨意,暂由龙骧营指挥使代行狼甲、豹突二营指挥使职权,京中的兵权,如今有大半掌握在白异的手中。”肖木上前来压低声音道。

韩漠闻言,脸上显出疑惑之色,这个消息,却又与他内心深处所想的那个情况颇有些违背,皱眉沉声道:“肖木,宫里……究竟是何情况?”

肖木声音极低道:“大将军,末将所知并不多。只是知道,圣上龙体有恙,大半个月不曾上朝。”顿了顿,又道:“白异接管两营指挥权之后,下达了军令,御林军将士,没有他的军令,不可出营,末将此番前来,是兵部调派,亦是得到了白异的同意才成行。”

韩漠摸着下巴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肖木摇摇头,似乎想到什么,问道:“大人知道京中那些学子闹事吧?”

“因为我在山南郡的失利?”

肖木点点头,“大将军,末将总觉得有些古怪。你在山南郡被围,这事儿连末将事先都不知道一丝风儿,那些学子却是如何得知?就算是从前线传回去,也不应该如此迅速,更不可能我们军方未知那些读书人却反倒先知道了……末将总觉得,这背后必有蹊跷。”

韩漠眼皮子跳动,沉吟片刻,终于道:“肖木,你先下去准备吧,我们明日一早启程回京。”

肖木吃了一惊,道:“大将军,你……你当真要回京?”

韩漠点头道:“我心中有许多疑团,而且……!”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挥手道:“去吧,我自有主张。”

肖木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大将军,末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和我之间不需如此忌讳,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大将军,恕末将直言,京里的事儿,只怕不简单,朝局看似很平静,但是……太过于平静反而有些不正常。”肖木正色道:“如今前方战事正紧,大将军还是……!”说到这里,知道若是劝说韩漠不要回京,那就等于是在劝说韩漠抗旨,所以并没有接着说下去。

韩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肖木这句话的意思,那是告诉自己,燕京城可能有一场风暴要起,这个时候若是回京,说不定会陷入危局之中,身为燕军前线主帅,韩漠完全可以以战事为由拖而不回,如此自可避过京中的凶险。

至若抗旨,以后完全可以解释一番,只要手中握有兵权,自然不会害怕朝中的任何人。

韩漠深知肖木说这番话,那是真正的自己人,微微一笑,并不多说。

肖木也不多扰,退了下去。

韩漠靠在椅子上,脑子飞速转动。

京中有变,这自然是肯定的事情,但是他现在却不好判断,要掀起大风浪的,究竟是谁。

两份信函透漏出来的信息,却是让韩漠感觉到了十分的诡异。

如果按照秀公主的话以及某些端倪来看,似乎是韩玄道要掀起一场大风波,但是白异控制御林军以及范云傲的一份书函,却让他又觉得事情似乎另有蹊跷。

他并不会忘记,虽然韩族如今强势,但是正因如此,皇族和其他世家更会视韩族为眼中钉肉中刺。皇帝长时间不上朝,这是不是烟雾弹?

这一次,有没有可能是皇族联合其他世家,准备对韩族进行一场致命攻击?

自己在山南郡被出卖,有没有可能是皇族在背后使绊子,其目的就是想除掉自己这个不安分的因子?又或者说,借这次失利,召自己回京,罢免自己的军权?

但如果范家与皇族走在一起,那么范云傲就不该来这样一份信函。

朝堂风云,诡诈险峻,知晓内幕的人少之又少,韩漠如今身在前线,实在难明其中诡计。

若真是皇族与其他世家联合,想要发起一场攻势,那么韩玄道来函令自己速归,其中必有道理。

他静坐于帐中,沉思许久。

黄昏时分,铁奎和神弓营指挥使凌云被韩漠传进帅帐之中,二人在帐中良久,出来之时,两人神情很是严峻,但眼眸子里的神色却又坚定异常。

第九八一章 荒村外

次日清晨,大多数的燕军兵士还在睡梦之中时,韩漠便已经踏上了返京的归途。

他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戴上了斗笠,晨风轻柔,韩漠自军中带上了十名骁勇护卫,加上钦差一行人,三十多人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便在韩玄龄等一干燕军高级将领的簇拥下,离开了大营。

“小五,此次返京,一切小心。”韩玄龄肃然道:“折子我已经交给了柳公公,回京之后,他会将折子呈给圣上,圣上圣明,自会让你很快回来。”

韩漠含笑道:“只怕等我回来之时,二伯已经率军攻下了京都城。”

见离营有一段距离,停住了马,回身向诸将道:“各位,军务要紧,就此别过吧!”

诸将俱都拱手,神色各异,但是大都颇为凝重。

韩漠看着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心中感慨,此番一别,不知道何时能够返回。虽说当前燕军施行消耗之策,但是几场恶仗在所难免,今日前来相送的诸位将领,他日再见之时,却不知还能有几人活下去。

人群之中,韩沧自然没有前来相送,韩漠目光从铁奎和凌云身上扫过之时,微顿了顿,笑了一笑,随即道:“诸位,日后还请诸位鼎力相助韩总督,扬我大燕国威!”

“大将军放心,我等必会英勇杀敌,攻破京都城,不负大将军期望。”诸将齐声道。

虽说韩漠被传召回京,但是旨意上可没说罢免韩漠兵权,诸人依旧称呼为大将军。

韩漠转过身,见韩玄龄看着自己,那眼光之中带着关心之色,心中感激,竟是张开双臂,侧身抱向韩玄龄,韩玄龄也是轻轻抱了抱韩漠,轻声道:“一路保重!”

韩漠点点头,忽地凑近韩玄龄耳朵,声音极低道:“二伯,当心有变,不可轻信任何人……!”他这一句话,在场无其它人听见。

韩玄龄微一皱眉,但是却也知道韩漠这是关心自己,分开之后,轻拍了拍韩漠手臂,道:“我理会得了。”

韩漠再不耽搁,拱手辞别,诸将亦是拱手,又与柳公公诸人客套一番,随即便见到韩漠的绝影马脱弦之箭驰出,柳公公等人也迅速跟上,三十余骑呼拉拉地紧随其后。

韩玄龄与诸将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幕之中,这才折返回营。

……

韩漠一行人却也是日夜兼程,他绝影马耐力惊人,速度奇快,如果是自己一人,只怕用不了几日便可以昼夜兼程赶回燕京。

只是柳公公一群人的坐骑虽然也算是马中良驹,但终究比不上韩漠的绝影马,跑的久了,自然会倦乏,少不得沿途逗留歇息,等到骏马恢复过来。

快马加鞭,不到四日,便即赶到了恶阳岭,恶阳岭乃是返京必经之路,万俟青得到消息,自然是出来迎候。

他见到韩漠回来,亦是微微吃惊,听说韩漠要返京,轻叹道:“大将军,临阵走将……只怕对士气影响不小!”随即似乎想起什么,禀道:“大将军,末将刚刚得到消息,风国军队在山南郡大破山南军,据说山南军损失惨重,如今已经被打散,只有一小部分推到了北部这头,风国军队已是拿下了山南郡大部分城池……!”

韩漠心中颇为吃惊,想不到风国人进攻竟然是如此犀利,吩咐道:“派人立刻将这消息送给韩总督,另外恶阳岭这边乃是进退之要道,万俟总兵如今肩负重任,一切都要小心谨慎,除了我大燕军队,无论哪支军队都不允许从这里进退。”

万俟青点头称是。

韩漠虽然心中早已经对万俟青起疑,但是一来手中尚无证据,二来此刻却也是局势所然,恶阳岭当下还需要万俟青镇守,所以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怀疑之色。

在恶阳岭补充了干粮和水,并没有耽搁太久,一行人继续往京中回赶。

从恶阳岭到到亭水关,快马行程,那也是有三两日路程,这一路上任意却也稀少的很,特别是黄昏过后,道路之上几乎没有行人。

这日黄昏过后,天色将黑,众人的马匹也确实倦了,行到一处小村,仅有十来户人家,但是室内皆空,并无一人,看起来异常的萧条。

韩漠知道,这种萧条苍凉,那是大战之时的一种必然景象。

柳公公道:“大将军,马匹倦了,不如就此歇息一宿,明日大清早赶路?”

这一路上,这位柳公公因为骏马的连续赶路,一路上也是被颠簸的够呛,不同于其他人都是身体强壮,韩漠、肖木和众护卫都有武功底子,柳公公和宋世清则是毫无武功根基,他们自京中日夜兼程赶到前线,仅歇了一日便有回返,这一番颠簸,可是让二人吃尽了苦头,只不过是圣命难违,不得已而已。

此时此刻,二人实在难以支撑,再加上马匹也确实疲累,所以这才向韩漠请示,希望能够在这里歇息一晚。

韩漠与绝影倒也不觉得有多疲倦,但是他也并不急着返回京城,点头同意。

当下一行人入了村子,选了靠左的三间屋子歇息下来,肖木更是派了人在村子四周巡视一番。

用过干粮,众人各自歇息,好在时值夏日,夜里并不寒冷,便是席地而眠却也无碍,韩漠则是坐在屋角处,眯眼歇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漠忽听得脚步声响起,睁开眼睛,却见一个影子靠近过来,尚未出声,那影子已经道:“大将军,是我!”

韩漠听出是肖木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肖木凑近归来,压低声音道:“村子东头有一群人,行踪很是诡异,所以过来禀报一声。”

“一群人?”

“大将军,好像是一群道士。”肖木低声道:“咱们的人没有惊动他们,回来禀报,他们好像正在找寻什么东西。”

韩漠微一沉思,伸手抓过身旁的血铜棍,低声道:“咱们去看看。”

肖木道:“好!”又道:“大将军,咱们带多少人?那群道士有十来个人,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咱们还是要小心提防。”

“带上三五个人便是。”韩漠轻声道:“咱们去探探就好,人多了反倒不好。”

肖木当即叫来五名护卫,其中一名便是先前探得道士踪迹的斥候护卫,又吩咐留守的护卫小心提防,这才往村子东头去。

众人并没有骑马,韩漠只是觉得在这种地方陡然出现一群道士,颇有些古怪,所以想要一探究竟而已,心中却也并不想在道上多生是非。

顺这一片林子往前行,正要走出林子,韩漠便见到前面不远出现数道身影,他立时抬手知会身后众人,自己却是率先蹲下了身子,身后肖木诸人也都蹲下身子,一时间都隐匿在小树林中。

韩漠视觉奇佳,隐隐看到五六条身影正从林边经过,看似很匆忙,但是瞧他们的打扮,也并不像是道士。

隐隐听到其中一人道:“侯爷,这里有树林子,咱们不如到这里歇息片刻,他们不会找到。”

随即便听一个声音道:“咱们布下踪迹,他们直以为咱们往南去了,追往那边去,可是那纯阳老道狡猾无比,只怕已经发现了破绽,往这边追过来,咱们须得快些离开这里。”

那声音极轻,韩漠身后的几名护卫未必听清,便是肖木也未必能够听得清楚,但是这几句话,韩漠却是听出了大概。

“纯阳老道”四字钻入耳中,他心中微微一惊,心道:“难道纯阳老道便是说那庆国的纯阳国师?”

他知道庆国通天观的观主便是纯阳真人,那纯阳真人亦是庆国国师,当初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只是却实在奇怪,纯阳国师在庆国地位尊崇,怎会突然来到这里?

忽听有一个十分虚弱的声音钻入耳中:“继续赶路,不……不可歇息,林福说的不错,纯阳……纯阳只怕已经追过来了!”

韩漠听那声音,身体一震,虽然有许久不曾听见,而且那声音听起来十分的虚弱,但是韩漠还是瞬间便听出来,那正是昌德侯曹殷的声音。

纯阳国师出现在这里,已经让韩漠十分吃惊,而曹殷出现在这里,更是让韩漠身体一震。

他从秀公主口中得知,曹殷出使庆国之后,迟迟未曾返回燕国,似乎在庆国发生了某些事情,为此,秀公主甚至已经带着受伤之身前往庆国亲自打探。

而一直杳无音讯的曹殷,今夜却出现在这里。

听他们话中的意思,竟似乎是在受到纯阳国师的追杀一般。

曹殷声音中气不足,韩漠心中猜测,那定然是受了伤,如果此刻曹殷一群人被纯阳追上,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就算加上自己这边几个人,那也未必是纯阳那帮人的对手。

而韩漠此时心如电转,却是在思考,纯阳国师为何会追杀曹殷?难道真如秀公主此前所言,是燕国内部有人与庆国方面已经达成了某种交易,要令曹殷不得返回燕京城,以免打乱了燕京那边的局势?

韩漠并没有立刻带人出去与曹殷相见,依旧是静静待在小树林之中,看着曹殷等人从树林边经过。

忽听肖木在自己身边轻声道:“大将军,那几个人……并不是先前探到的道士。”

韩漠微微点头,知道肖木等人并没有发现昌德候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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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前天眼睛就开始刺痛,昨天眼睛里面全是血丝,红肿,看电脑就会流眼泪,所以找医生看了看。这一章写上三两百字就要歇一下,呜呜呜,眼睛可能长期看电脑,发炎了。

今天会坚持继续码出一更的。

第九八二章 树林中

曹殷等人走过去之后,肖木又低声问道:“大将军,那几个人看起来行踪也颇诡异,好像是往村子那头行过去,咱们是不是跟上去?”

韩漠一双眼睛只是瞅着外面,沉吟一番,才问那名发现道士踪迹的哨探道:“你方才在何处见到那群道士的?”

那哨探忙凑过来低声道:“大将军,走过这片林子,前面有个小山坳,顺着小山坳转过去,那里还有一处小山岗,方才小的就是在那边看到了一群道士,没有惊动他们。他们当时聚在那里似乎商议什么,小的离得远,并没有听到。”

“是骑马吗?”

“不是,都是徒步。”

韩漠点点头,向那哨探吩咐道:“你行事机灵,现在就回转到村子里,就说情况有变,让大伙儿都戒备起来。”

那哨探低声称是,即便往回返去,动作矫健,还真是机敏的很。

肖木低声问道:“大将军,咱们是不是去追寻那群道士?”

韩漠摇头道:“咱们就在这里等上一阵子,只怕不用咱们去寻,那群道士很快便要来这里了。”

肖木方才并没有听到昌德候等人的对话,自然不知道昌德候等人正被纯阳真人追赶,奇道:“大将军,你怎知道士会过来?”

韩漠轻叹道:“若是不过来,反倒是好事了。”心中却沉思:“若真是纯阳真人追杀曹殷,我该不该出手相救?”

……

此时韩漠的内心,可说是极其复杂。

曹殷今夜出现,他自然是震惊无比,听到他们几句话,韩漠就已经知道,恐怕真如秀公主所言,燕京城内,果真有人与庆国人达成了协议,让庆国人将曹殷留下。

虽然不知曹殷是如何脱身,一路被追杀至此,但是被纯阳真人一路追赶,曹殷想要脱身,绝非容易之事。

韩漠之前心中一直心存怀疑,亦想过秀公主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是不是皇族故布迷阵,给自己设下的一个迷局。

但是今夜曹殷被追杀,看来皇族设下圈套的可能性实在不大,曹殷作为皇族的重要人物,皇族若是准备对世家发难,少不了这样一个人物,换句话说,与庆国人私下达成协议的,万万不会是皇族。

如今燕国的政治形势倒也明朗,除了正统的皇族,最强大的家族自然就是韩族。

庆国人要与燕国暗中有协议,只能是选择强大的势力,毫无疑问,燕国内部有资格与庆国暗中达成协议的,也只有皇族和韩族。

曹殷被追杀,直接表明与庆国人达成协议的不会是皇族,那就只能说明韩族十有八九与庆国暗中有联系了。

韩漠自然明白,随着世家一个一个地衰弱甚至是陨灭,韩族在燕国的地位也是越来越耀眼,皇族当初施行的平衡之策,已经过时。

这种时候,韩族已经成了皇族最忌惮的家族,若是有机会,韩漠相信皇族一定会对韩族进行削弱,甚至会进行清除。

面对这样的威胁,韩族本身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韩漠的骨子里,对于君爱臣忠这套理论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所有人争斗的目标,无非是让自己能够好好活下去,如果皇族对韩族动手,韩漠会毫不犹地选择保护自己的家族,不怕与皇族开战。

但是他却也明白一点,皇族毕竟是正统,在皇族没有真正动手之前,自己只能尽可能地积蓄实力,韩族本身也不宜过早出手,否则在天下人看来,韩族终究要背负上叛族之名,日后会出现许许多多的麻烦,非迫不得已,韩漠并不愿意让事情演变的太过糟糕。

只是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韩族与皇族似乎已经开战在即了。

虽然那道旨意召自己回京,让韩漠心中出现了许多种的解释,但是他却十分清楚,如果以韩玄道为首的韩族真的准备与皇族开战,昌德侯曹殷就绝不能返回京城。

昌德候在狼甲营的地位根深蒂固,亲信党羽遍布其中,而且他身为皇族中人,在燕国的政坛有着一定的影响力,这样的人物如果回京,势必会增强皇族的力量。

身为韩族的一份子,韩漠自然不愿意看到皇族的实力有所增强。

而且他现在已经隐隐感觉到,庆国派出纯阳真人追杀昌德侯曹殷,只怕韩族本身在其中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自己如果此时救下昌德候,只怕是破坏了自己家族的计划。

只是让韩漠心中十分不悦的,却是韩族的所有计划似乎都在瞒着自己,按理说自己掌控西北军,手握强大兵权,已经是韩族内部的实权人物,韩族如果有所计划,就算不将具体每一步透露给自己知道,也应该让自己知道大概的行动目标才是。

可是韩漠的感觉,似乎族中的许多事情总是瞒着自己,甚至是瞒着自己的父亲,这让韩漠疑惑之间,内心深处也隐隐感到了一种不安。

……

“大将军,似乎有动静!”韩漠正在沉思之间,肖木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韩漠忙从沉思中缓过神来,仔细聆听,果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韩漠回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几人顿时都是握紧手中的武器,伏在林中。

果然,片刻间,韩漠便瞧见林外不远处一群人迅速过来,今夜天上有月,韩漠视力惊人,却是看得清晰,来者有十多人,当先一人道袍飘扬,头上梳着道髻,手中握一拂尘,白发飘飘,仙风道骨,竟似乎真是自己在庆国见过的那位纯阳真人。

那纯阳真人看似只是轻步慢行,但是整个人却如同没有骨头一样,轻飘飘的,他虽动作缓慢,但是偏偏速度惊人,似乎是驾风飘行一般,他身后那十多名道士,身上倒不是道袍,乃是穿着八卦劲衣,腰中系着带子,不过头上却是道髻,每人手中握着长剑,这些人脚下生风,一路急奔,与纯阳真人相比,似乎是一个在慢慢走一群人在快步奔跑,但是不知为何,那纯阳真人一直行在前头,身后那群人速度虽快,却无一人能够赶上纯阳真人。

韩漠心中吃惊,只看这动作,就知道纯阳老道的武技惊人。

韩漠这两年来,武技日趋上升,比之当初刚到燕京城之时,武技已经强出太多太多,他身兼三大武功心法,更是有着绝学《八部棍术》,再过得几年,武技必定会进入另一个巅峰的阶层。

只是现在毕竟习练的时日还较短,并没有融会贯通,相比起布速甘纯阳真人这类高手,那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内行看门道,纯阳真人神仙般的行走动作,已是让韩漠感觉到这位老道武技的高超,他心中暗想:“今夜看来麻烦不小,以这老家伙的本事,只要追上曹殷,我就算出手相助曹殷,也未必是他的敌手啊。”

他知道曹殷的武技也是不弱,但是能够将曹殷追的四处逃窜,这老道的武技由此可见一斑。

忽地想到,这纯阳老道似乎是庆后的人,难道这老道从上京城奔波而来,却是庆后所派?一念至此,韩漠心中更是吃惊,难不成韩族竟然是与庆后暗中联络?

他心如电转,先有布速甘刺杀秀公主,如今又有纯阳真人追杀曹殷,而秀公主和曹殷俱都是皇室中人,其他两国竟然大动干戈,出手对付燕国皇族中人,这要是换作平常,那是极难想象之事,但是如今却是先后发生,难道这次对付皇族,竟然同时涉及到三国?

究竟是不是韩族卷入其中?

韩族难道竟然暗中纠结了其他两国势力,想成了一个如此隐秘的同盟?

韩漠只觉得身上有些泛寒。

庆后、布速甘这二位几乎都是代表一国之人,能够将这二人拉入地下同盟之中,这是何等强大的同盟,若是韩族在其中倒也罢了,若不是韩族而是另有其人,那对韩族的威胁可就实在是太大了。

他心中越想越吃惊,肖木却已经在旁轻声道:“大将军,这帮道士似乎也往村子那边去了,咱们要不要追上去?”

韩漠神色凝重,皱起眉头,握紧血铜棍,知晓今夜实在是一个凶险诡异之夜,低声道:“咱们跟上,拉开距离,切莫让他们发现我们在后面。”

肖木道:“大将军,这群道士行踪诡异,看来是在追赶前面那一行人。”顿了顿,压低声音道:“那领头的道士看起来武功不弱,那群道士看上去也不是善茬……!”

韩漠点了点头,回头向身后几人道:“你们都听好了,咱们现在回村子去,待会儿没有我的命令,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擅自行动!”

众人称是,韩漠这才起身来,握着血铜棍,领着几人小心翼翼穿行在树林之中,往村子返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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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眼睛很疼,但是更新还是不能断。书评也都看了,感谢大家留言,不过也不多说什么,只想说,韩漠或许会一时吃点小亏受点小委屈,但是先抑后扬本就是让人爽快的一个过程。这本书已经倾注我几乎所有心血,晚上睡觉也还在思考着脉络,尽全力写一个令大家满意的终卷,还请大家多多支持。说白了,如果没有你们,权臣不可能走到现在,感激每一个支持权臣的好朋友,鞠躬。

眼泪又流下来了……!

第九八三章 恶道

韩漠领着几人在月色下往村子回返,却不敢行的太快,免得被前面的道士们发现。

纯阳真人一行人速度甚快,竟果真是往那村子行去,没过多久,隐隐便瞧见了村子,纯阳真人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国师,村子里有人!”一名道士低声道,其他人却也隐隐看到,在那村边,有不少马匹的影子闪绰,却是韩漠一行人的骏马。

纯阳老道拂尘一摆,在村口站定,身边一群道士已经握剑散在纯阳老道身边。

纯阳老道一双阴鸷的眼睛从那群马匹身上扫过,目光又从那十几间屋子扫过,声音低沉,淡淡道:“去看看!”

当下便有两名道士握剑靠近过去,速度快极,动作轻盈,很快便靠近过去。

没过多久,忽听得村子那边传来格斗声,很快,便见到一名道士如飞般从村子里奔出来,高声道:“这里有埋伏!”

声音之中,已从村子里奔出十多名手握大刀的燕国武士来,有人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纯阳老道面无表情,他身后的十几名道士却是同时窜出,长剑破风,丁零之声大起,动作齐整而娴熟,极其轻盈,奔上前去,已经在燕国武士面前横成一线。

燕国武士们都停了下来,打量一群道士,一个个都露出奇怪之色,却并没有急着向前冲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名燕国武士沉声道:“为何出手伤人?”说完,一摆手,后面已经上来一名武士,手一甩,将一名道士丢在地上,那道士心口被刺了一剑,虽然还在微微抽搐,但眼见是活不了了。

众道士神色大变,那燕国武士已经冷声道:“不怕和你们说明白,你们的同伴入屋之后,便即伤了我们一人,要厮杀也不急在一时,说清了来路,是敌是友大家都有分晓,免得误会。”

纯阳老道的目光并不停留在那群燕国武士的身上,而是在村子那十几间屋子扫视着,很快,他的嘴角便泛起一丝冷漠的笑意。

韩漠此时领着肖木等人就在不远处,见到自己人已经与这群道士正面对峙,肖木等人意欲冲上去,韩漠却是轻轻摆手,示意诸人暂且按兵不动。

……

纯阳老道立于月光之下,白须飘动,神仙一般,但是他的声音却带着寒意:“与魔同行,皆为魔道,离魔修道,方为正途,贫道劳问诸位,他现在在何处?”

众燕国武士听到这莫名其妙一句话,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纯阳老道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思。

纯阳老道见燕国武士不答,淡淡道:“除魔卫道!”

他话声刚落,便见到那十多名道士剑光疾动,在月光之下,寒光匹练,这十多人几乎是在转眼间便散开,速度奇快,竟是在顷刻间便已经将燕国武士围在中间。

韩漠瞧见,心中暗道:“这是剑阵!”

剑光匹练,道士们一动手,燕国众武士也不示弱,已经有人沉声道:“拿下他们!”众武士挥刀迎上,双方立时战作一团。

只是刚一交上手,双方强弱便一目了然,这群燕国武士刀法虽然犀利勇悍,但都不是什么高明刀法,而那群道士却一个个剑法灵动,身形矫健迅速,一个个身手俱都不弱,而且这十几名道士配合默契,已经施展出剑阵来,只靠勇武拼杀的燕国武士自然是万万不敌。

刀光剑影之中,听得连声惨叫,已经有数名燕国武士倒地,其他武士强自抵挡,虽然勇悍之下击中了两名道士,却也只不过让对方受了些皮肉之伤,并不致命。

只是片刻间,十几名燕国武士,竟然被杀了三四人,剩下众人却都是被道士制住,要么长剑对准了咽喉,要么就是对准了心脏。

这一场厮杀,只在瞬间便结束。

忽听得又一阵脚步声响,从村内又飞步本来十余人,当先一人一身官服,正是礼部侍郎宋世清,他身后一群武士见到同伴被制,有人便要冲过来,宋世清抬手止住,缓缓上前来,拱手道:“诸位是何路神仙,为何要在这里与我们为敌?”

那一众道士只是持剑制住燕国武士,并不言语,纯阳真人扫视了宋世清等人一眼,忽地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却听得一阵声音传出:“侯爷,事到如今,不如出来一叙,你燕国武士已为贫道所制,侯爷出来一见,他们必将安然无恙!”

这声音平静异常,在这荒村之中远远散开,包括不远处的韩漠等人也都是异常清晰地听到。

韩漠一听这声音,更是吃惊,知道这是劲气所发,而且劲气浑厚,这纯阳真人还真是一个大大棘手的人物。

那声音过后,宋世清等人一时不解,四周看了看,并无异样。

一阵沉寂之后,纯阳真人的身形忽地一动,如同鬼魅一般,竟是窜到那人群之中,探手掐住了一名燕国武士的脖子,尔后又如同鬼魅般从中出来,一只手抬起,那武士魁梧健壮,在纯阳真人手中却如同羽毛一般,轻飘飘地,毫不费力。

那武士被掐住咽喉,呼吸不得,全身更是绵软无力,想要抬手反击,却根本无法抬起。

“侯爷,你入魔太深,贫道为你念一段《道德经》,可化你身上魔气,何不出来一见?”纯阳真人那弥散开去的声音再次响起:“此人因侯爷之故,已入魔道,侯爷若是不能出来相见,贫道只能除魔卫道,此人虽非侯爷所杀,却因侯爷而死,侯爷心中可愧?”

宋世清大吃一惊,厉声喝道:“好大胆子,你们是否庆国人?如今我大燕与你庆国结盟,乃是友邦,你为何要杀我燕国武士?破坏两国盟约,你们可知道后果?”

他话声刚落,却见到纯阳真人手一抖,他手中燕国武士直直飞出,“砰”地落在地上,竟是动也没有动一下,就此死去。

燕国人俱是悲愤交加,宋世清身后诸人便要冲上来,却听得一名道士冷声道:“谁敢妄动,他们都得死?”那十多名道士立时长剑微微向前,已有数柄长剑剑锋刺入了被制燕国武士的肌肤之中,虽然没有真正深入,却已经溢出鲜血来。

见同伴被制,燕人一时间却不敢继续上前,唯恐同伴被害。

他们一个个心中既是悲愤又是震惊,想不到这一群道士武功不但高,而且心肠冷酷狠毒,全无出家人的慈悲心肠。

而且他们实在不清楚,这群道士为何深夜至此,更要出手伤人,那道士口中的“侯爷”,又是指谁?

韩漠此时紧握血铜棍,青筋暴突,他又何尝不想就此冲出,与纯阳真人血战一场,但是他十分清楚,就算自己这边的人尽数出去,恐怕也不是这帮道士的敌手,而且此刻那帮道士制住了数名燕国武士,真要厮杀起来,那几名被制的武士瞬间便要丧命。

他心中十分明白,要对付这帮道士,就算己方人数占优,却也不能以力取之,只能用智,但是面对着纯阳道人绝对的武技实力,想要想出对付他的法子,实在是困难无比。

纯阳真人见昌德侯曹殷依然毫无动静,神色依然是冷峻一片,淡淡道:“侯爷若是希望看到贵国武士一个一个地为你陪葬,贫道也只能满足你的心愿。”

他话声落后,身形又如鬼魅般窜到人群之中,如同先前一样,又抓出一名燕国武士,这一次也不多废话,手一掷,那武士飞出,落地而死。

韩漠拳头握的更紧,肖木等人目眦俱裂,俱都看着韩漠,只待韩漠一声令下,便即冲出。

韩漠眼见连死数人,心中亦是愤怒无比,眼中杀机浓郁,却还是没有立刻冲出。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个声音传出来:“住手!”

声音之中,却从昏暗的村子里缓缓行处一群人来,数人握刀在前,如狼似虎,靠近过后,一人从中缓缓走出来,锦衣华服,气质雅然,正是昌德侯曹殷。

韩漠看见昌德候出来,心中却是生出几分敬意,却也感觉曹殷的人品实在不差。

宋世清瞧见一群人从村子里出来,却是有些吃惊,等到看清曹殷模样,大吃一惊,快步上前,跪倒在地:“侯爷,你……你怎地在这里?”

曹殷脸上苍白,但是神色却很是镇定,看了宋世清一眼,一步一步靠近过来。

纯阳真人手中拂尘在夜风中娓娓飘动,他看着曹殷,缓缓道:“侯爷果真是宅心仁厚。自上京城到这里,侯爷弱智非凡,贫道几次都不能追上侯爷了。”

曹殷淡淡道:“事到如今,也不需太多废话,你放他们离开,本侯任你处置!”

纯阳真人道:“侯爷不要误会。我大庆皇帝陛下一片热情,要留侯爷在庆国多住一阵日子,侯爷却实在让我皇帝陛下失望,怎能不辞而别?”顿了顿,才道:“贫道前来,只是请侯爷随贫道回上京城,不敢怠慢!”

曹殷冷笑道:“本侯很想知道,拖住本侯不令返国,你们庆国究竟是与我大燕哪一位巨奸有过联络?”

韩漠虽然离的颇有一段距离,但是听力惊人,这句话却是听的清楚,心中佩服曹殷洞悉关窍之余,却也更加坚信燕京城定有大事发生。

第九八四章 鹤鸣

纯阳真人并没有回答曹殷的话,只是平静道:“侯爷,天下纷争,是非太多,贫道斗胆,请侯爷入我道观,与贫道共参道理。道法自然,博大精深,贫道自信,侯爷若是能与贫道参研三五载,必会忘却尘世纷杂,求得心中大安乐。若是侯爷三五载之后依然不解乾坤道法,自可重返世俗,贫道如此安排,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曹殷淡然道:“纯阳,你要的是本侯,这些人,你让他们离开吧!”

宋世清立时道:“侯爷,庆国卑鄙无耻,明里与我大燕结盟,暗里却要伤害侯爷,我等誓死要保护……!”

他话声未落,昌德候已经厉声斥道:“住口,就凭你们些许本事,也想对付这位纯阳国师吗?你们可知道,这位乃是庆国通天观观主纯阳国师,受庆国太后器重,在庆国可是位尊权贵之人,你们岂是对手?”挥手道:“还不速速离开这里。”

宋世清一愣,一时不明白曹殷为何如此疾言厉色。

韩漠在那边听见,心中却是瞬间明白,昌德候显然是知道今夜凶多吉少,自己只怕是万难逃脱纯阳老道之手,所以想找机会让宋世清等人离开。

曹殷当然不想不明不白就这样死在纯阳的手里,他显然也预感到燕京城风云将起,只要宋世清等人脱身,自能将今夜发生之事带出去。

纯阳老道何等狡猾,曹殷这一手,他哪里不知道,只是轻叹道:“侯爷用心良苦,只是侯爷也该知道,如今你我两国结盟,若是这里的事儿传将出去,对贵我两国都不是什么好事。”他扫视了那一众燕国武士一眼,缓缓道:“按照常理,贫道是绝不能让他们走脱一人,但是……侯爷宅心仁厚,上天亦有好生之德,贫道给侯爷一个机会,不知侯爷是否答应?”

“什么机会?”

纯阳缓缓抬起一只手,道:“侯爷,贫道毕生所学,精华皆在这一式‘破魔掌’,侯爷若是能够接贫道三掌而无碍,贫道向您保证,绝不伤你燕国一人!”

宋世清怒声道:“纯阳,你放肆……!”

曹殷眼皮子跳动,随即淡然一笑,道:“国师如此宽容,本侯就算接你三掌,又能如何!”

纯阳国师微微点头,道:“侯爷果真是有皇家气派,贫道敬服。”忽地一转头,目光犀利,竟是瞧向韩漠这边,沉声道:“汝等邪魔小丑,还不出来。”

韩漠心中暗叹,这纯阳老道果然是厉害,恐怕早就知道这边埋伏了人。

他对自己的掩饰本领还是颇为自信,自知若是自己一人,纯阳老道未必就能发现,但是肖木等人方才在盛怒之下,已经微微暴漏了形迹,以纯阳老道的本事,发现这边有埋伏,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他缓缓站起身来,手握血铜棍,缓缓走过去,笑道:“纯阳国师,庆国一别,时日不长,想不到今夜竟能在此重逢,国师别来无恙啊?”

纯阳国师瞧见韩漠,眼中划过一道异色,显然想不到埋伏在这里的竟然是韩漠,拂尘一摆,单手行礼,道:“原来是韩大将军,贫道有礼了!”

曹殷见到韩漠,也是微显错愕之色,见韩漠向自己点头,曹殷也微微点头。

韩漠距离纯阳国师尚有十步之遥停下,肖木等人握刀跟在后面,对一众道士都是虎视眈眈,宋世清一群人见到韩漠出来,士气为之一振。

韩漠盯着纯阳老道,含笑道:“国师不在通天观炼丹护法,却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知有何贵干?”

纯阳国师平静道:“侯爷愿接贫道三掌,以消诸位魔障,贫道只能从命!”

韩漠肃然道:“国师,我们这群燕国臣子,岂能眼睁睁看着本国侯爷受你三掌?我劝国师还是领着你的部下速速离去,免得伤了贵我两国的和气。”

纯阳国师摇头道:“贫道出口成金,绝不食言,既要出掌,便不会收回。”

韩漠叹道:“国师,你好歹也是一国权贵,说话怎地这样不要脸。你若真有本事,怎地不接我们三掌?若是你能接下我们三掌,就说明国师确实是武艺精湛,我们不是对手,只能任由处置了。”

纯阳国师摇头道:“贫道乃是正道,尔等乃是坠入魔道,这自古俱是正道除魔,岂能让魔道侵袭?”

韩漠抬起手,指着纯阳国师,亦是摇头道:“明明做着龌龊之事,却还能如此大言不惭,我倒真是佩服国师,莫非国师所修的是脸皮道?这脸皮还真是厚如城墙。”

他知道纯阳老道武艺精深,动起手来,十有七八不是对手,但是今夜形势,一战在所难免,只能动乱纯阳心神,让他生恼,或许还能多出一两成机会。

只是这纯阳国师气定神闲,淡然道:“无论修何道,能除魔,便是正道。”

曹殷已经沉声道:“韩漠,不需多言。本侯既然允诺受他三掌,也不会食言。”他看着纯阳,平静道:“纯阳,本侯若真能受你三掌,你需信守承诺,放他们离开。”

纯阳唱了一声道号,高声道:“侯爷放心,贫道绝不食言。”

韩漠厉声道:“你敢伤侯爷?”血铜棍横提,劲风陡然散起。

纯阳却是已经形如鬼魅,直往昌德候扑了过去,韩漠的身形却也已经动起来,整个人如同猎豹般冲出,血铜棍临空向纯阳老道砸了下去。

纯阳老道速度极快,韩漠的速度也不慢,这一棍劲气雄浑,气势不凡,纯阳老道“咦”了一声,显然也惊讶于韩漠的武技,却见他右手微抬,手中拂尘竟是往血铜棍卷了上去,瞬间就像无数的爪子抓住了血铜棍。

韩漠只觉得血铜棍劲气激荡,一股极为强劲的劲气从血铜棍上蔓延过来,血铜棍亦是剧烈地抖动起来。

那劲气蔓延而来,韩漠只觉得握着血铜棍的右手一阵发麻,虎口隐隐作疼,手中铜棍几乎要脱手而飞,他咬牙忍住,口中厉喝一声,拼尽力气,手中血铜棍不退反进,直往纯阳老道身上戳过去。

纯阳老道本以为自己的劲气定能震开韩漠的手,想不到韩漠手中铜棍非但没有被震飞,反倒是往自己继续攻过来,心中亦是有几分吃惊,想不到韩漠年纪轻轻,竟能抵挡住自己的强大劲气,

而且韩漠攻过来的铜棍,似乎威力也不小,纯阳老道眼中寒光乍起,口中忽地发出一声清啸,如同鹤鸣,韩漠听到这声音,知道事情有些不妙,果见得纯阳老道的道袍豁然膨胀起来,韩漠就觉得从纯阳老道的身体内散发出一阵强烈的劲风,就如同一处飓风之源,而且那股劲风扑面而来,韩漠却是无法向前,心中暗惊:“这老道使的什么招术?”

鹤鸣清长,曹殷已经高声叫道:“韩漠,小心……!”

韩漠听得曹殷招呼,右手陡然一拉,生生扯过血铜棍,整个身体向后翻到,千钧一发之际,却见到从纯阳老道的拂尘之中陡射出两道白色光芒,却豁然是拂尘上的白丝在劲气催动下,幻成两道暗器激射过来,若不是曹殷出声提醒让韩漠顿生惊觉后撤,韩漠十有八九要被这两道白芒击中。

韩漠在千钧一发躲过那两道白芒,却见那两道白芒从他头皮堪堪掠过,一道白芒打入一棵大树树干之中,另一道白芒最终打在一块石头上,那白芒击中石头的一瞬间,就听得“喀嚓”之声响,石头竟然碎裂成数块。

韩漠心中大恼,这老道虽是出家人,但是心肠却实在是毒辣的很。

纯阳老道见韩漠躲过,却并没有继续对韩漠发起攻击,身体风一般飘向曹殷,左掌击出,速度如电,正击在曹殷的胸口,曹殷被击中这一掌,整个人便即腾腾腾往后连退七八步才站定,身体晃了晃,“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宋世清便要冲过去扶住,孰知纯阳真人已经再次跟上,拂尘击出,打在宋世清的身上,宋世清整个人便即飞出,而纯阳跟上曹殷又是一掌,曹殷这一次再也受不住,身体直直飞出,尔后重重落在了地上。

肖木等燕国武士大惊失色,也顾不得那些被道士们制住的同伴,挥刀往纯阳冲过去,韩漠已经翻身起来,二话不说,抬起手,扣动安装在袖中的袖箭,数道寒星直往纯阳老道身后打了过去。

这数点寒星又快又急,纯阳老道本要对曹殷击出第三掌,感觉到身后寒风袭来,也不回头,只是拂尘向后挥来,那数点寒星竟是全都打入了拂尘之中。

眼见这老道出手凶狠,轻描淡写之间发挥出超强的武技,韩漠心中暗暗心惊,眼见纯阳已经再次往昌德候曹殷扑过去,知道这是要击出第三掌,更是吃惊,人如猎豹,提着血铜棍冲过去,厉声喝道:“休要动手!”

只是离得距离不近,那纯阳老道是有心要置曹殷于死地,此时此刻,想要从纯阳老道手下救出曹殷,那已是万万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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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晚肯定还有一更,这几天对不住诸位了。

今夜通晓,管他麻痹,至少码出三章来

第九八五章 狮子吼

纯阳老道以拂尘挡下韩漠的袖箭,眼见曹殷躺在地上起不得身,眼中寒意划过,沉声道:“侯爷,能抵受住贫道这最后一掌,贫道便再不为难。”

此时曹殷的五脏六腑几乎都已经被震裂,可说是奄奄一息,好在他一直以童子之身修炼功法,乃是正宗的纯阳之体,勉强以残存的劲气撑下来,但是此时的他却如同蜡烛之火,只需风一吹,便要熄灭,而纯阳老道这最后一掌,那便宛若一道狂风,真要打在曹殷身上,那便是有死无生了。

纯阳老道掌上劲气雄浑,身体轻盈往曹殷扑至,一掌便要往曹殷头上拍下,便在此时,却听得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手下留情!”声音之中,纯阳感觉身侧劲风袭来,又快又急,那劲风宛若金刚般极是强劲,以纯阳老道的武道修为,心知劲敌来至,自己这一掌拍下去,固然能让曹殷魂飞魄散,但是自己若是被身侧击来的这一掌打中,就算不死也要重伤。

他自然不会以自己的性命去换曹殷的性命,千钧一发之际,手腕子一转,拍向曹殷的这一掌陡然向身侧转去,迎向了从身侧击过来的一掌。

“砰!”

两掌相接,一阵劲风激荡而起,两道身影一触即分,各向后飘出七八步远这才落在地上,纯阳老道落地之后,身形晃了晃,脸上的神色难看之极。

……

在场诸人眼见得曹殷便要丧生在纯阳老道的手中,燕国诸人都是惊怒交加,但是却骤然见到一个身影似乎凭空冒出来一般,大家眼睛一花,便看到那身影飘至纯阳老道身边,在眨眼间,纯阳老道和那身影便即分开。

那身影与纯阳老道对了一掌,大多数人根本没有看清,韩漠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等到两人分开,他看向那身影,见得那人身形不高,一身灰色僧衣,白须飘飘,却正是许多不曾见到的玄机大师。

玄机大师虽然身形不高,但是站在那里,宛若一座大山,稳定泰然,自有一股祥和之气。

玄机大师救过碧姨娘性命,而且菩萨心肠,乃是大智慧的高僧,韩漠对他十分敬重,见他出现,急忙上前几步,向着玄机大师深深一礼,道:“大师别来无恙?”

玄机大师转头看着韩漠,含笑道:“原来是韩施主。”

就在此时,却听得有一阵脚步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从昏暗处又奔出三四人来,当先一人灰色劲衣,面上却带着一张银色面具,韩漠见到,立时便认出,此人却是墨十二郎,亦是庆国的大皇子。

墨十二郎快步到得玄机大师身后,看了韩漠一眼,随即望向纯阳老道,冷笑道:“老贼道,寻觅良机始终不得,你助纣为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玄机大师并不多说,快步到得曹殷身边,蹲下身子,出手如电,探指往曹殷身上点去,肖木等一干燕国武士不知玄机大师身份,还以为玄机大师要出手伤害曹殷,已经有人往那边冲过去,更有人厉声道:“休得伤了侯爷!”

韩漠见状,厉声喝道:“都不要动。”心中清楚,玄机大师定然是在看曹殷的伤势。

纯阳老道见到玄机大师,脸色十分难看,又见墨十二郎喝骂,淡淡道:“邪魔小丑,贫道岂能畏惧于你们?”看向玄机大师,冷笑道:“大和尚,你素来与世无争,今日却又为何多管闲事?”

玄机大师也不答他,封住曹殷多出穴道,又起身到得宋世清身边仔细看了看,随即伸手在宋世清胸口按动片刻,宋世清很快便醒来,从口中吐出一口黑血,玄机大师从身上取出药丸,塞入宋世清口中,道:“服下去!”

他声音浑厚,自有一股威严,宋世清便即将药丸吞入了肚中。

玄机大师见宋世清服下药丸,这才缓缓起身来,看向纯阳老道,双手合十,神色威严:“阿弥陀佛,纯阳国师,你也是出家之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国师又何必痛下杀手,草菅人命?”他看向那些已无声息的尸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纯阳老道冷声道:“大和尚,本国师所为,乃是为了国事,你好歹也是庆国人,这件事情,贫道劝你还是不要插手。”

“天下芸芸众生,从无分别。”玄机大师声音虽缓,但是中气十足:“俱都是十月怀胎而降,一生之中,俱要经受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七苦,入署则酷,入冬则寒。或许一生道路颇有不同,但是却都只有一条性命,国师取人性命,如同蝼蚁,可知蝼蚁亦是世间众生,不可轻贱。”顿了顿,平静道:“贫僧还请国师放下屠刀,莫要再伤性命。此处亡魂,贫僧在此为他们念诵《往生经》替他们超度。”

纯阳老道拂尘一抖,淡淡道:“大和尚,莫要以为贫道惧你。贫道知道,当年评定十方名将,天机老人所论的在野五大名将,你位列其中,但是贫道……贫道可从不相信什么十方名将……!”说到这里,纯阳老道身体微微晃了晃,显然方才与玄机大师对接一掌,已让他受了一些伤。

墨十二郎抬步上前,抬手指着纯阳国师道:“妖道,当年你与妖后狼狈为奸,做些无数龌龊之事,更是大肆打压佛门子弟,我大庆本事佛门之邦,人心存善,但是你这群妖道登堂入室之后,庆国便成为乌烟瘴气之所。你们明为修道,实则是妖后的爪牙,祸国殃民,庆国沦落到今日之衰,你们这群妖道亦是难辞其咎?”他脸上愤怒之色极浓:“当年大通天寺是何等圣洁之地,佛光普照,万民敬仰,我师更是传世人以善,如今那齐天观,却是一群邪魔外道盘踞之所,今夜杀了你这妖道,来日还要将齐天妖观一把火烧个干净!”

纯阳老道看着墨十二郎,眼眸子闪烁这怪异之色,片刻之后,才冷笑道:“就凭你区区孺子,也敢在本国师面前叫嚣吗?”

墨十二郎狂笑道:“事到如今,还要自称国师吗?今夜取你狗命,斩去妖后手臂,明朝自可将妖后斩于刀下!”说完这句话,他再不犹豫,手中大刀挥动,已经如一头凶猛的野狼冲向了纯阳老道。

玄机大师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念着什么,神色看起来颇有些无奈。

纯阳真人与玄机大师对了一掌,玄机大师乃是正宗的金刚劲气,虽然比不得纯阳真人所修劲气那般霸道,但却雄浑无比,固然没有对纯阳真人造成极重的伤害,但是却震动了纯阳真人的数道筋脉,而这几道筋脉却正是霸道劲气汇集必经之脉,受到创伤之后,这几处筋脉的劲气运转就十分地不畅,换句话说,纯阳真人十成劲气,此刻却根本不能完全运出,所运出者,不过六七成而已。

墨十二郎冲到纯阳真人面前,手中的大刀已经临头砍了下来,纯阳老道拂尘探出,卷向了墨十二郎的大刀。

若论武技,纯阳真人自然是在墨十二郎之上,但是交手之后,墨十二郎并没有立刻处于下风,他竟似乎对纯阳真人的手段很是了解,刀光闪动,变幻莫测,纯阳真人身形轻盈,拂尘飘动,看似柔和,但是杀气盎然。

韩漠看在眼中,心中却也颇为惊讶。

一年多前,韩漠曾与墨十二郎交过手,二人的本事,那时尚在伯仲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只是这一年来,韩漠的武道修为突飞猛进,遭遇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他身兼三大功法,其八部棍术亦是很为纯熟,虽然八部棍术不全,但是前面数部却已经融会贯通,棍法行云流水,犀利无比,其功法配上这套八部棍术,已经拥有了极强的武技修为。

比较起来,墨十二郎如今的武技修为定在韩漠之下。

但是此刻墨十二郎能与武技高超的纯阳真人相斗,甚至没有处于下风,自然是让韩漠很为吃惊。

墨十二郎如同一头凶猛的野狼,刀法娴熟灵活,招式也很为怪异,而纯阳真人动作轻盈潇洒,乍一看去,宛若一位老神仙在翩翩起舞。

若是*的人陡然看见,那墨十二郎面具如鬼,纯阳真人却潇洒如神仙,还道纯阳真人乃是善类,而墨十二郎乃是恶鬼了。

在场所有人,除了玄机大师闭目诵经,其他人俱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二人相斗。

韩漠瞧了片刻,忽地明白,心道:“看来墨十二郎早就准备要一战纯阳老道了。他这一套刀法,未必厉害,但是恰恰处处压制住纯阳老道的招术,只怕这一套刀法是专门用来对付纯阳老道了。”

斗得片刻,纯阳老道没有占到丝毫便宜,脸色愈加难看,猛地身体后退两步,便在此时,在场诸人便又听到了那清长的鹤鸣之声响起。

韩漠心中吃惊,知道这鹤鸣定然是纯阳老道的一种功法,乃是聚气发难的前兆,正要出口提醒,猛听得一声巨吼响起。

那巨吼声竟犹如雄狮怒吼,声震四方,竟在一瞬间将玄机老道那鹤鸣之声压了下去。

第九八六章 玄机授艺

这宛若雄狮的巨吼,正是从玄机大师身上发出,也不见玄机大师有任何动作,依然是双手合十,如同泰山般稳稳站立,双目紧闭,但是双唇却已经不动。

他双唇微动,整个身体却如同一个强大的声源,那狮子吼连绵不绝,在场诸人听到这巨大狮子吼,不知为何,虽然觉得声音响亮,身上却并无不适之感。

反倒是纯阳真人,那鹤鸣之声被压制之后,他的脸色瞬间变的苍白,身体似乎在颤抖,便是招式也不再连贯,似乎正在禁受极大的痛苦。

墨十二郎虽然刀法一直压制纯阳真人的拂尘,但是始终不能对纯阳真人造成真正的伤害,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推移,纯阳真人有着远超于墨十二郎的武技和经验,迟早会找出墨十二郎刀法中的破绽,给予重重一击。

此时狮子吼压制鹤鸣,让纯阳真人一时显出慌乱之态,墨十二郎知道时机已到,寒刀竟是直切中路,这一刀的速度快极,而且力道之大,已经是倾尽了墨十二郎的全力。

这一刀,真是他的最后杀招,亦是瞅准了纯阳真人最致命的破绽,这几年来,为了除掉纯阳,墨十二郎苦练这套刀法,而这一刀更是他习练了千百遍,其目的便是取纯阳真人的致命杀招。

这一刀砍过去,纯阳真人果然是大惊失色,就听得大叫一声“不好”,身体向后撤,可是这一刀威力确实惊人,刀锋已经触到了纯阳真人的胸口直划下去,那道袍已经被划开,而纯阳真人在后撤之时,手中拂尘往墨十二郎抖过来,拂尘上的白丝并没有化成利器而出,但是韩漠先前打入进去的几枚袖箭却骤然从里面射出来,打向了墨十二郎的身体。

墨十二郎吃了一惊,刀势微滞,就是这一滞,纯阳真人已经掠开,返身便走。

墨十二郎以为纯阳真人是畏战而逃,岂容他走脱,躲过那几枚袖箭,快步赶上,玄机大师此时眼睛骤然睁开,沉声道:“小心有诈!”

墨十二郎此时杀意正浓,玄机大师这一声虽然雄浑有力,他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纯阳真人奔出四五步远,陡然止步,墨十二郎近在咫尺,却见到纯阳真人陡然回身,眼中寒芒闪过,手中拂尘挥动过来,墨十二郎只以为那拂尘之中还有暗器,侧身往左闪躲,殊不知纯阳真人这一拂尘却是虚招,他的身体却如同鬼魅般迎上来,一掌便拍向墨十二郎的胸口。

武道修为,他固然不如玄机大师,但是纯阳真人已是当今天下罕见的武道高手,玄机大师的狮子吼压制住他的鹤鸣,令他的劲气不能运转顺畅运转,但是他的武技却是高妙,故意装作落败,实则是引诱墨十二郎追上来,只要墨十二郎的刀法不能连绵,他便能找出破绽。

他这一计,果然成功,以拂尘探出让墨十二郎判断错误,从而导致刀法中断,而纯阳真人窥出破绽,立时以最快的速度其上,击出犀利一掌。

墨十二郎跟随玄机大师多年,得蒙传授武艺,虽然远不足达到玄机大师的武道境界,但是在武者之中,却也绝非泛泛之辈,纯阳真人一掌击来,他全力闪躲,只是纯阳这一掌实在太快,他终是被纯阳一掌击中了肩头,整个人顿时直飞出去,身在半空,却感觉自己的胸腔血液翻滚,在半空中就有鲜血从口中喷出,重重落在地上。

纯阳如影随形,竟然跟了上来,手中拂尘卷向了墨十二郎的脖子。

就在此时,却见光芒一闪,一根铜棍从旁杀出,挑起了拂尘,正是韩漠从旁陡然出手。

韩漠挑起血铜棍,随即铜棍横扫,正是虎部棍法中的一记招式。

这一棍势大力沉,纯阳身体不敢向前,身体向后飘去,韩漠的铜棍随即跟上,施展蛇部棍法的一式,戳向了纯阳真人的咽喉。

玄机大师不动如山,静静看着韩漠出手。

比起墨十二郎,韩漠的武技自然要高出几分,只是墨十二郎那套刀法是专门为了对付纯阳真人而练,韩漠却是不能知道纯阳真人武技中的破绽,自然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招术克制,只能放开手脚,施展出八部棍术与纯阳真人周旋。

只斗了不到二十回合,纯阳真人就渐渐处于上风,韩漠的八部棍术虽妙,但是纯阳真人身法灵巧无比,而且武技诡异,韩漠一时间大是吃力。

墨十二郎倒地之后,挣扎了几下,却感觉自己体内血气滚动,头晕脑胀,一时间竟是无法站立起来。

玄机大师来到墨十二郎身边,微微看了看,出手点了墨十二郎几处穴道,亦从身上取出药丸塞进了墨十二郎口中,令墨十二郎服下,这才起身,双手合十,见得韩漠的棍法行云流水,而且棍法很是玄妙,禁不住微微颔首。

只是见得韩漠渐渐受制,连遇险招,玄机大师眉头微微一紧,忽见韩漠脚下步法极是怪异,细看几下,眼中微露出惊异之色。

韩漠此时施展的,正是白夜郎传授于他的太极步。

太极步共有八卦步法,但是白夜郎当初只是传授了其中的三卦。

韩漠所学这三套步法,固然玄妙,但是终究没能形成完整的套路,若是应对一般人,自然是令人头晕眼花难以捉摸,可是若真是与一流高手对敌,其中却是存在着巨大的破绽。

纯阳真人一开始见韩漠步法诡异,身法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还真是颇为吃惊,可是片刻之后,便察觉到了韩漠步法中的破绽,嘴角泛起冷笑。

他瞅准韩漠的路数,竟是看透了韩漠的下一步路数,拂尘直向韩漠下一步击过去,正是料敌于先。

韩漠这太极步施展出来,便习惯地按照步法行走,瞧见纯阳击向自己的下一步,他的一只脚依然习惯地踏出。

玄机大师在旁看得分明,知晓韩漠这一步若是落下去,定要被纯阳击中,千钧一发之际,声若洪钟:“*外引,踏入震位,右旋离位而过……!”

旁人不知玄机大师此语是何意思,但是韩漠陡闻此言,却是心中一震。

他这一步本来毫无选择,按照习惯只能往前踏落,但是玄机大师一句话,却让他在这生死存亡的一刻,脑中灵光闪过,竟是生生按照玄机大师的指引,侧力一引,落在了另一个位置,一下子便让纯阳真人的攻击落空。

玄机大师双手合十,声音未息:“回坤位,三步乾连,踏兑位,右引顺艮位……!”

此前习练太极步,韩漠只学会三卦,固然觉得步法精妙,但是他却也感觉到步法中时常出现滞停生硬之感,许多的步子走起来很是僵硬,但是玄机大师此时在旁指导,已经懂得三卦太极步的韩漠深知太极步的路数和法门,对玄机大师的指导一听便懂,顺着玄机大师指导的路数移动,便觉得往日里许多生硬的步法竟然顺畅起来,而且行走之间,更是轻松。

他却不知道,他个人只是感觉步法轻松顺畅起来,可是在其他人的眼里,他的步法却是更加诡异起来,完全不合常理的步法,竟是在他的脚下十分轻松地自如幻化。

他的速度快极,又加上那诡异的步法,越走越顺畅,越顺畅速度便愈快,在玄机大师连绵不绝的指导声中,韩漠的身形竟是越来越快,没过多久,在旁看到这场拼斗之人,竟是难觅韩漠的真身,月光之下,所有人只看见纯阳真人的身边似乎又一鬼魅在缠绕,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忽前忽后,那些燕国武士目瞪口呆地望着,知道那鬼魅身影便是韩漠,却无法相信韩大将军竟然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功夫,便是肖木也是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纯阳真人武道修为极深,旁人看不清韩漠的动作,他却能看得出来,只是韩漠的步法已是变幻莫测,他根本无法看出韩漠的步法路数,而且韩漠的铜棍又是犀利无比变化多端,饶是他武技高超,此时却只能拼命舞动手中的拂尘,防止韩漠偷袭得手。

良久之后,玄机大师才停下声音,看着韩漠的步法,微微颔首,眼中微微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韩漠身处战阵,与纯阳真人全力拼杀,他却不知道,玄机大师方才口授的,正是太极步的另外五卦步法口诀。

韩漠自身将三卦太极步习练的纯熟无比,对于太极步的运用法门已是炉火纯青,如此生死存亡之际,玄机大师口授另外五卦步法,韩漠竟是以惊人的天赋和领悟能力,在这片刻之间便已经大致融会贯通了全部八卦太极步,虽然玄机大师口授的五卦太极步一时施展的不是纯熟,但是却已经掌握诀窍,与自己的三卦步法融会贯通。

当今天下,论起步法之诡异玄妙,却是没有一人能及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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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七章 将计就计

纯阳真人固然是天下罕见的高手,但是这太极步他却是从未领教过,陡然见到这门功夫,心中就颇为震惊,而且玄机大师就在身侧,他却时刻戒备着玄机大师会从旁偷袭,不能完全将心思用来对付韩漠,拂尘幻化成一片白光护在身体四周,韩漠身影鬼魅般在他身边四处游动,他一时间却是奈何不了韩漠。

墨十二郎服下药丸之后,那种头晕脑胀身子发软的感觉慢慢消散不少,此时见到韩漠在玄机大师的指点之下,领悟了圈套太极八卦步法,那施展出来的威力,也确实让人眼花缭乱,脸上亦是显出惊讶之色。

韩漠的步法越走越顺畅,一开始他为了领悟玄机大师所授口诀,以纯阳真人为标杆,绕行在他的四周,将那套口诀运用于实战之中。

这套步法,以纯阳真人这样的高手为对手施展,自然是进步神速。

太极步法,玄妙无比,令人难以捉摸,不过如果此时纯阳真人若是能够运转劲气,韩漠固然能以玄妙步法躲避纯阳真人的进攻,却未必能够冲破纯阳真人的劲气接近过去。

只是方才纯阳真人与玄机大师对上一掌,劲气便被封堵了两三成,而玄机大师的狮子吼镇住他的鹤鸣,不但让纯阳真人的劲气再受损耗,更是让纯阳真人心中升起了畏惧之心,不敢轻易鹤鸣聚气,免得玄机大师再次出手。

也正是有颇多顾虑,纯阳真人此刻只能发挥五成的本领,而韩漠依靠太极步和八部棍术,竟是足以与他五成本事相抗。

后起之秀中,能达到韩漠这等武道境界的,实属罕见,纯阳真人以往出手,除了一直忌惮天敌玄机大师之外,还真是无往不利,今日却被韩漠这个年轻人缠的艰难不堪,他心中吃惊之余,却亦是愤怒不已。

两人你来我往,相斗许久,纯阳真人连出杀招,若是一般角色,早已是死在这拂尘之下无数次,可是韩漠的步法实在是让纯阳真人摸不透规律,那些凌厉阴狠的杀招,却在韩漠轻盈迅捷的步法之中,被轻松化解。

反倒是步法渐渐熟练的韩漠,却已经能够凭借着八部棍术,时不时地击出精妙招数,好在这纯阳真人也是厉害角色,若是换成一般人,只怕早就被血铜棍击中。

实际上这也是韩漠首次与天下一流高手单独对战,纯阳真人固然不能发挥全力,却也足以让韩漠斗志旺盛。

又斗了二三十回合,两人依然僵持不下,忽听得墨十二郎高声叫道:“韩漠,攻他正胸,那里是他罩门!”

韩漠此前就见到墨十二郎最后一刀直劈纯阳真人胸口,隐隐感觉其中必有原因,此时墨十二郎出声提醒,顿时明白,纯阳真人的致命之处,正是胸口正中。

他心中大定,找到攻击之点,便连续往纯阳真人的胸口猛攻。

他棍术虽然精妙,但是纯阳真人也不愧是武道高手,虽然是以轻巧的拂尘应对韩漠的血铜棍,却将自己的前胸护的严严实实,难有破绽出现,韩漠八部棍法连番上阵,棍影闪绰,甚至隐隐发出风雷之声,可是在纯阳真人的全力护卫之下,竟是难以突破到他胸口。

一旁肖木等人见到韩漠久攻不下,俱都是心中担忧,瞥见纯阳真人手下那群道士兀自以刀制着自己同伴,肖木身形移动,握紧大刀,身后的燕国武士立刻跟上,围上前去,宋世清那边的燕国武士见肖木等人上前,也不犹豫,呼拉拉地冲上前去,将那群道士团团围住。

一众道士立时握紧了刀,一名道士沉声道:“谁敢动手?”此时纯阳真人正与韩漠对战,而且道士们显然也知道玄机大师乃是了不起的武道宗师,俱都不敢轻举妄动,固然不敢与肖木等人厮杀,却也不敢在此刻真的杀了被制的燕国武士。

肖木抬刀厉声道:“尔等妖道,还不放人?若是放人,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否则……杀无赦!”

那群道士亦是纯阳真人身边的亲信,倒也有胆识,有人沉声道:“你们敢往前一步,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活不了!”

一时间,双方众人俱都僵持不下。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名燕国武士惊声叫起,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得月光之下,铜棍闪光,竟是从韩漠的手中脱手而飞。

燕国武士们都是大惊失色,而那群道士一时间忘记尚有玄机大师在此,有几人欢呼出声。

……

韩漠与纯阳真人缠斗许久,好不容易却是瞅见了纯阳老道胸前露出小小的破绽,这破绽只是瞬间隐现,而韩漠却是深知,与高手对敌,等待的,就是这瞬间即逝的一丝破绽。

他毫不犹疑挺棍突进,直戳纯阳老道的胸口。

那铜棍势大力沉,却又如毒蛇般刁钻灵巧,眼见得便要攻入,但是那破绽在韩漠出棍的瞬间,便立刻封住,而韩漠棍势已去,那是全力一击,电光火石之间,却是难以收回。

纯阳老道这破绽,却是他故意显露出来,就是要诱敌深入。

他见引得韩漠的铜棍过来,心中大喜,早就准备好了连招,拂尘迅速缠上了铜棍,而左手却已经探出,抓住了棍身,在这一刻,他冒险一试,劲气透注棍身,那是要以劲气震开韩漠的手。

与韩漠缠斗许久,他知道韩漠本身的武技未必惊人,但是一套棍法却实在是神出鬼没,所以打定主意,先夺下血铜棍,那么失去血铜棍的韩漠,必然会不堪一击。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他劲气灌注棍身之后,那边韩漠叫了一声“不好”,撒手放棍,纯阳老道拂尘一摆,那铜棍立时被卷起,飞到了空中。

就在他以为得计之时,猛听得利器破空之声响起,随即便见到数点寒星打向了自己的胸口。

纯阳老道这已经非同小可,他的拂尘卷向空中,这一刻那是真正的露出了大破绽,想要挥下拂拂尘抵挡这几枚击向自己胸口的寒星,已经是万万来不及。

电光火石间,他明白自己非但没有让韩漠中计,反倒给了韩漠将计就计的机会。

韩漠正是将计就计。

纯阳老道露出那一丝破绽之时,韩漠心中就明镜似意识到,这必然是纯阳老道设下的局,否则以纯阳老道如此修为,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轻易露出一丝破绽。

而且韩漠几乎在瞬间就意识到,纯阳老道露出这个破绽的目的,十有八九是要引自己的铜棍深入进去,从而抓住机会夺下自己的铜棍。

韩漠亦是在出棍的一刹那,便想到了将计就计之法。

纯阳老道拂尘缠棍,卷而向天,在这一刻,中门大开,那才是真正的破绽,韩漠脱手放棍之时,手腕子下扭,已经扣动了袖箭。

西花厅配制的袖箭,里面设置了九支小型袖箭,而且俱都浸过毒药,每一次扣动机关,可以同时射出三支袖箭。

韩漠先前使用过一次,而袖中尚有六支袖箭,铜棍脱手瞬间,连续扣动了两次机关,六支袖箭前后射出,正打向纯阳老道的胸口。

二人距离甚近,袖箭速度又快如闪电,纯阳真人万般无奈之下,横出左手抵挡,怎奈六支袖箭方位不同,“噗噗噗”之声连续发出,有四支闪电般的袖箭竟是被纯阳真人生生抵挡住,但是余下两支袖箭,却没入了纯阳老道的胸口。

韩漠心知纯阳老道非同一般,连口两次机关后,只怕对方盛怒之下鱼死网破,立时施展太极步,鬼魅般往后闪退。

纯阳老道被击中胸口,果然是神色大变,眼眸子中充满了恐惧之色,却又满含着怨毒之色,如同白鹤般腾起,探手便往韩漠抓过去。

此时他已经无心顾及玄机大师就在不远处,鹤鸣声起,积攒起全身的劲气,那是定要将韩漠毙于掌下。

就如同先前一般,那鹤鸣之声起,玄机大师的狮吼之声也在夜空之中弥散开来,纯阳真人本来腾空跃起,宛若仙鹤,但是这狮子吼一发,这只仙鹤就像被箭矢射中,从半空中落下来。

纯阳老道落于地上,胸口处却是劲气疯狂外泄,他身上的道袍也膨胀起来,脸上肌肉就像被飓风吹动,剧烈抖动起来,眼眸子深处满是惊惧之色。

韩漠躲开之后,瞧见纯阳老道立于地上,再无方才神仙般的仙风道骨之姿,四肢诡异地扭动着,体内更是发出“噼里啪啦”的古怪声响。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诡异非常。

很快,却见得从纯阳老道的胸口迸射出一道细小的血柱,随即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不过片刻间,竟是从纯阳老道胸口迸射出几十道细小血柱,鲜血喷涌而出,月光之下,诡异可怖。

纯阳老道身体却不能动弹,只是嘶声吼道:“大和尚,再有……再有两年,你非我敌手……!”

玄机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纯阳,你修霸道功法,却不知伤人伤己。”

墨十二郎已经挣扎起身来,狂笑道:“纯阳妖道,你的破魔掌果然还没有修炼成功……两年,哈哈哈,你如今连两个时辰也活不了了!”

忽见纯阳老道身体陡然动起来,腾空而起,直往玄机大师扑过来,声音已经变形:“大和尚,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韩漠见纯阳老道表情狰狞可怖,身体却如同白色的雪团扑向玄机大师,惊声道:“大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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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八章 往西方去

玄机大师未动,墨十二郎却如猎豹般窜出来,手中的大刀飞掷而出,一道寒光划破空气,没入纯阳老道的身体,正插入了纯阳老道的胸口。

“砰!”

一声巨响,纯阳老道的身体竟然在半空中爆炸,随即血水从半空中洒落,血肉四溅,那股血腥味钻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鼻中。

一片片血肉自空中落下,这庆国权势极重的国师,竟然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月光之下,所有人一时都寂然无声,死一般的沉寂。

片刻之后,那群不敢相信眼前一切的道士这才回过神来,一个个惊恐万分,握刀的手已经不稳,早有一名机敏的燕国武士见到控制自己的道士失神,身体往后仰倒,脚下猛地一扫,重重扫在那道士的腿上,那道士“哎哟”叫了一声,身体摔倒,那燕国武士立时探手夺下长剑,反手已是将剑锋刺入了那道士的咽喉之中。

陡起变故,便有道士情急之下,意欲斩杀自己控制的燕国武士,韩漠却已经厉声喝道:“住手!”

他这一声喝,中气十足,众人一时都怔住,不敢动手。

韩漠过去拿起血铜棍,这才回过身,缓缓走过来,沉声道:“你们助纣为虐,本该全部除去,但是今日大师在此,他见不得我等屠杀生灵,而且今日死的人也够多了,你们只要放了人,我保证放你们离开这里,不伤你们一人!”

这群道士眼见纯阳已死,俱都是心肝俱裂,以为今夜必死无疑,听得韩漠此言,顿时求生之念大升,但是谁也不敢相信韩漠所说是真,必将他们方才斩杀了数名燕国武士,不相信燕国人就这样轻松放过她们,一时间犹豫不决。

玄机大师唱了声佛号,才道:“韩施主,你宅心仁厚,能够放他们离开,老衲在此谢过!”

韩漠恭敬向玄机大师施礼道:“大师,今夜若非大师出手相救,我们只怕没有一人能够活着离开。韩漠在此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玄机大师微微笑道:“韩施主天赋异禀,你我分别没有多久,韩施主的武道修为竟是突飞猛进,实在是出乎老衲的意料。”

韩漠恭敬道:“大师今夜传授武技口诀,晚辈感激不尽。”

“这套太极步,本是我大通天寺三大镇寺之宝,一直供奉。”玄机大师神色祥和,缓缓道:“此太极步乃是大通天寺前代方丈因苦大师所创,精妙绝伦,他圆寂之后,这套太极步与他的舍利供奉一起,所以无人敢冒犯,这套步法亦是没有传授出去。”顿了顿,轻叹道:“只是当年林施主曾盗取秘籍,老衲出手阻止,因不忍伤他性命,被他夺去了半册秘籍……韩施主三卦太极步,想必便是他所授吧?”

韩漠乍闻“林施主”,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猛地想到了白夜郎原名便是林静河,这“林施主”自然是指白夜郎,顿时肃容道:“大师,三卦太极步,确实是白师兄所授,晚辈当初*,修学贵寺绝技,还请大师责罚!”

玄机大师摇头笑道:“韩施主不必介怀。老衲说这些,并非怪责韩施主,只是要将这套步法的来源告知于你。因苦大师惊采绝艳,乃是武道大宗师,这套步法并非他最强武技,确是他最喜好的武技,只因因苦大师性喜武乐,当初我等也不知道这太极步有如此玄妙,只当是他游戏武技,所以才与他的舍利一同供奉。不瞒韩施主,这太极步重见天日,也是亏了林施主当初夜盗秘籍,否则这套太极步只会被本寺当成游戏之技湮没。老衲现在想起,只怕因苦大师得知他这套步法后继有人,应感欣慰才是。”

韩漠道:“原来是因苦大师所创,因苦大师果然是绝世宗师。”迅即道:“这套太极步是贵寺所有,韩漠现在便将前三卦的口诀告知于大师。”

玄机大师道:“大通天寺早已不复存在,韩施主想物归原主也是不能。而且方才老衲观韩施主的步法,却也是明白了个大概。”

韩漠心中吃惊,这套太极步实际上玄妙神奇,绝非能够一看就懂,玄机大师虽然懂得后五卦步法,明白太极步的关窍所在,但是能够一看就能悟出前三卦步法,其武道修为,当真是骇人听闻。

忽地想起纯阳真人先前所有,似乎玄机大师便是在野的五大名将之一,只是瞧他与纯阳真人的武道差距,玄机大师的武道修为只怕是无人可比了。

“老衲今夜口授五卦太极步,能让太极步完整,也不负因苦大师之心了。”玄机大师平静道:“韩施主,今夜观你武技,已是非同小可,只盼你这一身武技,用于助人,切莫枉杀无辜才好。”

韩漠恭敬道:“晚辈记住大师教诲。”向那群道士喝道:“还不快离开这里?当真要命丧此地?”

那群道士面面相觑,竟然都望向玄机大师。

玄机大师微微点头,那群道士这才收回剑,互相护卫,缓缓往东撤去,众燕国武士虽然心中不甘,但是韩漠既然发话,自然不敢违抗。

玄机大师缓步走到曹殷身边,此时曹殷牙关紧咬,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一直没有醒过来。

韩漠忙上前问道:“大师,侯爷现在如何?”

玄机大师微一沉吟,终于道:“阿弥陀佛,韩施主,老衲有一事还要向你征询!”

“大师请讲!”

“侯爷如今五脏六腑皆伤,体内劲气混乱,老衲封住了他的数道筋脉,致使劲气不能伤身,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受到极大创伤,恐怕三五个月都不能醒转过来。”

“啊?”韩漠吃了一惊,“大师,那可怎么办?”

“老衲倒是可以出手医治,但是每日里都要帮他疏通劲气,还要寻找珍奇药材为他修复内脏……!”玄机大师说到此处,微微一顿,沉吟片刻,才终于道:“若是此刻他随你们回去,用不了三日,只怕就会气绝。老衲就算出手相救,想要让他身体恢复,却也不是三年五载之事……!”

韩漠闻言,心知昌德候的伤势那是严重无比,今夜如果不是玄机大师到来,曹殷必死无疑。

玄机大师说三年五载未必都能让曹殷伤势痊愈,可见其伤情之重,亦可知此伤除了玄机大师,只怕无人能够医治。

“还请大师出手相救侯爷!”韩漠躬身道。

玄机大师点头道:“普渡众生,这是老衲分内之事,自不会推辞。若是韩施主应允,老衲今夜便带侯爷离去,寻找药草,助他康复。”

“大师要往哪里去?”

“老衲知道西方数千里之外有群山,在那里或许能找到药草。”玄机大师声音慈和。

韩漠一怔,西方数千里之外,那就是远离中土了。

墨十二郎在旁听到,急忙道:“师傅,你……你要离徒儿而去?”

玄机大师看向墨十二郎,招手道:“善安,你来!”

墨十二郎脚步沉重,走到了玄机大师的面前。

“善安,你可知自己何来?”

“是!”

“那你可知自己何去?”

墨十二郎脸上顿时一片茫然,随即面具下的眼眸子显出仇恨之色,“欲除心中大恐怖,便只有摘下那贱人的人头,祭奠亡母之灵!”

玄机大师摸摸地注视着墨十二郎的脸庞,半晌过后,才轻唱道:“阿弥陀佛,善安,为师终不能祛除了心中大恐怖,今日你我师徒缘分已尽,自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弟子!”

墨十二郎一怔,身体颤抖起来,随即跪倒在地,眼中泛着泪花,悲声道:“师傅……!”

玄机大师伸手抚在墨十二郎头顶,柔声道:“我佛慈悲,愿你早日自醒,远离大恐怖,南无阿弥陀佛!”他抬手,在墨十二郎的头顶轻轻拍了三下,再不多言,上前去提起曹殷,僧袍翻滚,再不看诸人一眼,往西边而去。

“师傅!”墨十二郎悲声叫喊,韩漠亦是单膝跪下,恭声道:“大师一路好走!”

玄机大师的身影在月光之下,宛若古佛,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与昌德侯曹殷一起,再无踪迹。

两名武士扶着宋世清上前来,宋世清轻声问道:“大将军,侯爷……侯爷便这样离开?”

韩漠神情肃然,看了宋世清一眼,缓缓道:“当今天下,除了大师,再无一人能救回侯爷……!”

墨十二郎跪在地上,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起身,看着韩漠,道:“韩漠,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庆国人要取你的性命,该何去何从,你是否明白?”

韩漠淡淡道:“还怎样走,我心中自然清楚。”

墨十二郎点头道:“好,有那一日,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也不多言,收起刀,向着跟随他而来的几名部下道:“咱们走!”领着手下人快步而去。

一夜惊心动魄,燕国众人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韩漠当下令人将那些死伤者俱都掩埋,又令肖木记下名姓,日后好对他们的家属厚加抚恤。

等到埋好尸首,黎明曙光已显。

那位柳公公一直躲在暗处,早已经是吓得魂飞魄散,一行人用过干粮,也不在这里多待,便即往燕京回赶。

宋世清受了伤,经不住快马颠簸,韩漠便令肖木带人在后保护,自己则是领着四名护卫,提前赶路,又担心路上遇到其他状况,在途中与手下几人寻了几件普通以上换上,更是戴上了斗笠掩面。

这四名护卫,实际上却是韩漠一直带在身边的西花厅暗黑吏员,扮作护卫跟在自己身边暗中保护。他们的警觉性比起一般的护卫,自然是强出不少,对于那种暗杀的门道也是清楚无比,武功未必高强,但是防备的手段却是了得。

随同韩漠此前去往黑塔的赤鼠和毒蝙蝠也在这四人当中。

五人快马加鞭,一路上不耽搁,过了亭水关、南阳关,又行了一日,便即返回了临阳关内,回到了燕国的土地之上。

第九八九章 “鸭子”戏水

入了临阳关,韩漠心中却更加急切起来,直往临阳关西北大营而去。

萧灵芷体内之毒寻到了解药之后,韩漠为了让他好生休养,暗中派了人将她送回了临阳关西北大营休养,这一晃又是近两个月过去,心中记挂萧灵芷身体,只盼立刻就能到得萧灵芷身边。

战事如今聚集在魏国土地之上,但是临阳关这边随时保持着警惕,燕庆两国都从各自边军中抽调了大批军力前往前线,如今燕国北方一线,总兵力尚有五万余人,作为燕国的边疆重关,临阳关兀自驻扎了万人,总兵铁奎和王思宇秦洛俱都上了前线,如今在这边的却是韩漠不久前才提拔的新任弓兵都指挥使牟平章。

牟平章性子沉稳,虽然颇有统兵之才,但是性情厚道,亦是王思宇和秦洛举荐,韩漠亲手提拔起来。

入营之后,立时有人通禀了牟平章,韩漠只是询问了一番边关状况,也不多说,便即匆匆往萧灵芷帐中过去。

萧灵芷居住的依然是此前的那处帐篷,韩漠派了三十名风骑兵士保护,更有数名暗黑吏员暗中保护。

他快步到得帐篷外面,里面寂静无比,轻轻掀开帐门,往里面看去,只见萧灵芷柔美的娇躯正坐在一张桌子边上,似乎在缝制什么,韩漠从没有见过萧灵芷缝绣模样,此时见到,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美之感。

小君则是坐在萧灵芷旁边,手里绕着纱线。

韩漠轻步进到帐中,小君立时察觉,抬起头来,看到韩漠,先是一惊,随即显出难以莫名的喜悦之色,萧灵芷显然也察觉到有人入帐,微蹙眉头转过来,见到韩漠那张清俊含着微笑的脸庞,手一软,手中缝制的东西落下,她娇躯一震,缓缓站起身来,那张清美绝伦的俏脸之上,满是激动之色。

韩漠走上前,轻轻将她娇躯抱住,萧灵芷也是抱着韩漠的身体,螓首贴在韩漠胸口,声音哽咽:“韩郎,芷儿……芷儿终于等到你回来了……芷儿好想你……!”

韩漠一只手环抱萧灵芷柳腰,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萧灵芷秀发,柔声道:“好芷儿,我也想你……!”

萧灵芷抬起头,一张清美的俏脸,丰盈的唇儿微微翘起,一对柳叶眉儿下,那双星辰般动人的眸子里漾着晶莹的泪珠儿,那俊俏的脸蛋儿写满了无尽的喜悦和满足。

韩漠凝视着她的俏颜,抚摸秀发的手儿缓缓移下,抚摸着她光滑白皙的面颊,“芷儿,我……让你受苦了!”

想到萧灵芷明知性命无多,却以最后的时光陪在自己的身边,自己却是懵然不知,心中又怜又爱,拥进了她的纤腰,向她的香唇上轻轻吻了下去,香润满嘴,萧灵芷娇声轻喘,声音是那般的甜腻,无尽的温柔。

良久,四唇分开,萧灵芷眼中满是幸福光芒,轻声道:“韩郎,芷儿以后要永远跟在你身边,你不许离开芷儿!”

韩漠温柔一笑,道:“我怎舍得离开我的芷儿?”松开手,牵着萧灵芷一直滑腻小手,上前捡起萧灵芷缝制的东西,却是一只皮靴,在桌子上,亦还有一只皮靴。

“咦,好漂亮的鸭子。”韩漠见到那皮靴之上竟然用纱线绣了图案,不由啧啧赞道。

萧灵芷俏脸一红,咬着银牙,狠狠地瞪了韩漠一眼。

小君已经上前来,笑嘻嘻道:“韩少爷,这不是鸭子,这是……!”

萧灵芷已经道:“小君,别告诉他,他……他自己认不得怨不得别人……!”

韩漠奇道:“难道……这不是鸭子?”

这靴子外侧,确实是绣着一只鸭子在水面上嬉闹,还差一点便即绣完。

小君撅着嘴道:“韩少爷,你……你眼光真是差极,你瞧瞧这是什么?”说完,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过来。

韩漠看那张纸,上面却是画着一副“鸳鸯戏水图”。

韩漠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额头冒汗,看着靴子上那形似“鸭子”的动物,尴尬道:“难道……难道我家芷儿绣的是……鸳鸯?”

萧灵芷俏脸上更是绯红一片,咬牙低着头。

小君从桌上拿起另一只靴子,指着上面的图案道:“这一只,你手中一只,这是一对鸳鸯。”

“唔……!”韩漠握着萧灵芷的手,点头道:“绣的好,绣的好,这一对鸳鸯绣的好。”只是心中却觉得,无论如何看,这都是一对鸭子。

小君气恼道:“韩少爷,小姐以前从没有绣过图案,为了你,才缝制了这一双皮靴子,而且还花了好几日时间绣了一对鸳鸯,你……你却取笑小姐绣的是……是鸭子!”

韩漠忙环住萧灵芷的小蛮腰,笑道:“芷儿,不过是这阵子神经紧张,眼花了,你可别生气。莫说你绣的是鸭子,便是小鸡,我也喜欢。”

萧灵芷一跺脚,道:“韩郎,你……你还说!”

韩漠哈哈笑起来,随即道:“是了,可有吃的东西,路上赶得急,肚子饿了。”

萧灵芷忙道:“芷儿这就去给你做饭。”

小君急道:“小姐,你们说话,我去弄吃的。”急忙下去弄吃的。

韩漠牵着萧灵芷的手,到椅子上坐下,打量萧灵芷一番,柔声道:“气色好多了,我这就放心了。”

萧灵芷嫣然一笑,忽地想到什么,蹙眉问道:“韩郎,你……你怎地回来了?前方不正在打仗吗?你是一军主帅,怎能回来?”

韩漠抱着萧灵芷在自己的腿上坐下,柔声道:“是念着我家芷儿,情难自禁,所以偷偷回来看看我的芷儿。”

萧灵芷俏脸微红,随即摇头道:“韩郎,你不是这般没分寸之人,必是有事瞒我。”

韩漠抱着萧灵芷纤腰,轻叹道:“还是我家芷儿明白我。”他心知从萧灵芷踏出萧家大门的那一刹那,这个女子便已经与自己的生命紧紧相连在一起,也不隐瞒,便将京中传旨宣召的事儿说了。

萧灵芷听韩漠说完,那张一直柔情似水的俏脸儿立刻严峻起来,又有了当初身为军师时的冷静风采,轻声道:“韩郎,你……不能回去!”

韩漠眉头一挑,笑道:“为何?”

“临阵走将,乃是大不吉,圣上便是再糊涂,恐怕也不会颁下如此匪夷所思的旨意。”萧灵芷秀眉紧蹙:“韩郎,芷儿以为,恐怕是有人借此为名,设下了圈套要对付你。”

韩漠道:“芷儿,你该知道,我虽然掌有西北军兵符,在西北军中也有了根基,但是十日太短,根本不足以震慑全军,西北军十余万之众,其中少不得异己之人。看似西北军权在我手中,但是真要起了风波,只怕西北军内部会有不少人跳出来与我为难。那道圣旨宣读之前,召集了西北军中高级将领,也就等于此道宣召旨意召令了全军,我固然可以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名义拒不还朝,但是这也无疑让全军上下知晓我公然违抗圣旨……!”说到这里,韩漠轻叹道:“我终究还不是萧怀玉,若是再过上一年半载,我或能违抗此道旨意,但是当下,违抗此道旨意,确定然承担着极大的风险。”他轻轻抚摸着萧灵芷滑腻的小手儿,缓缓道:“军中终还是有别有居心之辈,若是借题发挥,在这种时候乱了军心,后果不堪设想。”

萧灵芷为爱郎担心,柳眉不展,漂亮的眼眸子里满是担忧之色。

韩漠看到萧灵芷俏脸满是担忧之色,温柔一笑,道:“芷儿,你不必担心,这天还塌不下来。”随即嘴角泛起冷笑:“我倒真想看看,那京中究竟设下什么圈套,究竟是谁要处心积虑对付我……我四千将士被人出卖,我也承诺他们定要揪出幕后真凶,此番回京,总会找到蛛丝马迹。”

萧灵芷娇躯微颤,螓首靠在韩漠肩头,轻声道:“韩郎,你在前线,芷儿日夜向天祷告,期盼你平安无事,芷儿不要看到你出现任何危险。”

“好芷儿,你莫忘记,咱们身后还有一根定海神针。”韩漠嘴角泛起笑意:“此番回京之前,我还要去见一个人,由他指点,自会轻松面对任何难题。”

萧灵芷先是一怔,随即柳眉舒展开来,嫣然一笑,道:“韩郎,你说的是……师傅?”

“是啊,我的好师妹。”韩漠呵呵笑道:“师傅心有天地,有他老人家出谋划策,必能逢凶化吉。”

萧灵芷轻声道:“师傅乃是鬼谷宗师,一生所学,便是权谋心机,有他老人家助你,韩郎一定会渡过此次难关。”她挽着韩漠的手臂,凑近韩漠耳朵轻声道:“韩郎,芷儿……芷儿是否随你一同回去?芷儿……芷儿不想和你分开!”

韩漠抱紧萧灵芷,重重在她的脸颊上亲一口,嘻嘻笑道:“鸳鸯怎能分离?我又怎舍得丢下我的好芷儿独自留在这里?”

萧灵芷面泛喜色,俏脸上又是布满羞态,瞥了那双靴子一眼,更是羞赧。

“芷儿,这一对鸭子绣的好,回头在绣一幅,他们在戏水,咱们……咱们也学着它们样子,找机会也鸭子戏水……!”韩漠凑过去,轻咬着萧灵芷的耳朵低声调笑道。

萧灵芷又羞又急,酥胸起伏,伸手在韩漠手臂轻轻掐了一下,娇嗔道:“韩郎,你……你再胡说,芷儿便不理你了……!”

第九九零章 秘不发丧

燕京城。

时至两更天,月满中天,巍峨的燕宫宫殿群沐浴在月光之下,一切看上去安静祥和,皇家威严的气势依旧弥漫在燕宫的每一处角落。

乾心殿乃是皇帝的寝宫,燕国的朝臣们都得到消息,大燕皇帝身患疾病,却是有一个多月没有走出这座安静严密的宫殿,而大燕国的朝事,则是由韩玄道领导内阁打理,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乾心殿深处,皇帝休息的龙室之中,身为皇后的韩淑,在皇帝病重之时,便从长春.宫移到了潜心殿之中,一心照顾着大燕皇帝。

那座金黄色的龙榻,虽时值夏日,但是却被金黄色的锦帐掩盖,在龙榻的下面,却放着厚厚的冰块,这些冰块都是户部在寒冬之时存放下来,到了夏日,宫中各处都要用这些冰块御暑,乾心殿这边,却时刻准备着大量的冰块,随时送上来。

皇后亲自服侍皇帝,一个月以来,也是从未离开过这座龙室,乾心殿的太监总管易空霆突然失踪,所以皇后指定了一名年过五十的陈公公暂时担任乾心殿总管,统领后宫的太监宫女。

皇帝患病,这处龙室任何人都不得轻易进入,除了皇后,陈公公每日里要送入饮食和必需用品,而太医院的院使张衡则是每日里要进宫一次,前来乾心殿伺候着。

太医院的孔院使死去之后,本来太医院院使一位空缺,一直都没有封旨传下去,不久之前,这位张衡才得到旨意,由他担任了太医院院使一职。

深更半夜,被提拔起不久的后宫太监总管陈公公就伺候在乾心殿龙室之外,龙室之外,有陈公公安排的数名太监护卫,这几名太监俱都是身负武艺,警觉性极高。

乾心殿外,则是有着御林军的精锐武士护卫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而且还有数队卫兵在乾心殿前前后后巡视,守卫可说是森严至极。

……

陈公公在龙室外的一张椅子上坐着,须发随白,但是精神却健烁,手里端着小太监刚刚呈上来的新鲜热茶,正慢条斯理地品着其中的味道。

忽听得脚步声起,陈公公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旁边伺候的一名小太监早已经恭恭敬敬捧起陈公公的帽子,伺候着他戴上,陈公公迅速往大殿侧门迎去。

从侧殿之中,快步走出一人来,在这炎炎夏日,竟然披着黑袍,头上罩了黑帽,进得殿中,陈公公已是躬着身子上前,卑躬屈膝道:“韩大人。”

来人淡淡问道:“今日可有异样?”

“奴才在这里盯得紧,没有丝毫异处。”陈公公弓着身子道。

来人微微颔首,又问:“张衡可是可是按照时辰到达?”

“是。”陈公公恭敬道:“张衡进了乾心殿,奴才令他候了半个时辰,然后告诉他该如何说,派人送出宫去。”

来人再不多言,快步往龙室过去,到得龙室边上,陈公公亲自上前推开门,来人进了去,陈公公便迅速拉上房门,尔后亲自站在门前,左右看了看,目光变得谨慎而犀利。

来人进了龙室之内,才掀开袍帽,抬起头,先是看了那金黄色的龙榻一眼,才转过头,望向龙室左侧的一张软椅。

此刻,皇后韩淑一身宫装,正坐在软椅之上,神色看起来憔悴无比,双目无光,看上去竟显得的极是麻木,她那暗淡无光的一双眼眸子,此时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副字画,便是连有人进来,她也似乎毫无知觉,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

来人自然是内阁首辅韩玄道,如今大燕国第一权臣。

韩玄道见韩淑无动于衷,微微皱眉,缓步上前,拱手道:“臣见过皇后娘娘!”

韩淑也不转头,依然盯着眼前那幅字画,淡淡道:“韩大人,这是本宫今日找到的一幅字画,画风笔迹,都是圣上所作。”

韩玄道将目光移向韩淑眼前那幅字画,只见那是一张山水风光图,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作,但是却也颇有气吞山河的气势,画风蔚为壮观,在这幅画的最右侧,则是书写着“君临天下”四字。

韩玄道神情镇定,微微一笑,道:“大燕立国至今,每一位皇帝,心中都是想着这四个字。”

韩淑幽幽叹道:“心中想着这四字的,又何止我大燕历代皇帝?普天之下,乱世豪雄,谁的心中不放着这四字。”

韩玄道轻叹道:“皇后,你已连续没有睡下,可要保重凤体才是!”

韩淑美眸望向龙榻,片刻之后,才收回来,凝视着韩玄道的眼睛,轻声问道:“韩大人,本宫想问你,圣上驾崩之事,就一直这样隐瞒下去吗?他是我大燕皇帝,如今因病猝死,却秘不发丧,长此下去,如何能成?”

韩玄道在韩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去,正色道:“皇后,臣已经向您解释过数次,如今前方大战,朝局未稳,圣上驾崩的消息一旦传扬出去,我大燕必定陷入动乱之中,那些别有居心之辈必定会趁机挑起是非,各郡豪强亦会蠢蠢欲动……那是要面临国破之灾,所以此刻万万不能让圣上驾崩的消息传扬出去。”

韩淑脸上显出愤怒之色,道:“韩大人,照你这样说,圣上的龙体,便一直这样存放下去?他生前没有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这驾崩之后,难道也不能入土为安?”

韩玄道摇头叹道:“皇后,你当臣愿意这样看着圣上秘不发丧?身为人臣,看着自己的君王受此苦辱,臣心中又何尝不是肝肠寸断。所以臣已经在竭力稳住朝局,只有将那些别有居心之辈一一剪除,让大燕国内政局稳定,让前方大军不致起变,那时候才能将圣上驾崩的消息告示天下。”顿了顿,轻声道:“圣上为代王赐名‘禅’字,皇后该明其意。代王曰‘代’,赐名为‘禅’,代先皇而登基,圣上字里行间,已是表明等他驾崩之后,由代王即位登基,等到圣上驾崩的消息昭示天下之时,也就是代王登基之日!”

韩淑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儿子会成为新的皇帝有丝毫的表情波动,只是盯着韩玄道的眼睛,平静问道:“韩大人,本宫有一事,想要向你求教!”

韩玄道眉头微皱,但还是道:“皇后想问什么?”

韩淑忽地起身来,竟是在韩玄道面前盈盈拜倒,眼圈儿泛红,“大伯,淑儿想问你,圣上的死,与我们韩家究竟有无关系?”

韩玄道眼中寒光闪过,微一沉吟,终于道:“淑儿,你既唤我大伯,大伯也不妨对你直言,圣上驾崩,虽非我韩家出手,但是……只怕与我韩家也有些关系!”

韩淑闻言,娇躯一震,脸上显出凄楚之色。

韩玄道却很快道:“淑儿,你不要胡思乱想。大伯的意思你也莫误会。圣上是个有远大抱负的君王……!”他抬手指着那幅字画,缓缓道:“君临天下,其心从此可见一斑。”

韩淑抬起螓首,美眸垂泪。

“他登基之后,如同历代先帝一般,心中始终想着除掉我们这些世家,此事……你也是心知肚明。这些年来,他日夜焦虑,我韩家自然也是他心中愁闷的对象之一。但是你也该知道,我们韩族直系旁支加起来数千人,而且还要维护东海一郡百姓的利益,在这种朝局之下,只能与其他世家争斗下来,有些时候的做法,也未免会让圣上心中不满。”韩玄道缓缓道:“圣上这么多年来,积闷在胸,心劳成疾,最终发病驾崩,我韩家也确实有一份责任在里面……所以大伯才说,圣上之死,非我韩族动手,却也于我韩族有一份关系。”

韩淑眼眸子深处显然并没有完全相信这句话,问道:“大伯,你所说是真?”

韩玄道脸上显出不悦之色,道:“淑儿,你这是不信任大伯,还是不信任你自己的家族?”

韩淑缓缓起身来,坐回椅中,默不作声。

韩玄道叹了口气,道:“淑儿,圣上已经去了,大伯知道圣上往日里对你很是宠爱,如今驾崩,你难免心中悲伤。但是你莫忘记,你是我大燕的皇后,这个时候,你可不能乱了手脚……为了代王,你也要冷静下来,我们韩家世受皇族大恩,此番出此变故,我们定会在后面帮你,大伯也会当仁不让为你稳住朝局,定会尽早让圣上身归龙陵,让代王早日登基为帝!”

韩淑轻叹道:“那一切还要劳烦大伯操持了。”顿了顿,问道:“最近这一阵子时日,大伯罢免了不少官员,亦提拔了大批的官员,朝局还不曾稳定下来?”

韩玄道苦笑道:“大燕朝局,积泥百年,岂是朝夕间便能通畅?大伯前几日便得到奏报,圣上驾崩之前,因为小五和昌德候不在京中,担心豹突营和狼甲营无人管束生出乱子,所以让龙骧营白异暂管这两营军务,谁知道这白异上任之后,有负圣恩,提拔亲信,军权独揽,大伯对他不得不防。还有渤州郡郡守赵夕樵,此人更是胆大包天,前番往前线补充兵力,内阁商议之后,兵部发出调兵之令,从各郡抽调城守军以及招募新兵补充前线,其他各郡倒也奉旨行事,偏是那赵夕樵,手握两万精锐人马,最终却只是抽调出不到三千人马送往前线,这便是拥兵自重了。这白异和赵夕樵,乃是居心叵测之辈,此二人一日不除,朝局便一日不稳,若是贸然将圣上驾崩的消息传扬出去,只怕这两人便会心生异志。赵夕樵是一郡大吏,白异又是坐拥京城三营驻军,若是这两个人乱起来,一内一外,我大燕必将陷入前所未有之危局啊!”

第九九一章 太监献策

韩淑沉默许久,才问道:“大伯准备如何应对?”

韩玄道正色道:“这二人都是手握重兵的权奸,若是直接罢免,反倒可能生出大乱子来。所以我与内阁诸位大臣商量之后,觉得还是先行试探一番。”他从袖中取出几份折子,道:“沁儿,这上面的名单,乃是此二人的心腹死党,要想除掉此二人,先要斩去他们的手脚,所以咱们须得颁下圣旨,罢免这些人的官位,用以削弱他们的实力。若是他们奉旨倒罢了,若是抗旨不遵,必定是存有不臣之心,对付这样的不臣之辈,大伯自有法子对付。”

韩淑若有所思,韩玄道却已经将手中的折子递过去,道:“你且看看几道折子。除了罢黜的官员名单,另有几名能臣干吏经过内阁商议,准备提拔起来,若是没有差错,这旨意还是要尽快传召下去,以免夜长梦多。”

韩淑并没有接过,只是道:“大伯熟知朝事,内阁又有商议,一切全凭大伯做主就是。”她微一沉吟,才道:“旨意上如何书写,大伯是否已经草拟?”

韩玄道点点头,又从身上取出一份比较厚的册子来,递给韩沁道:“林林总总,大概要颁下五道旨意,按之前的法子,大伯已经将旨意内容书写在这册子之上,各道旨意也都悉心注明,你只需要照抄下去,尔后盖上玉玺,尔后将几道圣旨交给陈鸿道,他就知道如何去办理了。”

陈鸿道便是如今后宫总管陈公公的名讳。

韩淑眼中显出犹豫之色,韩玄道看在眼里,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淑儿,如今非比往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咱们这是要保住大燕江山,万不得已,你可不能畏首畏尾,稍有疏忽,国破家亡啊!”

韩淑轻叹一口气,从韩玄道手中接过册子,微点螓首道:“我明白。”

韩玄道亦是叹了口气,道:“大伯知道,你这阵子心中悲伤,压力极大,但是这个时候,一定要撑住,更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顿了顿,缓缓道:“淑儿,你若是嫌此麻烦,大可将事情全部交给大伯去办,为了你和代王,大伯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至若外面那些闲言闲语,我韩玄道是从不放在心上的。”

韩淑美眸中划过一丝讶色,看着韩玄道的眼睛,轻声问道:“大伯的意思是?”

“为了稳住江山社稷,大伯想出假传圣旨的对策,实在是情不得已。”韩玄道叹息摇头道:“淑儿,大伯知道,这样做,你心中对大伯或有不满,可是……哎,你堂堂大燕皇后,大伯让你跟着受此委屈,实在是我的罪过。若是你心中确实不愿意如此,那便将玉玺……哎,罢了,罢了……!”韩玄道起身来,摆摆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韩淑袍袖下的粉嫩手儿情不自禁地握起拳头来,但是神色却是很为平静,“大伯,圣上曾经嘱咐过,玉玺……不会交到内阁!”

韩玄道一怔,随即笑道:“淑儿多心了,玉玺乃是至尊之物,岂能交到内阁?我的意思是说,日后若是有什么急事,尽管差遣陈鸿道去告诉大伯,大伯随时会奉召进宫……夜深了,你也早些歇息吧,大伯先告退了……这几道旨意,明日便颁下去吧!”

韩玄道说完,躬着身子缓缓后退,到得大门处,便即将袍帽重新罩住,转身开门出去。

出了门,陈公公已经上前来将房门带上,这才伺候着韩玄道到得乾心殿一处偏厅,服侍韩玄道坐下,亲自上茶来,毕恭毕敬垂手站在韩玄道面前。

韩玄道双眸盯着陈公公的眼睛,问道:“听说这两日白异要闹着进宫面圣?”

陈公公立刻上前一步,躬着身子轻声道:“回大人话,此事正要向大人禀报。就在昨天黄昏,白异又来到了乾心殿,而且声称有紧急军务要面奏圣上,奴才带人拦着,他竟是口出狂言,要闯宫面圣……!”见到韩玄道双眉紧皱,急忙道:“奴才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不会让白异踏进乾心殿半步……好在昨日皇后娘娘出面斥退了白异,否则只怕真要兵刃相见了。”

韩玄道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淡淡道:“这位白指挥使手握重兵,与往日果然是不同了。他昨日敢擅闯后宫,明朝是不是就要动兵谋反了?”

陈公公身体一震,压低声音道:“大人,这白异可真是不得不防啊。如今他掌控京中四营的其中三营,若真是有什么不臣之心,实乃大燕之不幸啊。”

韩玄道轻抚胡须,神色平静,瞥了陈公公一眼,终于道:“陈公公,据本官所知,这白异与你之间似乎颇有芥蒂啊?”

陈公公赔笑道:“不瞒大人,几年前奴才的一位族侄来京里投靠奴才,奴才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让他在京里开了一间小酒楼。本来一切相安无事,只是有一日龙骧营有几名将领恰巧在那楼里饮酒,更是撒酒疯,与奴才那族侄起了争执,奴才那族侄当时不明他们身份,双方大打出手,都有些损伤。事儿本来是龙骧营无理,但是隔了几日,京都府的差役们便封了那家酒楼,后来奴才一打听,才知道是白异在后面捣的鬼……哎,这白异当初就是欺霸良善之辈,如今手握兵权,不知道还会掀起什么风浪来。”

韩玄道淡淡一笑,道:“陈公公,你或许不知,皇后提拔你为后宫总管,这朝中可是有不少人心中不满的。”

陈公公跪倒下去,压低声音道:“大人,奴才能有今日,心知肚明,都是大人的提拔。若不是大人保举,在皇后面前谏言,奴才绝没有今日的荣光。”

韩玄道伸出一只手扶起来,道:“陈公公,本官保举你,非为其他,实在是因为知道你陈公公是个会办事的人,这后宫数千奴婢,若没有一个会办事的总管镇住,实在是不成的。”随即神色一敛,道:“这白异似乎就对陈公公荣升大是不满啊……想来当初那档子事,这位白指挥使还记在心中,余怒未息啊。”轻叹道:“他朝若是这位白指挥使真的起不臣之心,祸乱我大燕,你陈公公只怕……!”说到这里,便即止住不语。

陈公公身体一震,眼中划过惊惧之色,压低声音道:“大人,非奴才在背后论人是非,这白异……这白异实在是大患。若是此人一直掌握兵权,只怕真有一日……!”

韩玄道淡淡道:“陈公公,本官不瞒你。本官也想劝皇后废黜白异,夺了此人的兵权,但是……此人野心勃勃,若真是用药过猛,只怕适得其反。罢免他的旨意一到,只怕就是他举兵谋反之时啊。”

陈公公眼眸子深处显出阴狠之色,声音极低:“大人,此人若不出,后患无穷。”

韩玄道皱眉道:“陈公公可有良策?”

陈公公抬起一只手,呈掌形,手掌内侧往下狠狠一切。

“这……!”韩玄道沉吟起来,随即摇头道:“且不论他手握三营御林军,只说此人的武功,那便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他整日都在军营,身边护卫众多,想要……嘿嘿,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啊。”

“双拳难敌四手,他便是再厉害,难道还真能上天入地不成?”陈公公冷笑道:“他手底下虽然有一大帮子人,但是这些人马他总不能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说到此处,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上前去,附耳想韩玄道低声说了片刻。

韩玄道眉头紧皱,等陈公公退后,他才低声道:“这可是行险,一旦不成,那可是后果不堪设想!”

陈公公恶狠狠道:“大人放心,此事由奴才一手来操办,奴才一定会做得干净利落,绝不会出意外。”

韩玄道沉思良久,才轻叹道:“陈公公,你这也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若真是有把握,倒也未尝不可一试。

陈公公闻言,顿时一喜,随即脸色又严峻下来,低声道:“大人放心,奴才定然准备的万无一失。”顿了顿,微显为难之色:“只是事后……!”

“你不必担心其他事情。”韩玄道轻轻拍了拍陈公公的肩膀:“你尽管放手去做,外面的事情,都由本官来处理。”轻叹道:“陈公公,此事一成,那便是为国除奸,你便是大燕国的功臣。是了,你那位族侄如今身在何处?户部右侍郎萧同光正准备辞官,你那族侄既然做过生意,也知道钱粮之事,等得萧同光退下去,可让他先来户部历练一阵子,这户部右侍郎的位置,本官就为他留下来,你看如何?”

陈公公立刻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大人乃是奴才再生父母,大人但有所命,奴才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韩玄道起身来,双手扶起,轻拍他手,温言道:“都是为国谋事,非关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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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九二章 当初定乾坤

韩玄道自皇宫一处侧门离宫之后,在天尚未亮之前,便已经赶回了自己的户部尚书府。

白异的龙骧营兵士,如今驻守皇城各门,但是乾心殿等多处宫殿的守卫,却是从忠义营抽调的精兵,恰恰不属于白异管辖。

至若皇城各门,虽然都是守卫森严,但是韩玄道却早已经双管其下,以所谓皇帝的密旨及重金赏赐买通了一道侧门,他进出皇宫,却是神不知鬼不觉,并无几人知道。

户部尚书府的书房之中,韩玄道靠坐在楠木大椅子上,双目紧闭,双手搭于胸前,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只是小片刻后,户部尚书府的管家,韩玄道的心腹干将韩隐便在书房内室外恭敬道:“老爷,人到了,有消息送来!”

韩玄道眼睛豁然睁开,道:“让他进来!”

很快,一名身着黑色紧身衣的中年人在韩隐的带领下,快步进了内室,在韩玄道的书桌前单膝跪下,恭声道:“卑职穆信,参见韩大人!”

韩玄道淡淡道:“起来说话!”

穆信恭敬道:“谢大人!”缓缓起身来。

这穆信四十余岁年纪,脸庞瘦长,双目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子精明能干的味道,此时他的神色恭敬无比,显示出他对韩玄道的敬畏。

此人却正是东花厅一处内务处的主事,最早是在西花厅办差,后来秀公主组建东花厅,两年后西花厅厅长薛公颜离世,大批的西花厅吏员转投到东花厅旗下,这穆信便是第一个投奔东花厅,而且得到重用之人。

韩漠入京之后,担任西花厅厅长,因为饷银之事首次到得东花厅府邸,便曾出手教训过穆信一番,此人却是与韩漠颇有芥蒂。

穆信在东花厅担任一处内务处主事要职,固然有他投奔最早的原因,而他本身的能力,却也绝对不弱。

穆信投奔东花厅之前,在西花厅甚至担任过四处的司长,那是西花厅的核心精英,能够入薛公颜的法眼,这穆信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

韩玄道打量了穆信一番,才微微笑道:“穆信,人到了哪里?”

穆信躬身道:“回大人,入了临阳关之后,卑职部下的人便一直暗中护卫,韩大将军从临阳关一路快马加鞭,已于今日黄昏时分抵达到燕京城北五十里处……!”

韩玄道抚须道:“如此说来,此刻他应该已经进京了?”

“卑职不知。”穆信脸上显出一丝惶恐,“下面的人禀报上来,经过一处树林,韩大将军和手下人入林歇息,下面的人不敢靠的太近,远远盯着。可是等了两个时辰,都不曾见里面有动静,后来有人入林打探,却没有发现韩大将军的踪迹……他们只能飞马来报,卑职得到消息,便立马前来向大人禀报……卑职无能,请大人降罪!”

韩玄道眉头微皱,很快便舒展开来,淡淡笑道:“此事怨不得你。韩漠身为西花厅厅长,你手下的人一直跟着他,只怕早就被他发现,他若想甩开,法子不会少……他性子顽劣,或许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既然已经抵京,总是要回来的,不必再暗中保护了。”

“卑职得令!”穆信拱手道。

韩玄道随即又问道:“京中其他官员可有异动,特别是……那两座府邸?”

穆信道:“并无异样,卑职的人一直都是暗中严密盯着,但有异动,卑职会立刻禀报过来!”

韩玄道叹道:“圣上龙体欠安,多日不朝,正是非常之时,本官身为内阁首辅,不得不多加小心。前方攻魏,燕京城可万万不能出现任何异动,后方若不稳,前方十多万将士将陷入危难之中啊!”

穆信道:“大人兢兢业业,忧国忧民,卑职钦佩!”

韩玄道淡淡一笑,微一沉吟,终于道:“秀公主隐退,东花厅群龙无首,这段时日,全靠你穆主事维持……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穆主事,本官准备这两日便入宫求圣上下旨,擢升你为东花厅厅长,如此一来,你更可为国效命,尽忠圣上,你看如何?”

穆信立刻跪下,感激道:“大人如此厚恩,卑职没齿难忘。大人但有所命,卑职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韩玄道抬手道:“如此便好。穆……穆厅长,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吧。”

穆信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送出穆信,韩隐很快便回转过来,为韩玄道沏了一杯热茶,轻声道:“老爷,天快亮了,明日还有诸多公务,你亦有两夜不曾歇息,还是小憩片刻吧。”

韩玄道微微点头,随即沉默一阵,终于问道:“隐伯,你觉得……小五这个时候会到哪里去?”

韩隐神情肃然,想了想,才道:“老爷,老奴觉着老爷方才说的或有可能。五少爷只怕是早就察觉有人跟踪,所以故意将他们甩开。此刻或许就在城外,很快便会入城……!”

韩玄道微微点头,道:“倒是有可能。”顿了顿,道:“你派人暗中看着三老爷那边,小五回来,立刻报我!”

韩隐眼角跳了跳,但还是恭敬道:“老奴明白。”

……

韩玄道自然不知道,韩漠此刻早已经绕到了庄渊所在的那个小村子,跟随他回京的护卫另有安排,只有萧灵芷随他来到了庄渊的住所。

依然是那间不起眼的屋子,庄渊坐在轮椅之上,萧灵芷和韩漠一左一右坐在他的对面,而一直服侍在庄渊身边的施连云为韩漠二人上茶之后,便即退出屋内,在门外戒备。

庄渊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小村子里安宁的生活,显然让他过得很是惬意舒畅。

他微眯着眼睛,似乎在沉思什么,屋内显得极是安静。

许久之后,庄渊才缓缓道:“京中的事情,为师从连云口中,也是略知一二,亦是觉着古怪。今夜听你这番言语,看来你们那位有着雄心壮志的皇帝,已经……魂归天外了!”

韩漠心中虽然有预感,但是庄渊此言一出,他还是禁不住身体一震,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笼上心头。

“他……真的死了吗?”韩漠喃喃自语。

庄渊道:“死讯没有传出来,自然是秘不发丧……能够将此事隐瞒住,你那位大伯看来已经控制住了内宫……只怕你那位皇后堂姐也已经卷入其中!”

萧灵芷瞥了韩漠一眼,见韩漠神色古怪,想伸手去握住他手,可是此时庄渊在场,她自然不好意思,向庄渊问道:“师傅,这……有没有可能是皇族故布迷阵?”

庄渊摇头笑道:“此前对于燕国朝局,为师也是颇有些模糊,并不能看得分明。但是今夜一番话,为师却是肯定,这所发生的一切,皇族处处受损,如果这是皇族布下的迷阵,那么你们的皇帝也未免太过愚蠢,未伤敌一分,却自损八分,哪有这样的布局?”

韩漠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道:“师傅,难道我的家族……真的走上了这一条路?”

庄渊摇摇头,很为淡定地道:“至少目前为止,并非你整个家族走上了这条路……至少你还没有踏上这条路。”顿了顿,轻声道:“你直到今日都未能明白其中的详情,韩玄道自然是由诸多事情在瞒着你……!”说到这里,庄渊似乎觉得这种关乎韩氏家族内部的事情并不适合由他来叙说太深,所以瞧向萧灵芷,笑道:“丫头,为师要饮酒!”

萧灵芷急忙起身,拿过旁边的酒袋子,喂着庄渊饮酒。

一时间,除了庄渊饮酒发出的轻微砸吧声,室内又是一片宁静。

见到韩漠神情很是古怪,庄渊轻叹道:“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熙熙攘攘,皆为利趋。燕国今日之势,那是自立国之时便已经注定,除非皇族能将你们世家一一铲除,否则你们燕国皇族总会有今日一幕。燕国朝局,看似稳了近百年,实际上无一日不是风云激荡,这两年世家落马,朝局大变,不过是势之所趋而已……皇族与世家这百年来,玩的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游戏,如今看来,这场游戏……已经渐至尾声了!”

萧灵芷幽幽叹道:“师傅说的是,一来是势之所趋,二来……亦是人心求利。身在朝堂,人人渴求的便是权势二字,若是有机会得到更大的权势,又有谁禁得住诱惑?”

“不错。”庄渊平静道:“世家平衡被破,自然就有世家从中冒出头来,为师很早就琢磨过,在宜春八卦困之中,亦曾对你们提过,燕国平衡之势一旦被打破,能够从中出头成就霸业的,唯有三家。”

韩漠倒也记得庄渊曾经的论断,道:“萧、韩、苏!”

“正是。”庄渊缓缓道:“萧家有萧怀玉,掌控兵权,苏家有最广的官场人脉,而你们韩家则有其他家族无法比拟的地理优势和民心……萧怀玉但有异心,燕国必定是萧家的囊中之物,只是此人却倒是罕有的忠义之士,并无野心。”顿了顿,凝视着韩漠道:“只是为师如今却觉得,真正要比起心思深远,没有任何一家比得上你们韩家……为师曾经还觉得,这三家都有可能在燕国称霸,如今想来,为师还是小看了你们韩家,你们韩家能有今日至巅峰辉煌,或许……三五年前、十年前便已经注定了!”他微微一顿,才一字一句道:“能够联接北庆南风,瞒过天下人的眼睛,织成一道大天罗网,韩家……果然不简单!”

第九九三章 何去何从

韩漠听到庄渊这句话,非但没有丝毫作为韩族一份子的荣耀之感,反倒是感觉颇有些尴尬。他看到庄渊的表情,庄渊这句话竟是出自肺腑之言,似乎是真的十分佩服韩氏家族的谋略,但是韩漠身为韩氏家族的重要一份子,却对韩家的计划毫不知情,甚至于自己的父亲韩玄昌似乎也对韩家的整局谋划也是毫无所知,这无疑是一种令人感到尴尬的巨大嘲讽。

萧灵芷自然看出韩漠的不自然,向庄渊使了使眼色,可是庄渊却显得不解风情,笑眯眯地看着韩漠,问道:“漠儿,韩家能这么快就达到如此巅峰之时,你的功劳可是不小的。”顿了顿,叹道:“若不是你此前掌控了燕国最强大边军,你们韩家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达到现在的声势……萧苏两家也绝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没落。”

庄渊虽然居于小村,但是平日里自然会有施连云从外面得到一些消息回来,苏家叛乱被诛,萧家陨落,这些事儿亦是燕国举国上下皆知之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韩漠摇头苦笑,也不言语。

他自然清楚,如果真如庄渊所言,韩家早已经暗中联接了北庆南风二国,那么定然是早就在暗中策划了庞大的计划。

如此庞大的计划,自己的父亲和自己作为韩族直系子孙,却毫不知晓内情,这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和父亲竟似乎是被韩族排出计划之外。

这当然是韩漠不愿意接受的。

此前许多的事情,韩漠已经隐隐感觉到一丝端倪,但是他却宁可相信是自己的某种误判,也不愿意真的相信韩家内部出现了极大的裂痕。

自小到大,他受到的诸多家教,首要的便是要同族团结,而且在他眼中的韩家,在大事情上,也确实是人人精诚团结,十分默契,这也让韩漠心中隐隐为自己是韩族子弟感到几分自豪。

韩家能够在燕国立足百年而岿然不动,也正是因为这个族群表现出来的团结默契。

只是如今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着韩家确实早已酝酿了庞大的计划,而自己和父亲也确实被排除在外,这让他对心中所谓的“家族团结”起了极大的质疑。

他最不希望出现的局面,似乎已经出现。

……

萧灵芷柳眉蹙起,轻声向庄渊问道:“师傅,如果燕帝真的死了,这消息岂能瞒得住所有人?而且京中四大御林营,其中三营已经在白异的手中,而白异乃是燕帝心腹大将,若是有异像,白异不可能好不动作?”瞥了韩漠一眼,微咬红唇,随即继续问道:“韩……韩玄道在京中翻云覆雨,他难道不怕引起白异的警觉,又或者说……韩玄道在京中手无兵权,他真的敢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庄渊平静道:“芷儿,你这话对了五分,却又错了五分!”

萧灵芷和韩漠对视一眼,都看着庄渊,一时不明白庄渊话中意思。

庄渊正色道:“白异手握燕京兵权,而且对燕帝忠心耿耿,这句话不错,但是比起韩玄道,白异终究还是太嫩了。白异武人出身,在武人心中自然很有威望,但是也正因为他是武人出身,心思怎能比得上在官场上与其他世家争斗几十年的韩玄道?”他看向韩漠,缓缓道:“你那位堂姐乃是大燕皇后,据传深得燕帝的宠爱,为师且问你,如果燕帝真的死去,皇后身后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她接下来依靠的会是谁?”

韩漠叹道:“自然是我们韩氏一族!”

“这是自然……!”庄渊道:“若具体到个人,那又会是谁?”

韩漠道:“是……大伯!”

“就是韩玄道了。”庄渊缓缓道:“皇帝若去,皇后自然只能依仗韩玄道,也就是说,皇宫内苑,也就成了韩玄道的势力。你们韩家在朝中已经是权势滔天,没了皇帝,后宫内苑又是你们韩家的势力范围,内功外朝皆在手中,这份权势,那可是了不得的。”

萧灵芷道:“皇族其他人呢?”

庄渊正色道:“大燕曹氏一族已经衰微,所出本就不多。当年为了争夺帝位,皇族内斗,人丁本就是大伤元气,而且剩下来的,大都是平庸之辈,如今够独当一面的皇族之才,无非曹殷与曹秀二人而已。”看了看韩漠,道:“漠儿也说过,曹秀如今下落不明,曹殷也是远离燕京,这两大皇族顶梁柱既去,皇族再无大才……朝中如今尽是韩族党人,白异无人相助,怎能是韩玄道的敌手?芷儿方才说白异有兵而韩玄道无兵,这句话是不对的。”

萧灵芷蹙眉道:“师傅是说西北军?只是……西北军如今虽然掌握在韩家手中,却并不是掌在韩玄道手中。而且……西北军远在前线,白异若是在京中发难,韩玄道远水解不了近火,他根本不可能调动西北军来对付白异!”

“傻孩子,你可莫忘记,京中四大营,白异只是手握三营,还有忠义营可不在白异的手中!”庄渊嘴角泛起似是而非的笑意:“忠义营难道不是军队吗?”

提到忠义营,萧灵芷的俏脸就微显古怪之色,瞥了韩漠一眼。

忠义营的指挥使乃是韩沧,皇帝此前当朝赐婚,将萧灵芷许配给韩沧,此时到如今还没有完全解决,所以提到忠义营,萧灵芷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韩沧,心中始终有根刺。

韩漠心知萧灵芷的心情,他伸出手,当着庄渊的面轻轻握住了萧灵芷柔嫩的小手儿,被韩漠温暖的手握住,萧灵芷芳心一跳,脸上一阵羞涩,但是心中却是感觉很为甜蜜。

“忠义营难道会效忠韩玄道?”见庄渊带着淡淡的笑看着自己,萧灵芷颇有些发窘,急忙问话打破窘态:“韩……韩沧上任时间极短,不可能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控制住忠义营!”

“不错,以为师只见,韩沧上任之后,根本没有丝毫控制过忠义营!”庄渊笑道。

韩漠微皱眉头,但是很快眼中便闪过古怪的光芒,似乎明白了什么。

庄渊瞧见韩漠眼神,笑道:“漠儿是否明白其中缘故了?”

韩漠沉默一阵,终于点了点头,神情颇是古怪,却没有说一句话。

萧灵芷美丽的眼睛眨了眨,眼珠子微微一转,娇躯猛地一震,娇声道:“难道……难道让韩沧上位,只是韩玄道的一个计策?”

庄渊嘿嘿笑道:“小丫头倒也不笨。”顿了顿,才道:“如果韩沧当初没有登上忠义营之位,今日韩玄道手中就真的可以称作是无兵了……或许他的手也不会张的像今日这般大这般快了。”

萧灵芷幽幽叹道:“不错,如果韩沧没有争取成为忠义营指挥使,而是让皇帝的其他心腹将领得到,韩玄道就不可能有机会控制住忠义营了。”

“韩沧固然没能控制住忠义营,但是至少占了这个位置,让忠义营指挥使一职不至于落入他人之手。”庄渊缓缓道:“如今皇帝既去,韩玄道控制朝堂,更有皇后之助,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借用皇帝的名义,在忠义营大量安插自己的心腹……今日的忠义营,只怕已是韩玄道的掌中之物了。如果当初这个位置被皇帝的心腹将领占据,韩玄道唯恐打草惊蛇,反倒不敢在忠义营做手脚了……!”

韩漠知道以庄渊的智慧,所说的这些事情十有七八是事实,越听心越凉,神情也愈加的黯然。

“忠义营可是两大御林营组成。”庄渊道:“燕京四大营,忠义营人数最众,白异虽然看似控制三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他看向韩漠,“而且漠儿如今还是豹突营指挥使,并没有被解除职务,一旦回京,韩玄道完全有理由借用皇帝的旨意,将豹突营的兵权从白异的手中摘下来,那时候,白异手中便只有两营兵力,在兵力上,就已经及不上韩玄道了。”

韩漠叹了口气,道:“师傅,按你这样说,传召我回京的旨意,是大伯颁下的假诏?他召我回京,就是为了豹突营?”

“此其一也!”庄渊肃然道:“漠儿,你我既是师徒,事情涉及到你的身上,为师也就不能坐视不理,有些犯忌讳的话,为师也就不妨对你直说!”

韩漠闻言,立刻站起,肃容道:“一切还请师傅赐教!”

庄渊沉吟许久,才一字一句道:“临阵走将,乃是兵家大忌,韩玄道不顾此大忌讳召回你,豹突营的兵权倒在其次,以为师之见,最重要的原因,那是因为……韩玄道并不想看到你手握西北军兵权!”

韩漠身子一震,眉头紧皱在一起,神情极是难看,呆站片刻,缓缓坐了下去,靠在椅子上,眼眸子深处,隐隐现出痛苦之色。

萧灵芷自然能够体会到韩漠现在的心境,另一只手也握着韩漠的手,柔声道:“韩郎,师傅如今也只是推测,未必是事实,你……你不要这样!”

韩漠苦涩一笑,只是微微点头。

庄渊却是神情肃然道:“漠儿,如果为师所料不差呢?如果所有一切真的是韩玄道所谋,他却忌讳你手中兵权,借此机会打压你,你又该如何应对?”

韩漠身子又是一震,转头看着庄渊。

庄渊的神色此时极其严肃,再无一丝笑意,眼神也犀利起来,紧紧盯着韩漠的眼睛,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道:“你告诉为师,你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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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新年期间,诸事繁忙,大家应该能理解的。初八之前,每天至少会有一更,尽可能两更,初八过后应该就能完全恢复正常更新了,大伙儿多多体谅,拜谢了!

第九九四章 娇妻爱子

韩漠沉默着,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徒儿现在不知如何回答,我……先要弄清一些事情。”顿了顿,看着庄渊,正色道:“师傅,以你老人家之见,我当何去何从?”

庄渊平静道:“漠儿,自古至今,成大事者,当断则断,不断……则反受其乱。”闭上眼睛,片刻之后,终于道:“为师今日有三策在心,你可愿意听?”

韩漠恭敬道:“还请师傅赐教!”

“如果一切如为师所料,你那位大伯果真是野心勃勃,甚至要制压你,那么有上中下三策。”庄渊凝视韩漠道:“下策者,便是任其所施。他要夺你手中之权,你便顺从于他,等到你手中权势被削,无法对他形成任何妨碍,他也就不会顾忌你,或可求得一时之安……而你韩氏一族内部,或可避过一场内斗。”

“中策呢?”庄渊下策刚出,萧灵芷就急忙询问。

庄渊道:“中策者,在乎一‘隐’字。”

“隐?”

“不错。”庄渊缓缓道:“远离燕京,明为隐退,暗则聚力。如今燕国朝局风云变幻,身处燕京,时刻面临着危险……燕国京城诡讹阴云,对外却又处于大战之中,韩玄道是成是败,如今尚没有定数,你远离燕京,倒可避过暂时的祸乱。只不过如此一来,你要握住手中的权力,却也是很为困难,须得暗中握住诸多心腹之人……一旦韩玄道在京中处于难境,你大可有机会出山重整。”

“那……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萧灵芷眨了眨眼睛问道。

庄渊道:“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也或许永远没有机会。”他看着韩漠,道:“中策之选,这就看你心中所想,看你是否有心了,若是无心与你那位大伯相争,此策倒是大可一选,否则,只有上策可用!”

韩漠皱着眉头,萧灵芷却已经叹道:“师傅,芷儿已经知道何为上策了!”

“哦?”庄渊笑道:“说来听听!”

“上策,在乎一个‘争’字!”萧灵芷轻声道:“韩郎大可现在便回到前线,重新握住兵权,只要有西北军在手,再加上京中还有韩郎部下的西花厅和豹突营,韩郎大有可为!”她转头看着韩漠,幽幽道:“但是如此一来,韩玄道必会将韩郎视为大敌,免不了一场争斗了。”

庄渊微微点头道:“不错,这便是上策了。”

韩漠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背负双手,默然不语。

……

……

韩漠入城回府之时,正值黄昏时分,府前的下人瞧见韩漠回来,目瞪口呆,看样子显然事先并不清楚韩漠会回府。

入了院子,两名女婢正恰恰从院子经过,瞧见韩漠一身便装归来,都是又惊又喜,转身就走,一串“少爷回府啦”的尖叫声很快就在礼部尚书府蔓延开来。

正院大厅很快就出来几个人,韩玄昌在前,身后跟着几名官员,韩漠上前去,那几名官员都显出几份惊讶之色,但却斗拱起手,纷纷向韩漠行礼。

在众官眼中,虽然朝廷并没有册封韩漠为西北军大将军,但是韩漠却是名副其实的西北军老大,兵权在手,如今在燕国那是了不得的人物,谁都不敢失了礼数。

韩漠一一回礼,一名官员已经笑着向哈韩玄昌道:“大人,我等先行告辞,大人交代的事情,我等这便着手去办。”

韩玄昌拱手道:“劳烦诸位了。”

众官员退下之后,韩漠这才上前恭敬一礼,“父亲!”

韩玄昌脸上并没有显出父子相聚的激动兴奋之色,反是有几分担忧之色从眼中划过,但是片刻间还是显出一丝笑意,道:“先去见过你母亲和妻儿,回头再与你说话。”随即又加了一句道:“你母亲她们此刻应该在筱倩那边,且往那边去。”

韩漠点点头,他心知自己接下来将要与父亲进行一场极其严肃的谈话。

与父亲并无过多的谈话,与韩玄昌分别后,韩漠径自往自己的院子里去,那边早已经有下人通禀过去,一入院子,第一个见到的便是在屋外等候的慧娘,见韩漠进来,急忙躬身行礼,随即喊道:“姑爷回来了。”

屋内一阵嘈杂之声,韩漠也顾不得自己风尘仆仆之态,快步入屋,屋内此时却是聚了一群人,除了韩夫人,碧姨娘母女也在其中,另有几名丫鬟婆子也在其中。

韩夫人见韩漠进来,笑眯眯上前来,伸手帮着韩漠拍打身上的尘土,嘴里数落道:“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总要有个形貌。你这般邋遢见他,可别吓坏我的孙子。”

韩漠远离燕京,经过不少的事儿,此时回到家中,母亲的数落反倒是让他有一种极其温暖之感,柔声道:“母亲大人教训的是,孩儿记下了。”

那边筱倩已经叫起来:“哥哥,还不过来看看这小子!”

韩漠呵呵一笑,上前去,见到碧姨娘正抱着孩子,向碧姨娘微笑点了点头,也不急着上前去看孩子,而是轻轻走到床榻边。

筱倩依然是童颜如玉,或许是产后休养的极好,看上去比以前微微丰润了一些,俏脸白嫩的肌肤透着些许的粉红,眉宇间也多了几丝初为人母的风韵,盯着韩漠,眨了眨眼睛,脸上显出极其喜悦之色。

盛夏之时,天气颇热,为了祛暑,屋内放了冰块镇寒,又怕冰块的寒气伤了筱倩的身子,所以筱倩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韩漠上前去,在床榻边坐下,也不顾满屋子人,伸手轻轻握住筱倩的柔嫩小手儿,脸上满是温柔之色,凝视着自己的妻子,见得筱倩乖巧模样,心中又爱又怜,柔声道:“对不起。”

他这句话,却是出自肺腑。

自大婚之后,他东奔西走,少有时间在筱倩身边陪伴,便是连产下孩儿之时,亦不能在旁陪伴,心中歉疚良多。

韩夫人知道小夫妻之间必有话说,当下示意众人离开,碧姨娘本想将孩子交给韩漠抱着,只是韩漠身上一身汗渍,自前线归来,身上衣裳沾满尘土,便将孩子小心翼翼放在筱倩里面睡下,这才与众人一起离开了屋子。

屋内很快就静下来,韩漠与筱倩含情对视,一时间都无言语,微过片刻,筱倩见得韩漠一直盯着自己看,竟是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微垂下螓首,羞涩问道:“相公,你……你看什么?”

她以前都是一副小女孩儿的模样,但是如今秀发轻垂,一绺乌发搭在耳边,看上去却增加了少妇的娇媚风韵,一张美丽童颜配上那偶尔流露出的少妇风韵,更是比一般女子要让人心跳得多。

韩漠轻声笑道:“相公一直不在你身边,好久没有见到你,所以要好好看看你是否好好的。”

筱倩抬起头,嘻嘻一笑,道:“相公,我是不是变的胖了?”

“没有胖。”韩漠轻轻抚摸着筱倩的手:“我的筱倩是越来越漂亮了……!”

“你骗人。”筱倩微微撅起嘴:“她们都说胖了些,你却说没有胖,你在骗人。”

韩漠哈哈一笑,柔声道:“我家筱倩在相公眼中,无论怎样都是最漂亮的……!”他凑近过去,低声道:“而且相公喜欢筱倩这样,肉乎乎的,多可爱!”

筱倩急忙摇头道:“那不行,相公,我……我不能胖下去,以后我不吃东西了。以前我府里有个老嬷嬷,胖乎乎的,那……那不好看。”她忽地想到什么,转过头,只见“小韩漠”正在里面睁着一双圆圆的小眼睛,正眼也不眨地看着韩漠,似乎对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感到很疑惑。

韩漠身体凑过去,只见孩子粉雕玉琢,极是可爱,那一双眼睛尤其漂亮,像极了他的母亲筱倩,又大又圆,如同两颗黑色的玛瑙镶嵌在里面,亮晶晶的,充满着神韵。

韩漠嘴角情不自禁泛起一丝微笑,孰知小家伙忽地咧嘴一笑,这一笑来的很突然,但是出现在小家伙的脸上,却是极其的让人惊喜。

韩漠知道,小家伙这是无意识的一笑,虽是如此,韩漠却依然觉得心中充满了兴奋之感。

忽地想起什么,韩漠伸手入怀,从里面取出一只小匣子,然后小心翼翼打开,自小匣子里面取出一条海水般泛着幽幽蓝光的宝石项链和同色的耳环,向筱倩笑道:“这是南洋过来的首饰,你肤色甚白,我特意挑选过来送给你,喜不喜欢?”

韩漠入京之后,去了一趟射在燕京城的关氏贸易行,取了几件首饰回来,便是要送给自己的亲人。

筱倩见这两样首饰漂亮至极,脸上显出喜悦之色,她出自大富之家,倒不在乎首饰的价值,但是对这两件首饰的式样极其喜爱,这种样式的首饰在中土并不多见,便是连筱倩这样的大户小姐也是没有见过的,她轻轻接过那蓝旺旺的宝石项链和耳环,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满是柔情,轻声道:“谢谢相公!”

那灿着幽蓝光芒的宝石首饰式样精巧,而且镶嵌的宝石也是独特名贵,筱倩容貌纯美,肤色如玉,有这样一颗独特名贵的宝石,正与她相配,捧在手中,细腻肌肤上便映出淡淡的蓝光,仿佛那素手是透明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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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前天答应初八之前每天最少一张,昨天出门拜年与人车子相撞,手腕子扭了,所以没更,对不住,但是肯定会补上昨天一更的。

第九九五章 吸血因陀罗

韩漠见娇妻喜爱,心中也是欢喜,柔声道:“来,相公为你戴上!”小心翼翼将那宝石项链为筱倩戴上,幽蓝光芒之下,筱倩雪白的肌肤更是泛起一阵光泽,愈加的芳丽夺目。

韩漠心中爱意绵绵,凑过去在筱倩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一家三口,当真是幸福祥和。

筱倩眼中透着三分羞涩七分欢喜,忽地想到一事,从枕下取出一张纸来,只见那张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大大的“定”字。

韩漠一时不解其意,筱倩已经道:“相公,这是爷爷派人从东海送过来的!”

韩漠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这一个字,却是韩族二宗主韩正坤派人送来,这一“定”字,看来是为孩子取下的名字了。

“韩定!”韩漠喃喃念了一句,若有所思。

筱倩柔声道:“相公,这个名字好不好?”

韩漠微笑道:“爷爷取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咱们的孩子,日后便叫韩定了!”转头又去看自己的儿子,只见小家伙闭着眼睛,片刻之间,似乎就已经睡着,那白嫩嫩肉呼呼的小脸蛋儿,泛着一层淡红,十分漂亮可爱。

忽听得慧娘在门外恭敬道:“姑爷,热水已经准备妥当,是否沐浴?”

韩漠也觉得身上汗渍粘身,颇有些难受,含笑道:“相公洗一洗,回头过来陪你。”

筱倩点点头,韩漠起身来,便要出门,筱倩忽地叫道:“相公……!”声音中颇有不舍。

韩漠回过头,只见筱倩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俏脸上依依不舍,只听她声音放轻,“相公,你……你还要走吗?”

韩漠闻言,心中一阵愧疚,走过去,将她轻轻揽在怀中,声音极其轻柔:“相公会在你身边。”

筱倩眼睛亮起来,随即伸手推开韩漠,嘻嘻笑道:“相公快去洗,身上臭烘烘的……!”

韩漠哈哈一笑,出了门,令慧娘去了热水,重新换了冷水进来,沐浴干净,换了一身崭新的舒适衣裳,慧娘在旁道:“姑爷,方才有人过来报,老爷在书房等你!”

韩漠点头,知道父亲自有一番话要与自己商谈,嘱咐慧娘照顾筱倩,自己径自往府邸的书院过去,到得书房之内时,韩玄昌正坐在椅子上愣愣发呆,直到韩漠上前躬身轻唤,韩玄昌才回过神来,吩咐韩漠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时间却是没有言语。

……

韩漠见到韩玄昌的脸色并不是十分好看,知道自己此番回来,韩玄昌的内心一定十分复杂,静坐在椅子上,也并不率先打破沉寂。

父子二人在书房之内静坐,灯火闪动,将二人的影子拉的极长,室内的气氛一时间也是十分的压抑。

“既然回来了……就多陪陪筱倩吧!”许久之后,韩玄昌才轻声道,语气十分柔和。

韩漠神情淡定,凝视着自己的父亲,微一沉吟,终于问道:“父亲是否知道,孩儿率军进入山南郡,四千将士,落入了司马皓月的圈套?”

韩玄昌神色凝重,片刻之后,才微微颔首。

“那么父亲是否知道,孩儿被困,是因为有人走漏消息,出卖了孩儿和四千将士?”韩漠的眼中显出刀子般的寒芒,犀利而锋锐。

韩玄昌轻叹道:“你能够平安无事,为父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韩漠正襟而坐,双手成拳放在膝盖处,缓缓道:“西北军总兵万俟青,父亲应该知道此人!”

韩玄昌眼角跳了跳,袖袍中的手轻轻抖了一下,问道:“为何提及此人?”

“他是叛徒。”韩漠淡定道:“只是孩儿很清楚,凭他一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在他的身后,必定有一座靠山。”

韩玄昌盯着韩漠的眼睛,神情严峻:“你敢肯定万俟青出卖了你?”

“不会有错。”韩漠正色道:“但是孩儿目前尚没有打草惊蛇……只不过暗中已经派人盯住他,只要孩儿命令一出,他的人头随时落地。”

“不可胡来。”韩玄昌沉声道:“万俟青如今镇守在恶阳岭,乃是前方要地,他若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只不过是虾兵蟹将,孩儿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中。”韩漠的声音渐渐冷酷起来:“孩儿此番回京,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了他那么大的胆子,敢出卖我四千将士!”

韩玄昌眼角抽搐,靠在椅子上,半晌不语,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平静道:“漠儿,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往下追究……至少如今不是时候!”

韩漠皱了皱眉头,随即问道:“父亲是否知道万俟青的底细?”

“不要多问了!”韩玄昌沉声道:“前方如今有你二伯,你……不必考虑太多!”

韩漠豁然站起,盯着父亲,声音冰冷:“父亲可知,四千将士,因为被卖,大半埋骨他乡……孩儿对他们承诺过,必要找出幕后真凶,为他们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韩玄昌皱眉道:“如何报仇?如何雪恨?”

“孩儿想知道万俟青的底细!”韩漠正色道:“孩儿想问父亲一句话,还请父亲告诉孩儿真相,那万俟青……是否与我韩家有关系?”

“你胡说什么?”韩玄昌豁然变色,“他怎会与我韩家有关?”

韩漠见韩玄昌神色激动,却是更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父亲为何不愿意告诉我真相?父亲有什么苦衷?”他似乎也有些激动,上前双手按在书桌上,“父亲,有人想害死你的儿子,你为何不将真相告诉孩儿?你可知道,如果不是孩儿命大,今日父亲只怕连孩儿的尸骨也无法得见?”

韩玄昌脸上肌肉抽搐,许久,他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缓缓道:“听为父的话,那件事情已经过去,自现在开始,你不再有危险,以后有为父来保护你……!”

韩漠摇摇头,道:“父亲,我已经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父亲如此为难,只能说明孩儿猜得没有错。”韩漠慢慢走回位子坐了下去,靠在椅子上,淡淡道:“父亲是要孩儿就这样罢手?”

“你不必胡思乱想,此事绝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韩玄昌正色道。

韩漠双手互扣搭于胸口,凝视父亲,缓缓道:“父亲,孩儿最近看了一本医书,书里记载了一种极为奇异的异花,产自中土之外,叫做吸血因陀罗!”

“吸血因陀罗?”韩玄昌皱起眉头,不明白韩漠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谈起这种题外话。

“是!”韩漠点点头,解释道:“这种花的种子播下后,只要有雨水阳光,便能够茁壮成长,三年便可长到一人之高,发育花蕾,便会有三朵血红色的因陀罗花!”

韩玄昌靠在椅子上,知道韩漠忽然说起这题外话,必有原因,所以仔细聆听。

“在完全绽放之前,这三朵因陀罗花之间,会有细小的花茎相连,只要有一朵花汲取到养分,便能够通过相连的花茎,保证其他两朵花也能够茁壮成长,直到三朵因陀罗花完全绽放,完全盛开的三朵因陀罗花,殷红如血,所以这种话又有个俗名叫做‘三血花’!”

“可是当这三朵血花完全绽放之后,却到了最为残酷的时刻。”韩漠双手扣紧,手背上的青筋暴突,声音愈加低沉:“因为吸血因陀罗的花根所提供的养分,只足够一朵鲜花能够继续生存下去,每当三朵血花生长到差不多的时候,曾经互相提供养分的花茎,便成了死亡的绳索。”

韩玄昌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难看起来。

“此前盛开的最好得到养分最多的那朵血花,便会通过互相连接的细小花茎,将另外两朵血花的养分吸取过来。”韩漠神情冷峻:“直到另外两朵血花的养分被完全吸干,枯萎之后,这朵血花才会继续生长壮大,而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成为一朵因陀罗血花!”

“你想说什么?”韩玄昌肃然道:“漠儿,你……你为何有如此想法?”

韩漠此刻神情反而淡定下来,平静道:“孩儿只是不想我们成为被吸干养分的血花而已!”

韩玄昌紧皱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并没有说出来。

“宫里的那位已经驾崩。”韩漠平静道:“往西北召回孩儿的圣旨,那是……伪诏!”

“砰!”

一声巨响,韩玄昌的手已经重重拍在桌子上,厉声喝道:“韩漠,你胡言乱语什么?”

“孩儿并没有胡言乱语。”韩漠挺胸看着父亲:“父亲,你我都是韩家的子孙,许多应该被我们知道的事情,直到现在我们也无法明白,孩儿……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而且孩儿为这种状况担忧。”

“什么该知道的事情?你想知道什么?”韩玄昌身体颤抖,声音厉然。

韩漠一字一句道:“孩儿想知道,为何在这种时候,会有这道奇怪的圣旨发往前线,临阵走将?孩儿想知道,为何大哥丢下忠义营,千里迢迢赶到前线?孩儿想知道,进入山南郡截击司马皓月这样的军事机密怎会被泄露出去?将孩儿置于险地,究竟所为何故?孩儿更想知道,我韩氏一族接下来到底要走什么样的道路?”

第九九六章 府前有群读书人

韩玄昌双手握起,随即缓缓舒展开来,凝视着韩漠,“漠儿,你可知道,有此想法,便是大逆不道,此事若张扬出去,你将陷入险境之中,甚至于……本族会有许多人与你为敌。”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你爷爷送来一个‘定’字,其中有何深意?”

韩漠其实也知道,韩正坤送来这个字,固然是为麟儿去了名字,但是作为二房长孙,韩正坤为麟儿取下这个名字,自然不是随口而来,总有含义在其中。

没等韩漠回答,韩玄昌已经道:“所谓‘定’者,便是要定心定气,许多时候,不动则如山,稳泰自如!”

韩漠摇摇头,道:“父亲忘记了!”

“什么?”

“恕孩儿忌言,大爷爷和爷爷的最后一字,分别是乾与坤,今有‘定’字,为何不是定……乾坤?”韩漠目光锋锐。

韩玄昌嘴角动了动,终是道:“漠儿,你年轻气盛,这些话在为父面前说说倒也无妨,但是……今日所言,不可有一字传扬出去,否则必然惹来祸端!”

韩漠身体微微前倾,道:“父亲这样说,也就证明父亲心中也觉得我们有可能会成为被吸取养分的因陀罗花……否则就不会有‘祸端’二字出口。”他起身,缓步走到韩玄昌面前,十分敬爱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轻声道:“父亲,我是你的儿子,无论前方有什么艰难险阻,哪怕是刀山火海,孩儿都会随着父亲往前行……你心中有什么担忧,为何不对孩儿说明?”

韩漠看韩玄昌言谈神色,知道韩玄昌肯定是察觉到了许多的东西,他不将许多事情对自己明说,不是为了隐瞒自己,而是保护自己。

韩玄昌眼中显出慈爱柔和之色,但是很快又严峻起来,低声问道:“漠儿,你可知道我韩族能有今日,凭的是什么?”

韩漠正色道:“一是凭借祖荫,第二便是我韩族百年来的和睦。”

“不错。”韩玄昌轻叹道:“家和万事兴,立国至今,我韩族历经数代,韩族子孙都牢记先人教诲,凡事谦让,兄弟和睦,长慈幼孝,也正因世代子孙谨守此言,才能走到今日。”他盯着韩漠,沉声问道:“难道如今你想违背先祖之训,掀起内乱?”

“父亲!”韩漠声音加重:“不是孩儿忤逆,而是……!”他并没有说下去,但是眼中神色却已经足够能让韩玄昌理解。

韩玄昌摇头道:“你大伯乃是我韩族支柱,他无论做什么,我们都要竭尽全力去支持他。他固然有许多事情没有向我们透漏,但是……或许有他自己的苦衷,你大伯考虑事情向来周全,该我们知道的,他一定会让我们知道,不让我们知道,自然有其道理,切不可胡乱猜忌,误会了你大伯。”说到此处,顿了片刻,压低声音道:“如今你大伯带着我们韩族,几乎已是掌握了朝政,但是却有许多双眼睛盯在我们的身上,那些或明或暗的对手,几乎没有一刻不在盘算着将我们韩族打到万丈深渊之中,所以无论如何,此时……绝非内乱之时!”

韩漠皱起眉头,并没有说话。

“为父今日与你说话,只是嘱咐你,自今而后,行事处处小心,我韩族上下,都要跟随你大伯,劈荆斩棘,再无退路了。”韩玄昌正色道,随即加了一句:“你大伯乃我韩族长房长子,位居正统,所以……我们都要全力扶持他!”

韩漠皱眉道:“如果真有那一日,父亲又准备怎么办?”

韩玄昌沉吟许久,才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孩儿希望到时候真的会有一条路。”韩漠神情淡然,还有说什么,只听得外面传来急促的叫声:“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韩漠身形如电,夺门而出,只见一名老家仆在书院中候着,脸上神情有些慌乱,韩漠尚未问话,却隐隐听得一阵阵喝骂声从前院传过来,礼部尚书府占地面积巨大,书院离前院尚有一大段距离,虽是隐隐听得见声音,但是究竟喊些什么,一时间倒是听不真切。

韩玄昌也已经背负双手出来,皱眉问道:“出了何事?为何如此惊慌?”

那老家仆忙禀道:“老爷,少爷,有上百名读书人如今聚在府前,在叫骂……!”有些慌乱地看了韩漠一眼,却不敢说下去。

“究竟何事?”韩漠心情不好,沉声问道。

“那些人……那些人在叫骂少爷,要少爷……少爷出去给他们一个说法……!”老家仆小心翼翼道:“他们还说,少爷若不出去见他们,他们……他们就堵在大门前不走!”

“愚蠢!”韩漠冷哼一声,抬步便走。

韩玄昌叫道:“漠儿,你不可前去。他们都是*,我自会派人将他们驱散!”

韩漠回过头,问道:“父亲,孩儿入城不过几个时辰,他们如此迅速就堵到门前,孩儿实在想不通,他们怎会有如此大的能耐,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再不多言,快步往府前去。

礼部尚书府前,府中的武师和家仆都是严阵以待,上百人手中都持有武器,而府门紧闭,韩漠到来,就听到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嚷声。

“韩漠,你无才无德,居功自傲,毁我大燕数千勇士性命,如今还要做缩头乌龟吗?”

“毫无将才,却轻敌冒进,你有何资格统领我大燕精兵?”

“快出来。给天下人一个解释?”

“数千亡魂,难道就这样能遮掩过去?”

韩府下人们都是义愤填膺,见到韩漠过来,众人俱都施礼,有一名武师已经上来道:“少爷,外面这帮人胡言乱语,目无法纪,聚众闹事,少爷一声令下,打开了门,咱们便出去将他们打的满地找牙!”

“是啊,少爷,这帮家伙太过分了,得给他们一个教训!”

众人簇拥过来,摩拳擦掌,只待一声令下,便开门出去。

来到京城之后,从东海跟随而来的三十多名武师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此番都想借此机会好好表现一下,一个个显得极是亢奋。

如今韩族权势日重,这些武师倒想借此机会立下功劳,说不定还真能混上一官半职。

韩漠一身轻便衣裳,看上去俊朗无比,脸色也显得很是平静,一双星辰般漆黑的眼眸子盯着礼部尚书府朱红色的大门,背负双手,嘴角泛着一丝古怪的冷笑,吩咐道:“打开大门!”

有几名老成持重的家仆互相看了看,一名老仆上前来劝道:“少爷,这帮人说是读书人,可是都是不明事理之辈……不过毕竟是读书人,若真是对他们动手,只怕……!”

“我理会得了,打开大门就是。”韩漠淡淡道:“我倒想看看,他们是要将我宰了还是剐了!”

当下无人敢再说,便有几名家仆上前去抬下门杠,尔后缓缓拉开府门,听得“嘎嘎嘎嘎”的声音响起,门外那喧闹的叫嚷声一时间却静下来。

武师们便要冲出去,韩漠已经冷冷道:“谁都不要动!”

他声音一处,众武师都是一愣,却无人敢往外冲。

韩漠背负双手,缓步走出大门,站在了府邸门前,府前的屋檐下挂着两只灯笼,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堵在府邸门前,更有不少人举着火把,火光这下,这群人一个个穿着长袍宽袖,一看便知道是读书人。

韩漠立于门前,如松般站的挺直,这群读书人的眼睛顿时都盯在韩漠的身上,见得韩漠玉树临风气质优雅,俱都面面相觑。

“我便是韩漠!”韩漠扫视众人,淡淡道:“你们要找我,我现在就在这里,你们敢将我如何?”

众人俱是一惊,实际上在场的读书人都知道韩漠的名字,韩漠在南阳关下大破魏国铁马骑,名动天下,燕国大街小巷更是极力夸赞,在场的不少读书人,曾经还互相颂扬过韩漠。

但是这群人却得到消息,韩漠居功自傲,在西北军中一手遮天,为了立下更大战功,率领四千儿郎孤军深入山南军,轻敌冒进,落入魏军圈套,四千将士几乎全军覆没。

韩漠当初立下战功,被人们捧到天上去,夸大了十倍,但是如今稍有失利,却也是被放大了无数倍,而入京赶考的学子们对韩家已是成见极深,对韩玄道很是憎恶,恨屋及乌,韩漠失利,这群读书人立时鼓噪起来,串联沟通,到处散布谣言,已是将韩漠的声明弄的一塌糊涂。

百无一用是书生,因为三才子被杀一案,读书人对韩玄道都产生了极大的怨念,但是以他们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对如今的韩玄道造成实质性的打击,而韩漠失利,却让他们找到了一个机会,在他们的眼中,能够打压韩漠,无疑也是对韩玄道的一种打击。

只是他们却没有想到,那位大破铁马骑名动天下的西北将军,竟然是如此年轻俊朗的一位公子哥儿。

第九九七章 这就是风骨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很快,便有两名学子上前来,一高一矮,高个子上下打量韩漠一番,问道:“你便是韩漠?”

韩漠刀锋般的眼眸子立时盯在了那人身上,神情冷淡。

矮个子亦上前两步道:“你若是韩漠,我们倒有几句话想问你,听说你率领四千将士进入山南郡截击魏国山南军,轻敌冒进,被魏军围困,葬送了我大燕数千将士的性命,可有此事?”

他这话一问出,无数双眼睛俱都死死盯在韩漠的脸上,想看看韩漠究竟如何解释此事。

“读了几本书,就以为知晓天下事,捕风捉影大动干戈,前方三军用命,京城书生闹事,这便是你们这群读书人的能耐吗?”韩漠背负双手,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弥散看来:“书生意气,也要用对地方,若是为人利用,乱国坏事,不怕有辱先贤之名么?”

此言一出,场中诸人俱都是惊怒无比。

便有不少人纷纷叫道:“韩漠,你这是藐视天下读书人吗?”

“以势压人,有辱斯文,先前看你还很是斯文,倒以为是个懂礼之人,谁知却出此狂言,韩家的人……果然都是如此霸道!”

“韩漠,数千将士的性命,因为你一人过失,葬送在异国他乡,无人替他们伸冤,我们来伸冤,难道有错?这书生意气,正是用对了地方!”

“不错,你想回京将如此大的过失化解掉,那是万万不能,若不能将你罢官免职,我等一日不走!”

这些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大街两头俱有几名巡城衙差探头探脑,但是见到这边事情闹得甚大,一时间也不敢过来。

“斯文?伸冤?”韩漠嘴角泛起冷笑,“读书人当以广求学问以致用,立大志以展抱负,诸位如今不去关心自己的学业,却捕风捉影来此大闹,且问你们的斯文又在何处?”

他声音中气十足,劲气暗含,虽然书生们人多语杂,但是这两句话却是极为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诸生更是勃然变色,但是亦有少数人露出思索之色。

“此事已是有人查明,绝非虚假。”那高个子厉声道:“你现在想一言而搪塞吗?韩家霸道,我们可不惧!”

“霸道?”韩漠大笑起来:“本将在前线与众将士浴血厮杀,为了大燕抛头颅也在所不惜,今日刚刚奉召回京,屁股尚未做热,你们便聚众围堵堂堂礼部尚书府,这是你们霸道,还是我韩某人霸道?”顿了顿,冷笑道:“我素来不愿意与人争执无意义之事,但是我韩某人对读书人却也是敬重的,因为我深知,我大燕要想国运昌盛,还是要依靠你们这些读书人中的栋梁之才,所以今日我韩漠出门来,乃是要给你们一个敬意。但是如今看来,我对你们生出的敬意,实在是多此一举。读三本书便谈孔孟,入京门便扬言知国事……嘿嘿,果真是一群才高八斗之辈!”

此言一出,又是哗然一片。

那高个子又是上前两步,离韩漠又近了几分,韩漠身后两名武师见状,立时握刀上前,那高个子顿时大笑起来,道:“说到底,终究还是以势压人,真当我们怕死不成?”

韩漠脸色淡然,缓步上前,一步步逼向那高个子,那高个子书生见得韩漠脸色,心中不禁有些发寒,但是这个时候,他自然不好退后,咬牙挺胸,叫道:“想要用刀子堵住我们的嘴不成?那你试试看,我们读书人,是有风骨在,宁死不屈!”

“说的好!”身后众书生都大叫起来,为高个子打气。

高个子书生心中本是突突直跳,说出那句话,也不过是为自己壮壮胆,此时听的身后一片喝彩声,顿时飘然起来,挺胸看着韩漠。

韩漠长相虽然清俊,但是这两年来,他始终处于争斗状态,而且经过了不少生死时刻,更是在沙场之上拼杀过,身上已经有了一股子带着血腥气息的威势。

这种威势,只有经过生死的考验才能够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而这种带着死亡气息的威势,却往往带着极强的震慑力。

高个子书生想表现的慨然一些,但是面对韩漠那股子威势,脸上还是显露出无法掩饰的慌张之色。

韩漠一步步走到高个子面前,两步之遥,背负在身后的手忽地探出,直直一拳头打了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

四下里顿时寂静下来,众书生都是目瞪口呆,他们不敢相信韩漠竟然真的出手伤人。

这一阵子,京中书生闹得欢,也不知为何,官府衙门却似乎不想进一步激怒这群读书人的怒火,任由他们在京中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胡为。

虽然有三才子被杀一事,但是一直以来,官府并无真正伤害过一名读书人,正因如此,这群读书人的自傲性急剧膨胀,只以为官府不敢对他们下手,更是自以为是地认为官府忌惮他们。

而韩漠这一拳,无疑是将他们自以为是的傲性狠狠地砸了一锤。

高个子书生已经蹲在了地上,韩漠这一拳所用力道不过十之一二,但是高个子书生的鼻梁骨却已经被这一拳打断,鲜血流了出来,眼泪也流了出来。

韩漠对于这一拳,很是满意,他精通格斗术,自然知道,鼻梁骨被打中,那种疼痛便是连武道高手也未必能够忍受住。

在诸生错愕的目光之中,韩漠缓缓收回拳头,淡淡道:“这一拳,不是为我自己而打,而是为死去的数千将士而打!”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明白韩漠此言何意。

“数千将士尸骨未寒,你们却利用他们,在此掀起风浪,借他们之名,表现你们自以为是的所谓公道正义……你们自诩斯文,自诩正义,借壮士之名图自己清名,这便是你们所追求的东西?”韩漠冷笑道:“若是如此,我韩漠实在及不上你们这群斯文人!”

说完这句话,韩漠转身,缓步往府内行去。

尚未进入大门,矮个子书生已经高叫道:“韩漠,你……你休得放肆……!”

这人话声刚落,却见的韩漠探手而出,以极快的速度从一名武师手中夺下一把刀,随即身形如鬼魅,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之时,韩漠已经飘到了矮个子书生面前,手中的大刀已经高高举起,厉声喝道:“你当真不怕死?”

不等矮个子书生回答,韩漠手中大刀已经带着犀利劲风直劈下来。

这一次不但是那一众书生,便是韩漠身后的家仆武师也是大吃一惊。

刀光划过,瞬间收刀。

很快,矮个子书生胸口衣襟散开,韩漠这一刀劈下去,竟是将矮个子书生的衣襟划开了一道,衣裳散开,露出了赤裸的胸膛。

那矮个子书生面如土色,韩漠往下瞥了一眼,只见这位矮个子书生的下面竟然湿漉一片,一阵极难闻的臭味散开来,竟是在瞬间被吓得大小便失禁。

韩漠冷然一笑,淡淡道:“这便是不怕死?这便是你们所谓的风骨?”将手中大刀扔在地上,背负双手,冷声道:“等到学会不动如山,等到有了真正的风骨,再来这里向我讨还公道!”

这一刻,礼部尚书府前上百书生,却是无一人出声。

就在此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夹杂着马蹄之声,随即从街头涌来一大群官差,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却是燕京府尹刘清源亲自带人前来。

大队人马持刀带枪而来,刘清源已经沉声喝道:“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们读的圣贤书,当真不知国法礼法?得寸进尺,如今竟是围堵尚书府,当真是要造反吗?”

刘清源带兵到得近处,翻身下马,急步上前来,向韩漠施礼道:“韩将军,下官来迟,让您受惊了!”

韩漠拱手还礼,扫视众书生一眼,道:“都只是年轻气盛受人蛊惑而已,不必伤害他们。”随即声音一冷:“自古至今,能够明晓是非知道善恶守法守礼者,朝廷自是要厚加礼待,但是若是自持读了几本书,就好高骛远,将国法视若无物,聚众闹事祸乱国民者,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好下场!”他看着这群读书人,高声道:“你们既然读过书,就该明事理,就该能辨别是非,若是任由摆布沦为别人的棋子,实在是可悲可叹!”

这群学子大部分都是应势而来,凭的是一时血气,但是韩漠连番话说来,虽然不好听,但是却有一些道理,不少人已经开始冷静下来。

更有不少年长者,只觉得事情确实有些古怪,虽然一事不明其中诡异在何处,但也知若真与韩漠斗下去,只怕真没有什么好结果,燕京府的那些衙差们都是真刀真枪虎视眈眈,若真要动起手来,便是再多出一百人恐怕也不够他们杀的。

书生们犹豫之间,一起快马飞驰而来,从人群中穿过来,到得府前,翻身下马,上前向韩漠附耳几句。

韩漠先是皱皱眉头,也不多言,只是向刘清源道:“刘大人,这里先交给你,至若如何处置,便由你来决定了!”

也不等刘清源回答,上前去,翻身上了来人骑来的骏马,打马扬鞭,在众人的错愕之中,飞驰而去。

第九九八章 蟋蟀的故事

户部尚书府的后花园,一直都十分的简陋,并没有通常富贵人家的繁花锦簇草木依依,或许是因为身处户部尚书这个比较敏感的位置,户部尚书府的前院中厅后堂一直以来都是十分的清雅,虽不奢华,但是反倒给来者一种极为雅致的感觉。

后花园中有一潭清澈的池水,池水之中已有荷花浮萍,池边有一处六角小亭,在那小池边上,一身便装气度沉稳的韩玄道正坐在一张小椅子上,对池垂钓。

夏日炎炎,夜里也是颇有些闷热,韩玄道的便装有些厚,但是他的脸上却无丝毫的汗珠,只是轻抚胡须,看着灯火照耀下的池水,神色极其平静。

韩漠来到韩玄道身边只是,韩玄道不等他说完话,便已经轻声道:“那里有一只小凳子,过来坐!”

韩漠很恭顺地端来小凳子,放在韩玄道左侧身后少许,这才坐了下去。

“我时常听说,当年姜太公垂钓,钓出了一位帝王,更钓出了周朝八百年的江山。”韩玄道一双眼睛依然盯着鱼竿,慢悠悠地道:“这个故事,我几岁的时候便记在心上,并没有怀疑过。弯钩钓鱼,直钩钓江山,只是不知道这古往今来,是否只有姜太公有此能耐?”

韩漠如同军人般坐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弯钩钓鱼,直钩钓江山,钓者愿钓,勾者愿上,若无文王识才,只怕姜太公钓上八百年,也不会打下一寸江山!”

韩玄道闻言,先是沉默许久,随即哈哈笑起来。

韩漠自小到大所见到的韩玄道,都是沉默寡言,少见他开怀大笑之时,此时听他陡然笑起来,眉头先是一皱,但是瞬间便恢复淡定之态。

“小五,你说的不错,姜太公垂钓,那是他知道有周文王这样的明君迟早会上钩……我韩玄道何德何能,能够钓到那样的明君!”他将手中鱼竿轻轻一抛,丢进了池子之中,随即长身而起,回过身,看着坐在身后的韩漠,含笑道:“来,给你看一样东西!”

韩漠起身来,看似恭顺地跟在了韩玄道的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池边的六角亭内。

如同大多数的小亭子一样,亭内有一张圆形石桌,桌边四周设有四尊大石墩,在那石桌之上,却放着一个墨色的圆形器皿,就如同盛装围棋棋子之物。

只是石桌之上并无棋盘,也只有一只圆形器皿,韩漠自然知道韩玄道绝非是与自己下棋。

背负双手走到石桌边,转身看着韩漠,缓缓道:“最近有人送了我一只蟋蟀,据说这只蟋蟀乃是一只极善斗的蟋蟀之王,败在他脚下的斗蟀不下百只,而且都是名种。你是知道的,这种玩意儿,我是不懂的,但是前番送来过后,我闲来看了看,竟然果真将京中有名的几只斗蟀俱都斗败而且都是将对手置于死地,那时我才明白,这只被称为‘万胜帝’的蟋蟀,果然是名不虚传。送此蟋蟀之人也是说过,就这一只蟋蟀,曾经有人出五百金相购,他都不舍出手。”

韩漠这才明白,在那圆形器皿之中,竟然盛装着蟋蟀。

只是他一时间却弄不明白,韩玄道为何会有此雅兴,唤自己前来说起蟋蟀之事,只是他也知道这定然只是一个开头,接下来定有其他话要说,所以不动声色,只是笑道:“那人五百金不舍出手,却用来孝敬大伯,看来也是一个趋炎附势之徒了。”

韩玄道微微点头,道:“小五,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乱世求品,那是很为难得,无非用人唯才而已。若是有才能,便是人品弱些,倒也不妨一用!”

“大伯说的是,小五记下了。”

韩玄道这才抬起一只手,轻轻打开了盖子,韩漠上前细看,只见这圆形器皿之中,竟然有一块长形搁板,将里面从中隔开,两个半圆形的空间之中,各有一只蟋蟀。

左边的蟋蟀头极大,腿亦大,而却触须极直,浑身黑褐色,看起来颇有大将之风。

韩漠只瞧一眼,便知道这是一只上等的斗蟀。

他对于斗蟀一行并不精通,也并无多大兴趣,但是斗蟋蟀这种趣事儿,无论贫贱,却都有许多人乐于此道。

贫者所斗蟋蟀,自然不能与富贵者相比。

那些乐于此道的富贵之人,往往四处遍寻上等斗蟀,甚至不惜耗费巨资,动辄百金购买上等蟋蟀,那也是常有的事儿。

得了蟋蟀,便互相取来相斗,压下重金,豪赌狂搏。

韩漠当初也是玩过一二,倒也明白,这斗蟀的优劣,从外形上便可查出一二,这类头大腿大触须极直的蟋蟀,那正是百里挑一的上等品种。

再去看另一只,个头比之“大将军”稍微小一些,但是触须比“大将军”却要长出一些,身体微微泛绿,一动不动,便如死了一般。

“这便是万胜帝。”韩玄道伸手指着“大将军”式的大蟋蟀道:“据我所知,蟋蟀相斗,虽然残酷,但是到得最后,却很少出现致死情况,大都是身体残缺而已。但是这万胜帝却是不同,与他相斗的蟋蟀,几乎没有一个能活下来,而且对手往往都是被它扯下脑袋来。”

“善水者溺。”韩漠平静道:“没有永远的胜利者,它扯下无数头颅,小五担心,等到哪一日遇到真正的劲敌,它的脑袋或许也要被其他的斗蟀扯落下去。”

韩玄道点头道:“正是如此。或许就是今日!”指着另一只蟋蟀道:“这是今日寻到的一只蟋蟀,至今为止,它只有五只对手!”

韩漠“哦”了一声,又细细打量一番那只稍小一些的蟋蟀,虽说触须又长又直,是上等蟋蟀的特征,但是其他地方却并不显得如何的特殊,而且自始至终,这只绿色蟋蟀都是一动不动,若不是那触须偶尔动弹两下,还以为是一只死蟋蟀。

“比起相斗次数以及击败的敌手,这两只蟋蟀不可同日而语。”韩玄道平静道:“但是我对这‘绿刺客’却是很为欣赏!”

“绿刺客?”韩漠奇道:“为何有这样一个名字?”

韩玄道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夹住隔在中间的长形小隔板,并不言语,只是将那小隔板提了起来。

当小隔板被提起之后,万胜帝的触角立时竖起来,身体也开始动起来,而那只绿刺客却依然故我,一动不动,如同老僧入定。

韩玄道轻抚胡须,淡定地看着器皿中两只蟋蟀开始相斗,偶尔瞥了韩漠一眼,见到韩漠也正关注着器皿之中二蟀相争。

万胜帝显然也是经验老道,并没有立刻对绿刺客发动进攻,而是充分地展现着自己的强势,似乎是想在气势上压住绿刺客。

它左右缓缓移动着,就像悄悄靠近猎物的毒蛇,触须扬起,而绿刺客的触须也是微微晃动着,对于万胜帝这样强大的对手,绿刺客至少在表面上表现出了绝对的冷静。

韩玄道和韩漠都是静视不语,那万胜帝绕着绿刺客转了半天,绿刺客始终是一动不动,忽见得万胜帝身体猛地一跳,两只前脚已经往绿刺客身上搭过去,速度之快,便是令韩漠也感到有几分诧异。

他从前也是见过不少蟋蟀相斗,但是能有今日这般速度的,他却是从未见过,而且他也能准确地看出,万胜帝这陡然一击,绝非按捺不住,乃是经过多番试探,作出充足准备才会发出这一击。

只瞧这一下,韩漠就明白,为何这只蟋蟀能够被称为万胜帝。

万胜帝进攻犀利,但是一直不动声色的绿刺客在这一刻却展现出了与它外貌十分不相符的实力,在万胜帝即将扑在它身上的一刹那,绿刺客竟然以更为快速的动作闪躲开。

万胜帝不愧是久经战争的斗蟀之王,它一招扑空,并没有任何滞留,几乎是在落地的同一时间又开始了第二次的攻击。

这两只蟋蟀一攻一退,在这狭小的空间之内,却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死斗。

万胜帝攻势凌厉,速度迅猛,若是换做一般的蟋蟀,只怕早就成为它脚下亡魂,但是绿刺客似乎在速度上更占有优势,而且始终没有发起反击,只是快速地躲过万胜帝的一次又一次攻击。

韩玄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转头看着韩漠,问道:“知道它想干什么?”

“示敌以弱,消耗对手体力。”韩漠干脆利落道。

韩玄道微微颔首,也就在这个时候,万胜帝一招扑空后,一直逃避闪躲的绿刺客,却猛地反扑回来,以闪电般的速度扑向了刚刚跳跃而且准备在一次发动进攻的万胜帝。

这一下奇峰突起,万胜帝此前十多次都是作为进攻方,似乎适应了追捕的游戏,显然没有预料到绿刺客会在这一刻突然反击。

绿刺客与万胜帝在半空中撞在一起,它这反击之力极其犀利,显然也是用了全力,身体比它庞大的万胜帝竟然被它扑落,韩漠只见到绿刺客在万胜帝身上仅仅短短两秒钟,随即便跳开,而那只战胜国上百只斗蟀的万胜帝,却是在器皿之中挣扎着,一时间竟然起不来,韩漠细看,却发现万胜帝的头部已经有地方破裂。

绿刺客跳开之后,依然是不到一秒种的时间,再次跳到万胜帝的身上,等它从万胜帝身上再次跳开时,万胜帝的脑袋已经与身体分离,只有一丝丝粘液连接其中。

韩玄道淡淡道:“这一场争斗,从一开始,就注定只有一个能活下来!”他转头凝视韩漠,缓缓道:“一击制敌,这便是为什么它称为绿刺客!”

第九九九章 知心话儿让谁听

这当然不会是简单的一句话。

韩玄道再不去管里面的蟋蟀,在石桌边的石墩上坐下,示意韩漠坐下,才平静道:“大伯知道,你心中或许对大伯有一些误会,所以……大伯今日唤你前来,乃是要与你好好地说一说心里话!”

“小五.不敢!”韩漠立刻道。

韩玄道摆摆手,沉吟片刻,终于道:“小五,我韩氏子弟在你这一辈人之中,最成器的便是你,所以有些事情,大伯今日可以对你说了。”

韩漠肃然道:“大伯过奖,小五愧不敢当。”

韩玄道摇摇头,终于道:“小五,此番传召你回京,并非……圣上旨意,而是我的意思!”

韩漠故作吃惊之色,道:“大伯,这……!”

“你不必惊讶!”韩玄道轻叹道:“有些话,我是不可对别人透漏一丝一毫,但是对你……大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你。只不过时机未到,所以一直不能对你明言,但是如今也是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了……!”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眸子死死盯着韩漠的眼睛,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圣上已经驾崩……!”

韩漠豁然变色,忽地站了起来。

他事先已经从庄渊的分析中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是此时听到韩玄道亲口说出来,还是有几分吃惊,想不到皇帝竟然真的死去。

他这一惊,虽然六分作伪,但是却也有四分是真的吃惊,所以倒是显得十分逼真,韩玄道看在眼里,倒真的觉得韩漠这是现在才知道此事。

“不必吃惊。”韩玄道做了做手势,示意韩漠坐下,轻声道:“此事知道的人并没有几个,你切莫泄露丝毫风讯。”

韩漠缓缓坐下去,点头道:“大伯放心,此事……此事小五明白其中利害。只是……圣上怎会突然驾崩?”

“朝臣们每日高呼万岁,但是古往今来,哪有真正的万岁之躯。”韩玄道喟然叹道:“你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咱们的皇帝陛下可从未真正安生过,他的身体能够支撑到如今才走,那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韩漠轻皱眉头,并没有言语。

韩玄道凝视韩漠,缓缓道:“皇后将此事密告于我之时,我也是十分震惊。但是你我都清楚,如今前方正在与魏国交兵,而国内亦是危机四伏,圣上驾崩的消息,那是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昭告天下的……所以为了我大燕的江山,大伯我只能自作主张,将此事隐瞒下来,一切都要等到局势稳定,才能对天下人发出讣告!”

韩漠点头道:“大伯如此处理,乃是最为恰当。只是……大伯独自冒此凶险……!”

韩玄道摇头叹道:“此事也就不必提了。这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便是我们韩氏家族,也只有皇后以及你我三人知道,连你父亲我也是没有告诉,免得牵累于他。”

韩漠皱眉道:“圣上驾崩,此事事关重大,只怕……迟早被人知道,想瞒……那也是瞒不下去的。”

“大伯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韩玄道正色道:“所以大伯无奈之下,才派人颁下伪诏,将你从前方传召回来!”顿了顿,苦笑道:“小五,你对大伯说句实话,大伯召你回京,你是否在心中怪责大伯?”

韩漠忙道:“大伯何出此言?”

韩玄道盯着韩漠眼睛道:“你如今身为西北军主将,虽无封将,但是实际上已经是我大燕军方最高统帅,而且又正值前线交战,在这种时候将你传召回来,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或许是大伯以此来削免你的兵权?”

韩漠摇头笑道:“大伯,小五的品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将军固然威风,但是小五实在不喜欢那样的生活。而且小五当初手握兵权,就是为了保证我韩家不受威胁,如今兵权交给二伯,依然在我们韩家手中,小五绝无任何想法。”顿了顿,道:“若是小五有什么想法,小五只是不明白大伯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召回小五,临阵走将,对我军的士气实在不利!”

他神色看起来极其诚恳,不漏丝毫破绽,便是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子也闪现着真诚的光芒。

……

“你说的不错,临阵走将,实在不吉。”韩玄道颔首道:“但是若非迫不得已,大伯也是不愿意召你回京的。”

韩漠道:“大伯召小五回来,难道是有什么吩咐?”

韩玄道正色道:“小五,大伯不瞒你,表面上看,如今我韩家如日中天,俨然成为了大燕第一世家,但是真正的危机,正是隐藏其中,我韩家如今已是处于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万劫不复啊!”

韩漠露出惊讶之色:“大伯何出此言?”

“刚刚的游戏,你是亲眼看到的。”韩玄道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两只蟋蟀相斗,尚且你死我亡,何况我大燕世家?我方才说过,有一种游戏,从开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有一个胜利者……我大燕从立国的那一刻起,也就等于是一场游戏的开始,这场游戏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最后也只能有一个胜利者。立国百年,这场你死我活的游戏也持续了百年,到了现如今,这场游戏也快要到结束的时候……但是正如方才所见,游戏没有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就没有真正的胜利者,这一点,正如我韩家如今的处境,我韩家如今如日中天风光无比,可是终究还没有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而游戏的变数,往往就在这最后一刻,古往今来,多少事情就是坏在了这最后一步之上,我韩家……绝不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大伯的意思是?”

“咱们的皇帝陛下,从没有放松过打压世家之心。”韩玄道神色变得阴霾起来:“哪怕是归天,他也事先安排了诸多后手。渤州郡赵夕樵自不必言,京中御林四营,包括你手下的豹突营,如今竟有三营控制在白异手中,朝中亦有不少皇帝埋下的祸根,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给我们韩家致命一击,只要他们抓到机会,我们韩家……!”眉头挤在一起:“大伯也不妨对你直言,胡家和范家,若是看到我韩家失势,也未尝不会与他们走在一起,到了那个时候,我韩家就真正被逼上了绝路!”

韩漠虽然对韩玄道今日所言不以为然,但是这番话,他却还是颇为赞同。

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永远的朋友。

韩漠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轻声问道:“大伯召小五回来,是否是要小五从白异手中收回豹突营的兵权?”

韩玄道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含笑道:“小五果然是一点就通。不错,虽然暗中窥伺我韩家的势力极多,但是真正的威胁,却只有那几支,这几支力量不能跳出来,其他势力便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可以缓而图之。而白异便是我们韩家如今面临的最大威胁!”

“手握三营兵权,确实是一大威胁。”韩漠拳头开始握紧。

不管他对韩玄道有何看法,但是对于白异,韩漠很自然地将之归为敌手的行列,在韩家内部关系暂时尚未明朗化之前,韩家的族人自然是要联手将敌手除掉。

“既然是威胁,你说咱们该如何办?”韩玄道盯着韩漠眼睛问道。

韩漠也是盯着韩玄道的眼睛,正色道:“任何危及我家人的敌手,我们也只能毫无顾忌地除掉!”

“不愧是我韩族子孙。”韩玄道抚须笑道:“我也正是如此想法,在白异出手之前,咱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否则一旦被他占了先,以我们现如今在京城的势力,十有七八不是他的对手!”

“小五听凭大伯安排!”

“好!”韩玄道微笑点头:“你身为韩族子孙,在家族面临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亦是你分内之事。大伯如今有你在身边相助,必能带着韩族走过这最难的时刻。”起身来,走到韩漠身边,轻轻拍了拍韩漠肩头,柔声道:“小五,等到京中稳定下来,大伯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去办,你一身才能,大伯绝不会让它白白浪费!”

韩漠亦是起身来,一副谦恭之态:“大伯,父亲亦是对小五交待过,大伯如今担着韩氏一族的前途,无论大伯有什么吩咐,身为韩族子弟,我等都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玄道再次拍了拍韩漠的肩头,点头道:“我韩家如此齐心,那便什么样的危难也不惧了。”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小五,大伯有一句话本不该讲,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让你知晓才好。”

韩漠见韩玄道显得颇为神秘,心中有几分疑惑。

韩玄道轻声道:“大伯听闻你在山南郡被司马皓月所困,思来想去,那样的秘密行军,怎可能被司马皓月轻易掌握?”

韩漠心中一紧,但是神色却是十分镇定,低声问道:“大伯是否有什么消息?”

“大伯倒是暗中打探过,有些话……!”韩玄道神情凝重:“罢了,小五,前方军报飞信来京,第一个看到的,只能是兵部尚书,据大伯今日得到的消息,西北军中有一位总兵,倒是与兵部尚书颇有渊源!”

“哦?”

“万俟青当年入仕,背后暗中提拔的,正是范云傲已故的父亲。”韩玄道一字一句道:“此事年代久远……知道的人并不多,你……知道就是!”

第一千章 闯营

白异身处龙骧大营之中,在他身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只极小的黑木匣子,油灯灯火跳动着,那灯火照射在黑木匣子上,黑木匣子的表面泛着一层油黑的光芒,显得凝重而诡异。

大营之内,有数名白异的心腹大将严阵以待,配到在腰,手握刀柄,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是异常的严峻。

白异一只粗糙而有力的大手在黑木匣子上轻轻摩挲着,棱角分明且凝重无比的脸上若有所思,大营之内死一般的寂静,数名部将都是紧紧盯着白异。

“这是圣上交给本将的密旨。”许久,白异低沉的声音才打破了大营之中的宁静:“密旨……本将一直不曾看过,里面是什么内容,本将也并不知晓。圣上嘱咐过本将,若是京中形势有变,万不得已之时,即可打开密旨一观,尔后按照密旨上的圣意去行事。”

一名部将沉声道:“指挥使大人,如今已经是非常之时了。指挥使大人屡次入宫求见圣上,却不能一睹圣颜,这是极为奇怪的事情。圣上对指挥使大人信任无比,一直都是器重有加,当此之时,圣上便算龙体不适,也不会连续六次拒绝召见大人,这中间……只怕有鬼!”

“宫里各殿素来都是我们龙骧营禁卫,但是前番圣上却突然下旨调防,将内宫的禁卫都换成了忠义营的人,这就非比寻常。”又一名将领上前轻声道:“宫里的消息,如今封锁的一丝都无法打探,圣上如今情况如何……我们竟是一无所知。”

一名长须将冷笑道:“指挥使大人,恕末将失言,圣上如今的处境……只怕很是不妙了!”

白异神情镇定,依旧摩挲着黑木匣子,问道:“洪宗明,为何有此一言?”

“大人也是看到了,最近这一个多月来,从宫中可是传下了不少旨意,每一次旨意颁下,都会有大批的官员被裁撤,同时也有大批官员增补上去。”长须将洪宗明神色冷峻:“末将也是注意过,那些被裁撤的官员,都是与韩家对立之人,而增补的官员,大部分都是韩家一党,即使有些不是韩族中人,却也与韩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韩玄道手中的权势,一日大过一日……末将觉得,若是圣上如今尚内入朝理事,那是绝不可能任由韩玄道如此权势熏天只手掌朝政!”

“洪参领所言极是有理。”旁边有将道:“大人,这后宫之中……是否有变?”

白异眼中寒芒闪动,握起了拳头,问道:“你们觉得后宫有问题?”

洪宗明上前一步,正色道:“大人,后宫没有变故,那一切都好,可是万一……如果圣上如今受了韩家的挟持,韩家挟天子以令诸侯,事情可就大大不妙了。”顿了顿,沉声道:“大人这两次前去,都是被皇后挡住,大人莫忘记,这皇后……也是韩家的人啊!”

“韩家难道真的有如此狼子野心,敢犯上作乱不成?”白异脸上显出冷酷的笑意:“本将按兵不动,就是要看看韩玄道这跳梁小丑还要如何蹦跶,万一他真的敢对圣上不利,本将手中的刀可是能杀人的!”

一将低声道:“大人,韩漠前日回京,这事就大是诡异,虽然末将派人注意那边,韩漠一直在府中没有动作,但是……在这个时候回京,韩家人定是不安好心。”

“大人,韩漠是豹突营指挥使,虽然圣上将豹突营的兵权暂时交到大人的手中,但是豹突营的兵符可还在韩漠的手中。”洪宗明在这群将领之中,显然是最为老练:“这个时候韩漠回京,该不会是为了回来抢夺大人手中的兵权吧?这豹突营的大小将领,大部分都是韩漠亲自提拔起来的人,大人近日虽然调换了豹突营部分将领,但是里面还是有许多韩漠的心腹,如果此人真是回来抢夺豹突营兵权,对咱们可是极大的麻烦……而且如果韩家没有野心,为何会让韩漠回来?韩漠回来抢夺兵权,就证明韩家其心诡异,咱们不可不防!”

白异缓缓起身来,身上的铠甲发出沉重的声音,缓缓道:“圣上安危未卜,韩家步步紧逼,本将受圣上重托,当此之时,只能打开密旨,依旨行事了。”他干脆利落上前,打开黑木匣子,取出里面的密旨,神情严峻,微一沉吟,终是稳健地打开了封印,取出了里面的密旨。

……

……

子夜时分,豹突营辕门紧闭,大营四边的栅木门也是紧关,自从白异暂行豹突营兵权之后,连续发布了数道军令,其中一道军令,便是禁止御林军出营,没有他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踏出营门一步。

为了让这条军令得到严格的执行,包括辕门在内的豹突营周边六道进出栅门,俱都有白异亲自派遣的兵士把守,这些兵士都是从龙骧营调遣而来,每门都设一守门校尉,各领十名勇悍的御林卫士把守营门,明晃晃的大刀从没有收鞘。

黑夜笼罩下的豹突营,此时显得很是宁静,按照御林军的军令,到得规定时辰,除了巡营兵士,其他兵士俱要入营歇息。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辕门之外,数骑飞驰而来,把守在营门的御林校尉尚在小憩之中,听得那马蹄声,立刻惊醒过来,快步往营门前走过去,两边的守门卫士手握刀柄,紧随其后。

六骑快马在营门前停下,校尉透过木栅栏大门的缝隙看向来人,只见当先一人一身轻甲,并没有戴头盔,却是一名长相很是清俊的年轻人。

在他身后,则是跟着五骑,其中四骑头戴斗笠,帽檐下压,看不清面容,只有一骑一身甲胄,看起来风尘仆仆,神色也是极其的疲倦,但是一双眼睛却满是精光,而他的身上,却穿着豹突营将领应有的甲胄。

“打开营门!”那身着甲胄的将领沉声道:“我是肖木,韩将军要入营!”

这说话之人,正是刚刚入京的豹突营护军参领肖木,他身旁的年轻人,自然是韩漠无疑。

校尉并没有打开营门,只是冷声道:“白指挥使有令,时辰一过,营门紧闭,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打开营门。几位大人若想入营,明日再来……又或者去请白指挥使的手令吧!”

“大胆!”肖木赫然变色,脸色阴冷:“你只是一个看门的校尉,如今豹突营指挥使韩大人在此,便是本将亦是护军参领,你有何资格抵挡我们入营?还不打开营门!”

校尉拱手道:“两位大人位高权重,小的不敢得罪。但是白指挥使军令如山,说的清楚,时辰一过,营门关闭,不可进出,若是违了此令,两位大人固然无事,小的这脑袋可是要搬家……啊……!”他话还没说完,便响起一声惨叫,却是韩漠抬手扣动袖箭,一支袖箭电光火石间便射穿了那校尉的喉咙。

当校尉面庞扭曲捂着咽喉倒下去之时,他身边那些御林卫士尚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韩漠从腰间拔出佩刀,一言不发上前一刀劈开营门的大闩,那圆木大门闩一刀被劈成两段,韩漠飞身从马上跃起,踏于营门的缝隙之中,微一用力便即打开,那些卫士终是回过神来,当下便有人高声叫道:“来人,有人袭营,有人袭营!”

只是这话叫喊出来之后,颇有些怪异,所以立时又有人高声叫喊:“杀人了,杀人了!”

韩漠推开营门而入,早有几名御林卫士挥刀砍过去,不等这几名御林卫士靠近韩漠,韩漠身后的几名随从早已经飞驰上前,手中大刀已经出鞘,骑在马上挥刀向那几名御林卫士砍了过去。

一名机灵的守门卫士却是极其敏捷地躲到一旁,取过一只早就准备好的响箭,弯弓搭箭,射向了空中,“咻”的一声响,响箭直射入夜空之中。

这边的动静,早就惊动了警戒性十足的豹突营,离营门最近的豹突营兵士如狼似虎飞奔而来,眼见辕门这边已经动起刀子来,更有人惊呼“袭营”,飞奔过来的豹突营兵士还真以为出了大事,一个个拔刀持枪,飞也似地扑过来。

只片刻间,上百名豹突营兵士扑将过来,更有人准备上前加入战团,协助守门卫士,猛见得辕门处一骑独立,却是韩漠已经回到绝影马的马背上,两手执着马缰,神情肃然。

“是……是指挥使大人!”已有人认出韩漠,停住脚步,身后众将士闻言,俱都望过去,都是见到韩漠骑马而立,纷纷道:“不错,是指挥使大人回营了!”

当下奔过来的豹突营兵士也顾不得其他,纷纷跪倒在地。

有几名悍勇的豹突营兵士已经瞧出那几名戴着斗笠的家伙是韩漠的部下,竟是上前协助,只是片刻间,便将守门的一干龙骧营兵士全都擒拿下来。

韩漠骑马上前来,盯着被自己射杀的守门校尉的尸首,淡淡道:“以下犯上,杀无赦!”

便在此时,听得营内响起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轰轰隆隆,显然来者人数不少,韩漠循声望去,只见从营内飞驰几匹战马出来,其后尾随者黑压压的兵将,俱都是握刀持枪,当先一人黑盔黑甲,人未到,声音已经喝至:“谁敢闯营?给我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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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权臣一千章了,让我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数字啊。自己庆祝一下。

过年这些时日,更新出现问题,让许多朋友心中郁闷,沙漠在这里向大家说声对不起。

今天早上五点钟回了上海,睡了一天,养精蓄锐,对我而言,工作时间正式开始。

从今天开始,更新恢复正常,一日两更不会有问题,很有可能偶尔来个三更。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权臣的关心和呵护,沙漠会以最好的状态进行新一年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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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章 收权

韩漠冷眼而观,见那黑甲将行到近处,这才拍马上前几步,一双眼眸子带着寒意望着那黑甲将。

肖木靠近韩漠身边,压低声音道:“大人,这是单立文,白异调派的护军参领,如今掌管着咱们豹突营的步兵营。”

韩漠点点头,那单立文此时已经领兵上前来,一眼便瞧见了韩漠身边的肖木,他自然是识得肖木的,见肖木对那年轻人显得很为恭敬,微一思索,马上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位看起来颇有些秀气的年轻人,只怕就是那位天下闻名的韩漠了。

在这个时候见到韩漠,单立文倒是很为吃惊,他是白异手下心腹之将,将他调到豹突营,就是为了能够监视控制豹突营,头脑自然是有的,脑子只微微一转,便意识到什么,缓缓收刀,在马上拱手道:“原来是韩大将军,末将未能远迎,失礼之处,还请担待!”

韩漠淡淡道:“论起来,单参领才是客,来我豹突营,本将没有好好款待,是本将失礼才对。”

单立文脸色微变,但那种异色一闪而过,随即笑道:“韩将军说笑了,末将如今已是调任为豹突营步兵营护军参领,乃是豹突营的将领,我单立文素来以营为家,这豹突营,自然就是我的家了。”顿了顿,笑道:“大将军如今坐镇前线,统兵十万,远道而来,才是真正的稀客!”

韩漠平静道:“本将不是来与你说这些废话的。而且本将今日也没有心情说这些废话,单立文,白异调了那些人到豹突营,你心里清楚,将你的人全部召集起来,本将……会给你们一条路走。”

单立文豁然变色,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露,他身后的几名部将也都握紧了刀。

正在此时,又听得一阵骚动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弓兵营指挥使窦善已经领着大批的弓兵营将士赶来,在他身边,大胡子薛绍那是异常的显眼。

到得近处,窦善瞧见韩漠,立时翻身下马来,领着薛绍等几名部将上前,躬身行礼:“末将参见指挥使大人!”

韩漠微微点头。

单立文的神色更是难看,沉声道:“韩将军,圣上下过旨意,如今豹突营暂由白异白指挥使暂行兵权,在圣上另下旨意之前,韩大人暂无权对豹突营指手画脚。”

韩漠从怀中取出一物,抬手亮在众人眼前,盯着单立文,问道:“你是否认的这是什么?”

“那是……那是豹突营兵符!”单立文吞吞吐吐道。

韩漠冷笑道:“你倒是认识。兵符在手,却不能辖制豹突营,难道圣上赐下的这盗兵符只是一个摆设不成?”扫视四周将士一眼,淡淡道:“本将前线作战,军中无将节制,圣上才下旨由白指挥使暂行兵权,如今本将回来,白指挥使自然无权再插手豹突营军务。至若白指挥使在任时的调令,本将没有批准,自然都做不得数,所以……单参领还是将你们的人赶紧集结起来,本将说过,会给你们一条路走,若是还在此纠缠,本将只怕会改变心意,连那条路也不会让给你们了。”

窦善依然是一副老好人的和善表情,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可是看到韩漠那平静脸孔之下暗藏的冷厉之色,便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倒是大胡子薛绍已经叫嚷道:“单参领,韩指挥使已经回营,我豹突营的事儿也就轮不到你们龙骧营来插手!”

此言一出,一大群豹突营将领纷纷叫道:“不错,指挥使大人已经回来,你们白指挥使的调令,自然作不得数。”

这群将领都是豹突营的中低层将领,白异来到豹突营,为了加强对豹突营的控制,亲自对不少位置都进行了调换,而且不少将领都是直接从龙骧营抽调过来,这样的调动,固然让龙骧营的实力进入豹突营,也起到了一定的监控作用,但是却也让豹突营的不少将领产生了反感的情绪。

若是假以时日,白异调动的这帮将领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或许真的能在豹突营形成一股势力,但是如今时日太短,根本没有时间让白异得这批心腹在豹突营内形成势力。

白异这一招,也是迫于无奈,只不过却也留下了巨大的后患。

因为白异的调动,他的不少心腹占据了豹突营的重要位置,却是让豹突营原来的将领们或是丢失了官位,又或者阻塞了他们上升的机会,由此反倒是让豹突营原来的将领们心中暗藏怨恼。

御林军虽然是皇家精兵,但终究也都是血肉之躯,人之本性,本就是求利而生,在韩漠的手中,大批的有才之辈不论出身都能得到机会晋升,这自然是让豹突营的将士们人人都感到拥有了光宗耀祖的机会,从上到下对于韩漠还是十分拥戴的。

白异迫于无奈的调将,与韩漠的用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如今见到韩漠归来,豹突营的将士们精神大振,都是簇拥过来。

单立文见到情势不妙,心中亦是十分着急,但是面上却还是保持了绝对的镇定,冷笑道:“韩将军,你的兵符固然是圣上所赐,但是旨意却也是圣上亲口颁下。韩将军说白指挥使的调令无效,末将不敢争辩,只请韩将军与白指挥使商议一番,只要白指挥使下了军令让我们离开,我们绝无二话。”他亦是扫视众将是一眼,平静道:“弟兄们,咱们是御林军,是圣上最信赖的禁卫军,圣上的旨意,大家也都知道是什么分量。白指挥使行使豹突营兵权,乃是圣上的旨意,如今圣上没有另下旨意,韩将军便要凭借兵符来豹突营指手画脚,难道这是要违抗圣上的旨意吗?”

单立文此言一出,四周御林将士顿时都面面相觑。

不可否认,御林军素来以对皇家的忠诚而自傲,这也是他们荣光所在。

单立文见豹突营将士有不少显出犹豫之色,便更为大声道:“御林军指挥使的任免,素来都是由圣上钦定,圣上将豹突营暂交给白指挥使,不管大家心中如何想,但是只要是忠于圣上的弟兄,自然不可违抗圣上的旨意。韩将军深夜前来,凭借一枚兵符,便大言不惭罢免我们,这难道是忠于圣上的将军所为?”他目光锋利,盯着韩漠,沉声道:“韩将军,你心急火燎前来,难道是要抢夺兵权?”

韩漠哈哈大笑起来,叹道:“单立文,你这真是自寻死路。本将不屑与你争辩,肖木,将圣旨请出来!”

肖木翻身下马,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绸,呈给韩漠,韩漠则是接过黄绸,扔给单立文,淡淡道:“单立文,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这是什么东西?”

单立文接过黄绸,打开一看,神色大变,颤声道:“这……这是圣旨!”

“圣上的旨意,你看清楚了,豹突营兵权移交给本将,白异已经无权插手豹突营军务。”韩漠冷冷道:“圣旨在你眼前,本将如今不算抗旨吧?”

单立文面如土色,额头冒出冷汗,眼眸子深处却是显出古怪的神色,微一沉吟,终于道:“韩将军,圣上旨意,末将……末将不敢违抗,只是……只是这道圣旨还需让白指挥使知道,没有白指挥使的调令,末将……末将不敢擅离职守!”

薛绍大胡子翘起,怒道:“单参领,圣上的旨意说的清楚,豹突营兵权移走韩指挥使,你还在这里纠缠什么?”

单立文厉声喝道:“薛绍,你住嘴。你区区护军尉,怎敢与本将如此说话?你可知以下犯上之罪?”

“你倒知道以下犯上是大罪。”韩漠冷笑道:“本将令,自此刻起,白异对豹突营的调动全部作废,薛绍从即刻起,担任豹突营步兵营护军参领一职!”冷视单立文,问道:“单参领,如今薛参领总该有资格与你说话吧?”

单立文沉声道:“即使是圣上的旨意,韩将军也该与白指挥使交接军务才是,白指挥使未到之前,恕末将不能从命。”回身道:“姚勋,你速去禀报白指挥使,请他前来接旨,与韩将军交接军务!”

他身后一将立刻道:“卑职得令!”催马而出,便要离开。

韩漠一挥手,肖木和那几名斗笠人已经围上前去,堵住了姚勋去路。

单立文眼角跳动,怒道:“韩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来人!”韩漠沉声道:“单立文以下犯上,对本将出言不逊,目无军法,给我拿下了!”

韩漠一声令下后,薛绍第一个挥刀上前,喝道:“单立文,还不下马!”他身后便有一大批兵士上前,将单立文一干人围住,便是单立文带来的兵士之中,也有一大半倒戈相向,手中大刀长枪指向了单立文。

窦善瞧在眼中,眼眸子里闪着古怪的神色,素来是笑容满面的他,那张脸在此刻却显得异常的凝重。

第一千零二章 虎入彀

龙骧大营之中,白异打开了密旨,仔细地看了一遍,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他身边的一干将领都盯着他,都是不发一言,但是每一个人的神色都与白异一般,严肃而凝重。

"圣上密旨,集三营兵力,控制京城,诛杀首恶韩玄道,囚禁京中世家官员。"白异神色严峻,声音低沉的可怕:"封闭九门,飞鸽传书渤州赵夕樵,他自会率兵勤王,稳住京中形势,等待秀公主殿下回京理事!"

在场将领俱都是神色大变,但是亦有人脸上显出兴奋之色。

"大人,咱们……现在就动手?"洪宗明沉声问道:"趁韩漠尚未拿到豹突营兵权,今夜就动手,控制京城,飞信赵夕樵,等待秀公主殿下回京!"

白异紧握手中密旨,手背上的青筋暴突。

在场的将领,那都是白异的绝对心腹,他是绝对信得过,但是此事当真是事关重大。

作为一名老练的军人,白异自然知道此事的厉害,更明白一旦行动会产生的严重后果。

如今十万燕军深入魏境,正兵临京都城下,这种时候,若是在燕京发起军事行动,必定会造成燕军的后方不稳。

按照密旨所令,一旦行动,就必须将世家官员全都捉拿,甚至要封锁京城,而世家官员操持着朝廷的事务,特别是韩玄道,更是如今燕国朝堂的主事人,前方的后勤供应,都是由韩玄道主持,毫不夸张地说,世家官员如果在此时被关押囚禁,燕国的国家机器便将立刻停转,而韩玄道如果在此时被杀,那么前方十多万燕军的后勤供给便会断绝,后勤一旦供给不上,对前线将士造成的后果将是不可想象的。

除此之外,一旦京中有变,前方西北军受挫,不但要面临国外的压力,本国之内的变故那也是显而易见。

燕国六郡,此前都是由各大世家坐镇一方,这些世家大族都是土生土长的地方豪强,在各郡关系盘根错节,影响力极深,各郡的大小豪族依附其下,各镇一地。

但是两年来,世家纷纷落马,各郡豪族群龙无首,都出现过骚动迹象,只是朝廷在内阁的应急处理下,安抚与震慑两手齐出,恩威并用,倒是稳住了国内的局面,但是这并不代表燕国已经太平无事,只要朝廷有变,京城不稳,国家头脑停止运行,那么各地豪强势必会见机起事,如果朝廷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震慑各地豪强,那么燕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内忧外患动荡之中。

白异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手中虽然握有足以控制燕京的兵权,却从不敢意气用事轻举妄动。

这一道密旨,在白异看来,总有那么一丝鱼死网破的味道。

……

"洪宗明,林琅,徐断!"白异沉声道:"本将令你三人持我令符,秘密点集三营兵马,两个时辰之内,必须兵甲齐全,刀枪在手,随时可以行动!"

三名将领齐齐躬身:"末将遵命!"

"本将没有下令之前,谁也不得轻举妄动。"想到今夜一旦行动会造成的后果,白异还是极其谨慎:"本将现在便再入宫一趟,十万火急求见圣上,如果宫中再有阻挡,那么宫中必定有变,本将会从宫内放出火箭讯号,得到讯号,你们立刻行动!"

白异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杀气,沉声道:"洪宗明率领我龙骧营,封锁皇城,入宫控制宫中的忠义营守卫,迅速控制皇城以内,务必要保证圣上的安危。"看向另一人:"林琅前往狼甲营,会同齐山率领狼甲营将士直奔世家官员府邸,林琅你抽调五百精兵,亲自率兵前往户部尚书府,务要将韩玄道擒拿,若是反抗,就地斩杀,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

"徐断,你会同单立文率领豹突营将士出营,单立文率领两千人控制京都府、刑部以及大理寺,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你亲自率队前往九门提督府,取出本将令符,告知陆英季,立刻清楚韩玄道安插在九门之中的钉子,尔后即刻封锁燕京九门,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杀无赦。"白异语速甚快,声音果决:"单立文控制住三司之后,调动三司兵力,维持京中秩序,沿京城各街道快马传号,全城戒严!"

"末将遵命!"诸将齐声道。

洪宗明上前一步,皱眉道:"大人,忠义营那边怎么办?"

白异脸上显出冷笑,沉声道:"忠义营也是御林军,难道他们还要反了不成?那里由本将亲自前往……林琅,火箭讯号一旦发出,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动手,尽领狼甲营骑兵直扑户部尚书府,拿下韩玄道之后,无论死活,都给本将带到忠义营大营之前!"

洪宗明吃惊道:"大人,忠义营如今又韩玄道诸多心腹,大人前往,实在是凶险……万万不可如此行事!"

白异摇头道:"你们不必多言,本将自有计较。"他握拳冷笑道:"韩玄道在忠义营安插了心腹,难道本将会坐视不顾?本将在里面早已经安排后招,本将倒要看看,忠义营的将士是要忠君报国,还是要与他韩家一同反叛?"

……

……

沐浴在夜色之下的燕宫一片宁静,自从皇帝在乾心宫静养之后,后宫的一切娱乐活动都被禁止,每一个人说话时的声音都是异常的低微,甚至没有一个人再敢露出笑脸来。

前几日有一名小太监与一名宫女私下调笑,被巡宫的太监瞧见,将此事禀告给了太监总管陈鸿道,陈鸿道便称皇帝养病其间,小太监与宫女调笑,乃是大逆不道,硬是让人将这两人用乱棍活活打死,此事传开,后宫一片森然,人人噤若寒蝉,便是那些嫔妃们在这个时候亦是小心谨慎。

陈鸿道此时坐镇乾心宫内,品着茶,脸上却是显着阴霾之色,那一双毒蛇般的小眼睛时不时地向乾心殿外望去,似乎是在等候什么消息。

丑时刚至,殿外一名小太监匆匆奔进来,跪倒在陈鸿道的脚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陈公公……白……白异来了!"

陈鸿道拿着杯盖的手顿时一停,眼睛眯起来,嘴角泛起冷笑,轻轻将茶杯放下,抬头望着殿外,眼中寒光爆显,喃喃自语:"白异啊白异,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当年那笔债,今日咱家便要向你讨回来了……!"他一咬牙,长身而起,那起桌上的拂尘,用力一摆,搭在另一条手臂上,左右看了看,这才快步出殿。

乾心殿外,白异一身甲胄,身躯挺拔,威风凛凛,在他身后,则是十多名带甲猛士,而守卫在乾心殿外的忠义营卫士,已经战成一列,挡住了白异入殿的脚步。

陈鸿道远远瞧见,嘴角泛起冷笑,但是这冷笑一闪而过,很快就换做谄媚的笑容,躬着身子上前去,叫道:"白将军,你……你怎地又来了?咱家说过,圣上龙体正在恢复,再有几日便可上朝,你便连这几日也等不得了吗?"

白异沉声道:"陈公公,本将几次三番入宫求见圣上,都是在这里被你们挡了回去,你们职责所在,本将也不与你们计较。但是今日本将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向圣上奏陈,再不让本将入宫面见圣上,可莫怪本将失礼!"

陈鸿道赔笑道:"白将军,你能体谅我们这些奴才,感你大恩了。"顿了顿,终于道:"咱家再进去通禀一声,若是圣上要见,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圣上……嘿嘿,到时白将军也莫与我们这些奴才为难才是!"也不多说,转身便回了乾心殿。

白异领着手下猛士在殿外等候多时,陈鸿道迟迟未出,白异的脸色顿时便难看起来,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突,便想闯殿,却见到陈鸿道已经从殿内出来,一脸笑容道:"白将军,久候了。圣上小憩,不敢打扰,刚刚醒转过来,咱家将白将军求见的事情禀明,圣上却是应允白将军入殿觐见了。"

白异闻言,微松口气,抬步便往前行,那些护殿卫士放白异通过,却将白异身后的一干猛士挡住,白异皱起眉头,陈鸿道已经笑道:"白将军,快些进去吧,莫让圣上等久了。"

白异沉声道:"尔等在此等候!"抬步上了台阶,到得殿门前,一名守殿卫士上前来,面无表情道:"请将军解下佩刀!"

白异沉声道:"大胆,圣上两年前便开恩,允本将带刀入殿,你怎敢阻我?"

陈鸿道已经跟在身边道:"白将军,圣上龙体欠安,将军宝刀含有杀气,此时带刀入殿,恐怕不妥?皇后吩咐下来,任何人入殿内,不可带刀兵之气,还请白将军体谅!"

白异闻言,微一沉吟,终是解下佩刀,交给了守殿卫士,尔后抬步进了乾心殿内,陈鸿道紧随其后,也紧跟入殿,等到他们进去之后,两名守殿卫士上前去,将大殿之门缓缓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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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二更送上,尽量赶在十二点之前放出第三更。

第一千零三章 喋血豹突营

林琅率领十三骑,持着白异发下的令符,在夜色之中,出了皇城,直往狼甲营驻营飞驰而去,驰马行进之中,一行人却是时刻注意皇宫那边的动静,按照白异的嘱咐,只要皇宫之内火箭升空,那么御林各营便要同时出手。

他现在必须迅速赶到狼甲营,集结起狼甲营的御林军,从中抽调八百御林精兵,只要火箭讯号发出,他便要率领八百铁骑,直扑向户部尚书府,擒拿韩玄道。

出皇城,往左侧穿过两条街道,转入一条小胡同,十几骑飞马如电,林琅一骑当先,忽听得骏马嘶叫,随即感觉身体一沉,座下骏马竟然往前栽倒。

林琅知道大事不妙,又听得身后传来阵阵马嘶声,厉声高叫:“有绊马索,大家小心!”

他从马上飞身而起,身在空中,却听得“咻咻咻”的箭矢之声破空而鸣,从正前方密密麻麻射来十多支又快又急的箭矢。

林琅半空之中挥刀,身体急速下落,挥刀打开几支箭矢,眼见便要落在地上,猛觉得脑门子一阵剧痛,却是有一支利箭冷不丁地从昏暗处射出来,正中他的太阳穴,他整个人便从半空中软软地摔落下去,人落地之后,只是挣扎抽搐两下,便即不动。

紧随其后的十三骑在一阵如雨般的箭矢袭击下,死伤大半,不等这些骑士反应过来,两侧的屋顶早已经跳下十多名黑衣人,动作灵敏,刀法了得,先杀伤兵,尔后合力攻杀活下来的骑士。

这群刺客动作娴熟,配合默契,而且一个个功夫不弱,那些御林骑兵虽然也都是能战之士,但是这群黑衣人陡然来袭,而且出手太过迅速,发起进攻之后,根本没有给予众骑士任何反应的时间,林琅即死,余人一时根本无力反抗,只是片刻间,连林琅在内的十四名骑士,俱都在这小胡同之内被杀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个活口。

这群人黑衣人杀死林琅等人,也不理会现场,全都收刀而退,只瞬间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胡同里十几具慢慢变凉的尸首。

……

白异派出的另一名心腹将领徐断却是率领了近百骑赶往豹突营。

三大御林营,相比较而言,豹突营比狼甲营更难控制,毕竟豹突营之前乃是韩漠部下,其中有不少韩漠提拔起来的将领,白异考虑到这一点,派遣了百名精骑随同徐断赶往豹突营,就是要协助单立文一起共同调动豹突营将士。

疾风如电,徐断一行人赶到豹突营之时,如同他们所预料的一样,整个豹突营内一片宁静,大营辕门紧闭,十多名御林军士分列营门之内两列,佩刀在腰,肃然而立。

徐断取出白异签发的令符,沉声道:“打开营门,本将龙骧营徐断,奉白指挥使军令,前来传令!”

徐断心中明白,豹突营各门守卫,那都是从龙骧营调派而来,是自家人,只要自己报出自家名号,守卫自然会立刻打开营门。

正如他所料,他名号报出,便有几名御林守卫上前去,将营辕大门缓缓拉开。

徐断领着百骑进入营内,夜色之下,豹突营营房密密麻麻连绵起伏,徐断催马往大营深处而驰,他知道单立文所处营帐,所以径自前去寻他。

穿过重重叠叠的营帐,到得步兵营大营,却见得步兵营大帐之外,竟然列阵而待一支庞大队伍,阵列竖行,握刀持枪,不下千人,在夜色之中,这近千人却是如同一尊尊石像站定,虎视眈眈徐断一行,不发一言,而阵列前方,一名大胡子武将却穿上了步兵营护军参领的甲胄,骑在一匹黑色大马之上,手中握一大刀,威风凛凛。

徐断心如电转,见此形势,已知事情发生了变故,握刀的手青筋暴突,他身后百骑也都是紧握腰中佩刀刀柄,如临大敌。

徐断稳住心神,沉声道:“单参领何在?”

大胡子武将自然是刚刚上任的步兵营护军参领薛绍,他抬起粗壮的胳膊,大手一挥,身后阵列散开,从后面涌出一堆人来,数十名豹突营兵士押着二十多名将官从阵列中缓缓出来。

徐断扫了一眼,瞧见被押众将官之中,豁然有单立文在内,神色大变,厉声喝道:“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单立文等一众被押将领俱都被堵上了嘴,捆绑的结结实实,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架着大刀,瞧那模样,只要单立文等人稍有异动,架在脖子上的大刀必定会毫不留情地砍断他们的头颅。

“究竟谁要造反,本将倒真想知道。”从徐断身后想起一个冷淡的声音。

徐断和手下众人回头,只见在身后不远处,一骑缓缓而来,马上乘者一身甲胄,并没有带头盔,年轻俊朗,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寒冷的煞气。

很快,徐断等人就瞧见,从各处营房之后,一名又一名豹突营兵士显露出来,只片刻间,韩漠身边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兵将,这些兵将俱都是甲胄在身,全副武装。

徐断便是再愚蠢,此时也明白那年轻人是谁,惊道:“你……你是韩漠?”

韩漠淡淡笑道:“阁下深夜至我豹突营,不知有何贵干啊?”

徐断握紧刀柄,厉声道:“韩漠,你这是要做什么?豹突营的兵权不在你手,你怎敢抗旨调兵?”他回手一指单立文:“为何要绑住他们?”

韩漠淡然道:“白异在我豹突营行使兵权不到一个月,却撤换了二十多名将领,他这是要做什么?是要图谋作乱吗?”抬起手,一指徐断:“你今夜来此,又是想要做什么?”

徐断怒极反笑,高声道:“图谋作乱?韩漠啊韩漠,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你不在魏国杀敌,却在这个时候回京,打得什么算盘,当我们不知道吗?”

韩漠摇头道:“本将没有时间与你多费唇舌。”顿了顿,道:“白异图谋作乱,你们若是要和他一同作乱,本将说不得就要将你们留在这里了。”

徐断一干人身陷重围,四面八方皆是豹突营将士,知道无路可退,“呛”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高声叫道:“弟兄们,韩家作乱,圣上有旨,要除奸讨逆,尔等切莫受韩漠蒙蔽……!”他话声未落,从韩漠身后射出数道箭矢,直袭徐断。

韩漠几乎已在同时喝道:“拿下叛贼徐断!”

一声令下,大胡子薛绍率先挥刀上前,四周豹突营官兵一拥而上,徐断厉声叫道:“弟兄们,杀出去!”挥刀砍向迎面而来的一名兵士,一刀便砍断了那人的脖子。

虽然身处重围,但是徐断手下这百名骑兵倒是忠诚骁勇,簇拥在徐断身边,竟是跟着徐断往韩漠这边杀过来。

只是这百名骑士再是骁勇,面对的却是洪水般的强敌,徐断寸步难进,身边的骑兵一个一个地落马。

韩漠神情冷然,望着眼前的厮杀,眼眸子深处显出极其怪异的神色,抬头望着天上明月,随即闭上眼睛。

豹突营官兵也都是大燕一流精兵,双方真刀真枪厮杀不到片刻,徐断手下骑兵大都已落马,或死或擒,到得后来,却只有徐断一人兀自死战,全身上下亦是添了无数道伤口,更有两支箭矢插在他的身上。

韩漠睁开眼睛,从旁边一名弓兵手中取过弓箭,弯弓搭箭,对准了在人群中苦战的徐断,眼眸子中显出犹豫之色。

徐断头盔已经被砍落,披头散发,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大刀也已经砍钝,嘶吼着:“韩漠,你……你助纣为虐,不得好死……!”

韩漠眼中犹豫之色坚定起来,两指一松,箭矢如电,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噗”的一声,穿透了徐断的额头。

徐断身体顿时停住,两手张开,手中大刀落地,眼眸子里满是怨憎之色,身体缓缓后倒,终是重重倒在了满是鲜血的地面上。

月光之下,尸首遍地,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韩漠缓缓收弓,将弓递还给身边的弓兵,眼眸子深处显出几分钦佩几分惋惜,四周变得死一般寂静,他沉吟片刻,终于道:“薛绍!”

薛大胡子飞马过来,拱手道:“末将在!”

“令人寻些冰块,将这些尸首全都暂存起来,莫要轻待。这些俘虏,全都严加看管……不要为难他们!”韩漠吩咐道。

薛绍道:“末将遵令!”当下过去安排处理。

就在此时,窦善骑马缓缓来到韩漠身边,看着韩漠,欲言又止。

韩漠转视窦善,平静道:“窦参领想说什么?”

窦善翻身下马,在韩漠马前单膝跪下,恭敬道:“大人,末将……末将有一事相求,还请大人恩准!”

韩漠道:“你说!”

“末将虽然正当壮年,但是……身体每况愈下,自知已无法胜任弓兵队护军参领一职。”窦善平静道:“末将前一阵子便想辞官还乡,只是大人一直不在营中,所以事情耽搁下来。如今大人归营,末将求大人恩准,允末将辞官还乡养病!”

韩漠皱起眉头来,盯着窦善面孔,只见窦善眼中竟是显出乞求之色,轻叹一声,道:“窦参领真要就此离去?”

“请大人恩准!”窦善拱手道。

“你若离去,弓兵营该怎么办?”

“大人,骑兵营校尉韦离入营时日虽不长,但是末将仔细观察过,却有统兵之能,若是大人恩准末将辞官,末将临行前,愿举荐韦离接任末将之职!”窦善平静道。

韦离便是韩利,乃是韩漠在东海时期培训的“黑豹”成员之一,一直安插在豹突营做钉子,如今已是骑兵营校尉,在豹突营已经颇有人脉。

韩漠闻言,眼中精光顿显,打量窦善一番。

毫无疑问,窦善在这个时候举荐韦离,那显然是早就清楚韦离是韩漠的人,所以送一个顺水人情。

“窦参领既然去意已决,本将不为难你。”韩漠脸上显出怅然之色,叹道:“以后若有难处,可随时来找我!”

窦善恭敬道:“谢过大人!”起身来,又是深深一礼。

第一千零四章 刺虎

白异踏入乾心殿内,听得身后的殿门“嘎吱嘎吱”缓缓闭上,一种军人的特有警觉立刻隆遍全身,他包着护具的双手握起拳头来,心中生出一股不祥之兆。

到得殿中,陈鸿道停下脚步,转身笑道:“白将军稍后,咱家进去通禀一声!”也不等白异回答,加快了脚步,转到了侧殿去。

白异四下里看了看,玉柱如雪,幔帐飘动,偌大的乾心殿内,空旷无比,此时才骤然发现,在这殿中,竟然没有一名太监宫女,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静。

白异闭上眼睛,立于殿中,隐隐感觉到四周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杀气,身为一名出生入死无数次的军人,对于杀气这种无形之物,白异总是能够很灵敏地捕捉到。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侧殿响起,一名小太监躬着身子,手中端着玉盘,踩着玉石地面,快步来到白异身前,跪倒在地,恭敬道:“白将军,圣上正在更衣,稍后召见,圣上御赐清茶一杯,请将军品用!”

白异微皱眉头,拿起了玉杯,盯着清澈无比的茶水,眼眸子中却显出冷酷之色。

就在此时,那小太监悄无声息从袖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往白异的小腹刺过来。

白异似乎早有防备,身体后撤,手中的茶水却是在后退之间,尽数泼在了那小太监的脸上。

“啊!”

一阵惨叫,那小太监顾不得刺杀白异,丢下手中的匕首,双手掩面,在地上痛苦地翻转,一股股紫色的烟雾竟是从小太监的指尖冒出来,他脸上的肌肤被茶水沾上之后,只是眨眼间便冒出紫烟,脸上的肌肤更是在顷刻间溃烂。

白异厉声喝道:“阉贼安敢害我?圣上素知本将只饮酒不品茶,岂会赐茶于我!”他心中却也是大惊,那清茶看起来清澈带茶香,无论怎样看也不似含有毒药,但是事实上恰恰含有剧毒,自己若是一个粗心,将那杯茶一口饮下,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也就在这时,听得“咻咻咻”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无数的箭矢从大殿的四面八方齐齐射出,而攻击的目标只有一个。

白异!

不错,就在这大殿之内,一场针对白异的刺杀瞬间发动。

大殿幔帐之后,不知掩藏了多少刺客,四面八方陡射出来的箭矢,让白异几乎避无可避。

但是白异不愧为大燕的虎将,虎吼声中,他已经一把扯下了身后的披风,以披风当做盾牌,挥动起来,竟是直往不远处的一尊铜鼎冲过去。

箭矢不断,而白异的速度也奇快,披风卷开如雨般的箭矢,白异已经冲到铜鼎边上,探出一只手,抓住了一只铜鼎的鼎脚,数百斤的大铜鼎硬是被白异生生提起来,却见他将手中铜鼎向一处幔帐后面狠狠砸过去,那铜鼎如同天外飞石,重重地砸在那幔帐之上,将那面幔帐已经压扯下来,更听的帐后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其中更有血水喷溅出来,显然那铜鼎竟是砸死了刺客。

白异已经趁势冲过去,瞧见一把快刀往自己横劈过来,也不多想,身体侧闪,出手如电,已经切在那人的手腕子上,顺手夺下了那人的刀,夺刀之时,另一只手却已经握拳狠狠地打在那人身上,那人惨叫一声,身体已经如同炮弹般直飞出去。

感觉侧身又一阵劲风袭来,白异反手就是一刀,听得“呛”的一声响,竟是挡住了从侧面劈过来的一刀,他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手中大刀顺着对方的刀刃往下滑过去,手腕子一转,电光火石间,却已经用刀尖挑断了对方的手脉,那人又是一声惨叫,大刀脱手,而白异毫不迟疑地扬刀挥起,割断了那人的咽喉,随即闪身躲在了一根玉柱之后,箭矢顿时便伤他不得。

白异瞧了瞧那砸过来的铜鼎,竟是在大殿的地面上砸出了一处极深的凹处,殿内光滑的玉石地板已经是碎裂不堪,在那铜鼎之下,露出一截子下半身来,上半身自然是被压在了铜鼎之下。

他这一瞬间,便连杀三人,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武技能力,那都是极佳。

躲在玉柱之后,手握大刀,白异神情难看之极。

这一刻,他心中并无任何畏惧之心,有的只是震惊。

毫无疑问,乾心殿中这场刺杀,那是对方精心设计,他没有想到,在这深宫之中,在龙骧营重重守卫的皇城之内,竟然有这样一场预谋已久的刺杀在等着他。

毫无疑问,对方比自己想的还要阴险,他们出手的速度,显然比自己还要快。

白异心如电转,很快就想明白,如果宫中有这样一场刺杀在等待着自己,那么宫外此时也必定在发生着某些惊人的事情。

他只觉得胸口一阵浊气翻滚。

搞阴谋诡计,自己终究不是那位老奸巨猾的户部尚书敌手。

大殿之中,从各个角落显出一个又一个身影来,他们有的手中扣弩,有的持刀,呈半弧形缓缓往白异靠了过来。

在大殿侧门之处,两名身材高大的持刀太监正护卫着陈鸿道,陈鸿道的目光死死盯着白异躲藏的玉柱,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他之前只不过是宫里的一名管事太监,虽说在宫里也有些势力,但是在权贵如云的京城之中,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当年因为内侄之事,与白异发生过冲突,他势不如人,忍气吞声,只以为此生绝没有机会能报当年之仇。

自己是宫中不起眼的管事太监,年事也高,想要爬到后宫太监总管一位几乎是没有任何指望,而白异乃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大将,更是龙骧营指挥使,地位悬殊,若是真要报当年之仇,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鲤鱼跃龙门,在韩玄道的安排下,一举翻身,成为了后宫太监总管。

当初在后宫之中战战兢兢,但是今日,他却能够在后宫之内呼风唤雨,便是后宫那些娘娘嫔妃们,对自己也是和善无比。

在后宫当差这么多年,内监八司,他即使当上管事太监,在后宫之中也依然地位不高,在他头上颐指气使的太监多得很,便是宫里的那些管事宫女,亦有不少与他有过摩擦。

在他成为后宫总管太监之后,当初那些仇敌甚至是对他轻慢过的太监宫女,都被他狠狠地整治,这一个月来,他的心情每一日都是十分地舒畅。

但是心中那根最大的刺却一直没有挑去。

直到与韩玄道商议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报仇时机竟然就这样来临,自己凭借着韩家这棵大树,竟是能够一报当年之仇。

此非一旦成功,不但自己心中那根最大的刺会被挑开,而且等若是为韩玄道立下了大功,一想到立功之后,日后将备受韩玄道器重,陈鸿道心中就很是激动。

鸿道鸿道,怪不得当年父母会给自己去上这样一个大名,原来自己真的有一日会走上飞鸿大道。

……

大殿之中,竟是埋伏了近三十名好手,劲弩寒刀,如今白异身处重围,想要从这乾心殿内杀出去,几乎是没有任何可能。

殿外跟随白异而来的御林猛士显然感觉到殿内发生了变故,他们是白异的死忠部下,警觉性极高,闻听动静,立时上前,便要闯入殿内。

守在殿前的御林卫士拔刀拦住,已有人沉声喝道:“内宫重地,谁敢擅闯,杀无赦!”

白异众部下心急如焚,忽听得殿内已经传出大刀交击之声,一名性子刚猛的武士沉声道:“不好,大人有难!”拔出刀来,也顾不得其他,便往里面冲过去。

守殿卫士已经有人喝道:“闯殿者,杀无赦!”当即便有数名守殿卫士迎上来,挥刀砍向那武士。

便在此时,从乾心殿两侧冲出大批的守殿卫士,人数不下百人,瞬间就将白异那几名部下围在当中,也不多说,刀枪齐出,杀向那几人。

大殿之内,白异已经与一干太监打扮的刺客交上手,他固然是武力惊人,但是这群刺客显然也是精挑细选出来,互相之间配合默契,近二十名刀手将白异团团围在当中,而弩手则是散在四周,弓弩都是对准白异,只要瞧见机会,便会立马射出弩箭。

白异刀法出神入化,四周刺客人数虽众,但是一时间却近不得白异身边,倒是白异心中担忧皇帝,厉声高叫:“圣上,白异在此,你在哪里?圣上,白异在此,你在哪里?”

忽地瞧见侧殿门闪闪绰绰的陈鸿道,厉声吼道:“阉贼害君,圣上在哪里?”他知道这群人的首领十有八九是陈鸿道,擒贼擒王,今日身陷绝境,要想活着离开这里,必要先拿下陈鸿道方有一线生机,所以舞动大刀,直往陈鸿道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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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章 忠魂归去

白异想要靠近陈鸿道,但是却被一众太监高手死死围住,他虽施展浑身解数,砍倒了两人,但是这些太监高手却将他死死缠住,他一时间难以脱身,而且这些太监的本领一个个都是不弱,白异的肩头却是在乱战之中被砍了一刀,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白异心中清楚,自己如果一直这样打下去,那根本坚持不了多久,鲜血的流失会迅速增快他的体力消耗,只要自己的气势和体力弱下来,这帮太监必定会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此时这些太监围在四周,看他们并没有即刻拼死进攻,便知道他们也是忌惮自己,所使的正是消耗战术。

他亦是听到殿外传来阵阵厮杀声,知晓自己带来的部下也必定遭遇到袭击,心中那是惊怒交加。

陈鸿道静静站在侧门边上,脸上洋溢着阴冷的笑意,虽然看出白异相向他杀过去,但是他显然是有恃无恐,并不离开。

白异虎吼一声,一刀砍向挡在身前一人,那人挥刀欲迎,却不料白异这一招乃是虚张声势,眼见那大刀便要砍落,却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竟是往左侧一人砍了过去。

那人显然也没有料到白异这一招是要攻他,急忙后撤,白异怎会放过这机会,虎步龙行,赶上前去,刷刷刷连出三刀,竟是将那人击的连连后退,外围一名持弩太监找到空隙,扣动箭弩,弩箭射出来,白异早有防备,整个人就地滚到,这一滚之间,却是滚到了那铜鼎边上。

铜鼎方才被他掷出,半边陷入地面,却还有两只鼎脚露出来,白异已经探手出去,抓住了一只鼎脚,恰好两名太监已经飞扑过来,大刀临空向白异劈下来,白异巨吼一声,手一甩,那铜鼎竟是被他生生挥起,正击在一名太监身上,这铜鼎本身就有数百斤,这一挥之力那便是骇人听闻了,太监整个身躯被铜鼎击中,人已经飞出去,落在地上,连挣扎也没挣扎一下便即死去。

众太监见白异如此神威,都是吃惊,便是陈鸿道也显出惊骇之色。

白异手持铜鼎,其实也已经是尽了全身力气,并不能久持,手中铜鼎往前砸出,那边的太监纷纷闪躲,“轰隆”一声,那铜鼎便有在大殿之中砸出了一个大坑。

他砸出铜鼎之时,整个人却也已经如同猎豹窜出,以铜鼎开路,铜鼎落地之时,白异已经跃上铜鼎,而后双脚一弹,整个人已经直朝陈鸿道扑了过去。

陈鸿道似乎是想不到白异竟会以铜鼎打开缺口,大吃一惊,转头要走,白异却已经厉声喝道:“阉贼哪里走,留下狗命来!”人如猛虎直扑过去。

护着陈鸿道的两名太监却已经迎上来,二人挥舞大刀,齐齐杀向白异。

白异亦是挥刀迎上,只见得那两名太监靠近白异之后,却并没有真的往白异砍来,这两人都是一手握刀,另一只手却陡然间掷出,但见的一阵蓝色烟雾腾起,瞬间将白异笼罩其中。

白异只见得眼前一阵泛蓝,心知不妙,他一只手急忙去捂自己的鼻子,但是对方打出烟雾极是突然,便是白异也促不及备,竟是吸入了一口烟雾进入鼻腔之中。

本来显得惊慌的陈鸿道见得蓝雾笼罩白异,并不再跑,脸上显出狰狞的笑容。

吸入蓝雾,白异便知道自己中毒,而且这种毒药的效果奇佳,药效极快,他已经感觉到胸腔发闷,头晕眼花,听得身后“嗤嗤嗤”之声响起,知道那是弩箭之声,反身挥刀,打开两支弩箭,却还是有数支弩箭射入他的身体。

他强撑着站住,却见得眼前一片发黑,竟是看不到一点东西,双目俨然失明。

白异惊怒无比,那几支弩箭射入他身体后,他亦感觉自己的全身上下开始发麻,握刀的手已经有些无力。

今夜这一场刺杀,这群太监自然是精心策划,他们忌惮于白异的武技,自然会利用一切手段,毒药自然是不可或缺的。

白异双目不能视只听得四周尽是脚步声,壮士绝路,厉声叫道:“圣上在哪里?你们将圣上如何了?圣上在哪里……!”

“噗噗噗!”

数声响,又是数支弩箭射入了白异的体内。

白异身体摇摇晃晃,几欲栽倒,却依然强自撑住,凭着听觉挥舞手中的大刀,众太监却如同看猴子耍闹一般看着他。

“圣上……!”白异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后倒,仰倒在地上。

陈鸿道缓步走过来,距离白异尚有五六步远便停住,显然对白异还是心存畏惧,见白异躺在地上不能动弹,阴仄仄笑道:“白异啊白异,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你这位将军大人从没有想到竟然是死在咱家的手里吧!”

白异身体微微抽搐,呼吸渐渐弱下去。

陈鸿道从身边一名太监手中抢过箭弩,对着躺在地上的白异又射出几箭,这才心满意得道:“下辈子投胎做人,就要好生掂量,什么人不能得罪,这会你心中该有数了吧!”得意之中,往前又走了两步,似乎是想欣赏白异临死前的惨状。

白异身中十多支弩箭,鲜血沾满甲胄,脸上发紫,双目已经闭上,只是身体还在微微抽搐,正当陈鸿道靠近之时,却听得白异一声巨吼,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却见得白异竟是豁然跳起来,一拳打向了靠近过来的陈鸿道。

陈鸿道“哎呀”怪叫一声,惊恐之下,一屁股坐倒在地,脸如死灰,却见白异一拳尚未完全击出,便即停止,整个人站住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杀了他,杀了他!”陈鸿道坐在地上拼命后移,瞳孔满是惊骇之色,连声怪叫。

四周太监都是面面相觑,他们瞧见白异钢铁般站立,铁拳击出一半,双目圆睁,却是一动不动,都是有些吃惊,倒是有一名太监胆子大,提着刀靠近过去,用刀尖在白异身上捅了捅,见并无反应,又往前小心翼翼靠近,哆哆嗦嗦探出一根手指,放在白异鼻尖探了探,这才松了口气,躬着身子向陈鸿道禀道:“公公,他……他已经死了!”

陈鸿道一怔,半晌才发出哈哈的得意大笑,两名太监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为他整了整衣裳,陈鸿道这才上前去,绕着白异走了一圈,恶狠狠道:“你也有今天,死的好,死的好!”

“公公,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名太监凑过来低声询问道。

陈鸿道这才从得意之中回过神来,快步往殿外走去,身后一众太监急忙跟上,只留下白异的尸首陈尸殿中。

并没有注意到,在一扇屏风之后,缓缓露出一个身影来,皇后韩淑那张美丽的脸庞苍白无血色,漂亮的眼眸子里满是震惊之色,她凝视着殿中白异的尸首,眼眸子里满是复杂之色,闭上眼睛,转身缓缓离开。

陈鸿道领着一群人到得殿门,早有人抢上前去打开殿门,露出一条细缝,陈鸿道凑过去,便见到外面战事已歇,乾心殿外的广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首。

陈鸿道微拉开大门,走出乾心殿,早有一名守卫上前恭敬道:“陈公公,这些人欲图擅闯大殿,我等已经按照公公交待,尽皆诛杀!”

陈鸿道点点头,尖着嗓子道:“赶快将这些尸首处理一下……!”猛地意识到什么,沉声道:“此时暂不可泄露丝毫,但有走漏消息者,必定满门抄斩!”

诸人称是。

白异即除,陈鸿道刚才还心中大喜,已是为韩玄道立了大功,自己前程必将一片光明,但是此刻却陡然意识到什么,心中有些发冷。

他之前一门心思要除掉白异,此时却忽然意识到,这皇城各门可都是龙骧营的兵士在守卫,如今皇城各门紧闭,除了守卫乾心殿的百来名忠义营兵士,皇城之内可都是龙骧营的人马,只要这里的消息泄露出去,龙骧营的人马知道白异被自己所杀,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心中有些突突,看着众人处理殿外尸首,急忙领着一干太监返回殿内,关闭大门,正准备令人处理白异的尸首,忽听得殿外再次传来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就如同有无数人正往这边涌过来。

陈鸿道心中吃惊,暗想:“难道是龙骧营的人得到消息,往这边赶了来?”一想到这里,浑身发软,急步奔到大殿的一处窗边,透过窗棂向外张望,只见无数的火把由远及近,竟真是大批的官兵往这边涌过来。

那些官兵举着火把,提着刀枪,身着甲胄,如同虎狼般直往乾心殿扑过来。

陈鸿道脸如死灰,他身边那批太监在殿内面面相觑。

“不是龙骧营的人!”陈鸿道看着那批官兵奔近过来,眼睛一亮:“是……是韩大人来了!”他目力倒是极好,在那火光之中,见得一人宽袍长袖,手握一把长剑,行在那群官兵正前方,依稀瞧得清楚,正是内阁首辅韩玄道。

第一千零六章 一只羊

韩玄道果真来了。

在他身后,竟是跟着大批的忠义营官兵,不下千人,浩浩荡荡,瞬间就布满了乾心殿前的广场,那些守卫在乾心殿前的守殿卫士面面相觑,他们自然也一眼就认出所来官兵皆是忠义营的同伴,只是他们一时间却颇有些疑惑,这皇城四周都是由龙骧营官兵守卫,忠义营的官兵却是如何长驱直入?

他们自然不知道,韩玄道早就收买了皇城其中一门,那条道路已经是畅通无阻。

陈鸿道确定韩玄道到来,终是松了口气,打开殿门,尚不及迎上前来,却见得韩玄道已经令人登上殿来,那口中更是急声道:“圣上如何?圣上在哪里?”

陈鸿道听韩玄道这般问,心中只觉得事情大是古怪,韩玄道明明知道皇帝已经死去,为何一来到这里却反而问皇帝如何?

他一时间尚未明白过来,却见到韩玄道已经走到自己身前,正要拱手行礼,韩玄道却已经厉声道:“阉贼乱宫,你好大的胆子!”他手中提着长剑,那长剑剑光匹练,已经入毒蛇般刺出,穿透了陈鸿道的心脏。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韩玄道身后涌上几十名官兵,将陈鸿道身后的一干太监围将起来,二话不说,刀枪齐出,对那群太监无情地展开屠戮。

冰冷的长剑刺入陈鸿道的心脏,即便是这样,陈鸿道还是没有回过神来,他的双目圆突,眼眸子深处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他不敢相信,韩玄道这把剑,为何会刺向他这位有功之臣。

凸起的眼珠子盯着韩玄道那冷漠的眼睛,这位本无大才的陈鸿道陈公公,在这临死之前,却陡然间灵光乍现。

只是短短的时间,他似乎想明白了许多的事情。

……

陈鸿道此前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时来运转,才有机会遇上韩玄道,更是被韩玄道看中,随后更被皇后直接提拔为后宫总管太监。

当日被提拔为后宫总管太监之时,陈鸿道心中就明白,虽然是皇后下了旨意,但是真正起到作用的,那肯定是韩玄道韩大人。

扬眉吐气,这位在宫里受过无数欺辱的太监顿时对韩玄道生出了再生父母之感。

随后,他成为韩玄道在宫中最大的一枚棋子,韩玄道的吩咐,他无条件地服从执行,固然是含有那么点以报知遇之恩的心思,但是更为重要的原因,却是这位陈公公也能看清一些事实,知道韩家如今势头如日中天,自己只要靠着韩玄道这座大山,那么前途自然是风光无限。

韩玄道让他参与了隐瞒皇帝死讯的事件,更让陈鸿道感觉韩玄道是真的器重自己,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心腹。

能够被内阁首辅当成心腹,这位做惯了奴才的陈公公内心深处竟是有一种极强烈的自豪感。

但是韩玄道这一剑,顿时让陈鸿道心中的希望破灭,而且他在短时间内就意识到,这一剑,只怕在韩玄道准备起用自己的那一刻就注定要刺入自己的心脏。

宫中有那么多的太监,比自己能力强的不在少数,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投效宫里太监绝不在少数,为何韩玄道却偏偏选中了自己?

陈鸿道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归其原因,只因为自己和白异有过节,欲杀白异而后快,这一点,韩玄道肯定是暗中做过调查,才会启用自己。

也就是说,韩玄道在提拔自己之前,就已经计划用自己来对付白异,让自己成为一头替罪羊。

自己当日主动提出要对付白异,还自以为是借韩玄道之势来报自己的私仇,但是却没有想到,自己的提议正中韩玄道的下怀。

想利用韩玄道之势,最终却恰恰被韩玄道反过头来狠狠地利用了一回。

陈鸿道称得上是死不瞑目,他倒下去的一刹那,眼眸子带着无比的怨怒等着韩玄道,一如白异方才临死前看他的眼神。

韩玄道冷漠地抽出剑,在殿门之处,那些陡然被攻击的太监们已经死伤大半,剩下的不到十名太监则是负隅顽抗。

冲上来的御林卫,俱都是悍勇之辈,虽然也有近十人被太监所杀,但是乾心殿外的御林卫多如牛毛,太监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直到最终尽数倒在了大殿之上。

韩玄道只是蹲下身子,似乎在陈鸿道的身上搜找什么,片刻之后,他手中拿着一封信起身来,就在官兵面前打开了信,扫了一眼,冷笑道:“果然是狼狈为奸……!”瞧向大殿中央尚未处理的白异尸首,摇头叹息道:“白将军一世英雄,没想到竟然丧生在这群阉贼之手,真是令人扼腕痛惜!”似乎想到什么,将手中长剑丢下,急步进入殿内,连声唤道:“圣上,圣上……!”

……

乾心殿处于皇城中央,骚动很快就惊动了驻守在皇城正门处的洪宗明。

洪宗明全副武装,已经集结了皇城正门处的一千五百名龙骧营官兵,只待宫中传来白异的讯号,便即封锁皇城,入宫控制守卫乾心殿的忠义营卫士,保护皇帝。

但是左等右等,不见白异回来,甚至连讯号也不得见,心中顿时升起一阵不安之感。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白异此去宫中或许有些凶险,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微一升起便即消弭,如今皇城在龙骧营的控制下,白异又是一身武艺,又深得皇帝信任,绝不至于有人敢在皇宫之中对白异动手。

他在营中来回踱着步子,皱着眉头。

正在满腹心事之时,一名小校飞步而来禀道:“参领大人,兵部尚书范大人正在宫门外!”

洪宗明微微一怔,眼见得快要到凌晨,这范云傲陡然进宫做什么?

他来到宫门之上,往下看去,只见宫门之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四周有数十名随从,兵部尚书范云傲正背负双手站在马车边上,似乎在想着什么。

“范尚书!”洪宗明在皇城之上拱拱手。

范云傲听得洪宗明声音,骤然抬头,眼神犀利,沉声道:“打开宫门,本官要入宫!”

“圣上龙体欠安,颁下过旨意,不见任何人,此事范尚书应该知道才是。”洪宗明高声道:“末将奉旨行事,这宫门……却是打开不得!”

范云傲厉声道:“白异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本官。”

“白将军军务繁忙,暂时无暇出见。”想到很快便要行动逮捕世家官员,洪宗明也不对范云傲客气:“范尚书还是回去歇着吧。”

“洪宗明,你真是无能至极。”范云傲厉喝道:“你现在还有心情在这里与本官为难?你可知道,忠义营秘密调集了一批军队,已经入了皇城,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洪宗明豁然变色,皱起眉头,眼中却有几分怀疑:“范尚书,军情大事,可不能说笑。我龙骧营镇守皇城,各门紧闭,忠义营怎么可能进城?”

“本官身为兵部尚书,统管军务,岂会有心思与你说笑?”范云傲神色极是难看:“你龙骧营之中,早有人被收买,你们竟然毫不察觉,简直是一帮饭桶。”

洪宗明这下子还真是有些心惊。

不可否认,白异在龙骧营多年,在龙骧营内威望极高,整个龙骧营也可说尽在白异的掌握之中,其心腹遍布营中上下。

但是人心隔肚皮,数千人的军营,若说所有人都与白异一条心,那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权为利,有人被收买,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洪宗明立于皇城之上,转身向皇宫之内望去,皇城广阔,宫殿层层叠叠,乾心殿处于皇宫中央深处,他却依稀能够看到,在那皇宫深处,果然是火光点点,宛若星辰般,那处所正是乾心殿所在之处。

洪宗明心中一沉,正在此时,瞧见一名兵士连滚带爬上来,跪倒在地:“报……报参领大人,大事不好,西侧门……西侧门打开,涌入……涌入大批忠义营官兵入宫……!”

“什么?”洪宗明大手握住刀柄,眼眸子中喷射出怒火:“李军那个吃里扒外的奸贼,他……!”沉声叫道:“准备入宫护驾!”

范云傲已经喝道:“洪宗明,还不打开宫门,这事儿……你能处理得了?”

洪宗明已经感觉到此事事关重大,白异身在宫中,而忠义营官兵已经进入皇宫,白异如今形势如何,实在令人担忧。

他微一犹豫,终是令人打开了宫门,放了范云傲一干人进来,随即又令人关闭宫门。

范云傲入了皇城,沉声道:“速带人入宫,圣上一旦有事,你我臣子万死莫赎。”

洪宗明道:“范尚书,忠义营是想干什么?他们是要造反不成?”

“御林外营轻入皇宫,大有蹊跷。”范云傲脚步不停,步伐轻盈,速度极快:“洪宗明,若他们真是入宫谋反,无论是谁,定要剿除。”

除了留下少部分的兵士继续看守皇宫正门,超过千名龙骧营守卫已经随着范云傲和洪宗明,如狼似虎往深宫之中扑去。

洪宗明领兵入宫前脚刚走,却听得宫门之外传来“轰隆隆”之声,又是一批如海浪般的御林官兵纷涌而来,当先一人,正是韩漠。

韩漠率领大批的豹突营兵士,只是片刻间就云集到皇城之下,抬手指着城上守卫道:“宫中有变,速开宫门!”

第一千零七章 刀兵相对深宫内

韩玄道从乾心殿出来之时,殿内外的尸首早已经被堆积在广场之上,忠义营官兵列队呈半弧形,看着韩玄道一步步出了乾心殿。

“阉贼乱宫,圣上受了惊吓,吩咐本官慰劳诸位。”韩玄道缓缓道:“回头诸位都能得到重赏,战死的官兵,也会厚加抚恤。”

从队列中走出一名部将,上前拱手道:“尚书大人,末将心中却还有一事不明。”

“你说!”

“大人得到密报,知晓阉贼欲图乱宫,所以才调动我等入宫平乱。”那部将声音极高,在场不少官兵俱能听清:“末将有些不明白,这宫中有龙骧营镇守,大人为何不调动龙骧营,却要调动我等入宫?”顿了顿,忙道:“末将只是心中疑惑,而且……而且外营不得入宫,今日……今日咱们入宫来,心中不解,所以才斗胆询问,还请尚书大人降罪!”

韩玄道上前来,神色温和,轻轻拍了拍部将肩头,道:“你叫什么?”

“末将赵直!”

“好,果然是一条忠直的汉子。”韩玄道微微点头,平静道:“赵直,不调龙骧营而调你们入宫,只因为在本官心中,你们始终是我大燕最忠诚的勇士……!”他抬起手,高声道:“诸位今日也是亲眼看到,阉贼陈鸿道乱宫行凶,谋杀了白指挥使,本官却是想不明白,一个内监总管,怎有如此狗胆?”

赵直高声道:“尚书大人的意思是,这帮阉贼……还有同党?”

韩玄道举起另一只手,手中拿着从陈鸿道尸首搜找出来的信函,厉声道:“本官之前就得到密报,朝中有奸贼意欲趁圣上龙体欠安之际谋反,只是苦无证据,现在,这份证据已经找到手……这阉贼后面果然有同党。”

赵直朗声道:“尚书大人,乱党不可不除,阉贼同党是谁?”

一支支火把之下,那火光映红了忠义营官兵棱角分明的脸庞,亦是映红了他们冰冷的铠甲,上千官兵的眼睛俱都看着韩玄道。

也就在此时,从东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带着清晰的甲胄摩擦声,忠义营将士纷纷回头,却见到大批的御林军正往这边涌过来,月色之下,刀枪闪闪发亮。

赵直一挥手,忠义营的官兵后队变前队,刀枪齐出,列阵而待。

望见龙骧营官兵姗姗来迟,韩玄道眼眸子划过异色,脸上却是平静如常。

洪宗明和范云傲领兵而来,哗啦啦一片响,乾心殿前的广场比不得太平殿前那般宏伟宽阔,双方两千多人已经是将广场挤得满满实实,同为御林军的龙骧营和忠义营官兵,此时却已经是刀锋相对,双方的官兵眼眸子里都是凶狠的神色。

韩玄道从人群中上前来,赵直握刀跟在他身边。

“韩尚书?”范云傲看到韩玄道,显出几份惊讶之色。

韩玄道拱手道:“范尚书难道也是听说宫中内监作乱,所以带兵前来护驾?”

范云傲摇头道:“内监作乱?本官并不知道还有这事。只是先前有人禀报本官,忠义营突然有一支军队进入皇宫之中,本官还以为忠义营要谋反作乱,入宫对圣上不利,这才匆匆赶来?怎么,韩尚书,这……这忠义营的官兵都是你带进来?内监作乱又是怎么回事?”

“内监总管陈鸿道在宫中设下了圈套,白异……被阉贼所杀!”韩玄道神情严峻:“本官得到了密报,立刻调集忠义营入宫剿贼护驾,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出白异!”

此言一出,范云傲微微变色,洪宗明已是厉声道:“白……白指挥使被杀?这……这怎么可能?”

“尸首就在殿内,已是事实。”韩玄道平静道:“内监乱党也是被诛灭,圣上受惊,下旨由本官处理一切事宜!”

洪宗明冷笑道:“韩尚书,恕末将直言,即使内监乱宫,你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却不知你的消息从何而来?”

韩玄道面无表情道:“本官身为内阁首辅,如此非常时刻,自然会对京中的每一处角落都悉心留意,对于圣上的安危,自然也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沉声道:“苗嵩,你出来!”

他话声落后,从后面上来一名太监,神情颇有些紧张,躬着身子,一时间也不敢说话。

“这是内监苗嵩,也是陈鸿道身边的小太监。”韩玄道缓缓道:“陈鸿道密谋今夜设下圈套刺杀白异,这苗嵩是他平日极为深信之人,所以将他也拉入了此次阴谋之中。”

洪宗明闻言,“唰”地拔出刀来,便要劈向苗嵩,那苗嵩大吃一惊,脸色煞白,“哎呀”一声,坐倒在地。

韩玄道沉声道:“洪宗明,你想做什么?”

洪宗明刀锋指着瘫坐在地上的苗嵩,厉声道:“韩尚书,此人即是谋反逆贼,为何还要留下他来?”

“本官说过,今夜入宫,是因为得到了内监谋反的消息。”韩玄道神色难看,冷声道:“若不是他连夜前往密报此事,只怕有些人的阴谋便要得逞了。”

范云傲眉头挤在一起,但还是表现得极为镇定,问道:“韩尚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苗嵩跟在陈鸿道身边,陈鸿道一直将他当成心腹,所以今日的阴谋,苗嵩也是知道不少。只不过这位苗公公乃是一位忠贞之士,对圣上忠心耿耿,知道了陈鸿道的阴谋,表面上虚与委蛇,心中却时刻想找机会将此事禀报内阁知晓。只不过陈鸿道视他为心腹,整日带在身边,苗公公却是没有机会离开。就在白异入宫之前,这位苗公公趁陈鸿道布置陷阱之时,抓住机会出宫去,连夜赶到本官府邸,将此事告诉本官,本官知道事情事关重大,也来不及知会他人,只能先往忠义营调集人马,入宫剿贼护驾。”韩玄道慢条斯理地道:“西侧门李军却是一位顾全大局之人,放了人马入宫来……只不过我们终究是来迟一步,没能救下白异……!”说到此处,嘴角泛起冷笑,“好在今夜奸贼阴谋必将落空,圣上有惊无险,这才是万幸!”

范云傲狐疑地打量了瘫坐地上的苗嵩一番,沉着脸道:“苗嵩,事情都是这样?”

苗嵩战战兢兢道:“都……都是这样,奴才……奴才不敢与陈公公……同流……同流合污……!”

洪宗明眼睛颇有些泛红,眼中满是惊怒之色,盯着韩玄道,问道:“韩尚书,末将斗胆还要问一句,我龙骧营驻军皇城内,宫内若真是有变,韩尚书只需前来调派我们便是,何须调集忠义营的人马?韩尚书,你舍近求远,事情恐怕不是与你所说那般简单吧?”

韩玄道脸色一沉,冷声道:“洪宗明,你这话,本官听不明白?”

洪宗明冷笑道:“韩尚书,我洪宗明一介武夫,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但是事到如今,有些话憋在心里难受,若是说的不中听,你还多担待一些!”

范云傲背负双手,冷眼旁观,而韩玄道已经淡然道:“本官倒想听听你要说什么!”

洪宗明刀锋并没有收回,冷声道:“韩尚书,内监作乱,如今看来并不假,只是末将实在不明白,几名内监奴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他们怎有胆量在宫中作乱?而且末将想不通,他们作乱的目的是什么?区区几十名内监,难道他们就想凭借这么点人手乱了我大燕江山?”

韩玄道淡然道:“洪宗明,你这话里有话啊?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好。”洪宗明朗声道:“末将以为,这帮内监不过是一群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谋害白指挥使,也绝非他们这些阉人有这胆量,只怕是背后有人指使吧?”

“说的好。”韩玄道脸上显出淡淡的笑容:“你说内监还有同党,与本官所想的一模一样,本官也是觉得仅凭几十名内监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他们铤而走险,必定另有缘故。只是本官不知洪参领所说的背后之人是谁?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指使他们做出如此惊天谋逆之事?”

“今夜的阴谋,如今看来,乃是为了谋害白指挥使。”洪宗明声音粗重,眼眸子中是难以掩饰的愤怒:“末将想问韩尚书,如今的朝中,谁最忌惮白指挥使?谁最想除掉白指挥使?只要清楚这些,幕后之人恐怕呼之欲出了吧?”

韩玄道面不变色,淡淡道:“洪宗明,你既然自称是武夫,说话就该痛痛快快,如此支支吾吾藏头露尾,实非武人作风!”

“痛快。”洪宗明刀锋指向韩玄道,距离不过三五步远,“韩玄道,事到如今,你还惺惺作态吗?朝野俱知,你韩家如今党羽无数,你韩玄道更是权倾朝野,排除异己。白指挥使手握兵权,你对他无比忌惮,一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不过却不敢轻举妄动。今夜之事,不过是你苦心积虑设下的阴谋,那群内监,正是被你利用的工具而已,你……还敢狡辩吗?”

说到此处,洪宗明挥了挥刀,厉声喝道:“弟兄们,韩玄道祸国殃民,乃是我大燕第一权奸,如今还设计害死了白指挥使,我们今日便斩杀此贼,为白指挥使报仇,为大燕除奸!”

他身后上前将士呼喝一声,呼啦啦往前挤。

赵直亦是厉声喝道:“保护韩尚书!”上前护在韩玄道身前,忠义营官兵也哗啦啦上前,双方刀枪相对,恶战一触即发。

第一千零八章 反手一将

范云傲背负双手长身而立,眼见双方兵士厮杀在即,却不发一言,韩玄道面对铁甲寒刀,面无惧色,反倒是上前一步,冷冷道:“洪宗明,你口口声声说本官是幕后指使,本官倒要问你,你可有人证物证?”抬手指着洪宗明,森然道:“你贼喊捉贼,还真是演的逼真无比。你勾结内监作乱,难道真的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吗?你说本官勾结内监,却拿不出证据,本官说你勾结内监,却是人证物证俱全。”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先前从陈鸿道身上搜找出来的那封信,拿在手中举起,亮在所有人的面前,高声道:“将士们,这是洪宗明勾结内监作乱的无证,人证……便是这位苗公公!”回头厉声道:“苗嵩,你出来,将所知告诉大家,不得隐瞒,若有一句谎话,本官必将你斩杀于此!”

苗嵩屁滚尿流来到韩玄道身边,脸上都是紧张之色,皮肤甚至有些泛白,颤抖着抬手,指着洪宗明道:“大人,奴才……奴才跟在陈公公身边,知道……知道陈公公是受了洪……洪参领的蛊惑才会谋反……这一切都是……都是洪参领在后面谋划的,是他……是他与陈公公联手设下圈套害死了白指挥使……!”

洪宗明又惊又怒,脸部扭曲变形,厉吼道:“阉贼,你……你胡言乱语什么?”

苗嵩见到洪宗明那张扭曲的有些可怖的脸,吓得往后缩了缩,最终却兀自道:“奴才……奴才绝无虚言……若有虚言,天打五雷轰,死于非命!”

虽说只是一名太监,但是这誓言却也极重,场中许多人都听在耳中,便是龙骧营官兵也都显出怀疑之色来。

韩玄道冷然道:“洪宗明,你现在该知道本官为何不掉龙骧营入宫吧?你是幕后主使,本官若是向你调兵,只怕早就死于你的毒手之下。”顿了顿,继续道:“方才你见到苗公公,脸上就显出震惊之色,更是拔刀要杀,本官看你并非是愤怒于他卷入谋害白指挥使的阴谋,只不过是想要杀人灭口而已吧?”

“你血口喷人!”洪宗明气得脸色铁青:“韩玄道,你老奸巨猾,苦心积虑布下圈套,如今还要将罪名扣在本将身上吗?”

“本官不与你争辩。”韩玄道神色冷淡,扬扬手中的信函:“人证已经有了,这是物证,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你心中应该有数吧?”

洪宗明冷笑道:“这人证是你事先安排好的,这所谓的物证,恐怕也是你韩玄道一手泡制出来的吧!”

韩玄道也不去理他,只是看向范云傲,道:“范大人,这是盟约书,乃是陈鸿道与洪宗明勾结在一起的铁证,上面有这二人的签字手印,想来陈鸿道也是担心洪宗明摆他一道,所以将这份盟约书藏在了身上,本官方才从陈鸿道的身上搜找出来,你既然在此,正好做一个鉴定,看看这份盟约是真是假!”

范云傲皱着眉头,微一沉吟,终是走过去,从韩玄道手中接过信函,打开看了看,神色更是难看,随即向韩玄道问道:“韩尚书,这上面的签字手印,难道是真的?”

“想必不会有假。”韩玄道平静道:“范大人大可一验。”

洪宗明却已经狂笑道:“韩玄道,你这招也未免太过愚蠢。我洪宗明虽是武夫,却也不傻,如果本将真的与陈鸿道勾结,岂会留下这样的证据给他?更不可能让你得到这份所谓的盟约书。”

韩玄道摇头叹道:“洪宗明,本官并不觉得你傻,恰恰相反,本官认为你确实是一肚子的心机。陈鸿道甘冒如此风险与你联手,恐怕这盟约书起了不小的作用。陈鸿道自认为有这盟约书在手,你们的盟约便稳如磐石,却不知道这盟约书只是你拴住他的诱饵而已。你根本料不到苗公公会顾全忠义出宫报讯,更想不到本宫会调集忠义营的官兵入宫剿贼,或许你也没有想到李军能够顾全大局,开门放人……这一切只能说明老天有眼,不能让你这奸贼的阴谋得逞!”

韩玄道脸上满是正气凛然之色,说话慢条斯理,比之洪宗明的恼怒之色要淡定许多,龙骧营官兵已经出现些许波动,不少人都对洪宗明投去怀疑的神色。

洪宗明显然也感觉到韩玄道所言蛊惑性极大,亦知道自己所处环境即使不利,如果今日连自己的部下都对自己生疑,那么韩玄道的阴谋就是真的成功了。

他紧握手中寒刀,让自己冷静下来,死死盯着韩玄道的眼睛问道:“韩玄道,你在这里血口喷人,本将也不与你纠缠,本将倒是想问一句,与陈鸿道勾结的人若真的是本将,若本将真的是你口中的幕后之人,却不知道本将图的是什么?白指挥使对我洪宗明有知遇之恩栽培之德,本将对白指挥使那是敬若兄长,这一点,我龙骧营弟兄俱都是看在眼中,本将又岂会与内监勾结,加害白指挥使?说起来,你韩玄道意图乾纲独断,谋朝篡位,路人皆知,杀害白指挥使之后,无人可制,你更能肆无忌惮无法无天,这样的事实,你敢否认吗?”

到了这个地步,洪宗明也不再藏着掖着,什么话都直白说出来。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韩玄道轻叹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白异正是没有看出你洪宗明的狼子野心,才有今日之祸。有些事情,眼见都未必是真,你看似与白异关系和睦,那又有谁敢保证你不是故作姿态,做给大家看?”

洪宗明脸庞抽搐,若是目光能杀人,韩玄道此时早已经被他的目光杀死千百次。

“白异在龙骧营之中,威望极高,你自然是不及他,只不过他对你十分器重,你在龙骧营内,被他一步步提拔上来,直到如今已经成为了龙骧营的第二号人物,在龙骧营的威望和权势仅次于白异……!”韩玄道说到此处,微微顿了一下,尔后才缓缓道:“只不过你洪宗明不思报效朝廷,却是狼子野心,心存不轨。昌德候与韩漠离京在外,圣上将京中三营的指挥权交给白异,等同于将整个燕京的兵权都交到了白异的手中,正因如此,你洪宗明才找到了机会,铤而走险,设下了惊天大阴谋。”

范云傲背负双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洪宗明冷笑道:“韩玄道,本将倒要看看,你还能编出怎样的故事来?本将身正不怕影子歪,尽管将你的满腹谎言编排出来,让大伙儿都瞧一瞧,你这人气之下,藏着怎样的虚伪!”

“你还在恶意中伤本官?”韩玄道冷然道:“取白异而代之,顺理成章借管三营指挥权,意图乱朝,这难道不是你洪宗明心中所谋?你借内监之手杀害白异,白异一旦死去,你便可领兵入宫来,诛杀陈鸿道等内监灭口,到时候便有剿贼之功,接替白异指挥权岂不是顺理成章之事?天网恢恢,幸亏这位苗公公忠心可嘉,才让你的奸谋未能得逞,你还敢否认吗?”转头看向苗嵩,问道:“苗公公,本官所言不差吧?”

苗嵩忙道:“韩大人,就是这样了。奴才听陈公公说过,等到大事一成,洪……洪宗明便会给予陈公公想要的一切,而洪宗明的目的,就是……就是想取白指挥使而代之!”

韩玄道厉声道:“洪宗明,人证物证聚在,你还有何话说?”

“都是血口喷人,荒谬无比。”洪宗明愤怒道:“韩玄道,不妨告诉你,白指挥使入宫之前,已经吩咐下来,就在今夜,要将你这逆贼剿除。如今只要宫中火箭升起,狼甲营和豹突营便会出兵行动,乱国权奸,定要一网打尽。你如今身在此处,也免得我们去你府上拿人,还不束手就缚?”

“本官就知道你野心大极。”韩玄道正色道:“龙骧营、狼甲营、豹突营三营齐动,究竟是为了所谓的除奸,还是为了你个人所谋的谋反?”

“自然是铲除奸佞。”洪宗明肃然道:“多说无益。忠义营的弟兄们,韩玄道权倾朝野,排除异己,其心路人皆知,你们切莫被他利用?咱们都是忠于圣上的勇士,今夜只要将这奸贼除去,我大燕必将太平无事,切不可被他花言巧语所蒙蔽。”他抬起手,高声叫道:“弟兄们,诛杀奸佞,就在今夜!”

赵直等他说完,也高声叫道:“弟兄们,洪宗明勾结内建,谋害白指挥使,意图乱朝,人证物证聚在,事实摆在眼前,你们难道还要助纣为虐?”

此时无论忠义营还是龙骧营的官兵,俱都是面面相觑,一时间实在不清楚哪个是清哪个是浊,龙骧营固然有不少官兵对洪宗明产生怀疑之心,而忠义营的官兵却也有一部分对韩玄道颇有怀疑。

第一千零九章 入殿

洪宗明见势头不好,看向范云傲,高声道:“范尚书,你是内阁官员,朝廷重臣,辖制兵部,韩玄道如今私调忠义营入宫,你难道无话可说吗?”

范云傲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终于,他抬起头来,盯着洪宗明,冷笑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信口狡辩,真当我大燕没有了王法吗?”

洪宗明一怔,随即怒极反笑,厉声道:“果然是一丘之貉,乾坤倒转,纲纪败坏,我大燕有你们这样的官员存在,乃是我大燕之至不幸。范尚书,往日见你也是一位正直之人,想不到也是披着伪善面皮,与韩玄道并无分别。”

范云傲冷笑,不去理他,转视韩玄道,拱手道:“韩大人,今夜圣上受惊,实乃我等臣子护驾不周。事已至此,本官愿与韩大人一同面见圣上,向圣上请罪。白异身死,洪宗明阴谋造反,这都是御林营的大事,御林营都是由圣上亲自指挥,此事我等还是要向圣上禀明,请圣上裁决才是,韩大人,不知本官所言可是有理?”

韩玄道点头道:“范大人所言正是,事关御林营,自是要请圣上裁决。”

范云傲闻言,眼眸子深处划过一丝诧异之色,但是面上却还是极其平静道:“如此,你我现在就入殿面君如何?”

韩玄道摇头道:“范大人,此时……还是不宜进去。圣上本就在养病之中,刚刚又受了惊吓,龙体大是受损,若是此刻再去惊扰,恐怕不是臣子尽忠之道吧?”

范云傲皱眉道:“但是如今形势危急,若是没有圣上的裁决,一场血战只怕就要在宫内上演,这……只怕并不是圣上愿意看到的。”顿了顿,正色道:“韩大人,面君请旨,势在必行,若是圣上责怪,本官一力承担,绝不累计韩大人!”

韩玄道亦是皱起眉头,显出为难之色。

见韩玄道神色为难,洪宗明立刻沉声道:“不错,此事要圣上亲自裁决,就凭你安排的一名太监,加上一份不知真假的盟约书便想诬陷本将,那是万万不能。圣上圣明,明察秋毫,只要到得圣上面前,圣上自会秉公处置,谁忠谁奸,都由圣上裁决!”

韩玄道皱眉不语。

洪宗明冷笑道:“韩玄道,为何不说话?难道我等还不能面见圣上,请圣上做主吗?”

韩玄道淡淡道:“洪宗明,你勾结内监谋反,叛贼之身,还有什么资格面见圣上?本官要保护圣上的安危,岂能让你这乱臣贼子面见圣上?”

“住口!”洪宗明厉声道:“韩玄道,不要以此为借口。本将怀疑,你不是不让我们面君,只怕是不敢让我们面君吧?”

“你这话是何意思?”韩玄道眼中寒芒闪现。

“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明白?”洪宗明冷声道:“圣上多日不朝,朝中一切事情俱都由你来处理,而且除了你之外,满朝文武大臣竟然无一人能够见到圣上,这究竟是何缘由?”他上前一步,抬刀指着韩玄道,“韩玄道,本将问你,圣上如今是否安然无恙?你……可有对圣上做过什么手脚?”

“大胆。”韩玄道喝道:“你这是诅咒圣上吗?”

洪宗明怒目圆睁:“本将只是担心圣上。圣上多日不朝,朝中上下人人都在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圣上被你软禁在宫中。”洪宗明厉声道:“更有人怀疑圣上已经遭了你这奸贼的毒手。今日我等非要见到圣上不可,否则……必要将你这奸贼诛杀在乾心殿前。”

正在此时,龙骧营官兵却听得背后响起又一阵脚步声来,听的不少人纷纷叫喝道:“都围起来,莫让叛贼跑了!”

呼啦啦一阵响,从广场两侧以及龙骧营正后方涌出大批的官兵,人潮不绝,在龙骧营和忠义营官兵目瞪口呆的神情下,超过两千名豹突营的官兵已经呈半弧形,将龙骧营的将士围在了中间,此时广场的态势,就变成了豹突营和忠义营将龙骧营团团围住,密不透风,御林三大营官兵竟是在这个诡异的夜晚兵戎相见在皇宫之内。

洪宗明瞧见豹突营官兵过来,先前还是惊喜万分,满以为是徐断会同单立文带着豹突营的官兵前来助阵。

若真是如此,今夜韩玄道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豹突营官兵到来之后,却刀枪齐出,将龙骧营围在中间,这却让洪宗明大是不解,往豹突营官兵之中四处找寻,却是想看看徐断或者单立文究竟在何处。

徐断和单立文他是没有找见,但是很快便看到一名年轻将领在数名部将的簇拥下,从侧面缓缓出来,那年轻将领眉清目秀,长相清俊好看,但是面色冰冷,泛着一股子让人心寒的杀气,洪宗明只看了两眼,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倒是没有亲眼见过韩漠,但是一身甲胄的肖木跟在那年轻将领身后,已经让年轻将领的身份呼之欲出。

毫无疑问,这位年轻将领当然就是韩漠。

徐断没来,单立文没来,白异安插在豹突营的将领一个未至,而豹突营真正的指挥使却在这个时候带着骁勇的将士前来。

就是用屁股去想,洪宗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今夜不单是宫内发生着大事,在宫外,同样进行着另一场变故。

韩漠的出现,也就代表着白异事先计划好的一切行动都将付诸东流,而这一刻,洪宗明也终于感受到韩家如今的强大和恐怖。

在龙骧营的军事会议上,包括白异在内的一干人都以为自己会是率先发难者,却不防韩家动手更快。

韩漠缓步过来,瞥了洪宗明一眼,并不理会,只是想韩玄道和范云傲拱了拱手。

范云傲见到韩漠出现,眼眸子深处划过一丝古怪之色,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而韩玄道却是微微颔首,气定神闲。

到了这个时候,洪宗明知道已无路可退,心一横,高声叫道:“圣上,臣洪宗明有事觐见,肯定圣上召见!”

范云傲凑近韩玄道耳边道:“韩大人,虽说这洪宗明谋反证据确凿,但是他与白异在龙骧营威望极高,若是没有圣上的旨意便将之处置,恐怕会引起龙骧营的变故。”

“范大人的意思,是坚持要进殿面见圣上?”韩玄道声音平静。

范云傲轻叹道:“本官毕竟辖制兵部,御林营虽然不是归由兵部直接统辖,但是若是京兵有变,本官也是难辞其咎。本官并不想惊扰圣上,可是如此大事,事关御林营,不得不向圣上请示!”

韩玄道点了点头,道:“好,既然范大人都这样说,本官就陪同范大人一同入殿面见圣上。”

韩漠在旁听见,心中一紧。

鬼谷庄渊此前就断言皇帝已死,韩漠那时信了七分,前夜韩玄道与自己一番密谈,那是亲口承认皇帝已经殡天。

明明皇帝已经死了,韩玄道为何会在此刻又同意让范云傲入殿面见皇帝?

难道腰带着范云傲去看皇帝的尸首?

如今乾心殿外可是数千御林营官兵在场,只要这群官兵知道皇帝已死,那么韩玄道隐瞒皇帝死讯的事儿可就当场事发,洪宗明大可起到鼓动作用,甚至范云傲都有可能抓住机会狠狠下一把死手,若真是那样,后果可是真的不堪设想。

御林军中的对皇帝忠诚的将士毕竟不少,哪怕是自己手下的豹突营,忠于皇帝的也不在少数,一旦韩玄道隐瞒皇帝死讯的消息被当场揭发出来,再有范云傲和洪宗明联手出招,韩漠简直不敢想象到时候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韩玄道与范云傲正要相携入殿,洪宗明已经叫道:“且慢,本将……也要入殿面见圣上!”

“你有何资格?”韩玄道冷哼一声:“本官难道说的不清楚,谋反乱贼,有何面目面见圣上?”

“谁忠谁奸,岂能由你韩玄道一言已定?”洪宗明毫不退让:“本将身为龙骧营护军参领,身份固然低微,但是对圣上一腔忠心,要亲眼见到圣上无恙才能安心。若本将没有亲见,如何能让数千将士相信圣上安好?便是要受圣上惩处,丢了脑袋,本将也要入殿觐见,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洪宗明毕竟在龙骧营很有威望,他话声落后,身后便响起一阵阵粗猛的声音:“不错,圣上龙体安康,我等将士才会心安,让洪参领入殿觐见!”

范云傲看着韩玄道,淡淡笑道:“韩大人,他既然顽固不化,倒也不必拦阻他,看看圣上会如何处置这谋反之贼!”

范云傲看似平静温和,但是韩玄道又岂能不知他的心思,范云傲显然是想借机验一验皇帝如今是否健在,一旦出了问题,这位范大人只怕很快就要翻脸,鼓动御林将士将韩玄道斩杀在这乾心殿了。

含笑带刀,韩玄道颔首道:“既然如此,且让他进去。”回头冷视洪宗明一眼,冷然道:“只盼你进去之后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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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零章 生死谁人知

韩漠虽然神色看起来很是淡定,但是心中却很为疑惑,那韩玄道却似乎猜知韩漠的心事,瞥了韩漠一眼,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便往大殿之内进去,范云傲回头看了洪宗明一眼,一努嘴,洪宗明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跟上,三人在数千御林军的注视下,都是没有带武器,先后进入了大殿之内。35zww.com

乾心殿正殿空旷,兀自留有先前打斗的痕迹,白异本是站着死,但是尸首先前已经被放倒,此时还躺在大殿之中,虽然殿外人数众多,但是大殿之内却是空旷冷清,透着极浓郁的阴森气息。

洪宗明瞧见白异尸首,神情激动,快步上前去,蹲下身子看了看,随即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叩了头,尔后握紧双拳,起身来,看着前方正在缓慢而行的韩玄道,眼眸子中杀机凌厉,几欲冲上前去将韩玄道击毙于拳下。

顺着东廊前行片刻,一路上都是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太监宫女,韩玄道步伐稳重,范云傲脚步轻盈,而洪宗明却是脚步沉重,三人来到一扇朱红色大门前,韩玄道率先跪倒:“臣韩玄道启奏圣上,内监乱党被剿,圣上受惊,臣等罪该万死,前来请圣上降罪!”

范云傲眯着眼睛,也很快与洪宗明都跪倒在大门之前。

没过多久,便听得大门“嘎吱吱”轻响,缓缓打开来,出现在门内的,豁然是皇后韩淑,那张俏美的脸庞看起来异常的憔悴,苍白无血色,神情冷漠,淡淡道:“圣上龙体不适,你们难道不知?为何还要前来惊扰?”

范云傲与洪宗明对视一眼,已经开口道:“回禀皇后娘娘,内监陈鸿道乱宫谋反,从他身上搜出一份信函,乃是与洪宗明私下勾结的证据,但是洪宗明声称是被诬陷,白异如今也被内监害死在宫中,事关重大,不敢不报,所以面见圣上,恳请圣上裁决!”

洪宗明眉头皱起,拳头握紧,他深知韩玄道固然是老奸巨猾,这范云傲可也不是什么善茬,自己对这两人都要小心提防。

不过一想到皇帝有亲手颁下的剿灭世家密旨,那么对世家必定是深恶痛绝,如今殿外御林军云集,只要皇帝真的下定决心剿灭世家,那么一声令下,这韩玄道和范云傲今夜都不可能活着离开皇宫。

只要见到皇帝,皇帝定会偏向自己,而不是这两位世家头子。

……

“有证据在手,何必还要惊扰圣上。”皇后淡淡道:“如今朝事俱由你们内阁处理,乱党入宫谋反,惊扰圣驾,便是你们内阁不知道怎么处理,尽管将人交到大理寺去,大理寺总还懂得王法吧?

洪宗明立刻道:“皇后娘娘,臣是受冤枉的,臣忠心耿耿,绝无谋逆之心,臣只想面见圣上,一切由圣上裁决!”

范云傲也恭敬道:“皇后娘娘,如今不只是洪宗明一人,殿外数千御林军也是对今夜之事很为疑惑,圣上乃上天之子,明察秋毫,定能一解将士疑惑。www.65txt.com”

皇后凤目冷然,瞥了范云傲一眼,问道:“数千御林军聚集乾心殿外?这是要逼宫吗?”

“臣等不敢!”三人齐齐叩首。

正在此时,却听得殿内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道:“是……是何人在外面?”

这声音不大,但是此刻屋内屋外既然一片,话声却是极为清晰地传了出来,听到这声音,韩玄道三人的表情俱不相同。

韩玄道面无表情,显得镇定自若,洪宗明眉宇间却是显露出喜悦之色。

唯有范云傲,那声音钻入他耳中之后,他就如同被电击一般,面上神情震惊无比,张着嘴,眼眸子中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幸亏他是伏在地上,其他几人看不到他表情。

那声音虽然有些绵软无力,但是范云傲可是一下子就听出来,正是那位皇帝陛下的声音。

他心情一时间当真是复杂无比,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皇后却已经恭敬回道:“回圣上,是户部尚书韩大人、兵部尚书范大人前来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里面传来皇帝的声音:“朕也想知道如今国事如何了!”

皇后这才淡淡道:“你们都进来吧!”转身进了去。

韩玄道起身来,回头看了洪宗明一眼,面无表情,但是眼神如刀锋,缓步进去,范云傲皱着眉头,眼眸子身处掩藏着深深的疑惑,终是与洪宗明一同进了去。

龙榻之上,锦帐如云,距离龙榻尚有一段距离,韩玄道率先跪倒,身后范云傲和洪宗明也只能跪倒。

“朕已经知道外面的事情。”皇帝的声音从龙榻之中传出,淡定无比:“龙骧营白异已经死了吗?”

洪宗明立刻道:“回禀圣上,白大人……被内监所害!”

“那么龙骧营如今的指挥是由你负责?”

“是!”

“朕来问你,龙骧营的职责是什么?”

“回禀圣上,龙骧营乃是为了护卫皇城,保护圣驾!”

皇帝冷笑声传出来:“护卫皇城,保护朕?”

洪宗明从皇帝的语气中已经嗅到了不祥之感,脸色微变,俯首在地:“臣……!”

“朕来问你,龙骧营既然是护卫皇城,怎会被忠义营轻松而入,你们是如何护卫皇城?”不等洪宗明说话,皇帝已经用极其冷淡的声音道:“你们要保护朕,可是就在朕的旁边,就在那大殿之中,内监作乱,甚至将白异谋害在大殿,若不是韩爱卿率领忠义营赶到,朕的脑袋是不是由那群取去?”

洪宗明脸色泛白,额头上冒出汗珠,不敢言语。

“内监作乱,你龙骧营姗姗来迟,朕不明白,朕那所向披靡的龙骧营,怎地会变的如此后知后觉?”皇帝颇有些愤怒的声音从帷帐之内清晰传出:“你打的什么主意,朕没有心思去理,如今朕的殿外刀兵如云,朕不管你是否受冤,却要向你借一物以平今夜之乱,你可愿意相借?”

洪宗明万念俱灰,拜伏在地,浑身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深的失望,他本以为皇帝会借这个机会雷厉风行,以韩玄道和范云傲为祭旗开端,大力清剿世家,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是这样一个态度。

他先前还充满了一种兴奋之心,此时却已经心如死灰,灵魂和力量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抽出身体,变的虚弱而无奈。

“臣乃大燕之臣,一心效忠圣上,臣的所有,俱都是圣上所赐。”洪宗明抬起头,看着帷帐之中模糊的影子,做最后努力:“圣上但有所命,臣与御林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帝的声音依旧冷淡:“朕只借你的……人头!”

洪宗明身体一震。

“朕身体倦了,朝中诸事由内阁处理,韩爱卿和范爱卿就多辛劳了。”皇帝平静道:“你们退下吧……是了,韩爱卿,洪宗明平息兵乱之后,你要厚待他的家人,此事到此为止,不要牵连过广!”

韩玄道恭敬道:“臣遵旨!”起身来,也不管范云傲和洪宗明,躬身缓缓退去。

范云傲跪在地上,一时还没回过神来,洪宗明亦是闭上双目,浑身颤抖。

皇后已经淡淡道:“圣上倦了,你们还不退下!”

……

乾心殿外的将士们寂然无声,便是韩漠也是肃然而立,毫无声息,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乾心殿那微微敞开的大门。

三营数千官兵挤满乾心大殿前的广场和各处,密密麻麻,黎明的曙光也已经开始显现,那曙光洒射在坚硬的甲胄和冰冷的刀枪之上,晨曦的空气中兀自带着血腥味。

这是大燕国立国以来,第一次出现御林军涌入皇宫的情景。

并没有让将士们等太久,韩玄道率先从大门内出来,正襟而立,没过多久,范云傲也是显得很是平静从殿内出来。

当洪宗明从殿内出来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韩漠打量着这位御林参领,只见他神情憔悴,步伐沉重,行走之间,似乎六神无主,当走到台阶之前,这位护军参领终于抬起头,扫过密密麻麻的军队,尔后一步步走下台阶,到得龙骧营官兵前,从一名部将手中拿过佩刀。

四下里一片既然,包括韩漠在内,谁也不知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韩漠瞧见韩玄道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心中就明白,殿中一行,只怕这位洪参领成了大输家。

韩玄道冷漠地看着洪宗明,高声道:“圣上英明,洪宗明已经承认,是他与内监勾结,意图谋反,圣上口谕,着洪宗明当众自裁,圣上仁爱,不累及其家人!”

洪宗明看着韩玄道,目眦俱裂,很快,收回目光,缓缓拔刀。

众人听韩玄道说完,都是一惊,却见洪宗明并不争辩,顿时不少人便相信,只怕洪宗明谋反是真的了。

洪宗明拔出佩刀,刀刃锋利,寒光逼人,他脸上满是无奈之色,目光中神色复杂,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却见他猛地跪倒在地,对着乾心殿门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喃喃自语:“圣上,臣知道,您是……大局为重!”尔后缓缓起身来,怒视韩玄道,厉声道:“韩玄道,我和白指挥使在地下等着你,你很快就会来!”再不多言,抬头往自己的脖子上抹了过去。

他身后几名部将欲抢上去制止,但是都是抢出半步,便都停了脚。

洪宗明自刎,也就代表着韩玄道所言是真,若是上前阻止,保不准被打成同党,而且这是皇帝旨意,谁敢拦阻。

刀锋划过,血花喷溅而出,洪宗明双目圆突,艰难抬手,指着韩玄道,眼中满是怨毒之色,身体终是向后仰倒,抽搐几下,便即死去。

洪宗明倒下去的一瞬间,韩玄道的身体就似乎卸去了一块巨石一般,抬起头,望着天边显出的黎明曙光,气定神闲。

第一一一一章 夏日家话

盛夏炎热,便是连礼部尚书府的后花园也是酷暑难当,若不是亭子里放有盛着冰块的铁桶,让亭内阴爽凉快,府中上下也不可能由着韩漠抱着韩定亭子里逗乐子。三五中文网

这是一座很宽敞的凉亭,凉亭四周放着四只盛有冰块的铁桶,凉亭中央放着一张凉席,不足两个月的韩定则是很愉快地躺在凉席上,双手乱抓,似乎是想抓住韩沁逗弄他的一朵大树叶子。

韩漠和红袖则是坐在旁边的石桌边上,滋滋有味地品尝着碧姨娘亲手做出来的冰镇芙蓉粥,在这酷暑之时,有这样美味的食物入肚,冰霜透骨,从头舒服到脚。

碧姨娘坐在一旁,正在为韩定缝制衣裳,本来这些事儿自有下人去做,但是碧姨娘却还是将这些事儿揽了过来,韩定那些衣裳,都是绣着极漂亮的图案,那是从外面买都买不来的。

筱倩不能食用这种太过冰寒的食物,只是靠坐在放置亭中的一张竹椅子上,手捧着一本好不容易淘到的画册,有滋有味地看着。

厅内一片温馨祥和之气。

“京里的夏天比东海那边似乎要难受不少。”韩漠放下碗,拿起旁边的锦帕擦了擦嘴,微笑道:“若这个时候还在东海,往海里游上那么一遭,可是赛过活神仙了。”

韩沁回过头,笑道:“哥哥,你是想东海了吗?什么时候你带着大伙儿回东海去瞧一瞧吧?我也想爷爷了!”

筱倩一听,忙放下画册,连声道:“好啊好啊,相公,京里呆的腻了,你若是空闲,咱们不如回东海去看一看,我也没有拜见爷爷他老人家呢!”

韩漠看着筱倩,笑道:“你是想看大海,还是想看爷爷?”

筱倩嘴一撅,虽然已为人母,但是还是时不时露出姑娘般的天真摸样,碧姨娘已经笑道:“筱倩自然是想拜见二宗主。只怕二宗主如今也在念着孙媳妇!”

韩漠点头道:“俗话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筱倩圆溜溜的眼睛睁大,立刻道:“相公,你说我丑?”

“别抢话这么快。”韩漠故意瞪了筱倩一眼:“等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筱倩撇撇嘴,转过头去,但还是想听韩漠到底要说什么,又慢慢转过头来,却见韩漠拿起桌上的一把纸扇,颇为潇洒地打开,轻扇道:“丑媳妇要见公婆,那是俗话,咱们家是漂亮孙媳妇要见祖父,你说是不是?”

筱倩闻言,这才嘻嘻笑了一声。三五中文网

韩沁在这京城也是呆的腻烦,听韩漠话风似乎有回东海转一遭的意思,满是欢喜,但是瞧着自顾自玩闹的韩定,忙道:“哥哥,定儿太,往东海回去的好几日的路程,他一个孩子,受不得颠簸。”

韩漠起身来,走到韩定身边,蹲下身子,一只手轻轻抚过韩定的额头,脸上满是慈爱之色:“男孩子可以苦养,受些颠簸也没什么。爷爷在东海自然是无时无刻不想念这个曾孙子,咱们总不能让爷爷等的太久。路上准备妥当一些,也不抢急,当时没有问题。”他对着韩定微微一笑,抬头道:“京里太过憋闷,让他出去透透气也好,东海有广阔的海洋,那是他真正的故乡,让他回去见识见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众人本来还以为韩漠只是随口说说,但是此刻听他意思,竟似乎是真的要回东海。

碧姨娘放下手中缝制的衣裳,看着韩漠道:“漠儿,你真的准备要回东海?”

韩漠点点头,淡淡一笑。

“只是你如今走得开吗?”碧姨娘担心道:“若是朝廷传下旨意,让你再回前线,你从东海再回来可赶得及?”

碧姨娘自然知道韩漠是前线西北军的统帅,此番回京,她却不知内幕,只以为是朝廷有急事召回韩漠,回头还是要重返前线的。

若是事情完毕,朝廷下令让韩漠重返前线,而韩漠却身处东海,那总是有些不好的。

韩漠摇摇头,背负双手,望着不远处的水池子,沉吟片刻,终于道:“二伯在前线领军,短时间内,朝廷恐怕是用不上我的。”他并没有深说,只是缓缓走到碧姨娘旁边,拿起碧姨娘缝制的衣裳,上面绣着一只金鲤,栩栩如生,微笑道:“姨娘的手艺如今是越来越好了,这样的手艺只埋没在府中,实在是可惜的很!”

碧姨娘何等聪慧妇人,听出韩漠话中另有其他意思,但是一时间也不明白其中深意,只是温柔一笑,道:“这又是什么好手艺,比我手艺好的多的是,也说不上埋没。女人家的,不能拿刀拿枪,只能拿着针线……这不正好用上为定儿做几件衣裳吗?回头我给你们每人再做几套衣裳,上面都绣着你们喜欢的图案,要不嫌弃,出门穿那衣裳,不也照样可以让人瞧见吗?”

筱倩嘻嘻笑道:“姨娘,依我看啊,回头让相公拿些银子出来,办一家绣坊,凭借姨娘的手艺,那一定是生意红火。咱们回头也过去一起帮忙!”

筱倩出生富贵,自幼受老太君呵护关爱,有些事情并不清楚,她一时间也没有想到,碧姨娘虽然是妾室,但终究是堂堂礼部尚书的妾室,如此身份去开绣坊,定会惹得闲言闲语,而且被人轻看,碧姨娘是什么心思姑且不论,至少韩玄昌便是不可能同意的。

筱倩这番话说出来,碧姨娘的眼眸子里倒是划过一丝异彩,但是一显即逝,含笑道:“玩笑话。”

韩漠在旁,却是瞅见了碧姨娘眼中的异彩,心中暗想:“难不成姨娘还真愿意开家绣坊?”微微一想,便即明白,筱倩这无心之言,只怕真是对了碧姨娘的心思。

碧姨娘去年大病一场,险些香消玉殒,韩漠却是十分清楚他的病由,那可是心中抑郁所致,在这深门大院之内,她宛如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鸟儿,哪里有丝毫的欢乐开心可言。

若是真的能够有一家绣坊,将自己的手艺施展出来,恐怕碧姨娘未必不愿意。

只不过身份使然,碧姨娘心中即使有这想法,也只不过是当做一种奢望而已。

红袖在旁一直没有吭声,此时终于道:“若是开绣坊,我……跟着姨娘!”她自入府之后,很快就和碧姨娘熟络,跟着碧姨娘学习针织活儿。

她在这方面倒也有些悟性,如今也能使用数种针法,虽不至于纯熟,却也有模有样。

韩漠呵呵一笑,柔声道:“这事儿暂莫张扬,要开绣坊……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却要等一等……!”看着碧姨娘道:“姨娘,你若真的愿意,此事交给漠儿,漠儿回头为你张罗!”

时当炎夏,碧姨娘倒也没有穿着厚衣裳,一件浅白色的纱裙,丰隆酥胸微微起伏,显然是心中有些激动,但还是轻轻摇头,轻声道:“都是家人说玩笑话,你莫当真。”美丽的眼眸子里,却隐藏着一丝黯然之色。

韩漠心中叹气,这个美妇人一直是在苦苦撑着这种生活,这样的生活境遇,绝非她心中所求,若是真想看到她脸上显出发自内心的欢笑,恐怕要改变一种生活方式才行。

一家人正在亭子里说着话儿,忽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传过来:“五,五在不在?”

韩漠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亭子远处的一座假山边上,一名紫色轻衫的公子哥儿正顺着青石道往这边走过来,右手提着礼盒,左手时不时抬起,也顾不得风度,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韩漠一眼认出,正是韩家老三韩滨,说来却是有许久没有见到这子,却不知今日怎地有空闲来这里,笑着回道:“三哥,你知道我回来也不是今天的事儿吧?怎地现在才过来看我。”

韩滨加快步子走到亭子里,将礼盒放在旁边,倒也没有忘记礼数,向碧姨娘拱手行了一礼,道:“三给姨娘请安!”随即一把抢过韩漠手中的折扇,哗啦啦扇起来,又瞅见桌子上有冰镇芙蓉粥,立刻道:“沁儿,快给三哥盛碗粥,这该死的鬼天气,去年可没这么热,先前一帮子还拿着鸡蛋放在这毒日头底下,说是那样便能将鸡蛋烤熟了,我瞧着倒也不虚,只怕已经熟了。”

韩沁正要起来,红袖已经道:“我来盛!”好在还有干净的空碗,用不着去拿,盛了一碗推给韩滨,韩滨呵呵笑着点点头,拿了过来,三两口便吃了一碗,随即自己又亲手添了一碗,在众人的注视下,很快就吃了一干二净,这才满意地拿起桌上的锦帕擦了擦嘴,赞道:“不错,这粥做的好。五,你们府上还有这么厉害的厨子?回头让他去我府里,给他涨工钱。”

韩沁站起身来,叉着腰道:“三哥,你胡说什么?这是我娘亲自下厨做的,你敢说我娘是厨子?”

韩滨为人散漫,但是平易近人,也极随和,从不摆公子架子,虽然不务正业,但是族中上下却都不讨厌,便是韩沁这个做妹妹的,也敢与他玩笑。

韩滨闻言,急忙起身,向碧姨娘赔罪道:“姨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姨娘莫见怪,我胡言乱语,你就当我……当我……!”

碧姨娘柔和一笑,道:“别和沁儿一般见识,姨娘不怪你。”

韩滨这才放心,瞅见在凉席上的韩定,只见那家伙正睁着圆溜溜地眼睛看着自己,不由乐起来,叫道:“看到没有,这家伙识人,知道他三叔来了,你看,盯着我看不眨眼呢。”上前去,心翼翼将韩定抱在手中,哈哈笑道:“你们看,我抱他,他都不哭,看来真是认得我!”

韩沁撇撇嘴,道:“定儿胆子大,谁抱也不哭!”

韩漠却是打量着韩滨,纳闷道:“三哥,你以前带过孩子吗?你抱孩子的动作,那可真是熟练的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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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二章 家宴

韩漠这话刚说出口,韩滨眼中竟是划过惊慌之色,急忙将孩子递给韩沁,嘟囔道:“胡说什么,我又哪里带过孩子。三五中文网家里那几个女人又不争气,都纳进门这么久,也没见到有动静的,一帮只会吃不会生的……!”说到这里,豁然惊觉,这亭子里可是有好几个女子,急忙住嘴,心虚地左右看了看,只见除了碧姨娘重新拿起衣裳缝制,其他几个女子都是对他投来鄙夷之色。

韩滨有些尴尬,忙上前提起礼盒,“这是我好不容易搞来的好东西,说是北边的豹奶,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的,将那豹奶弄成了香喷喷的奶干子,这东西可是想买也买不到。”将礼盒放在桌子上,得意洋洋道:“看这子喜不喜欢吃,若是喜欢,回头我再弄些过来,总要将这子养成一头豹子才成。”

韩漠笑道:“三哥有心了。”兄弟二人在桌边坐下,韩漠又问道:“三哥今日过来,只是为了看看定儿吗?”

韩滨立刻道:“五,这话三哥就不爱听了,我给侄儿那些东西来,难不成还非要有其他事才能过来不成?”

“三哥莫生气。”韩漠笑道:“不过是随口问问。咱们是兄弟,你若有什么事儿,尽管说来,自家兄弟,没什么客气的。”

韩滨笑眯眯地拍了拍韩漠手臂,道:“这才是好兄弟。”顿了顿,道:“其实就是过来看看侄儿,顺便说说话。”叹了口气,道:“五,父亲要让我出来做官,还要让我入御林营历练,你看这事儿如何是好?”

韩漠不动声色,淡淡笑道:“这岂不是好事儿?三哥怎地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谁爱当官谁当去,三哥可没那心思。”韩滨愁容满面,“早先让我去当些闲差我都不乐意,如今还要往军队里去,我哪能受得了?”

“大伯既然如此安排,自然有其打算,你总不能抗命。”韩漠摸着下巴道:“三哥,不是五说你,你性子散漫,若真能到军队里历练一下,未尝不是好事。”

“好个屁!”韩滨脱口而出,出口之后,才感觉不雅,急忙岔开话题,问道:“且不谈这事儿了。对了,你在东海的生意如何?”

韩漠含笑道:“三哥又缺银子用?”

“我身上的银子就从没有够过。”韩滨叹道:“不过三哥也不能总找你要银子。南洋那边的生意当真很好做吗?五,那南洋是不是很富庶啊?”

“我倒也没有去过,只是那边物产丰富,比之我们中土另有一番特色……当真要比起来,这天下比我中土富庶的地方还真是难以找到。35zww.com”

韩滨若有所思,又问道:“南洋居民是否与北蛮一样,都是不通教化啊?是不是一群茹毛饮血的蛮夷?”

韩漠奇道:“三哥怎地对南洋忽然如此感兴趣?”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三哥总不会也是想下海做生意吧?”他摸着下巴,悠然道:“丑话说在前头,东海的生意可是在我的手中,族里的长老们也都是答应过,你要想插一杠子进来,我不能同意的。”

韩滨陡然提到海上的生意,让韩漠立刻警觉起来,他倒不觉得韩滨会对自己不利,只怕韩滨今日所言另有玄机。

这海上生意是韩漠手中的王牌,世人逐利,韩漠并非真的贪图海上那庞大的利润,但是从海上得来的利润,足以支撑韩漠去做一些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在这个乱世,手中如果没有强大的经济来源,想要成就大事那可说是难如登天。

可以说,东海这条线,是韩漠必须牢牢抓在手中的命脉,他是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其间。

韩滨忽然提起这茬,韩漠以笑带笑,看似玩笑话,但是实际上却也是给韩滨那头提个醒,这东海一路,那边最好是不要打主意。

韩滨却道:“谁要去做生意,我也没那份闲心。只是想听些稀奇事儿而已。这南洋我是一无所知,感觉新鲜,所以才向你打听一下。”

韩沁在旁道:“三哥,你要真是想知道,就跑回东海,跟着海船出海就是。哥哥手底下有好几条货船往返,你等他们回来,搭乘过去不就是了。”

韩滨拍手道:“妙啊,我也正有此意。”

韩漠道:“妙什么妙,大伯让你为官,你就别想着这些事儿了。没有大伯的同意,我的船可不敢让你出海。”

韩滨也不着急,笑眯眯道:“五,三哥就问你,南洋的蛮夷总该懂的礼数吧?不会见了我们中原人,就有敌意吧?”

“这个你倒是放心。”韩漠道:“南洋诸岛,如今将我们中原人都是当做上宾,哪天你有机会到了那边,定会受到礼遇的。”

“那就好,那就好!”韩滨忙不迭地点头,起身来,拍拍韩漠肩膀道:“五啊,三哥要是真的有机会出海,还要劳你多照顾啊。”

韩漠斜眼看了看韩滨,韩滨却已经向碧姨娘拱手道:“姨娘,三先告退了。”也不多说,喜滋滋地出了亭子,走出几步,忽地回头道:“差点忘了,五啊,父亲还让我过来说声,晚上那边举行家宴,你和三叔过去喝两杯酒……!”快步离去,再不回头。

“家宴?”韩漠眉头皱起来,若有所思。

……

户部尚书府的家宴设在东厅雅间,除了韩玄道父子,便是韩玄昌父子人同席而坐,今夜无忌讳,而今夜的菜肴也偏向清淡,端上来的酒水,也都是经过冰块冰镇过。

屋内凉爽得很,仅韩族直系四人,便是连一个丫鬟厮也没有留下伺候。

这是那夜宫中兵乱之后,韩漠第一次见到韩玄道。

自打那夜过后,韩漠只是往豹突营去了几次,又暗中与西花厅的一干人商谈了几次,其余的时间,俱是留在自家府中陪伴妻儿。

本来韩漠受封爵位,皇帝之前曾命工部为韩漠建一府邸,但是因为变故连连,工部尚书萧怀金父子丧命,工部经过一番变动后,又要应对前线的战事,精力全都用于打造武器装备,所以韩漠的府邸工程一拖再拖,直到今日也没能开工。

韩漠对此倒是并不介意,相比而言,他还是愿意和父母同住在一处府邸。

虽然离那夜兵变只过去短短数日,但是韩漠却十分清楚,在这短短几日之内,内阁已经按照所谓的圣意,对御林军进行了一番雷厉风行的整顿。

龙骧营的数十名大将领,以护城不利保驾不周玩忽职守等罪名,或贬或降,几乎被清洗干净,而狼甲营也是经过了一番干脆利落的整顿。

仅有韩漠的豹突营未动分毫,甚至因为当夜入宫护驾有功,不少豹突营的将领都得到了封赏。

韩漠从头至尾冷眼旁观,他心中清楚,打出的虽然是内阁的名义,但是真正的决策者,只能是自己这位大伯。

白异及其心腹将领被清除,内阁迅速掌控几大御林营,韩玄道如今的权势比之先前更为强大,纵观大燕朝野,却是再无一人能比得上他的权势。

灯火之下,身为大燕第一权臣的韩玄道显得很是温和,令韩滨将四人的酒盏都满上,率先举盏人皆都饮下了半盏。

“三弟,咱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这样安静的吃上一顿饭了。”韩玄道温和笑道:“这阵子你主持京试,那些学子整日里闹事,也是够你头疼的。好在大考已过,你也筛选出了一批有才干的后继良才,这是有功于社稷,为兄敬你一杯!”再次举起酒盏,兄弟二人将盏中酒一饮而尽,韩滨急忙又为二人添上。

“大哥,今日既然是家宴,就不谈国事。”韩玄昌缓缓道。

韩玄道凝视着韩玄昌,轻叹道:“玄昌,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们韩家的家事与国事分得开吗?”

韩玄昌微皱眉头,并不言语。

“在京,你我兄弟二人支撑朝政,在前线,玄龄和沧儿统兵灭魏,大燕内外,都是我韩家在主持,哪里还有家事与国事之分。”韩玄道平静道:“今时今日,大燕国盛,则我韩家盛,我韩家衰,大燕国也必衰,所以我们韩家的事务,亦是关乎到我大燕的前途,而大燕的前途,也是我韩家的前途,家国两合,不可分割!”

韩玄昌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韩滨和韩漠身为晚辈,在旁边自是一言不发。

“内忧暂时二去其没有了京里的这一支,另一支暂时不敢轻举妄动。”韩玄道缓缓道:“现在我大燕……或者说我韩家最大的事情,便是西征军务。十几万大军在前,国内不但不能有丝毫的动乱,还需要保证我十万大军后勤无忧。以目前的战局,形势对我大燕极为有利,只要我们能撑住,魏国的败亡也是不久之后的事情。”

韩玄昌微微颔首道:“魏国穷途末路,两国合攻,灭国朝夕之间的事情。据我所知,风国人也不甘寂寞,已经集结大批兵力杀入了魏国境内,魏国山南郡如今有半数土地落在了他们的手中,山南军如今只能依仗着群山苦苦支撑,他们后继无援,溃败之势在所难免。”说到此处,韩玄昌轻抚胡须,道:“南蛇布速甘,果然是一条凶狠毒辣的毒蛇!”

韩漠面无表情,便是夹着一块青笋的手动也没动一下,但是心里却是一紧,他现在已经有八分确定风国出兵与韩玄道必有关系,但是韩玄昌的语气显然只是觉得风国出兵是南蛇布速甘趁火打劫,时至今日,韩玄昌显然还没有察觉到韩玄道与风国有牵扯。

第一零一三章 海上攻略

“风国一隅之地,不必放在心上,这天下之争,无非是三国之争而已。”韩玄道摆摆手,“魏国劫数已到,难避天罚,倒是魏国败灭之后,我大燕何去何从,三弟心中可有计较?”

韩玄昌含笑道:“大哥只怕是早就胸有成竹了。”

韩玄道哈哈一笑,随即肃然道:“魏国一灭,我大燕与北庆难免化友为敌,到时候是少不得要与他们一战的。”

“北庆人心中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韩玄昌点点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势所趋。只是经过西征之后,我大燕与北庆想要即刻开战只怕是不能,将士疲倦,打下的土地要需要安抚收纳,虽然庆国如今国力衰微,但是终究地域广阔,想要对庆开战,还是要好生谋划一番,做好充足的准备。”

魏国一旦被灭,燕庆联盟势必瓦解,双方争霸也是必然之事。

“不错。”韩玄道立刻道:“与庆一战,那才是真正关乎我大燕生死存亡的一战,那是万万不能有半丝疏忽的,在与庆国一战打响之前,咱们必须竭尽所能做好全盘谋划,能用上的资源,必将全部用上。”说到此处,抚须笑道:“三弟,为兄问你,若是我大燕与庆国开战,南风愿意助谁?”

韩玄昌一怔,随机寻思起来。

韩玄道看向韩漠,笑问道:“小五,你也可以说一说,风国人到时候会怎样选择?”

“坐山观虎斗想必是他们最好的选择。”韩漠回道:“风国人身处山林之中,一直以来习惯于丛林作战,在山林之中,他们确实有一套,但是真要走出林子,也未必强悍。他们不敢轻易走出山林,只要战火不烧到他们的家门口,想必是不会轻易选择任何一方!”

“小五言之有理。”韩玄道微笑抚须道:“不过风国人却也未必真的那般胶柱鼓瑟,他们不出山林,只不过是没有出山的时机和缘由。举兵进犯魏境,这也证明风国人并不是只敢躲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一旦有利益驱使,他们还是愿意搏一搏的。”

韩玄昌自然不是笨人,韩玄道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怎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道:“大哥的意思是,我大燕要秘密拉拢风国,等到与庆国开战之后,让风国出兵相助?”

“风国虽然地少人稀,但是他们生在山林长在山林,其他本事没有,那射箭的本事和用毒的本事却不弱,在沙场之上颇有杀伤力,而且风国巫医极多,既会用毒药,却也会用伤药,有这群巫医跟着上阵,救治伤病也就变得更为有效。”韩玄道缓缓道:“如果真有这样一支军队相助我们,必能给我大燕带来极大的帮助。”悠然一笑,继续道:“而且风国国力太弱,我们也用不着担心养虎为患!”

韩漠不等韩玄昌说话,已经道:“大伯这主意是极好的,若风国人真的愿意相助,对我大燕自然是大有裨益,只不过……小五还是觉得咱们根本没有能力让风国人真的卷入这场战争。风国人入侵魏境,不过是趁火打劫,想要占据魏国的一些土地而已。魏国山南郡的地形与风国相近,虽然比不得风国三郡那般穷山恶水深山老林,但也是群山连绵茂林如云。魏国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数征南风都是铩羽而归,也正是由于魏国的连番失败,风国人这才自以为是,以为他们当真是最强大的山林之师,更以为在山林之中,天下无人能与他们抗衡。风国人少于外界交往,而且不学孔孟,脑子那是一根筋,认了这个死理,便觉得只要攻下山南郡这种山林之地,便可以固守所得,这才敢入侵山南郡。若是真让他们卷入中原大战,走出山林与庆国人交锋,他们未必有那个胆量!”

韩玄昌听韩漠说完,也是点头道:“大哥,漠儿所言不无道理。我们少与风国人接触,不知他们的底细,而且两国之间虽然民间有商人互相往来,但是官方却是极少接触,我们固然不信任风国人,风国人却也未必会相信我们,如此情况,想要拉拢风国人过来,那实在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韩玄道端起酒盏,饮了一口,放下酒盏道:“此事回头再议。”顿了顿,又继续道:“除了风国,尚有一支军队,咱们现在便要开始做好开战的准备!”

韩玄昌和韩漠对视一眼,微一沉吟,韩玄昌反应过来,问道:“大哥是说……镇抚军?”

“不错,就是镇抚军。”韩玄道点头道:“庆国水师名存实亡,毫无战力,他日一旦与庆开战,我镇抚军自东海北上,击溃如今的庆国水师轻而易举,只要占据了庆国东部海域,便可出奇兵,对庆国本土形成两路夹攻之势!”

韩玄昌道:“如今庆国的东北部,是割让给北蛮人了,若是从海路北上,登陆之后,可是要面对北蛮人的铁骑。”

韩玄道抚须笑道:“不错。我近日也是对庆国东北的局势十分关注,北庆朝廷虽然割让了东北大片土地,但是北蛮人如今在那边却并不稳当,当地的百姓组成了义军,据说已经发展到了两万多人,唤作‘平蛮军’。那平蛮军对庆国东北地形十分熟悉,大都是当地百姓,占有地利人和之先,分成各路,忽明忽暗,与占领区的北蛮人时不时地厮杀,那边战事之激烈,也不输于魏国战事。“说到此处,他用手指蘸了一点酒水,然后在自己的眉心揉.搓两下,才继续道:“北蛮人与庆国朝廷交涉,北庆朝廷便下了道旨意,称‘平蛮军’是乱民贼寇,其目的无非是相向北蛮人表明,平蛮军的反抗与庆国朝廷无关。只是这一道旨意却是将平蛮军给大大得罪了。”

“平蛮军?”韩漠轻轻念了一遍,若有所思。

“平蛮军中,固然有许多不敢屈服的庆国东北百姓,其中却也有许多就是官兵打着义军的旗号行事,据我所知,平蛮军一开始就是东北军团撤离之时,王延平故意留下的一小撮军队,刚开始人数极少,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短短几个月,已经发展的如火如荼。”韩玄道缓缓道:“平蛮军对北蛮人充满敌意,与北蛮人浴*杀,可是他们的朝廷不但不支持,反而下了那样一道旨意,怎不令平蛮军将士心寒?如果他日我们的镇抚军打着驱除蛮夷的口号从庆国东海岸登陆,想必一定会得到当地人的支持吧?甚至于到时候可以和平蛮军坐下来谈一谈,看看是否能将那支义军也拉拢过来。”

韩滨对于这些事情毫无兴趣,百无聊懒,韩漠却是气平心紧,迅速地转动着脑子,猜测着韩玄道更深的用意。

今夜说是家宴,但是韩玄道却突然大提国事,甚至已经计划到魏国灭亡以后的燕国战略,这自然不是空穴来风,他既然当着韩玄昌父子谈及这样的战略,必然有其心思打算。

“大哥的意思,是否从现在开始,就对镇抚军进行整备?”韩玄昌问道。

韩玄道正色道:“其实咱们东海镇抚军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经过大的战事了,玄龄虽说一直没有懈怠训练,但是真要打起来,还是需要一名善于指挥作战的将领才行。”说到这里,他瞥了韩漠一眼,轻叹道:“本来玄龄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如今他身在魏国,这个时候再将他调回东海,一来可能会扰乱西北军的军心,二来恐怕也会让庆国人有所提防。”

韩玄昌似乎明白什么,轻声问道:“大哥的意思是?”

韩玄道看着韩漠,平静道:“我准备让小五回到东海,由小五去指挥镇抚军,在与庆国开战之前,由小五对镇抚军进行整备,一旦他日真的开战,小五便率领镇抚军从海路北上,出奇兵攻庆!”他凝视着韩漠,肃然问道:“小五,当日回来,大伯便说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去办,便是这件事情了。你用兵之道,大伯现在也了解一二,不走常道,擅于奇袭,既然如此,大伯这一次就给你一个好机会,让你一展所长,来一次最大的突袭。”

韩漠心中已经猜知韩玄道有此打算,脸上故意显出吃惊之色:“大伯,你……你让我率领镇抚军北上偷袭?这……只怕小五难当此重任啊!”

“非你莫属。”韩玄道正色道:“玄龄是镇抚军总督,他若回东海,必会引起庆国朝廷的戒备,庆国的那位太后可不是泛泛之辈,她若洞悉我们准备从海上北上,必定会做好准备,到时候对我们自然不利。东海北上,重在一个突然,要做的悄无声息,而你恰恰是最佳人选。你若是回东海,秘密整备镇抚军,谁也不会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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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四章 各安心术

韩玄昌在韩玄道说出想法之前,自然已经猜知他的意思,虽是如此,韩玄道说出让韩漠前往东海统领镇抚军,这还是让韩玄昌有些吃惊,急道:“大哥,漠儿只怕是真的难当此任。”顿了顿,解释道:“漠儿固然立下了不少战功,但是他最擅长的,实际还是率领骑兵队实行偷袭之策。他虽然出自东海,但是却从无指挥水军的经验,水军与陆上军队的作战方法完全不同,他怎能去指挥水师?”

“三弟,我倒不如此认为。”韩玄道笑道:“小五在进入西北军之前,可曾指挥过如此庞大的军队?可是在南阳平原一战,他还不是凭借着他的指挥天赋,一举击溃了魏人最强大的铁马骑?南阳关和亭水关相继被拿下,甚至于如今兵临魏都城下,那还不是小五的功劳?你也知道,我大燕朝野可是将小五颂扬的如同绝世名将啊?所以我以为,小五是天生的带兵料子,他有统兵作战的天赋,至少能够有看破战局的本事。”

韩漠微微一笑,道:“大伯过奖了。”

“小五,你也别自谦。”韩滨笑道:“这都是事实,三哥前阵子在酒馆茶肆中也不是没有听到过,那都是将你捧到天上去,将你说成第二个萧怀玉了……!”说到这里,韩滨感觉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劲,当即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韩玄道却已经道:“市坊之说,总有夸大之处,但是却也不是毫无道理。萧怀玉天赋异禀,乃是天生的战将,小五如今初露锋芒,假以时日,也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萧怀玉。”看着韩漠道:“小五,东海镇抚军世代由我韩家统领,其中十之八九都是我东海子弟,忠诚自然是不需怀疑的。你虽然没有海上作战的经验,但是镇抚军中善于海上作战的将领甚多,他们会给予你建议,而且要与庆开战也不是短时间内便会发生之事,你可在镇抚军与他们学一学海上作战之法,以你的天赋与智慧,想必很快便能够掌握其中的门道了。”

韩玄昌却还是有些担忧道:“大哥,此次事关重大,是否……!”

不等他说完,韩玄道已经抬手道:“三弟,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对庆战略,这支奇兵必不可少,而小五却是最适合奇袭之人。咱们都知道小五.不善水战,甚至于三弟你都对此大为担心,那么庆国人自然也不会想到我们会让小五去整备镇抚军,他们更不会想到日后会有小五统帅镇抚军沿海北上……这就叫出其不意。”说到此处,韩玄道的神色严峻起来,正色道:“小五,大伯用你,就用你的一个‘奇’字,善于偷袭,不但是有那样的智慧,还需要有那份勇气和魄力,你正当此任!”

韩玄昌父子互相看了看,韩玄道语气坚决,想要改变,恐怕是极其困难了。

韩漠微一沉吟,才道:“大伯既然如此信任小五,将如此重任交托给小五,小五自当尽力而为。”

韩玄道见韩漠答应,笑道:“有担当,有气魄,这才是我韩家好男儿!”他脸上显出几分欢喜之色,竟是亲自拿起酒壶,斟上酒,举盏道:“小五,但愿你能为我大燕再立新功,为我韩家增光添彩,来,大伯敬你一杯!”

韩漠急忙端盏站起来,恭敬道:“小五.不敢,此去东海,尽心办差,定不辜负大伯期望!”一饮而尽,也不急着坐下,向韩玄道恭敬道:“大伯,小五此去东海,还有一事相求,恳请大伯应允!”

韩玄道示意韩漠坐下,笑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要人要银子,你尽管开口。虽说如今前方战事正紧,钱粮和人手都很是紧张,但是你是大伯最器重之人,大伯对你能够徇私也还是要照顾一下的。”

韩漠摇头道:“小五尚未抵达东海,对镇抚军的情况并不了解,需要什么,如今还不清楚,也不敢向大伯胡乱索要。小五只是觉得,此番回东海,乃是秘密行事,便是到了东海之后,也是要隐在幕后,免得被庆国探子探到消息,若是真的被庆国人得知小五身处镇抚军中,以庆后的才智,未必不会看出一些破绽来。”

韩玄道若有所思,颔首道:“小五所言极是。那你准备如何做?”

“小五准备带同妻儿返回东海。”韩漠道:“就算外人看到,也不过是以为小五是回东海探亲而已。筱倩和定儿随同小五回到东海之后,倒是可以成为小五的掩饰。”韩漠缓缓道:“有他们跟在小五身边,外人只以为小五是在东海陪伴他们,不会想到其他,若是小五单独出现在东海,就算行事再隐秘,恐怕也会惹人怀疑的。”

韩玄昌皱眉道:“你要将筱倩和定儿带回东海?”

韩漠点点头,“父亲,筱倩过门之后,也一直未曾回到东海去拜见大爷爷和爷爷,如今定儿诞生,大爷爷和爷爷在东海得到消息,想是十分挂念,所以孩儿是准备将他们带回去看一看。”顿了顿,腼腆一笑,轻声道:“而且……而且自打孩儿成亲之后,在筱倩身边的时间极少,她嘴里不说,但是心中总是不好受的。此番回去东海,若是将他们娘儿俩留在京里,孩儿……孩儿心中不舍!”

韩滨在旁插言道:“也是该回去看一看。小五,回头三哥去给你弄几辆又大又舒服的马车,保证在路上不受颠簸。让人多带兵块备着,马车里面用冰块镇着,想来无事。”

韩玄昌微一沉吟,点点头道:“回去看看也好。若是还将他们留在京里,不但筱倩心中不好受,范家那头只怕也有意见。”

韩漠微笑道:“于公可以为孩儿作掩护,于私也可以让孩儿能够就近照顾她们!”说完,他向韩玄道恭敬一礼:“还望大伯应允!”

韩玄道自始至终都是凝视着韩漠的面孔,见得韩漠神情真挚,略带几分腼腆,微一沉吟,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才含笑道:“人之常情,让他们跟你回去,倒也一举两得,只是数百里路,一路上山高水长,而且夏日炎炎,韩定年纪幼小,能否经得起如此长途跋涉?若是孩子有所闪失,大伯可要对你不客气!”

韩漠笑道:“若是定儿少了一根头发,小五会自己来大伯面前请罪!”

“既然如此,就如此安排吧。”韩玄道点头道:“路上定要小心,切不可出了差错。”

……

从户部尚书府出来之后,夜色更加深沉,韩玄昌父子二人共趁一辆马车,几名护卫则是跟在马车后面,顺着长街往回返。

转过一条街,韩漠那张清俊的脸庞瞬间冷峻起来,凝视着韩玄昌,轻声道:“父亲对这样的安排如何看?”

韩玄昌的神色也严峻起来,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看来大伯并不希望孩儿继续留在京里。”韩漠淡淡一笑,“孩儿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是一头老虎,如果是的话,那么大伯这是准备调虎离山吗?”他的眼眸子里划过冷厉之色:“老虎离开了山,也就无用武之地了。”

韩玄昌靠在车厢之中,皱起眉头,欲言又止,又是一阵沉吟,终于道:“将筱倩他们带回去吧……这也未尝不是好事情。”顿了顿,伸手轻轻拍了拍韩漠的手背,柔声道:“如今京中太乱,后面保不准还要发生什么事情,你带着妻儿回到东海,倒也是极好的选择。”

韩漠淡淡笑道:“其实孩儿倒也不是一个追求功利之人,但是却是一个厌恶别人将自己当成傻子玩弄的人。”他脸上显出喟然之色,轻叹道:“其实他又何必在我们身上玩弄如此权术。如果一开始他就对我们待以真心,我们难道还真的会与他为难?父亲,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信任过我们,我们父子在他的眼中,恐怕只是棋盘上的两颗棋子罢了,孩儿……不喜欢这种感觉!”

韩玄昌肃然道:“不可胡言乱语。”

“孩儿胡言乱语了吗?”韩漠反问道:“父亲难道不知,他将我派到东海,口口声声说是要孩儿去统管镇抚军,以待他日沿海北上,但是其真正的用心,父亲只怕比孩儿还要清楚。”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镇抚军一直都是由二伯统管,如今二伯身在前线,镇抚军现在是由四哥暂时辖制。东海镇抚军虽说等同于我韩家的私军,但是镇抚军上下,真正敬服的只是二伯。二伯既去,他们自然是听令于四哥,我这个时候过去,又成什么事情?”

韩玄昌嘴角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我虽然也是韩家的子弟,但是要让他们那么容易接纳我,也并不是简单的事情,更何况……还有四哥在其中。”韩漠轻叹道:“四哥是个实在人,他或许不会计较太多,但是镇抚军那帮人却会计较。我从京里乍一过去,就拥有统领镇抚军之权,更是将四哥压了下去,那将四哥摆在什么位置?四哥不介意,镇抚军的将领们难道不会介意?时间长了,四哥便是再没脾气,只怕心里也会不痛快……!”

“你觉得你大伯是要削你的权?”韩玄昌终于用极轻的声音问出了这句话。

“我在前线,手中有西北军,所以回到了京里。在京中,我有豹突营和西花厅,所以我还要去东海。”韩漠淡淡道:“镇抚军有四哥,我想要抓镇抚军的权,不可避免会与四哥生出芥蒂,若想和四哥安然无事,那么我是真的要回东海悠闲无事了。”

韩玄昌沉吟片刻,凝视着韩漠的眼睛,问道:“你不想如此?”

“如果真的能够放手一切,平安无事逍遥自在,孩儿很乐意那样。”韩漠也是凝视着韩玄昌的眼睛,“只是孩儿并不觉得这是结束。”他的拳头慢慢握起,“父亲莫忘记,还有几千具尸首留在了山南郡,他们的血债,总要有人为他们讨!”

第一零一五章 月下心腹事

父子二人在马车中悄声私语,回到礼部尚书府之时,府内上下大都已经入睡。

韩漠辞别父亲,并没有立刻回去自己院内,而是先往后院去,在一间屋前敲了两下门,之后便背负双手,顺着青石小道借着月光慢悠悠地溜达到了后花园中。

花园之中一片寂静,韩漠来到小池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月光静静洒射在后花园中,白日的喧嚣早已沉寂,四下里幽静无比,而白日那火热的温度也已经降了下来,坐在池边,看着一池清水,间或有一阵清风拂过,韩漠却也是惬意非常,感觉身体上下有一种极清爽的感觉。

并没有等太久,一条影子迅速来到池边,看了看韩漠,韩漠头也不回,淡淡道:“坐下吧!”

来人却是韩漠手下第一心腹韩青,他在韩漠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轻声问道:“少爷是否有急事?”

“最迟两日之后,我便要回东海。”韩漠缓缓道:“临走之前,我会交代你一些事情!”

“什么?”韩青张了张嘴,半晌才道:“少爷,你是说,你这次回京,小的……小的不随着你回去?”

韩漠也不理会,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递给韩青,韩青接在手中,一阵清凉,知道这是块冬暖夏凉的上等好玉,感动道:“少爷,小的从小跟你到大,这一次你送的礼物是最贵重的。少爷放心,这块玉我一定好好保存,以后就是我韩青的传家宝,有了儿子传给儿子,再以后儿子传给孙子,世世代代传下去,让我的后人不能忘记少爷对小的这份恩情!”说到这里,已经是热泪盈眶,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暖玉,正要放进怀中,韩漠已经淡淡道:“你看看玉牌上雕刻的字!”

韩青一愣,张开手,仔细看了看,瞧见那玉牌一面竟是刻着一个“关”字,一头雾水,小心翼翼问道:“少爷,你……你这是要给小的什么暗示吗?关……是不是提醒小的以后记得关门?”

韩漠回手一个爆栗敲在了韩青的头上,骂道:“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这一直让你提银子,是从哪里提出来的?”

韩青一怔,眼珠子一转,立马想起来,拍着脑袋道:“少爷,我知道了,是……关氏贸易行!”

“算你还没有白痴到家。”韩漠瞥了他一眼,神情严肃道:“这是关氏贸易行的代事牌!”

“代事牌?”韩青眨了眨眼睛,一时还没明白过来,问道:“少爷,这玩意又有什么用?你将这代事牌交给我,又是……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这块代事牌在手,你就可以在燕国任何一处关氏贸易行提取现银。”韩漠缓缓道:“而且他们可以为你提供许多不为人知的消息,换句话说,你可以让他们做出一些一般势力无法做到的事情。”顿了顿,平静道:“例如可以从京里通过秘密渠道,送走一些几乎不可能送出城的人,又或者,可以通过他们送出一些难以送出的紧急情报!”

韩漠声音很低沉也很缓慢,他在评估着关氏贸易行的实力,根据他的了解,关氏贸易行有足够的实力做出一些其他势力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秘密任务。

“这么厉害!”韩青吐了吐舌头,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韩漠将他留在京中,更是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必定有着重大事情要交托下来,神色立刻严峻起来,轻声道:“少爷,你说吧,要我干什么?”他声音虽轻,但是语气坚定,只要是韩漠交待下来的事情,他必然是全力以赴,拼了性命也会去办。

韩漠看着已经成熟不少的韩青,心中翻起一阵暖意,无论如何,身边有这样一个值得信任的小兄弟,都是一件让人感到欣慰的事情。

他轻轻拍了拍韩青的肩膀,柔声道:“韩青,你是随着我一起长大,如果世上还有一个值得我去信任的人,那一定是你了。”

韩青正色道:“少爷,从我父亲开始,就一直跟着二宗主和老爷,我父子能够有今日,衣食无忧,也全都是少爷一家所赠。虽然少爷与我是主仆之名,但是从小到大,少爷从没有将我当做仆人看,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如今少爷有事,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韩青能够做到,定是拼了性命也去做的。”

“好!”韩漠点头微笑:“我要离京,但是有你在,我就等于依然在京中。”靠近过去,附耳低语,轻语大半天,韩青的神色越来越严峻,等到韩漠说完,韩青坚定道:“少爷,你放心,你交托的事儿,我都记在心里了,只要这条性命在,就不会误了事儿。”

“你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他从怀里又取出两件物事,递给韩青道:“这是西花厅的令符,也是与西花厅联络的信物,只要拿出这件东西,李固便会相信你。我已经吩咐西花厅吏员全部潜伏起来,便是雾水湖那头,也只是留了几个人做样子,重要的东西已经暗中由李固操持转移,在我召集他们之前,他们将不会有任何行动,都只会潜伏在京中各处。万不得已之时,你可以用这信物与李固取得联络,联络的方式……!”又凑近过去低语了几句,这才轻声问道:“你可记住了?”

“少爷放心,我记下了。”

“你要记得清楚,绝不能有任何疏漏,一旦联络方法稍有差错,你要么联络不上,要么西花厅就会将你当成奸细斩杀,你要小心谨记。”韩漠肃然叮嘱。

“是,我明白!”

韩漠松了口气,又将最后一件信物交给他,“这是与宫中内线联络信物,到了时候,他自然会出来联络你,若是真的出宫联络你,那么带出的必定是重要消息,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我的手中,而且一定要隐秘。记住,宫中的内线,只能他来联络你,你且不可去联络他,若是你二人联络之时出现意外,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的身份,绝不能让他的身份泄露。”

这一桩桩事情交待下来,韩青的脸色愈加的严峻,他心中十分清楚,韩漠将这些大事毫不隐瞒一一交代下来,那是在做着极大的部署,而自己也成为了部署中最关键的一个环节,有此却也看出五少爷对自己的绝对信任。

一想到韩漠对自己如此信任,将这些重大事情全都交托给自己,韩青心中一阵激动,身上的热血开始沸腾起来。

“这些事情,每一桩都要小心谨慎。”韩漠轻声道:“切不可让他的人察觉到分毫……他目前对你还没有察觉,但是保不准会在什么时候留意你,所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你在京中能用上的力量并不多,或者说能用的力量并不多,能够信任的只能是那几名黑豹兄弟。至若关氏贸易行,你要留心谨慎,要用也要防,他们终究是庆国人,不过关少河在我们手中,想来他们也还是会很配合的。西花厅那边是不能暴露出来的,非万不得已,你也不要与他们有接触。”

韩青沉吟片刻,终于轻声道:“少爷,我……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想说什么?”

“少爷,本来这话我是不能胡言乱语的,但是……但是少爷花费如此精力,动用如此手笔,不就是为了做好防备……防备他的准备吗?”韩青压低声音,神色严峻:“少爷既然对他已经有如此提防,为何不先下手为强,少爷……少爷未必斗不过他!”

韩漠淡淡笑道:“你是否觉得我不该从前线回来?我应该带着西北儿郎杀回京中?”

韩青道:“那……那也未尝不可。少爷先前也对我说过,怀疑在山南郡出卖少爷的就是……就是大老爷,他既然不仁,少爷……少爷也不必客气的。”

“带兵入京,让天下人以为我拥兵叛乱吗?”韩漠缓缓道:“那道旨意当着全军高级将领颁下,少爷我若是当众抗旨,后果其实很严重。而且……少爷我总是要弄清楚一些事情,回京之前,我的脑子有许多的疑问,但是这些疑问现在是越来越清晰了。”

韩青肃然道:“少爷,这次让你离京,十有八九是要废你手中权力,你……你就甘心这样去了?”更是压低声音:“大老爷对少爷你如此忌惮,在山南郡差点置你于死地,难道少爷你回到东海,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我明白,事情未必已经结束。”韩漠淡淡道:“所以我才要开始做一些准备。”顿了顿,凝视韩青道:“我不动,只因为现在还没有到出手的时机,他现在……还不能倒,我也不希望他现在就倒台!”

韩青皱眉道:“少爷,我……我不懂你的意思。若是如此忍耐下去,他会越来越强,而少爷……少爷你手中的力量会越来越弱……只怕到时候想动也不能动了!”

韩漠抬头,望着天上幽月,平静道:“我已经在动了!”

第一零一六章 腹中玄机

一阵清风吹过,主仆二人都感觉到身上一阵清爽,刚刚那种因为事涉大事的压力感稍微得到了丝毫的放松。

“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韩漠看着清澈的水面,声音轻和:“朝廷不能出现问题,这个国家也不能出现问题。内阁是运转这个国家的头脑,而他是内阁首辅,是国家头脑最重要的一环,如今这个国家还在有秩序地运转,他的作用不可忽视……至少这个头脑在魏国京都被攻灭之前,必须维持运转下去。”他抬起头来,看了韩青一眼:“前方有我大燕十多万儿郎,如今的战局实际上并未完全明朗化,对魏国形成的优势,依然还是需要从国内远远不断的后勤去保障,一旦后方出现问题,前方的战局随时会出现反复,或许会遭受大败,又或许……会出现更为严重的兵变,若真是到那个时候,我大燕必将危在旦夕。能够保证前方供应的,在目前的情况下,只能依靠我那位大伯,所以短时间内,我不希望他出现任何的状况。”

韩青明白这个道理。

就像曾经他在东海时偶尔听到二宗主教育韩漠的一句话,鼠目寸光者谋一时,而胸怀大志者则谋全局,一个人如果只知道意气用事发一时之狠,那仅仅算得上是一个莽夫而已。

“他是韩族的长房长子,已是未来的家主继承人,身后还有大爷爷。”韩漠轻叹道:“你觉得如果我真的发一时之怒,对他出手,族中上下会支持谁?虽然我很许多人一样,并不喜欢族中的那些老古董,但是他们却是韩族的权威。”他轻轻一笑:“我出身于这个族群,在目前的形势下,如果与他为敌,实际上就是与整个韩族为敌……韩族子弟的根基,就在族群,没有了那样的根基,你觉得我会取得胜利?”

韩青也是显出几分黯然之色。

他很清楚,韩族的家主如今是韩正乾,韩正坤虽然是二宗主,但是真正过问族内事务的,却是大宗主,韩正乾在族中的威望和地位不可动摇,作为一个后辈小子,韩漠的影响力自然是远远不及韩正乾,甚至都无法与韩玄道相提并论。

一旦与韩玄道分裂,那么韩氏一族十有八九会倒向身为长房长子的韩玄道一方,没有了后面的根基,韩漠在这一场对决中必然会先输一阵。

“少爷,那怎么办?”韩青终于问道。

“所以我需要回东海。”韩漠气定神闲,看起来十分淡定:“大伯的手还没有停下,接下来他应该还要做许多的事情,只要我回东海,那么他的心病就会少几分,会做出更多让人惊讶的事情。我要等他犯一些错误……必须要等待。”随即淡然一笑,道:“最重要的是,我也需要借助他的力量去做一些事情!”

“少爷的意思是?”

“我终究是韩族子弟,韩族有着我许多的亲人,我不希望看到韩族有一天会面临血光之灾。”韩漠正色道:“其实他做的一些事情,未必是错误的,在燕国生存的世家,只能前进而不能后退。向前固然是悬崖,但是也可能杀出一条血路求得生存,但是退后,却只能粉身碎骨。也正因如此,立国以来,包括我韩族在内,九大世家都是踩着钢丝往前行,时至今日,已有数族族破人亡,剩下的势力,不到最后,那是谁也不知道那个能笑到最后。”

韩青笑道:“少爷,如今我韩族如日中天,已经无人可以与我韩族抗衡了。”

韩漠摇摇头,缓缓道:“这种游戏,风云变幻,没有谁能说得清最后的结果。”顿了顿,淡淡笑道:“想着我们韩族衰败的势力大有人在,这些威胁不除,我韩族始终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韩青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什么,轻声道:“少爷,你是说……要借用他的手,将我们韩家的敌人一个个除掉?”

韩漠轻笑道:“他既然一心要铲除异己,将韩家的敌手一个个剪除,我又何乐而不为?”顿了顿,轻叹道:“有些敌手,我也是不好出手的,有他在前面清除道路,总要胜过我自己耗尽心机。”

韩青钦佩道:“少爷,你真是聪明。我还当你是怕了……嘿嘿,今夜听你这样说,才知道你竟是如此打算。”顿了顿,眼眸子里显出兴奋之色,低声道:“少爷,你是不是等到敌手尽除,然后再出手?大老爷要面对诸多敌手,而你只需要盯住他做准备,等到机会出现……少爷,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便无人是你的对手,你……你都可以做……做皇帝了!”

韩漠闻言,豁然转头,眼中厉色划过,这凌厉的眼神,却是让韩青浑身一冷,急忙道:“少爷,我……!”

“这样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胡说……。”韩漠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回到东海之后,会知会关少河,到时候我们会暗中调动大批现银至京中的关氏贸易行,到了这个时候,也就不怕花银子了。你只要能按照我的嘱咐,将这些银子不动声色地送出去,那便是立下了大功,回头少爷我自然会好好赏你。”顿了顿,嘴角泛起怪笑:“我现在才发现,银子这东西,终究还是好东西,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也可以买到很多很多的心。韩青,你可还记得那一批税银?”

韩青一怔,伸手摸了摸脑袋瓜子,有些茫然。

“你的记性还真是不好,可莫将今日我交待你的事情忘记,若是忘了一件,你是要掉脑袋的。”韩漠叹道:“当年我们在东海之时,除杀小阎王,可还收藏了一批银子,你没有忘记吧?”

韩青“啊”地叫了一声,一拍脑袋,反应过来:“少爷,我记起来了。你不说我差点都忘记了……那可是一大批银子。”

“事情过了两三年,风声早已平息,它们也该出来见光了。”韩漠摸着下巴道:“这批银子我也会调出来。”

韩青也站起身来,在韩漠身边道:“少爷,收拢贺家的那些商号,若是缺银子,也可以从他们那里调用出来。”

“这些事情都要秘密进行。”韩漠十分严肃地看着韩青:“花银子,既要隐蔽,更要放开手,这或许是我们此生最大的一次花费,但是一旦成功,或许也是我们此生收益最大的一次。”顿了顿,幽幽道:“送银子是要讲究方法的,如此庞大的银子要送出去却又要不被人察觉,就更需要注意方法了,但是运用什么方法,就看你对人性有几分了解了!”

月上中天,主仆二人在池边如同两道魅影,低声私语,惊心动魄。

……

……

韩漠再次闻到熟悉的东海海风,那已经是多日以后的事情,在户部尚书府夜宴的两日后,一支并不是十分庞大的车队在一个早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燕京城,并不为人注意地向东方行去。

离开燕京城的那一瞬间,韩漠甚至有几分不舍,但是他心中清楚,自己终有一天还会回到这座庞大的都城。

而且他也清楚,当他回来的那一天,或许带来的不是欢乐,而是又一场刀兵之争,他希望事情不要如他所想的那样发展,而且在心底深处,他也思索过,如果是迫不得已,他并不想带着一场动乱再临燕京。

随车而归的,除了韩漠夫妇一家三口,尚有碧姨娘母女。

韩漠本想劝说韩夫人一同返回东海,但是韩夫人心中想着要时刻照顾韩玄昌,并没有答应,韩漠却又不能说的太深,只能作罢。

至于碧姨娘,韩漠则是以照顾小定儿为由,坚决让碧姨娘离京返乡,而韩沁自然跟着母亲一同返乡。

虽说如此一来,碧姨娘不能留在韩玄昌的身边,但是在京中的时候,她与韩玄昌在一起的时间那也是屈指可数,此番回去,倒也可以散散心,另外确实也能帮助照顾小定儿,又是韩漠坚持,最后由韩夫人做主定下,碧姨娘母女跟随返回。

出乎意外的却是红袖,韩漠本以为她也定然会随着车队一起往东海去,但是临去之前,红袖却是改了主意,要留在韩夫人身边照顾,韩漠一时不明白红袖为何会如此选择,但是瞧着红袖态度坚决,而且韩夫人也高兴红袖能留在身边,也就任由红袖留在了京里。

红袖失忆入府之后,韩夫人对她一直关照有加,嘘寒问暖,几乎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二人的感情也变得很深,她留下来照顾韩夫人,韩漠只道红袖舍不得韩夫人。

这支车队一路上行进的很慢,在炎炎夏日,走走停停,一天走不上多远,竟是花了将近十日才回到了东海郡。

遥望着那座阔别已久的东海古城,夕阳之下,韩漠只觉得异常的巍峨雄壮,那熟悉的带有腥味的寒风钻入鼻中,竟是让韩漠的心情十分激动。

东海,故乡,我回来了!

第一零一七章 父老乡亲

东海城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士绅,路边放着冰镇的水果,虽然天气闷热,但是大小官员和地方乡绅还是说说笑笑,等待着韩漠车队的到来。

虽然韩漠一路上低调行事,毫不惊扰沿途的地方官员,但是返乡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东海城内,而东海郡郡守杨清更是早早就派人往来路打探,看看韩漠的车队什么时候能抵达东海城,事先做好迎接的准备。

就在昨日得到消息,今日黄昏时分,韩漠的车队就要抵达,所以为了表示隆重,杨清特地让东海郡的各地方官员前来东海城聚集,共同迎接韩大人,而依附在韩族之下的东海大小士绅,也纷纷前来迎候,便是韩漠进京之前的那些酒肉朋友,那也是聚集在过来,让素来并不拥堵的东海城门一时间热闹无比,人潮人海。

韩漠早已不是两年多前走出东海城的那个青涩小子,他虽然依然年轻,但是他的传奇事迹却已经传遍了整个东海郡,成为东海人的一种荣耀。

在诸多事迹之中,最让东海人热血沸腾的,自然是大破铁马骑击溃魏军的事迹,这份功绩所带来的威望,那是远超出韩漠本身的想象。

杨清是当初朝廷派来接替萧幕瓒的东海郡守,这位杨郡守倒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当初萧幕瓒与韩家唱对台戏,最后留下一个儿子的性命狼狈而去,杨清前车之鉴,自然明白如何坐这个位置,这两年多来,与韩家始终保持着亲密的关系,甚至许多地方政事都会私下前去请教韩正乾,也正因如此,他这两年坐的很稳。

如今韩家已豁然成为大燕第一世家,燕国的政局与两年前相比,那是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作为外姓官员,且不说要往上爬,只说要保住现在的位置,那就要对韩家有十二分的恭谨,所以虽然知道韩漠的车队最快也要到日落时分才能抵达,但是杨清还是一声令下,半下午就率领着大小官员以及诸多乡绅来到城门外数里处等候,非但如此,锣鼓队歌舞队也是早就准备的妥妥当当,只待韩漠的车队一到,便立刻上迎。

话说日头还没落下,早有探马飞报,韩漠车队已经到得近郊,杨清等大小官员立刻停止说笑,肃穆遥望,在那官道远方,一直并不十分庞大的车队正向这边缓缓而行,头前开路的是二十名豹突营精锐骑兵武士,其后便是数乘马车,马车的后方还跟着三十多名随从护卫,看上去并不张扬,十分低调,若不是大伙儿知道那必然是韩漠的车队,还以为只是哪个寻常富贵人家的车队。

车队渐近,杨清一挥手,锣鼓喧天,歌舞欢起,他带着一众官员士绅迎上前去,车队停下来,韩漠已经踩着车门沿下了马车,穿着一身轻便的衣裳,清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而杨清已经上前去恭敬道:“下官东海郡郡守杨清,带同东海父老乡亲特来恭迎韩……韩大人返乡省亲!”

按理来说,韩漠虽然身为西花厅厅长,又是豹突营指挥使,但是论起官位高低,杨清作为一郡郡守,那也是一方大吏,地位并不低,用不上自称“下官”,但是如今的形势,杨清哪里敢在韩漠的面前平称,他可知道眼前这位小爷如今在燕国可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绝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杨清一行礼,身后一大帮人俱都拱手作揖,大都表现得很是谦恭,那些曾经熟悉韩漠的人偷偷打量一番,只觉得韩家这位五少爷如今果真是变的成熟稳重许多,年纪虽轻,但是身上那股子青涩早已退去,显得谦和温善。

韩漠也已经拱手含笑道:“小子如何能当得起如此重礼?诸位都不是外人,许多都是韩漠的前辈叔伯,今日不顾天气炎热,在此迎候,小子受之有愧,感激不尽!”

韩漠这番话说的即使谦虚,众人闻言,俱都欢喜,不少人心中暗暗想,这五少爷果然是脱胎换骨,当初的东海小霸王如今却也是个谦和温雅的官场中人了。

见杨清显得很是恭谨,韩漠拉着他手,含笑道:“此番回来,不过是私人想回来看看家中的亲人,哪里用得上如此大阵仗,扬大人真是费心了。”

杨清见韩漠拉着自己的手,不知为何,竟是生出一股子受宠若惊之感,忙道:“小……小韩大人这两年为国立下无数的功劳,东海的父老乡亲连面光彩,便是我这做郡守的也是如同身受,今次能够有机会迎候小韩大人,哪敢随意,这是东海百姓们的一份心。”

韩漠微微一笑,并不多说。

当下韩漠与杨清在前,车队跟在后面,其他人则是跟在车队后面一同进城,锣鼓队与歌舞队一路上热热闹闹簇拥着队伍进了城。

城内的百姓们自然已经知道韩漠回城的消息,城内的主道两侧已经挤满了人,热热闹闹,欢声笑语。

在东海人的心中,韩漠就是他们的脸面。

“大宗主和二宗主可还好?”韩漠忽然问道。

杨清立刻笑道:“大人放心,两位宗主的身体都很好。前几日下官还亲自拜访过二宗主,他老人家还留下官在贵府用餐,宗主能吃能饮,身体康健的很。”

韩漠闻言,松了口气,笑道:“家人俱在京中,只留有二宗主在府中,这一向可还是劳烦扬大人照顾了。”

“大人客气了,二宗主对下官照顾有加,若是有机会能够服侍二宗主,那是下官的福分。”杨清笑眯眯地道。

顺着主街向前,两边人声鼎沸,不少人都叫着:“五少爷,五少爷……少夫人在哪里?”

韩漠当初在东海之时,城里来去,虽然少不得与一些富家公子互相争斗,但是对于普通的百姓还是很为随和,在东海倒是十分讨人喜欢。

众人见到韩漠一身便装,脸上带着笑容行走于街上,虽然身份变了,但是依旧是那副随和的样子,边都没有畏惧之心,他们瞧见韩漠身后的车队,知道其中必有一辆是少夫人的车子,便有一人叫喊出声,其他人一听,笑过之后,也纷纷叫起来。

韩漠在京中大婚生子,东海这边二宗主韩正坤在西府都是办过酒宴的,所以东海的人们都知道韩漠娶妻生子。

筱倩此时正在后面的第一辆马车中,马车极为宽敞,除了筱倩母子,慧娘和云茜也是跟着回来服侍的,耳听得外面熙熙囔囔热热闹闹,筱倩还真是有些不适应,陡然听到外面叫起“少夫人”,筱倩便知道是在叫唤自己,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声,只让筱倩脸上有些发烧。

慧娘却已经笑着低声道:“小姐,这里是姑爷的家乡,他是地地道道的东海人,你嫁给了姑爷,便是东海的媳妇,如今你这算是真正回家了!”

筱倩咬着嘴唇,随即点头,一本正经道:“我知道。”

正在此时,却感觉马车突然停下,筱倩几人疑惑间,却见车厢门已经打开,韩漠微笑站在门前,柔声道:“筱倩,家里的父老乡亲要见你,他们就是我们的父母兄弟,你抱着定儿下来,让他们瞧一瞧相公给他们带来一个漂亮的媳妇!”

筱倩大囧,白嫩嫩的娃娃脸上顿时便红了,韩漠却已经伸出手来,柔声道:“不要怕,他们都是自家人!”

慧娘已经劝道:“小姐,姑爷让你去见见大伙儿,你就去见见,你是他们的少夫人,这是给姑爷添脸面!”

虽说中原礼仪,姑娘家不可轻易示人,但是筱倩已经出阁,而且东海民风淳朴,百姓们并不是十分计较那些俗礼,他们叫喊“少夫人”,只不过是想真的看看五少爷的妻子是何模样。

其实东海城的百姓也都听说过,五少爷娶了以为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如今媳妇回家,有一人叫出来,大伙儿自然起哄。

不过两边的百姓们并不会真的以为韩漠会让筱倩露面,毕竟是大富大贵之家,如今身份不同,凭什么让自己的妻子出来见普通的百姓。

筱倩知道这关系自家相公颜面,也不在犹豫,伸出一只手,搭着韩漠的手,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子,她一身淡黄色的轻纱,梳着宫髻,颜如美玉,肌肤胜雪,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更是亮若星辰,甫一下车,便引来一阵惊呼声。

韩漠则是从慧娘手中接过孩子,左手小心抱住,右手则是牵着筱倩,大方地走出来。

筱倩出下了车,两边人山人海,虽然让她心中有些紧张,但是她知道这种场合绝不能丢了自家相公的颜面,被韩漠牵着手,便无任何惧怕,落落大方,脸上带着亲和的甜甜笑容,宛若天上的天使,一家三口落落大方走在大街之上,小定儿眨着眼睛,看着那陌生的人群,却毫无惧怕之色。

“这是你们的少夫人。”韩漠笑着道:“漂亮不漂亮?”

人们实在没有想到,韩漠竟然如此潇洒大方,竟是真的带出了妻小,一个个激动无比,只觉得五少爷果然就是不同,他果真就是我们自家的少爷,一起应道:“漂亮,比仙女还漂亮!”无数人一起应答,气势如虹。

韩漠哈哈大笑,又问道:“你们想不想知道我儿子的名姓?”

“想!”

“韩定!”韩漠高声道:“他叫韩定,东海的韩定!”

“韩定……韩定……韩定……!”人们高呼着,此起彼伏,而韩定眼睛眨了眨,莫名地露出了一下可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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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八章 还是当初少年心

两边人群的呼声就如同东海的海浪般气势磅礴,韩漠带着妻儿走在长街之上,一大群官员护卫紧随其后,很是威风。

在人群的呼声之中,行到长街转道处,韩漠却陡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了转角处的一处人群,在那个地方,本来有十多名年轻的公子哥儿高举手臂呼喊着,但是韩漠靠近之时,这些公子哥儿的声音便静了下来,一个个显得很是尴尬,更有几人往后缩过去。

韩漠脸上露出笑容来,高声道:“霍秋源,王希,沈遥,你们几个给本少爷滚出来!”

这一群年轻的公子哥儿,正是韩漠当初在东海的伙伴,曾经与他逍遥于东海城大街小巷的玩伴,韩漠叫喊的几人,正是曾经与韩漠关系极为不错的几名富家公子。

这些公子哥儿,要么是富商子弟,要么是依附于韩家的世族子弟,虽然走出去算不得什么,但是在东海城也还是有些地位的人物。

他们的身份,也让他们多少有一些消息的渠道,听说韩漠即将返乡,这群公子哥儿却都是十分的高兴,早早地就聚在一起商议着,只等着韩漠回来之时,大伙儿便聚集在一起,出城去迎接。

但是今日聚集之后,一群人到的城外,却见得在城外等候的要么是朝廷官员,要么是在东海极有地位的乡绅,而这群公子哥儿的身份实在是相去甚远。

后来见到韩漠的队伍到来,一众官员乡绅对韩漠都是恭恭敬敬,其中甚至有这群公子哥儿的父辈在内,无一不是以下敬上的态度,见到如此状况,这群公子哥儿心中更是自行惭色,也不敢上前去,只能悄无声息退回城中,混在人群之中迎接。

城外的情景,让这群公子哥儿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如今的韩漠今非昔比,已不是当初在一起喝酒打架的纨绔少爷。

且不论他因为在南阳平原一战而打出了享誉天下的勇将威名,只说他现在官封西花厅厅长,将拜豹突营指挥使,而且还封了武爵,任何一样,都不是这群东海一隅之地的纨绔子弟能够比拟的。

双方的差距如此巨大,在这群公子哥儿的心中,双方已经是天壤之别,自然是不可能再有从前那样的关系。

他们往人群中缩进去,无非也是感到尴尬,怕被韩漠瞧见。

但是韩漠却是十分敏锐地在如海般的人群中瞅见他们,更是一口叫出了好几个人的名字来,这让他们惊讶之余,竟是生出一股子激动之感。

韩漠的语气很不客气,但是这样的不客气,反倒是这群从前的伙伴最喜欢听到的语气,从中他们听到了那种丝毫没有改变的亲切感。

霍秋源回头看了看众人,叹道:“我就知道,五少爷重情重义,怎可能与我们生分。”

韩漠已经牵着筱倩过来,笑眯眯地打扰众人一番,霍秋源和众人便要行礼,韩漠已经笑道:“少来这套。是了,霍秋源,两年多未见,你们可有孩子了?”

霍秋源急忙道:“韩……五少爷,去年……去年冬天,老二生了个丫头……!”

韩漠呵呵一笑,道:“那比我们家的大半年,是了,回头过去看看她,若是长的像你便算了,否则我便收她为干女儿!”

霍秋源闻言,激动道:“要得要得,五少爷放心,长得不像我,像她母亲,那个……清秀漂亮的很,不给你丢人!”

韩漠哈哈大笑,道:“那便好。你们也瞧见了,现在分不开身,回头我召唤你们喝酒,和以前一样的规矩,没有三五个人趴下,酒宴不算完。”

霍秋源也是个洒脱的人,当初就是因为性情潇洒才能与韩漠走在一起,也不矫情,笑道:“五少爷,都是老规矩,谁第一个趴下,那份酒钱就归谁拿!”

韩漠哈哈大笑,道:“就这般说定了。”松开筱倩手,在霍秋源的肩头拍了拍,又轻轻拍了拍其他几人,众人一时受宠若惊,一个个激动无比,见得不少目光往这边瞧过来,顿时都挺起了胸膛,一个个显得倍儿有面子。

倒是跟在韩漠身后的大批官员乡绅之中,有几名正是这群公子哥儿的父辈,见得自己的子侄与韩漠如此亲昵,却也觉得心花怒放,更有一人已经低声向身边的人道:“小韩大人现在正和我家侄儿在说话,小韩大人进京之前,那是与我家侄儿交情不浅的。”

他一说出来,身边几人立刻肃然起敬,便有一人道:“你瞧那高个子的,那是我儿子,与小韩大人关系也是不错的,你看你看,小韩大人拍我家儿子肩膀了,啧啧啧,年轻人就是重情重义,我那儿子别的不成,就是交友倒是一颗实诚的心,这才得小韩大人的倾心相交啊。”

东海韩姓官员极多,若是与其他人一样称韩漠为“五少爷”又不显得郑重,所以不约而同的,众人都以“小韩大人”来称呼韩漠。

两边的百姓看到韩漠与曾经的玩伴依然是谈笑风生,心中俱都感叹,这五少爷终究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从没有忘本。

转到侧道之上,两边依然是拥挤的人群,天气闷热,韩漠自然也不好一直抱着韩定走回西府,这东海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绝对不小,真要走回去,只怕要花上个把时辰。

韩漠将筱倩和韩定送上了马车,自己则是翻身上了一匹马,眼光扫过处,却瞧见前方的人群之中,有一名妇人牵着一个孩子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目光不同于其他人的兴奋,却是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感激之色。

那妇人不到三十岁,倒有几分动人姿色,身材丰腴,韩漠却是觉得那相貌颇有些熟悉,皱眉想了想,猛地想起来,这妇人竟真是受过自己的恩惠。

当初在宜春郡因为斩杀了一名衙差,韩漠被卷入了一场官司,甚至被诬陷是仗势胡乱杀人,官司亦是牵扯到了一对受灾的母子。

后来正是因为这少妇当堂为韩漠作证,这才让韩漠免去一场麻烦,而韩漠亦是帮她救下了孩子,更是暗中派人将她们母子送到了东海。

韩漠隐隐记得,这夫人似乎称为胡钱氏。

此时此刻,人潮涌动,韩漠自然不好去与一名妇人细谈,他骑在马上,让马速行的更为缓慢,却是向那胡钱氏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认出她来。

胡钱氏灿烂一笑,忽地回过身,从人群中拉出了一名壮汉,那汉子赤着上身,一身古铜色的肌肤,正是海边渔民的模样,看起来憨厚老实,带着憨笑,却见得胡钱氏先是拉着自己的儿子跪下,然后扯了扯那壮汉的手臂,那壮汉明白过来,也跟着跪下,除了孩子还颇有些懵懂,胡钱氏和那壮汉都是一脸的感激。

韩漠心中明白,那壮汉十有八九是胡钱氏到了东海之后,重新改嫁的男人,胡钱氏这番做,那是向韩漠说明自己如今已经在东海居住下来,过着十分平静的生活。

韩漠心中感慨,向着那壮汉也是温和一笑,在诸人簇拥下,缓缓离去。

……

韩家两府所在的那条街,自然是清静下来,东西两府的人都已经聚在这里等着韩漠和新媳妇归府,虽说韩玄昌去往京中带走了一大批丫鬟家仆,但是媳妇中还是留有不少丫鬟小厮,因为韩漠的归来,府中上下从一大清晨就开始忙碌起来。

杨清事先自然是与二宗主韩正坤商议过,要包下东海城最大最上档次的八珍阁,为韩漠接风洗尘,但是却被二宗主拒绝,只说比起酒楼,还不如在西府之中举办接风宴,到时候官员乡绅都在府中用宴,好好热闹一场。

二宗主既然如此决定,杨清自然不会反对,为了表示官府的诚意,提前两日便从衙门里送来好几百两银子,用于宴会的采买。

韩正坤本要拒绝,但是这终究是官员们的一番心意,若是退回,只怕反倒令官员们心中不快,也就接了下来。

酒宴设在正厅和前院,总有三十多桌,大宗主韩正乾担心西府这头人手不够,将东府的丫鬟小厮全都派过来,一起准备着一场盛大的接风宴。

具体管事的,自然还是韩青的父亲韩严,韩漠返乡,从小看着韩漠长大的韩伯喜悦之心也是不下于韩正坤。

车队终于抵达府前,在门前的家仆飞奔入院,大呼小叫起来:“五少爷回府了,五少爷回府了!”一时间西府之内鸡飞狗跳,只听得四下里都是叫声,人人都知道五少爷的车队已经抵达府前。

等在府内闲话的家人一时间都热闹起来,韩玄龄的正房韩秦氏与两位姨娘领着丫鬟小厮往府外迎候,韩家四少爷韩源刚刚从镇抚军赶回来,还没喝上一口茶,就听说车队到了,也是急忙起身往外奔,喜滋滋地道:“我倒要瞧瞧,那小定儿是长的像小五,还是像弟妹!”

韩漠正在旁边,笑呵呵地道:“像五少爷也好,像少夫人也好,那不都是漂亮的种!”

一家人呼啦啦往外迎接,在大厅侧室对弈的韩正乾和韩正坤则是岿然不动,韩正乾捻着一颗白子放下去,脸上也是显出难得的笑容,抚须道:“二弟,咱们两个老家伙如今那是曾祖父了,也该坐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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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九章 噩讯

西府门前,韩秦氏领着几位姨娘还有旁支的诸多婶婆媳妇迎候,一众媳妇丫鬟已经将韩漠碧姨娘一行人迎回了府中,热热闹闹叽叽喳喳,而韩伯则是领着府中的男丁们迎候随同而来的官员士绅,西府之内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人多手杂熙熙攘攘,但是一切也都还是井井有条。

韩源手中抱着小定儿,向身边韩漠奇道:“这小子真是怪了,这么多人也不怕,怎地不见他哭一下?不哭倒也罢了,他还冲我笑,这还真是天生胆大。”

韩漠呵呵笑道:“他虽然还不懂事,但是血脉天性,知道这都是家里人,回到自己家里,还哭个什么。”

韩秦氏那头已经一手拉着筱倩,一手拉着碧姨娘,笑眯眯地道:“这一路上可是苦了,好在已经回家了。都说我们家小五命好,入了京后喜事连连,不但官做得越来越大,更得意的是娶了一位又漂亮又贤惠的好媳妇,今日一见,那比传言中的还要漂亮,这也是祖宗积了阴德,这才让小五有这般福气。”又瞅着碧姨娘道:“碧姨娘这身子竟比入京之前消受了许多,是否在京中水土不服?我就说嘛,这天下虽大,哪还有比咱们东海舒适的地方,这次回来,好好将养一番,等你回京之时,我保证你又变的白白胖胖……!”四下里顿时一阵笑声。

碧姨娘在京中患了一场重症,便是连韩玄昌也不清楚,这东海家人自是更不清楚,都只以为碧姨娘消受一些是因为水土不服而已。

韩沁却是心中知晓母亲为何如此,扶着碧姨娘,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府内。

今夜在西府设宴,整个府邸四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人,府中家人固然忙忙碌碌,而聚集过来的客人亦是络绎不绝,东海这边的官员以及有地位的乡绅都是前来为韩漠接风,所带来的礼品已经堆满了一个仓库,这些客人或在厅中或在院内,说说笑笑,相谈甚欢。

韩漠则是领着妻儿,随着家人进了正厅,此时两位大宗主已经到了大厅,韩漠牵着筱倩手快步上前,纳头便拜下去:“孙儿给大爷爷和爷爷请安!”

筱倩也急忙跟上去,她颇有几分好奇地看了一眼两位宗主,左边老者瘦长脸,虽然带着笑,但是却有一股子掩饰不住的长者肃然之气,而右边的老者脸庞则是稍微胖一些,慈眉善目,穿着灰袍,眉眼间皆是慈爱之色。

筱倩倒是伶俐,心中一下子就猜出右边的定是自家的老祖父。

韩正乾笑道:“一路辛苦,起来起来。”打量筱倩一番,向身边的韩正坤笑道:“二弟,小五果真是给我们带回来一个漂亮温雅的好媳妇,咱们还是有福气。”

韩正坤乐呵呵地抬手道:“起来吧,别跪着啦。”两边早有人上前将小夫妻二人扶起来。

碧姨娘和韩沁也上前见过礼,韩秦氏这才抱着小定儿上前去,笑眯眯道:“你二老看看,这可是你们的头一位曾孙儿!”

韩正坤已是上前来,小心翼翼接过,一张慈爱的脸上满是喜悦之色,轻叹道:“有生之年能见到他,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韩正乾在旁道:“二弟,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是大喜之日,孙媳妇和曾孙儿一同回府,莫说这些话。”回过身子,招招手,家谱拿着小礼盒上来,韩正乾拿在手中,转手送到筱倩手中,温言道:“这是大爷爷的见面礼,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是一份心意!”

那边韩正坤将小定儿交给韩秦氏抱着,也拿过礼盒来,送给筱倩,柔声道:“漠儿打小就淘气,如今大了,这性子也未必改了多少,你平日多管教一些,若是惹得你不高兴,你尽管来找爷爷,爷爷一定会为你做主。”他抚须呵呵笑道:“孙猴子再是厉害,还能逃的了如来佛的手心?”

筱倩咯咯一笑,看了身边韩漠一眼,轻声道:“相公听到了没?以后要是惹我不开心,有爷爷帮我教训你!”

韩漠苦着脸,“爷爷,孙儿这回来还没有坐下,怎地就给筱倩这样的威势,这日后孙儿还怎么过活啊?”此言一出,四周众人顿时一片大笑。

韩正坤又吩咐韩秦氏道:“筱倩和玉碧一路上都辛苦,你带着她们先下去歇息,其他事情,回头再说!”

韩秦氏答应一声,一招手,一帮女眷则是簇拥着筱倩碧姨娘等人回到侧院,那边已经收拾利落,前来的客人自然是不能前去打扰,整个西府,也只有那头或许稍微热闹一些。

府中的客人都是冲着韩漠而来,韩漠自然也没有时间与韩正坤谈及他事,只能四处寒暄一番,总是要表现出谦恭的样子才成。

在几个厅里转了一圈,又在院子里四下里转了转,听着奉承谄媚之语,韩漠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心里却颇是感到无聊。

整个一圈,除了对内厅的几位长老显露出了足够的尊敬和礼遇,表现的十分郑重,对其他人却也只能面上尽到礼制,不让人挑理而已。

转到一条长廊,这边倒是清静一些,正想歇一歇,却见得迎面走来一人,一身白色轻衫,玉树临风,儒雅文秀,韩漠见了来人,眼睛一亮,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大笑道:“关兄真是好自在,你是躲在哪里,回城到现在,却是一直没有见到你。我心里还在嘀咕,该不是你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今日不来迎我吧?”

来者自然是关氏贸易行的少东家关少河。

关少河一如既往地温文儒雅,握着韩漠的手,微笑道:“便是有天大的事,还能比得上五少爷返乡。不瞒你说,今儿个少河虽然没有往城门去,但是在街中也是迎候的,我只是庆国外商,若是跟着他们一起去,总是有些不方便的。不过嫂夫人和小少爷同时归府,这顿酒宴,少河说什么也要来讨一杯吃的!”

韩漠哈哈大笑,见到关少河,真是令他心情愉悦,见关少河眼眸子中也是流露出久别重逢的喜悦,神色真挚,不由轻叹道:“关兄乃是我在东海的至交,自从你我相识之后,也帮了我许多忙,在这里还是要向你说声谢谢。”

关少河忙笑道:“五少爷这就客气了。既然是至交,还用得上说谢字?而且真要论起帮忙,如果没有五少爷当初的提携,少河焉能有今日之发展?”

韩漠呵呵一笑,拉着关少河的手,闪身钻进了一间小屋内,关上门,随即点上灯,二人在灯下就坐,外面虽然人声鼎沸,但是在这里却也安静了不少。

“海上传来了飞信,船队这几日正要登岸。”关少河坐下之后,摸索着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微笑道:“五少爷赶得巧,正好可以见到他们。”

韩漠点点头,问道:“去年你在京中与我商议过打造三艘战船的事儿,这事儿如今办得怎样?”

关少河脸上立时显出按捺不住的兴奋之色,笑道:“去年回来之后,少河便与四少爷一起合计这件事儿,四少爷是个痛快人,回来之后便从镇抚军中调出了十多名善于造船的师傅,我们暗中又招募了一大批匠人,在镇抚军所驻港口的左面七十里外有一处黑水崖,那里人迹罕至,而且正适合造船,将人手都调到那边,花了八个月时间,终是将三艘伪装成商船的战船造好。这几个月出海试水十多次,对三艘战船又增加了许多改动,就在一个多月之前,一切准备就绪,如今只待这次在出海时,便将这三艘战船一同带过去。本来这事儿正准备休书去京告诉五少爷,只是知道五少爷返乡归来,也就等你回来再将这事儿向你禀报。”

韩漠拍手道:“如此甚好,有了这三艘战船,倭之丸的那群鼠辈就不足为虑了。”

关少河闻言,神色顿时黯然了不少。

韩漠见关少河神色不对,心知有事,皱眉问道:“关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关少河犹豫了一下,微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终于抬起头,凝视韩漠,缓缓道:“五少爷,此事……本来早就要向你告知,只是……只是少河也是听说,这大半年来,五少爷一直在西北边关,军务繁忙,所虑者乃是一等一的国家大事,所以……哎……!”说到此处,关少河神色愈加黯然。

韩漠知道关少河的心理素质极佳,如果不是发生了大事,他绝不可能是这样一副表情,禁不住心中更急,“关兄,到底是什么事请,你快快说来!”

关少河终于道:“五少爷,杜岛主……杜岛主他……他遇害了!”

“什么?”韩漠豁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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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零章 倭祸

韩漠实在想不到,关少河竟然说出如此消息,他只觉得心中一紧,虽然与杜岛主并无太多相处,但是对这位海上长者的逝去还是感到十分的伤感。

“今日是贵府大喜的日子,少河本不想将此事在今日告诉五少爷,免得扫了你的兴致。”关少河轻叹道:“但是五少爷既然动问,少河……少河也不能隐瞒,还望五少爷莫要见怪。”

韩漠摇了摇头,神情黯然,终于问道:“是怎么走的?”

“倭人!”关少河苦笑道:“当初我们只当倭之丸的那帮野兽是麻烦,并不觉得他们是强敌,现在看来,他们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凶狠。上次船队登岸回来,我才知道杜岛主遇害。”他看着韩漠的眼睛,缓缓道:“五少爷,海上的贸易,为我们带来了丰厚的利润,这一切,都是五少爷的魄力和胆识所带来的。”

韩漠摇头叹道:“天时地利人和而已。若非我出生在这片大海之侧,又是韩族直系子弟,而且遇上了你这样的大财主,这条海路是不可能如此轻易打开的。”

关少河摇了摇头,“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去。这世上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被人发现有利可图,就会变得极为抢手。海上贸易这头,有五少爷在后面撑着,如今倒是无人敢插足进来,但是海上的那一头,可就出现了麻烦。以前在南洋一带,所谓的倭人,不过是倭之丸国跑出来的一群海匪而已。据杜姑娘他们的了解,倭之丸本国诸侯乱战,贫穷无比,这些海匪其实都是战败的诸侯败兵,被驱逐出本土流落在海上而已。他们为了生存,不但会时常劫掠南洋一带的百姓,而且时常会回到自己的本土去劫掠一番,屠杀本国百姓,比之豺狼更为狠毒。”

韩漠心知杜岛主之死与那群倭人定有牵连,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去年杜姑娘斩杀了两名倭人匪首,一个叫九鬼兴隆,一个叫岛津犬九郎,这两人在倭之丸国,那都是小诸侯,因为战败,这才流落到海上,劫掠南洋为生,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关少河轻声道:“可是倭之丸有几十个诸侯,你打我我打你,今天他起来,明天我胜利,风水轮流转。那九鬼兴隆和岛津犬九郎被杜姑娘杀死之后,他们的部众发生了内乱,群龙无首,这中间有一个叫做岛津月久的家伙,那是九鬼兴隆的侄子,心狠手辣,带着一部分人平息了内乱,成了那支海匪的首领。事后岛津月久没有继续留在南洋,而是带着几百名部下返回了国内。”

韩漠皱起眉头,关少河三言两语,却是让韩漠感觉到这位岛津月久比之先前的那两个匪首要可怕的多,此人没有立刻对杜冰月的商船队发起报复,而是带着部众离开南洋,其心诡异。

只听关少河继续道:“这一走,竟是大半年没有了这支海匪的踪迹,南洋虽然还有其他多支倭人海匪,但是势力都比较弱小,而且这群倭人最喜狗咬狗,互相内斗,对商船队也形不成太多的威胁。其实这大半年来,正是我们生意最好的时候,往来也是极为顺畅,如今摸清了航路,只要海上没有出现意外,一个月便能够单向走上一趟。”

韩漠听出话中意思,问道:“你是说,杜岛主的死,与岛津月久有关?”

关少河点点头,道:“就在上次商队返程的时候,船队遭到一支倭人船队的埋伏,双方在海上一场大战,虽然最终击退了那群倭人,但是杜岛主身受重伤,尚未登岸便即逝去,临终遗愿是要海葬在东海之中。”说到这里,摇头苦笑道:“这一战,咱们死伤一百多人,幸亏咱们的船员都是海上人出身,亦都是骁勇善战,否则死伤会更重。不过倭人也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撤退而去,他们临去时倒是痛快,直说他们是岛津月久的部下,在海上埋伏袭击,就是为了报复当初的耻辱。”

韩漠冷然一笑,淡淡道:“也该让他们学学做人的规矩了。”

关少河继续道:“本来海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的意思是飞信告知于五少爷你,不过后来大伙儿一商议,杜姑娘了解你的近况,知道你正统兵在边关,便坚持不将此事告诉于你。非但如此,她还坚持要继续出海贸易,少河劝阻,但是杜姑娘说了,这海上贸易是五少爷交给她们父女的职责,如今杜岛主去了,她却还活着,不能耽搁海上的贸易。而且她还说,东海几千号海上人,如今就是因为海上贸易才活的踏实,如果因为惧怕倭人而断了海上的贸易,那就是断了海上人的活路,而且在南洋那边与诸多南洋的商人定下了商约,如果不能按时将货物运送过去,不但设在南洋的十多家贸易行都要因此而受牵连,我中原人的信誉也将大受折损,所以她与灰胡子坚持往南洋出了这趟海……!”说到此处,关少河脸上显出钦佩之色,竖起大拇指道:“五少爷,少河这一生所见人物不少,也不乏像五少爷这般少年英才,但是像杜姑娘这样的女中豪杰,实在是屈指可数,少河当真是从心里钦佩。”

韩漠听到此处,亦是心中感慨,杜冰月的性子本就洒脱豪迈,这几年在海上颠簸下来,也渐渐地能够看清大局。

记得几年前与杜冰月在一起的时候,还说杜冰月迟早能够成为海上的女霸王,如今看来,这颗海上的女霸王之星已经升起。

想到商船这几日便能抵达,心中却还是有些忐忑,只盼这一趟杜冰月能够带领着大家顺顺利利回来。

“这一次回来,让他们好好歇上一阵子。”韩漠缓缓道:“关兄,南洋那边的市场看来已经是彻底地打开,到时咱们这边……可有困难?”

韩漠这一问倒也是实事求是,如今天下纷争,四国几乎都已经兴起刀兵,不比从前的太平之时,这样的环境,无论是从各地收购货物还是往各地贩卖南洋商货,比之从前都会困难很多。

虽然关氏贸易行确实是当今天下最强大的商贸网络,但是面对这混乱的世道,一个商团总是难以抗拒天下大势。

“五少爷明鉴,如今四国群起,各国大幅征兵征税,首当其冲的便是各地的商户,生意越多,这缴纳上去的赋税也就越重。”关少河苦笑摇头:“我关氏贸易行在四国皆有贸易行,而且俱都被强征赋税,魏国那边传来消息,设在魏国的二十三家大小贸易行,竟有十四家被洗劫一空,还有人被杀,如今也分不清是乱民还是官兵所为,其他各号也大都关门躲藏起来,暗中做些生意……风国那边受波及倒是最轻的,你们燕国这头虽然没有出现抢夺这种荒谬之事,不过……!”说到此处,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也让他的艰难状况展现的淋漓尽致。

韩漠起身来,亲自为关少河倒了一杯茶,关少河急忙接过,叹道:“燕国六郡,我关氏贸易行有大小二十一处门面,除了东海郡这边的四家贸易行受到二位宗主的照顾,其他十七处也都是缴纳了重税。”顿了顿,看了韩漠一眼,欲言又止。

韩漠抚摩着下巴,淡淡一笑,道:“关兄,你我是至交,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日后不管你我前程如何,咱们这份情谊算是结下了。你有什么为难,尽管说来,我若是能够帮到,自然更好,否则也让我分担一些你的难处才是。”

关少河眼中显出感激之色,虽然身处困难之中,但是他还是表现的极为儒雅,俊朗的脸上带着淡定的笑容:“五少爷仁义。其实少河心中还真是有些疑惑……!”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一些道:“五少爷,少河不明白,更不知晓何处得罪过户部尚书……!”

韩漠一怔,不知韩玄道怎地会扯进来,皱眉问道:“关兄的意思是?”

“除了东海四家,其他十七家贸易行都是缴纳了重税,而且……所交的赋税,比之同样的商户竟是要高出十倍……!”说到此处,关少河的脸上满是无奈之色:“贸易行里的掌柜询问官差,那边倒是说得明白,直言是户部下的文书,说是我关氏贸易行因为做着海上的买卖,所以征税赋税要重一些……而且……罢了,呵呵,五少爷,你就当少河胡言乱语,不要计较才是!”

韩漠神情肃然,沉声道:“关兄,而且什么?”

“这……!”关少河沉吟一番,终于压低声音道:“近来不知何人泄露出去,民间私下议论,关氏贸易行海上贸易的合作伙伴就是五少爷,户部尚书下令征收关氏贸易行重税,那是办事严明,不徇私情……!”

韩漠闻言,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一闪即逝,随即便淡淡笑道:“关兄放心,这样的损失,我总会让你找机会收回来。”

关少河叹道:“只望这场战事早日结束,五少爷,说句良心话,这场仗最终谁能胜,我关少河还真不关心,中原三国,同根同源,古往今来,分久必合,大势所趋而已。我只愿战事结束之后,少河依然能够与五少爷一起,扬帆东海,好好地做生意。这战事一日不结束,苛捐赋税以及兵役劳役一日就不会歇止,打来打去,受苦的无非还是老百姓而已!”

韩漠此前还只是关注战场上的情况,想着燕军攻城略地,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是此时关少河一番话,却是让他深以为然,想着燕国如今正在打消耗战,实际上不就是消耗燕国千万百姓的生活吗?心中感触颇深,点了点头,喟然道:“是啊……早日结束吧!”

第一零二一章 月下祖孙

从关少河口中得到的消息,让韩漠回乡时颇有些激动的心情迅速地冷静了下来,他也意识到海上贸易如今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

虽然他心中明白,自己的那位大伯如今正在不动声色地打压自己,但是想不到非但在政治上打压自己,便是在商贸上也在背后捅刀子。

这种感觉让韩漠心中更是不舒服。

相比起如今战事和韩玄道带来的内忧,海上贸易的外患如今更是严重,其威胁性已经是迫在眉睫。

岛津月久的船队袭击了商船队,这自然是有计划的偷袭,有此却也可以看出,那位岛津月久并没有放弃在南洋一带的利益。

倭人自然也明白商船队所承载的利益,他们更清楚南洋地区就是一块巨大的肥肉,如今南洋诸国与中原互通商贸,由此更是让南洋繁荣一时,这块肥肉如今也是金黄冒油,对于本土贫瘠的倭人来说,他们是不可能放弃这样一块肥肉。

虽然他们的实力无法吞下这块肥肉,但是三天两头揩揩油捞取一些利益,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韩漠心中对于倭人带来的危害,那是十分清楚。

在他的心中,海上贸易并不会只是做到南洋便即罢手,他心中有天地,知晓南洋也不过是天下间不起眼的一隅之地,真正的商机,乃是在海上更遥远的地方。

这些年对南洋大力发展商贸,一来是目前的实力和条件只允许韩漠的船队能够与那片地区进行通商,二来也是要将南洋这块市场牢牢抓在手中,作为开赴更遥远海洋的一块跳板。

二世为人,出身在东海之畔的韩漠自然有着与内地人不一样的眼界和胸怀,在尚未走向那风云变幻的燕京之前,他的眼中便是那浩瀚无边的大海。

东海人世世代代在海上渔业,间或与海上的海匪发生冲突,在这个世上,并无人敢将眼光放向更遥远的海外。

或许有些人在遥望着无边无际东海之时,偶尔会在脑中闪过一丝疑问,他们或许也想知道,在这片大海的另一端,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但是除了那些在海上混饭吃的海匪四处游荡之外,中原大地之上,并没有真正地有意识走出这边大海。

但是韩漠改变了这一切,他得到机遇,毅然而然地开启了中原人对外的航海事业。

他在年幼之时,便想到了那位名传千古的三宝太监,大明朝的郑和,在永乐大帝的支持下,带领着庞大的船队,扬帆海外,不但让中华的威名远播海外,更是带来了庞大的利益。

时空倒转,三宝太监不曾出现,航海第一人如今也就成为了韩漠,而韩漠心中期望着有朝一日,也能有一支庞大的中原舰队扬帆海外。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韩漠很小的时候就暗暗发誓,终其一生,一定要将此事办成。

内忧的处理,缓而图之,不能急躁,但是外患却必须尽快根除。

一旦被倭人切断了海路,对航海的事业必将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海航不但会对中原带来极大的利益,在当前的形势下,也是韩漠个人获取强大经济实力的基础,而且海上几千号海匪能够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说到底,就是因为自己给了他们一条能够衣食无忧的活路,一旦商贸线被切断,不能继续进行这个事业,那么这群海盗是否还能够坚定地跟着自己,那将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于公于私,他都必须保证这条海路的畅通无阻,对于扰乱海路的倭人,也必须痛下杀手。

……

西府的夜宴热热闹闹,直到深夜时分才散场,两位宗主年事已高,宴席开始之后片刻,便都各自休息去,而韩漠则是亲自照应着客人,宴会上觥筹交错,人人都想向小韩大人敬上一杯,好在杨清有心要靠住韩家这棵大树,所以表现的极为主动,为韩漠挡下了许多酒,而且大家也都知道韩漠旅途劳顿,若是人人敬上的酒都饮下去,只怕这宴会还没散场,韩漠就得倒在桌子底下。

韩漠的身份如今固然如日中天,但是这是处在自己家中,客人们也都是故乡的父老乡亲,所以席间却也都不拘束,便是那些官员也都放下架子,与地方乡绅言谈甚欢。

散场之后,韩漠吩咐韩伯派了人,专门将韩族的几位长老送回家中,而且临走之前,韩漠更是给每一位长老备上了极重的厚礼,这让几个老家伙眉开眼笑,连称韩漠长大了,喜滋滋地回去。

等到半夜时分,府中终于安静下来,东府那头的人帮着收拾过后,也都随着韩秦氏回府去,整个西府顿时变的幽静异常。

韩漠将府中连韩伯在内的四十多名丫鬟家仆俱都招呼过来,每个人都发了一份礼物,下人们都是欢喜不已,连声道谢。

等到一切办妥,韩漠这才回到自己院中,碧姨娘和韩沁一路辛劳,早已经睡下,就是筱倩也是路途劳顿,带着韩定睡去,只有慧娘一人等候韩漠回房。

韩漠回房之后,也不惊扰妻儿,在慧娘的服侍下,沐浴完毕,换了一身更为轻便舒适的衣裳,这才吩咐慧娘去歇息,也不留在院中,出了自己院子,顺着青石小道往韩正坤的院子走去。

夜色幽静,月明似水,走在青石小道之上,韩漠心中却是恬静许多,只是这个时候,他的脑中却是想起了后花园的那间幽静小屋。

两年前离去之时,在那间小屋中,有一位美丽的女子再次陷入孤寂之中,而此后风国一行,形如陌人,直到今日,韩漠都不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他也多次想回来一探究竟,但是杂事缠身,他根本没有机会回到这里来,他甚至动过派人回来查一查的念头,但是想起柳如梦那不为人知的身份,而且当初韩家就是以最机密的状态将她安置在西府后花园,此事事关重大,便是自己再信得过的人,那也是不能让其卷入此事。

直到今日,他终于回到了这座府邸,而且转眼间就能够进到后花园,但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他却并没有进入后花园的念头。

他深知,柳如梦肯定已经不再后花园中,否则今日西府夜宴,宾客满堂的情况必定不会出现。

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韩漠轻叹一声。

如梦如梦,当真如一场梦般?

他脚步停下来,背负双手,微一沉吟,终是抬起头,向后花园方向望去,西府内露个层层叠嶂,此时望过去,自然是望不到花园的一角,但是韩漠却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与柳如梦在一起半年时间的点点滴滴,想到后来,终是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正在此时,却听得脚步声响,韩漠抬头望去,却是见到韩伯迎面而来,韩漠顿时显出亲昵的笑容,上前去,轻声道:“韩漠,这么晚还没有歇息吗?”

韩伯一如既往地显出微笑,声音还是颇为恭敬:“少爷,你这是要去见二宗主吗?”

韩漠微微点头,“也不知道爷爷睡没有,只是我觉得……爷爷应该在等我过去!”

“果然是血脉相连,二宗主的心思少爷还是知道的。”韩伯含笑道:“二宗主让我过来告诉一声,他现在正在后花园看月亮,你若想见他,可到后花园去寻他!”

“看月亮?”韩漠一怔,随即笑道:“我知道了,这就去。”抬步便走,走出几步,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凝视着韩漠,温言道:“韩漠,韩青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他很为你争气!”

韩伯虽然没问,但是心中自然是牵挂着自己的儿子,听韩漠这样一说,顿时安心下来,笑道:“他跟着五少爷,自然是没错的。”

韩漠点点头,也不多说,径自往后花园去。

一入花园,便有一股清新味道扑鼻而来,两年过去,后花园中的一切都没有变,韩漠第一眼便往那处屋子瞧过去,静悄悄一片,没有一丝灯火,虽然明知会如此,他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稳了一下心神,很熟练地在一处葡萄架下找到了正躺在竹制摇椅上哼着燕腔的韩正坤。

老人家手中拿着一把大山子,穿着宽松的衣裳,很悠闲地躺在竹椅上,在葡萄架下,悠哉乐哉,月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斑斑点点洒落下来,煞是好看。

韩漠走到老人家的身后,两只手伸出,按在老人家的头上,轻轻按了起来。

韩正坤脸上显出慈爱的笑容,但是却没有睁开眼睛,依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

片刻之后,韩正坤才睁开眼睛,柔声道:“坐在爷爷身边!”

韩漠收了手,在韩正坤身边的小木椅上坐下。

这是从小到大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老人家躺在竹椅上,一个少年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听着老人家说着许许多多的事情。

曾经的少年已经娶妻生子,但是那份深厚的祖孙之情,只能是越来越浓。

韩正坤转过头,两年过去,老人家又苍老许多,额头上的皱纹又多了许多,也深了许多,他脸上的笑容敛去,眉眼间却带着一股肃然之色,这是韩漠极少从他脸上看到的表情。

“你心中不甘?”韩正坤的声音很轻,“削你权力,你是否心中不满?”

第一零二二章 东海之鹰

韩正坤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自有一股肃然威势,面对这样一句话,韩漠先是一怔,随即露出顽皮的笑容,嘻嘻笑着,伸出一只手接过韩正坤的大扇子,帮着老者扇扇子,口中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爷爷,谁说我心中不满了?孙儿心中若是不满,会乖乖回到这里来?孙儿心中若有不满,怎能回来伺候你老人家。”

韩正坤伸出一只苍老干瘪的受,轻轻地抚摸着韩漠的头发,轻声道:“孙儿,爷爷很早就对你说过,你父亲的性子,与爷爷是不同的,他的性子太柔,倒像你死去的奶奶。反倒是你这猴崽子,性子与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若说这件事情你心中服气,爷爷我是万万不信的。”

韩漠眨了眨眼睛,笑道:“如果当年是爷爷遇到我这样的情况,你会怎样做?”

韩正坤嘿嘿一笑,道:“早知道猴崽子会有这样一问,不过爷爷毕竟是爷爷,你还没回来之前,我就细细想过,如果若是我遇到你这样的境况,那便死抓着西北兵权不放。什么抗旨不遵,狗屁不是,手里握着兵权才是真的。谁要是惹了我,管他是龙是狼,打他去就是!”

韩漠目瞪口呆,虽然韩正坤自小到大少不得与他说些玩笑话,但是如此令人震撼的话语,还是让韩漠顿时生出肃然起敬之感。

莫看老爷子现在只是悠闲地散人一员,当年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还没等韩漠说话,韩正坤已经笑着道:“那是当年的我,我若是二十啷当岁,十有八九是那样做。但是如今年纪大了,想事情也就未免周全些。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只怕西北将军的位置是做不稳的,真要动手,只怕也没多少人跟着我干了。”

韩漠笑道:“以爷爷的威风,谁敢不跟着你?”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韩正坤的神色又严肃起来:“孙儿,你离开东海两年,在燕京那样的大染缸浸泡了两年,也该知道人心难测。这天下间,什么事情都能看透,但只有人心难看透。莫看你在西北威风一时,但是爷爷敢打包票,西北军中,不服你的人多了去了,你想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将他们的人心全部收服,那无疑是痴人说梦。你年纪轻轻,虽然立下了大大的军功,可是西北军的那些人,可都是在边关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那样容易就能被你收服?”

韩漠神情严肃起来,点头道:“其实孙儿现在想来,当初凭借一枚兵符压制西北军,如今都是心有余悸。若是稍有差池,孙儿只怕就要被那群西北军乱刀砍死了。”

韩正坤含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古往今来,能够成就大事者,那都是有着超人的胆识和魄力,孙儿,这一点,你很像想我!”

韩漠呵呵一笑,道:“都是爷爷打小教得好。”

对于韩正坤不出大门却知天下事,韩漠不感到丝毫奇怪,身为韩族的二宗主,如果对燕国发生的这些大事毫不清楚,那才是见了鬼。

如此也好,省的去慢慢陈述自己的遭遇。

那些该知道的,韩正坤定然已经知道,不该知道的,老头子估计也能知道几分。

“西北军的老兵阀是一派,这些人估计对萧怀玉都不会死心塌地,萧怀玉坐镇西北军那么多年,自然也有一派人,此外还有与朝廷各大世家暗中牵扯的……就好比兵部的范家,他们保荐了不少人往西北去,还有你外公一脉的胡家子弟,虽然萧怀玉上任后清除世家势力,但是那也不是说清除就清除的,西北军中世家的势力定然还是有的。这就是三派人,外加上你进入西北军后,又拉拢了一批人,西北军明面看来,那就是四派人缠在一起了!”韩正坤慢条斯理,说的很缓慢,但是条理性十分的清晰:“真要算起来,你这派人反而势力是最弱的,你毕竟在西北军中不久,那些跟着你的,也大都是没有其他靠山的人,若是再花个两三载,你或许能够稳住西北军,但是如今想要镇住,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固然在表面上对你惟命是从,但是真要出了什么岔子,恐怕你这屁股下面就该发烫了!”

韩漠对此深以为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遵旨返京,因为他心里十分清楚,一旦自己真的抗旨不遵,自己在西北军中打下的根基将会变得更加不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一群居心叵测之人拿着那件事情说事。

自己虽然也在循着萧怀玉的道路往前进,但是终究不能瞬间就成为第二个萧怀玉。

“孙儿,你也不必沮丧。”韩正坤微笑道:“这四股势力,看似错综复杂,让人不安,但是你现在也该明白,这天下的事情,特别是驭下之术,最有效的一条法子,便是平衡制约。这些势力虽然错乱复杂,但是也恰恰如此,反倒是互相制约,可以利用。”

韩漠叹道:“爷爷,这姜……还是老的辣!”

韩正坤摇摇头,十分郑重地凝视着韩漠,缓缓道:“孩子,你比爷爷更聪明。你没有抗旨,能够隐忍,爷爷很是欣慰。”

韩漠脸上的神色顿时冷峻起来,轻声问道:“爷爷,你老既然明白这一切,可知道出卖孙儿的是谁?孙儿的行军踪迹,竟然被司马皓月一手掌握,导致我数千将士客死他乡。”他的拳头握起来:“风骑八百东海子弟,折损了近一半人……大伯告诉我,有可能是范家在背后搞鬼,您老相信吗?”说到此处,韩漠嘴角带着一丝冷意。

韩正坤淡然一笑:“范家不想你死,你活着对他们更有用处。”

“那是谁?”

“不重要!”韩正坤摆摆手:“孩子,此事是谁走漏消息,已经不重要。”

老人家的眼眸子中精光乍现,但是很快就划过,平静地看着韩漠,微一沉吟,终于问道:“听说你与沧儿关系十分不好?”

韩漠皱起眉头,终是点点头。

韩正坤叹了口气,轻声道:“沧儿自幼被捧惯了,族中上下视若宝珠,他的本事还是有的,但是最致命的弱点,便是心气太高,心胸太窄。你们四兄弟之中,心胸最宽的,反倒是滨儿……你与爷爷一样,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当初你入京,爷爷心中就担心你会与沧儿发生不和,如今看来,事情恰恰被我料中了。”他慈爱地看着韩漠,轻轻抚摸着韩漠的脑袋:“三岁定八十,并非爷爷自夸,你的能耐自小就显露出来,比之沧儿还是要胜一筹的。只要给你机会,你行事总是要强过他,只是爷爷也没有想到,你这混小子这两年混得风生水起,如今族中上下甚至是东海百姓都以你为傲,沧儿反倒是无人再提及……!”

韩漠道:“难道非要比他弱才成?”

“谁说要比他弱?”韩正坤立时肃然起来:“是龙就盘着,是虎就卧着,咱们有本事也不怕人嫉恨,若是活的处处让人,那反而没了乐趣。爷爷如今虽然不去争名夺利,无非是爷爷年纪大了,没了那兴致和精力,可是你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若是没有向上的斗志,那岂不是连我这个老头子也不如?”

韩漠闻言,心中大喜,起来抱着韩正坤苍老的皓首,在他额前亲了一下,嘻嘻笑道:“爷爷,我现在是真的确定,我是你的亲孙子!”

韩正坤眼睛一翻,斥道:“又在胡言乱语了,难不成你还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捡来的?”

韩漠哈哈大笑,只觉得与老人家谈话,自己的心中竟是舒畅无比。

“你的功劳越大,沧儿也就越显得黯淡。”韩正坤轻叹道:“他是未来家主的继承人,你的风头盖过他,让他日后如何服众?玄道杀一杀你的风头,也是意料中事。”

韩漠冷笑道:“大伯为他的儿子谋划前程,我韩漠的前程,自然是不能与大哥相比了。”

韩正坤凝视着韩漠的眼睛,轻语道:“如果只是如此倒也罢了,爷爷也希望仅是如此而已。”他伸出干瘪的手,握住了韩漠的手,柔声道:“孩子,你要记住,咱们爷孙两为人,十分简单,守住最后的底线就好。咱们不去与人为难,但是如果有人非要咱们低头,便是脖子断了,咱们也让它断去,绝不低头!”

韩漠心中激动,用力点头。

“咱们当退之时,往后退几步便是,但是若退无可退,那就拼了命也要往前踏出一步。”老人家虽然苍老无比,但是在这一刻,全身上下却是泛着灿烂的风采,他的眼眸子中,也陡射出韩漠许多年不曾见过的锋利之色:“咱们是东海上的鹰,雄鹰……便是要展翅高飞!”

韩漠只觉得韩正坤这一番话中,蕴含着大大的深意,心中细细品味,一老一少的手,却是紧紧相握,月明星稀,那如水的光芒,洒射在这一对祖孙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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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三章 将临镇抚军

韩漠回府歇了两日,闭门不出,只是在府中陪着家人,除了与妻儿朝夕相处,此外便是与韩正坤促膝长谈,听受老人家的点拨。

自然没有人知道,在韩漠低调回乡又整日埋在府中之时,各地正有许多的银两通过不为人知的渠道,正汇集到燕京城的关氏贸易行之中。

韩漠在府中过上了两日悠闲的生活,第三日正午时分,却是很低调地到了东海城的关氏贸易行之中,关少河将韩漠请入自己的内室,外面有人守护,自是无人可以探知二人的对话。

韩漠十分清楚,虽然如今人在东海,但是韩玄道既然有意打压自己,那么他的眼睛自然也不会轻易从自己的身上转开。

虽然对韩正乾的心思并不清楚,但是终究是长房一脉,韩漠不敢确定韩正乾是否派人盯着自己,所以他行事也就更加的谨慎小心。

关少河拿出了玻璃杯子,又取出了一瓶红葡萄酒,为杯中添满了酒,这才笑道:“这可不是葡萄的葡萄酒。这样的酒,在南洋只有那些国君宰相才有资格喝到,杜姑娘在菊桑国受到那位藤原王后的喜爱,特地赐下了三瓶,灰胡子拿了一瓶,剩下的两瓶,杜姑娘都是转送给我……五少爷莫误会,杜姑娘可是交待了,其中一瓶是留在这里等你回来,特地为你准备。”

韩漠心中感动,想着杜冰月心中一直记挂自己,一阵暖意在心头,端起被子品了品,果然是醇香美味,带着淡淡的葡萄香气,润爽可口,在这样闷热的天气能够饮上如此好酒,也确实是一件令人极为惬意的事情。

“船队可还有消息传回来?”韩漠放下杯子,轻声问道。

上次大婚,关少河一行人入京贺喜,当时就谈及过海上的一些事情,其中就提及了海上讯息一事。

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自然比不上后世,通常意义上最快传递消息的工具,自然是马匹,而更为高端的便是信鸽。

只不过信鸽的培养比之马匹,那要困难数倍,而且所耗费的金钱更是远胜马匹,能够训练出一只迅速传递信息的信鸽,绝非容易之事。

好在关少河背景强大,家资雄厚,而且关氏贸易行除了做生意,更承担着搜集情报的工作,所以他手中倒是养着五六只信鸽。

海路开通之后,关少河派了两名专门驯养信鸽的能手随船出海,就是希望能够驯养出来回于两地的信鸽。

这东海浩瀚,两地之间的距离也是非常遥远,便是来回多次的熟练船队最快也要个把月才能单边走上一会,想要培养跨越大海的信鸽来传递消息,此项工程那是十分巨大。

关少河不但将珍藏的几只老练信鸽拔出一半用于此事,更是花费重金另外搜罗了二十多只信鸽,完全用于训练这条信息道。

二十多只重金收购的信鸽,死伤过半,最后还真是打开了一段距离,虽然尚不能真的凭借信鸽跨越东海在两地传递消息,可是却已经训练出五六只能够经受住大海风浪熟练地往返船队十日路途的高水准信鸽。

船队为了训练这些信鸽,也算是花费了巨大的心思,在海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寻找海礁,往返之时,船队都会在沿途的海礁准备食物和清水,往返的信鸽对海上的路程熟悉之后,便能够自行在海礁寻找食物和水,让消息通道畅通起来。

船队时日的路途,对于信鸽来说,也不过三四日的路途而已。

关少河在十日的海路之内,却是能够与船队互通消息。

见韩漠问起,关少河也显出担心之色,但还是劝慰道:“五少爷不用心急。虽说消息传过来是这三两日便登岸,但是海上说不定起了什么风浪耽搁了,咱们再等上一两日,杜姑娘遇事冷静,旁边还有灰胡子,而且随船出海的也不乏精猛勇士和遇事沉着的长者,一定会平安返回。”

韩漠微微颔首,心中却还是十分担忧,上一次就因为倭人的偷袭,导致杜岛主伤重去世,他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发生其他意外。

关少河也不想韩漠为此事担忧,转变话题低声道:“五少爷,前两日你嘱咐的事情,我正在筹备中,这种东西还真是不好找,不过已经找到了门路,半个月之内,你所需要的东西都能够抵达。”他站起身来,笑道:“如今这里已经有两桶,你是不是过去看一看?”

韩漠拍手笑道:“我就知道这事儿交给你,那是准差不了。”起身道:“走,咱们去看看!”

二人出了内室,来到贸易行的后院仓库。

关氏贸易行作为东海城数得上数的打贸易行,其仓库自然不小。

在与韩漠相识之前,关氏贸易行本就有极大的仓库,此后做起了海上贸易,虽说货物往来大都是直接在海岸搬运往来,但是有时候不凑巧的时候,总是要在库中储存大批的货物,所以关少河又往郡守府去,直接找上了杨清,要将隔壁两边的地皮全都买过来,用于修建更大型的仓库。

杨清自然清楚关少河的后台是谁,二话不说,直接由官府帮着出面收购,倒是买下了好大一片地皮,如今也都修成了几处大型仓库,如今要论及东海城谁家的仓库最大,那是非关氏贸易行莫属了。

关少河带着韩漠到得一处仓库中,打开仓库,门边就摆放着两只灰褐色的木桶,关少河干脆利落地打开木桶,一股极为怪异的味道扑鼻而来,韩漠急忙捂住鼻子,探头瞅了瞅,含笑点头道:“就是这玩意!”

关少河也是闻不得那味道,将盖子盖上,出了仓库,这才带着疑惑问道:“五少爷,这东西到底有何作用?为何要大批搜罗这样的东西?”

韩漠呵呵一笑,卖着关子:“关兄,暂时我也不告诉你,等到了时候,定会让你大开眼界!”

关少河也不追问,笑道:“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两人又商议一番,韩漠临走前,择时又嘱咐关少河与商船队联系上,有任何风传草动,都可派人往西府去通知。

等到了次日,韩漠知道自己也该往镇抚军去看一看,毕竟韩玄道将自己派过来,那是打着统管镇抚军的旗号,所以他用过早餐,领着十多名御林卫士,骑马往镇抚军驻地去。

从京中回来,抽调了近百名御林兵士跟着,抵达这边之后,身为郡守的杨清将这当成了一个事,派属下将御林兵都安顿在官府驿馆,好吃好喝招待着,,只不过这群御林兵临来前是受过肖木的再三嘱咐,每日里都会有二十名御林兵护卫在西府,随时保证韩漠的安全。

其实来到东海城之后,韩漠便给每一名相随而来的御林卫士二十两银子,虽说这对韩漠是九牛一毛,但是二十两银子可是这些兵士近半年的军饷,一个个感激不尽,无聊之事,好赌的聚在驿馆之中赌钱,不喜赌博的则是穿上便服逛逛东海城,买一些东海特产准备带回去,特备是那些南洋货,比起其他地方,东海城的南洋货可是要便宜许多。

骏马飞驰,不过一个多时辰便望见了东海镇抚军的驻地,陆地上营房连绵,而海上则是大小战船如林,远远望去,自有一股骇人的铁血杀气。

大东海沿岸数百里,镇抚军战船所停泊的海港大约占了二十多里远。

港口经过韩家近百年的一次又一次修缮,如今可以说是世界一流的军港,每一艘战船都有固定停靠的地方。这里可以充分地给予几十艘战船停泊,补给,避风,维修,港口共有八处经过妥善修缮的连岸码头,防波堤更是修筑的坚固无比,即使是大东海的大风大浪,也难以冲破,据说那防波堤内甚至灌入了部分铜水,所以镇抚军战船停泊在港口内,那是相当安全。

军港只有镇抚军的战船能靠近停泊,那些渔船自有无数个渔司衙门统管的渔港码头停泊。

通常而言,一艘战船除了掌船的统领或是都尉外,都会配上两到三名校尉,用来传递船长的号令,将命令传送到战船的各处。

战船设有掌舵处,风帆处,投石车处,弩箭台处,海上斥候处,后勤处等将近十个编制,各编制处都设有一名海管统领,换句话说,一名中型战舰,除了船长和校尉,还有近十名海管,尔后还有各处兵力大概两百余人。

大型战船能有四百多人,而小型战船,就只能安置三四十人了。

镇抚军东海郡海岸段,有大型战船八艘,这八艘大型战船,都是庞大无比,在海上如同一座小山,坚固如磐石,行于.大海之上,极是稳当,其弩箭台、投石机和瞭望台都是经过无数次的改善,其穿透亦是配上了金属护甲,迫不得已之时,甚至可以以船头作为武器向敌舰发起撞击,这样的战船,如今已是当世第一流的水准,而且在海上的行驶速度非常迅速,每一艘大型战船上的常备兵力是四百人,都是骁勇善战善于水性的钢铁兵士,大都是土生土长的东海子弟。

除了八艘令人一见生畏的大型战船之外,东海镇抚军另有中型战船十三艘,小型战船三十六艘,兵力配置将近两万人,这是大燕国的水军精华所在,若不是因为庆国水师的没落,这支舰队还会继续扩兵,发展的更为庞大,虽是如此,这东海镇抚军如今已是天下第一水师,在海上也确实是无可匹敌。

而且除了东海郡海段,在吴郡海段,当初的吴郡水师已经被纳入了东海镇抚军的编制,而韩玄龄早已经对吴郡水师进行过大规模调整,不少东海将领与水兵抽调至吴郡水师服役,亦从吴郡水师抽调出不少人前来东海,经过人员打动,吴郡水师已经完全掌握在东海派的手中。

虽然萧太师在世的时候,曾准备对东海镇抚军进行打压,不过此事被韩玄道打回去,尔后京中变故连连,削弱镇抚军的计划便不了了之。

韩漠带着手下十几骑飞驰而至,他未进京之前,那也是到过镇抚军驻地无数次,所以许多人都是认得,营门前的守卫瞧见,立时便有人迎上前来,亦有人回营飞报。

几名守卫上前来,牵住了众人的马匹,韩漠神情淡定进了营内,他知道镇抚军总督营帐所在,径自前往,沿途所过,营内的不少官兵在这大热天里,依然赤裸着身子进行训练,瞧见韩漠进来,认识的人都显出兴奋之色,目光之中情不自禁显出敬畏之色。

韩漠的威名传扬天下,东海故土自然是热议最多,这帮镇抚军兵士自然也是对这位击溃魏军的少年将军充满了敬意。

尚未抵达大营,却见到韩源已经领着数名水军统领快步迎来,其中便有韩漠十分熟悉的韩庭戈和黄静单,这二人都是韩玄龄的心腹将领,其他几名部将,韩漠也有认得的,但也是多了好几副新面孔,自然是这两年提拔起来的新人。

至如当初朝廷安插进来的两名钉子,成胥和黎茂却是不见踪影。

韩源快步上前来,冲着韩漠胸口不轻不种地捶了一下,哈哈笑道:“臭小子,歇够了?我还当你忘记咱们了呢!”

韩庭戈和黄静单也都领着诸水军将领上前行礼。

韩漠笑眯眯地上去扶住韩庭戈,笑道:“韩伯伯,黄伯伯,咱们两年未见,你们是越来越精神了。”

韩庭戈在军中资格甚老,威望也极高,笑道:“两年多未见,五少爷也是长大了,看着你们年轻人如此有为,咱们这帮老货也该回家享福了。”

“那可不成。”韩漠挽着韩庭戈的手,含笑道:“这营中缺了谁,也不能缺你们几位啊?没有你们,哪有镇抚军的今天。”

黄静单在旁笑道:“五少爷说话还和以前一样,让人听着舒坦。”

韩漠笑道:“那是你们干得出色,才能让我有机会拍马屁,这舒坦话,还不是你们自己的本事换来的。”转头向韩源道:“四哥,我记着咱们这营里还有两位统领,一位成统领和一位黎统领,这两位统领大人当初对我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地今日我来营中探望,这两位统领大人却没有踪迹?难不成是不想见我?”

黄静单哈哈笑道:“五少爷,莫说他们没走,便是留在营中,只怕也不敢来见你了。”

“哦?”韩漠奇道:“如此说来,这两位统领大人还走了不成?”

韩源在旁摸着鼻子道:“走了都好几个月了。前番父亲还没有被调到前线之时,有一群兵士前来告状,这两个家伙不但动不动便殴打士兵,在士兵面前作威作福,而且还克扣军饷……嘿嘿,父亲大人给了他们每人一顿军棍,直接贬为海管,将他们调到吴郡那头去了。”

韩源说到此处,其他几位水军将领都是显出古怪的笑容,韩漠顿时心里明镜儿似地。

那两人虽说是朝廷派来的眼睛,但是在镇抚军还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作威作福倒有可能,但是克扣军饷却是绝对没那个胆量,估计是韩玄龄“冤枉”了二人,找个理由将他们打发出去罢了。

韩漠也是显出古怪笑容,连连点头:“了解了解,我以前见到这两个家伙,就看到他们眉眼不正,知道早晚要出事,你们看看,最后还是出了这档子事……哎……!”一声长叹,伴起众将一阵大笑。

当下众人径自到了总督大帐之内,方才迎接之时,韩漠来的仓促,只是到了一部分将领,这镇抚军东海段,共有统领十五位,其下的都尉则有四十人,这都属于镇抚军的高级将领,更下面则有校尉、海管、小校,那便是低级将领,镇抚军的军事会议,这些人并无资格参加。

通常而言,海船离港,一艘大型或者中型战船上的船长,要么是统领,要么就是都尉,至若小型战船,亦可由能力出众的校尉担任。

但是毫无疑问,无论是统领都尉,还是校尉海管,其中有八成都是韩玄龄亲自提拔起来的人才,而这些人,也对韩玄龄保持着绝对的忠诚。

当韩漠到达总督大营之时,通传的统领俱都赶到,韩源拉着韩漠率先入账,除了尚有军务的统领,集合过来的九名统领俱都鱼贯而入,而处于高级将领的都尉一级,今日竟是也没有资格入营议事。

许多人心中顿时都感觉到,今日所议,恐怕是大事。

镇抚军极少有人知道,京里已经传过来消息,由韩漠暂代总督之职,统管镇抚军军务,只是此事为了保密起见,并没有张扬出去,除了韩源本人,整个镇抚军,也只有统领一级的将领才知道韩漠乃是如今镇抚军最高指挥者。

韩漠进入大营之中,不动声色间,已经观察到,当诸将进入帐中之后,那阵欢声笑语已经再不可闻,不少人的神色都是平淡无比,便是韩庭戈和黄静单的脸上,也是没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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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四章 兄弟情义

看到这一幕,韩漠心中暗叹,一切果然如同自己所预料的一样,韩玄道将自己派到镇抚军来,实际上就是一箭双雕之计。

一来将自己从京中外派,削弱了自己手中的兵权,二来却是想挑起镇抚军与自己的对立情绪。

当年韩玄龄十六岁便进入了东海镇抚军,那时候镇抚军的兵权正掌握在韩正乾的手中,后来韩正乾去往京中,带走了韩玄道,而韩玄龄在二十岁的时候就依然担起了统管镇抚军的胆子,好在镇抚军素来就是韩家的私家军,军中的老将竭力扶持韩玄龄,韩庭戈那时不过三十余岁,乃是韩玄龄的坚定拥护者,黄静单那时候年纪尚轻,与一班年轻将领更是忠诚地站在韩玄龄的身后。

时光斗转星移,二十多年过去,当初那些扶持韩玄龄的老将已经离开,而曾经跟着韩玄龄一步步走过来的年轻将领们已经成为这支镇抚军的骨干,十五位水军统领,至少有十个是与韩玄龄一路走过来,当年对庆国水师毁灭性的打击,正是这群人跟着韩玄龄打下,无论是资历还是经验,这群人已成为镇抚军中不可撼动的力量,亦是韩玄龄全心倚重的根基。

凭心而论,虽然镇抚军私底下被称为韩家的私家军,还不如说是韩玄龄的私家军,至少自幼便前往京城的韩玄道对镇抚军的影响力几乎是没有,如果没有韩玄龄,韩玄道甚至无法调动镇抚军的一兵一卒,甚至可以说,韩玄昌在镇抚军的影响力,都是要强过韩玄道。

镇抚军的高中层将领都是韩玄龄培养出来,更是与韩玄龄出生入死同患难走过来,当年与庆国水师惨烈的激战,让将帅之间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关系,在他们眼中,当哪一天韩玄龄离开镇抚军总督的位置,那么接替他的人,顺理成章就是韩家老四韩源。

但是近日这群统领却接到了韩漠暂替东海镇抚军总督一职,虽然说是暂替,但是韩玄龄如今身处前线,谁也不知道韩玄龄是否还会回到镇抚军中,毕竟西北军也是需要有人统领,一旦韩玄龄无法回来,那么韩漠这个暂代总督之职,很有可能就成为既定事实。

虽然萧怀玉的死讯没有传开,但是世人毕竟不是白痴,萧怀玉陡然间从西北军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少人私下里都暗自猜测,萧怀玉定然是出了变故,甚至有可能已经死亡,否则萧家在朝廷遭受重创,萧怀玉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虽然有人如此猜测,但是谁也不能猜到萧怀玉是被人燕太子所杀,只以为萧怀玉操劳过度,有可能是患病而死。

西北军固然比镇抚军强大的多,担任西北军主将也比镇抚军要有权势的多,但是在镇抚军将领心中,镇抚军才是老韩家的真正根基,这也才是韩玄龄真正的心血,韩漠虽然也是韩族子弟,但是终究不是韩玄龄的血脉,而且韩氏二房对于镇抚军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功劳,镇抚军由韩源统管是理所当然,但是由韩漠来主持,总是让这群水军统领心中不舒服,总会在内心深处有一种将家中老底交给他人的感觉。

……

此刻,如果说大帐之中还有一张笑脸的话,那就只能是韩源了,他拉着韩漠的手,十分真挚地道:“小五,朝廷的旨意已经接到,以后你我兄弟便能又在一起,那可真是太好了。”

韩家这一代四兄弟,韩源与韩漠是从小光着屁股就混在一起,韩源性子温和,在幼年之时,却也偶尔受人欺负,每一次都是韩漠挺身而出,为韩源出心中恶气,在韩漠进京之前,韩源一遇到危难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家兄弟韩漠,两人十多年在一起,那感情也确实是极其深厚的。

韩漠看出韩源脸上笑容发自内心,而且语气真挚,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无论如何,韩源终究还没有变,他依然是值得自己去维护的四哥。

他其实早就猜到,自己将临镇抚军,韩源心胸宽厚,名利之心淡薄,心中恐怕不会有多少排斥,出现反感的,只是镇抚军的那些部将而已。

而且他最担心的,便是这些将领会在韩源的耳边说些有伤兄弟和气的话,韩源固然憨厚,但是最大的弱点便是城府不深,耳根子软,若是被那些将领整日里在耳边灌输一些思想,恐怕会让韩源的心中产生一些他念,从而导致兄弟不和。

他与老大韩沧已经是水火不容,却绝不想与韩源再出现任何裂痕。

韩漠甚至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韩玄道派自己来镇抚军,固然有为难自己之意,但是其中是否蕴含着利用自己动摇韩玄龄一脉在镇抚军地位之意?

韩源拉着韩漠的手,走到那张大铜案之前,笑呵呵地指着韩玄龄多少年没有换过的那张总督交椅,“小五,父亲不在,如今这个位置便由你来坐。你如今回来,四哥心中是真的很高兴,四哥自小到大,但有麻烦,便是你来帮四哥解决,父亲离开之后,大伙儿非要让我坐在这里,每日里军务让我焦头烂额,我才干平平,远不及你,你是连西北军都统领过的大将,镇抚军有你,四哥便什么也不愁了。”

他话声刚落,黄静单已经笑道:“四少爷这话就说错了。总督大人离开之后,你代行总督之职,一切都如总督大人在时一样,全军勤练,海防亦无懈怠,军中事务,你也是处理得井井有条,大伙儿都在底下说四少爷有大将之风,深得总督大人遗传,怎能妄自菲薄?以我们这些老家伙看来,这几个月来,你处理军务,可不比总督大人差多少。”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其他将领也都笑了起来。

韩漠微笑着,黄静单看似是夸赞韩源,但是那句“深得总督大人遗传”却是大有含义。

韩源摇头,诚恳道:“这都是诸位叔伯兄弟在旁帮衬,我……我实在不成!”

韩庭戈摇摇头,轻抚胡须道:“四少爷,当年总督大人一步步走过来,也是靠了大家的帮衬。再说身为主将者,事必躬亲反而不是为将之道,为将者真正该做的,便是善于用人。这一阵子,你能信任咱们,将诸多事情交托给咱们,这已是万分不容易。”

其他诸将也都点头称是。

韩漠已经笑道:“四哥,你们得到朝廷的消息,只怕是有所误会吧?”

韩源和诸将一愣,韩漠已经向着诸将道:“朝廷派我来,不过是协助四哥整备镇抚军。大家也都知道,我大燕军队如今兵临魏都城下,破城之日,朝夕之间……!”顿了顿,扫视众将一眼,缓缓道:“其实大家心里也明白,一旦魏都被破,西魏灭亡,咱们接下来势必要面对庆人的挑战,如果我们不做好准备,到时候如何应对庆人的威胁?你们都是我大燕忠将,我也实话实说,我前来协助四哥,乃是为了实行朝廷对庆战略,等到他朝与庆开战,兵分两路,沿东海北上,登陆庆国,两面夹攻,一举平定北庆!”

此言一出,诸将脸上都显出几分激动之色,韩庭戈却是轻抚胡须,凝视韩漠,脸上显露些许微笑,而眼眸子中也露出几分赞许之色。

他正要开口说话,韩源却已经沉下脸来,“小五,朝廷军令,你当是儿戏吗?还有传错的时候?”他转过身,扫视在场诸将,淡淡道:“你们都将我韩源当成傻子吗?”

诸将面面相觑,便是韩漠也是有些诧异,不知道韩源为何有此一说。

韩源神情严肃,平静道:“我韩源并不聪明,但也不是与你们想的那般愚昧。你们心里的念头,都当我不知道吗?”他向韩庭戈和黄静单等一干水军统领拱拱手,神色郑重:“诸位,你们对韩源厚爱,韩源心中比谁都清楚,在你们心中,这东海镇抚军的总督之位,除了父亲大人,便只有我韩源能接替,所以说话之时,在刻意维护韩源,这份厚意,韩源谨记在心,不敢忘记。”又看向韩漠,沉声道:“小五,自小到大,四哥从没有骂过你,但是今天,四哥却要骂你一句,你身上的那股子傲气去了哪里?朝廷给你的军令,在场的每一位都清楚,你又为何另作解释?解释个屁啊,你是否担心四哥会以为你是过来抢夺兵权,会对你有怨言,会伤害你我兄弟的感情?若是如此,四哥就真该打你一顿,难道在你心中,四哥便是那样不堪?”

自小到大,韩漠还真是很少见到韩源如此疾言厉色,更是没见过他发这样大的脾气,但是那怒火之中,却带着深深的兄弟情义,韩漠面对韩源的吼声,心中反倒是一片暖意。

“韩家能走到今日,就在于兄弟之间和睦,能者居上。”韩源缓缓道:“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掂的清楚,小五的能耐,比我这个做哥哥的强,这个位置就该由他来坐,我甘愿在他身边帮着他。我们都是天涯公的子孙,这个位置我能坐,你为何不能坐?这里没有外人,该说什么,我就只管说出来,那些花花肠子,不是玩给自己人看的,我也看不懂。”他一把拽过韩漠,将他按在总督椅子上,高声道:“小五,这个位置,你尽管坐上去,四哥就在你旁边,天塌下来,四哥先给你顶着,韩伯伯和黄伯伯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他们也一定会帮着你……!”他举起一只拳头,沉声道:“一切为了韩族,一切为了……大燕!”

诸将互相看了看,虽然心中还有疙瘩,但是韩源这一番话说出来,还是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很是感动,如此兄弟情义,确实是难能可贵。

韩庭戈作为诸将之首,其实对韩漠倒也不是十分反感,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十分喜欢这个为人伶俐乖巧做事却又妙招频出心思慎密的五少爷,韩源如此表态,他微一犹豫,终是上前去,拱手道:“五少爷,四少爷说的对,是末将一时糊涂,轻慢了五少爷,你大人有大量,莫往心里去。四少爷说的不错,咱们风里来雨里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还不是为了东海韩族,还不是为了大燕国吗?末将自当遵从军令,不敢疏慢。”

其他将领也纷纷上前,俱都行礼,只是大家心中却也想,以韩漠的才干,只怕也不可能长久留在镇抚军,他朝总是还要回京的,这镇抚军总督一位,韩漠未必真的会长久坐下去。

第一零二五章 竹龙喷

韩漠和蔼地笑着,抬手笑道:“诸位不必客气。”转头看着韩源,道:“四哥也不必着恼,实话实说,我在西北立下的战功,运气倒是占了极大的原因……!”

韩庭戈已经摇头道:“五少爷,末将斗胆说一句,打仗这事儿,便是有运气,也不过占两分,真正能够打下胜仗,战前部署,战时指挥,战后谨慎都是不可或缺的,五少爷能够击溃魏国铁马骑,大败魏军于南洋,咱们这些人平日说起来,那都是好生相敬。南阳大胜,这绝非运气使然,也确实是五少爷有领兵之才,五少爷也不必谦虚。”

无论怎么说,韩漠取得燕国立国以来最精彩最关键的一场胜利,却是足以让每一个燕国人自豪,更是让每一个东海人脸上有光。

韩漠摇头道:“韩伯伯过奖了。”正色道:“其实我对水师军务一窍不通,四哥这两年在镇抚军中历练,单就镇抚军而言,比我是强出许多的,所以我仔细想了想,在水师北上之前,一切军务暂且由四哥打理,我在旁边向诸位慢慢学习便是,到时候北上大战,若无丝毫经验,那是断然不行的。”顿了顿,肃然道:“在北上之前,镇抚军仍以四哥的军令为最高命令,不过等到他找朝廷下来兵书,令我等沿海北上,那个时候,我估摸着也能对水师有个大概的了解,到时候北上的战术,便需由我来决策,诸位看这样可好?”

众将面面相觑,韩源皱起眉头,还要说话,韩漠已经拉着他手臂,含笑道:“四哥,外行管内行,若是我将镇抚军弄得一塌糊涂,反而会耽搁我大燕战略大计,我在你身边向大伙儿学习,这才是最佳方法,你若不答应,我可真的转头就走。”

韩庭戈微一沉吟,终于道:“四少爷,五少爷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五少爷虽然天纵英才,但是在镇抚军呆的时间很少,若是能先熟悉一下,再慢慢统领,无论对镇抚军还是对五少爷,那都是大有益处。”

韩源想了想,点头道:“小五,这样也好,你多看看,亦想向韩伯伯黄伯伯他们多请教。你虽然说没有统领过镇抚军,但是自幼生养在东海这边,进京之前,你也没有少往镇抚军来过,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再由韩伯伯黄伯伯帮衬着,以小五你的智慧,用不了多久,自然可以正式统领镇抚军了。”他指着总督大椅道:“四哥可以帮你暂时顶下去,但是朝廷的军令总是不能违背的,这把椅子你还是坐上去,免得大家为难。”

韩漠微笑点头,只觉得经过这两年多的军队历练,韩源比之两三年前确实要成熟稳重的多。

各安坐后,韩源等统领也不啰嗦,将目前的镇抚军状况一一道来。

实际上镇抚军如今的差事倒还是清闲的很,近百年来对大东海构成一定威胁的海匪,因为商贸线的开通,十成之中如今倒有七成归附在韩漠的旗下,剩下的三成,有的固然是不愿意投靠韩家,还在走着自己的海匪之路,亦有的是作恶多端祸害过不少百姓,臭名远播,便是连韩漠也不敢违背民意轻易收纳,这三成海匪又分成了好几路人马,势力十分的薄弱,时不时地在东海游弋,镇抚军则是时不时地派出几艘战船在海上溜达一圈,例行公务。

除此之外,镇抚军最主要的还是后勤以及训练方面的军务,镇抚军自从韩天涯创建以来,一直都是严厉带兵,便是天下太平景象,也从不间断一日的训练。

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千日只是养出一群无能之兵,那真到用兵之时,只怕连一日也用不了。

正因如此,韩家手下的镇抚军,从韩天涯的时候,就制定了严格的军事训练计划,百年来一步步完善,镇抚军的训练方法也越来越全面,越来越有效,头系黑头巾赤裸着身子在沙滩上呼喝有声发出嘹亮的的杀声,已经成为镇抚军驻地的一道独特风景。

不过韩漠今日却对镇抚军的后勤方面似乎十分感兴趣,而其中对于那些武器装备询问得颇为细致,知道镇抚军专门有一支装备营,里面不乏能工巧匠,战船上的诸多武器,便是装备营制造出来。

战船上最通用的武器,自然是远距离攻击武器,与敌船尚未接近之时,水兵的弓箭,还有设于舰船两边的超强力弩箭台,更有专门用来在海上作战的战船投石机,都是要发挥出巨大作用,而镇抚军装备营一直致力于优化战船的结构,不但要加强武器装备的战斗力,更是要压缩武器装备所占空间。

在韩天涯的时候开始,镇抚军就将陆地上使用的重型武器搬上了战船,只不过初期使用的投石车是从陆上照搬,所占空间巨大,而且还需要储存大量石块,除了大型战船能够配置,中小型战船却是无法配备。随着装备营努力的改进,投石车也是进一步改进,变得越来越小,但是投射能力却也不弱,中型战船也已经可以配备数架。

镇抚军的后勤,如今正是由韩庭戈负责,韩漠仔细听着韩庭戈叙说了半天镇抚军后勤情况,特别是关于战船的配置情况,频频点头,最后终于含笑问道:“韩伯伯,如今的装备营是由谁负责?”

“彭班。”韩庭戈立刻道:“彭家从天涯公开始,世世代代就有人在装备营办差。彭家的祖上是木匠出身,一代代下来,很有些手段,这彭班是如今彭家最高超的能人,在镇抚军中已经待了许多年,如今装备营变全都交给他去负责。”

“他如今可在营中?”韩漠显然对这位彭班很感兴趣。

韩庭戈笑道:“这家伙有些呆,不过干事却十分负责任。平日里很少出营,整日里在装备营琢磨着东西,身边随时跟着五六个小校,但有想法,立刻传令去做,大伙儿都称他为彭呆子!”又道:“五少爷应该清楚,当年你还小的时候,他可是给你造了一匹木马,让你兴奋好一阵子。”在场诸将顿时都笑起来,这笑声无丝毫嘲讽之意,却都隐隐带着一丝对那位彭呆子的钦佩之意。

韩漠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是他?记起来了,哈哈,原来他一直在镇抚军。”转头向韩源道:“四哥,要学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的会,从长计议。我知道你们手头上都有军务,你们且去忙去,我自己琢磨琢磨。”

韩源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你有事情,尽管叫我,若是军务,我都会在旁边的营房之中!”

“该是你有事情尽管吩咐我。”韩漠笑道:“你莫忘记咱们说好的,在镇抚军北上之前,这镇抚军所有一切都是你做主。”又向韩庭戈道:“韩伯伯,不知能否将那位彭呆子传唤过来,小五有些事情要询问他。”

韩庭戈点头道:“我这就派人去叫来。”韩源也起身来,又说了几句话,一众将领这才离开。

韩漠靠在椅子上,两只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放松一些,想想今日的事情,若不是韩源站出来力挺自己,只怕还真是要遇到一些麻烦。

并没有让韩漠等太久,帐外传来一个粗重的声音道:“末将装备营都尉彭班奉将军之令,前来拜见!”

韩漠起身来,口中已经道:“是彭呆……哦,是彭都尉?快请进来吧!”

很快,门外守卫掀开大帐,一名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的大汉快步进来,貌不惊人,年过四十,这样带有东海特色的海边汉子,在镇抚军营并不少见,但是他左眉之上却有一处伤疤,很是显眼。

这人自然就是彭呆子彭班,上前来,单膝跪地,拱手道:“末将彭班,参见将军!”

韩漠担任镇抚军暂代总督一事,除了统领一级,并无他人知道,这彭班自然也不例外,但是韩漠身为西北军主将的消息却是天下皆知,所以彭班只以西北军将军的称呼尊称韩漠。

韩漠上前扶起,笑道:“彭大叔何必如此客气?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都是家里人,这些俗套之礼就免了。彭大叔可还记得,小五八岁之时,你可是亲手为小五制作了一匹木马,那时候可真是喜欢不已啊。”

彭班憨厚笑道:“将军还记得?”

“不要成我将军,叫我小五就成。”韩漠笑道。

“好,小五。”彭班倒是老实,韩漠刚说完,他便叫出口。

韩漠呵呵一笑,拉着彭班手臂走到铜案边上,正色道:“彭大叔,小五今日找你来,乃是有一件事情要向你请教!”

彭班一怔,在他眼中,韩漠如今可是名动天下的人物,怎么会向自己一个区区的水郡都尉请教问题?但是他心中却很是欢喜,能够被韩漠这样的大人物请教问题,那可是十分荣幸之事,问道:“小五,你想问什么?如果我知道,能告诉你,我就告诉你,否则我也没法子。”

韩漠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副卷轴来,随即在铜案之上打开,却是一副画像,只是画像上面的东西却极其古怪,就如同一条抬头斜而望天的长龙一般,其下面却还有底座,彭班看在眼中,皱起眉头,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这是竹龙喷!”韩漠轻声道:“今日请彭大叔来,就是商议这竹龙喷!”

第一零二六章 草木枯荣

彭班奇道:“竹龙喷?”

韩漠点点头,道:“不错,遍观整个镇抚军,也只有彭大叔有能耐将它从图上拿出来,所以今日才要向彭大叔请教!”

“从图上拿下来?”彭班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微一沉吟,终于明白了什么,问道:“小五,你是不是想让我制造出图上这样的东西?”

韩漠呵呵笑道:“彭大叔,就是这个意思。”

一说到装备制造方面的事情,稍有些木讷的彭班立刻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睛中显出精光,道:“小五,你既然称它为竹龙喷,想必它的作用在于一个‘喷’字,这造型虽然颇有些奇特,不过我倒觉得他与咱们营里的注水筒有些相似。”

他说话之时,“你”“我”称呼起来,并无顾忌,韩漠听在耳中,倒也没有其他感觉,只是觉得这彭班果然是一个憨实的人,若是换了在乎上下级称呼的将领,只怕心中会有些不舒服了。不过这样说话却也顺畅得多。

“注水筒?”

“就是用一截子小竹筒注水的东西。”彭班比划道:“你这竹龙喷是不是用来喷水用的?”

“差不多吧。”韩漠笑眯眯地道:“彭大叔是不是能够制造出来?”

彭班摸着鼻子想了想,抬起头,道:“道理都是那么回事,并不复杂,就是在这后面加力推水而已,我倒是有法子能够做出来。不过……你这竹龙喷要多大?瞧你图上画出来的模样,似乎不小。”

“确实不小。”韩漠正色道:“它至少每次能剩进半桶水,而且一旦后座发动,喷的越远越好!”

彭班张了张嘴,半晌才道:“那可真是大家伙,三两日可造不出来。你这竹龙喷的喷筒,起码要这么粗……!”他比划了一下,继续道:“是了,竹龙喷,竹龙喷,这喷水筒是要用竹子来做吗?”

韩漠点点头,道:“咱们东海可是有一种碧龙竹,恰好能用上!”

彭班呵呵笑道:“碧龙竹咱们有,装备营便有四五十根,我这边回去琢磨。”

韩漠喜道:“彭大叔的意思,这竹龙喷可以制造出来?”

“问题不大。”彭班很有信心道:“给我五日时间,定能造出来。”

韩漠道:“彭大叔,我可不是要一个。”

彭班一怔,奇道:“那你要多少?”

韩漠伸出三根手指来。

“三个?”彭班笑道:“你放心,只要造出第一个,后面两个便快了,最多七日之内,我便给你造出来。”

韩漠摇摇头,叹道:“是三百个!”

“三百?”彭班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韩漠脑袋凑过去,轻声问道:“彭大叔,三百个,一个都不能少,而且我只能给你二十日时间。不过你需要什么,我这边都可以给你。”

彭班终是道:“小五,这样的东西,按照你的说法,起码得三个人合力才能使用,你要三百个,用起来就得近千人了。”

“若不是大事,也不会麻烦彭大叔啊。”韩漠笑眯眯道。

彭班想了想,终于道:“真要如此,那起码的给我调派五百人手,而且还要大批的碧龙竹,否则这活儿我干不了。”

韩漠道:“没问题,只要二十日能够交付给我三百竹龙喷,便是给你一千人也没问题!”

彭班还欲说话,便听得帐外马蹄声响起,听那马蹄声,来人显然十分急促,韩漠皱起眉头,立刻站起,却听得外面已经有人叫道:“四少爷,四少爷,出大事了!”

韩漠一听那声音叫唤韩源,倒不是自己,有些奇怪,走出帐外,却见到一名韩府家仆正擦着额头汗水,一脸焦急之色,见到韩漠,先是一怔,随即上前来,焦急道:“五少爷,你在这里,那可太好了,四少爷在帐中吗?府里出了大事。”

韩漠皱眉问道:“什么事情如此火急火燎的?”

正在此时,却见得韩源匆匆过来,显然是听到了声音,见到那家仆,也顾不得韩漠,问道:“是不是爷爷出事了?”

那家仆点点头,道:“刚才……刚才大宗主在书房看书,又突然间昏倒过去,已经请了大夫,二宗主派小的过来,让你赶紧回去。”

韩漠惊讶无比,“什么?大爷爷昏倒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源也来不及和韩漠多说,道:“小五,你在这边照应着,我先回府。”抢了那马,便要回赶。

“等一等!”韩漠叫住,回头对彭班道:“彭大叔,那事儿你好生去办。”又向韩源道:“我陪你一起回去。”他手下的御林护卫就在不远处,韩漠上前去,翻身上了绝影马,一众护卫迅速上马,韩源已经拍马往营外冲去,韩漠则是紧随其后,也跟着飞驰而去。

那家仆望着两位少爷瞬间离去,却见到韩庭戈也是快步过来,韩庭戈皱眉问道:“大宗主又昏倒了?”

“是,这次比头两次还严重,不省人事……!”家仆擦着额头汗水,一脸焦急之色。

韩庭戈望着飞烟而去的韩家两兄弟,神情严肃,半晌,才轻叹一声,喃喃自语:“大宗主,你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你若是……哎……!”一声长叹,无限惆怅。

……

……

东府之中,并非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大宗主突然晕阙过去,除了东府的数名高层管事,府中寻常下人对韩正乾的情况一无所知。

韩正乾的书房之中,有专门用来休息的内室,此时在内室之外,除了几名高层管事肃然而立,二宗主韩正坤便是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不动,如同老僧入定,但是他的眉宇之间,却还是掩饰不住那股子担忧之意。

也不知等了多久,两名东海城最有名的代付从内室出来,顺手将门关上。

听到大夫出来,韩正坤立时睁开眼睛,目光极其犀利地看向两名大夫,其他几名管事也将目光俱都投向了两人。

那两名大夫脸色并不好看,互相看了一眼,一名矮胖的大夫上前来,恭恭敬敬向韩正坤道:“二宗主,大宗主休息一阵,应该能够醒过来!”

韩正坤双眸盯着他,淡淡问道:“你实话实说,大宗主的身体究竟如何?”

大夫沉吟片刻,终于道:“二宗主,恕小的斗胆,大宗主这些年来操劳过度,他身体本就不是很好,而且年事已高,精力有限,便是年轻人向他这般日夜操劳也是身体受不住,就更别说他这一大把年纪了。”顿了顿,更为小心翼翼地道:“大宗主的病源,来自于心脏,我二人仔细诊断过,大宗主的心脉不畅,与常人大不相同,一旦操劳过度,或者受到极大刺激,便容易引起心脏绞痛,从而晕阙过去……!”

韩正坤立刻问道:“可有良药医治?”

后面那名大夫忙道:“回二宗主的话,这样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所致,而是日积月累形成。而且……而且草木枯荣,人的身体也是由盛至衰,普通的药物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而那些虎狼之药或能增补一时,但是从根上却是火上浇油,大伤其身。”

韩正坤靠在椅子上,半晌不言,屋内众人一声也不敢吭,都是毕恭毕敬地站着,许久之后,韩正坤才摆摆手,吩咐道:“送两位大夫出府,重赏他们!”

二人千恩万谢,提着药箱便要离去,韩正坤忽然道:“记住了前番老夫说过的话?”

两名大夫忙躬身道:“二宗主放心,大宗主的病情,小的们绝不敢泄露一丝一毫。”

韩正坤点头,等到下人将大夫送出去,他才缓缓起身,吩咐其他人俱都下去,这才一个人独自推门走进了内室之中。

韩正乾躺在屋内一张很简陋的木床之上,脸色有些发乌,印堂发黑,一看便知道身体出现了极大的状况。

韩正坤在床边站定,打量着床上的韩正乾,许久之后,才轻叹道:“大哥,你这一生,事事都比我强,只愿你这条性命也活得比我长一些……!”

他轻轻走到床边的一张木椅子上坐下,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韩正乾,怔怔发呆。

知道韩源和韩漠二人急匆匆赶回来,韩正乾也兀自没有醒转过来,二人都是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内,韩正坤瞧见,只是微微抬头,淡淡地道:“回来了?”

兄弟二人上前去,见韩正乾尚未醒转,韩源便轻步走到韩正坤身边,压低声音道:“二爷爷,爷爷他……他情况如何?大夫来过没有?”

“你不必担心。”韩正坤伸手轻轻拍了拍韩源手臂,柔声道:“你爷爷没事,很快就会醒转过来。”

“可是……可是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出现这样的状况,爷爷的身体……是不是撑不住了?”韩源眼圈有些泛红。

韩正坤轻叹一声,道:“生老病死,草木枯荣,时间自然法则,无人可以逃过。不过你爷爷的运气一向很好,他的命也硬,还能挺上许多年。”

韩漠也轻步走到韩正坤身边,皱眉道:“爷爷,大爷爷……经常出现这样的状况吗?”

韩正坤微微点头,道:“这三个月来,已经是第四次这样了。大夫说过,是操劳过度……!”他望着韩正乾,缓缓道:“族中大小事情,都要他一手操劳,这老东西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哪里能撑得住……!”

就在此时,却听得一声极轻微的动静,三人看过去,却是韩正乾的手微微动了动,韩源欣喜无比,快步过去,走到床边,低声道:“爷爷,你……你没事吧?”

此时韩正乾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韩源的脸,淡淡一笑,“老了……不服不行,好在这次又醒……醒了过来,下次……下次还能不能醒,就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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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七章 东海鹰、巨鲨和黑珍珠

韩正乾的病情,让韩漠升起了一股极其不详的预感。

他心中不是没有想过,韩玄道的种种计划,未必没有与韩正乾商量过,更有可能韩正乾便是在后面做出决策之人,但是自小到大生活在东海,凭他对韩正乾的了解,这个老人家对于族群还是十分的尽心,处理事情也素来是以整个族群的利益为重,正因如此,他才能在韩族有这谁也无法比拟的威望,如果说韩正乾并无恶心,那么这个世界上他也是唯一能够对韩玄道形成真正制约的人。

这样一位老者一旦出现意外,那么束缚在韩玄道身上的最后一根绳子也会被解开,以韩玄道之用心,韩漠不知道到时候他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韩漠对与韩玄道所处的位置十分了解。

韩族在燕国立国以来,始终是处于不上不下的地位,亦从来没有在朝堂之上真正风光过。

但是如今风云大变,韩玄道实际上已经在韩族上下的努力下,成为了当朝第一权臣,权倾朝野,这里面的功绩,韩漠自然是占了极大的份额。

一个在朝堂上始终处于压抑状态的家族,一个在朝中几十年不曾扬眉吐气的世家巨头,如今陡然间大权在握,朝中上下任人卑躬屈膝,韩漠心中十分肯定,在这样的环境下,韩玄道的城府便是再深,心理状态也会随着手中权势的增大而发生巨大的改变。

古往今来,权势的陷阱一旦跌进去,就会让人变得疯狂起来。

韩漠不知道韩玄道是否会因为手中的大权会变的疯狂,但是压抑太久,如今大权在手,他一定会渐渐发泄心中多少年来的压抑情绪。

而且为了保住手中既得的权力,韩玄道也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铲除任何威胁到他权势的势力。

……

韩正乾在府中休养,韩漠这两日每天一大早就往镇抚军营过去,跟着几名统领对镇抚军进行更全面的了解,甚至上了战船,对战船的整体结构进行了细致的观看,弄清了船上每一处结构的用途。

他虽然进京之前亦曾时不时来到镇抚军营,但是却很少登上战船,而且对镇抚军的战船并没有系统性的了解,如今经过部下的解释,这才对战船的构造有了一个极为清晰的了解。

不过他心中最记挂的却是两件事情,第一件自然是彭班研制竹龙喷的进程,第二件事情却是海上船队迟迟未归,让韩漠心中担忧不已。

彭班在韩漠的帮助下,一面亲自研制竹龙喷,另一面却是派出了大批人搜罗碧龙竹。

碧龙竹乃是东海的一种特产,这种竹子最喜生长于靠近海边之地,而且竹筒极巨,许久之前就有人利用碧龙竹制成水管,引水为田地灌溉,便是中原内地,也有许多地方往东海这边采购碧龙竹,所以要寻找碧龙竹,在东海恰恰是地方。

东海有一群百姓是专门栽植碧龙竹,而且以此为生,韩漠花了不到两千两银子,令人采购了近千支碧龙竹,做好了制造竹龙喷的准备。

营中上下虽然有些奇怪,但这是韩漠的事儿,谁也不敢多说。

虽然韩漠坚决在北上之前依然由韩源主持镇抚军军务,但是于公他毕竟是朝廷下令委任的代任总督,于私也是堂堂韩家五少爷,所以镇抚军统领们都是不敢怠慢,而其他镇抚军的将士,却都是将其视为西北军主将,虽然不知道五少爷为何突然来到镇抚军,但是稍微精明一些的隐隐觉得这有可能是朝廷方面一个重大的安排,而且镇抚军中已经有不少人视韩漠为偶像,所以对于韩漠都是无比的敬畏。

彭班倒也甚是争气,他自从接到韩漠的任务之后,便独自一人埋头琢磨,按照图纸的样式,做出了数种模具,但是稍有不妥,他便重新研制。

他接到任务第二日上午,便已经造出了大概的摸样,吩咐部下试了试,只是喷水距离连他自己都难以满意,所以不眠不食,继续改良。

装备营不缺乏器械材料,彭班能够成为镇抚军装备营的都尉,自然有着其超出常人的天赋,实际上这竹龙喷倒也算不上有多巧妙,彭班接触过比它更为巧妙的装备亦有许多,所以到得半夜,他又修改出一支水龙喷,再次试验,依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在他看来,韩漠能将这样的事情交给他,那是他的荣幸,所以发挥了自己最大的才能,他知道这竹龙喷最大的一个作用就是“喷”字,想要造出符合韩漠要求的竹龙喷,就必须从“喷”字着手。

而竹龙喷要喷出更远的距离,最主要的就是竹龙喷的后座机关,后座发射的机关必须有足够的推力才能喷射出水柱。

军中有一种注水筒,小巧灵活,其操作乃是靠人手推动后面的推杆,喷射的距离并不远。

彭班琢磨了老半天,知道这样的东西如果只是靠人从后面用力推杆,所产生出来的推力定然不会有太大,而且速度也会很慢,想要让水柱喷的远,不但要推发的力气巨大,而且还要讲究速度,凭借人手是很难达到这样的要求,必须在后座制造出有足够推力的机关。

他一夜未眠,想到第二天上午,终于想出一个法子,让人去寻找弹力十足的牛筋,以牛筋的弹力来取代人的推动。

知道次日凌晨时分,他又是一夜未眠,领着众人造出了一支新的竹龙喷,注水试验过后,喷出的距离果真是极远。

虽说如此,彭班心里还是没底,不知道是否达到了韩漠的要求,亲自带着两人抬着竹龙喷去见韩漠,在韩漠面前演示了一遍。

韩漠看过之后,大喜不已,连声夸赞,彭班这才松下心来,听着韩漠夸赞他技术胜过古之鲁班,彭班心花怒放,随后韩漠便与韩源商量,从营中调集了五百名兵士划归彭班调遣,用来制造竹龙喷,韩源自然是无二话说,大手一挥,五百兵卒直接调给了彭呆子。

这五百兵卒加上装备营的二百多人,有七百多人,在彭班的调派下,开始令他们极其纳闷的竹龙喷制造。

韩漠这边事情安下心来,可是距离船队预期抵达的时日过去了三日,依旧没有船队的影子,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他往关少河那边去了一次,却也是没有收到消息,关少河好生安慰一番,又提议一同去看看镇抚军私下为船队制造出来的三艘战船。

韩漠也正想抽个时间看一看,关少河这提议正中下怀,两人相伴往黑水崖而去。

这黑水崖距离东海城倒是有好几十里地,韩漠一身便装,便是跟随的御林卫也都是轻衣简从,二十多骑到了黑水崖,远远就望见在海上停泊的三艘巨大战船,如同三座伏在水面上的小岛,漆着灰褐色的船身,庞大无比,那桅杆冲天而立,直耸向天,似乎是要刺破天空一般。

为了建造这三艘战船,事先在黑水崖修建了一个临时的码头,此时在码头上依然有许多营帐,尚有许多修造船只遗留下来的材料,韩漠亦是看到在船上人头攒动,兀自有人在敲敲打打,进一步改装这三艘海船。

“五少爷,这三艘海船可是花了无数的心血啊。”关少河望着那三艘庞然大物:“且不说花了无数的银子,就是为了早日造出这三艘战船,我和四少爷暗中招募了近千人,没日没夜,花了大半年时间,终是不负所望。”

韩漠望着三艘战船,心中陡然间升起一种惊叹之感,相比起镇抚军的大型战船,这三艘战船固然偏小一点点,但是整个战船的气势,绝不下于镇抚军的大型战船。

韩漠一行人下了马,那头早已经有一群人迎上来,大都是赤着上身,皮肤黝黑,甚至有些人身上还有伤痕,韩漠看在眼中,心中十分清楚,为了早日打造出这三艘战船,这些人没有少吃苦。

烈日当空,他们却依然精益求精,看着那一个个黑黝黝的身体,再看看那三艘庞然大物,韩漠感慨于人类智慧之强大时,亦在心中由衷感谢这些默默无闻的人们,正是由于他们的付出,才有了眼前这样的辉煌。

跟在韩漠身后的御林卫们,也都是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

迎上来的那群人,当先一人却是穿了一件极薄的短衫,短衫破旧的很,而且早已经被汗水浸的湿漉漉的,但是脸上却满是得意之色,快步上前来,向着韩漠行礼道:“五少爷!”

关少河笑道:“五少爷,这位是船舶营的梁校尉,四少爷对我说过,论起造船技术之精湛,在镇抚军中,梁校尉若是第二,那就无人敢称第一。梁校尉当初乃是工部船舶司的人,是韩总督听闻过梁校尉的大名,好不容易才调动过来,如今在镇抚军已经八年了。”指着那三艘战船:“这三艘船,就是梁校尉一手设计出来,没有他,今日咱们只怕是看不到这三艘船了。”

韩漠打量梁校尉一眼,只见梁校尉年近五十,比起东海汉子的粗壮,他却是显得矮小许多,但是一双眼睛很有光芒,而且浑身上下就透着那股子自信的味道,韩漠已经笑着上前,也不虚礼拱手,而是一把抓住梁校尉的手,“梁校尉,感谢的话,我韩漠也不多说,梁校尉能带领着大伙儿制造出这三艘战船,实在是……了不起!”

他握着梁校尉的手时,却发现梁校尉的脸上微显痛苦之色,寻思自己也没有用力气,怎会引起他的痛苦之色,只是觉得梁校尉的手粗糙不已,忙拿起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中却满是横七竖八的伤口,自己握他手,竟是已经弄破了几处伤口,鲜血冒出。

韩漠吃了一惊,梁校尉已经笑道:“无妨。五少爷,这船可还满意?”

韩漠点头,还是问道:“梁校尉,你这手?”

旁边立刻有人道:“五少爷,梁校尉不但指挥咱们干,而且还与我们一起干,这伤口都是在造船的时候弄伤的。”

韩漠问道:“梁校尉,你这是为何?瞧你身子文弱,怎地……怎地能亲自做这样的粗活?”

梁校尉却是拱手道:“五少爷,我该感谢你。这三艘船,乃是我十几年前就想亲手制造出来,船上的一仓一室,一根桅杆甚至一块甲板,那都是我十几年前就在心中勾画出来。只是这样一艘船,每一艘都要花费无数的银钱,朝廷这么多年虽然拨下了修缮战船的银子,但是却从无打算再造新船,我只以为此生宏愿不能实现。实在没有想到,五少爷竟是让我实现了我心中宏愿,我谢过五少爷!”深深一礼,这才战船道:“五少爷,这三艘船,每一处我都是用心设计,按照五少爷的吩咐,船上的武器我都进行了伪装,我敢保证,此船出海,便是遇到大风大浪,也会稳稳当当如在地面上一般,而且船上的各处空间,我都进行了最合理的安排,正要打起来,我也敢保证,此船罕有敌手……五少爷,关东家,请登船!”

韩漠与关少河当即跟着梁校尉一起上船,梁校尉介绍道:“五少爷,你看船身四周是灰褐色,那是外面加了一层木板,在木板里面,还有一层钢板,若是敌船也有投石车,石头砸在船身,那是很难对传神造成巨大伤害。”

“这还是铁甲船了。”韩漠顿时笑起来:“如此说来,比那镇抚军的战船还要强?”

梁校尉笑道:“关东家造船之前就说过,要造出最好的战船,不用考虑银子,所以我便从不考虑要花费多少银子,只是依照心中所想,造出最好最强大的战船。”

从板梯登上了战船,只见整个战船上的一切都是新的,在战船守卫却是竖立着极宽大的四方刑正木,就如同参天耸立的木盒子,韩漠正不知是什么东西,梁校尉已经解释道:“五少爷,这外面看似是四方木,但是里面却是藏着投石车,只要拆卸木盒,里面就是已经装备好的投石车,可以任意调整方向,这可是装备营彭呆子好不容易琢磨出来,到时候用不着匆忙装卸整个投石车,只需要装卸这掩藏的四方木就好。”

“妙!”韩漠竖起大拇指,群众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梁校尉又带着众人到得船舷边,只见船舷上有一个个凸起的铁制巨鹰造型,有人头大小,在整个战船的船舷上,每隔一臂远就安置了一个,乍一看去,就像是船舷上的装饰,威风凛凛。

“五少爷,这可不是用来好看的。”梁校尉道:“这便是弩箭,只要扣动机关,就能发射弩箭,外形做成这样,只是掩人耳目而已!”

韩漠含笑点头,在梁校尉的带领和介绍下,从船头走到船尾,又一层一层地进了船楼。

这战船正中央,有两层船楼,船长的指挥处,便设在第三层船楼之上,站在三楼,极目远眺,能够望出许远。

而且三艘战船的船头,都是造出了雄鹰的摸样,从对面看船头,就如同一只雄鹰正气势汹汹扑过来,那雄鹰的鹰钩嘴,巨大无比,正要是用来撞击敌船,巨鹰刚嘴比能给敌船致命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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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漠三人站在船头,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海风,关少河笑道:“五少爷,这三艘战船尚未命名,如今你亲自前来,正好为三艘战船取上名字。”

梁校尉也道:“请五少爷赐名!”

韩漠知道一艘战船出现之后,通常都会取上船名,镇抚军的所有船只,都有名字,自己这三艘战船,自然不可或缺。

韩漠沉吟许久,才缓缓道:“东海鹰号、巨鲨号……黑珍珠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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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八章 登岸

这日韩漠并没有回府,而是与关少河留在了船上,让梁校尉唤上了制造战船的一些主要成员,众人便在东海鹰号的二楼一处房间内把酒言欢。

其实这战船之内的房间构造也是极为讲究,在船底下固然有船员的休息处,有仓库,有储水库等等,这二楼却也有专门的一处厨房,而且有几处布置极为雅致的睡房,在这里生活,如果不出门,就如同在自家生活一般。

众人主要说的便是关于海船的事情,梁校尉对此十分熟悉,娓娓道来,韩漠和关少河都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询问几句。

韩漠虽然觉得自己这三艘战船已经可算是威力巨大,但还是向梁校尉请教一番,询问这世上可有火药一类的东西。

在他看来,如果战船上配上几门大炮,那真可算是天下无敌了。

不过如同预料的一样,当他说出“火药”二字时,在场众人包括关少河在内都是一脸茫然,显然对此毫不了解。

韩漠看关少河表情,就知道这个时候火药根本没有制造出来。

关少河乃是当今天下贸易网络最大的关氏贸易行的少东家,但凡世间拥有的货物,十有八九他都会知道,他既然对火药懵然不知,那就知道证明这世间却是没有此物,至少没有在人们的生活中传开。

韩漠穿越之间,在电视上看到那些海上战船,大都是火炮对发,威力惊人,他来的这个世界后,也曾留意过这方面的东西,只可惜一无所获,或要在这个时空中根本没有出现,不过按照正常的历史事件轨迹来看,火炮也是在明朝时期才进行大规模的正规军作战,这个时候没有出现,也是正常之事。

他倒有心引领火药的出现,只不过他对这门技术实在是毫无所知,甚至火药的配方他也只知道什么硫磺硝石之类,正要靠自己去研制火药,绝不现实。

这一夜饮酒欢谈,直到半夜时分才作罢,韩漠和关少河便准备在船上歇上一夜,只是躺下没有一个时辰,不过丑时时分,韩漠却在迷迷糊糊之中被关少河叫醒。

韩漠起了来,关少河已经报道:“五少爷,船回来了!”

“什么?”韩漠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喜道:“是冰月他们回来了?”

关少河点点头,不过脸色却有些难看:“贸易行里有人来报,杜姑娘他们是昨夜返回了码头,靠岸之后,立刻派人往贸易行报信,贸易行也迅速派人过来禀报我们。”

韩漠见关少河脸色有些不对,问道:“关兄,是否……出了什么事情?”

“五少爷……!”关少河想了想,终于还是道:“这次只有七艘船回来!”

“七艘船?”韩漠清楚,海上贸易商队,共有八艘商船,去年倒是有一艘船与倭人对战损毁,不过早已经修缮,按照正常来说,这次返回的应该依旧是八艘船。

关少河道:“五少爷,且不说其他,具体什么事情,少河现在也不是完全清楚。咱们不如现在就过去,看看杜姑娘他们究竟如何。”

韩漠自然同意,随便收拾了一番,连夜带着护卫直往码头而去。

镇抚军有八处修造完善的大型码头,而商船队的船队便是停靠在其中一处码头。韩玄龄当初对韩漠的海上贸易还是十分支持的,这处码头本来停泊这一艘大型战舰、两艘中型战舰以及四艘小型战舰,但是为了给商船队腾出地方,这里只留下了三艘小型战舰,有足够的空间给商船队往来停泊。

这处码头距离黑水崖倒也不远,不过半个时辰,韩漠一行人便飞马驰到,远远就借着月色瞧见了停泊在码头的数艘商船,人影晃动,有呼喝声,甲板上更是人上人下,船上和岸上都满是人影,显然已经在卸货。

韩漠翻身下马来,关少河紧随旁边,两人上前去,人们瞧见,顿时便有人大叫道:“咦,那好像是五少爷?”

“五少爷?五少爷回来了吗?”

“差不了,旁边陪着的不就是关东家吗?”

“小四,快去告诉杜老大,就说五少爷来了!”

叫喊之间,已经有几名船员迎上来,向韩漠鞠躬道:“五少爷,你回来了?”

韩漠瞧见中间有一熟面孔,却是一直跟着杜冰月的大宝,不由笑道:“一直等着你们,你们可算回来了。”瞧见这些船员一个个风尘仆仆,脸上都是疲倦不堪之色,温言道:“你们都辛苦了,这一路上可还顺畅?”

此言一出,海员们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色,大宝的眼中甚至显出悲愤之色。

韩漠一瞧,心里一沉,知道事情不妙,皱眉道:“冰月在哪里?”

“我在这里。”一个清脆的声音干脆利落地应道,循声望去,只见自己这一阵子日夜担心的杜冰月此时正巧生生地站在不远处。

她的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身海上人的打扮。

穿一条鲨鱼皮制成的短皮裙子,一双美丽的大长腿结实而修长,只以目光去看,似乎就能感受到那小麦色肌肤下的惊人弹性,而紧身的鲨鱼皮短裙,更是将她浑圆紧翘的屁股包裹的紧紧地,如同沉甸甸的极具质感的两片半圆球,组合成一个怒凸的挺圆,充满了弹性和力量之感。

她的上身也是穿着皮质的的革甲,束缚了胸前那一对波涛汹涌,那柔韧有力的腰部则是系着一条很宽的皮带,皮带上拴着一把带鞘弯刀,刀鞘紧贴着她右侧饱满臀部,整个人的身体现场流畅无比,极具海上女子的野性之美,那一头长发则是随意飘洒,额头一条红色的带子系着,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一头性感的母豹,充满了矫捷和力量之感。

此时的杜冰月,比之去年大婚之时见到,更是成熟了许多,那本就性感的身体也更是熟透了,充满了女人的野性之美。

韩漠心中暗赞:“果然是海上女霸王的样子。”他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月儿,你可回来了……你带回来的那瓶葡萄酒我已经尝过,我很喜欢。”

杜冰月咬着嘴唇,这头在海上霸气十足的母豹子,到了韩漠的面前,却显得腼腆无比,似乎变了性子,眼角瞧见两边正有不少船员在打量这边,顿时抬起头,挥手道:“还不去卸货,都看什么?没见过吗?”

那群船员显然对杜冰月还是十分敬畏,急忙散开。

韩漠见杜冰月虽然只是这一个动作一句话,却显出了几分魄力,欣然不已,正要说话,却见得又上前一人,没有一根头发,光秃秃的脑袋杂草不生,“五少爷,你什么时候回东海的?咱们可是没有一点消息。”

韩漠一瞧,却是灰胡子,正想说话,猛地瞧见灰胡子的左肩膀竟然包扎着伤布,而一条左臂,竟然齐肩头不见,不由大吃一惊,沉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杜冰月脸上显出冰冷之色,一只粉拳握起拳头,冷声道:“小五哥哥,胡子叔叔这条臂膀,是岛津月久的人砍下的。”

“岛津月久?”韩漠眼眸子顿显寒意。

灰胡子摇头叹道:“想不到一群倭匪,如今却成了大患。”向韩漠道:“五少爷,这次咱们返程之时,又遭受了倭人的偷袭,这条手臂,换了四条倭人的性命,值得!”

关少河在旁已经道:“五少爷,不如先找个地方歇一歇,杜姑娘和灰胡子海上颠簸,疲惫不堪,咱们找个好地方边歇边聊!”

韩漠心情沉重,微微颔首,关少河又道:“离这里不远有一个渔村,住着几乎打渔人家,咱们过去,花些银子,让他们做几道菜,边吃边说。这边的事情,贸易行自有人处理,让大伙儿卸了货,都好好歇息一阵子。”

关氏贸易行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有不少人赶来,按照以前的规矩,海员们将货物卸下堆在海边,由关氏贸易行的负责清点货物,登记在册,双方核对之后,再由关氏贸易行的车队来将货物运走,关少河和灰胡子自然都是先去交代一番,杜冰月则是跟着韩漠在海边等候片刻。

韩漠知道杜冰月不久前刚刚丧父,如今又遭受一次重大打击,心中怜爱之意大起,瞧见杜冰月额头有着汗珠子,当下取出自己的手绢,为杜冰月将额头的汗水擦拭,动作温柔,小心翼翼,杜冰月虽然野性十足,但是在韩漠面前,还是带着几分羞涩,抢过手绢,自己擦拭了几下,这才问道:“小五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你如今正在魏国打仗吗?”

韩漠淡淡一笑,抬头望着天上明月,道:“小五哥哥听说月儿这边遇到了麻烦,所以……心里着急,到这边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杜冰月黯然不语,半晌过后,她才缓缓抬起头,俏脸上满是坚定之色,那双美丽的眼睛盯着韩漠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小五哥哥,你放心,我杜冰月绝不会让这条海路被断!”

韩漠欣慰点头,他知道杜冰月心中不好受,想要劝慰,但是害怕提到杜岛主又会勾起杜冰月的伤心事,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冰月见韩漠不语,眼眸子中划过黯然之色,“小五哥哥,你现在与我在一起,便没有话能和我说吗?”

第一零二九章 岛津月久之战书

韩漠听她这般说,心中怜爱之意更甚,上前去,也管不得那边人来人往,抓住了杜冰月的手儿,柔声道:“小五哥哥怎地会没有话与月儿说?小五哥哥心里有许多许多话要和你说,可是就因为话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杜冰月闻言,眼中这才露出一丝欣喜之色,见韩漠温柔似水地看着自己,情不自禁地垂下螓首,轻声道:“小五哥哥,月儿……月儿也有许多话要与你说。”

“那等回头咱们两个好好做下来聊天。”韩漠大手有力地握着杜冰月的手:“我要听月儿在海上的故事,听你在南洋的故事,还要听你是如何将倭人打的落花流水。”

“落花流水吗?”杜冰月苦笑道:“小五哥哥,月儿这次给你丢脸了,没能打败他们……但是你放心,月儿不会这么认输,下次一定会将那帮王八蛋全都打进海底喂鱼。”

韩漠哈哈笑道:“好,到时候我就看看,月儿是如何将那群矮子扔进海里。”随即摇摇头,叹道:“只怕不成。”

杜冰月眨了眨眼睛,奇道:“怎么了?为何不成?”

韩漠道:“我听说那群矮子比禽兽还不如,卑鄙无耻,就只怕海里的鲨鱼也不愿意吃他们那身臭肉。”

杜冰月闻言,扑哧一笑,只觉得压抑的心情顿时轻松许多。

那边关少河和灰胡子安排好属下,便即回来,杜冰月见他二人过来,急忙挣开了韩漠的手,她心中倒是愿意让韩漠一直将自己的手握下去,那种安全感让她心中十分踏实,但是她性子随开放,却也不好在别人面前被韩漠牵着手。

当下一行人在二十名御林卫的簇拥下,由关少河带领,飞驰不过片刻,竟果然到了靠近海边的一处小渔村。

这村子四周有不少芭蕉树,一片芭蕉树丛中,则是坐落着七八户人家,家家门前都用绳子串着一排排鱼干,想来是在外面晾晒。

明月当空,离黎明尚有一段时间,进了村子,叫醒了一户人家,惊得渔民慌乱不已,瞧见灰胡子和杜冰月一身海盗式的打扮,还以为是海盗半夜上岸打劫,只是见韩漠和关少河都是清雅俊朗,而且关少河上去解释一番,又给了一锭银子,这才息了渔民的恐慌。

几人也不进屋,就在芭蕉林里坐着,只吩咐渔民做些食物过来,这东海人俱都淳朴,热情好客,见这群人不是海盗,而且又给了银子,自然是去张罗。

芭蕉林中倒是凉爽的很,月色之下,树影婆娑。

“听说这次只回来七艘船?”韩漠开门见山,他自然要问清楚这次究竟出了什么状况:“还有一艘船往哪里去了?”

灰胡子剩下的一条手臂握着拳头,恨声道:“五少爷,咱们没用,那条船……那条船还有七十三位弟兄,再也回不来了!”

韩漠神情严峻,道:“胡子大叔,此事怪不得你。咱们的船,难道……!”

灰胡子叹道:“说起来,这都怪我。”他猛地抬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冰月已经多次提醒,可是……可是我都没放在心上。”

杜冰月苦笑道:“胡子大叔,你不必自责。这是倭人太过狡猾,咱们……咱们下次是不会让他们找到这样的机会。”

关少河问道:“杜姑娘,倒地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日我收到你们的飞鸽传信,说是十日内便能赶回,这已经进入了我们大燕国的海域之内,按理说已经远离了南洋,难不成倭人竟然是在咱们大燕海域之内动手?”

灰胡子点点头,叹道:“正是因为进了自家大海,以为倭人不会偷袭,所以我们放松了警惕。冰月对我们说过,倭人狡诈,那岛津月久极其狡猾,咱们必须要时刻提防,岛津月久为了减少损失,未必会轻易动手,一定会等待时机。开始两日,我们还放在心上,只是后来见岛津月久迟迟没有动作,便以为倭人绝不会跟来,而且进了东海海域,便以为倭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来,所以包括我灰胡子在内,大家伙儿都是放松了警惕。那天我一时糊涂,还叫了一群弟兄在船上赌钱……半夜听到动静,才知道倭人前来偷袭,倭人甚至派了一群水鬼偷偷潜水靠近,准备凿沉我们的商船,幸亏冰月及时发现,咱们这才惊觉,而倭人这一次竟然有十几艘船跟了来……咱们边打边撤,虽然凭借对大海路线的熟悉撤了回来,但还是有一条船被他们打沉……一船货物还有近百名弟兄……!”说到这里,又是狠很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一脸的懊恼。

关少河奇道:“岛津月久哪里来的那么多船?他们不是只有三四条破船吗?”

杜冰月握着粉拳道:“小五哥哥,岛津月久比他那贼叔叔要厉害的多。咱们在打斗中,也抓了两名倭匪,从他们口中,倒是知道了不少事情。”

韩漠奇道:“月儿,难道你已经懂得倭人的语言?”

“才不是呢。”杜冰月摇头道:“他们叽里呱啦地话,我们可听不懂,只是这次回来,恰好有几名南洋的商人想过来开开眼界,我们不好拒绝,就带他们过来了。南洋人从前也和倭人做过贸易,只是后来倭之丸国诸侯四起,群魔乱舞,南洋便不敢再与倭人交易。那南洋有不少商人懂的倭语,所以审问俘虏之时,南洋商人帮着转话,对岛津月久的事儿倒是知道了个大概。”

“杜姑娘,岛津月久回到倭之丸国,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关少河轻声问道:“不到一年时间,他能纠集十几艘船卷土重来,定时发生了不小的事情。”

杜冰月点头道:“不错,确实发生了大事。这岛津一族本事倭之丸国的一方大名,据说地盘不小,但是与一个叫做山名宗盛的大名发生了战争,最后兵败亡国,逃到了海上流窜……杜姑娘所杀的岛津犬九郎,便是岛津一族的大名。岛津犬九郎一死,岛津月久控制了倭匪,带着三艘船和那五六百人返回了本国。说起来这岛津月久比他的叔叔要厉害,回到本国,偷偷摸摸地带了一群人回到自己的老城,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混进去,竟然刺杀了山名宗盛,而且据说屠杀了山名宗盛一门上百口,山名族的部下见状,一哄而散,而且不少人还投奔到岛津月久的部下,只用了四个月时间,岛津月久便收复了岛津家的所有失地,成了岛津家的大名……!”

关少河显然对倭之丸的这种政治状况十分不了解,张了张嘴,奇道:“只靠几百人就击败了对手?那山名宗盛死了,他的部下就那般容易投降了?”

灰胡子插言道:“其实已开始我也不相信,不过看那俘虏样子,似乎不假,后来又经过一番询问,我们才知道,倭之丸国土不大,但是诸侯极多,他们的诸侯称作大名,小小的倭之丸,竟然有五六十位大名,占得一亩三分地,手底下有千儿八百人,就可以字称为大名,雄霸一地。”

“土匪窝而已。”韩漠淡淡笑道。

“不错,就是一大帮子土匪在互相争地盘,今天你占我的,明天他占你的,后天我又将他的占了,混乱不堪。”灰胡子道:“他们打起仗来,比不得我们动辄万人十万人,有时候不过是三五百人对阵而已,咱们一场仗有时候好几年才能打完,他们快的话,一两日便能分出胜负,所以岛津月久几个月就能复国,咱们还真不能不信。”

关少河皱眉道:“他复国之后,便将矛头又指向了南洋?”

“倭之丸本土贫瘠,困苦不堪,岛津月久所占领地,更是贫瘠无比。”杜冰月道:“他想要在倭之丸继续扩张领地,就必须要有大量的钱粮,他自己的领地钱粮匮乏,只能将手向外伸出来。南洋与咱们的贸易热火朝天,岛津月久看着眼红,便打咱们的主意……!”说到这里,杜冰月从腰间的皮带上取出了一封书信,递给韩漠,“小五哥哥,这是他们乱战之时,他们射过来的书信,我让南洋商人翻译出来,这上面便是岛津月久的话。”

韩漠接过书信,打开来看,眉头先是皱起,随即嘴角泛起不屑之笑,将书信递给身边的关少河,冷笑道:“这岛津月久还真是敢开口啊。他让咱们每趟来回,交给他们一半的货物,如此才会让我们继续与南洋贸易,否则不但不允许我们继续在海上贸易,而且他还以武力知会南洋诸国,若是南洋诸国再敢与我们贸易,他们便发兵攻打。”

关少河也是显出轻蔑的笑容:“弹丸之地,口气倒是大的很。往来一趟的货物,交出一半给他,他倒是真敢想!”

灰胡子道:“战俘还说,岛津月久不但自己行动,还以利益勾结了数位倭之丸大名,更是说服了不少海盗,这群人都有海船水兵,他们联合在一起,为了吞下这块大蛋糕,集结在一起,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的要求,那么他们不但要封锁海路,而且还准备挥军进攻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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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零章 海浪下的柔情蜜意

韩漠皱眉道:“倭人咄咄逼人,南洋人难道就任由倭人为非作歹?这南洋也有十几个国家,若是联合起来,未必不能抵挡倭人。”

杜冰月摇头道:“小五哥哥,你不明白,这南洋虽然有十七个国家,但是有些国家仅仅只有我们一县大小,根本没有什么实力。那菊桑国在南洋算是极大的国家,但是全国人口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十万人而已。他们喜欢贸易,但是国力太过孱弱,根本组建不出一支拥有强大战斗力的水军,非但如此,在我们与他们开展贸易之前,这十几个小国还时不时地互相内耗,为了海域相互攻伐,不少国家曾经海域倭匪暗中勾结打击他国,也难以形成凝聚力。虽然咱们去后,让那些国家的关系有所缓和,但是……世代恩怨,也不是说没就没的。”

灰胡子点头道:“以前不过是一群海上倭匪前去打劫,南洋人固然互有矛盾,那倭匪却也是内部相争,谁也吞不下谁。但是如果那些俘虏所说是真,岛津月久真的说服了一众倭匪,而且拉拢其他大名集结水军,南洋人只怕真的不是敌手……南洋若是陷入战乱,咱们就算能够打通海路,却也不能继续与南洋人做生意了。”

“倭人诸侯混战,就是那些田间地头的老百姓也都随时上战场争杀,整个倭之丸国如同修罗地狱,从那里出来的倭人,都是善战之匪,而南洋人固然有冲突,但是还真是极少发生大规模战争,国民安和,论起战斗本领,他们绝非倭人之敌。”杜冰月柳眉紧蹙:“如果岛津月久真的对南洋发起战争,不但南洋人会陷入险境,咱们设在南洋诸国的十几家贸易行,也必然会遭受牵连。”

关少河看着韩漠,肃然道:“五少爷,看来事情真的很严重。这岛津月久既然连这样的战书都下了,看样子还真不是危言耸听。”

韩漠沉吟片刻,终于道:“海上贸易,于国于民,都是大事,岂能让小小倭匪断了我们的生意。”向关少河道:“关兄,这次再要出海,只需准备三船的货物。”

关少河眼睛一亮,明白韩漠意思,点头道:“五少爷放心,三船货物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上船。”

韩漠向杜冰月和灰胡子道:“月儿,胡子大叔,告诉弟兄们,二十日后,咱们就准备登船起航,这一次……由我亲自带队!”

杜冰月惊道:“小五哥哥,你……你不能去,那些倭人残忍卑鄙,你若有闪失……那不成!”

灰胡子也道:“五少爷,你不必亲自去冒险。咱们的三艘战船不是已经竣工了吗?这次有三艘战船护航,咱们要打倭人一个落花流水。”

韩漠摇头笑道:“咱们与倭人交手,目的并非是要取得一场胜仗。”

杜冰月三人一愣,面面相觑,不知道韩漠此言何意。

“打败他们,其实也算不得太难的事情。”韩漠摸着下巴道:“但是如果仅仅是打败他们,却远远不够。这群倭人穷凶恶极,就算这一次击退他们,也难保他们下一次不会卷土重来。咱们既然要打,就要打得他们畏惧到骨子里,打到他们再也不敢对南洋再有任何非分之想。那岛津月久既然嚣张跋扈,我倒想会一会这位在倭之丸国风云一时的人物。”

见杜冰月眼中兀自有担忧之色,韩漠已经笑道:“月儿,胡子大叔,你们这两日随着关兄去看看咱们已经竣工的战船,等你们见过之后,就不会有如此担心了。”

灰胡子笑道:“五少爷既然这样说,那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他看了杜冰月一眼,道:“冰月,这一次有五少爷亲自出马,必能取下岛津月久的首级,杜岛主的仇,咱们一定能够得报……!”

杜冰月神色黯然,垂下螓首,灰胡子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勾起了杜冰月的伤心事,“啪”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尴尬道:“冰月,我……我胡言乱语,你……你别难过!”

杜冰月站起身来,摇了摇头,向韩漠轻声道:“小五哥哥,你们说话,我……我自己走一走……!”也不多说,抬步离开。

韩漠见她离开,知她心中难受,本想让她独自静一静,忽听得马嘶声,急忙起身来,恰好渔家此时正笑呵呵地送来饭菜,韩漠向关少河二人道:“你们先吃着喝着,我去看看。”也不多说,急忙追出去,却见杜冰月已经骑马离开,兀自瞧见她飒爽的身影,韩漠急忙翻身上了绝影马,拍马跟了上去。

杜冰月纵马飞驰,也不知奔出多远,在月光下如同射出的箭矢一般迅速,韩漠拍马跟在后面,终是到得一处人迹罕至的海滩边上,杜冰月才翻身下马来,走到海边,坐在了沙滩上,听着海潮声,那海水轻浪打过来,溅在她的的身上,她望着月光下的大海,海浪粼粼,只听得那此起彼伏海浪声,心中却是极是酸楚。

她自小到大与杜岛主父女相依为命,如今父亲离去,已是孤寂一人,脑中浮现出与杜岛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中难过无比。

韩漠轻步走到她身边,也不管沙滩上潮湿一片,挨着她在她身边坐下,转头看她,月光之下,那美丽的俏脸已没有那股统帅群豪的英气,只是带着淡淡忧伤,楚楚可怜。

“月儿,杜岛主若是知道你如此,一定走的不安心。”韩漠声音轻柔:“他一定希望你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

杜冰月转过头来,看着韩漠,“小五哥哥,你说月儿是不是很没用?月儿连爹爹都保护不了,而且还将你交给我的事情办的一塌糊涂,被倭匪欺负成这个样子,还……还沉了一艘船,损失了许多货物,我……我不知道怎样向你交代!”

韩漠温柔一笑,道:“月儿,你知道船队没有按时回来,小五哥哥心中一直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小五哥哥在想,只要你能够安全回来,哪怕所有的货物都被倭人抢了去,我也不会有丝毫的在乎。”韩漠平静道:“便是八船黄金,也比不得月儿一个人重要。”

杜冰月眼眸子划过欣喜之色,随即俏脸上一红,低下螓首,很快又抬起头,幽幽叹道:“小五哥哥,爹爹去了,如今只有月儿一个人……月儿一定要将岛津月久的首级砍下来,用来祭奠爹爹的在天之灵!”

“月儿不是一个人。”韩漠伸出手,握住了杜冰月的手儿:“月儿还有小五哥哥,你放心,以后小五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绝不会让人欺负你。岛津月久的人头,小五哥哥也答应你,一定让你亲自砍下来!”

杜冰月听了这句话,俏脸上的红晕更是浓郁,她在海上与倭人相斗时,杀人眼也不眨,可是此时韩漠握着她那杀过无数倭人的小手,她却是不敢动一下,似乎轻轻一动,握着自己小手的那只大手便要飞走。

海浪拍打而来,溅在二人的身上,二人的身上被海水淋湿,却都没有动一下。

韩漠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耳边听着海浪之声,又握着佳人小手,只觉得十分的惬意。

片刻之后,杜冰月终于转过头来,鼓起勇气道:“小五哥哥,月儿……月儿想问你一句话,你……你愿不愿意回答我?”韩漠看她俏脸有几分羞涩,但是一双美丽的眼睛还是很有勇气地看着自己,月光之下,那张美丽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海上人的野性。

韩漠笑道:“月儿想问什么?”

杜冰月咬着嘴唇,想了想,终于露出坚定之色,十分清晰地问道:“小五哥哥,你喜不喜欢月儿?”

韩漠一怔。

他倒想不到杜冰月问话竟然是如此直接,只是这话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可否认,韩漠对杜冰月自然是有极大好感的,她行事干脆利落,没有内地女子的扭扭捏捏,更有着海上人的热情豪迈,韩漠对于这样的个性,还是十分欣赏的。

只是他却也明白,杜冰月鼓足勇气问这句话,自然不是那种平常的喜欢,而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他虽然心底里十分欣赏杜冰月,也十分有好感,但相处的时间极短,到底有没有男女那种喜爱,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

见韩漠没有立刻回答,杜冰月神色顿时黯然下去,低下螓首。

韩漠怜爱之意大起,如今杜冰月举目无亲,自己若是不好好照顾她,她便再也没有依靠,将她的小手放到嘴边,柔柔地吻了一下,另一只手伸过去,挑起杜冰月的下巴,凝视着她美丽的脸孔,轻柔一笑,道:“傻丫头,小五哥哥还没说话,你怎地就这副模样?难道你觉得小五哥哥不喜欢你?”

杜冰月眨了眨眼睛,听出韩漠话中意思,露出笑容来,也不忸怩,道:“小五哥哥,月儿在仙人岛见到你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可是……可是月儿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只要能够跟在小五哥哥身边,能够为小五哥哥做事,月儿心里就很开心!”

韩漠心中感动,轻轻摇头:“不要胡说。”凑上前去,在杜冰月的那丰润的香唇上轻轻一吻,杜冰月身上那股子幽香便钻入他鼻中。

他正要分开四唇,却不防杜冰月猛地将他推到在沙滩上,压在他的身上,激情似火地咬住了他的嘴巴,一时间,韩漠只感到杜冰月革甲下那一对爆.乳挤压在自己胸口,坚挺无比,饱满弹性,心中惊叫:“海上姑娘都这般火热吗?月儿,你矜持一些!”但是他心中叫喊,嘴巴却被杜冰月的香唇紧紧堵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阵海浪卷过来,包在二人的身上,那海浪之下,激情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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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一章 水火交融

杜冰月自小到大都是习练武艺,而且经受着海风的吹拂,阳光的照射,她的肌肤算不得细腻,甚至没有半丝白皙,但是这小麦色的肌肤却是如同最上等的缎子一样,光滑腻手,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有着结实的线条,那皮肤下蕴含的力量与弹性,绝非一般女子可比。

韩漠所经女子之中,艳雪姬固然也是习武出身,但是艳雪姬的身材保养的极佳,皮肤细腻光洁,与杜冰月身体所蕴含的野性之美截然不同。

她的两条腿浑圆而结实,腿上的肌肉甚至有一丝油亮之感,在海浪的冲刷下,美腿之上已是水漉漉一片。

感受着杜冰月结实的身体压在身上,姑娘家全无接吻经验,只是很生涩地咬着韩漠的嘴唇,两只手则是紧张地抓着韩漠的双臂。

与韩漠身体接触的一刹那,杜冰月的脑子便是空荡荡的一片,她只知道在自己的身下是自己的小五哥哥,是自己心中最喜欢的人,在她头脑一片火热之际,她脑海中竟是出现一个极奇怪的想法,只想着自己的身体能够融入到小五哥哥的身体里去。

海上人不似陆上少女那般扭扭妮妮,她自幼接触的都是洒脱不羁的海上人,自由自在,连皇帝都难以管着,养成的就是敢爱敢恨的性情。

小五哥哥既然说喜欢自己,那么在一起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

韩漠虽然被海水打在身上,但是身上却是火热,特别是杜冰月的身体,线条流畅,前凸后翘,就如同烈火一般,正在熊熊燃烧他的身体。

韩漠并非初哥,但这个时候也不知如何是好,就这般与杜冰月发生浪漫之事,似乎有些不妥,可是推开她,似乎又不忍,只能闭上眼睛,心中暗想:“我若是推开,月儿心里一定以为我不喜欢她,她心里一定很难过,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怎能让一个姑娘家伤心?不错,为了让月儿欢乐,我就默默承受着一切吧!”

情不自禁之中,他的两只手缓缓摸下去,搭在了杜冰月的翘臀之上,双手刚刚摸上那两片结实丰满的翘臀,杜冰月的身体陡然间一阵痉挛,姑娘终于将唇分开,脸上满是酡红,星眼朦胧,瞧见韩漠的嘴上满是自己的口水,小五哥哥一双眼睛闭着,似乎是在默默承受,顿时羞急无比,她方才一时情动,此时回过神来,亦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妥,想要从韩漠身上离开,可是韩漠却已经完全做好承受的准备,双手竟是抓住了她的丰满翘臀,甚至已经很有节奏地揉捏起来。

杜冰月咬着牙,被韩漠揉捏臀部,感觉身上一阵酥软,想起身却已经是不能,软绵绵地重新趴在韩漠的身上,双眸也情不自禁闭起,香唇轻启,发着轻微的轻吟声,似乎想要压抑自己的呻吟,可是这样的感觉却又情不自禁。

杜冰月自己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反应竟然是如此的剧烈,酥软无力地趴在韩漠身上,亦是感觉全身上下虽然身在水中,却如同烈火般被灼烧,火热一片。

不知不觉中,杜冰月的手已经探进了韩漠的衣襟之中,在韩漠还在感受着她臀部惊人的紧俏和弹性之时,姑娘已经悄无声息地解开了小五哥哥的衣衫,裸露除了古铜色的结实胸膛,姑娘的手在小五哥哥结实而光滑的胸膛上轻轻抚摸着,猛地感觉到自己的鲨鱼皮短裙被解开,小五哥哥甚至抬起一只脚,用脚趾头将那条结实无比的鲨鱼皮短裙轻轻褪下去,里面便是一条黑色的底.裤。

姑娘的心跳的厉害,情不自禁地轻唤一声:“小五哥……哥哥……!”她还没说完,小五哥哥的嘴巴已经凑上来,重新吻住了她的香唇。

姑娘热烈地回应着,将小五哥哥的外衫褪下,翘臀坐在了小五哥哥的双腿之上,环抱着小五哥哥的脖子,贪婪地热吻。

很快,姑娘就感觉到自己胸前一凉,自己的鲨鱼皮革甲也被小五哥哥解开退下,只留下了里面的贴身小衣。

杜冰月闭上眼睛,她很快就感觉自己臀.缝之间有一坚硬之物顶在其中,她是海上人出身,身边多的是粗俗的汉子,平日里也少不得互相笑骂,自然清楚那是何物,一颗心怦怦直跳,急于从嗓子里跳出来,她的触觉极其灵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灼热和坚硬,不知为何,她只感觉自己的胸部涨得难受,那两点嫣红儿更似乎是想要破土而出的嫩芽儿,拼了命的往前挺起。

小五哥哥本来还想矜持一些,但是面对这样的性感身体,不知不觉中进入了状态,用过无数次的手段在小五哥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十分优雅地开始运用。

可是从未经过此事的姑娘哪里经得起如此老练的撩拔,樱唇之中已经情不自禁地发出勾魂的呻吟,身体也是请不自动地扭起来,带动香.臀扭动,挤压着小五哥哥的小将军。

海水一浪又一浪地打过来,二人全身上下都被海水浸透,便是杜冰月那一头秀发,也已经被海水打湿,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已经看不出是海水还是紧张的汗水。

似乎在也经受不住,杜冰月睁大眼睛,看着小五哥哥似乎很有些激动地揉捏着自己胸部,口中轻吟道:“小……小五哥哥,月儿……月儿很难受……!”

......

......

二人此时也根本顾不得这是在海滩之上,更不想会有人突然而至,黎明曙光未至,月光依然皎洁,海浪依旧澎湃有声,而杜冰月经过一阵适应之后,已经能够开始主动扭动腰肢,在小五哥哥身上索取着它盼望许久的欢乐。

海浪的澎湃之声,无法掩盖杜冰月越来越狂野也越来越大声的娇.吟,对于海上人来说,爱便是爱,恨便是恨,从不需要遮遮掩掩,当欢乐之时,尽情欢乐地呻吟,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是杜冰月没有想到,她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勾魂呻吟,却是让小五哥哥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小五哥哥这个时候才知道革甲下的这一对酥胸是何等的丰满弹手,也只有这个时候,小五哥哥才知道月儿的呻吟声竟是如此的销魂,让人永不能忘。

姑娘的大腿结实而有力,骑坐在小五哥哥的身上,腰肢却是结实而柔软,柔软的可以作出各种各样的动作,结实的可以始终不停地上下起落,而那丰满浑圆的臀部也随着身体的起伏而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那结实弹性的翘臀也荡起一阵阵臀浪,二人都在海浪中陷入了无比的欢愉之中。

那海浪就似乎也带着羞涩,拼命拍打过来,想要遮掩他们的欢狂,以免被天上那一弯明月窥见。

月色下的海浪一潮又一潮,而姑娘和小五哥哥也似乎是为了配合海浪的节奏,一起一伏,来来往往,就在这沙滩上,你来我往,似乎也要永不停歇。

当姑娘软绵无力之时,小五哥哥便会翻身而上,占据主动,听着耳边销魂呻吟,然后对着身下的尤物发起一轮又一轮冲击,那呻吟似乎加强了小五哥哥的征服欲,他的冲击有力而快速,姑娘的手紧紧抓在小五哥哥的手臂上,甚至抓出了条条血痕。

当二人虚脱般地相拥躺在沙滩上任由海浪冲刷身体之时,黎明的曙光已经悄无声息中洒射在天地之间,而海上女霸王则是乖巧地将螓首靠在小五哥哥的胸膛,那一双结实修长的大长腿则是盘在小五哥哥的身上,声音中充满了无限的喜悦:“小五哥哥,月儿……是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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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二章 黒木显

二人在沙滩上感受着海浪的冲击,杜冰月的俏脸上满是满足之色。

韩漠轻轻抚摸着杜冰月的秀发,不知过了多久,一轮红日自东方海岸线升起,杜冰月这才惊醒过来,“哎呀”叫了一声,此时二人依然是赤裸地躺在沙滩上,若是此时有人过来,定能发现。

她正要起身穿上衣裳,却瞧见了韩漠手臂上的抓痕,脸上一红,伸手轻轻摸了摸,有些着急道:“小五哥哥,你……你这里……这里痛吗?”

韩漠摇摇头,笑道:“没事,这是月儿给小五哥哥留下的记号,小五哥哥带着就是。”

杜冰月颇是羞涩,轻声道:“小五哥哥,对不起,我这就给你敷药。”起身来,便去找寻自己的皮衣,那里面自然是带着伤药。

她站起身来,黎明曙光之下,身体曲线优美至极,在那黎明光芒下,皮肤如同缎子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韩漠一时间却是看得有些发痴。

杜冰月找到皮衣,也来不及穿衣裳,先为韩漠小心翼翼在抓痕处敷上了一些金疮药,这才道:“小五哥哥,这金疮药治伤极佳,过几日就会痊愈,不会……不会留下伤痕。”说到这里,见到小五哥哥一双眼睛在自己胸前打量着,脸上一红,急忙跑过去穿衣裳。

韩漠也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迎着晨风,深深地吸了口气,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杜冰月,柔声道:“月儿,以后你有小五哥哥,什么都不要怕。小五哥哥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杜冰月闭着眼睛,靠在韩漠的怀中,满是幸福之色,随即轻声道:“小五哥哥,月儿……月儿有一个请求,你……你答应月儿好不好?”

韩漠笑道:“什么要求?只要小五哥哥能办到,一定会帮你。”

杜冰月转过身来,凝视着韩漠的眼睛,轻声道:“小五哥哥,海上人因为你,这两年刚刚过上好日子,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感激你。大家知道,如果不是你,咱们还要过着每天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海上人也是人,没有人真的愿意打打杀杀,都只是被生活所迫,如今能够为小五哥哥办事,而且衣食无忧,这是大家都希望过上的日子。”

韩漠点头道:“小五哥哥也希望大家过着这样的日子。”

杜冰月缓缓道:“这条海路,绝不能断。爹爹临去之前,将大伙儿都交到了我的手里,而且嘱咐过我,咱们如今既然跟着小五哥哥,便再也不能回到当初的路上去……月儿一定要带着大家保住这条路,让大家好好活下去。”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韩漠的脸庞,轻声道:“月儿的心会一直在小五哥哥身上,但是月儿却不能时刻陪在小五哥哥身边,月儿要带着海上人活下去……!”

韩漠握着杜冰月的手,含笑道:“月儿是担心小五哥哥会将你关在深门大院之中,像那些小媳妇一样,呆在屋里绣画缝衣裳?”

杜冰月俏脸一红,垂下螓首。

“月儿,小五哥哥很早就说过,你无拘无束,不同陆上女子,你是海上的女霸王,是在海上飞翔的鹰,小五哥哥怎会将你这只自由自在的鹰关在深门大院之中?”韩漠柔声道:“你就是你,你天生就是或在大海上的姑娘,小五哥哥不会约束你,只会在后面帮助你,月儿要带着大家过好日子,小五哥哥就帮着月儿实现这个愿望,无论前面有什么艰难险阻,无论是刀山火海,小五哥哥陪着月儿一起往前走!”

杜冰月激动道:“小五哥哥,你……你真好!”

韩漠将她揽在怀中,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声道:“其实小五哥哥这一生的理想倒也不是很大,就是希望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好好活着。”

杜冰月轻轻点头,忽地感觉身下有些咯人,意识到什么,脸上一红,心儿跳动:“小五哥哥,你……你又……!”

韩漠一愣,随即明白什么,只怪自己的精力太好,拦着月儿性感的身体就会有所反应,干干一笑。“没事,这个……表示身体好……!”

……

二人重新回到渔村之时,在外围警备的御林卫们见到指挥使大人全身上下湿漉漉的,都是面面相觑,但是指挥使大人一脸严肃地过来,吩咐一名护卫去找渔民买一套衣裳,那护卫急忙去办,很快就拿来一套渔民的粗布衣裳,韩漠进了芭蕉林,找了个隐蔽地方换上,这才出来。

他虽然一身渔民衣裳,远不及锦衣富贵英姿,但是却也十分清俊,整理一番,这才沿着芭蕉林中的小道往关少河那边去。

这芭蕉林倒也不小,走了一小段路,便隐隐听到灰胡子在那边的大笑声,显然正在与关少河吹牛聊天。

韩漠正要大步过去,忽听得旁边的树丛中传来悉悉索索之声,他听觉奇佳,这声音只是一现而逝,但是他却听的十分清楚,不动声色,微微向那边靠了几步,猛然间身体如猎豹般直冲过去,速度犹如闪电,探手往那树丛中抓了过去,沉声道:“何人在此?”

自打回到东海之后,韩漠无一刻不在提防身边的动静。

韩漠的速度快极,他的武技修为如今已是今非昔比,若是一般角色,这一下子定能拿住。

只是那草丛之中的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一道身影从那草丛之中直直后掠,速度也是快极,韩漠这突然出手的一抓,竟然抓了一个空。

韩漠并没有继续追过去,只是站定身形,冷眼而望,却见到那身影也并没有继续动作,身形隐在芭蕉林中,悄无声息。

韩漠淡淡道:“我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很容易发怒,所以……要么告诉我是谁派你而来,要么就自己动手,你的武功我已经探出来,不是我的敌手。”

那身影忽地发出冷漠的笑声,声音亦是极其冰冷:“你是否太过自信了?”

韩漠听到那声音,脸色一怔,皱起眉头望着芭蕉林中的那个身影,树影婆娑,曙光照射下,那人带着渔民所用的斗笠,穿着一身渔民的衣裳,看不清样容,但是那声音却是极其耳熟,他略一沉吟,终于叹道:“师弟,想不到你竟然会在此出现,当初一别,一切可好?”

芭蕉树下,那人缓缓摘下了斗笠,露出了一张如同万年冰山般的脸庞来,那是一张完全不同于中原人的脸庞,棱角分明,颧骨微微凸起,一双眼睛盯在韩漠身上,“你的武技确实大有长进,但是想要杀死我,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陡然出现的斗笠人,竟豁然是风国黒木迪。

韩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个小小的渔村见到黒木迪。

只是他却很快就意识到,黒木迪陡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自然是冲着自己而来,而所谋者也一定是极其重大的事情。

黒木迪站在芭蕉树下,一动不动,韩漠带着淡淡微笑,道:“既然来到东海,你是客,我是主,就该早些出来见面,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又何必躲躲藏藏,在我的印象中,你阿迪似乎并不是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黒木迪声音冷淡:“某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你敢是不敢?”

韩漠忽地想到黒木迪与南蛇布速甘的关系,难道布速甘竟然已经来到了东海?黒木迪要带自己去见的,难道是布速甘?

他正要说话,忽听得脚步声响,又听得杜冰月的声音传过来:“小五哥哥,你怎么了?你在和谁说话?”

杜冰月声音响起,黒木迪立时便走,留下一句话来:“回头某再找你。”人如鬼魅,瞬间便没了踪迹,等到杜冰月握着小弯刀赶到时,黒木迪已经不知去向。

杜冰月急步过来,见韩漠背负双手若有所思,急问道:“小五哥哥,你怎么了?”

韩漠摇摇头,微笑道:“没事,只是想着如何对付岛津月久。”也不多说,与杜冰月回到了灰胡子那边,灰胡子正与关少河边饮酒边聊天,见韩漠回来,灰胡子已经捧起酒坛道:“这渔家倒也有烈酒,五少爷,关东家撑不住了,咱们来喝酒。”

韩漠呵呵笑着,上前与他们饮酒,只是脑海中却想着黒木迪的身影,心中涌起大大的问号,不过知道黒木迪很快就会再次找上自己,他究竟带来什么情况,很快也就能知道了。

天亮之后,几人离开小渔村,回到了码头,韩漠吩咐关少河去城里采买酒食,犒赏船员们,关少河自是领命去办。

韩漠又单独与杜冰月说了会子话,这才领着护卫往镇抚军大营赶去,那是要与韩源商量出海之事。

韩源这两日始终在担心着韩正乾的病情,韩漠过来之后,又安慰几句,这才向韩源道:“四哥,海上贸易出了麻烦!”

韩源似乎也得到了消息,问道:“已经有人禀报,商船昨夜已经回来,只是少了一艘船,小五,到底出了何事?难不成又是那群倭人在搞鬼?”

韩漠点点头,神情冷峻,淡淡道:“四哥,我准备出海,不过需要你的帮助!”

第一零三三章 安排

韩源性情虽然憨厚,但是却不笨,韩漠这样说,他却以为韩漠是要以镇抚军出兵平倭匪,脸上顿时显出几分为难之色,道:“小五,不是四哥不帮你,只是……镇抚军在名义上,终归是朝廷的军队,没有朝廷的军令,擅自调动,只怕会落人口实。三五中文网而且海上的情况,四哥也略知一二,那倭匪虽然穷凶极恶,祸乱东海,但是……倭之丸也终究是一国,如果我们镇抚军出海,与他们交手,那便是国战,在朝廷没有下令之前,总是不能轻启国战的。”

韩漠淡淡笑道:“四哥误会了。小五便是再糊涂,也知道不可以镇抚军出兵讨贼。”

韩源松了口气,道:“小五,除此之外,你要四哥如何做,尽管开口就是。”

“四哥,你帮着建造的三艘战船已经竣工,有这三艘一流的战船,小五对击败倭匪已经是很有把握了。”韩漠笑道:“但是小五想来想去,还是缺一些东西,所以想要找四哥讨要。”

“你说,需要什么?”韩源很痛快地道:“海上的贸易,不但是我韩家的大事,也是我大燕国的大事。倭人不自量力,竟敢在东海上胡作非为,也确实要给他们一些教训了。”

韩漠道:“四哥,这次与倭人遭遇,少不得两兵相争。我仔细看过,海上人的武器大都成旧落后,真要杀敌,只怕在装备上要吃大亏。”

韩源点头笑道:“我就知道你有这样的要求。”微一沉吟,才轻声道:“小五,从镇抚军调装备出去,必须秘密行事,而且……数量不宜太多。你也知道,这海上人如今虽然已经被你收服,成为商贸的船员,但是在朝廷那头,这些人可还没有被真正招安,依然是以海匪的身份对待。如果咱们从镇抚军调出装备交给他们,一旦被朝廷知道,少不了会被人说成是私通海匪,到时候……!”

韩漠点头道:“我明白。”

韩源在韩漠身边坐下,问道:“小五,你要多少东西,我这就派人暗中准备。”

“八百面盾牌,刀枪一千件,外加甲胄五百副。”韩漠干脆利落道:“另外再有五百副长弓,至于弓箭……多多益善!”

韩源一怔,随即苦笑道:“小五啊小五,我刚刚还说数量不宜太多,你这可是给四哥出了大大的难题!”

韩漠呵呵笑道:“四哥,若是其他人,我也不会开这个口。你是我最好的四哥,我知道向你提出者要求,你定会帮助我。而且你放心,只要剿平倭匪,武器装备我会归还给你,绝不会让你为难的。三五中文网”

韩源伸手拍了拍韩漠的肩头,笑道:“自家兄弟,还说什么为为难?你放心,你要的东西,我一件不差给你弄过去。不过这批武器装备暂时只能往你那三艘战船上秘密运过去,等你们出海之后,再分发给大家,此事我会亲自安排,你放心便是。”顿了顿,正色道:“小五,你也莫轻视那些倭匪,他们在东海为患多年,连咱们的船队都屡屡吃亏,定也不是好应付的,你万事小心才是。实在不成,你尽管回来,咱们兄弟一同向朝廷上奏,便说倭匪祸患东海,甚至威胁到我大燕海域,到时候争取让朝廷下令,派咱们镇抚军出海剿贼,我就不信,凭咱们镇抚军的能耐,还应付不了一群海上毛贼。”

韩漠哈哈笑道:“四哥实在太抬举那群倭匪了,杀鸡焉用牛刀,咱们镇抚军乃是天下第一水师,去取海贼若是动用上镇抚军,那小五也实在是太无能了。”

韩源微笑点头,道:“总之一切小心就是,速战速决。”

……

……

如同回到东海之后的大部分情况一样,晚饭之时,韩漠身在西府的侧厅之内,陪着家人一起用餐,韩定自有慧娘在一旁照顾着,筱倩和碧姨娘母女则是与韩漠一起,坐在桌上用餐。

韩正坤开始两日倒也一起,只是后来感觉到筱倩等人颇有些拘束,这几日老人家便不再过来,而是另有饭食送到他的院子里去。

桌上少不得谈起一些家事,这阵子韩族之中,每日里都会有族里的媳妇小姐登府而来,名义上是看望新媳妇和小定儿,但实际上也还是过来巴结一番,毕竟韩族旁支子弟众多,没有官禄的大有人在,如今韩族大多数人都以为韩漠位居高官,在朝中甚有权势,如果能够巴结上韩漠,赏下一官半职,那可是天大的美事。

只是筱倩整日里还要应付那些人,而且时刻都要听着那趋炎附势谄媚之言,筱倩固然要在面子上过的过去,但是心中却很是有些不耐烦,此时在桌上说起来,总也带着几分不愉快,韩漠笑道:“你如今是韩府的五少奶奶,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若是烦了,尽管将她们挡在大门外就是。”

筱倩嘻嘻笑道:“相公,这可是你说的,明儿若真有人来,我便真的挡在外面,若他们对你有怨言,说我不懂待客之道,你可莫怨我。”

韩漠摇头道:“不怨不怨。”

韩沁也是撅着嘴道:“哥哥,本以为回来会清净一些,谁知道比京里还要烦,早知这样,还不如留在京里。”

碧姨娘忙道:“沁儿莫胡说。”

“本来就是。”韩沁不满道:“娘,那些人整日里找到你这来,还要让你在哥哥面前说好话,我瞧着就不舒服。以前哥哥没有进京之前,也没见他们如此热情。”

韩漠靠在椅子上,拿着一根牙签很惬意地剔着牙齿,悠然道:“小妹啊,这成日里那么多人找姨娘,可有上门提亲的?”

韩沁顿时握起粉拳,凑过来对着韩漠的肩头就是一拳头,瞪眼道:“哥哥,你就这样想着将我嫁出去?你再胡说,我便天天拿小定儿撒气。”

韩漠哈哈一笑,道:“羞也不羞,打不过我,去找小孩子撒气。”神色随即严肃下来,轻声道:“你们既然厌烦那些人过来打扰,怎地想个法子清静一些。”

碧姨娘忙摇头道:“漠儿,你可不要胡来。虽说每日里人来人往,确实不得清净,但毕竟都是族里的人,你若是真的与他们闹僵,那却也不好……!”她眉宇间隐有担忧之色,随即轻叹道:“总是要大局为重才是。”

韩漠心中暗叹:“姨娘虽然平日里不说话,但是她心中什么都明白。此番回来,其中一件事情,便是要尽可能地收拢族人之心,姨娘想必已经看出这一点。”点头笑道:“姨娘放心,我不会胡来。我说的清净,并非要将他们挡在门外。”顿了顿,轻轻一笑,问道:“去往南洋的商船已经回来,过上一阵子便要出海,你们想不想跟着海船往南洋去看一看?或能躲过族中那些人的打扰。”

韩沁闻言,第一个便显出喜色来,惊喜道:“哥哥,你不是糊弄我们吧?你真的要带我们前往南洋?”

碧姨娘听韩漠这样说,眼眸子深处划过一道异色,柳眉微微蹙起。

筱倩正在喝汤,听韩漠此言,也顾不得喝汤,眨着眼睛道:“相公,你要带我们出海吗?什么时候去?咱们要带些什么东西?那里的人会不会欺负咱们啊?”她却已经准备要往那边去了。

韩漠正要说话,碧姨娘已经轻声道:“漠儿,筱倩的身子尚未完全康复,小定儿年纪也太小,这个时候出海去往南洋,在船上颠簸,只怕……只怕不妥。”

韩漠沉吟片刻,似乎下了决心,笑道:“姨娘不用担心,我在这边已经造了三艘大船,在海上如履平地,不会经受太大的颠簸。”望向不远处被慧娘抱在怀中的小定儿,缓缓道:“定儿年纪虽小,但也是东海子弟,海上人自幼便是在船上生活,他现在开始便经受一些磨练,对他长大也未必没有好处。”想了想,温言道:“漠儿在京里就答应过姨娘,要为姨娘办一家绣庄,姨娘若愿意,咱们便在南洋开设一家,南洋人对我中原的丝绸绣画极是喜爱,姨娘在那边开起绣庄,一定会大受欢迎……!”

碧姨娘神色柔和,淡淡笑道:“你这孩子,连这事儿也记在心上。”

韩沁已经摇着碧姨娘手臂道:“娘,咱们就一起去南洋看一看,你若在那边开绣庄,沁儿便陪着你……!”猛地想到什么,转头看韩漠,道:“哥哥,在那边开绣庄?难道你还要我们在那边常住不成?”

“自然不是。”韩漠笑道:“只是在那边先办上一家,如果你们喜欢那里,便可以多住一段时间,否则自然可以回来的。”

筱倩忙道:“相公,你到哪里筱倩便到哪里!”

韩漠握着筱倩的手,柔声笑道:“傻丫头,难道你还担心相公将你留在南洋?你不必担心,南洋人与我们互通贸易,对我们十分和善,过上几年,也会有许多南洋人来我们中原,那时候航道会更加热闹。”

碧姨娘若有所思,她打量韩漠一番,见韩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平静无比,心中幽幽叹了口气,终于道:“漠儿,你如何安排,我们听你的就是。只是此事要与二宗主说明,听听他老人家的意思。”

韩漠微微颔首,却见筱倩已经起身来,道:“定儿只怕要睡了,我先带她回房去。”韩沁也起来道:“嫂子,我跟你一起。”两人领着小定儿离开侧厅,碧姨娘这才轻叹道:“漠儿,你这次带我们回东海,是不是就准备好带着我们去南洋?否则你在京中也不会那般有把握开绣庄,你是打定主意要在南洋开绣庄?”

韩漠心中暗叹:“姨娘果然看出来了。”面上温柔一笑,道:“姨娘,漠儿很早就说过,希望你能开开心心。你在京里少有笑容,回了东海也难有欢乐,去往南洋走一遭,或许心境有所改变,便能开心起来。”

碧姨娘低下螓首,沉吟片刻,终是抬头,凝视着韩漠道:“漠儿,你们男人要做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便插言。可是……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小心谨慎,你……你自己要好好保重。”她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经微微发颤,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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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四章 是耶非耶?是真是幻?

夜色幽静,二宗主韩正坤并没有歇息,而是站在自家的院中,很悠然地打着一套健身的慢拳,韩漠走进院子里,他这一套拳兀自没有打完。

等到一套拳打下来,韩漠已经拿着湿毛巾上前,韩正坤接过毛巾,擦拭了一番,这才在韩漠的搀扶下,坐上了院子的竹椅,拿起了早已经沏好清茶的茶壶,对着壶嘴抿了一口,等到茶壶放下之后,才缓缓道:“这套拳我打了十几年,不是什么高明的招数,不过对身子有帮助,回头哪天有空,我传给你。”

“一定有空。”韩漠微笑道。

韩正坤很舒服地靠在椅子上,轻声问道:“想说什么就说,不用犹豫!”

韩漠展颜一笑,终于道:“我很快会出海!”

“为了那些倭匪?”韩正坤平静道。

“家人都会带去。”韩漠轻声道:“所以要与您商量,你的身子骨还硬朗,孙儿不孝,只怕还要让你经受一次颠簸。”

韩正坤脸上并没有显出意外之色,只是温和一笑,道:“让她们去见识一下也好,有你那三艘战船护航,便是倭匪也不足惧。你既然有了这个打算,想必诸般事情已经考虑周全。”顿了顿,转过头,凝视着韩漠,缓缓道:“不必想着我,将她们带走就是。”

韩漠皱起眉头来,尚未说话,韩正坤已经道:“你放不下许多事情,爷爷自然也有放不下的事情。”

韩漠欲言又止。

“这里终究有一个族群。”韩正坤平静道:“这里也终究有一座西府,这座府邸……不会空着。”他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莫说老人闲,老人……也总会有些用处的。”

韩漠微一沉吟,终于道:“九门提督已经撤换……东花厅已经成为了他的爪牙,据得到的消息,正在暗中搜捕西花厅吏员,已经有六人落入了东花厅之手,生死未卜,不过以孙儿之见,他们应该已经死了!”

韩正坤面不改色,缓缓道:“清除异己,古往今来,每一位权者都会如此做。”他眼中划过犀利之色,“只是还不够,你目前还有退路……!”

韩漠摇摇头,在韩正坤身边蹲下,轻声道:“其实从一开始,孙儿就没有退路。”

韩正坤凝视着他,韩漠已经缓缓道:“他要打压我,固然是要维护他自己,但是最重要的原因,只怕是为了另一个人!”

韩正坤轻抚胡须,神情淡定,吐出两个字:“沧儿?”

韩漠微微颔首:“他对我的性情应该很清楚,如果他不打压我,我是不会做出过激的反应,而且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刀子。”他淡然一笑:“只不过他觉得我这把刀子过于锋利,他未必惧怕,但是他的后人呢?我越是锋利,他的心中就会越不安……!”

韩正坤轻叹一口气,却并没有说话。

“从我入京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注定会和大哥水火不容。”韩漠平静道:“在他心中,我只能是他的影子,只能被他的光芒所笼罩……但是我偏不,我的路……从不会被别人所左右。”他凝视着老人,缓缓道:“从我记事开始,我就记得爷爷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一个男人,从来就是走自己喜欢走的路,哪怕前面荆棘无数,但是……乐意就好!”

韩正坤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握住了韩漠的手。

“当我不甘于做他的影子,也就成为了他的权威挑战者。”韩漠轻笑道:“我那位大哥……他眼里总是容不得我这样的人,甚至于我的那位大伯,也一定觉得我是在坏规矩。当初我还可以用的时候,大伯忍着气任我折腾,当我折腾的太大了,他就必须要让我收收心,免得让他的儿子有些难堪。”他嘴角泛着不屑:“他的儿子是长房长孙,是正统继承人,如果多了我这样的人出现,总是一个不安分的因素。”

韩正坤一直在聆听着,并没有插言。

“他担心,如果不让我老老实实地待着,等到哪天我又如他所担心的那般胡作非为起来,他的儿子是否还能执掌韩族大舵?甚至于……能否执掌大燕之舵?”韩漠眉头微微挑起,而韩正坤听到这里,眼睛顿时眯起来。

“可是我也有担心。”韩漠轻叹道:“我那位大哥如果他朝真的执掌权柄,能不能容下我?我难道就该坐等着任他处置?所以从他将我召回京中开始,我就无路可退……你的孙儿也从不甘心引颈就戮。”

老者闭着眼睛,靠坐在椅子上,在韩漠的轻语声中,却似乎已经睡着,但是他的手却依然很有力地握着自己的孙儿。

“孙儿从来都不是一个大义凛然的人。”韩漠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孙儿也从来不觉得圣人是人人想做的。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就像爷爷自小所授,让自己活得好,尽自己应尽的责任,便无愧于男人二字。”

“高兴的时候,会笑,难受的时候,会心酸,而别人打过来一拳的时候,我也从来不吝啬挥拳去抵挡。”

院子里终于静下来。

韩漠没有继续说下去,老人家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那温柔的月光轻洒在大地之上,照耀在这一对祖孙身上。

……

韩漠从韩正坤院子离开之后,并没有立刻返回自己的院子里,而是顺着青石板小道,漫步于府内的小径之中。

等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后花园中,四下里悄无声息,寂然一片。

他抬头,情不自禁地望向了那件宁静的小屋,终是苦笑了一下,便要转身离开。

也就在这目光一瞥之间,却隐隐瞧见那小屋处似乎有影子在闪动,若非韩漠随时随刻保持着警觉性,那一闪的影子韩漠还真是未必能够发觉。

韩漠眉头皱起,站在当地,并没有动弹,很快,他就看到从那黑暗的小屋之中,缓缓走出一人来,那人步法极缓,一步步走到竹桥之上,终是停下了步子。

月光照耀下,韩漠虽然距离不近,但依然可以看到那人大致的轮廓。

他脚步轻易,缓缓靠近过去。

他心中清楚,当年入京之时,府内的影子卫也大部分被调往京城,留在府中的极少数影子卫则是由韩伯统领,负责保护二宗主的安全。

自己此番返乡之后,本就数量不多的影子卫又被抽调了一部分去保护筱倩母子的安全,所以这后花园却是没有安排影子卫警戒。

他渐渐靠近过去,依稀看到桥上那人戴着斗笠,身着黑色的披风,看起来也是异常神秘。

韩漠脑中顿时响起,前日在小渔村愚见黒木迪,难不成黒木迪竟是找到了府上来?

他眯起眼睛,缓步靠近,走到桥头,与那人便只有六七步之遥,背负双手,上下打量一番,那人身形虽然被披风遮盖,但是身高轮廓与黒木迪大不相同,绝非黒木迪。

韩漠皱起眉头,见那人身体似乎微微晃动,暗自戒备,忽地一阵清风徐来,一股淡淡的幽香钻入了韩漠的鼻中。

那股幽香钻入韩漠鼻中的一刹那,韩漠脸色大变,整个人一时呆住,情不自禁道:“如……如梦姐,是……是你吗?”

这熟悉的香味,曾伴着韩漠大半年,韩漠从没有忘记过。

陡然间有这股香味传过来,正是韩漠没有忘记过的柳如梦身上那股子体香,他亦是惊愕万分,内心深处却又是激动不已,实在想不到柳如梦竟然还在这小屋之中。

那人身形又是剧烈一晃,终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一时间,韩漠便豁然见到那张牵挂了许久的脸庞,雪肤依旧,花貌如昨,正是如梦如幻的柳如梦。

柳如梦痴痴地看着韩漠,眼帘之下,却是泪珠儿往下滚落,两人四目相视,都是呆立半晌,韩漠猛然间几步上前,展开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颤声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一直等着你回来……!”

柳如梦此时也抱住韩漠,哽咽道:“我在这里连续等了你三个晚上,你……你终究还是来了……!”

“是我来晚了。”韩漠紧紧抱着她:“如梦姐,你可知道,我日夜都在担心你,你去了哪里?”

柳如梦轻泣道:“五少爷,我……我也一直想着你……这两年来,我……我一直记挂着你……!”

韩漠此时只觉得如同在梦中一般,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今夜今时,自己还能在这件幽静的小屋外见到柳如梦。

他只以为自己此生再也无法见到这个梦幻一般的女子。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是耶非耶?是真是幻?

过了良久,二人才分开,韩漠握着柳如梦两只柔嫩的小手,注视着她的脸庞,她那狐媚的美貌并无多大改变,依然是柔媚至极,声音也依旧是天生的销魂蚀骨,只是她那一双美眸里除了激动之外,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倦。

正在此时,却听得柳如梦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韩漠立时警觉,身形一展,犹如闪电,已经闪身到了柳如梦背后,将柳如梦护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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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一书友写了一首打油诗,我看不懂,大家帮忙解解。

阁楼扶腊萧灵芷,

雪地口.爆艳雪姬。

浪里淘沙杜冰月,

灯里挑油庆后兮!

什麽东东,看不懂!

第一零三五章 秘闻

韩漠将柳如梦护在身后,那小屋内缓缓走出一人,亦是戴着斗笠,但是韩漠一眼就辨识出来,来人正是黒木迪。

韩漠立刻就明白,前日黒木迪要带自己见一个人,向来就是柳如梦了。

一瞬间,韩漠就从激动之中冷静下来,他的右手依然握着柳如梦的手儿,但是此时反应过来,柳如梦的身份,乃是风国的大祭司。

黒木迪一步步走出来,在竹桥那头停住,伸手将斗笠微微掀起,露出脸庞和那一双犀利的眼睛来,缓缓道:“这人并不值得相信。中原人狡猾多端,与他们接触并无益处,我们……我们还是离开这里。”他说话之时,眼睛死死盯在韩漠的脸上,似乎想看透韩漠现在的心思。

风国虽然也处于中土,但是偏南一隅,风国人的文化和风俗与其他三国大不相同,虽然前朝时期风国也是在国土之内,不过风国人素来自成一系,将风国三郡之外的人俱都称为中原人。

韩漠皱起眉头,柳如梦却轻步上前,反倒是拦在韩漠身前,向黒木迪道:“除了你,他是我如今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黒木迪冷冷看了韩漠一眼,终是冷哼一声,退回了小屋之内。

柳如梦转过身来,凝视着韩漠,柔声道:“五少爷,他……他是好人,你不要与他计较。”

韩漠点点头,含笑道:“我知道他的为人。”随即轻叹道:“如梦姐,你……瘦了不少?去年在风国神山城相见之后,我日思夜想,你是否遇上了什么困难?”

他去往风国,进入神山城,在那里被风国大祭司召见,那时韩漠才知道,与自己朝夕相处大半年的如梦女子,竟豁然是风国的大祭司。

当初二人在这小屋之中相处,几乎是日夜不离,一开始固然生疏淡漠,但是大半年相处下去,二人朝夕相处,早已是情愫生成,等到韩漠进京之前,二人心中其实早已经存下了对方,难以忘记。

事实而言,在柳如梦之前,韩漠虽然少年时亦曾在东海城与一些女子调笑,那也不过是幼时彰显纨绔本色而已,并无对一个女子动情愫。

但是与柳如梦相处大半年,而且日夜面对如此绝美佳人,一开始确实是因她容貌出类拔萃而大有好感,随后则是在生活中互相关照,终是对这位佳人有了爱慕之心,凭心而论,柳如梦可算是他此生的初恋女子,比之一般女子大有不同。

只是从一开始,柳如梦的身份就如迷雾一般,而且大宗主甚至暗中提醒韩漠不可与柳如梦太过亲昵,只是情之使然,二人各有所顾虑,虽然心中俱有爱意,却都极力克制。

风国再次相见,却已形同路人,韩漠当时极是惊诧又是心酸,只以为柳如梦要么失去记忆要么因身份使然而有顾忌,两人的感情只怕就那般终结。

每每想起,韩漠心中总会有极深的失落之感,回到东海之后,更是时不时地想起与柳如梦相处时日的点点滴滴,独自静处之时,或忆起在风国的淡漠相见,自是颇有些黯然惆怅。

可是今夜在此相见,却宛若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时日,素来出言谨慎的柳如梦,竟是情不自禁地表述自己的相思之情,这让韩漠欢喜之时,却又满是疑问,对当初风国所见的情形,自是要问一个明白。

他自知柳如梦十有八九是遇上了大大的难题,若是自己能够帮上忙,自然会尽力相助。

……

孰知柳如梦听韩漠之言,狐媚的俏脸上显出几分惊讶之色,“你……你去了风国?我们……我们何时在风国相见?”

韩漠闻言,大感诧异,奇道:“如梦姐,你……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柳如梦摇头道:“我离开这里不过三个月……去年尚在这里,你又怎能在风国见到我?”猛地想到了什么,花容微微变色,幽幽叹道:“你……你见着她了……!”

韩漠顿时被弄得有些糊涂了,柳如梦忽然想到什么,四下里看了看,握着韩漠的手,轻声道:“不能在此,你……你与我进去说话。”

她拉着韩漠进了屋内,月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屋内虽然昏暗的很,但是依稀也能看到人影,韩漠只见到黒木迪环抱双臂靠在墙角,寂无声息。

他正要找油灯点上,柳如梦已经急道:“不能点灯,免得被人发现!”

韩漠顿感诧异,这是自己家的后院,自己都不担心,他们有何担心,却听得黒木迪已经道:“信得过你,并不代表信得过你们韩家的人。”

韩漠皱起眉头,却瞧见柳如梦正温柔看着自己,于是握着柳如梦的手,带她在椅子上坐下。

这小屋虽然不住人,但终究是韩漠自小便居住的地方,即使进京之后,韩伯也会安排人来这里好生打扫,这里的一切与两年前一模一样,而且都是干干净净。

二人相对而坐,竟是不约而同地借着月光四下里看了看,一切如旧,想起往日点点滴滴,二人竟都是心中有些感慨,随即四目相对,韩漠轻柔一笑,柳如梦亦是柔柔一笑,只是这一笑出现在她那狐媚的脸上,却是异常的勾魂,韩漠一时间却也是看的有些发痴。

柳如梦的相貌不比常人,天生媚像,虽不做作,但是全身上下却又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女人的那股子柔媚韵味,宛若仙狐化身,韩漠每一次见到她那张天生狐媚的玉面,竟总是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艳雪姬、萧灵芷等人无一不是美丽无比的女子,艳雪姬的妩媚妖娆,萧灵芷的清冷娟秀,杜冰月的野性不羁,甚至于筱倩的清纯天真,都是真实可触摸,唯有柳如梦,她的美太过于梦幻,而且那狐媚的美艳之下,却总是隐含着哀伤,形成两种极鲜明的对比,韩漠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个女子都不曾存在过。

柳如梦见到韩漠一直盯着自己看,心中虽有几分欢喜,也不忍打破这种唯美的气氛,但她终究还是轻声道:“五少爷,我……需要你帮助。”

柳如梦和黒木迪同时来到这里,而且行踪诡异,韩漠心知必有大事,他抬起手,轻轻摆了摆,“如梦姐,且不说其他。你刚才说的话,我还没弄明白意思。你说你离开这里才几个月?那我在风国遇上的又是谁?我自信不会看错人,难道她……不是你?”

柳如梦眨了眨朦胧似水雾的双眸,问道:“你为何会去风国?难道……难道是为了寻我?”此言一出,随即醒悟过来,那时候自己尚在府中,韩漠前往风国,自然不是为了找寻自己。

韩漠道:“我去风国,乃是公务在身……!”

柳如梦微一犹豫,终于道:“你既然见到了她,自然也知道了我的身份……!”她凝视着韩漠的眼睛,平静道:“我的真名叫做罗如梦,乃是风国罗如落人,如今……乃是风国的大祭司!”

虽然韩漠已经十分清楚柳如梦的身份,但是此刻从柳如梦口中亲口说出来,韩漠还是有几分惊讶。

自从在风国见到那位如同柳如梦一模一样的女子后,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一直困扰在。

既然柳如梦的身份如此尊贵,她又怎会以一个陪房丫头的身份,隐藏在韩府之中?

韩漠在风国一行,通过风国关氏贸易行代事关幕之口,对于神秘风国的一些情况也是略有了解,知道大祭司在风国是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威望,风国的百姓将大祭司视为蛇神的化身,大祭司的每一句话,也被风国百姓视为金科律例。

如果柳如梦真的是风国大祭司,那便是风国一等一的人物,她怎会甘心以陪房丫头的身份躲在韩府?

柳如梦见韩漠神情有些古怪,那张狐媚脸上满是肃然之色,“我出身于风国罗如落,罗如落乃是蛇神的部落,我风国历任大祭司,都是从罗如落选拔出来……我在三岁的时候,便被选为大祭司的接班人,在我十五岁那年,便正式接受前任大祭司的血印,成为了圣坛大祭司!”此时,在柳如梦的脸上显出一种极其神圣的光芒,她的双臂交叉搭在丰隆的胸口,一字一句道:“承蛇神之名,护佑我风国黎民!”

韩漠沉吟片刻,终于问道:“既然如此,那么我见到的又是谁?”

“那是我的姐姐!”柳如梦缓缓道:“我们是双生姊妹!”

“双胞胎?”韩漠惊讶道:“如梦姐,你是说,我在风国所见到的,并不是你本人,而是你双胞胎的姐姐?”

柳如梦微点螓首,“不错。”随即神情变的黯然起来,朦胧的眼眸子中,竟然显露出愤怒之色:“但是她背弃了蛇神……她的背弃,让我风国的子民陷入了战火和死亡之中。”她凝视着韩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她已经没有资格做我的姐姐……她是蛇神的弃民,也是风国的罪人!”

韩漠张了张嘴,似乎听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脑中如同浆糊一般,被柳如梦这番话弄的脑中混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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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六章 前因

韩漠尽量让自己有些迷糊的脑子冷静下来,猜测道:“如梦姐,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本来你是风国的大祭司,但是……你的那位姐姐窥伺你的权势,勾结了一批人,李代桃僵,将你迫害出来,自己代替你成了风国的大祭司?你当初前来东海,是为了躲避你姐姐的追杀?”

他这番话说出来,便觉得大大有可能,或许事实就是如同自己这般所说。

自古以来,争权夺势无处不在,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只要有人的地方,便存在权势或利益的争斗,不在乎年龄,不在乎性别。

柳如梦身居风国大祭司之位,在风国这样一个有着图腾信仰的国度,其影响力丝毫不弱于风国的最高领袖大酋长。

大祭司之位,普通百姓自然是敬若神明,但是总也缺不了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别有阴谋。

柳如梦竟然有一个双生姊妹,其相貌外形与柳如梦一模一样,甚至气度言谈也几乎没有差别,那么这位姐姐别有心思,想取而代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韩漠本以为就算自己猜的不完全正确,总也要七八分是这么个情况,但是柳如梦却是微微摇头,轻叹道:“并非如此。”

韩漠一怔,随即摸着下巴,苦笑道:“如梦姐,我现在是越听越糊涂了……这样吧,就从你为何会来到东海开始。两年前,你突然来到东海,而且行踪隐秘,不让任何人知道……便是我韩族大宗主,也是吩咐我好好保护你,这……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保护?”身处阴暗角落的黒木迪一直都没有吭声,此时却是冷笑道:“究竟是保护大祭司,还是为了监视大祭司,你心里比我们更清楚。”

“监视?”韩漠脸色顿时不好看,瞥向黒木迪,淡淡道:“你说话不要阴阳怪气,我在与如梦姐商讨大事,你老插什么嘴!”

黒木迪又是一声冷哼,转身出去。

柳如梦轻叹道:“五少爷,他说话就是这个样子,你莫与他计较。如果不是他,或许你我便无今日再见之时了。”

韩漠起身来,在昏暗小屋内找到茶壶,里面还真是准备好了茶水,想来是韩伯觉得韩漠有可能会往这里来,所以做好了准备。

韩漠为柳如梦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就如同当初二人相处之时一样随意,饱经苦难的柳如梦顿时在心头泛起一阵暖意,接过水杯,终于道:“你到过风国,可听说过红头人与白头人之争?”

韩漠点了点头,道:“红白之争,似乎是风国大酋长拓胡风挑动起来。”

柳如梦媚脸上微显愠怒之色,随即苦笑道:“我前来东海,就是因为红白之争。”

这一点韩漠倒是想过,柳如梦离开风国,与那场动乱必定是脱不了干系。

“据我所知,当年风国大酋长拓胡风在风国寨会之上,突施杀手,当场斩杀了三位主家落落长,由此拉开了风国的红白之争。”韩漠正色道。

柳如梦微微颔首,道:“黑木寨主家落落长黑木堂,琅琊寨的主家落落长闵虬图元,还有青木寨的青木秋!”

韩漠道:“三位落长被杀之后,拓胡风命人伪造了黑木寨主家落落长黑木堂的伪书,前往黑木寨任命黒木易为新任落长,但是伪造书信被黑木寨的人看穿,而且黑木寨更是在第一时间将早已经投靠拓胡风的黒木易一党一网打尽,拥立黑木堂的儿子继任为黑木寨新任主家落落长,而黑木堂之子登位之后,举起战旗,琅琊和青木二寨立刻响应,三寨联手,发兵攻向神山城,要取拓胡风的首级,这群人都是头缠红巾,所以被称为红头人,而拓胡风的部下则是头缠白巾,称为白头人!”

“原来这些你都已经知道。”柳如梦黯然道:“你可知道黑木堂的儿子是谁?”

韩漠眯起眼睛,猛地想起阿迪的名字来,目光骤然向外看去,心中有些吃惊:“难不成阿迪便是黑木堂的儿子?他便是风国红头人的首领?”

柳如梦看他表情,知道他已经猜出,颔首道:“不错,他便是黒木迪,黑木堂的儿子黒木迪!”

韩漠顿时释然,想到在风国那处人迹罕至的山谷之中发生的事情,阿迪当时要前往神山城刺杀拓胡风,如今大可解释原因了。

“神山城内,拓胡风诛杀三大落长,我一开始并*,拓胡风平日假仁假义,向我禀报,却说三大落长居心不轨,欲图行刺于他,所以他为求自保,才诛杀了乱寇。”柳如梦脸上一片懊恼之色:“一直以来,他对我都表现得很是恭敬,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只怪我看错了人,以为他是一个好人,所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只是隔了几日,他便又对我禀报,说红头人作乱,整个风国陷入刀兵战火之中,红头乱兵不顾蛇神之威,大举进犯神山城,神山城危在旦夕,劝我暂离神山城,以避锋芒。”

韩漠叹道:“以你的智慧,他是担心你迟早会看破形势,如果不能将你支开,他便无法为所欲为了。”

柳如梦幽幽道:“他对我说三大落长作乱,我信了他,但是他说红头人不顾蛇神之威要进攻神山城,背弃蛇神,我却是很为怀疑。我本想出城召见黒木迪,询问他作乱缘由,可是却被拓胡风劝阻,他危言耸听,声称若是我出城相见,黒木迪十有八九要对我不利。我并不在意他的话,执意要去见黒木迪,无论谁是谁非,都想劝说黒木迪息刀罢兵,否则红白相争,受苦的只能是我风国子民……!”说到此处,柳如梦那极其好看的眼圈竟是有些泛红。

韩漠心中暗暗叹息,当初二人相处之时,他就感觉柳如梦一直是满腹心事,每日里似乎都在牵挂着什么,当时还以为柳如梦是在牵挂家人,如今看来,她所牵挂的定是风国千万百姓了。

“如梦姐,你有此坚持,若是拓胡风还要坚持,你该当察觉其中定有隐情。”韩漠皱眉道:“那你又是如何来到了东海?”

“南蛇布速甘!”

“布速甘?”韩漠听到这个名字,身体微微一震,眉头挤在一起:“难道你来到东海,与他有关?”

柳如梦微点螓首:“我坚持要见黒木迪,拓胡风屡屡阻止,正当我心中有疑之时,布速甘却忽然前来求见,在那个时候,他是我最为信任之人……!”

“他也劝说你不要见黒木迪?”

“是。”柳如梦道:“他的口径与拓胡风一模一样,声称黒木迪欲图抢夺大酋长之位,起兵作乱,神山城危在旦夕,我若继续留在神山城,必有危险。他还说黑木堂在世的时候,许以各寨利益,收拢了不少人,虽然阴谋败露被拓胡风所杀,但是黒木迪接替其父之权,继续作乱,整个风国已经陷入了祸乱之中,我必须离开神山城……!”她闭上眼睛,脸上微现痛苦之色:“布速甘在蛇神之前立过誓言,绝不背弃蛇神,终身保护我风国子民,可是……他还是没有信守诺言。”

“所有一切,自然都是他与拓胡风联手所谋。”韩漠淡淡道:“引起风国内乱的根源,不过是他们想控制风国各寨,欲图进行更大的阴谋。”想到风国发兵侵入魏国境内,前因后果来看,先前那些阴谋诡计,最终恐怕就是掌控风国大权,准备集结大军,进行一场侵略之战而已。

柳如梦道:“布速甘声称,他会竭尽一切手段,尽快平息国内的动乱,但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我必须暂时离开风国,等到内乱平定,再将我迎回神山城!”

说到此处,柳如梦缓缓起身,又轻步走到窗边,望着月光下的花园,那柔媚无限的声音之中带着愤怒:“我从来都没有想到,布速甘会如此欺骗我。我也从来没有想到,当初他对蛇神发下的誓言,竟然一一违背,蛇神……定不会饶恕他。”

韩漠也起身来,走到她旁边,背负双手,轻声问道:“你听信了他的话,所以来到了东海?你在这里每日心神不宁,就是在挂念着风国的子民?”

“布速甘秘密安排我离开了神山城,便是圣坛的那些奉司也无人知晓。在他的一手安排下,我来到了东海……认识了你……!”柳如梦转头凝视着韩漠,月光之下,她那张媚脸有了几分温柔,但是很快,她一双柳叶眉儿紧蹙起来,声音也有些泛冷:“但是我没有想到,当我离开神山城的那一天,他们就做好了准备,让我那位双生姐姐暗中进入神山城,假冒我成为了大祭司。”说到此处,她的娇躯微微颤抖:“我一直都以为,姐姐与我一样,都是蛇神忠诚的仆人,但是……她为了一个人,也背弃了蛇神,帮着那些无耻之徒,一步步将我风国子民带入了战火的深渊!”

第一零三七章 李代桃僵

韩漠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柳如梦被布速甘欺骗,离开了神山城甚至是风国,在布速甘的一手安排下,来到了东海。那么一个很敏感的问题就凸显出来,天下之大,柳如梦即使离开风国,也并非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却为何要前来东海韩府?韩家为何会接受柳如梦,布速甘能将柳如梦送至韩府,必然是与韩家有着极深的交情,可是自己身为韩族直系子弟,却为何一无所知?韩家与布速甘究竟有怎样的瓜葛?

他脑中此时满是疑问,柳如梦也看到他脸上的阴晴不定,一时间也不知道韩漠心中究竟有何想法,她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韩漠的一片衣角,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韩漠转过头来,温柔一笑,柔声道:“如梦姐,你不必多想,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值得你信任。”

柳如梦用力点头,韩漠牵着她手重新坐下,问道:“你姐姐为了一个人背弃了蛇神?如梦姐,这……从何说起?”

“这一切,也是我回到风国之后才知道。”柳如梦眼眸子中带着苦涩。

韩漠忙问道:“是否风国内乱停歇,布速甘前来带你回去?”

柳如梦摇摇头,轻叹道:“我本以为内乱一息,我便能返回神山城。而且当时我一直相信,以布速甘的能力,想要平息内乱,并不是困难之事。可是……可是我在这花园里住了近两年,却是再也没有得到那边的消息。”她凝视着韩漠的眼睛,声音苦涩:“五少爷,你入京之后,这里再无声息,每一个夜晚,我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度过,有时候,我……我真的很害怕,如果不是蛇神庇佑,如果不是相信我终会回到风国,我……我实在坚持不住……!”

韩漠见她眼中含着难以掩饰的酸楚,想着无数个黑夜,这个女子一人孤寂地身处这间屋内,心中顿时一阵酸楚,握住柳如梦的手,自责道:“如梦姐,是……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柳如梦轻轻摇头,眼角微带泪水:“那些夜晚,我会时常惊醒过来,但是我总会想着,你就在外面保护着我,我心中便什么也不怕了……!”

韩漠情不自禁地将柳如梦揽入怀中,心中酸痛一片,轻声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将你留下来。”

当初柳如梦并不轻易显露自己的感情,哪怕是分别在即,也是十分克制,但是岁月如水,两年过去,柳如梦这两年受了太多的委屈,也受了太多的苦难,今夜见到韩漠,这是让他唯一感到温暖之人,那种感情总是情不自禁地便显露出来。

黒木迪此时就在门外昏暗之处,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屋内的声音隐隐传入他耳中,他面无表情,但是眉头却时不时地跳动两下。

“布速甘没有过来接你,那你又是如何离开的?”韩漠抱着柳如梦,轻声问道。

柳如梦松开手,轻轻从韩漠怀中离开,犹豫了一下,终是伸出右臂,轻轻撸起衣袖,韩漠定睛看去,只见在那白皙无比的手臂上,竟然有一道清晰地疤口,处于手脉之处,触目惊心。

韩漠大吃一惊,抓住她手,失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要离开这里,回到风国。”柳如梦神色坚决:“谁要阻我,我宁可死!”

韩漠闻言,心中为之一震。

回到东海之后,韩漠和二宗主十分默契地都没有提起柳如梦的事情,韩漠只知道柳如梦已经离开了韩家西府,但是并不知道她是何时离开,更不知道她如何离开。

从某种角度来说,柳如梦的问题一直是韩家的忌讳,从不放在台面上说起。

但是此刻见到柳如梦手脉处那清晰的疤痕,他瞬间就猜到一些什么,眼眸子之中显出震惊之色,而且这个时候也隐隐明白了黒木迪刚才的那句话。

“究竟是保护,还是监视,你自己心中清楚!”

黒木迪这句话在韩漠的脑海中闪过,他的脸色沉下来,难道韩正乾吩咐自己照顾保护柳如梦,不让任何人靠近甚至是见到她,并非为了保护,而真的只是监视她?

柳如梦的这道伤疤,已经表明她从韩府离开,乃是以死相逼,韩家很有可能是面对着柳如梦的以死明志,最终选择了妥协。

柳如梦平静道:“我并没有死成,我最终还是回到了风国。但是……我没有能够回到神山城,而是被布速甘软禁在听风谷……!”说到这里,她闭上眼睛,半晌过后,她才缓缓道:“那里是风国与世隔绝之地,几乎没有人能够找到,而且地势险峻……布速甘既不想杀我,或许他心中对蛇神还有一丝畏惧,不敢真的将我杀死。他以为将我软禁在听风谷,我便再也无法出来,但是他终究没有想到,蛇神始终在庇佑着我,蛇神指引着黒木迪找到了听风谷,更是以巨大的牺牲,将我从听风谷救出来……!”

韩漠皱起眉头,沉吟片刻,才道:“你在听风谷被软禁之时,风国已经出兵魏国……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柳如梦痛苦道:“是我看错了人,轻信他们的话,让我风国子民陷入了战火之中。我在这里两年,与世隔绝,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而他们却在这两年之内,用血火打破了南风的安宁,击败红头人之后,拓胡风横征暴敛,招募兵员,如今我五万南风健儿已经挥刀杀入了魏国疆域……我风国百年平静,毁于一旦……可是我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风国健儿无畏地倒在沙场之上……!”

韩漠微一沉吟,这才问道:“如梦姐,你是风国的大祭司,以你在风国的威望和影响,只要出了听风谷,自能招揽到一批人。而且你是蛇神化身,风国百姓都是信奉蛇神,你只需振臂一挥,风国百姓自然会听你号召,便是已经出兵到魏国的风国将士,如果得到你的召唤,如果他们真的还敬畏蛇神,或许能够就此退兵也未可知啊。”

柳如梦苦笑道:“你当我不想这样做吗?可是我身为风国大祭司,又有几人能够知道?神山城圣坛之中,我的姐姐假扮成我,神山城上下都以为她才是真正的大祭司……我的身份,已经没有几个人相信。”

韩漠疑惑道:“既然如此,为何黒木迪会相信你是大祭司?”

“他不只是黑木堂的儿子,他还是布速甘的徒弟。”柳如梦平静道:“他自幼便拜在了布速甘门下,是布速甘唯一的弟子。而且从十二岁开始,黒木迪便被编入了白蛇众,在布速甘的安排之下,在十六岁的时候,便成为圣坛白蛇奉司,专门负责我的安全……!”

韩漠张了张嘴,半晌才道:“如此说来,他……是你的贴身护卫?”

柳如梦微微颔首,平静道:“他在圣坛护卫我许多年,自然也是见过我,对我的性情也是有几分了解。拓胡风定计诛杀三大落长,其中就有黒木迪的父亲,他担心黒木迪到时候会引起变故,所以事先便安排黒木迪出城办事,准备在城外秘密刺杀黒木迪,但是却被黒木迪逃过……黒木迪知道其中大有诡计,躲过拓胡风的重重追杀,回到黑木寨,听说拓胡风的恶行,便即举起战旗,挥刀而起……!”

韩漠仔细聆听,并没有插言。

“三寨合兵,进军神山城,其目的并非为了真的攻打神山城,而是为了让我知道此事,出面裁定,以揭穿拓胡风的诡计。”柳如梦黯然道:“可是……我相信了拓胡风和布速甘的话,不但没有平息纷争,而且还在布速甘的劝说下,来到了东海……!”

韩漠轻叹一声,道:“这怪不得你。我听说布速甘乃是风国第一名将,在风国有着极高的威望,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也是如此卑鄙。”随即又道:“是否因为你没有出城相见,所以黒木迪有所怀疑?”

柳如梦摇摇头,“那时候他还并未怀疑。只是后来从圣坛传出蛇神卜言,声称红头人若是继续为乱,必将遭受蛇神惩罚……黒木迪这才怀疑。他兵败之后,秘密潜入了罗如落,确定我的那位姐姐已经不在罗如落中,便确定神山城内发出的蛇神卜言定然是假的,而我这位大祭司……也很有可能已经被替换。”

韩漠摸着下巴道:“他的脑子倒也不笨。只不过……你那位姐姐为何会与拓胡风他们走在一起?黒木迪怎敢确定你已经不在神山城?”

“我很小的时候,便被前任大祭司指定为接班人,而且很小的时候就入住了神山城。自幼与家人分离,难以相见。”柳如梦缓缓道:“但是我每年可以与姐姐秘密见上一次,从我入住神山城之后,从未中断,而且很少有人知晓此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还有一位双生姐姐。黒木迪成为圣坛护卫奉司之后,与姐姐秘密相见,也就由他来安排……所以他是为数不多知道我身世的人……黒木迪也知道,如果我没有离开神山城,以我的性子,绝不会发出那样的蛇神卜言,他心中怀疑,又秘密查知我的姐姐突然从罗如落失踪,心中便肯定神山城圣坛大祭司已经被替换……!”

第一零三八章 幕后有乾坤

韩漠道:“他既知你的身世,有此猜想,倒也正常。”顿了顿,再一次问道:“如梦姐,你说令姐因为一个人而背弃了蛇神?她是为了谁?”

“一个男人。”柳如梦幽幽道:“一个庆国的男人!”

韩漠皱起眉头来,柳如梦已经道:“你不会认识那个男人,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微一沉吟,才道:“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那年她偶然救下了一名中了蛇毒的男子,为了治好他的蛇毒,她照顾了他一个多月,两人朝夕相处……!”说到这里,柳如梦想到曾经与韩漠亦是朝夕相处,脸上微微一红。

“日久生情。”韩漠轻声道:“莫非令姐对那位男子产生了情愫?”

柳如梦点点头,轻声道:“每年她都会进入圣坛与我相见,所有的事情都会对我说,从不瞒我。她与那男子从相遇到相爱,也都尽数对我说了。但是我们罗如落不同其他落,罗如落是蛇神的神之落,从古至今,罗如落的女人只能嫁给本落之人,以保证蛇神血脉之纯正……!”说到这里,凝视韩漠的眼眸子便显出极度黯然之色。

韩漠心中也是一紧,如果真有如此规矩,那么是否表明柳如梦也不能与自己最后走到一起?

沉默片刻,柳如梦终于继续道:“她虽然明知如此,不能将这段感情让家人知晓,但是情之难尽,却是舍不得与那男子分开。而那男子对她也是痴情一片,留在了风国,二人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只能秘密私会。那男子精通音律琴棋,姐姐跟着那人学习琴棋之道,她悟性极佳,短短时间,却也能略通琴棋……!”

韩漠心中一震,猛地想到在神山城之时,那位假冒的大祭司不正是传唤自己前去下棋吗?

他心中飞转,思索片刻,终于明白过来,当时召唤自己前去下棋,在下棋之时那位假祭祀脸上总是浮现出温柔之色,可是一等对弈完毕,便恢复了冷淡之色,那时候韩漠一直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如今想来,那位假祭祀在下棋之时,恐怕是将自己当成了她的情郎。

她的情郎是庆国人,而自己当时进入圣坛被假祭祀瞧见,她想必是见人思人,难以压制自己心头对情郎的相似,这才将自己找见过去,将自己当成了替代品。

下棋之时,那种氛围让她迷蒙中想到了与情郎相处的日子,这才会露出温柔之色。

摇头淡淡一笑,韩漠问道:“我明白了,拓胡风能够控制令姐,定是知晓了令姐这段情感,以那男子的性命要挟令姐?”

柳如梦颔首道:“我虽然不敢肯定,但是我和黒木迪暗中找寻过那位男子,再无他的踪迹,想必定时如此。姐姐并不是一个怯懦之人,如果不是心有所牵,她定然不会受拓胡风的控制。只是……只是为了那男子,她甘心被拓胡风利用,背弃蛇神,蛇神……蛇神一定不会饶恕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微微有些发颤。

韩漠皱眉道:“如梦姐,风国发生的一切,归根结底,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想要对外扩张……诛杀三大落长的原因,虽然我不敢确定,但是我现在却也是大概能够猜出。拓胡风谋划侵攻魏国,恐怕也不是临时起意,想必是早有谋划,那三位被杀的落长,应该是反对出兵攻魏,所以才会被害杀身……!”

“不错。”黒木迪的声音传来,他缓步走进来,淡淡道:“拓胡风欲图发兵攻魏,但是家父坚决反对,正因如此,才会遭受拓胡风的毒手。”

韩漠点头道:“那就对了。拓胡风擅杀三大主家落长,又千方百计将如梦姐调出风国,他们所作的一切,就是为了能够完全掌控风国三郡,随时集结兵力对外用兵。”

黒木迪环抱双臂,淡淡道:“你们燕国西北军出临阳关,拓胡风便借用假祭祀的卜言,传令我风国三郡,开始集结兵力,做好了用兵的准备。当你们攻破亭水关之时,拓胡风便下令我风国军队进入了山南郡……!”

韩漠对此心知肚明,正是他被困山南郡之时,接到了风国出兵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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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相谈许久,虽然让韩漠心中的疑云得到了大大的解释,但是却始终还有一个敏感的问题,双方都没有主动去触碰。

小屋之内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终是韩漠打破了有些诡异的沉寂:“如梦姐,你千辛万苦来到东海,是来找我帮助?可是……我能够给予你什么样的帮助?”

柳如梦没有立刻回答,她的媚脸上却显出一种古怪的神色,许久之后,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我没有办法改变风国现在的状况,我无法阻止风国子民继续进兵……我只能来找你,只有你……只有你能够让我走出困境!”

不等韩漠说话,黒木迪已经走到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缓缓道:“拓胡风之野心,从何而来,你难道不知道?”他眼睛直盯着韩漠的眼睛,虽然是在昏暗的小屋之内,但是韩漠依然能够感受到他目光的犀利,甚至能够感觉到阿迪眼眸子里隐隐显现的敌意。

韩漠摸着下巴,似乎从一开始,黒木迪便对自己表现出了极其戒备的心态,也没有掩饰他的敌意,二人好歹也是有过同患难的经历,而且名义上也是师兄弟,按理说他不应该对自己有如此成见。

他既然表现出这样的情绪,必有其原因。

而且这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韩漠却觉得大有深意,他靠在椅子上,微一沉吟,片刻之后,才缓缓道:“你们难道想说……拓胡风的攻魏之心,与我韩家有关?”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但是事到如今,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就必须提及。

“拓胡风不是傻子,布速甘也不是白痴。”黒木迪缓缓道:“在魏庆两国战争还没有发起之时,他们就步步为营,利用各种卑鄙的手段控制风国三郡,做好对外进兵的准备……非我黒木迪妄自菲薄,四国之中,我风国国力最弱,而且我风国百姓厌恶战争,拓胡风那帮人凭什么敢作出如此野心勃勃的军事计划?在魏庆开战前三年,他们就做好如此准备,那是认定有机会出兵魏国,他们是哪里来的如此自信?”说到这里,黒木迪的拳头握起,“就算他们看出魏庆必有一战,可是我风国一旦攻占魏国疆土,魏庆无论谁胜谁败,都不会坐视山南郡成为我风国领土,接下来必会发兵攻打……他们又凭什么认定一定会守住山南郡?”

韩漠没有挤在一起,平静道:“你莫非已经找到答案?”

“不错。”黒木迪冷声道:“只因为拓胡风这伙人已经暗中勾结外邦,私下达成了盟约,在风国所谋,不过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韩漠眯起眼睛,沉声道:“你说他们私下与外邦达成盟约,指的是?”

“事到如今,你还在装糊涂?”黒木迪冷笑道:“你是韩家的人,韩家暗中做的那些苟且之事,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知道。”

韩漠脸色沉下来,冷声道:“我韩家如何行事,也由不得你来指指点点。拓胡风野心勃勃,又与我韩家有何干系?”

“没有你们韩家在背后支持,拓胡风他们怎敢有此胆量?”黒木迪厉声道:“正是因为你们韩家,拓胡风才敢狂妄行事,也才让我风国陷入战乱……!”

柳如梦蹙眉道:“你们……你们不要吵了……!”

韩漠看向柳如梦,轻声问道:“如梦姐,他所言是真?”

柳如梦沉吟片刻,终于向韩漠问道:“你可知当初我为何会甘心前来你韩家躲避?”

韩漠一怔。

“只因为那个时候我还认为,你韩家是我风国的恩人。”柳如梦轻声道:“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知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我……我直到今日,还会感激你们韩家!”

韩漠迷糊道:“如梦姐,你……你这话又从何说起?”

柳如梦缓缓道:“我风国地处南陲,素来以和为贵,从不轻挑战端。百余年来,与你燕国虽然偶起刀兵,但是近几十年来,已是化干戈为玉帛。二十三年前,我风国派出使团前来你燕国,与你大燕修好,当时接待我风国使团的燕国官员代表,乃是燕国鸿胪寺卿!”

鸿胪寺乃是与外邦打交道的衙门,外邦使臣迎来送往,俱都是由鸿胪寺一手操持,风国使团前来燕国,由鸿胪寺最高长官鸿胪寺卿负责接待,那也是合乎礼制之事。

但是韩漠听到这里,心中却是微微一震,似乎想起什么,脑中飞转,猛地想起一事,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忽然想起,二宗主韩正坤曾经对他说过族中的一些往事,其中就有韩家子弟在朝中担任各级官员的历史,如果自己没有记错,二十多年前,担任燕国鸿胪寺卿的,正是如今身为大燕第一权臣的韩玄道。

第一零三八章 深局、巨谋!

柳如梦看到韩漠微显吃惊的脸色,就知道韩漠已经知道什么,继续道:“那位鸿胪寺卿,正是如今燕国户部尚书玄道公。三五中文网当年我风国派来的使臣,则是玉泉寨主家落落长拓胡南,他便是拓胡风的父亲。”

韩漠摸着下巴,他倒也听说过,当年燕国却也数次发兵风国,想要将风国纳入燕国的地图,但是风国依仗地形,顽强抵挡,虽然燕国也曾一度打下了不少风国土地,但是最终还是在风国人一次又一次的反击中撤退下来,僵持之下,双方死伤惨重,燕国最终不得不撤兵。

此后,双方再无大的战争,而风国人则是在二十多年前派出了一支很为庞大的使团前来燕国,以修两国关系。

燕国当时也正面临着北方的压力,而为了防备风国,每年都要花费不少兵力和钱粮用于南部防线,风国修好,正合燕国利益,双方很快就达成了互不侵犯盟约,而且允许民间互相通商,从那时起,两国的关系逐渐回温,直到如今,再无一次大规模冲突。

“那时拓胡风正值壮年,他剽悍勇猛,风国使团的卫队便是由他率领,跟着拓胡南一同到了燕国。”柳如梦缓缓道:“据我所知,当年我风国使团来到燕国之后,得到你们燕国的热情招待,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玄道公与拓胡风互相欣赏,结下了友情,而且……!”说到此处,柳如梦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而且似乎两人私下里结为了异姓兄弟!”

韩漠“啊”了一声,张了张嘴,实在有些不敢置信。

他没有想到,韩玄道竟然与风国的大酋长是结义兄弟,此事只怕天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我风国与你燕国修好,但是西魏却咄咄逼人,他们从没有放弃对我国的侵略。”柳如梦脸上显出愤怒之色:“我风国子民向往和平,但是从不对任何人妥协。西魏连年入侵我国,我风国上下一心,将魏寇挡于国土之外,但是……我风国本就地人稀,连年征战,实难承受,无论是钱粮还是兵器,都严重缺乏……!”

韩漠眼角微微跳动,似乎猜到什么,只听柳如梦那柔媚的声音继续道:“九年前,我风国三郡遭受天灾,粮食欠收,而西魏趁机集结大军,再次入侵我国。我风国将士在布速甘的带领下,苦苦支撑,只是布速甘虽然大有将才,终究不是天神,我军后勤难以供应,粮食匮乏,而且武器更是大量缺乏,如果不能得到帮助,必将……!”

韩漠心知,布速甘便算再厉害,风军便算再勇猛,甚至与他们占有地利之优势,可是面对强大的西魏军队,如果后勤不能保证,那么终究还是要败在魏军手中。35zww.com

印象之中,韩漠倒也记得九年前似乎是有这样一场战事,只是最终的结果,似乎还是魏人铩羽而归。他当时不过十一二岁,还是东海的霸王,对天下大势并无了解,对于离东海相距甚远的那场战事并不感兴趣,也并无太多了解,不过此时听柳如梦这样一说,便觉得风国那次取胜,定是另有缘由。

“如梦姐,你先前还说心中感激我们韩家,难道是因为……九年前,我韩家出手相助过?”韩漠听话听风,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其中的瓜葛。

“相助?”黒木迪冷冷道:“只怕那个时候起,你们韩家心中就存着险恶用心。”

“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韩漠瞥了他一眼。

柳如梦轻叹道:“那时我年纪尚幼,并不知情,等到我接任大祭司之后,才有人将那年的事情细细告诉了我。我当时听到,对你们韩家是好生感激。”顿了顿,才解释道:“当年我风国遇难,万般无奈之下,派使向贵国求援,但是那时贵国也正与庆国交恶,我国求援,贵国满朝大臣都是冷淡对之……当时归国不但不同意派军救援,甚至连粮食与兵器都不想借……!”

“坐山观虎斗,背信弃义,本就是他们中原人的嗜好。”黒木迪忍不住出言讥讽。

韩漠淡淡道:“恕我直言,据我所知,当年你我两国修好,也只是达成互不侵犯的约定,其他也只是允许互相通商,却并无约定贵国有难,我燕国必须出兵相助。我燕国当时面临北方庆国威胁,所有精力用于应对北庆,不出兵相助,却也是自有道理,与背信弃义可是扯不上干系。”

柳如梦担心二人又会争论起来,急忙道:“就在贵国拒绝帮助之时,玄道公却挺身而出,向贵国皇帝陈奏,到底说些什么,我现在也是不清楚,我只知道当时玄道公面对满朝责询,据理力争,最终却是说服了你们的皇帝,答应资助粮食兵器。但是资助的数量有限,根本不足以让我们抵挡住西魏军队……!”顿了顿,才缓缓道:“也就在那危急时刻,你们韩家暗中拿出了大批的金银,我们得到那笔金银之后,在你们燕国大量购买粮草兵器,这才撑过了难关,逼退了魏人。”说到这里,柳如梦美丽的眼眸子里还是流露出几分感激之色:“我风国能够化险为夷,全赖你们韩家倾力相助。虽然知道此事的人极少,但是韩家对我风国的恩情,我从未忘记。”

韩漠向不到自己的家族竟然与风国有此瓜葛,心中感慨,苦笑道:“此事连我也是不知道,看起来做的十分隐秘。”

“当时贵国世家相争,如果被人知道你们韩家私下资助我国,势必会被朝敌攻击为私通外国,所以此事双方所知之人都是极少,而且都是守口如瓶。”

“既然如此,那你们如今又为何对我韩家满腹成见?”韩漠叹道:“就算不再感恩,也没有必要产生如此怨恨情绪吧!”说到这里,不动声色地瞥了黒木迪一眼。

柳如梦摇了摇头,缓缓道:“曾经的恩情,我们没有忘记,但是……如今我风国刀兵四起,却与你们韩家脱不了干系。如果没有你韩家在后面支撑……又或者说,若非你们燕国在背后怂恿,拓胡风绝无胆量敢对外用兵!”

韩漠皱眉道:“如梦姐,恕我直言,这些……是否只是你们的猜测?你可有证据证明拓胡风和布速甘的所作所为与我韩家有关?难道就没有可能是拓胡风一伙人野心勃勃,孤注一掷?”

“拓胡风和布速甘都非莽夫。”柳如梦正色道:“他们绝不会做孤注一掷的蠢事。”顿了顿下看了看,幽幽道:“布速甘将我送到这里来,难道……不是证据吗?若是此事与你们韩家无关,他又怎会将我送到这里?”

韩漠心中一动,只觉得柳如梦所言确实不假。

如果风国所发生的事情与韩家却无一丝关系,那么堂堂风国大祭司怎会被送到韩家来?

……

韩漠缓缓起身来,走到窗边,温柔的月光静静洒射在他的身上,他背负双手,沉默良久,终于道:“如梦姐,你想让我做什么?刀兵已起,想要息兵,绝非易事。而且……以我现在的处境,似乎也帮不了什么大忙!”

柳如梦起身来,走到韩漠身后,轻声道:“五少爷,只要你愿意,一定可以帮助我们……!”她此时此刻,依然用着当初二人同居时的称呼。

韩漠转过身,叹了口气,凝视着柳如梦那张媚到骨子里的脸庞,柔声道:“如果能够帮助你,是我极愿意去做的事情。”

柳如梦那张脸上此时却显得楚楚可怜,妩媚到极致的媚脸显出如此表情,确实充满了让任何人都为之心动的魅色。

“我希望你能劝说玄道公,让他停止支持拓胡风。”柳如梦正色道:“只要失去你们燕国的支持,拓胡风便不敢再继续兴兵,我风国便可避过刀兵之灾!”

韩漠摇头道:“如果真是如你们所说,我那位大伯已经与拓胡风达成了协议,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想要劝说他停止对拓胡风的支持,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我并不知道他们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但是能够在四年前便开始布局,这项计划必是庞大的很,凭我个人之力想要改变……!”说到此处,韩漠并没有说下去,只是苦笑摇摇头。

也就在这时,他心中却是一凛,如果一切真的如柳如梦所说,拓胡风的阴谋是由韩玄道在背后支持,那么这道局至少是在拓胡风谋害三大落长之前便已经开始布下。

三四年前就谋划此局,韩玄道所谋之局,又是何其庞大?

而且三四年前,燕国的政局并没有发生如今这般天翻地覆的改变,难道韩玄道在几年前就已经预见天下会有今日之势?

若是如此,韩玄道的心机也未免太过恐怖了吧?

难道那庞大的谋划之中,早已经确定了今日的局势,燕国朝堂甚至是天下发生的诸多变幻,皆在韩玄道的掌控之中?

想到不久之后要面对如此城府至深人物,韩漠的心中竟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那颗淡定的心此时却微微下沉,而手心之中,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竟是渗出了丝丝冷汗。

第一零三九章 小聚之后,又是分别!

柳如梦听韩漠的话风似乎很为难,神情顿时黯然起来,微咬红唇,许久之后,才轻声道:“五少爷……我本不该让你为难,可是……可是事关我风国无数勇士的性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向死路,我也不能坐视我风国卷入中原战乱而不顾……我们是南陲小国,经不起如此大的战乱……!”她声音颤抖着,眼眸子深处竟是显出一丝哀求之色:“只要你能够想办法让燕国解除与拓胡风的协议,不再支持拓胡风的军事行动,我……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韩漠脸色一沉,有些难看,盯着柳如梦的眼眸子,淡淡道:“如梦姐,你这是在和我谈生意?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觉得我们之间要变成这样的关系?难道你觉得我要帮你,就需要你付出什么东西不成?”

柳如梦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该如此说。www.65txt.com我只是……我只是实在没有办法……!”

黒木迪见自己的大祭司竟然为了风国百姓向韩漠软语相求,心中既是感动,却又是难受,上前两步,沉声道:“大祭司,临来之前,我便劝说过您,他也是韩家的人,也要利用我们风国军队对付魏庆两国,绝不可能被你说服。咱们不必在这里与他继续多费唇舌,黒木迪愿护着大祭司回到风国,集结人马,趁神山城空虚,一举杀入神山城,抓住假祭祀,拥您重新回到圣坛……!”

“你若是能胜,就不必等到现在。”韩漠冷声道:“你黒木迪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把握能够攻入神山城,也就不会带着如梦姐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找我。”

黒木迪显出愤怒之色,柳如梦终是忍不住道:“黒木迪,你不要说话。”

黒木迪很是不甘,但是韩漠所言却也正中他的软肋,他只能冷哼不语。

“如梦姐,你们能到东海找我,自然已经清楚我为何会回到东海。”韩漠缓缓道:“外人都以为我是回乡探亲,但是以你们的智慧,自然知道这并非真实情况。实不相瞒,我在山南郡受挫,朝中召我回京,实际上已经解除了我西北大将军的实权……如今我手中有职无权,燕国的政事已经是无权过问,想要说服大伯接触与拓胡风的协定,几乎是没有可能。”顿了顿,又缓缓道:“你先莫急,沙场战局,瞬息万变,且等待一阵子时日,看看战局是否有变化。据我所知,你风国大军击退山南军之后,如今只是驻扎在山南郡,并没有继续挺进……!“

柳如梦摇头道:“这只是暂时休整而已。三五中文网风国国内各寨,如今还在继续集结兵力,调运粮草,他们是准备继续进兵的!”

韩漠想了想,一时间却是没有说话。

这种军国大事,韩漠并不想因为儿女私情掺杂进来,从燕国的国家利益来说,如果在日后与庆国的对决中有风国出兵相助,也并非坏事。

“我不能给你肯定的答复。”韩漠轻叹道:“但是我尽快修书上京,劝说大伯对此事多做考虑,至于他和朝廷会如何决策,我……实在不能保证。”

柳如梦也知道韩漠有些为难,微微颔首道:“谢谢你!”

韩漠又道:“如梦姐,如今风国动乱,你就留在东海这边,我会好生安排,保护你的安全。等到风头过后,我再派人护送你回风国……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假祭祀的身份迟早会被揭穿,你也终会重回圣坛……!”

“多谢你的好意!”柳如梦还没开口,黒木迪便已经道:“东海遍布你韩家眼线,若是被你其他族人知道,大祭司只怕想走也走不了了。”向柳如梦躬身道:“大祭司,咱们尽快离开这里,此地非久留之地!”

韩漠皱了皱眉头,但是想到什么,轻声道:“如梦姐,如果你不愿意留在东海,可愿与我一同往南洋去?我很快就会出海去往南洋,你可化装与我同去,到了南洋,便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柳如梦摇头道:“我要回到风国去。”

韩漠皱眉道:“回去?那里如今危机四伏,你从听风谷被救出来,布速甘和拓胡风得到消息,一定会派人四处追拿,你……你怎能回去?”

“我要尽力挽救。”柳如梦肃然道:“我是风国的大祭司,背负着蛇神赐予的使命,便是粉身碎骨,也必要揭穿拓胡风的阴谋,绝不能让我风国卷入这场战乱。”

“你的身份已经无法得到证明,就算回去,也不会得到任何人的信任,更不可能改变现在的局势。”韩漠担忧道:“如梦姐,你就听我所劝,暂时随我前去南洋,只要天下时局有变,我定会助你返回圣坛,我韩漠说话信守承诺,绝不会失信!”

柳如梦眼中显出几分感动,柔声道:“我知道你不会失信于我,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如你一样,我也有我自己的责任……不管你能否劝说玄道公解除协定,如梦心中都感激你。”顿了顿,伸出一只皓如白玉的手儿,轻轻抚在韩漠的脸上,轻声道:“能够再见到你,我……我心里很开心……!”脸上满是柔情,终是收回手,向黒木迪道:“我们走……!”

她似乎害怕继续留下去会让自己改变主意,快步便走,可是走到门前,步法却又缓下来,似乎要回头,但是终究忍住,只是柔声道:“五少爷,你……你保重……!”

韩漠回过神来,急道:“如梦姐,你等一等!”他迅速过去,将那架凤尾琴抱过来,快步过去,轻叹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够再见,你……你将它带去,留个念想……!”

柳如梦缓缓转身,晶莹的泪珠儿已经从滑.嫩的脸颊滚落下去,将凤尾琴抱住,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韩漠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递向黒木迪道:“做事情总是需要银子,你先拿着……!”

黒木迪想了想,终是接过银票,淡淡道:“只要我还活着,欠你的一定还你!”

韩漠也不多言,只是忍着感伤道:“你们此去……多多保重,时局若变,我……定会去寻你们……!”

坐在昏暗的小屋之中,四下里既然一片,柳如梦和黒木迪来无影去无踪,早已离开了这里,可是韩漠却兀自孤身一人坐在屋内的椅子上,闭着双眸,直到黎明曙光洒射到屋内,他才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晨光之下花团锦簇的后花园,一股清鲜的空气扑鼻而来,许久,他才喃喃自语:“如梦姐,一切保重!”

……

……

燕京城,户部尚书府。

韩玄道一身轻便的灰衫,坐在户部尚书府后花园的葡萄架下,而吏部尚书韩信策则是一身官服,毕恭毕敬地站在韩玄道的身前,谦恭无比。

“吏部的调令发到了渤州,从京里派去的官员如今也都被赶回来。”韩信策平静道:“赵夕樵对吏部的调动置若罔闻,其心有异!”

韩玄道淡淡道:“意料中事,只是试试他的态度而已。”

“玄道公,赵夕樵抗令不从,罪不可赦,是否以此为名,以内阁名义请圣上颁下圣旨,令赵夕樵入京请罪?”韩信策眼眸子中显出冷意。

如今韩家的权势无人可比,无论朝野,韩玄道的意思便几乎等同于圣旨,在这阵时间之内,身为吏部尚书的韩信策遵照韩玄道的吩咐,不但对京官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整,便是对地方各郡也进行了大规模的调动,如今韩派官员已经遍及燕国的各个角落,此长彼消,其他各派势力进一步受到了严重的打压。

范家所在的宜春诸县,胡家所在的临阳郡,俱都有韩派官员的调动渗入,而且不少官员已经居于地方要职,范胡两家虽然恨到骨子里,但是形势比人强,两大世家只能虚与委蛇,忍气吞声。

至若萧家,最后的顶梁柱萧万长虽然还挂着刑部尚书一职,但是刑部在韩玄道的一手打压下,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有名无实的衙门,刑部的职权,如今已经被大理寺和燕京府分割,非但如此,便是这已经失去实权的刑部衙门,依然有韩派官员渗入进去,时刻监视着萧万长的一举一动。

萧万长自始至终表现的十分低调,萧家如今调令衰弱至极,放眼朝堂,剩下的萧派官员已经寥寥无几,他只能每日里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强行忍耐着,平日里甚至受尽韩派官员的奚落调侃,却一言不发,演了一处卧薪尝胆。

但是萧万长心里比谁都清楚,卧薪尝胆的故事从战国时期流传至今,韩玄道如此人物岂能不知,虽然看似韩玄道已经减轻了对萧家的打压,但是这未尝不是韩玄道故作姿态,给予萧家犯错的空间,实际上那一双阴鸷的眼睛从没有从萧家身上离开过,萧万长相信,只要自己稍微出现一丝错误,韩玄道定会立刻抓住,给予萧家最后的致命一击。

纵观整个东燕而言,自从白异一党被清除之后,能与韩玄道做最后一搏的,只有渤州的赵夕樵。

而赵夕樵也确实是韩玄道心中的一根刺。

“他既然敢违抗吏部调令,便没有什么能够约束他,让他上京,更是不可能的事情。”韩玄道淡淡。

韩信策皱眉道:“玄道公,赵夕樵终究是个祸害,若是他拒不从命,甚至有可能会起兵造反……留着如此祸害,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低声音:“不如派刺客前往渤州,取下他的首级,除去这心腹大患……!”

第一零四零章 权臣之虑

韩玄道皱起眉头,微一沉吟,才道:“你能想到派人刺杀,赵夕樵难道就不能想到?到了这个份上,他吃饭睡觉之时,身边只怕也少不了护卫,想要行刺他,实在困难无比。35zww.com”顿了顿,淡然一笑:“而且还不是让他死的时候。前方战事尚未有结果,国内暂不能乱,若是此时赵夕樵死了,渤州必定陷入动乱之中……在当前形势下,宁可让一头猛虎镇住群狼,也不可让群狼肆虐……!”

韩信策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过来,恭敬道:“是信策鲁莽了,还是玄道公考虑深远!”

韩玄道摆摆手,道:“虽然赵夕樵暂不可轻动,但是渤州那边你切莫放松。赵夕樵固然顽固不化,但是他部下的官员,并非都如他一般油米不进,我倒想看看,那帮人是愿意跟着赵夕樵负隅顽抗,还是愿意享受高官厚禄光耀门楣。”

韩信策笑道:“玄道公说的是,自古人心难测,但是感官厚禄却是人人都愿意追求的。信策在那边已经派人暗中笼络,已有不少人宣誓效忠玄道公,一旦赵夕樵起事,到得关键之时,他们必会反戈一击,争立头功。”

韩玄道淡淡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天下俊杰……总是不会少的。”顿了顿,肃然道:“他们既要投靠,定要握住他们的把柄在手,令他们没有反复的机会。你说的不错,人心难测,两面三刀反复无常之辈并不少见。”

“信策明白,玄道公尽管放心。”

“赵夕樵身后还有高人。”韩玄道平静道:“此人心智出众,稍有破绽,只怕就要被他看破,所花费的努力便会前功尽弃……!”

“信策在那边行事极其隐秘。”韩信策肃然道:“玄道公的嘱咐,信策从不敢忘记。”

“那就好。”韩玄道显出温和的笑容:“信策啊,很早我就看出你终会是我的左膀右臂,你办事我素来放心,有你在身边相助,我是高枕无忧的!”

韩信策恭敬道:“信策为玄道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韩玄道的赞许目光相送之下,韩信策离开花园,他前脚刚走,户部尚书府的大管家韩隐匆匆而来,在韩玄道身边站定,恭敬道:“老爷!”

比起当初,韩隐对韩玄道的态度愈加的恭敬,恭敬之中,却多了曾经不曾拥有的畏惧。三五中文网

韩玄道从椅子上起身来,背负双手,望着葡萄架外的一株青柳,沉吟片刻,终于问道:“那边的情况如何?”

“镇抚军并无太大的动作。”韩隐缓缓道:“五少爷每日里都会往镇抚军去一趟,但是镇抚军的大事务,五少爷并无插手,一切军务,还是由四少爷处理。”

韩玄道眉头一紧,随即舒展开来,淡淡笑道:“想不到他还懂得谦让。”

“不过五少爷在镇抚军营之中,正在动用大批人力制造一种奇怪的物事。”韩隐禀道:“似乎是用来喷射的水具,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唤作‘竹龙喷’!”

“竹龙喷?”韩玄道脸上显出疑惑之色:“可查清是用于何种用途?”

韩隐摇头道:“竹龙喷是由五少爷亲手设计,并无说明用途。”

韩玄道背负双手,来回踱着步子,半晌过后才淡淡笑道:“五年纪虽轻,但是心智奇高……!”说到此处,他带带愣神,许久之后,才喃喃自语:“只可惜……不是我的儿子……!”

他这一句话,声音极,但是一旁的韩隐却是极清晰地听到,眼角微微跳动,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惧之色。

“听说他那三艘战船已经造好?”

“是!”韩隐道:“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这三艘战船,五少爷都已经取了名字,东海鹰、巨鲨和黑珍珠。三艘战船比之镇抚军的大型战船还要强大!”

“那自是要花费不少银子的。”韩玄道淡淡道:“论起来,如今我韩氏一族,韩五有海上商道,钱财滚滚而来,他可是我韩家第一巨富……在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最是厉害,一是权势,二是钱财,两者相比,权势或许看起来风光一些,但是真要论起办事,有时候因子能够办到的事情,权势却未必能够办到!”

韩隐并没有答话,他只觉得韩玄道这话中带有大大的深意,自己绝不可轻易附言。

“你派人告诉杨清,令他暗中调查关少河的动静,特别要注意关氏贸易行银钱的走向。”韩玄道肃然道:“五的银子大都在关氏贸易行的账上,他本就七窍玲珑心,若是手中有银钱这样的强大武器,只怕会不甘寂寞。”

韩隐犹豫了一下,终于道:“老爷,你是说……五少爷会有异心?”

韩玄道神色淡定,“他的心思,难以猜透。但是他三年前入京,短短三年,就掀起了不少风浪,实在是一个不甘寂寞之人。我大燕如今需要的是后方稳固,所以……我只担心他调皮不听话,又会惹出乱子来。”他转过头,瞥了韩隐一眼,“有些祸事真要闯下来,连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无法收拾的。”

韩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老爷,五少爷虽然聪明睿智,但却也是个仁孝之人,对老爷也是十分尊重。他幼时固然顽劣,但是经过这几年历练,行事为人已经成熟老练许多,再不是当初那个闯祸的顽劣少爷……!”

韩玄道点头道:“隐伯,你说的不错。当年五只是一个顽劣的少爷,如今却成了城府极深手段干练的人才……!”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显出犀利之光:“人一旦成熟,便会有着少年时不会拥有的想法……有些人,总是不甘人下的。”说到此处,他摇头叹道:“如果他还是那个顽劣的少年,我倒是不必如此挂心了……!”

韩玄道声音平静无比,但是这些话听在韩隐的耳朵里,却是如同惊雷一般。

正当韩隐心中震惊无比之时,韩玄道已经问道:“可查出那夜究竟是谁在后面搞鬼?”

韩隐立刻道:“回老爷话,目前还是没有任何线索,不过……!”

“不过什么?”

“老奴不敢肯定,但是当夜那批人突然出现,出手配合极其默契,而且赶到的时间恰到好处,这便证

明他们也一直注意着皇宫的动向,而且对易空霆的行踪了如指掌。”韩隐肃然道:“老奴感觉,那批人很有可能是军方训练出来……!”

几个月前,易空霆奉皇帝之命,夜出京城,被韩隐率领韩家影子卫追杀,但是在易空霆危在旦夕之际,却有一群人横空杀出,如风般席卷而过,也就是那一刹那的出现,让易空霆能够突围而去。

“军方?”韩玄道眼眸子里显出冷厉之色,缓缓道:“紫藤谷也是有一群人忽然杀出,这才让曹秀能够脱身……隐伯,看来一直有人在背后盯着我们。”

韩隐躬身道:“是老奴无能……!”

“这不怪你。”韩玄道平静道:“范云傲老谋深算,如果他不这样做,我反倒会觉得不正常。”

韩隐道:“老爷的意思,这一切……都是范云傲在背后搞鬼?”

韩玄道抚须道:“除了他,谁还有能力在暗处给我们使绊子?别人不知,我却知道,这么多年来,范家暗中早就驯养了一批死士,那都是从军中校武之中脱颖而出的骁勇之士,被范家暗中收拢过去……!”

说到范家,韩隐的表情与提到韩漠大不相同,冷厉无比,眼眸子也如同刀锋般犀利:“老爷,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完全可以调动人手,将范家暗处的力量剿灭。”他上前两步,轻声道:“甚至不必我们亲自出手,穆信投靠老爷,正可让东花厅却办此事,一来免我们麻烦,二来也可给穆信效忠的机会!”

韩玄道笑道:“倒不失是个好主意。不过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此时对范家的暗黑力量下手,范云傲必然惊觉起来,搞不好会生出更大的变故。”他袖中的拳头微微握起:“不要瞧了范家,他们在军中还是有些势力的,甚至于西北军中也还有不少范家的党羽,在整顿西北军之前,不能轻易动弹范家。而且这个时候,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我燕国内部……不可再动风波。范云傲是个聪明人,只要我们不逼得太急,他也不会轻举妄动……!”

“是,老爷!”

“曹秀的下落可查到了?”

“回老爷,曹秀从紫藤谷突围之后,行迹全失,老奴本以为她会前往渤州赵夕樵那里,但是那边秘密打探过,并无曹秀的踪迹,她如今身处何方,老奴还未查出来。”韩隐回道:“只是在紫藤谷一战,曹秀应该受了重伤,她是否还能活下来,也尚未可知!”

韩玄道肃然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女人……可不是泛泛之辈。”

“老奴会继续派人查探。”韩隐立刻道。

韩玄道微微颔首,沉吟片刻,终于道:“范胡两家的动静,时刻派人注意,曹秀的下落,一定要查出来,找不到活人,也要给我找到尸首。至于五……!”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韩隐的眉头也是微微一紧,却听韩玄道继续道:“也要派人注意他的动静,随时将他的动静告知于我。”

第一零四二章 扬帆南下

韩漠要求韩源提供的武器装备,韩源很快就安排人暗中将武器装备分批运送到了黑水崖,装上了三艘战船。镇抚军是韩家的私军,每年朝廷都要花费一批军费用于镇抚军的武器装备更新,韩玄道身处户部,自然会对镇抚军极尽照顾,而镇抚军的装备,无论是甲胄还是武器,在燕国那都是最精锐的装备。

彭班所率领的建造队,加班加点,日夜赶工,在韩漠规定的时间之内,终是将三百竹龙喷俱都建造完成,这些竹龙喷从镇抚军营运出去的时候,惹得营中官兵都是膛目结舌,随即便都私下议论着,最终得出结论,五少爷是个谨慎的人,这一定是用来防备火患,做好灭火准备的工具。

竹龙喷并没有与武器装备一样运到黑水崖,而是直接平均分配给七艘商船。

关少河按照韩漠的吩咐,这次只是供应了三船的货物,平均分配在五艘商船之上,其中有一批古怪的货物运上船之后,船员们都是十分的奇怪,不知道那些木桶之中所装何物,有一名胆大的船员瞧瞧打开盖子,却闻得里面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急忙盖住。

这二十多日,船员们大都待在船上歇息,准备又一次远洋航行,至于随船而来的十多名南洋商人,韩漠则是令人好生照顾,而杨清作为东海郡守,一来瞧着远方的客人,二来也是看在韩漠的面子上,派了当地官员带领这些南洋商人四下里看了看,而且也令见识渊博的文官吏员说一些中原的风土人情博文轶事。

在南洋人面前,官员们少不得夸大其词,有些事情听得南洋人惊叫连连。

实际上南洋人在东海所见所闻,已经让他们大感震惊,想不到在大海彼岸竟然有如此庞大繁荣的国度,即使燕国官员不吹嘘,眼前所见所闻也足以让他们永生难忘。

便是到了出海之日,这些南洋人兀自依依不舍,他们将自己身上带来的所有金币,都用来购买中原货物,有一名南洋商人不小心进了一家青楼,竟是迷恋上了一名青楼姐儿,中原女子的秀雅才情让他如痴如醉,当即便要花三百枚金币买下此女,准备将其带回南洋服侍自己。

那女子和楼里的老鸨见得如此巨商出这样大价钱,自然是心中欢喜,只是韩漠得知此事之后,自己不便出面,派燕国官员强行干涉此事,勒令楼里决不许应诺此事,自己则是出了银子帮那姑娘赎身,放她回乡。

海上商路,只能是货物的流通,韩漠绝不允许开启类似人贩子的交易。

那南洋商人被拒绝,悲痛欲绝,与那女子依依惜别,为了表示对那女子的感情,留下了一百金币,却也足够那女子活下半辈子。

本来韩漠只是向韩源要求了武器装备,为了不让韩源为难,并没有让镇抚军直接插手此事,但是韩源顾念兄弟安危,担心仅凭一帮海上人无法保护韩漠的周全,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暗地里派了两百名骁勇善战的镇抚军勇士化装成船员,随同韩漠出海。

韩漠本想拒绝,但是韩源一再坚持,韩漠也就作罢,将这两百镇抚军猛士带在了身边。

而且此番出海,韩漠还要携带家人,虽然对于倭匪韩漠毫无所惧,已经成竹在胸,但是为了进一步确保家人的安全,两百名骁勇善战擅长水性的镇抚军兵士直接安排在了东海鹰号之上,而东海鹰号则是这次出海的旗舰。

此番出海,连上三艘战舰,共计十艘大船,七艘商船上大部分都是海上人,其中也不乏关氏贸易行的一些成员,加起来超过千人。

而三艘战船,早就招募了一批水手,除了东海鹰号是两百镇抚军兵士护卫,另外两艘战船则是五百名精壮的东海子弟。

十艘大船,近两千船员,便是这一次出海的规模。

杜冰月所在的仙人号商船,之前一直都是诸商船的旗舰,在海上行使,各船俱都听从仙人号指挥,虽然此番韩漠所在的东海鹰号成为了船队旗舰,但是按照韩漠的吩咐,在遭遇倭匪之前,正常的航行全队依然听从仙人号指挥,一旦遇到倭匪,那么指挥权便立刻转入东海鹰号,各船必须听从东海鹰号的旗语安排。

关少河并非没有想到,此番出海,韩漠竟是热情邀请,让他随同前往。

韩漠虽然人在东海,但是他在燕国的政治活动依然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而活动的其中一项根本,便是引资的大量支出。

换句话说,在这个时期,关氏贸易行旗下的银子,已经成为韩漠政治活动的重要武器。

关少河与韩漠的私人关系,如今可算是极其深厚,犹如兄弟,在生意上,二人也是极其默契,利益相连。

但是韩漠却没有忘记,关少河终究是庆国人,他是关氏贸易行的少东家,而且关氏贸易行在庆国的后台,便是庆国后党。

他不得不防一手。

一旦自己离开,关氏贸易行因为其他的因素干涉,断绝了银子的供应,从而导致自己事先安排的各项计划不能正常运转,那对韩漠来说,等同于灭顶之灾。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关少河作为关氏贸易行的少东家,只要将他带在身边,时刻置于自己的眼皮底下,那关氏贸易行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策,就必须要考虑的关少河的安全。

对于韩漠来说,以关少河为人质在人情方面虽然欠妥,但是在目前的处境下,却是极其必要的一步。他虽然不会伤害关少河,但是却必须保证关氏贸易行在这段时期为自己所用。

关少河并非愚笨之人,韩漠的邀请,他只是在片刻间就明白其中的深意,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好在关少河也非泛泛之辈,他知道韩漠这样做,并不是有意针对自己,而是处在这个局势下的韩漠必须要使出这一手,如果换成是自己,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

如果韩漠没有这样做,关少河反倒会觉得韩漠行事不周密,留下了陷入困境的可能,并不是做大事之人,而韩漠这样做了,虽然关少河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快,但是这丝不快在片刻间就烟消云散。

对他来说,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能干大事的合作伙伴,又或者说,在未来,关氏一族一旦要投靠新的势力,就必须是一个强大的势力,而韩漠的手段,让关少河深为赞许。

船队出发的时候,如同以往每一次船队起航,显得悄无声息,在黎明曙光尚未显现之前,商船队和三艘战船便按照事先约定的时辰离开了码头。

离开前夜,韩漠少不得与二宗主韩正坤一番夜谈,分别之际,韩漠竟是情不自禁抱着老人,在老人满是褶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毫无疑问,韩正坤或许是这一世对韩漠影响最深的人,老人家自小到大的许多教诲,韩漠深记在心中,对韩漠来说,能有这样一位长辈,实在是他一生的幸事。

离港之际,悄无声息,但是韩源还是亲自到黑水崖相送,相比起担忧,韩源对于韩漠的信任更多一些,自小到大,在韩源的眼中,韩漠难得吃亏,而这一次出海,韩源相信韩漠依然是一帆风顺,他对韩漠所提出的要求,只是希望韩漠不要将镇抚军的装备搞坏,记得回来之时如数归还镇抚军库。

……

当阳光照射在湛蓝的海面上之时,三艘战船与七艘商船早已经在海上汇合,仙人号首当其中,带着商船行在前面,而三艘战船则隔着一小段距离呈品字形跟在后面。

海风如同情人的手儿轻轻地抚摸着脸庞,海面上一片平静,犹如庞大的镜子,将满是白云的天空倒影在海中,那阳光照射下,海面的轻浪泛着点点鳞光,就如同披上了一层镶满宝石的外衫,美丽而绚烂。

韩漠家眷被安排在战船的三楼,闲人免进,而关少河和韩漠的二十名御林护卫则是被安排在二楼,战船行驶在大海之上,韩漠才知道梁校尉所言不虚,这新式战船不但庞大结实,而且在海上行驶时几乎没有颠簸之感,筱倩等人所在的三楼,如同家中居住一般,而且透过那些打开的窗户,不但可以闻到清闲的海风,还能够看到浩瀚的海洋。

在三楼的顶端,则是一片楼台,楼台四周有一圈护栏,齐腰高,此时韩漠与关少河并肩站立在楼台边上,极目远眺,大海无边无际,在大海的远方,海天似乎连成一线,海面之上,则有海燕时而穿梭而过,为浩瀚壮观的大海增添了几分灵气和生动。

十艘大船保持队形行于海上,虽然颇为壮观,但是与整个浩瀚的大海相比,沧海一粟,实在是毫不起眼。

望着无边无垠的蔚蓝大海,韩漠和关少河同时生出一种胸怀宽阔之感,如此环境下,总是让人的心情为之振奋起来。

背负双手的关少河,虽然不想在此时破坏韩漠的心情,但还是忍不住道:“五少爷,昨日得到一个消息……不是好消息!”

“哦?”韩漠也没有转头,只是心情愉快地看着在海面上穿梭来去的几只海燕,淡淡问道:“从哪里过来的?”

“京里!”关少河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户部尚书韩大人派了户部官员,去往调查京中关氏贸易行的账目……!”

韩漠神色镇定,并没有关少河想象中的吃惊之色,他只是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笑意:“此事我已经知道……我那位大伯,心细如发,连这一点都想到要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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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三章 “韩”字旗飘扬

关少河皱眉道:“五少爷,那边虽然极力遮掩,但是如果户部有心彻查,只怕……那终究是一大笔银子,虽然行事十分隐秘,但是被户部的人看出什么破绽,那可就大事不妙。我关氏贸易行受损失倒不打紧,少河只是担心坏了五少爷的大事。”

韩漠哈哈一笑,道:“关兄不必着急,若是真的出了如此大事,我怎会踏实地出海来?”

关少河奇道:“莫非五少爷已经安排好了?”

韩漠摸着下巴笑问道:“关兄,我且问你,从京里来的消息,户部官员对你们关氏贸易行的调查进展如何?他们的态度是否十分强硬?”

关少河想了想,道:“京里那头塞了不少银子给那主查官员,虽然雷声极大,但是……那官员似乎还是颇为通融,并没有真正地进行彻查!”

“不是你的银子起作用。”韩漠淡淡笑道:“这是户部着重要办的一件事情,只靠银子,那是难以抵挡的。”顿了顿,轻笑道:“实不相瞒,户部派遣调查京中关氏贸易行账目的主官,叫做常罗!”

“常罗?”关少河一脸迷惑,微一沉吟,猛地意识到什么,眼睛亮起来,压低声音道:“五少爷,难道……!”

韩漠点点头,他与关少河利益相挂,倒也不担心会在此事上出卖自己,淡然道:“尚未对贸易行调查之时,此事就已经从京中密报过来,我也做好了安排。常罗此人,当年有把柄在我手中,而且他的生死也控制在我手,不会出现问题。”嘴角泛起冷笑:“若是派了其他人,我还真要花费些功夫,好在上天似乎很眷顾我,让常罗调查此事,免去了我不少麻烦。”

关少河自然不知,这常罗当初在杨树村与村长之妻有染,被韩漠抓了个现形,更是以毒药控制,令他臣服。

像常罗这类贪生怕死之辈,以生死控制,反倒比一般人更要保险。

从那时开始,韩漠便将常罗这一条线交给了韩青,而且每隔一段时间便让韩青赐下解药,这位常罗常大人也就成了韩漠埋在户部最深的一根刺。

常罗虽然贪生怕死又好色,但是办事的能力还是很强的,而且在韩家没有达到近日巅峰权势之时,常罗就对韩玄道唯唯诺诺,表现着自己的忠诚,而且韩玄道交代的事情,他也能妥善完成,由此也是得到了韩玄道的几分信任,此番调查京中关氏贸易行的银钱流通迹象,韩玄道不想太过张扬,没有派出韩姓官员去办,阴差阳错选中了常罗去办理此事,而常罗接到此项差事之后,自然是将此事向韩青做了禀报,韩青则是第一时间将此事从京中密保给韩漠,韩漠则是发回密信做了安排。

韩漠一直以为这样的角色很难用上,实在想不到在这关键时刻,这样一个小人物竟然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免去了自己极大的麻烦,若是换成其他官员调查此事,韩漠说不得又要花费一番精力去秘密.处理,这出海的时日自然也要耽搁下去了。

关少河听韩漠这样一说,心里顿时轻松下来,不由暗叹韩漠的手挽高明,韩玄道这一招本来很是犀利,却被韩漠悄无声息地化解。

那位常大人闹出一阵动静之后,自然会依照韩漠的意思,想韩玄道禀报关氏贸易行并无异样。

实际上关少河此时已经隐隐感觉到,韩漠与韩玄道只见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危机,但是这样的事儿,韩漠不提,关少河自然不敢多说。

……

有风起帆,无风划桨,海上风弱,所以船队只能依靠人力向前。

杜冰月那群商船倒好,只需四五十人在地仓划桨便可前进,但是韩漠的战船却是庞大的多,七十人合力才能让战船平缓向前。

好在三艘战船上的船员都是东海健儿,有的是力气,轮班更换,毫不间歇。

筱倩等人则是头一次出海,包括碧姨娘在内,都没有进入到大海深处,此时在海上望见湛蓝广阔的海洋,大家的心情都是为之一畅,便是平日里不多说话的慧娘,见到如此广阔的大海,也禁不住赞叹起来,心中更是想:“若不是陪着小姐嫁到韩府,若不是姑爷好心,哪里能见到这样的景象。”

慧娘和云茜是筱倩身边的人,此番出海,自然也算是跟着出来。

倒是小韩定,坐进了彭班抽暇制造的木车之中,却也是兴奋无比,手舞足蹈,也不知是因为这辆木车让他兴奋,还是出海让他感到愉快。

东海鹰号的主将虽然是韩漠,但是指挥战船前行的却是梁校尉。

梁校尉苦心设计出三艘战船,此番出海,他毛遂自荐,向韩漠恳求能够随同出海,韩漠非但允许,而且还让他管理船上的诸多事务。

如此这般行了五六日,总体上倒也顺畅,只是在第三日遇上了一阵风浪,在风浪的考验下,三艘新型战船也确实表现出了他们的价值,虽有颠簸,却不像普通船只那样厉害,韩漠则是陪在妻儿身边,等到风浪过后,风平浪静,又是一片静怡的大海。

相比而言,安置在黑珍珠号上的那群南洋商人却是还未平复他们心中的惊叹,只燕国一郡东海城的繁华已经让他们膛目结舌,而当他们见到并且登上黑珍珠号时,更是难言心中惊叹之心,在南洋十几个国家,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庞大先进的战船,无论是规模还是样式,让这群也算见多识广的商人惊叹连连,连日来在战船上上下下,满口的夸赞。

除此之外,他们对黑珍珠号指挥船长手中那长长圆圆的筒子也是很感兴趣,他们只知道这是那位被唤作“五少爷”的年轻人设计出来,那年轻人称这圆筒子为“望远镜”,有着千里眼的作用,一个人的眼睛便是再敏锐再厉害,也比不得这望远镜望的远。

一开始的时候,这些南洋商人还有些不以为然,这个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东西怎可能有那样的作用,等到他们亲自拿着长筒望远镜看过之后,惊骇之余,这才相信所言不虚,更是对中原文化敬若神明,便是对那位看起来斯斯文文十分亲和的年轻人也肃然起敬。

韩漠出海之前,已经赶制了一批简易的望远镜,虽然他不具备制作火炮的能力,但是区区望远镜他还是能够折腾出来的。

这些望远镜比不得后世精密制作的望远镜那般看得远看得清晰,但是在此时出现却已经是石破天惊难能可贵,而且这类望远镜在海上所起的作用,其意义实在是重大无比,至少拥有这些望远镜之后,在其他船队发现本方船队之前,能够极其准确地率先发现并锁定对方的位置。

当见到杜冰月第一次试验过后那欢喜的表情,韩漠心中暗暗愧疚,如果自己早一些将望远镜捣鼓出来,如果早一些让杜冰月他们用上望远镜,那么他们或许就能够发现倭匪船队的靠近,或许能够避免几次灾难,甚至杜岛主也不会因为被倭匪偷袭而死……!

但是他知道,所有的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已经无法改变既成事实,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全力剿灭倭匪,清除海上贸易最大的威胁。

又行了两日,眼见得便要行出东海海域,韩漠正与妻儿在船内玩耍,忽听得外面传来号角之声,听到那号角声,韩漠的神色顿时骤变,急让筱倩碧姨娘等人留在船内不可出去,自己则是急匆匆出了船舱,到了甲板之上。

此时关少河也已经出来,神情也是异常严峻,这号角声响起,大伙儿都明白是什么意思,那是瞭望塔上的海员发现了其他船队。

虽然尚未离开东海海域,但是此处离燕国本土已经极为遥远,按理说这里绝不会有中原的船队出现,而南洋人也不可能派遣船队抵达这里。

除此之外,那就只能是倭之丸的船队。

韩漠心中着实有些吃惊,他倒是真想不到倭匪的船队这么快便出现了。

这是心中却又庆幸,如果真的是倭匪船队,那就免得还要寻找他们的船队主力,就在这里展开一战,一举将敌击溃。

号角声连绵响起,船队上的水手们临危不乱,竟然以有序布阵,除了底舱的划桨手,船上的其他船员都已经握住了兵器,做好了应战准备。

弩箭台便已经站定水手,而掩盖投石车的木板在短时间内被拆除,不少船员已经往投石车边准备石块,准备先以投石车攻击敌船。

前方的商船队也已经放慢了速度,布成了战斗队形,那边也响起号角声,显然也发现了敌踪,正在向东海鹰号通报,而杜冰月所在的仙人号瞭望塔上已经有船员打出旗语,那是向韩漠表明已经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听候韩漠这边的调遣。

韩漠向瞭望塔上望去,高声问道:“敌人在哪边?”

“回大人,北边出现一支船队。”瞭望塔上的兵士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握着望远镜,高声回道:“那支船队不下二十艘战船!”

韩漠皱起眉头,走到北边船舷,接过梁校尉递过来的望远镜,举起望远镜向北瞭望,果然见到北边海面上隐隐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船队,而且依稀能够看到战船上金戈如林,旌旗招展,显见对方的士气极盛。

关少河也接过望远镜看了看,吃惊道:“那是哪里的船队?旗子上……似乎是汉字!”

韩漠已经注意到,对方飞扬的旗帜上,竟然有不少写着斗大的“韩”字。

他心中无比震惊,那支船队挂着“韩”字旗,难道是东海韩家的船队?可是镇抚军并未出动,而且韩漠深知韩家只有镇抚军这一支庞大的海上力量,除此之外,又哪里变出另一支庞大船队?

这支“韩”字旗的船队,究竟来自何处?

第一零四四章 海市蜃楼

关少河从望远镜中仔细看了看,也是发现了对方旗帜上的"韩"字,顿时满脸惊愕,转头看了韩漠一眼,只见韩漠双手扶着单筒望远镜,如同石雕一般,直直望向远方。

韩漠不但看到了那飞扬的"韩"字旗,更是看到了对方旗舰的船头处,出现了一名一身银色盔甲的战将,他目力本就惊人,再加上手中望远镜却是效果明显,那战将的外形他确实看得十分清楚。

银色战甲闪耀着光芒,手中握一长枪,白色的披风被海风卷起飘扬,而那战将并没有带头盔,而是任由长发随风飘扬,看上去既轻灵潇洒,却又气势惊人。

船队的所有人此时也看到了北边海面上显露出来的那支庞大船队,众人都是全力戒备,不少人都注视着韩漠,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布阵迎敌。

但是韩漠一直没有动,许久之后,他才将手缓缓放下,脸上一片肃穆之色,但是那眼眸子之中,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之色。

猛然间,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到,韩漠后退三步,整理了一下衣裳,尔后朝着北面,恭恭敬敬地跪倒下去,更是充满着敬畏之色向北方叩了几个头。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在如此紧张时刻,韩漠竟然作出如此惊人之举。

关少河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听得瞭望塔上的船员高声叫道:"前面打来信号,那……那支船队是假的……!"

船员们一时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忽听得韩漠恭敬无比地自语道:"祖上天涯公英灵相送,不肖子孙韩漠此行必会痛击倭匪,扬我韩氏雄风,不敢丢失天涯公之荣耀!"

靠近韩漠身边的不少船员和御林卫听见,顿时都大吃一惊,而关少河已经失声道:"天涯公……难道……难道那是东海王韩天涯英灵不散……!"

战船上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很快,便有数名东海子弟向着北方跪下,这几个人跪下之后,很快就带动了所有人,除了关少河和一帮御林卫,船上的所有船员全都向北朝拜。

韩天涯!

这是一个在东海人心中永世不灭的名字,是世代受东海人膜拜的英雄。

正是韩天涯的揭竿而起,让东海百姓从水深火热之中走出来,而且从此之后,一直过着十分平静安泰的生活。

关少河眼见得满船船员以一种虔诚的神情恭敬叩首,心中大是吃惊,他虽然知道韩天涯是东海王,但是实在想不到韩天涯竟然是如此深入人心。

而且他实在想不通,韩天涯的英灵,怎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大海之上。

他举起望远镜,再次遥望,终于发现,那支船队猛一看去壮观无比,如同真实的一模一样,如果不以望远镜去仔细观察,实难发现那是一支幽灵船队,此时他能够看清楚,实际上那支船队似乎是半浮在海面之上,而且此刻大东海的海面还是比较平静的,可是那支船队下面的海浪却是波涛翻滚,两种海浪截然不同,方才惊愕之下,却是没有发现此点。

其实船员们此时心中却是惊诧无比,这中间大部分是东海子弟,他们自小到大生活在东海之畔,却也听过老人家说起的故事。

老人家说,当海船到了大海深处,会有机会见到很奇怪的景象出现,海上会突然出现壮观的景象,或许是一座城池,或许是一片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也有可能是千军万马厮杀的场面,不一而足。

但是这样的景观,遭遇到的情况是凤毛翎角,便是终年在海上游荡的海上人,有许多也是一辈子也见不得一次。

这样的景象,人们无法解释,只能以神灵显现解释,而且在人们的议论中,能够见到美丽景象的,下辈子便能够抬头享尽荣华富贵,而看到刀兵之争恐怖景象的,下辈子必将还要受一世之苦。

但是韩漠今日见到,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海市蜃楼。

这种神秘的现象,韩漠自然是清楚其科学理论,不过是一种光的折射现象,非但在海上出现,而且在沙漠之中也是时而出现。

一般的海市蜃楼都会现景出现,但也有一些却能够出现几十年前甚至是几百年前的景象。

他眼前的这一幕,显然是当年韩天涯雄威东海时的壮景,却在今日活生生地展现在自己的眼前,韩漠的心中虽然十分清楚其科学性,但是无巧不巧地在今日出现在自己眼前,让自己一睹当年韩天涯的雄风,这冥冥之中似乎有着天意所向。

实际上此时船队的船员们都已经清楚那是老人们常说的幽灵之境,而且从东海鹰号上打出的旗语,已经清晰地告诉所有人那是东海王韩天涯的英灵显现。

不但东海百姓对韩天涯敬若神明,在海上讨生活的海上人曾经也都是韩天涯部属的后裔,对韩天涯也是有着敬畏之心,如同东海鹰号上的情景一样,其他各艘船上的船员也都是向北朝拜,表达着对东海王天涯公的敬畏之心。

此时海员们的心中却都是又敬又畏,中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从未见过海市蜃楼,今日却陡然见到了韩天涯的英灵,而且是在五少爷韩漠率队出征的时候,大家的心理隐隐觉得,天涯公此时显现,只怕是因为五少爷的出现,而天涯公展现当初的东海王之雄风,或许是在预示着五少爷此番出海,必将所向披靡。

当韩漠起身来,站在船舷边再次遥望之时,东海王与他的船队已经变的十分模糊,但是韩漠从望远镜中,依稀能够看到一身白甲的韩天涯一手提枪,一手挥旗,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直到那一代伟岸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海面之上,韩漠兀自没有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公之雄风,永垂不朽!"韩漠放下望远镜,轻声自语。

……

海市蜃楼的小插曲,让船队上下对韩漠更增了无限的敬畏,在许多人的内心深处,只觉得天涯公此时出现,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而韩漠跪拜之时那隐隐几语,早已经被私下里传开,大家都以为,韩天涯的出现,或许真的是为了相送韩漠。

韩漠甚至这个时代的科技落后无比,自己若是细加解释,说这是光的折射现象,只怕还要被人看成是怪物,既然如此,何不充分利用,以神话色彩来为自己披上一层光环。

只要东海王显灵相送五少爷这消息传开,甚至在东海民间传播,那么韩漠在东海人心中的威望无疑会急剧提升。

借祖宗之光,壮自己之势,有何不可?

船队继续前行,第十日上,却是看到了一处海礁,凸起在海面之上,船队放慢了速度,前方商船已经放下了一条小舟,两名船员划着小舟到得海礁边上,一名海员跳了上去,在上面搜寻,却是见到了一只信鸽正呆在那里,这自是岸边有消息传过来,立刻上前将系在鸽子身上的信函取下来。

为了减少信鸽的承重,让其能够延迟疲劳,系在信鸽身上的信号都是以轻薄的皮膜包裹的小纸条,消息素来都是意简言函。

取了皮膜,登上小舟,船员向仙人号招手,示意有信送来,那边打过旗号,命两名船员将信函直接交给韩漠。

以前通信,一直都是商队与关氏贸易行互通消息,如今关少河随船而来,而且临行之前,韩漠亦是交待下去,有任何消息,以信鸽秘密传送过来。

小舟到了东海鹰号边上,一名船员顺着绳梯爬了上去,将信函交给了韩漠,韩漠捏破皮膜,取出了里面的小纸条,打开扫了一眼,神情大变,眼中显出惊喜之色。

身边关少河见状,甚是好奇,但是那是韩漠的私信,也不好动问。

只是他却知道,韩漠一直以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竟然显出如此激动兴奋之色,若不是有天大的喜讯,韩漠定然不会出现如此情绪。

韩漠转过头来,笑道:"关兄,天大的好消息,你我都该同庆!"

关少河笑道:"什么样的喜讯能让五少爷如此高兴?"

韩漠将小纸条递过来,道:"关兄请看!"

关少河这才小心翼翼接过,扫了一眼,脸上也显出吃惊之色,随即眼眸子中也显出兴奋之色,他素来优雅淡定,此时却也禁不住叫道:"好,魏都终于攻下了!"

韩漠笑道:"关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向大伙儿宣告这道好消息,也让大家高兴高兴!"

关少河兴奋道:"好!"随即高声道:"弟兄们,前线战报,魏都内乱,魏帝自缢麒麟阁,魏帝宠臣汪敬卫开城投降,献上了国书户册!"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猛听得一声欢呼响起,随即整个船上响起喧天的欢呼声,而瞭望塔手的船员已经打出旗语,向其他各船通知这道消息,很快,震天的欢呼声响遍在大东海上空,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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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五章 倭人哨探

信鸽带来的消息非常地笼统,并不细致,对于详细情况并未作介绍,但是魏都的陷落,却是让韩漠心中感到无比的兴奋。

毫无疑问,魏都的陷落,标志着庞大的西魏帝国就此衰亡,而天下大势向分久必合的趋势又前进了一步。

只是魏都陷落的时间,却比韩漠估测的要提前了许多。

韩漠评估过魏国人的实力,虽然已经封锁住了各处向魏国的给养供应,但是魏都之内本就储存了大量的粮草,而且薛破夜虽然不是一代名将,但他手底下毕竟有十万之众的庞大军团,而且魏人更是修筑了数道防御工事,想要强行攻克,那绝非易事。

韩漠在前线之时,就制定了消耗战略,他相信这样的战略定然是最符合燕国的利益,不但能够降低燕军将士的伤亡,而且能够拖垮魏国甚至是拖垮庆人。

他知道韩玄龄比不会轻易改变这样的战略部署。

如果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战略进行,那么魏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被破,按照韩漠的保守估计,魏都就算支撑不住开城投降,也只能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因为到了那个时候,魏都之内的后勤囤积才有可能出现严重的短缺,从而导致燕国士气低迷甚至是内乱。

纸条上的消息明确指出,魏都被破,并非联军强攻,而是魏都内部出现了动乱,就连魏国的那位吃人皇帝也自缢于麒麟阁。

麒麟阁的名声,韩漠早有耳闻,甚至于天下人都有耳闻。

那是魏帝耗费巨资打造的黄金阁楼,就如同庆帝修造的聚宝阁一样,都是用来收藏宝物的地方,但是麒麟阁内的珍宝比之聚宝阁要珍贵许多,盖因魏国当初有威风一时的黑旗,黑旗当初搜罗了无数的奇珍异宝,俱都涌入了麒麟阁内。

这位魏帝死在他视若生命的麒麟阁内,看着满是奇珍异宝,不知道他临死之前是何样的心情。

……

内乱?

韩漠的脑子很快就想到了随同御史大夫姜思源一同进京都城进行谈判的朱小言,虽然没有其他任何的消息,但是韩漠却十分强烈地感觉到,魏都如此快地被攻陷下来,朱小言在其中必定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以正常的情势估算,魏国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生内乱,既然已经提早发生,那么只有可能是突然因素导致。

而这突然因素,十有八九就是朱小言了。

朱小言毕竟是魏国前相后人,言氏一族虽然族破家灭,但是言相数朝老臣,在燕国国内必定还有遗留的余党,在兵临城下人人自危之际,朱小言很有可能秘密笼络住了身处京都城内的言氏余党,否则以朱小言的为人,若是真的没有一点把握,他绝不可能作出飞蛾扑火之事,若朱小言真是那种意气用事之人,也就用不着隐忍多年了。

韩漠不清楚朱小言具体是如何运作,但是如果魏都的陷落真的是朱小言一手策划,那么韩漠心中却是感到十分的欣慰。

至少自己当初并没有看错人,而朱小言的功劳,让燕国减低了国力的损耗,更是避免了更大的伤亡,想到燕国铁骑已经踏入魏国都城的城门,韩漠心中实在有些遗憾,自己未能出现在那里。

不管如何,这道消息传来,让船队的士气更为大振,所有人都是欢声笑语,而韩漠与关少河甚至亲自放下大渔网,在东海中捕鱼,几网下去,却是捕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海鱼,那些色彩斑斓极其漂亮的鱼儿,韩漠让人弄了鱼缸,放在了筱倩碧姨娘的房中,好让他们看看眼界,至若那些可以食用的大鱼,韩漠则是令厨子做了一顿百鱼宴,红烧清蒸,众人大快朵颐一顿。

接下来数日,起了南风,升起了风帆,船队的速度顿时加快。

出海近二十日之后,距离南洋诸岛的路途越来越近,而船队的警戒也开始进一步严格起来,除了瞭望塔上同时安排两名船员以望远镜查看四周动静,船上日夜都有巡逻队,特别是夜间,巡逻队的人数增加一倍,而跟随韩漠出海的四十名御林卫也分作两班,时刻警戒。

这日夜里,明月当空,海面波浪滚动,明月投射在海面之上,波光粼粼,煞是美丽,那海浪声声,此起彼伏。

韩漠立于楼台之上,背负双手,那长发被海风吹动漂浮起来,月色之下,极是潇洒。

只是韩漠此时心中却是颇为复杂,一路之上,倒也顺利的很,但是这只不过是自己人生极小的一段路程,自己往后的道路是否还会如此平坦?

魏都被攻下,那么接下来燕国朝堂会采取何种政略?特别是韩玄道,他将会进行何样的安排?

韩漠十分清楚,燕国朝廷暂时看似还算平静,无非是因为前方战事的胶着,如今战事的结局已经明朗化,那么燕京城又会有怎样的一番风云?

他将妻儿带出来,就是明白燕国必定还会有一场大的暴风雨,自己必须要为家人的安全着想,难养也确实是一个暂避一时的好去处。

但是自己的父母还留在京中,他也不可能不漏痕迹地将父母从韩玄道的眼皮底下带走,而韩玄道为了牵制自己,必定会将韩玄昌夫妻牢牢控制在手中。

韩漠对与韩玄道的性情已经十分了解,这位大伯隐忍无比,平日里不动声色,但是真要出手,定然是又凶又狠。

他既然打压自己,那就是对自己有了戒心,虽然一时之间并没有对自己下死手,但是韩漠却不得不想到那位与自己矛盾极深的韩沧。

韩沧当初的眼神中,已经带有杀意,如果一旦被韩玄道掌权,那么身为韩玄道的长子,韩沧比定也会权势大增,那时候韩沧又会如何对付自己?自己如果被韩玄道打压的毫无实力,岂不任由那位对自己生出杀意的大哥随意摆布?

韩漠当然不希望那样的情况出现。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温和海风的吹拂,正在他深思之时,猛听得瞭望塔上传来声音:“大人,东边有船过来!”

韩漠此时正处楼台之上,旁边备有望远镜,拿起望远镜,向东遥望,月色之下,果然见到远方出现了两团黑影,似乎正向这边靠过来。

“大人,前面打来讯号,他们也看到了来船。”船员再次禀道。

“打出旗号,所有船只放下风帆,改由人力行进。”韩漠望着侧翼方向过来的两艘船,那绝不是海市蜃楼,而是确实有两艘船正往这边靠近过来,只是此时距离还太过遥远,看不清对方旗帜上的标志。

船上的*迅速响起,那些在睡梦中听到*的水手,立刻从榻上翻身起来,只是片刻间,甲板和船舷边都已经是人手。

关少河和梁校尉也已经迅速上了楼台,都举起望远镜向侧翼方向望去,都是见到了往这边靠来的海船。

“大人,仙人号打来旗语,问大人如何应对?”船员禀道。

“不必着急,稍等片刻!”韩漠淡定道。

过了片刻,船员禀道:“大人,仙人号传讯,来船是倭匪的哨探海船,上面挂着金葫芦棋子,那是倭匪的旗帜!”

“果然是倭人。”梁校尉激动道:“五少爷,只有两艘船,咱们迎上去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韩漠摇头道:“那是倭人的哨探,他们明知我们商队最少有七艘船,却只派两艘船来打探,那就说明这两艘船的航速极快,料定商船无法追上。”

梁校尉忙道:“五少爷,咱们这三艘战船的航速绝不会弱于他们!”

韩漠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这是自然的。”随即伸手指着东边,道:“我们如今是往南边去,而他们出现在东边侧翼,要追赶他们,就必须调转航线……最关键的是,现在可是南风,往东追赶,风帆已经不能起作用,只能以人力追赶,在航速上未必就能占绝对优势。而且他们的海船极小,虽然战力与我们相差甚远,但是他们的操作必定十分灵活,海船转向也必定比我们迅速的多……在夜里追赶,说不定就会被他们溜走!”

关少河拍手道:“五少爷果然是思虑周全。这既然是倭匪探子,咱们就不能让他溜走报讯……将他们一网打尽之后,倭匪主力变得不到讯息,我们很有机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正在此时,却听那瞭望塔上的海员禀道:“大人,杜姑娘传来讯号,询问能否采用张网捕鱼之策,张开口袋让倭匪的海船钻进口袋?”

韩漠笑道:“月儿果然老道了,不错,这计策正合我意。”沉声道:“传我命令,仙人号率领三艘商船往前行进五到十海里停住,做好准备,另派三艘商船往西转向,剩下一艘商船从南边迂回抄倭船后路……黑珍珠号也迅速大迂回过去,与那艘商船一起堵住敌船退路,巨鲨号和本船不必掉头,但是令底舱水手往回后退五海里,务必保证倭船进入口袋之前不能被他们发现,等到进了口子,见到本船火箭升空,从四下里合围,将倭船困死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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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六 章 四面埋伏

海上慢悠悠行进而来的两艘海船,正是岛津月久派出来的两艘哨探船只,战船不大,但是机动性强,速度也快,好用来发现燕国船队后立刻逃跑。***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这两艘船加起来不过七八十人,每艘船上都立着一根高大的旗杆,上面飘扬着一面大旗,其上则是画着金色的大葫芦。

两艘船的样式与中原船只的样式大不相同,虽然倭之丸贫瘠落后,但是船只的样式倒也美观,在两艘船的船舷边上,每隔一臂距离便会插着小旗子,上面清一色都画着金色葫芦,而每隔三步之远,便有一名倭人武士如石像般站立,左手拄一长枪,而右手则是按住悬挂在腰间的刀把之上。

他们的盔甲与中原武士也大不相同,相比起中原武士铜皮铁片所制的盔甲,倭人武士盔甲上的铜皮铁片分量极少,主要是以竹篾制作而成,只是这批武士的头盔却很是严密,将整个头部紧紧护住,甚至有些都将面部护住,只留双眼和嘴巴。

更为古怪的是,这些武士的背上俱都插着一支小旗子,高过头顶,在海风中哗哗作响,上面也是画着金色葫芦。

两艘还穿,放眼看过去,大小旗帜满眼,颇有些气势。

月色之下,两艘倭船缓缓向前,瞭望塔上的倭人武士自然没有韩漠船队所拥有的望远镜,他们只能派出目力极好的船员在瞭望塔上时刻注意着海上的动静。

两艘船在这片海域游荡,只因为他们十分清楚这是燕国商船去往南洋的必经之路,只是经过上次一战,燕国商队铩羽而归,短期内只怕是不敢再过来了。

船舱之内,一名年过四十的粗猛匪首盘膝坐在一张软垫之上,盔甲则是挂在一旁,在他身后左右则是盘膝坐着两名盔甲武士,不动如山。

这匪额头前段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呈半月形的秃头之后,则是编着极古怪的发髻,与秃头成四十五度角,与中原人发髻大不相同。

此时这匪首正端着酒碟,雅兴十足地品着清酒,而在他面前则上演着倭之丸国的能乐,这是一种很诡异的舞蹈,两名穿着奇装异服的舞者在并不宽敞的床舱内如同机械般跳着诡异的物资,口中却有发着如同怨灵一样的叨叨声,让船舱内笼罩着一种阴森的气息。***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只是那品酒的匪首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摇头晃脑,显然对能够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品赏这样的节目很是满意。

……

正当这位匪首兴趣高涨之时,忽地一名甲士飞快地进入了船舱之内,单膝跪下,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话。

匪首脸色骤变,将手中的酒碟扔在地上,豁然起身,张开双臂,他身后的两名武士迅速地取过盔甲,极其熟练地为匪首穿戴衣甲,等到身上甲胄穿好,一名武士小心翼翼捧来头盔,这是一具极其怪异的头盔,上面竖着两根又大又长的鹿角,等到穿戴整齐,这一身盔甲掩盖下的匪首倒也是威风凛凛,他大踏步走出船舱,来到了甲板之上。

甲板之上,倭人武士们已经严正以待,一名武士靠近过来,向匪首又禀报了一番,那鹿角匪首快步走到船首,向前方张望,只见月光之下的海面上,隐隐出现了几处黑影,那黑影也正缓缓向这边靠近过来。

匪首又仔细看了片刻,顿时显出吃惊之色,回头叫了一番,塔楼上的船员立刻挥动旗子,船上一时间人来人往,而底舱则传来一阵阵吼叫声。

很快,两艘倭船便已经调转方向,准备撤离。

他们的职责便是在海上打探燕国船队的消息,一旦遭遇,便要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回报倭军主力,虽然他们面对的只是燕国商船,但是此前的几次交锋,也让他们体会到这支商船队不是普通的生意人,他们的船员都是悍勇善战,所以凭借两艘船不到百人的兵力,这两艘探船绝不敢于燕国商船队正面交锋。

但是他们对于摆脱商船队的追击是十分有信心的。

燕国商船的航速,他们已经十分了解,虽然大部分的倭船比不上商船航速,但是派出来的这两艘探船,如果以人力划桨前行,那么在速度上绝对处于上风,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很荣幸地得到了这个哨探的任务。

此时南风正盛,倭匪们知道不能往南撤退,如果扯起风帆,商船的风帆比之自己的风帆要大出太多,那样在速度上可就未必是商船的对手了。

所以两艘倭船以人力操纵,调转船头,往东撤退,而鹿角匪首立刻转到船尾,见到与后面的商船已经拉开距离,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满是得意之色。

他回头叽里呱啦吩咐几句,便有部下领命而去。

正在此时,忽见得北边方向的夜空之中,忽然亮了起来,就似乎流星划过天际一般,但是这一次出现的“流星”显然不是一颗,而是数颗“流星”升腾到空中,同时出现的“流星”,就如同在黑色的天幕镶上了夺目的宝石。

鹿角匪首皱起眉头,猛然间神色大变,似乎意识到什么,握紧了腰间的刀柄,也就在这时,从船首那头忽地传来惊呼声,瞭望台上的倭匪指着东边大声叫唤起来,鹿角匪首大惊失色,又领着一群人迅速跑到船首,只见船首已经聚集了十几号人,一个个都是惊慌失措,鹿角匪首挤开人群上前去,向东遥望,这一望不要紧,只见从东面也出现了两艘海船,一艘是倭匪们比较熟悉的燕国商船,而另一艘却比商船要庞大一倍有余,如同一座海上的小山一样,正迅速往这边堵过来。

这样庞大的战船,是倭匪们从未见过的,那种迎面而来的霸气和压迫感,让倭匪们一时间呆若木鸡。

他们曾经以为,燕国的那些商船就已经不小,今日见到迎面而来的巨型战船,才明白什么叫做天外有天,自己的战船与对方战船相比,就如同侏儒和巨人一样的差别。

而且借着月光,倭匪们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那艘战船的船着冰冷冷的寒光,就如同一只铜质巨鹰迎面扑来要将自己撕碎。

可以想象,一旦对方的船首装机过来,自己的船只必定是粉身碎骨。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而且他们也已经猜测到,这一次只怕是中了燕国人的圈套。

危难时刻方显英雄本色,在这关键时刻,鹿角匪首充分展示了他“匪首”的名号,他大声呼喝着,另船上的武士们保持冷静,甚至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向北边指去,哇啦啦大声叫嚷。

他倒真是不笨,如今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前后无路,只能往侧翼两面突围,而往南去,顺风而下虽然快速,但是对方会更快,用不了片刻就能被对方追赶上,这个时候,反倒是往北边去还有一线活路,此时正值深夜,如果逃往北边,甩脱燕国船队,那么完全可以绕行远道返回,与主力船队会合。

只是这位鹿角大将一时间却忘记,刚才发出信号的火光,恰恰是北边过来,在这种紧张时刻,他虽然保持身份竭力冷静,但还是忘了这个要命的因素。

至于他的部下,已经乱成一团,鹿角匪首如何指挥,他们就如何去做,命令一下,两艘船立刻转而向北,底舱的水手们知道性命攸关,拼了力气划桨,此时恨不得化成一条鱼儿钻到海里躲过这一劫。

燕国东南西三面的伏船得到北面的信号,已经全速出动,如同海上的三头巨鲨,向钻入袋子里的猎物扑了过来。

鹿角匪首在船尾看着后面的追兵,心惊胆战,只祈求他们的天照大神能够大发慈悲,让他们度过这一劫难。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今夜要想甩掉那些追击的船只,只怕是千难万难了。

正在此时,又听到船首传来惊恐的叫声,船上哇啦啦一片喊,这喊声让鹿角匪首心胆俱碎,他不用去想也知道,北面那头定然也是有敌船拦截。

他正往船首奔过去,猛听得“轰隆”一声响,又听到一阵惨叫声传来,惊骇之中,却望见半空中忽然出现了巨石,那巨石带着凌厉的气势,就如同天上掉下来一般,“砰”的一声又砸在了船舷边,船舷边上的两名武士顿时便被巨石砸成了肉泥,而甲板也是被砸穿了一个洞。

“八嘎!”鹿角匪首的穿戴虽然威风凛凛,但是他的动作此时却是狼狈不堪,扶着船舷,船身摇摇晃晃,而巨石依然络绎不绝地飞过来,只是片刻间,便有十多块巨石打在船上,船舱的顶部被砸了一个大坑,那巨石无巧不巧,却将正在船舱里歇息的两名能乐舞者砸成了肉泥,而且已有桅杆被巨石砸断,那又粗又长的桅杆倒下去之后,重重砸落,压住了两名武士,眼见也是活不了了。

面对巨石的袭击,两艘船上的倭匪们哭天喊地地叫唤着,大难临头却毫无反击之力,他们只能四下乱窜,躲避着巨石,只是巨石说来就来,有些人还在找地方躲藏,头上一块巨石砸下来,顿时变被砸成了肉酱。

第一零四七章 瓮中捉鳖

两艘倭船侧面也已经被巨石砸出了洞口,海水从洞口灌入进去,在下面的水手都是惊叫出声,两艘船一时间停止向前,在海上成了活靶子。

鹿角匪首自然不甘心就这样被对方击败,连对方一个人都没有干掉就全军覆没,对于他来说那是无法接受的耻辱。

他怒吼着,令部下进行反击,也终是有不少悍勇的倭人武士取出弓箭,向着他们的敌人放箭,而鹿角匪首跌跌撞撞地到了船首,瞧见迎面而来的敌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他方才见到东边而来的庞大战船,就已经肝胆俱裂,万万没有想到,如此庞大的战船却不止一艘,从北面而来的,便有两艘如方才一般庞大的巨型战船,他看不到对方战船的整体模样,只能看到两座山往这边移动过来,而且从那两座“山”上,巨石如雨,十分犀利地向这边打过来。

此时从后面也传来了号角声,显然是后面的燕国船只已经围上来,鹿角匪首自知今日难以幸免,但是他的血液之中却拥有着野蛮的气息,如此绝境,激发了他的困兽犹斗之心,他怒吼着让两艘船尽一切能力向来船靠近过去,既然无法逃脱,自然不能眼睁睁地被对方的巨石打成稀巴烂,他现在只想着靠近过去,尔后攀上对方的船只,做最后一赌。

他手下的这些武士,都是从本国乱战之中洗礼下来的亡命之徒,只要真的能够攀上敌船,他希望凭借这最后的一群亡命之徒拼死一战,若是能够擒住对方的主将或者重要人物,固然有生存的希望,便是无法得手,却也可以无愧自家声明。

只是他虽然是如此想法,但是对方的巨石实在很为犀利,还没有阻止好人手,船上又被砸穿了几个大洞,而且海水往底舱涌入的更为迅速,在底舱的水手纷纷哭嚷着从下面爬上来,若是继续留在底舱,肯定要被海水活活淹死。

鹿角匪首见到底舱楼梯口已经有人涌出来,更是惊骇,如果连底舱都无人划桨,根本不可能驱动船只,只能被当做活靶子让敌方练手,怒火中烧,嘶吼着冲上去,手中弯刀手起刀落,将一名从底舱楼梯口正要出来的水手拦腰砍成了两半。

船上顿时惊恐一片,他吼叫着让水手返回底舱,向对方船只迎过去,只是那底舱已经满是海水,谁还敢往下去,虽然有屠刀在外,但是底舱之人还是疯狂地从舱口向外挤出来,鹿角匪首又斩杀两人,见到甲板上的武士们既是惊恐又是绝望,终是收了手,眼中喷火望着对面的两艘巨船。

只是还没等他多想,听得后面又传来大叫声,整个船体剧烈摇晃,这个时候,却是后面追上来的燕国船只已经开始向这边打出了巨石。

不过此时这两艘船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眼见得便要沉入海中,韩漠的船队此时却已经减缓了攻势,毕竟每艘船上库存的巨石不是没有数量,回头与倭匪主力遇上,少不得又是一场激战,到时候还是需要大批的巨石做武器,在这两艘区区哨探船的身上,意思意思也就可以,不必太耗巨石储备。

……

开战之前,韩漠已经将三楼的门窗全部关上,免得筱倩等人受惊,他自己则是立于楼台之上,看着两艘倭船仅仅片刻间就被打得千疮百孔,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两艘倭船上的倭人慌乱无措,心中却也有几分兴奋,只是脸上却依然淡定无比,背负双手,气定神闲。

梁校尉指挥着船员们利用投石车向倭船猛攻一阵,直到韩漠挥手,这才停止下来,此时已经清晰地看到倭船正缓缓下沉。

韩漠事先交待过,虽然要给倭人哨船一个毁灭性打击,但是总要留下几个活口,也好从他们口中问出倭匪主力所在。

“五少爷,倭匪跳海了!”梁校尉忽然高声禀道。

韩漠此时却已经看到,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两艘倭船上的倭人却都已经从船上跳进了海中,这也是他们迫不得已的选择,否则就只能随着沉船一同葬身大海。

夜空之下,大海之上,鬼哭狼嚎。

鹿角匪首见到战船要沉,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跳海一途,眼见着部下一个个跳入海中,鹿角匪首正要跟着跳下去,幸好身边有部下拉住,将他身上的大铠脱了下来,否则穿着这一身大铠跳进海中,不必等韩漠的人收拾,他自己也要被沉重大铠拖进海中。

月色之下,倭匪都是没有头绪地四散游动,有些愚笨的连着盔甲跳入海中,在海中无法解脱,只能被铠甲带着沉下了海中。

鹿角匪首穷途末路,却依然野性十足,在海中大声叫嚷着,召唤部下往韩漠的东海鹰号游过来。

倒也有十几名倭匪跟在他身后,往东海鹰上游来,他们固然想拼死一搏,只可惜这样的举动无疑是飞蛾扑火,东海鹰号船舷边上,早已经肃立着一排训练有素的东海镇抚军兵士,等到韩漠在楼台上一挥手,这群兵士弯弓搭箭,一时间箭如雨下,往海中倭匪身上射过去,只眨眼间,便有数名倭匪被射死,鹿角匪首见势不妙,也不只是继续向前还是回头,箭雨之中,他只能踩着水,挥舞着手中大刀抵挡。

至于向其他方向乱窜的倭匪,早已被其他船只上的箭雨射杀,只是片刻间,海面上便泛起一阵血红之色,哭爹喊娘之声直冲云霄。

这鹿角匪首也还有几分本事,他身边的部下一个个死去,只剩下两三人,他自己左支右挡,此时已经疲惫不堪。

便在此时,忽觉得脚下一沉,似乎有东西扯住了自己的双腿,鹿角匪首大吃一惊,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感觉身后又有一人拦腰将他抱住。

鹿角匪首终归不算太笨,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敌船派下来的水鬼,这些水鬼在自己一门心思应对箭矢之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潜水靠近过来。

他想挣扎,但是这群水鬼的水性显然极为强悍,他自然不知道,这些水鬼都是镇抚军出身,从小就是在东海海水里浸泡长大,只要下了海,那一个比一个精神,一个比一个灵活。

鹿角匪首算然也算猛士,但是在水中哪里是这群水鬼的对手,不消片刻,被灌了一肚子海水的鹿角匪首被水鬼牢牢控制,便是想自尽的也没有了机会。

除了他之外,活下来的七八名匪首也都被各船派下的水鬼全都制服,从一开始都战斗结束,倭匪全军覆没,而韩漠的船队却是一人未伤。

船队的人们固然是欢喜万分,但是韩漠却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大的胜利。

毕竟是以自己手头上所有力量对付区区两艘探船,而且是瓮中捉鳖,如果这样都不能拿下,那也实在是太过无能。

不过能够轻松击败倭匪哨船,一人不伤,这也证明了自己船队的强大战斗力。

……

海风吹拂,海浪声声,月光洒射在海面上,一股子血腥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而被擒获的包括鹿角匪首在内的九名倭人全都被带到了韩漠的东海鹰号上。

这些倭人全都被牛筋绳捆绑着,刀架在脖子上,硬是被镇抚军兵士按着跪在了船首的甲板上,看到四下里刀枪冰冷,一群勇悍的船员肃然而立,这群倭人一个个都显出惊恐之色。

他们此时也看到了这艘战船的大致面貌,震惊之余,心中充满了赞叹,更是暗暗后悔,看来这才是中原人真正的实力,中原人被激怒,他们派出了正规的军队前来。

鹿角匪首早已不复之前身穿大铠的威风模样,如同落汤鸡一般,他脸上满是愤怒之色,但是两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船上一时间寂然无声,片刻之后,却见几名船员从船舷边放下了绳梯,很快,就有数名南洋人从绳梯上爬上来。

这四五名南洋人是从另一艘船上调过来,毕竟这里只有这些南洋人懂得倭语,没有他们,实在无法对这群倭人进行审问。

南洋人比之中原人的体型要瘦弱许多,而且皮肤稍显黑黄,个头也矮小一些,穿着南洋风味的长袍,方才那一战,他们都是看在眼里,见到韩漠的船队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倭人两艘小型战船摧毁,震惊无比。

在他们眼中,倭人穷凶极恶,南洋人视为猛虎,不饱受倭人欺凌,却从不敢得罪那帮穷凶极恶之辈,但是此番这帮被南洋人视为毒蛇猛兽的倭匪却被中原人打的不堪一击,这让南洋商人们对中原人更是敬若天神。

鹿角匪首瞥见南洋人出现,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发出一声巨吼,那些南洋商人早已经瞧见这群俘虏,虽然俘虏都被捆绑着,但是鹿角匪首这一声吼,还是让南洋人惊恐无比,骨子里对倭匪的恐惧让他们挤成一团,转过身去,都不敢看这群倭匪。

鹿角匪首见状,顿时得意起来,哈哈大笑,冷不防旁边一名兵士一脚踢在他的脸上,顿时踢掉了他几颗牙,只听那兵士骂道:“妈的,都成这个样子了,还这般嚣张,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第一零四八章 刑讯“名将”

鹿角匪首牙齿被踢落两颗,嘴中立刻冒出鲜血来,众倭人都是吃了一惊,那鹿角匪首亦是怒吼起来,想要冲过去用头部撞击,旁边又有一名兵士一脚踹向他的腰眼,顿时将他踢翻在地,他欲要挣扎,早有大刀架在脖子上,兵士厉声道:“再动一下,跺了你的狗头。”

他虽然听不懂话里的意思,但是对方语气中的杀意他还是能够感觉出来,曾经在战场上他还真是悍不畏死,可是此时这冰冷的刀刃贴在他的脖子上,他却还是感到了恐惧,竟是不敢再动。

南洋人见状,俱都松了口气,纷纷对镇抚军兵士竖起大拇指来。

这个手势,是从中原商队身上学过来,南洋人知道这是夸赞的意思。

便在此时,大家看到两名身着长衫的公子从舱门内出来,两人俱都是相貌清俊,风度潇洒,前面一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背负双手,虽然年轻,但是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威严气息,与他的实际年龄绝不相符,而他身旁的蓝衣公子气质优雅,比之前面的公子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温和。

这自然是韩漠与关少河出了船舱。

那些南洋人知道韩漠在这支船队的地位,已经纷纷上前来,对着韩漠献上了最真挚的礼仪,韩漠则是面带笑容,道:“让诸位受惊,失礼失礼!”

这些商人在南洋本土是与船队打交道最多的一群人,经过三年来的适应沟通,对于汉语也有个大概的通晓,纷纷道:“打得好,打得好,天朝神威!”

鹿角匪首也是有些眼力的,韩漠出来,他见到四周诸人都显出恭敬之色,便连南洋人也是上前谦恭行礼,便知道这年轻公子乃是这支庞大船队的首领,也顾不得刀架在脖子上,大声叫起来,故里呱啦,面带愤怒。

韩漠面不改色,笑呵呵地看向旁边一名南洋人,柔声问道:“尊驾如何称呼?”

“那丘硫!”南洋人受宠若惊,急忙回道。

韩漠也只是听了个大概的音,自然不知如何拼写,好在能够这般称呼也好,问道:“那丘硫,他在说什么?”

那丘硫知道韩漠是指什么,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心翼翼道:“大人,那……那匪人出言不逊,他……他说话很不好听……!”

实际上这群南洋人虽然知道一些汉话意思,但称不上精通,有些话语复杂了,他们便不能翻译过来。

恰好此时杜冰月也已经乘着小舟过来,他带了两名关氏贸易行的伙计,这两名伙计都是四十多岁年纪,每次船队出海,他们都会跟随,帮助处理南洋方面的账务以及统计货物的进出等等,杜冰月手下这群人大都是大字不识之人,只负责海上货物往来运输,真要处理事情,则是需要关氏贸易行这帮人进行打理。

在南洋那头,真正与南洋商界接触频繁的,却是关氏贸易行这些人,他们与南洋商人沟通得多,自然对南洋的语言也通晓的多一些,即使有些如今还难以听懂,但是双方只要比划沟通,倒也大致能够明白意思。

实际上相比较而言,南洋人与倭之丸国做起贸易比中原要早上许多,他们反倒是对倭语比较精通。

韩漠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才让人打出讯号,让杜冰月带上两个人过来,也好完全掌握倭匪的话语意思。

杜冰月一身皮衣,头上缠着紫色的带子,长发飘起,英姿飒爽,海上人装束本就开放,她一露面,不但那几名被绑的倭匪忘记生死眼睛一亮,便是镇抚军的将士们也都向她打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镇抚军兵士知道杜冰月与韩漠的关系,倒不敢有任何想法。

杜冰月上前来,道:“小五哥哥,我派人搜寻了一遍,除了这些,没有其他活口,不会有漏网之鱼。”

韩漠微笑道:“那就好。”指着那丘硫道:“方才倭人叫了一通,那丘硫大叔不好对我明说,你且与他问问,那倭人到底在说什么!”

杜冰月点头,问了那丘硫几句,二人时而南洋语时而汉语,好不容易搞清楚,杜冰月这才冷笑道:“小五哥哥,那家伙心里不服,说咱们以多欺寡,暗施冷箭,胜之不武。他还说如果你是真正的勇士,便放了他,他要与你单打独斗,若是那样能胜过他,他便心服口服,便是死了也无怨言。”

韩漠摸着下巴,淡淡道:“我便是要他死了也有怨言。”他冷然一笑,“月儿,看来这些人并没有作为阶下囚的觉悟!”

他缓步上前,从一名兵士手中接过一把长枪,上前几步,眼睛冷漠地扫了九名倭匪一眼,猛然右臂探出,手中长枪如同毒蛇般突然袭出,瞬间刺穿了鹿角匪首身边一名倭匪的咽喉,那长枪贯穿了脖子,从前面咽喉入,自后脖子出。

“啊……!”倭匪们肝胆俱裂,虽然被刀架着脖子,却还是拼命往后缩,那鹿角匪首脸色也是变得煞白,张大了嘴,眼眸子里满是惊骇之色。

这年轻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给人的感觉似乎十分温和,但是没有想到当他出手的时候,却是如此狠辣无情。

非但倭匪们,便是韩漠那些部下还有南洋人,见到韩漠出手无情,心中也都更是敬畏。

韩漠右臂抬起,手中长枪也是凌空挑起,随即一甩,那枪尖上的尸首就如同石头般从船舷边扔了出去,落进了大海之中。

韩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站在鹿角匪首旁边,淡淡道:“告诉他们,他们是阶下囚,已经没有任何资格与我们辩论什么……若果真要说暗施冷箭,前番我的商船队返航之时,不也是屡遭他们的偷袭?”

杜冰月将韩漠的意思告诉了那丘硫,那丘硫见识过韩漠的冷酷,哪敢怠慢,急忙用倭语将韩漠的意思转达了。

那鹿角匪首圆睁双目,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接触到韩漠那冷漠的眼神,却不敢吐出一个字。

韩漠指着一名倭人道:“来人,将他带去后舱!”

便有两名镇抚军兵士上前将那人拖向后舱,那倭人还当要处决他,鬼哭狼嚎,泪流满面,韩漠却已经走到关少河身边,轻声道:“关兄,你去后面审问,我在这边审问,问出倭匪主力所在,两下若是口径一致,那才不会出差!”

关少河点头道:“五少爷说的是。”当下便有两名南洋人和一名关氏贸易行的伙计跟着去了后舱对那名倭匪进行审问。

韩漠等关少河一行人过去,这才转头看向鹿角匪首,很冷淡地道:“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有可能会饶你一命,但是只要有一字不实……后果你自己也知道。”他指了指后舱,道:“他们已经去了后面审问,我刚才做了个决定,你二人谁能先将我们想知道的尽数说出来,就能够留下一条性命,否则……!”他冷冷一笑,后果不问可知。

南洋人将这番话翻译过去,鹿角匪首立时大叫起来,一副慷慨模样。

南洋人小心翼翼解释道:“他……他说他是名门武家,绝不……绝不妥协,让……让大人您赶快杀了他……!”

“我擦!”韩漠顿时不愉快起来,眼角也不转,右手探出,便又刺穿一名倭匪的咽喉,随即仿先例,将那尸首丢入了大海。

“问问他,妥协不?”韩漠冷笑道。

那鹿角倭匪强自撑着,可是意志已近崩溃,眼前这个年轻人真是杀人不眨眼,充满了凶戾之气。

这一次南洋人翻译过来后,鹿角匪首既不说同意,却也不敢说反对,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韩漠。

韩漠见他不说话,知道他的意志已经松动,必将这天下间还真是没有多少真正不怕死的人,所谓的不怕死,只是没有到那个份上,一旦真要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每个人都会在内心中充满恐惧之心。

“你是岛津月久的部下?你们出来多少日?主力如今在何处……主力军队,究竟有多少战船多少人手?”韩漠平静问道。

那丘硫立刻将韩漠的话翻译过去,鹿角匪首立刻挺起胸,咕哩呱啦一阵,那丘硫又向杜冰月解释一番,杜冰月这才向韩漠道:“小五哥哥,这人自称叫做立花道雨,并不是岛津月久的部下,他的主公乃是倭之丸的大名大友义良,大友义良与岛津月久结为盟军,所以他才在二十多天前受命出来打探我们的动静。他说立花家族乃是武家名门,他立花道雨亦是大友家的重臣,在倭之丸国他也是名动天下之名将,世人都称他为‘雷神’,身为名将,我们不能如此侮辱他……!”说到此处,杜冰月忍不住飞起大长腿,一脚踢在立花道雨脸上,又踢飞立花道雨两颗牙齿,恨恨道:“姑奶奶就是要侮辱你,你又能如何……!”

韩漠禁不住在心中哑然失笑,这样的货色也能称为名将,还他妈的“雷神”,这要是被商钟离萧怀玉等一干中土名将知道有这样的人物也配称名将,只怕一个个都是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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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拜谢!

第一零四九章 南洋祸事

那丘硫听杜冰月这样斥骂,也不知道是否要翻译过去,好在韩漠已经向他道:“问他倭军主力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手,多少战船?”

那丘硫急忙询问,立花道雨却是撇过头去,似乎要顽抗到底。

韩漠叹了口气,喃喃道:“真是麻烦。”将手中枪扔掉,接过了一把锋利的大刀,他这大刀一到手,立花道雨身后的倭匪们都是大叫起来,他们刚才可是亲眼看到,只要立花道雨不顺从,这年轻人就会对他们动手,此时换了刀,只怕是要用另一种杀法了。

但是无论何样杀法,只要立花道雨如此顽固下去,倒霉的只能是他们,他们会被这个看似温柔实则嗜血的年轻人一个个杀死扔到海里。

在死亡的威胁下,这些倭匪大叫起来,而那丘硫已经向韩漠解释道:“大人,他们愿意说,只要大人不杀他们,他们将所知道的都告诉大人!”

韩漠嘴角浮起笑意来,而立花道雨此时正向他的部下怒吼着,只是如今身处绝境,几名部下也顾不得他是什么名将什么雷神,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

韩漠将寒刀虚空劈了两下,刀光阴寒,寒气逼人,他向着立花道雨淡淡笑道:“既然有他们说,也就用不着你了。”挥刀便往立花道雨头上砍落,立花道雨大声叫起来,那大刀在他脑袋上面两寸之处停了下来,韩漠冷冷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立花道雨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向那丘硫说了一番,那丘硫忙道:“大人,他说他愿意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而且他还说,有许多机密大事不是他的部下所能知道,如果你想知道机密大事,那么就绝不能杀他!”

韩漠哈哈大笑起来,收回了头,此时立花道雨的额头已经满是冷汗。

其实韩漠心中十分清楚,想要问出倭军情况,也并非难事,这立花道雨不说,他手下这些人总有怕死的,一定能够问出一些东西。

只是在先前进攻倭船之时起,韩漠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位身穿华丽大铠的鹿角匪首,随后跳海被擒,韩漠也是瞧在眼里,也正因为韩漠传达了命令,船上的弓箭手才没有将他乱箭射死,否则乱箭之下,这群人想要保住命,绝无可能。

他知道这鹿角匪首是这群倭匪的首领,他所知的军情自然也就比普通倭人更详细准确,再与倭军主力决战之前,能够对敌方的情况多了解一分,己方的胜算自然也就更大一些。

不打无准备之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

接下来,虽然立花道雨颇有犹豫,但还是在韩漠冷漠的目光之中,将倭军的动向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而听到立花道雨的陈述,韩漠等人固然吃惊,那些南洋商人却都更是大惊失色,其中有一名商人已经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岛津月久复国之后,很快就在倭之丸国打出了名声,这岛津月久还真不是泛泛之辈,短短时日之内不但以奇袭除掉山名宗盛复兴了本国,而且他还迅速地集结属地部队,对外发动了攻击,占据了许多险要之地,一时间成了倭之丸国赫赫有名之辈,被称为“九州血鹰”。

这倭之丸国是由三座大岛相连,是为九州岛、四国岛和本土岛,而岛津月久的属地便是在九州岛上,一时间九州岛上岛津军兵锋极盛,其他大名闻风丧胆。

但是岛津月久的兵锋虽盛,却有着致命的缺陷,那便是所领属地太过贫瘠,几乎没有像样的产业,早年依靠与南洋海上贸易倒也繁荣一时,可是随着本国的动乱,南洋断绝了与倭之丸国的海上贸易,九州西部地区顿时陷入荒瘠之中,缺钱少粮,岛津月久的侵攻计划顿时搁置。

岛津月久显然十分清楚自己所处的形势,一旦经济能力无法跟上,莫说攻城略地成就霸业,甚至于自己迟早都有被其他大名灭亡的可能,所以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将手伸到了南洋。

只不过他的水军实力并不强大,亦知道南洋如今正与东方的某国进行着商贸往来,东方的那支船队很是庞大,而且船员俱都骁勇善战,要想真正地控制住南洋,就必须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军,不但用来对付南洋诸国那些水军,更重要的是用来对付来自东方的船队。

面对着倭之丸国群雄割据互相杀伐的局面,岛津月久当然没有时间和能力去筹建庞大的水师,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派使者与四国岛上的几位地方大名进行谈判,面对南洋这块肥肉,四国岛上那群穷大名们顿时兴奋无比,最终与岛津月久达成了盟约,更是合力将南洋上的几股海匪收编起来。

前番两次偷袭中原船队,更是狮子大开口,实际上还真不是有消灭中原船队的图谋,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只不过是想吓住中原船队,令他们停止与南洋的贸易,从而让南洋失去东方盟友的协助。

在他们看来,连番袭击给东方船队带去了极大的打击,东方船队至少在大半年内甚至是一两年内不敢再往南洋而来,而这段时间,足以让他们对南洋诸国进行大肆的洗劫,甚至将南洋变成殖民地。

近两个月前,倭军袭击东方船队之后,本以为定让东方船队丧了胆,随即倭军主力全数南下,直往南洋杀了过去。

按照立花道雨的交代,这一次集结了几乎倭之丸国百分之八十的水军,超过三十艘大小战船,由岛津月久亲自统帅,那是定要将南洋诸国洗劫一空的。

岛津月久在本土进行了周密的布置,委派了自己的心腹镇守自己的属地,抽身出来,在派出立花道雨之前,岛津月久的船队已经拿下了南洋十六国的其中三国,这三国距离南洋其他国家距离颇远,而且国力十分弱小,岛津月久的大军所至,三国弱小的水军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俱被各个击破,三国也都陷入了刀兵战火之中,饱受倭人的蹂躏。

也正是说到这里,南洋商人中便有一人嚎啕大哭起来,被灭三国之中,却有一国是此人的故土。

立花道雨交代,拿下三国之后,倭人大肆抢掠,而岛津月久为了长期目标,并没有对三国的君王痛下杀手,反而虚情假意要结为兄弟之邦,三国君主万般无奈之下,俱称岛津月久为大哥,甚至在岛津月久的逼迫下,派出了几艘残余的船只前去协助攻打南洋其他国家,而名义上率领这些南洋残兵的首领,却都是岛津月久亲自要求的各国王子,实际上就是将这些王子抓在手中,变成了人质。

当那丘硫将这番话翻译过来之时,这位南洋商人已经是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却又带着深深的怨怒,而其他南洋商人也都是义愤填膺,每个人的眼眸子都充满了无尽的仇恨。

虽然他们大多数人并非那三国臣民,可是毕竟都是南洋人,唇亡齿寒,听到三国遭受如此厄运,这群南洋商人感同身受,心中的悲怒之情可想而知。

旁边听懂的镇抚军兵士也都是显出愤怒之色,杜冰月更是柳眉紧蹙,银牙咬起,她已经拔出纤腰边上的小弯刀,若非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早已是手起刀落,一刀劈了立花道雨。

按照立花道雨所说,这岛津月久还是张了心眼,虽然觉得东方船队短期内不敢再来,但他还是派出了立花道雨率领两艘战船,往东方船队去往南洋的必经海盗游弋打探,只要发现东方船队踪迹,立刻以最快速度折返回去通报,而倭军主力也可做好准备与东方船队一决雌雄。

只是立花道雨虽然接受了命令,却并不以为然,在他心中只觉得东方船队绝不可能这个时候到来,也正因如此,他才有心情饮酒赏能乐,更是稀里糊涂地钻进了韩漠设下的陷阱而不自知,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等到一切说完,立花道雨便要求韩漠将他释放,更是大燕真男人就必须说话算话,而且自夸他立花道雨一辈子都信守承诺等等。

杜冰月对倭人是充满了满腔的仇恨,而立花道雨亦是前两次袭击商船队的元凶之一,她只恨不得尽数杀了,那里还愿意放他们走,看着韩漠,却见韩漠含笑道:“月儿莫急,咱们说话还是要算数的。”

杜冰月神色顿时黯然起来。

韩漠指着那一群倭匪道:“我说过,这家伙只要老实交代,我会放过他,但是这些人我可没说要放过,来,都杀了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杜冰月本就明亮的眼睛一亮,而旁边的镇抚军先前听立花道雨一番交代,一个个也都是义愤填膺,此时韩漠一声令下,也都不犹豫,刀枪齐出,只是片刻间,便将那群鬼哭狼嚎的倭匪们俱都杀死在甲板上,更是将他们的尸首丢进了海里,干脆利落。

立花道雨闭上眼睛,全身颤抖,心中暗叫万幸,幸亏自己尽数交代,否则若是被自己部下抢着交代,死的就是自己了。

也就在这时,关少河已经带着人过来,又将那名倭匪所交代的一一说来,虽然交代内容比不得立花道雨详细,但是两人所说大致相同,岛津月久确实攻下三国,而且以三国王子为人质,如今正率领三十多艘船近三千人手杀向了南洋其他国家。

见两人口径一致,韩漠心中有了数,这才向岛津月久道:“杀你的部下,道理很简单,只是想告诉你,与我中原人为敌,那是最终下场。放你离开,道理也很简单,我们中原人是言而有信之邦,说话从来都是守信用,为人也最是仁义!”

那丘硫听韩漠说真要放立花道雨离开,神情顿时黯然,但又不能不翻译,立花道雨听后,顿时显出狂喜之色,韩漠却又问道:“现在放你离开,你必须立刻离开我的船,再也不要相见,你可愿意?”

立花道雨鸡琢米似地点头,顿时对这位年轻人生出好感来,感觉这年轻人还真是个信守承诺之人。

“好!”韩漠挥手道:“解开他们的绳子,让他们立刻离开!”

兵士们面面相觑,显然是不情愿,但终究还是为立花道雨和他仅存的一名部下结了牛筋绳,韩漠这才抬手向船舷指过去,淡淡道:“立刻走!”

立花道雨急忙小跑,跑出几步,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叽里呱啦几句,那丘硫道:“大人,他们说需要小舟和干粮还有清水,否则他们无法离开!”

“只是说放你们离开,可没说还要给你们提供什么!”韩漠抬起刀,淡淡道:“我说三声,再不离开,杀无赦!”

立花道雨万般无奈,瞥见船舷边有一块木板,立时拿起扔下了船,有一块木板,总不至于立刻沉入海底。

他与部下在镇抚军兵士寒冷的刀锋逼迫下,下了船去,两人抱住了那块木板,四下里茫茫一片大海,一时间不知往何方去。

没有粮食没有清水,肯定撑不了多久。

韩漠此时已经背负双手走到船舷边,杜冰月跟在身边道:“小五哥哥,他们本就是无耻之辈,为何要与他们讲信义?为何不一刀砍了他们。”

韩漠温和一笑,柔声道:“第一,他们不懂信义,咱们懂。第二,一刀砍了他们,似乎太便宜他们了。”顿了顿,脸上浮现怪异的笑容,悠然道:“第三,我还想看一场好戏!”

“好戏?”杜冰月有些不了解。

韩漠微眯着眼睛,挺起那秀气的鼻子往前嗅了嗅,道:“你闻到没有,好浓的血腥味……月儿,你自小在海上生活,应当知道,这海中有一群猎手,最喜欢这种气息了……!”

杜冰月瞬间反应过来,“是……是鲨鱼!”她顺着韩漠的目光向海面望过去,只见立花道雨两人抱着木板漂浮在海上,在他们不远处,却隐隐出现了几道黑影,正向他们迅速靠近过去,那几道黑影在海面上时隐时现,杜冰月却是看的清楚,那正是几头海上杀手,嗜血成性的海中巨鲨。

先前一战,海上本就血水飘散,其后东海鹰号上的俘虏俱被杀死扔进海中,那血水更多,血腥味也更浓,这种血腥味飘散开去,自然会将那些嗜血如命的巨鲨引诱过来。

杜冰月终于明白韩漠为何要放立花道雨离开,如此惩罚,才算得上是大快人心吧。

很快,从海面传来凄厉的惨叫,不少兵士凑到船舷边望过去,只见数头巨鲨围着立花道雨二人,正在发起疯狂的进攻……!

倭之丸国一代名将,“雷神”立花道雨,葬身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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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零章 兵临海岸

南洋大小岛屿零零总总有六十四处,被南洋十六国分配所有,但是这十六国却有大小之分,最小者占据一两个岛屿,全国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万人而已,而大国则有坐拥十岛之国,国民也数十万计。

南洋十六国,尤以三国为大,乃是菊桑国、忽月罗国和图鲁斯国,这三国都是坐拥大岛,面积广阔,而且有极多的附属小岛,这三国的资源也都是极为丰富,与中原船队的贸易,这三国便占了南洋贸易的半数。

三国之中,又以菊桑国最为庞大,国民数十万,除了庞大的本土岛,尚有九处附属岛屿,也正因如此,菊桑国实际上已经成为南洋诸国的贸易中心,中原商队每次都是登陆菊桑国,货物亦是从菊桑国向外发送,而设立在菊桑国的商贸行也成了南洋诸商贸行的总行。

南洋固然有十六国,但是各国的军备却都十分落后,甚至于有几个小国都没有常备兵力,只是设立了一些维持社会治安的护司,除了最强大的三国有一支人数极为有限的常备军外,大部分的国家都是军备松弛,海岸边多的是捕鱼的渔船,难得看到几艘战船。

毕竟许多年以来,南洋所经战事极少,而且各国实在没有太多的能力编制庞大军队,各国内部虽然也偶有发生争端,但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以谈判的方式解决,极少出现刀兵相对的局面,正因如此,才会受困于时常骚扰的倭匪。

最为庞大的菊桑国,如今虽然通过商贸变得十分富庶繁华,但是他们的海岸上也不过三艘战船,而且破旧不堪,便是船上的船员们也是维持着极少的人数,除非发现敌情,才会调动军队登船迎敌,通常情况下只是仍有战船漂浮在岸边。

可以说,南洋诸国在军事上的发展和准备,不但弱小至极,而且落后至极,由于常年没有战事,大多数的武器都封存在武器库之中,甚至已经生锈。

一直以来,身为南洋大国,菊桑国的百姓们生活的一直都很安定,虽然他们的国君藤原王并不是一位才干出众的大君,但是这个国家还有一位藤原王后,而这位藤原王后才能出众,而且爱名如子,也正是因为如此,菊桑国的百姓们不但生活得很安定,而且在南洋诸国之中,菊桑国也是说话很有分量的国度,他们从不担心被南洋他国所欺辱。

就是那些时常过来骚扰的倭匪,菊桑国也有足够的力量与他们一战,所以在南洋诸国之中,菊桑国所受到的侵扰实际上是最少的。

但是菊桑国百姓们一直享受的安定生活如今受到了眼中的威胁。

就在个把月之前,他们就从海上打渔的渔民口中隐隐得到一些风声,似乎倭匪组织了一支庞大的船队来到了南洋,而且听说在短短不到半个月之内,便已经连下三国,将南洋靠东部的三个小国攻占。

这些讯息传到菊桑国,大部分人只是一笑了之不以为然。

甚至与有人专门将此事呈报到王宫,想要向藤原王禀报,也被宫外的管事官员阻挡住,只觉得这种无稽之谈若是传到王宫之内惊扰到国君,那可真是大大有罪了。

虽然南洋诸国遭受倭匪骚扰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但是大伙儿心中却也知道,倭匪虽然穷凶极恶,可是他们在海上的实力并不强,最强大的一支倭匪便是当初岛津犬九郎那一支,岛津犬九郎和九鬼兴隆两名匪首已经被杜冰月取了脑袋,那支最强的倭匪也已经消失不见。

自从杜冰月取下了名倭首首级之后,杜冰月固然在南洋威名大震,而海上的倭匪似乎也遭受到巨大的打击,这大半年来,却再无倭匪前来南洋骚扰。

谁都相信,倭匪是怕了,不敢再来滋事了。

这个时候猛然说有一支庞大的倭匪海军卷土重来,甚至攻占了东部三国,几乎每个人都觉得这是荒谬之言。

这样荒谬之言在民间传传倒也罢了,怎能传入神圣的王宫之中。

但是不到半个月,人们就知道这则荒谬的消息实际上字字是真,倭匪不但攻占东部三国,而且一支庞大的海军也正气势汹汹往这边过来。

当处于王宫之中的藤原王知道此事的时候,倭军又已经连克四国,最后攻克的弥裳国好不容易逃出了一条船来,往菊桑国乞求救援。

藤原王从弥裳国使者的口中得知真相之后,呆若木鸡,竟是半晌没有发一言。

这位南洋最大国家的国君慌了手脚,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从弥裳国使者口中得知倭军如今有数十艘战船,而且有数千骁勇善战的水军,心中惊恐之心无以复加。

在慌乱无助之时,好在还有藤原王后,藤原王后当机立断,传下了王令,在倭军主力赶到之前,立刻抓紧修补仅有的三艘战船,更是征用偏大的渔船作为军用,招募水手补充兵员,而且征调民夫在海边修造防御栅栏,阻挡倭军登陆。

虽然知道倭军势如破竹,不日即将到达菊桑国,但藤原王后还是命令菊桑国的武将们抓紧时间训练集结的新兵,做好与倭匪一战的准备。

菊桑国的百姓们对藤原王后有着极高的敬畏,王宫中王令传出之后,全国军民立时行动起来,大量物资调往海岸边上,无数的民夫开始修筑防御工事,海岸边上,更有招募的新军在武将的带领下进行着训练,虽然大家知道想要练出一名真正的军人绝非朝夕之事,但是大难当前,总不能坐以待毙。

菊桑国国内备战情绪高涨,而藤原王后并不是着眼于国内备战,她心中实在清楚得很,如果消息准确,倭军真的有数十艘战船,那么仅凭菊桑一国想要抵挡住倭军,那无疑是天方夜谭。

所以在国内备战情绪高涨之时,她立刻派出了数路使者,前往南洋其他各国通报此事,更是要求各国联兵一处,与倭人决一死战。

实际上她非常明白,菊桑国乃是南洋最强之国,连菊桑国的军事实力都只有如此规模,那么其他各国也绝不会比菊桑国强,就算真的将消息传过去,在这么急促的时间之内,各国也不可能组织起像样的军队来。

只是她却需要一种士气,在危难之时,各国紧密联手共抗强敌,如此便会激发南洋人的战斗士气,在目前的情况下,在军事实力上比不过对方,在士气上却绝对不能处于下风,若是南洋诸国士气低落,那么倭军必定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一旦被倭军攻占……藤原王后都不敢想象那群禽兽会在南洋的土地上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

……

虽然忽月罗、图鲁斯等数国先后派出使者前来菊桑国,表示愿意携手抗敌,但是当他们的军队尚未调动之时,倭军就如同飓风一般靠近了菊桑国的海岸线。

海边的人们终于看到,在那大海之上,就如同黑漆漆的乌云席卷过来,本来干净的海面之上,骤然间出现了无数的船只,小船在前,大船在后,黑压压的一片,那些船只上都是旌旗招展,旗子上画着各种图案,但是最显眼的,却是“十”字型图案。

人们见到那黑压压的船队,顿时在冬日里从头被淋了一桶冰冷的水,从头寒到了脚,从脚寒到了心,那种恐惧感只在片刻间便充满了每个人的内心。

海面上三艘菊桑国战船,好不容易挑选出来勉强可以一战的十余艘渔船,这支菊桑国的船队在倭军主力船队的对比下,显得是那样的渺小孱弱,就连船上的菊桑国兵士也感到了自己的弱势,一个个也都显出惊骇之色。

以这样一支船队去与倭军决战,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船上的将士们本来颇为高涨的士气顿时间便熄灭了下来,而躲在海边木栅栏后刚刚组建起来的新军,在看到倭军船队的强大之时,有些人甚至已经情不自禁后退,更有人握不住手中有些生锈的刀枪,全身发抖。

他们多少年没有经过战争,只是在过着太平日子,从没有想到大难说来就来,与久经战火洗礼的倭军武士相比,他们实在是孱弱无比,就如同无数只过惯了安宁生活的白羊儿,在看到一群饿狼扑来之时,便已经肝胆俱裂了。

居安须思危,忘战者必危!

倭军显然是信心满满,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对菊桑国发动进攻,他们在充分展现了自身的实力之后,这才派出了使者登岸劝降。

倭军使者到了菊桑国王宫之中,藤原王与王后端坐王庭之上,庭下则是聚满了菊桑国的文武大臣,大家看倭军使者的眼神,既有愤怒怨恨,但更多的却是畏惧。

倭军已经展现了实力,而菊桑国上下也清楚了倭军的实力,文武大臣都十分清楚,一旦开战,用不了多久,菊桑国的军队必将全军覆没,而菊桑国也必将在倭人的脚下被践踏。

如今倭人主动派来使者,菊桑国的大臣们甚至藤原王都极想知道倭人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从而避免这场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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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写手的无奈!

第一零五一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倭军使者倒也没有拐弯抹角,一上来,便将岛津月久的条件开了出来。

岛津月久所开条件,无非三点,称臣,纳贡,交人。

按照倭军使者的说法,岛津月久此番前来征讨南洋诸国,其原由是因为南洋诸国与中原商队的贸易所致。使者陈述,因为东方国度与倭之丸国乃是敌对之邦,所以南洋诸国与东方国度展开贸易,就等于是和东方国度搅合在一起,也就成了倭之丸的敌国。

如果菊桑国想要避免这场战争,就必须与东方国度斩断关系,臣服于岛津月久的旗下,每年更要缴纳极其巨额的赋税。

为了表现诚意,菊桑国必须将本国内的所有中原人尽数抓起来,然后交给倭军,藤原王和藤原王后也必须亲自到海边迎接岛津月久登岸,举行称臣之礼。

只要藤原王能够按照岛津月久的要求去办,那么便可避免一场足以毁灭菊桑国的战争。

等到倭军使者将条件说完之后,菊桑国君臣一时间目瞪口呆,半晌过后,臣子们才开始议论纷纷,而藤原王则是让人请倭军使者下去歇息。

倭军使者却是掉头便走,临走之前,更是直接通告,岛津月久如果在明日太阳升起之时还没有看到菊桑国的君主和王后在海岸边准备迎接称臣,那么倭军船队便会对菊桑国发起攻击,使者言辞之中充满着威胁的意味,在菊桑国君臣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而去。

等倭军使者一走,菊桑国的大臣们立刻陷入了剧烈的讨论之中,大臣们分成了两派,八成大臣觉得应该接受倭军的条件,毕竟如此一来,便可免去一场灾难,以菊桑国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倭军的对手,在现实情况之下,称臣纳贡总要比灭国好。

但是少数大臣却是极其反对,觉得堂堂菊桑国数十万臣民,却要屈服在几千名倭国强盗的足下,实在是耻辱至极。

双方在王庭内争吵不休,一时没有结果。

藤原王年近五旬,或许是因为酒色过度,身体显得很是虚弱,面黄肌瘦,整个身体窝在金光闪闪的王座之中,一片茫然地看着庭下大臣们的口舌之争。

而他身边的藤原王后不过三十多岁年纪,肌肤白皙,或许是保养得到,肌肤亦显得十分光滑,柳眉星眼,琼鼻樱唇,身着王后正装,头上装饰显得极是华贵,其右眉眉角有一颗美人痣,在华贵之中增添了几分妩媚,但是其神色却十分的肃穆,看着庭下两帮人在争论,漂亮的脸上显出一丝冷笑,猛地抬起手,重重搭在了王座扶手之上,娇声叱道:“都给我住口!”

藤原王后声音虽娇美,但是语气却极冷峻,充满了威严,群臣顿时都不敢再言,毕恭毕敬站定。

这南洋诸国的女子地位倒是比中原女子要高,男尊女卑的思想也稍弱一些,而且藤原王后自从成为菊桑国王后之后,帮助藤原王处理国事,大公无私,宽厚待民,在菊桑国极有威望,便是连满朝大臣也都敬畏无比。

藤原王后等众臣没了声息,这才看向茫然无措的藤原王,正色道:“大王,倭匪大军来犯,欲要我们称臣纳贡,大王准备如何应对?”

藤原王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大军压境,还请大王振作精神,商议良策。”藤原王后肃然道:“我们所剩时间不多,倭军明日便要发起攻击,如何决策,还请大王深思!”

满朝大臣也齐声道:“请大王深思!”

藤原王勉强坐正身子,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向藤原王后道:“王后,敌军势强,若是与之强行对抗,恐怕……!”

他话没说完,藤原王后柳眉蹙起,道:“大王是要接受倭匪的条件?”

藤原王显然十分惧内,听藤原王后语气不善,急忙道:“那个……这个……王后可有什么好主意?”

藤原王后扫视王庭众臣,淡淡问道:“你们都觉得应该接受倭匪的条件,向他们纳贡称臣?”

满朝大臣此时见到藤原王后的神色,就知道了王后的心思,一时间面面相觑,倒也无人敢应答,半晌,菊桑国相国才上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道:“王后,倭匪势众,我们实非敌手,若真是与他们相抗,必会败于他们之手,到时候……生灵涂炭!”

藤原王后那漂亮的嘴角扬起,美丽的眼睛充满了冷意:“势众?我菊桑国数十万臣民,区区数千倭匪,他们的势力比我们要众?生灵涂炭,自然不是我们想见到的,但是你们是否觉得接受了倭匪的条件,我们就能够平安无事,就能够避免生灵涂炭?”

藤原王后缓缓站起身来,她的身材亦是极为丰满动人,气质优雅高贵,自有一股威严,从王座一步步走下来:“我菊桑国在南洋十六国之中,国力第一,可算得上是诸国之首,如果我们不战而降,那么还有谁能抵挡住倭匪的入侵?”她凤目冷峻,缓缓道:“传来的消息,你们都已经知道,倭匪攻占七国,在这七国之地俱都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他们就是一群穷凶恶极的野兽,一旦被他们侵占,我们菊桑国也一定会被他们野蛮践踏。他们派人谈判,并非真的想避免这场战争,只因为他们知道我菊桑国并非不堪一击之国,想要攻占我国,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他们才会派人谈判……一旦我们毫不抵抗被他们踏上我们的土地,我们必将面临与其他国家一样被践踏的命运。”

顿时便有数名大臣道:“王后说的对,我们决不投降!”

“但是……若真是与他们决战,激起他们的怒火,等他们登陆之后,后果只怕更为严重。”相国道:“臣只是为大王和王后的安危考虑。若是归降,倭匪便不会伤害大王和王后,否则……!”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藤原王后淡然一笑,很是妩媚,“相国多虑了。大王乃是一国君主,更隐隐是我南洋之首,若是向一帮海匪乞降,与死无异。”她正色道:“我们若降,南洋十六国必会沦为倭匪的属地,从此之后,南洋百姓便会遭受倭匪的无尽宰割和蹂躏。我们若是与倭匪一战,即使败了,即使我与大王真的落入倭匪之手,却也足以让其他国家继续抵抗下去,只要不放弃,倭匪总有一天会被赶出我们的土地。”

藤原王后这一番话说的很是平静,并不慷慨激扬,但却掷地有声,大臣们听在耳中,便有不少人感到十分惭愧。

如此危难时刻,一个女人表现出的勇气,却胜过了无数的男人。

那藤原王脸上微现犹豫之色,藤原王后已经转身道:“大王,我们不称臣,我们不纳贡,我们更不会将来自远方的朋友交给倭匪。远方的朋友千里迢迢而来,为我们带来了繁荣,带来了我们曾经并不知道的文化和本领,他们将我们视为朋友,我们又怎能抛弃自己的朋友?”

便在此时,旁边一名颇有见解的大臣出列道:“大王,比起倭匪,中原国的实力一定更为强大。他们的商船就那样的庞大,他们的商人便那样的骁勇,由此可见,他们的军队也一定是非常的强大。如果我们将他们的商人交给倭匪,中原国一旦得知,必定会与我们从朋友变成敌人,到时候他们的军队如果打来,我们将会面临更为严重的后果。但是如果我们保护他们的商人,他们也一定会继续将我们当成朋友……杜姑娘的船队迟早会回来,他们若是看到倭匪侵占我们的土地,或许……或许能够帮助我们对付倭匪,只要中原国能够帮助,我们一定能够将倭匪赶出南洋……!”

杜冰月的船队都自称是中原人,所以南洋人都只以为他们是从中原国而来。

藤原王不置可否道:“可是……可是那要等到何时?他们就算真的赶来,可是见到倭匪如此庞大的军队,会不会……会不会畏惧而走……!”

藤原王后立刻道:“王妹绝无畏惧之心。当初她孤身闯匪巢,取回两名匪首的首级,今日又岂会惧怕倭匪的军队?”她脸上显出自信之色:“说不定王妹的船队正向这边赶来,如果见到我们陷入困境,必定会出手相助!”

藤原王沉默一阵,终于问道:“王后,若是拒绝他们的条件,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海边,我们要去。”藤原王后正色道:“但不是去臣服,而是去鼓励士气,大王亲临前线,我们的士兵一定会士气高涨,就算海上不敌倭匪,但是他们登岸,我们要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

藤原王面如死灰,急忙道:“王后,本王……本王身体不适,不能……不能前去……!”

藤原王后眼中划过一丝失望之色,但还是道:“大王身体不适不能前去,那么我便代替大王前去激励将士!”她不再多说,脚步轻盈,直向王庭之外走去。

大臣们面面相觑,但是见到王后如此勇敢,顿时便有不少大臣尾随在后,跟着王后出了王庭。

第一零五二章 大战将起

菊桑国虽然在得到倭军入侵消息之后的第一时间便做出备战,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倭军的进攻速度如此迅速,也没有想到南洋被攻占的几国是那样的不堪一击,他们的防御工事只是修筑到一半,倭军的船队便已经抵达。

绵长的海岸边上,防御工事修筑的极是凌乱,到处都是倒木桩子,而且许多地方暴露出极大的缺口,或许能阻止倭军一时,但是根本不可能对倭军造成真正的阻挡。

相比而言,倒是在沙地上花费巨大人力挖掘的深坑或许比木栅栏更有用处。

菊桑国的战船,除了三艘军方战船还有些威势,十多艘征调的渔船在倭军船队的比较下,显得实在是弱不禁风。

倭人的战船自然比不得韩漠船队的庞大,但是比起菊桑国的船只,那却是有气势的多。

南洋少武,军事力量薄弱,各国以大海为生活基础,所以各国多的是小型的捕鱼船只,很少有国家准备战船,像菊桑国常年备有三艘战船,已经算是颇为强大。

毕竟都是小国小民,真要建造一艘合格的战船,所耗费的金钱绝非小数目,而且每年对战船进行修缮以及维持海军兵力的军费,都需要一笔不菲的银钱,所以对于安定许多年的南洋诸国来说,这样的开支能省则省,毕竟许多年以来,南洋诸国之间虽然矛盾时常发生,但是真正武力对决的情况确实很少,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坐在谈判桌上解决问题。

海岸边上已经布防了刚刚招募过来的新兵,这些新兵躲在尚未修造成功的木栅栏后面,遥望着海面上黑压压的船队,一个个都显出黯然恐惧之色。

但是黄昏时分,他们却瞧见了一大群官员簇拥着一顶竹轿来到了海边,在竹轿后面,则是跟着十几头巨象,巨象之上坐着全副武装的象兵,在大象的咆哮声中,岸边的近万南洋将士都是目瞪口呆。

南洋竹轿不同于中原的轿子,是在两根长竹之间固定着一张大椅子,椅子上罩有天蓬,在南洋诸国,身份的象征之一便是能否乘坐这种竹轿,有资格乘坐这种竹轿的,非富则贵。

但是富贵之人也是要分品级,而轿夫人数的多少,竹竿的长短以及椅子的大小,便能区分出品级来。

一般的富商,只能两名轿夫一前一后抬着,竹竿较短,椅子也小,而那些官员则是四至六名不等,此时出现的却是八名轿夫,前后各四,那却只能是国君和王后有这个资格了。

而且比起中原的封闭轿子,南洋轿子的乘者正大光明,就坐在椅子上,所过之人皆能看见,此时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在那椅子之上,坐着一位华贵的美妇,风姿绰约,却又透着王者的威严。

而轿子后面的十几头巨象兵,所有人更是清楚,那可是王宫的护卫队。

菊桑国全国上下也不过四五十万人,所以常备兵力极少,除了一些维持社会治安的衙门之外,最强大的军队便是王宫的护卫队。

王宫的护卫队,也不过千人编制而已,而其中最精锐的,便是巨象护卫兵了。

菊桑国产有巨象,但是数量也很是稀少,全国加起来不过百头而已,其中大部分则是用来进行体力劳作,而最精锐的巨象则是选入了皇宫,常年维持着二十名巨象护卫队,以保护国君和王后。

巨象背上,有专门的战座,可以同时容纳六名象兵,除了一名是用来指挥巨象的以外,其他五名象兵一身竹制的盔甲,背负着弓箭,俱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神射手。

在庞大敌军兵临海岸之际,王后竟然带着大半精锐巨象兵来到海边,却是让菊桑国的将士们大吃一惊,而且他们更是看到,就连轿子两侧的诸多大臣们,也都握着兵器,跟着王后来到海边。

只这一幕,让本来士气低迷的菊桑国将士顿时激动起来,毫无疑问,王后这是要与将士们共进退。

藤原王后在菊桑国的威望本就极高,此时再一出来,不少将士都热泪盈眶。

等到轿夫停下脚步,藤原王后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她此时宛若女神一般,抬起手臂,向后方指去,高声道:“我的子民们,在你们的身后,便是你们的妻子儿女,你们身为男人,所要做的,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他们不被外敌践踏……用你们的刀子砍向敌人,用你们的鲜血蒙住敌人的眼睛,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血洒大海……!”

将士们全都跪倒在地,高声呼喊着:“王后……王后……!”

藤原王后面朝大海,毫无惧色地望着远方那黑压压的船队,随即那双美丽的眼睛看着湛蓝的海面,双手合十,闭上双眸,喃喃祈祷。

便在此时,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跑到轿边跪下,激动道:“王后,阿斯王的使者到了!”

藤原王后豁然睁开双眸,眼中划过一丝异彩,令轿夫放低轿子,早有一名大臣上前搀扶着王后下了轿子,踏上了沙地。

也就在这时,从后方气喘嘘嘘地跑了几个人,衣裳的样式与菊桑国人颇有些不同,当先一人矮矮胖胖,到了藤原王后面前,右手横放胸前行了一礼,恭敬道:“图鲁斯国使者拉尔格斯奉阿斯王之命,前来拜见藤原王后!”

藤原王后肃然道:“拉尔格斯,阿斯王如今在哪里?你们的船队是否来救援?”

拉尔格斯肃然道:“尊敬的王后,阿斯王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派人前往附近三国,火罗国,满乌国以及鸠姆突纳国的国君都愿意出兵帮助。阿斯王早几日之前,已经从南方绕道,带领着四国联军准备绕到倭匪的后方,与贵国前后夹击,打倭匪一个措手不及。”

藤原王后知道,阿斯王在南洋诸国的国君之中,年纪最长,威望极高,各国产生纠纷,这位阿斯王一定会出面调停,化解争端。

而且这阿斯王从年轻时便是一个勇敢的男人,他的王位的来也是很不容易,登基之后,阿斯王对子民也十分宽厚。

现在听说阿斯王已经率兵来救,心中甚是欢喜,询问道:“阿斯王带了多少人?”

拉尔格斯顿时有些尴尬,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回禀尊敬的王后,我们的国君阿斯王不但将我国两艘所向披靡的战船调动出来,而且调动了许多的民船,加上其他各国,共有大小船只三十多艘,战士将近两千人!”

藤原王后微微蹙眉,三十艘船却不到两千人,可见船只都是极小的,但是他也知道这是阿斯王尽了最大的力气,只能颔首道:“此番我们南洋诸国合力,定能将倭匪赶出南洋!”

……

……

韩漠的船队距离菊桑国并不远,得到倭军侵攻南洋的消息后,韩漠令全队全速前进,此时距离菊桑国本土不过二十多海里。

他甚至登上了从东海鹰号转登上仙人号,令船队停止前进,只是以仙人号一艘商船向前打探。

在仙人号的瞭望台上,韩漠用望远镜遥视远方,依稀可以看见倭军的舰队,黑压压的一片,数量着实不少,而他也确定倭军此时绝不可能发现自己的船队,倭人此刻将全副精力用在征伐菊桑国之上,根本没有意识到一支恐怖的中原商队已经悄然而至。

韩漠能够看到,倭军的船队数量极众,而且战船的体积都不小,其中至少有五艘船只能够比得上镇抚军的中型战舰,甚至比自己的商船都要庞大一些,而倭军的旗舰,也是他们唯一的大型战舰,比之自己的商船要庞大,却及不上自己的战船。

除此之外,倭军尚有二十多艘小型战船,战船之上人影攒动,亦可见对方兵力之盛。

韩漠心中十分清楚,这十有八九就是倭之丸国的水军家底了。

来路之上,韩漠也是从南洋商人的口中了解过,倭之丸国的东部地区比之西部的九州四国地区更为贫瘠,几乎没有任何的水军力量,而中部地区则是诸侯混战最为激烈的地方,诸侯都是大力发展陆上力量,没有精力建设水军,所以水军力量十分薄弱,而四国九州却正是倭之丸国水军雄踞之地,不但大名水军盘踞海上,尚有许多海盗,那些实在过不下去的倭之丸百姓,拉起一条船,便能形成一股海匪力量,也就是说,倭之丸的百分之八十水上力量都是盘踞在四国九州一带。

岛津月久联合西部大名,更是劝服海匪,纠集了大股水军南下,这支庞大的海军,几乎便是倭之丸的所有海上家底。

虽然与燕国镇抚军庞大的水上力量相比,倭之丸的水上力量不足一提,甚至与中原动辄几万十几万的大规模军事对决相比,南洋这些兵力毫不起眼,可是韩漠知道对于这些小国来说,这可是极为庞大的对决。

倭军虽然只有三千人,但是这三千人可都是从倭之丸的战火洗礼中走出来,每一个人都是悍勇无比,以南洋人的战斗经验和实力,绝非倭人敌手。

韩漠放下望远镜,抬头望了望已经有些昏暗的天幕,又伸出一只手在空气中探了探,若有所思。

身边杜冰月已经轻声问道:“小五哥哥,咱们什么时候进攻?是要等入夜打倭匪一个措手不及吗?”

韩漠摇摇头,正色道:“打个措手不及固然是好,但是咱们绝不能轻视倭匪的实力,若是硬碰硬,我们固然稍有胜算,可是也一定会付出极重的代价。”他微一沉吟,缓缓道:“我们必须力求以最小的代价,将倭匪这支水军一网打尽!”

杜冰月伸手将腮边一绺秀发拂过,轻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一样东西!”韩漠看着杜冰月秀美的脸蛋,温和一笑:“它若不到,咱们就要撑下去!”

第一零五三章 胡子受命

杜冰月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韩漠也不多说,只是温柔一笑,下令仙人号返回船队。

韩漠的船队主力此时正在大海上严阵以待,不但三艘战船做好了随时出战的准备,商船上的投石车也已经准备就绪,船队十艘船只一千五百名船员,除了在各船底舱准备人力划桨的人手之外,尚有千人准备大战。

韩漠从韩源手中借过来的装备武器,此时全数装备到船员的身上手中,比起海上人的武器装备,这批镇抚军的武器装备自然是要强出许多,刀枪更为锋利,甲胄更为坚固,而长弓的拉力也更强,射的更远。

海上人和镇抚军人手固然都是能征善战之士,巨鲨号和黑珍珠号上新招募来的船员,却也不是普通之辈,这些都是从东海招募的青壮子弟,身体强壮得很。

韩家属地上的东海郡各县各村,每个月都会组织进行民兵训练,一旦发生意外状况,韩家便会将属地的青壮子弟招募起来组织成世家军,而这批招募的东海子弟,俱都是世家军的主干成员,他们亦曾经随着韩玄昌父子出兵渤州,参加了平灭叶吴两家的叛乱,都是经过铁血厮杀的骁猛之士。

倭军虽然俱都是从战火中走出来的,而韩漠手下这帮人,那也都是从刀口下滚出来的善战之士。

海风吹动,韩漠与杜冰月返回了船队,却没有返回东海鹰号,而是打出旗语,令灰鹰号上的指挥者灰胡子到仙人号议事。

灰胡子登上仙人号,韩漠立刻领着他和杜冰月进了船舱之内,这才笑着向灰胡子问道:“胡子大叔,我听月儿说,你水性极佳,能在海水中潜伏极长时间!”

灰胡子哈哈笑道:“我打小就在海上讨生活,别的本事没有,这水性却从来不觉得比别人差。”顿了顿,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五少爷,你是否有什么吩咐?我灰胡子虽然断了一条手臂,但是这条性命还在,只要五少爷吩咐,灰胡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漠含笑道:“胡子大叔,我还真有一件事情让你去办,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办成此事!”

灰胡子一愣,但是见韩漠神色真挚,心中却是感到一阵欣慰。

实际上他被砍断一臂之后,心中时常生出自卑之心,没了一臂,战斗能力自然是大为减弱,他心中就担心船队的人对他起轻视之心。

船队聚集了海上十几路人马,当初灰胡子实力最强,而且有韩漠在后面撑着,所以他也成了船队中仅次于仙人岛杜氏父女的第三号人物,杜岛主去世后,更是成为了船队的第二号首领。

船队十几路海上人,那可是少不了悍勇之辈,在韩漠的旗下,有了活路,自是聚集在一起,灰胡子却也能够协助杜冰月完全镇住收下这帮人。

但是他手臂断后,就担心自己的能力减弱,威望下落,被他人取而代之,毕竟船队厉害的角色不在少数。

他臣服于韩漠,是心中对韩漠有敬畏之心亦有感激之心,而杜冰月与韩漠的关系他是明白的,自然也是甘心屈居杜冰月手下,但是若有其他人爬到他的头上,他心高气傲,却是忍受不了的。

今夜韩漠却要将一件任务交给他,而且更说只有他能办成,这让灰胡子顿时信心大增,拍着胸口道:“五少爷,你说吧,要让我灰胡子干什么!”

韩漠想了想,才轻声道:“照目前情况来看,岛津月久的手下已经控制了不少南洋国的王室中人,一旦大战起来,难以顾忌,说不定会伤及那些被囚禁的王室中人,若是如此,到时候南洋人口中就算不说,但是心中一定会对我们大有怨言……!”

杜冰月点头道:“十几天前,从立花道雨口中,我们就知道倭人已经攻占了四国,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倭匪打到了菊桑国,那么南阳东部诸国定已经落入倭人之手……在菊桑国东部,应该有七个国家,如果没有攻下七国,岛津月久的船队应该不会抵达这里……!”

韩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那么在岛津月久的手中,便应该有南洋七国的人质……!”

灰胡子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韩漠。

韩漠沉思片刻,终于向灰胡子道:“胡子大叔,倭军没有立刻对菊桑国发起攻击,以我估测,他们应该是想兵不血刃拿下菊桑国,说不定已经派出使者劝降……!”

杜冰月立刻道:“小五哥哥,菊桑国不会投降的!”

韩漠笑道:“月儿为何如此自信?倭军来势汹汹,连吞七国,菊桑国只怕已经未战先惧了,若是岛津月久开出菊桑国能够接受的条件,菊桑国未必不会同意!”

杜冰月摇头道:“便算藤原王同意投降,王后也绝不会投降。她是巾帼女子,绝不向倭人屈服!”

韩漠见她说的十分坚定,微微颔首,笑道:“如此说来,这藤原王后还真是了不起的人物。等到击退倭人,还真是要好好见见她!”

杜冰月笑道:“她可是南洋第一大美人……!”忽地感觉说这话有些不合适,脸一红,不再说下去。

韩漠呵呵一笑,随即肃然道:“不管菊桑国是否投降,咱们是一定要将倭匪打垮的。倭军没有进攻,一定是在等菊桑国的回复,一旦菊桑国拒绝投降,那么最迟在明日,倭军便有可能会发动进攻了。”

灰胡子道:“五少爷,那么我们也要等到他们发起攻击之后再出手?”

韩漠微笑道:“何时出手,我心中已有计较。但是在出手之前,咱们有一件事情却不能不做……否则此战便算在明面上大获全胜,实际上却也是输了七分……!”

杜冰月眨了眨眼睛,很快就明白过来,“小五哥哥,你是说那些人质?”

韩漠点头道:“不错。南洋七国人质在岛津月久手中,若是我们到时候伤了他们,即使击退倭军,却也会让南洋七国的国君因为失去亲人而与我们产生很深的芥蒂……若是如此,便违了我们此番出来的初衷。所以……在发起进攻之前,我们必须救出岛津月久手中的人质……!”

灰胡子终于明白过来,道:“五少爷,你是想让我去救出人质?”

韩漠盯着灰胡子的眼睛,正色道:“放眼我们的队伍,能够适合这项任务的,只有我们三人……但是我与冰月明日俱要指挥作战,此事便只能由胡子大叔你亲自出手。”

灰胡子微一沉吟,终于用力点头道:“好,这事交给我了。救不出人,我灰胡子也不会回来!”

“千万不要如此。”韩漠厉色道:“胡子大叔,你若是这般说,我反倒不放心让你去了。”他凝视灰胡子,缓缓道:“比起那群南洋人,你的生命比他们宝贵无数倍,一旦事情困难,你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否则,此时我只能另派别人来做!”

灰胡子听得韩漠这番话,虽然韩漠语气严厉,但是他心中却是无比的感动,四十出头的大老爷们,眼圈竟有些泛红,道:“五少爷,这事儿我来办。你放心,我一定听你嘱咐,绝不会乱来。”

韩漠这才含笑道:“胡子大叔,你当初也是东海上的枭雄人物,你办事自有你的法子。”顿了顿,起身来,过去捧过一只木箱子,打开木箱子,里面却是一些很为古怪的东西,看似是戴在头上的头套,但是鼻子处去有一条长长的管子,也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

这木箱子里有三十多张这样的头套,韩漠取出一张,套在了头上,整个头部顿时被包裹起来,鼻子处那条长长的软管看起来十分滑稽,而双眼处亦是用极特殊的材料制成,能够清晰地看到里面的眼睛。

韩漠随即又取下来,向有些惊讶的二人道:“胡子大叔,戴上这潜水面具,将这鼻观置于海面之上,即使人在水底,却依然能够呼吸自如。你带十五个水性极佳骁勇机灵的弟兄同去,我派小舟趁夜色将你们送一程,你们便要潜水混过去,以我的猜想,人质定在若是不在倭军旗舰上,便在那三艘偏大的战船上,你们可往这四艘战船秘密打探……倭人此时士气正盛,但是也一定会骄傲自满掉以轻心,若是有机会,自可救出那帮人质,否则……便只希望他们自求多福了……!”

灰胡子二话不说,捧起木箱子,道:“五少爷,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事不宜迟,我现在便挑选人手去办……!”

韩漠起身来,肃然道:“胡子大叔,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

灰胡子点点头,随即哈哈一笑,抱着木箱子出了船舱。

不到半个时辰之后,从韩漠的船队中,便有一批水鬼在灰胡子的带领下,乘坐两艘小舟,悄无声息地向倭军船队方向而去。

韩漠站在船头,看着灰胡子等人离去,神色很是严峻,随即抬头,望着布满星辰的夜空,喃喃自语:“明天……是个好天气……!”

第一零五四章 战鼓隆隆号角声声

对于各方来说,这都是一个极其漫长的夜晚。

菊桑国的军队在他们的王后带领下,在海岸边严阵以待,等候着黎明的到来,而韩漠的船队在二十里海里之外悄然不动,坐待时机,只是派出两只小舟在夜色中打探着倭军的动静,而倭人显然对自己很有信心,在连续攻占南洋七国的胜利之下,他们在船上充分享受着从七国劫掠而来的美酒食物以及新鲜瓜果,若非岛津月久军令,只怕还有许多倭匪要将南洋七国分配得到的女人带来享受。

虽然没有女人,但是食物和美酒已经足够让他们欢歌达旦。

战前的欢歌,亦是倭人习以为常的活动。

菊桑国海岸一片宁静,堂堂菊桑国王后俏立岸边,十分冷静地望着星空下那传来粗野欢歌的船队,等着黎明时分的到来。

韩漠这一夜也没有休息片刻,而船队的所有人都是整装待发架势,只要韩漠一个手势,船队便会前速挺进。

海风很轻,东海鹰号的船头放着一张大椅子,韩漠便是靠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双眸紧闭,稳若泰山。

直到黎明曙光出现,灰胡子一群人也没有半丝消息传来,韩漠的脸色却也愈发的严峻起来。

没过多久,前方打探的两艘小舟返回东海鹰号边上,立刻报道:“倭军开始前进了!”

韩漠眼角动了动,微微睁开双眸,转头望着天边的曙光,又回头看了看旗杆上挂的“韩”字旗,并没有按照他心中所想的风向吹动。

……

当黎明的第一丝曙光投射在大地上之时,倭军的船队也已经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一条倭军的小舟缓缓驶来,舟首立着倭国使者。

当他踏上海岸边上的沙滩之时,就已经感觉到气氛极其不对,菊桑国将士的眼眸子里都喷出火来,似乎要将他吞噬下去。

他壮着胆子来到藤原王后面前,望着藤原王后身后那十几头巨象精兵,微微现出一丝惊骇之色,但还是粗声问道:“你们的藤原王何在?是否接受我们的条件?”

藤原王后凤目极其冷淡地盯着他,淡淡道:“你们要战,我们……便战!”

倭军使者有些吃惊,握拳道:“你再重复一遍……我没有听清!”

“要战便战,我菊桑国绝不向倭匪屈服!”藤原王后高声道。

四周的菊桑国将士已经举起手中有些发锈的兵器,齐声高喊:“战,战,战!”

“倭狗滚回去!”

“杀了他,杀了他!”

漫长的海岸线上,一时间吼声如雷,在那充满仇恨的怒火声中,倭军使者却也感到了极深的恐惧感,本以为这是一群绵羊,但是他们表现出来的士气,却远不是任人宰割的绵羊可比。

倭军使者恶狠狠地瞪了藤原王后一眼,藤原王后身边立刻有几名武将拔出大刀来,使者大惊失色,屁滚尿流地往大海跑过去。

当使者的小舟迅速离开之后,藤原王后的神情立时变得更为严峻起来,她高声叫道:“我的子民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来了……不要惧怕,不要畏怯,等到子孙们谈到今天,他们会为拥有我们这样勇敢的祖先而自豪,他们会因为我们流尽鲜血保护着自己的土地和家人而世代绵延……!”这位女中巾帼,猛地从旁边的武将手中腰间拔出一把大刀来,高高举起:“用你们的刀,护佑我们的土地和家人!”

海岸边上,战鼓声擂了起来,在王后的激励下,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海上也传来了呜呜的号角声,他们能够清晰地看到,倭军庞大的舰队正缓缓向这边靠近过来,黑压压的战船覆盖在海面上,虽然菊桑国的兵士士气正盛,但是看到倭军真的动弹起来,内心中还是有着无法祛除的恐惧。

倭军舰队最前面的并非倭船,而是从被征服的南洋七国强调的五艘战船。

南洋七国先后被破,其中自然也有拼死抵抗的国家,但最终船毁人亡,七国中进行抵抗的国家,本就不多的战船早已经被毁,这剩下的五艘,也是七国仅存的战船,五艘战船加起来不过三四百人,俱都是被占七国的水兵。

七国王室中人被扣为人质,这些水兵只能成为倭军的炮灰,将刀枪对准了自己的邻居。

隆隆战鼓声和呜呜号角声中,五艘南洋战船在前,其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倭军战船,刀枪如林,弓箭在弦,直往海岸杀过去。

菊桑国大小近二十艘船,除了三艘官方战船,其他的都是临时抽调的船只,而且船上的水手不少都是临时征调的渔民,连弓箭都是不会用,但是此时此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

菊桑国人十分清楚,若是能够在海上消耗敌人一分实力,在岸上的压力便会少一分,这群倭人战斗力极强,与南洋单兵相比,就如同一个老练的刀手与一名普通农夫之间的差别,他们的能力,以一敌三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虽然倭匪的船队庞大的多,但是昨夜藤原王后登船激励,让这帮菊桑国的水兵存了必死之心,他们面对着强大的敌人,明知必败,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前迎战。

指挥菊桑国舰队的,是一名叫做塔罗宛的水军将领,怒目圆睁,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催促着船队向前。

双方都是迅速向前,很快,菊桑国就发现迎面而来的船只虽然悬挂着岛津家族的“十”字旗,可是船上的船员却都是南洋人。

本来做好了射箭准备的菊桑国兵士,一时间都是发呆,眼见两边船队越靠越近,已是进入射程范围之内,可是双方的兵士却都只是弯弓搭箭,却没有射箭出来。

正在双方有些发愣之时,忽从倭军后方射出来一阵箭雨,顿时与菊桑国僵持的南洋水军便被射杀了数人,从后面更是传来倭人的吼叫,显见是斥责南洋水军没有动手。

南洋水军都是目眦俱裂,但是此时却又无可奈何,菊桑国塔罗宛已经高声叫道:“为何将刀枪对准自己人?我们的共同敌人是倭匪……调转船头,一起将倭匪赶出我们的土地!”

此时最为难的便是这五艘作为倭匪炮灰的南洋水兵,一个个面色犹豫不定,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身后又传来惨叫声,倭匪又是射出一轮箭雨,以武力催促南洋水兵向菊桑国水兵进攻。

终于,南洋军中忽然有一支箭矢射出,“噗”的一声,正射中了船舷边的一名菊桑国兵士的眉心,那菊桑国兵士哼也没哼一声,整个人便从船舷边栽落下去,落进了大海之中。

此时双方的兵士本都是如同紧绷的弦,每个人都是紧张无比,稍有异动,这个弦就会崩断,从而导致人陷入迷乱之中。

这一箭,就是点燃油矿的星火,瞬间燎燃,双方的将领根本来不及发话,船上的弓箭手们已经顾不得大家都是南洋人,箭矢如雨,双方阵中惨叫连连。

塔罗宛心中大急,但是他手下的这群兵士大多都是临时征召过来的渔民,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甚至连军令都听不懂,此时见对方射箭,也不啰嗦,拿起分发到手的箭矢,见样学样,胡乱向对方射过去。

这边一片散沙,倭军舰队中心的旗舰之上,楼台上坐着一名全身黑甲的武将,头上戴着面盔,盔上则是一半月形的装饰,他的脸庞亦是被头盔掩盖,只剩下一对犀利的眼睛显露出来。

他坐下是一张极小的凳子,双腿叉开,两手搭在膝盖上,其中右手则是拿着一把芭蕉形状的扇子,却是以铜制成。这却是他发号施令的工具。

见到前面已经陷入混战之中,黑甲将抬起右手,手中的铜质芭蕉扇做了几个动作,倭军的船只立时布开阵型,左右两翼迅速分开,成包夹之势包围过去。

塔罗宛已知形势不妙,但是混战之中,那些征调的渔船早已经各自为战,没有了阵型,能够遵循他旗号的,只有官方的三艘船。

塔罗宛心中又惊又怒,可是此时想要再组织阵型,已经没有机会,训练有素的倭军船队已经展开鹤翼阵包夹过来,对方的战船速度比菊桑国的船速要快上许多,当菊桑国的水手们经过阵阵箭雨稍微清晰一点之后,却是发现前后左右都已经布满了倭军的船只,而且那些船只迅速向内靠拢,塔罗宛甚至已经看到对方船只上的船员已经准备好了绳勾。

开战之前,菊桑国的船员们还士气如虹,慷慨激扬,但是战争上仅仅拥有士气是绝对不够的,开战不过片刻,双方的战斗素养立刻分出了高低,菊桑国的船队只是片刻间就陷入了危局之中。

左翼方向一艘倭船已经靠近一艘菊桑国渔船,渔船想要闪避,但是速度和灵活性根本比不上对方,船舷相齐,倭船那边陡然间就像窜出无数条长蛇一般,无数的绳勾飞突而来,搭在了渔船边上,那些悍勇的倭军武士已经攀着绳索,直往这边过来。

“砍绳索!”有人大声叫起来。

便有不少人去砍绳索,但是他们的大刀久疏战阵,毫不锋利,而且对方的绳索又极是粗大牢固,一时间根本无法砍断,更何况倭匪的穿上,一些弓箭手对准那些砍绳索的菊桑兵射出一支又一支冷箭,菊桑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到后来竟是吓得不敢上前去砍绳索,而倭军武士顺着绳索极为迅速地攀爬过来,翻到船上,挥舞大刀,立时砍杀起来。

第一零五五章 借南风

岸边的藤原王后清晰地看到本国的船队已经陷入了倭军的包围之中,心急如焚,但是她却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身为将士们士气的源泉,决不能显露丝毫影响士气的心情,所以神色平静,令人将竹轿抬过来,登上了竹轿,更是令人将面鼓举起,她拿起鼓槌,敲打在面鼓之上,以柔弱之躯,敲出了震撼人心的鼓声来。

海上激战的菊桑兵已经有人叫起来:“王后在敲打战鼓!”

“为王后而战!”

菊桑兵们本来处于绝对的下风,在倭军武士的弯刀之下死伤惨重,但是这鼓声再一次激励起将士们的士气,虽然明知不敌,但是菊桑兵还是无畏地冲上去,与倭军武士在船体的每一处进行厮杀。

实际上战场上的战况虽然激烈,但是胜负之势几乎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两翼包抄的倭军船只早已经将菊桑国的船只团团围住,而且半数以上的船只已经被倭军武士登船,船上到处是厮杀声、惨叫声以及刀器相撞发出的刺耳金戈声。

双方短兵相接,菊桑兵虽然表现出了无畏的勇气,但是大多数的菊桑兵明显处于下风,便是两三人围攻一人,倭人武士却也是能够抵挡。

更何况此时倭人在海上的兵力远胜菊桑兵,船体各处都横七竖八地躺着菊桑兵的尸首,更有不少人被活生生地踢进了大海。

菊桑大将塔罗宛目眦俱裂,目光猛地瞧见了正前方的倭军旗舰,更是看到了坐在楼台上气定神闲的黑甲将,绝望的眼眸子里显出一丝光芒,传令道:“三艘战船,直取敌方旗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杀上旗舰!”

他或许并不知道“擒贼先擒王”这句古话,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十分清楚,除非能够在混战中杀开一条道路,直取敌方旗舰,若真是能够取下对方旗舰,即使不能击退倭军,却也能够对他们的士气给予重重一击,如此一来,大可为岸边的同伴减轻巨大压力。

他固然是这样想,三艘船也按照他的指令向前破浪挺进,甚至于拦截的五艘南洋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出现了漏洞给他们向前冲击提供了机会,只可惜他面临的实在不是一般的敌人,而且黑甲将显然也早就预料到菊桑船可能有此一手,塔罗宛的船刚刚显出这样的意图,黑甲将的铜扇挥动,立刻便有两艘战船从旗舰侧面上前来,横在了旗舰的前面。

正当塔罗宛准备迎上去短兵相接之时,他忽然间看到了对方的两艘船出现了极为奇怪的木架,随即便看到从那两艘船上飞出巨大的石块,向自己的战船击打过来。

塔罗宛大吃一惊。

他已经明白过来,倭匪船上的木架,正是被中原人称为“投石车”的东西。

早先韩漠的商船队并没有装备这种武器,但是后来因为倭匪的频繁出现,为了能够应对倭匪的威胁,商船队在新式战船还没有启动建造之前,便是在船上装备了投石车,用来与倭匪对抗,这也确实起到了极佳的效果。

塔罗宛身为菊桑国水军大将,也是见识过商船队上的投石车,凭心而论,他也确实有几分欣赏,只是国家在军事上太过懈怠,虽然有珠玉在前,但是菊桑国却没有借鉴利用。

他实在想不到,菊桑国没有借鉴过来,倭之丸国的船队却迅速地借鉴了过去,那巨石击打在战船只上,木屑纷飞,甲板碎裂,更有兵士被击中的惨叫声传入塔罗宛的耳中,塔罗宛只觉得后悔万分,若是早有准备,即使只在三艘战船上装备这种投石车,也不至于到现在只能挨打的份上。

倭军知道塔罗宛这三艘战船是主力舰,所以毫不吝惜他们的巨石,地方两艘装备投石车的战船,那石块如同雨点般络绎不绝地砸过来,便是塔罗宛也东躲西藏,菊桑船一时间狼狈不堪,混乱无比。

黑甲将在楼台之上见到形式一边倒,用不了多久菊桑国的船队便会全军覆没,眼中显出兴奋的光芒。

便在此时,却听得身后传来号角声,这号角声并非冲锋之意,而是警告再次发现敌情,黑甲将本来兴奋的眼眸子立时冷峻起来,站起身来,转身向后方望过去,只见从倭军船队后方,隐隐出现一支船队来,那支船队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冲刺过来。

黑甲将眼眸子的冷意更盛,面罩下发出寒冷笑声,他挥动铜扇,没有参与包围菊桑国的十艘战船已经准备调转船头,迎战来敌。

从背后出现的那支船队渐渐清晰起来,亦有三十多艘船只,只是阵型也极为凌乱,而且大多数都是小型战船,能够与倭军主力战船媲美的,不过两艘而已。

这却是图鲁斯国的阿斯王率领援兵来救,出现的悄无声息,等到倭军发现,已经是距离不远。

阿斯王年近六旬,老当益壮,在南洋是有名的猛士,此时一身战甲,神情严峻,遥望前方,清晰地看到倭军的船队正在迅速调头,而且那边传来的厮杀声和惨叫声也隐隐传了过来。

阿斯王在出兵之前,也是得到了关于倭军的情报,知道倭军势大,连破七国,不可与之正面交锋,这才集结数国兵力,自南部海域大迂回,绕到了倭军的后方,就是要与菊桑国前后夹击倭军。

实际上阿斯王的军队也是按兵不动多时,就是等着这边开战,倭军将注意力都集中菊桑国那边,便率军从背后偷袭。

不过看到倭军船队的阵型和声势,阿斯王还是露出了吃惊之色。

倭军的战船和兵力数量倒是在阿斯旺的预料之中,但是对方阵型的进退有序,却是让阿斯王十分地吃惊。在阿斯王事先的预想之中,岛津月久不过是一众海匪而已,乌合之众,东部七国沦陷,究其原因也是因为七国实力太弱,南洋三大强国无一国在东方,所以倭匪才进兵顺利。

既然是乌合之众,阿斯王便觉得他们作战起来必定不成章法,若是自己的船队从后方突然出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群乌合之众很有可能就会陷入混乱不堪的状态,从而在南洋数国联军夹攻之下,倭军必然会全线溃败。

虽然阿斯王带领的三十多艘船近两千名兵士在中原算是九牛一毛的实力,但是在南洋却是了不得的规模,阿斯王一生居于南洋,虽然骁勇,却也只是在南洋本土,颇有些坐井观天的情况,在他眼中看来,自己这支军队可是了不得的大军。

但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与他所预料的完全不同,倭人的战船不但数量极多,更为关键是都颇为庞大,绝非那些海上捕鱼的渔船能比,更令阿斯王吃惊的是,自己从后方袭来,倭匪没有半丝惊慌之态,反而一个接一个如同长蛇般地绕了个半弧形,便即掉转头来,严阵以待。

阿斯王这时才明白,那位岛津月久,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

……

韩漠的船队依然没有向前,他们已经能够隐隐听到前方传来的战鼓声和号角声,船上的将士们都已经有些焦急,不知道韩漠为何迟迟不发进攻之令。

关少河性子素来沉稳,但是这个紧张时刻,却也是有些按捺不住,轻声问道:“五少爷,咱们……是否该向前了?”

韩漠摇摇头,自始至终,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面“韩”字旗。

仙人号上已经打来数次讯号,询问是否前进,都给予了否定的答案。

前方已经派出了探船,瞭望台上的船员已经高声禀道:“大人,前方来报,菊桑国船队已经被倭军团团包围陷入苦战,很快便要全军覆没……从倭军后方突然出现一支军队,似乎是菊桑国的援军,此时已经与倭军船队交锋,但是交战过后,却也处于了下风……!”

韩漠嘴角泛起冷笑。

全军寂然,谁也不知道韩漠在等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吹过,韩漠眼中异彩闪现,沉声道:“传我军令,各船准备好竹龙筒,将底舱木桶盛装的黑水油都搬出来……船队前行,目标……倭军主力!”

韩漠军令一发,各船旗号相传,船员们立刻按照韩漠的吩咐,将事先分配好的竹龙筒迅速从仓库取出来,每一支竹龙筒需要三人合力才能完全掌控,其中一人便是用来往竹龙筒内盛装黑水油,其他二人一个负责稳住竹龙筒,另一个则复杂喷射。

成桶的黑水油迅速地从底舱搬运出来,关少河一度疑惑韩漠当初为何要让自己大肆采购这种有些发臭的黑水油,这个时候看了看飘扬的旗子,终于明白了一切,眼睛亮起来,问道:“五少爷,你这也是要上演一处……火烧赤壁?”

韩漠摸着下巴笑道:“倭匪哪里比得上曹公。我这顶多叫做烈火烤乳猪而已!”

“五少爷迟迟不动,原来是在等南风!”关少河拍手叹道:“老天爷看来还是有眼,诸葛借东风,五少爷却是借南风!”

第一零五六章 那一支船队

大海之上,激战正酣,倭军在南洋人的面前充分表现了他们的强势,虽然面临两路夹攻,但是黑甲将却游刃有余地指挥着两面作战。

从战船的规模、单兵作战素质、配合默契程度、战术运用等各方面来说,倭军都全面处于上风,这若说是一场对决,还不如说是一边倒的屠杀。

海面上乱作一团,菊桑国已经有半数以上的船只失去了作战能力,满船尽是尸首,倭人已经控制住了他们的船,而且倭人武士一旦斩杀一名敌兵,便会迅速搁下首级带在腰间,这是他们战后论功行赏的筹码,一些悍勇的倭人武士,其腰间甚至已经挂上了四五颗人头,血淋淋的极是恐怖。

而塔罗宛率领三艘战船本想直取敌舰,却反被对方的投石车打的千疮百孔,被巨石生生砸死的菊桑兵也不在少数。

虽然他们也听到从另一面传来的援军怒吼声,但是他们却已经无力对倭军舰队发起攻击。

阿斯王所面对的船只,或许是因为规模偏小,无法装备投石车,所以并没有遭受到巨石的攻击,但是他们也不比菊桑兵要舒服多少,倭军船队呈半弧形迎上来,在双方如雨下的箭矢之中,倭船迅速靠近。

阿斯王知道如今的情势下,只能与敌方硬拼,虽说自己的船队大部分都是小舟,但是人数却并不少,加起来也有两千人,数量比起倭人,还是处于上风的。

老王面对气势咄咄逼人的倭军,毫无畏惧,令人敲响战鼓,全军迅速迎上,双方战船很快就纠缠在一起,阿斯王指挥部下抛出绳勾,双方战船一时间绳勾如长蛇交错,随即双方的兵士都是攀上粗绳,想要杀到对方的传上去。

只是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在绳索上便碰上,双脚勾着绳子又或是单手拽着绳子,腾出的手或脚则是用来攻击对方。

无数条纵横交错的绳索之上,双方兵士便是勾在其上互相搏杀,时不时地便有人中刀落海。

阿斯王手持大刀,已经与两名倭人武士交上手,虽然面对着两名凶悍的倭人武士,但是阿斯王不愧是南洋以勇猛著称的国君,老当益壮,丝毫不处于下风。

他此番带来两个王子,也都是生猛异常,虽是如此,但是从整个形势来看,阿斯王的队伍还是处于下风,除了阿斯王身边一些特别能战之人还能够与倭人武士一较长短,大部分南洋兵都是处于下风。

倭军中有一猛士连斩数人,腰间已经挂着四颗人头,见到阿斯王在人群中力战,顿时大喝一声,一刀劈开身前的南洋兵,如猛兽般直扑向了阿斯王。

这倭军猛士倒也有些眼力界,虽然不清楚阿斯王的真正身份,但知道这位老将的身份必定非同一般,若是能够拿下这老将人头,只怕比再砍下十个人头都值钱,所以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阿斯王。

阿斯王见到一名粗梦的倭人武士冲过来,对方气势极凶狠,倒也不敢轻视,他身后不远处的两名图鲁斯国王子见到父亲有难,齐齐冲过来,一名王子已经一个豹步迎上那武士,手中大刀横腰砍过去,而那武士哈哈大笑,显然根本不将王子放在眼中,挥起一刀挡住了王子的刀,“呛”的一声响,王子只感觉刀身一阵剧烈颤抖,整条手臂一阵酥麻,几乎握不住,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武士已经一脚踢过来,正踹中王子的胸口,王子顿时便被踢翻在地,旁边一名倭人欲想上前砍下王子首级,却被阿斯王飞起一刀砍下了那倭人的胳膊,王子趁机滚开,这才捡了一条性命。

那勇猛武士目标在阿斯王,所以两招击退王子,便已经挥刀向阿斯王砍过来,阿斯王毫不畏惧,挺刀迎上,战成一团。

……

菊桑国塔罗宛的船队早已经零乱不堪,便是三艘战船,已经千疮百孔,船队根本无法向前突进,反倒是那些解决了周边渔船的倭军战船向里面靠拢,绳索也已经勾到了菊桑国战船之上,塔罗宛船上已经至少被砸死三十多人,其他人都是混乱不堪,战前的士气,随着战局的恶化,已经降至了极点。

海岸边上的菊桑国将士只能看到海上同伴陷入敌军重围,更是听到凄厉的惨叫声声传来,虽然他们已经知道这些海上同伴十有八九要成仁,但是眼睁睁地看着惨烈的海战,在惊骇之余,还是感到无比的愤怒。

藤原王后已经香汗淋漓,她擂鼓的速度因为体力的巨大消耗而缓慢下来,但是却兀自用尽全身力量,为菊桑国的儿郎们擂起战鼓,鼓舞他们的士气。

战场之上,阿斯王虽然竭力与那勇猛武士缠斗多时,但是他终究年事已高,比不得那勇猛武士体力充沛,而那武士在倭人之中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此时阿斯王已经渐渐处于下风,他身后的王子想要过来相助,但是登上这艘战船的倭人越来越多,经过惨烈厮杀,南洋兵损失惨重,阿斯王战船上的人手竟然比倭人还要少,无论是战斗力还是人手都已经落入了下风。

如果没有奇迹出现,阿斯王这支船队也只能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那倭人武士刀刀尽全力,连续劈了数刀,阿斯王被逼的连连后退,脚下不巧踩到一具尸首,身体一个踉跄,往后便要摔倒,那倭人武士大叫一声,双手握刀临空砍下来,旁边一名南洋兵见状,奋勇扑上,为阿斯王挡了这一刀,他自己却被倭人武士声声劈成了两半。

阿斯王在甲板上滚了开去,见到此景,悲怒无比,眼见得船上多的是南洋兵的尸首,此时甚至出现两三名倭人武士对付围攻一名南洋兵的情况,心中绝望无比,知道自己这艘旗舰即将落入敌手,而旗舰有失,这支船队也就等于完全落败。

阿斯王一生经过无数凶险时刻,也参加过许多战事,但是今日这一战,却是他一生中最大一战,本想一展图鲁斯国的武风,让图鲁斯国大增威望,谁知道却是要面临如此下场,心中实在是悲愤无比。

此刻已经有十多名倭人武士冲了过来,将阿斯王和两名王子围在当中,但是他们显然对那勇猛武士有所畏惧,并不与那武士争夺砍杀阿斯王。

便在这时,忽听得从后方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又听得不少倭人武士高声大叫:“不好,北边还有敌军埋伏……!”

众人一时间停住厮杀,向北边望去,只见在浩瀚的大海之上,那碧空之下,一支船队正排成一字形,扬着风帆,正向这边而来。

此时正是南风,那些船只都有着大风帆,所以船速极快,陡然出现一支船队固然让人有些吃惊,但是更让人吃惊的,却是那支船队的规模。

或许那支船队的战船数量并不多,但是那些船只的体型,却是让倭人和南洋人都是目瞪口呆。

当中齐头并进的三艘战船,造型大气,犹如三座海上的小山移动过来,船头那铜质巨鹰舰首清晰可见,比之倭军主将所乘的旗舰还要大出一倍,阳光照射下,船体那黑漆漆的船身散发着乌黑油量的光芒,神秘中却带着一种极强烈的压迫感。

那样庞大的带有震慑力的战船,无论是南洋人还是倭人,都从没有见过,他们固然没有建造那样庞大战船的技术,亦没有那样巨额的资金支持。

三艘大型战船,不但耗费了长达大半年的时间,动用了上千人力,更是耗费了无数的金钱,韩漠与关少河在这上面所花费的银子,如流水一般,自打与南洋通商近三年来,关少河和韩漠所争取的大笔利润,起码有半数花在了这三艘战船之上,由此可见其成本的高昂。

无论是南洋还是倭之丸,当然不可能具备如此条件。

所以这三艘战船出现在眼帘间,无数人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而散于两翼的船只,虽然比不得中间三艘战船那样气势磅礴犹若海山,但是体积却也都是不小,倭军之中也只有旗舰的规模与那些商船相仿。

韩漠的船队此番只带了三船货物,而且分配在各船只上,仓库里主要放置的便是黑水油、竹龙筒、巨石、武器装备等等。

他存心要来打着一仗,自然是做好了全副准备。

海岸边藤原王后本在分离擂鼓,忽听人高声叫道:“王后,您看……那边……好像是中原国的船队到了……!”

藤原王后停了手,缓缓转身,向北面海域眺望过去,果真见到了一支船队向混战中的船队驶过去,高大的旗杆上旗子飞扬,藤原王后却是很快就认出来,那正是从中原而来的船队。

海岸上的将士此时也都纷纷向北望去,见到庞大的中原战船,先是吃惊,随即便有人大声欢呼:“是……是中原国的船队……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随即欢呼声弥散开来,很快整个海岸边一片欢腾。

绝望之中,陡然出现的中原船队就如同是将溺之人看到的救命小舟,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他们固然看到了那些熟悉的商船,更是看到了他们从未见过的大型战船,那大型战船给倭人带去的是震慑,但是给菊桑人带来的却是信心。

藤原王后的身体晃了晃,几欲跌倒,但她还是扶住了椅子,全身上下香汗淋漓,筋疲力尽之下,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激动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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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七章 交锋

韩漠现在的心情并不是十分的愉快,看着前方海面的激战,一眼便能够看出南洋联军已是溃败之势,心中暗想着“落后便要挨打”那句话,南洋人的太平生活过的太久,居安不思危,等到倭之丸组织船队前来攻打,却是不堪一击。

他固然等到了南风,但是却迟迟没有等会灰胡子一干人,心中担心不已,如今大战都已经开始,却兀自没有灰胡子的消息,看来那帮人已经是凶多吉少。

只是事已至此,却不能继续等下去,只能向倭军进攻。

倭军旗舰上的黑甲将此时也是望着迅速靠近过来的中原船队,面具下的眼眸子充满了震惊之色。

这黑甲将,自然就是倭军的总帅岛津月久。

他此番进攻南洋,那是经过了周密的计划,不但集结了倭之丸百分之八十的水军兵力,而且在计划之中,那是将中原船队切切实实地考虑了进去。

前番重挫中原商船队,让中原船队铩羽而归,这让岛津月久心中有了底气,只觉得短时期内,中原船队绝不可能再次往南洋而来。

而且他却也不是对中原的情况一无所知,隐隐知道中原似乎正陷入战乱之中,虽然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一个处在战乱的国度,是很难有心思派出正规军队插手南洋的事儿。

他是一个喜欢冒险的家伙,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被他冒险偷袭山名宗盛成功从而复国,在南洋的战略上,他也是准备冒一次险,他赌的就是中原绝不会派出军队来,又或者说,在自己征服南洋之前,中原的船队不会抵达。

只要中原船队不能过来,那么慢慢蚕食南洋诸国并非太困难的事情,只要控制住南洋诸国,或许南洋人不甘屈服,但是将他们的国君尽皆掌握在手,到时候也不怕他们不听从统治。

如果真的将南洋十六国掌握在手,岛津月久便计划动用南洋的资源和人力,迅速发展水军实力,到时候这只水军即可协助自己进行倭之丸本土的霸业,而且一旦中原船队真的打过来,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他虽然喜欢冒险,但是做事却也细心,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出了立花道雨前往中原船队必经的海域进行打探,一旦发现敌踪,即刻报讯,以做好迎战准备。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立花道雨的消息没有传过来,中原船队却意想不到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望着北面那支船队迅速靠近过来,岛津月久全身竟然泛起一股寒意,这是他极少出现的感觉,哪怕是当日潜伏刺杀山名宗盛,他也是自信满满,毫无今日的寒意。

他的船队此时虽然在与南洋船队的对决中占据着绝对的上风,但是因为优势太过绝对,所以各船之间已经没有联络,他的部下都是为了战后领功,已经各自为战,拼命地收集南洋人的人头,整个船队的阵型已经完全散乱。

此时此刻,想要在中原船队杀到之前重新组织阵型迎敌,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且不管对方有这三艘庞大战舰,只说在这战前的准备上,倭军就已经处于了下风。

岛津月久令人吹响号角,挥舞铜扇,调动了数艘战船往北迎上,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以这支毫无阵法的船队去迎战中原船队,只能暂调几艘船抵挡对方一时,争取时间尽可能地组织阵型。

南洋人已经被打的十成去了九成,不足为虑。

……

关少河此时正站在韩漠身边,皱着眉头,轻声问道:“五少爷,此时若是火攻……是否累及南洋人?”

韩漠肃然道:“我们不出手,他们也会全军覆没。而且我们火攻,是要毁了他们的船,没有战船,倭人在数量上就处于绝对弱势,咱们自然可以大杀一场。至于南洋人……海水总不会将他们全都淹死。”

见到敌方有几艘船过来,韩漠冷然一笑,令旗手打出旗号,船队两翼更是加快了速度,呈弧线向前,尚隔着一段距离,韩漠船队早就准备好的投石车立时启动起来,无数的巨石已经打向了迎面而来的倭船,那几艘倭船中间,竟有一艘有能力装备投石车,但是方才为了对付菊桑船,巨石已经打出了一大半,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所装备的投石车,其效果远逊于中原船队,无论准确度和射程,那都是难及中原船队。

投石车并非看上去的那般简单,从东海汪韩天涯开始,投石车被装备到战船上,近百年来,进行了无数次的改进,不但让投射的距离越来越远,而且其调整方向对攻击目标的瞄准也都是大大的改进。

而且使用投石车的兵士,也不是拉一个过来就能使用,必须经过一番训练,能够准确地预判对敌目标的距离和位置。

虽然韩漠船队大多数人都没有经过十分系统的培训,但是比之倭人的投石手,那确实老练许多。

岛津月久是个悟性极高之人,与杜冰月之前大战,却也吃过中原船队投石车的亏,便记在心中,返回后立刻让人照葫芦画瓢,也倒腾出了投石车来。

但是他终究没有研究透彻,虽然造出来的投石车却是有不小的威力,但是与中原船队的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子。

韩漠的船队巨石飞射,那边也急急忙忙想反击,只可惜他们的巨石打到一半就落进海中,根本达不到距离要求,而中原船队的巨石非但恰到好处地打在地船只上,甚至专门瞄准倭人的投石车进行打击,不消片刻,那艘船上装备的两艘投石车便已经被砸毁。

岛津月久看到,眼中显出焦急之色,船上的号角声连绵不绝,旗语向四周迅速发布命令,大多数倭船知道强敌到来,还是尽可能快地进行集结。

前面抵挡的倭船眼见形势不妙,根本不能靠近敌方,便高喊着回撤,而韩漠的船队顺风而来,速度奇快,很快就靠近过去。

岛津月久连续挥舞铜扇,不少船只已经调转船头往中原船队迎过来,一时间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韩漠的旗舰东海鹰号却放慢了速度,而两翼的船队却迅速上前去。

他自然明白一个道理,自己身为主帅,而且是为旗舰,最大的作用并非是冲锋陷阵,而是进行战术上的指挥,如果自己如同图鲁斯国的阿斯王那般率队冲锋,行于前方,很有可能就会被倭船盯住。

岛津月久非庸才,一旦掌握机会,他必然会瞅准机会,让倭船不顾一切代价袭取东海鹰号,东海鹰号固然坚固庞大战斗力十足,可是倭人若真的全力袭取旗舰,也未尝是稳若泰山。

旗舰有失,船队立遭重创,谁胜谁负那就尚未可知了。

所以韩漠一来要为整支船队考虑,二来也要为船上的家人考虑,按照事先的部署,陡然间放缓,而两翼舰队已经迅速向前。

虽说中原船队在战斗力上绝对处于上风,但是数量却逊于对方,倭人的船队虽然一时间不能组织成阵型,但是危急时刻,岛津月久却是指挥所有船只向北攻击,却是像依仗数量的优势与中原船队大战一番。

他知道如此没有章法地对中原船队发起攻击,就算最终能够真的将中原船队击败,本方也必定会大受损失,可是当前的形势,已经由不得他多想。

中原船队的巨石威力,他已经见识过,如果本方不能对之发起攻击,一旦被敌方靠近,散乱不堪的战船必定会被中原船队一一击溃。

在中原船队快速挺进过来之时,岛津月久已经想好了弃车保帅的战术,以前面的战船作为盾牌,后续船队在前面战船的掩护下,迅速向中原船队靠近,只要能够接近中原船队,那么就有机会进行利用绳勾登船,从而与中原人进行近距离的搏斗。

在倭之丸本土,九州四国一带的倭人本就是粗野骁勇,战斗力最强,而且岛津月久十分自信,只要近距离搏斗,那么中原人绝对不是倭人的敌手。

所以他在旗舰之上连连打出讯号,令前方的战船继续向前,不可被中原船队的巨石所吓退,更是命令其他船只跟在盾牌之后向前挺进,将中原船队从中切断,分成两块,从而在进行包围进攻。

只不过他此时就算想让前方的战船撤退那也是不能,后面的战船一艘艘上来,前方被中原船队巨石攻击的战船根本已经没有退路。

除了少数的倭船尚在与南洋残留军队进行厮杀,大半的战船已经向中原船队蜂拥冲过来。

这一来固然是倭人却是悍勇,另一个重要原因,却是这些倭匪知道中原人的船上都有着极贵重的货物,那些货物可都是价值不菲,一旦登船杀败中原人,便可抢夺大批的财物。

韩漠见到对方船队前赴后继往这边过来,嘴角泛起冷笑,便是关少河也看出形势有利,兴奋道:“五少爷,机会来了!”

韩漠点头,传下了命令,旗手迅速打出旗令,便见的各船的船员迅速上前,数百支竹龙筒架在前方,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达到竹龙喷喷射的距离,第一波黑水油已经灌入到竹筒之内,机关启动,一道道黑亮且带着腥臭的黑水油直向敌方的战船上喷射过去。

倭人们见到黑色的水柱子喷过来,还以为是中原人的特殊武器,叫嚷着闪躲,那黑水油喷溅到船体上,一时间腥臭味迅速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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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八章 无力回天

倭人大呼小叫,但是见到中原船队的巨石停止了攻击,大是欣喜,他们是逆风而行,只能依仗底舱水手向这边迅速靠拢过来。

只是黑水油那股子臭味,却是让不少倭人有一种呕吐之感,不少人心中更是想:“难道这是中原人的古怪武器,想要用这种臭味来减弱我们的战斗力?”

只不过他们这种天真的想法很快就证明他们把事情想的太美好了。

从中原船队上,很快就有无数的火箭飞射出来,正当倭人们弯弓搭箭准备反击之时,他们却惊骇地发现,当那些火箭射落在船体上,与那腥臭的黑色液体相结合的时候,那黑色液体在瞬间就引燃起来,尚未等倭人们反应过来,冲在前面的几艘船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顺着在船体上四处流淌的黑水油蔓延着,那些被黑水油粘上身体的倭人也瞬间被火焰燃烧到身上。

这惊恐的一幕陡然出现在眼前,不少倭人都呆住。

他们可从未听说过火烧赤壁的故事,在他们的战斗经验中,海上作战,在双方战船尚未接触时,都先以弓箭伺候,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靠近,再以绳勾互登敌船进行肉搏,这才是他们十分熟悉的海战程序。

投石车的出现,确实让他们对习以为常的海战方法有了一丝提高,但是在他们的眼中,投石车无非是比弓箭破坏性更强的远程武器而已。

但是他们很少人会想到,在茫茫大海之上,竟然也可以用大火进行攻击。

在他们的震惊之中,前面的数艘战船迅速燃烧起来,熊熊大火冲天而已,此时船上的人只见慌张之色,哪里还有意识进行反击。

那些身上被火焰燃烧的兵士已经鬼哭狼嚎地惨叫起来,那惨叫声更是让其他的倭人肝胆俱裂。

倭人的海船通体都是木质,先前已经被巨石打得残破不堪,黑水油四散流动,火势也四处蔓延,最前面的一艘船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火体,风壮火势,熊熊燃烧,许多正在燃烧的木块更是脱船而去,飞到了后面跟上来的战船身上。

见到大火熊熊,战船已经不保,无数的倭人只能往海中跳下去,一时间海面上响起“扑通扑通”之声,精彩纷呈。

杜冰月的仙人号此时已经率领几艘船从右翼上去,而左翼亦有船只往前,就如同张开的钳子一般夹过去,数百家竹龙喷连绵不绝地向着倭船喷射黑水油,空中一道道黑色的油柱划出美妙的弧线,火油相连,那些挤在一起的倭人战船很快就燃烧起来。

韩漠站在楼台之上,望了望天空,此时太阳已经升至头顶正上方,不知不觉中,战事竟然已经过去极长时间。

他看着一切都如事先计划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由微松了口气。

实际上他只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真是极佳,此番前来剿灭倭匪,事先他本以为要花费不少时间寻找倭军主力,要想将倭匪的海上实力完全剿灭,只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上天似乎对他十分的照顾,岛津月久集结大军进攻南洋,从某种程度上说,却是将倭人的几乎所有海上力量都集结了起来,更是堂而皇之地在南洋耀武扬威。

一切比韩漠想的似乎还要顺利。

若非如此,倭匪主力未除,将会始终对自己的船队形成威胁。

岛津月久看着自己的船队陷入烈火之中,大惊失色,咆哮着,令人迅速打出旗语,可是此时倭军已经被突然而来的大火吓得魂飞魄散,许多倭人清晰地看到前面几艘船被烈火燃烧的惨烈情景,听着同伴发出的凄厉惨叫,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已经布满全身,不少人只要看到自己船上稍有火焰,便已经干脆利落地跳进了大海之中。

海面上到处是攒动的人头。

混乱之中,自然也有极为勇悍的倭人,他们在烈火之中,面对中原船只喷射的黑水油和射过来的火箭,依然勇猛地冲向了两翼的船只。

海岸边,菊桑国从上到下都看到了熊熊大火燃烧,倭人的船只一个接着一个燃起烈火,许多人更是看到,从那倭船之上,倭人如石头般一个又一个从战船上跳进大海之中。

藤原王后身边一名大臣已经叫道:“王后,倭人落后,正是好时机,我们杀过去!”

藤原王后反应过来,明白他的意思,虽说在船上拼杀,南洋人的战斗力远比不上倭人,但是若是在海中,南洋兵士与倭人的差距却未必有那么大。

南洋兵几乎个个都精通水性,在水中搏杀,很有经验。

藤原王后立刻高声道:“子民们,海神保佑我们,举起你们手里的刀,让你们变成大海里的鲨鱼,去尽情吞噬他们那卑鄙的生命!”

藤原王后一声令下,早有武将带头迅速褪去身上战衣,赤裸着身子,只穿着短裤,握住手中的大刀,如狼般冲向大海,一时间海岸边上无数人都脱下衣裳,只留短裤冲进大海之中,向前方游动过去,虽然战事中心离海岸颇有一段距离,但是这个时候菊桑兵的时期已经上来,眼见机会出现,自然不会放过,沙滩上一排又一排士兵往前冲,海滩上黄沙溅起,杀声阵阵。

海面上,虽然倭人形势不妙,但是还是有几艘悍勇的战船靠近了中原船队,绳勾搭过去,短兵相接,不少落进海里的倭匪也向中原船只游过去,用大刀狠劈船身,似乎想要劈开船底。

但是处于最后方的五六艘战船见到大事不妙,此时却已经不敢往前,反而调转船头,迅速向东撤退,岛津月久猛力挥舞铜扇,高声喝骂,可是那些船只此时根本不予理会,只求迅速撤出战场。

这支倭军船队,并非都是岛津月久的部下,其组成极其复杂,有九州四国大名的队伍,更有不少是临时征服收编的倭匪,鱼龙混杂,之前因为巨大的利益勾结在一起,也因为岛津月久的指挥连克七国,所以为了求得更大的利益,都是听从岛津月久的命令。

但是此时中原船队突然来了一次火攻,而且甫一交手便损失惨重,先前那股兴奋地战意被烈火打击的瞬间消失。

眼看大祸临头,这些人自然还是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岛津月久的命令。

本来还有些船只虽然被烈火引燃却没有失去战斗力,还想与中原船队一搏,可是见到有不少船队撤离逃跑,顿时也没了战意,赶紧撤退。

韩漠却也料不到倭人竟是如此干脆利落地逃跑,他自然不会让这些船队逃离从而留下祸患,立刻发出命令,命令各船迅速追击。

除了有两艘船被倭匪登船短兵相接,其他中原船只迅速追击敌船,中原船只的航速比之倭船要快出不少,有些敌船尚未跑出主战场,便被中原船只追上,投石车固然以巨石毫不留情地攻击,那竹龙筒也不闲着,石块和烈火齐攻。

菊桑国塔罗宛本来已经频临绝境,那阿斯王也差点死在那勇猛武士的手底下,可是中原船队的突然出现,让他们已经陷入绝望中的心重新振作起来,反倒是倭匪们见到局势不妙,也都迅速回撤,调转船头撤离战场。

岛津月久站在楼台之上,看着一艘又一艘战船往东逃跑,那一双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他遥望着远方,却依稀能够看到东海鹰号楼台上凛然而立的韩漠。

岛津月久眼中满是杀意,但是此时形势比人强,他之前的超强自信在这一刻完全崩塌。

他自己都难以想象,面对着南洋军队,倭军如狼似虎,一个比一个凶狠,但是在与中原军队对战之中,遇到挫折,便立时全线崩溃,如此鲜明的对比,只是在半日时间就发生。

他此时终于明白,自己的这支队伍,终究是一支欺凌弱小的队伍,遇上真正的强者,立刻就恢复了乌合之众的本来面目。

一支由各方势力交错组成,为了瓜分巨大利益而结合在一起的队伍,终究只能共享福,却不能共患难,看着十多艘战船仓皇逃离又被中原船队追上击溃,岛津月久颓然地盘膝坐在楼台之上。

不到一年前,在他的叔叔岛津犬九郎死后,他迅速平息内乱,镇住群匪,返回本国,袭杀山名宗盛,短短几月之内收复所有失地更是攻占了不少土地,一时间声名鹊起,被称为“九州血鹰”,此后更是通过结盟、说服、征服等各种手段集结了一支强大的水军,到得南洋在短时间内连克七国,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也让他自己感到了飘飘然,只觉得自己确实是古今罕见的奇才,更以为自己前途一片光明,迟早能够成为倭之丸的天下人,号令群雄。

但是今日与中原船队不到半日的对战,便让他之前的一切心血化为泡影,更是击碎了他所有的梦想。

就算遭受中原船队的火攻,他也没有失去信心,还想着拼死一战,但是看到部下分崩离析,这才明白过来,今日即是被中原人击败,也是被自己人击败。

如果他听说过“宁可遇上狼一样的对手,也不要遇上猪一样的队友”这句话,一定会深表赞同。

此情此景,败局已定,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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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九章 水火大南洋

从海岸冲进大海的菊桑兵正以最快的速度向这边游过来,海面上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煞是壮观。

混乱不堪的海上战场,中原船队兀自十分有秩序地进行着围杀追杀等任务,东海鹰号高大坚固,韩漠站在高高的楼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战局,从而做出十分合理的战术安排,而各船也能够清晰地看到东海鹰号传出的命令,执行着韩漠的战术意图。

除了东海鹰号岿然不动,其他九艘船只都是进入战场之中,每一艘船都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着它们的作用。

除了两艘船兀自在进行短兵相接的肉搏战,五艘船追击溃逃敌船,而巨鲨号和黑珍珠号则是直向倭军旗舰杀过去。

其中一艘倭船正要撤离战场,却被巨鲨号的舰首生生撞上,那铜质巨鹰舰首在这一刻展现了强大的威力,那艘倭船在巨鲨号的猛烈撞击下,竟然被生生撞裂,很快便沉入了海中。

两艘被倭匪登船的中原船只上,双方展开血肉厮杀,比起南洋人在倭人面前的弱势,这两艘船上的海上人当初过的可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单兵作战素质极高,也根本不缺乏勇气,与倭人短兵相接,虽然并不是占得绝对的上风,却也并不落于下风。

更为紧要的是,中原船队即使是商船,其体积也远大于倭军普通战船,所容纳的船员至少在一百五十人左右,而倭船固然有能够容纳一两百人的旗舰大船,但是大多数却只能容纳六七十人,所以在人数上,海上人却是处于优势,船上通常都是两到三名海上人合击一名倭匪。

虽说倭人死伤惨重,但是倭人野蛮起来,却也是很有杀伤性,两艘船上,却也有不少海上人死在了倭匪的大刀之下。

各船一面追击,追击之中,船上的船员也是箭矢不断,将落在海中的倭人射杀。

阳光刺目,火光冲天,而此前湛蓝的大海海面已经血红一片。

……

岛津月久摘下了罩住面庞的面具,露出一张瘦削却显得十分阴鸷的脸庞来,看着自己的船队毁于一旦,他脸上那震怒惊骇之色缓缓恢复了平静,如同老僧般看着前方连绵的大火。

看着两艘巨型中原战船正迅速向这边杀过来,倭军旗舰上的兵士们也都显出惊骇之色,此时在旗舰旁边,不过两艘小型护卫船只,一旦那两艘巨型战舰杀过来,根本不是对手。

岛津月久沉默片刻,终于冷声道:“将人质都带上来!”

身边的旗本武士立时飞奔下楼台,只是片刻间,便惊慌失措地奔回楼台,颤声道:“回禀主公,南洋那些人质……都不见了!”

“纳尼?”岛津月久神色大变,这一次是真正地显出了惊恐之色。

南洋七国人质在他手中,也是他最后的王牌。

在此危难时刻,他有人质在手,只要将人质尽数带上来让对方看一看,对方投鼠忌器,必不敢轻举妄动,那时候自己便有谈判的底牌。

如今形势,他倒也不想能够以人质换取什么更大的利益,只希望能够保住一条命,只要重返倭之丸,卧薪尝胆,回头再重整旗鼓,也未尝没有卷土重来报仇雪恨的机会。

但是此刻却听到人质失踪的消息,这就巨大的铁锤在他的胸口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甚至感觉到头晕眼花。

他为了安全起见,将人质都囚禁在底舱之内,更是派了数人看守,可是人质却不翼而飞。

“主公,他们……凿穿了船底,从船底将人救走。”旗本武士慌张地禀道:“等到我们的人发现底舱进水,人质已经不见踪迹!”

“八嘎!”岛津月久气急败坏,他便是再冷静,此时也已经沉不住气,还没等他怒火消去,旁边一名旗本武士已经高呼道:“主公小心……!”猛地扑过来,将岛津月久推开,却听得“砰”的一声,一块巨石已经飞过来,砸在那旗本武士胸口,那旗本武士顿时便被巨石砸的口喷鲜血,倒地抽搐,很快便死去。

巨鲨号和黑珍珠号都是顺风而下,速度快极,他们的任务并不需要去追击其他逃窜的敌船,而是直接袭取倭军旗舰。

这两艘巨型战船上库存的巨石在之前的战斗中所用极少,存货那是大量的有,此时专心对付倭军旗舰,便不惜巨石,库存的巨石纷纷被搬上甲板,然后由投石车一刻不停地打向旗舰。

那两艘护卫船只还想上前抵挡,但是看到如山般的体积,却哪里敢上前,眼见举行战船冲过来,那船首的铜质巨鹰令人胆战心惊,船只来不及躲闪,纷纷跳海,铜质巨鹰船首撞击上去,倭船碎裂,而中原巨船毫发无伤。

巨石袭来,岛津月久闪躲过去,但是他现在担心的不是如雨下的巨石,而是那能够燃起熊熊大火的黑油,眼见得对方船只似乎正准备喷射黑水油,急忙高叫:“快撤退……!”

倭军旗舰迅速往东撤,他这艘船自然比不得巨型战船庞大,但是好在有一点比中原巨船要强,那边是转舵的速度,倭舰全力转舵向东撤退,两艘中原巨船的速度便慢了许多。

船上指挥者早已经令水手撤下风帆,人力划桨,迅速转舵向东追赶,只是等他们追向东边,倭军旗舰已经拉开老大一段距离。

倭军旗舰乃是这支倭军船队最强的一艘战船,船员众多,底舱的水手自然也不少,此时大家都知道败局已定,要撤退逃命,所以底舱水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了命的划桨,想要摆脱追兵。

只行出片刻,岛津月久就看到,从前方斜里冲出一艘中原船只来,竟是在前面挡住了去路,而那艘船也正极其疯狂地迎头冲来。

这一艘船,却正是杜冰月率领的仙人号。

本来仙人号正在追击逃窜敌船,击沉一艘倭船之后,正想追击另一条船,可是杜冰月却发现了正在向东逃亡的倭军旗舰,顿时也顾不得那艘小倭船,而是令部下调转船头,从侧面转向,拦截倭军旗舰。

岛津月久见到仙人号拦住去路,而后面两艘巨型战船穷追不舍,正是前进无路后有追兵,心中一发狠,厉声道:“撞上去!”

他这艘船比之杜冰月的仙人号却是要大上一些,却也十分坚固,乃是岛津家族的王牌战船,此时面对仙人号的拦截,岛津月久无路向前,不甘心就此落入敌手,所以下令撞击仙人号,他虽然明知这样做的后果只能是两败俱伤,但还是要发泄心中恶心,更重要的,则是他希望做出狠态,逼迫仙人号能够知难而退,让出一条路来。

杜冰月此时立于船首,眼见得倭军旗舰冲过来,娇俏的脸上显出冷笑,高声命令:“倭人想吓退我们打开一条路,我们便算这条船毁了,也要让他们无路可走,全速向前……!”

此时双方的距离极短,投石车已经在如此短的距离之内,无法发挥作用,而仙人号上的黑水油已经为了对付其他船只,已经全部用完,只能硬碰硬。

双方都是毫无相让之意,越来越近。

十米……!

八米……!

五米……!

一米……!

砰!

一声巨响,两艘船的船首重重地撞在一起,无论是倭军旗舰还是仙人号上的船员,都感觉到船体剧烈震动,船身各处地方发出极奇怪的碎裂之声,而两船船首在这一次撞击之中,都已经眼中碎裂,不成形状。

剧烈的震动之后,紧跟着一阵静止,空气似乎凝固,猛听得杜冰月高声叫道:“弟兄们,跟我杀过去,砍下岛津月久的人头!”

她那健美的身形如同轻盈的燕雀,已经冲上船头,第一个跳上了倭军旗舰,身后的海上人也都不甘落后,握紧手中兵器,蜂拥冲过来。

倭军旗舰上的倭人们知道无路可走,只能拼死一战,在岛津月久一声大喝声中,也都双手举起武士刀,如同一群野兽般冲了过来。

双方很快就混战起来,杜冰月登上倭船的一刹那,就始终注意着黑甲将岛津月久,她虽然并未见过此人,但是却已经猜出那便是倭军之首,更是导致杜岛主惨死的元凶。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杜冰月握紧手中大刀,直往岛津月久杀过去。

岛津月久那是亲眼瞧见杜冰月第一个冲过来,倒也看出杜冰月是仙人号的首领,想到就是这艘船挡住了自己的撤退之路,杀意大起,握住倭刀,气势汹汹冲入战团,直往杜冰月杀过来。

仙人号上的海上人,全都是跟着杜冰月从仙人岛出来,因为杜岛主之死,这群人对倭人极其痛恨,每个人都是奋勇杀敌,而倭人心情则是颇为复杂,极有绝望,却又有殊死一搏之念,所以双方的厮杀也是异常的惨烈。

仙人岛的猛士大宝一直跟在杜冰月身旁,杜冰月和岛津月久交上手,他便护在旁边,抵挡住倭人从后偷袭。

两艘中原巨船见到倭军旗舰被拦截,更是看到自己人已经与倭匪交上手,立时催促着下面加快前进,此时倭军旗舰上双方人手互相交织,自然已经不能以投石车攻击,免得伤了自己人。

从海岸边冲进大海的菊桑国兵士一个个水性奇佳,往战场中迅速赶到,与那些在海中四处逃窜的倭人战成一团。

此时双方俱在水中,而且菊桑国兵士士气大振,倭军士气大弱,再加上倭人的兵力远不及菊桑国,所以在海中厮杀,已经占不得上风。

塔罗宛和阿斯王的人手虽然已经死伤惨重疲惫不堪,但是此刻却也集结所剩兵力,对倭军进行大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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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可能有朋友不喜欢南洋的篇章,不过沙漠还是有自己打算,只能写,而且这场海战也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虽然节奏慢些,但是我还是觉得应该按照自己的想法好好地写出来。

好在南洋很快结束,韩漠还是要回到那个尔虞我诈诡计重重的大陆上去,在哪里还有着惊天大战在等着他,大家和我一起期待吧。

今天大家红票给力,让沙漠在红票榜占了位置,更让沙漠知道还是由许多许多朋友在默默支持沙漠,沙漠心中甚慰,必定以最后的状态完成接下来的篇章。

手中还有票的,继续砸吧,书是作者所写,但是成绩永远是读者创造,读者喜欢你,就能让你精神焕发,读者不鸟你,屁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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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零章 切腹

杜冰月与岛津月久你来我往厮杀了二十余回合,相比起岛津月久势大力沉的厚重刀法,杜冰月的刀法轻灵许多,相比而言,岛津月久每一招的气势都十分的枭猛,破坏力比杜冰月显然也要强,他的刀法并不花哨,干脆利落,实用性极强。

杜冰月却充分利用了灵活的特点,她的闪身腾挪极为灵活,身着大铠的岛津月久根本无法在灵活性上与杜冰月相比。

双方正在倭军旗舰上惨烈厮杀,猛地又听“砰”的一声巨响,倭军旗舰再次剧烈震荡起来,比之方才与仙人号那一次撞击更要剧烈许多,却是巨鲨号已经迅速赶上,用那铜质巨鹰船首重重地撞击在倭军旗舰的船尾,这一下撞击,将整个船尾撞得稀巴烂,此时便算让倭人离开,这艘船也已经不能行使了。

巨鲨号的水手们一等两船相接,也都举着大刀跳过来,一时间中原船队的人手占据了上风,倭军旗舰的船体任何一处都有人互相厮杀,血流成河,更有人冲进底舱,大肆砍杀底舱的倭人水手。

岛津月久若是静下心来,或能击败杜冰月,但是此时他已经濒临绝路,满心绝望,战了片刻,一时间取胜不得,猛地转身便走,杜冰月在后追上,却见到岛津月久几个起落却是登上了楼台,杜冰月欲要冲上,却见得岛津月久手中掷出一块巨铁,却是楼台上的楼镦,那巨铁砸在登上楼台的阶梯之上,顿时将那阶梯压垮,中间完全断裂,杜冰月一时间却是上不去楼台。

岛津月久到得楼台上,这才向北眺望一眼,望到了东海鹰号那道潇洒的身影,眼中划过怨怒之色,随即将大铠迅速褪下,这才盘膝在楼台甲板上做下,打开了自己的衣襟,坦胸露出结实的胸膛,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望着杜冰月,冷笑道:“我乃堂堂九州血鹰,岛津家族的大名,岂会受你们这些宵小侮辱!”

他抬头望了一眼烈日炎炎的天空,长叹一声,大吼道:“天不佑我!”手中小刀横里划过腹部,就此切腹自尽。

……

岛津月久在楼台上切腹,所有人都是看在眼中,倭军士气大弱,本来强弩之末的倭人因为岛津月久的自尽,顿时崩溃。

固然有人跳进海中想避过一死,但是大多数人终是弃械投降,不敢再战。

此一战,倭匪全面大败,无论是船上的还是海中的倭人,俱都再无战意,三千之众,死伤过半,余者尽皆投降被俘。

倭军固然有被大火烧死之众,但更多的却是跳进海中被弓箭射死,另有许多是与菊桑兵在水中厮斗被杀。

被倭匪以人质控制的几艘南洋船,开战过后与菊桑兵互射弓箭,随着战局的进行,却都不知不觉地脱离战场,躲到一旁两不相帮,直到最后看到倭军全线溃败,倭军旗舰逃跑被截,便再也顾不得人质,想到自己的国土遭受到倭人的蹂躏,家人和同胞被倭人残害,这些南洋将士调转船头,也是帮着中原船队追击逃窜倭船。

在韩漠船队抵达之前,南洋兵死伤惨重,死亡者也超过千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在海中与倭人搏杀,固然杀死无数倭人,但是菊桑兵却也是损失惨重,大海被鲜血染红,无数的尸首漂浮在海上,异常的惨烈恐怖。

杜冰月终是登上了倭军旗舰楼台,斩下了岛津月久的首级,向天祷告,也算是为杜岛主报了仇。

直到黄昏时分,刀兵已息,倭军三十多艘战船,被大火烧毁的就高达二十一艘,其余的要么被击沉,要么就被中原船队所夺。

菊桑国王城里的百姓本来都是躲在城中,战战兢兢,可是海上击溃倭匪的消息第一时间被传送到城中,满城的百姓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实际上王城内的百姓一直都在等着灾难的到来,十人之中,倒有九人感觉这一次凶多吉少,恐怕用不了多久,倭人便要杀进王城之内。

菊桑国的王城自然比不得中原的城池那样繁华庞大,便是连城墙也十分的脆弱,根本无法用来防御,而且菊桑国训练有素的兵士少之又少,倭匪到来,百姓们只能遭受蹂躏,引颈就戮了。

但是他们万万想不到,前方竟然传回了大捷的消息,报讯的兵士跑过一条条街道,激动地高喊着,躲在家中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走上街头,高声欢呼起来。

藤原王此时正躲在王庭之内,虽然没有去往前线,但是他却一个劲地想象着前线的战况,想象着如虎似狼的倭人用大刀砍下菊桑兵的头颅,甚至想象着藤原王后已经落到了倭人的手中,心中又是恐惧又是难过,更是令人守住王庭大门,见到倭人,立刻进来禀报。

实际上他对于菊桑国能够取胜,不抱丝毫希望,自己的国家自己明白,虽然在南洋菊桑国算得上是一个大国,但是在军事方面,与倭之丸国实在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提心吊胆,总以为倭人会突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自从藤原王后带领大臣们去往海边迎敌,藤原王便握着王剑不松手,也不知是等着倭人杀来时仗剑相迎,还是为了准备自尽。

菊桑王城被黑夜笼罩之时,藤原王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迅速而来,他心中大惊,握紧手中王剑,心中却是惊惧无比,只当是倭人已经杀入城中。

却见到一名近身侍臣进了来,都顾不得行礼,而是激动无比地道:“大王……倭人……!”

还不等近身侍臣说完,藤原王脸色煞白:“是……是倭人杀进来了?”

“不是……!”近身侍臣结结巴巴道:“倭人……倭人被击败了……!”

藤原王一愣,不敢相信,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上前几步,一把抓住近身侍臣的领子:“你说什么?倭人……被击败了?你……你再说一遍!”

那近身侍臣兴奋道:“大王,确实……确实击败了倭人。好大的火……倭人全军覆没……!”

藤原王怔了半晌,蓦然将手中王剑丢下,放声大笑起来:“好,好,王后果然不负本大王的期望……倭人虽强,可是我菊桑国也不是好惹的……经此一战,谁还敢与我菊桑国作对?哈哈哈哈……本大王要将南洋十六国的国君都请过来,问一问他们,谁才是真正的南洋王!”

近身侍臣本不想打扰藤原王的雅性,但是却不敢不禀报事实,尴尬道:“大王……倭人……倭人不是我们击败……!”

藤原王一怔,那股狂喜之情顿时低落下来,苦着脸道:“难道……难道是阿斯老王击败?”

他倒也知道阿斯王派使者过来,得知阿斯王已经组织四国联军前来救援,既然不是本国人击败倭匪,就只能是阿斯王的军队了。

虽然倭人被击败让他心中那块石头落地,但是想到是阿斯王击败倭人,日后图鲁斯国的威望凌驾南洋各国之上,藤原王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近身侍臣却也摇头道:“大王,也不是阿斯王的军队击败倭人!”

藤原王一时迷糊,奇道:“难道还是海神击败了他们?”

“是……是中原国!”近身侍臣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危急时刻,中原国的船队及时赶到,使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倭人击败……!”

“中原国?”藤原王吃惊道:“中原国派了军队来?”

“只是多了三艘战船跟着杜姑娘而来。”近身侍臣解释道:“但是那三艘船像大山一样,很……很大很大……!”

藤原王愣了一下,终于想到什么,立刻道:“速速为本大王更衣,本大王要盛装迎接从中原国到来的朋友!”

……

海上的战后清理,持续到了半夜时分。

海中战死受伤的南洋兵极多,不但要将战士们的尸首运回岸边,还要将伤兵迅速救上海船予以包扎治疗,至于倭人的尸首,自然是无人去管,留在海上,很快就会有大批的鲨鱼前来清理这些尸首,那些鲨鱼十分负责任,必定会将战场清理的干干净净。

中原船队的战船,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损伤,除了仙人号的船首被撞裂需要大修,另有两艘船也在与倭船的战斗中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损坏,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远航,而其他各船几乎都是完好无损,今日这一战,三艘战船发挥了巨大的威力,韩漠自然高兴,而三艘战船的设计者梁校尉却是激动中带着几分得意。

但是清点过后,中原船队战死者却也有近百人,伤者亦是不少,亦可见倭人的凶悍。

韩漠令杜冰月将战死者的名单列上来,回头要重加抚恤。

当韩漠踏上从东海鹰号缓缓走下来,踏上菊桑国的土地之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但是岸边却点燃了无数火把,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看着一位衣着华贵玉树临风的年轻贵族走下那如山的巨船,登上一条小舟缓缓往岸边而来,都显得十分的惊讶,能够率先下船,而且看上去贵气十足,许多人已经在瞬间就猜测出这年轻贵族必定就是中原船队的首领,心中俱都惊叹,想不到统帅如此强大船队的首领,竟是如此年轻的俊美青年。

相比起南洋之地,韩漠的动作姿势和风度充满了极高的修养和真正的贵族气质,那脸上含带的温和笑容,就如同春风吹过人心,每一个看到韩漠第一眼之后,就对这个俊美的年轻人产生了极强烈的好感。

三艘巨船不能太过靠近海岸,以免搁浅,都是下巨船登小舟上岸。

小舟到得岸边,搭出甲板,韩漠施施然从甲板走下来,真正地踏上了菊桑国的土地,那柔软的沙滩踩上去很是舒服。

刚刚登上沙滩,一群人已经迎上来,当先一人已经高声道:“五少爷,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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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一章 最高的礼仪

迎来的这一群人,当先一人正是独臂灰胡子,在他身后,却是一大群南洋人,这些南洋人看上去虽然十分狼狈,衣裳湿透,但是从他们的打扮来看,却绝对是南洋的贵族。

韩漠只看一眼,立时明白,灰胡子竟是将自己交代的解救人质任务完成。

那群南洋贵族看到韩漠,却都是纷纷上前来,对韩漠行出了大礼,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显出敬畏与感激之色。

正所谓入乡随俗,虽然这些都是南洋小国的王室中人,在韩漠眼中实在算不得有多高贵的身份,但是在南洋一带,这些人还都不是普通人物,韩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学着他们的礼仪,向他们还礼。

还礼过后,韩漠才看向灰胡子,笑道:“胡子大叔,我就说过,这事儿也就只能你能办成。”

灰胡子道:“我们昨夜仔细搜寻,终是探出这些人在倭军旗舰底舱,但是那船上倭人极多,不好轻易下手,所以我们只能从昨夜开始,便悄悄在船舱底部打开一处缺口。今日之后,人多混杂,我们终是打开了缺口,缺口之处正是这群人质的囚禁之处,所以都救了出来。当时战况混乱,我怕这些人质有失,所以没有往东海鹰上返回,而是直接带着他们潜水回到了这岸上……!”

韩漠笑道:“正该如此。胡子大叔,这大功一件,我先给你记着,回头再好好论功行赏!”

灰胡子拱手道:“谢五少爷!”

此时杜冰月也已经登舟上岸,到了韩漠身边,韩漠急忙过去,关切问道:“月儿,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杜冰月见韩漠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心中一阵甜蜜,摇头道:“小五哥哥,我没事……!”抬起手,手中握着一只血淋淋的包裹:“这是岛津月久的首级,月儿为父亲报了仇,只是……只是他非我亲手斩杀,而是切腹自尽,月儿心中有些失望……!”

韩漠心中感慨,这要是一般的女子,莫说提着人头,便是看到人头也会胆战心惊,不愧是海上生出的女子,性情胆识果然不同寻常。

二人尚未多说,就瞧见有一大群人正往这边迎过来,却正是藤原王后率领一众大臣迎了过来。

杜冰月立时轻声道:“小五哥哥,那就是藤原王后!”率先迎过去。

韩漠瞧见那藤原王后气质高贵,身形丰润,亮如白昼的火光之下,却也看清了那张充满成熟风韵的美丽脸庞,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浑身上下充满着异域美妇风情。

杜冰月已经快步迎上去,藤原王后见到杜冰月,也立刻显出喜色,加快了步子,杜冰月上前去,已经行礼道:“冰月见过王后!”

王后却是上前来握着杜冰月一只手,喜道:“王妹,菊桑国免遭蹂躏,全赖贵国出手相助,我十分感激!”

杜冰月当初来南洋,深得王后喜爱,所以结为姐妹,以“王妹”称呼。

杜冰月露出灿烂笑容,道:“是海神保佑!”

王后瞧见杜冰月另一只手上那血淋淋的包裹,奇道:“王妹,这是何物?”

杜冰月担心惊了王后,急忙将包裹收到身后,道:“王后,这……你还是不要看的好……!”

藤原王后又非一般女子,聪慧过人,瞬间想到,“难道是倭匪主将的头颅?”

杜冰月见瞒不过,只能点头道:“正是,这里面乃是倭首岛津月久的首级!”

“果然是那无耻之人。”藤原王后俏脸立时显出欢喜之色,“岛津月久即死,倭军遭受重大打击,几年之内,绝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杜冰月忽地想到韩漠还在身后,急忙道:“王后,我与你经常提到的东海王就在那边……!”

海上船队自从与南洋贸易之后,便是正规地打出了“韩”字旗,而与南洋官方的交流之中,声明他们乃是中原之地东海王的船队。

实际上海上人如今臣服在韩漠的旗下,聚在心中已经将韩漠当成了东海之王。

藤原王后可是知道今日菊桑国甚至于南洋逃过大劫,乃是中原国的鼎力相助,若非中原国船队的出现,此时沙滩上出现的定然不会是欢呼声,只能是遍地尸首,菊桑国也将是国破家亡。

她看起来已经极为疲惫,但还是十分肃穆地走上前去,而韩漠此时却已经在一群部下的簇拥下上前来,所有人都与韩漠一样,不等王后先行礼,便都随着韩漠向王后行起了南洋大礼,韩漠面带笑容,不卑不亢,声音柔和:“中原东海王韩漠,见过藤原王后,我们为友谊而来!”

藤原王后和她身后的菊桑大臣们也都行出大礼,藤原王后声音极轻柔却又肃然,却是说着颇有些生硬的汉语:“贵国的友善,我们已经感受到,我们愿意接受你们的友谊,并且奉献我们对你们最热情的欢迎!”

她与杜冰月相处过不少时间,两人一开始以手势表达着意思,此后互相学习,倒是都能够通晓一些对方的语言。

便是他身后这些官员,自打中原商贸船队与南洋开始贸易之后,也都对中原语言有了一些了解,谈不上精通,但是一些粗略的意思还是能够听懂。

其中有几名官员对中原语言还十分感兴趣,时不时地与驻守在南洋贸易行的中原商人学习汉语,倒是长进不少。

韩漠见藤原王后语气真挚,也肃然道:“今日之战,迫于无奈,并非我国要在贵国海域动武,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助威原谅我们的失礼。”

菊桑国众人一听,顿时心中大为舒服,只觉得中原人果然是彬彬有礼。

本来不少人还担心中原国帮了菊桑之后,以大国之尊,会在菊桑国耀武扬威,但是对方表现的却极为地谦虚,不失礼仪,顿时都是暗暗赞叹,只觉得中原国果然是上邦之国。

藤原王后微笑道:“贵国帮我们击溃野兽,我菊桑全国深表谢意!”

韩漠正色道:“贵国遇强敌而不屈,英勇抵抗,王后不顾万金之躯,能亲临前线激励士气,韩漠心中实在是敬佩万分!”

便在此时,海岸便又是一大群人过来,当先一人老当益壮,虽然身上有几处伤痕,但是大步流星,正是劫后余生的阿斯王,他身后亦是跟着一大群人,到得近处,先是向藤原王后互致礼节,随即看到韩漠,苍老的脸上显出兴奋之色,上前来,也是一礼,他倒是对汉化所学极少,一时间不知如何表达,憋了半晌,却忽地上前来,狠狠地抱了抱韩漠,随即指指自己,又指指韩漠,憋出几个汉字:“朋友……友谊……都好……!”

这是中原商人最常说的几个词语,在图鲁斯国也是设办了贸易行,这几个词,老阿斯王却是明白的。

他性情豪迈,今日击败倭匪,心情十分地兴奋,兴奋之下,抱了韩漠,但是抱过之后,感觉这样是不是十分失礼,所以显出很奇怪的神色来。

韩漠七窍玲珑心,察言观色,知道老阿斯王有些尴尬,却是柔和一笑,上前去,张开怀抱,轻轻抱了抱老王,他衣裳华贵而干净,老阿斯王的身上却带着血污,但是他却毫不在乎,更是微笑道:“在我们中原,互相拥抱,乃是最高的礼节!”

旁边立刻有懂中原话的南洋人将韩漠的意思转给阿斯王,阿斯王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很是得意,而他身后的几名南洋贵族也一一上前与韩漠拥抱,用“中原最高贵的礼仪”表达自己对韩漠的感激与敬意。

旁边有人介绍,韩漠这才知道,这几个人却也都是身份不凡之人,有火罗国的国君皮实利,满乌国国君明加塔纳,另有鸠姆突纳国的王子,而鸠姆突纳国的国君却在此战中战死。

换句话说,此时在海岸边,加上被救出的七国人质,南洋十六国,竟有十二个国家的王室中人齐聚此地。

藤原王后听韩漠说拥抱才是中原最高的礼仪,又见其他各国都是一一与韩漠拥抱,心中顿时想道:“以最高礼仪表达对他们的敬意自然是理所当然,只是……难道我也要用这样的利益表达对他的敬意?”不由很是犹疑。

南洋的风俗不似中途那般规矩甚多,但是男女之间却也少不了隔妨,以王后之躯去拥抱一个异国男人,总是有些不适合。

但是瞧见南洋其他各国国君或者王子都与韩漠拥抱,终是想:“我菊桑乃南洋大国,受中原国大恩,却也不能落后他国,有失礼数!”

当下却是正色向韩漠道:“尊贵的朋友,我并不知道这才是最高的礼节,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礼,对于贵国的帮助,我们菊桑国深表感激,只能以最高的利益向您表达敬意和感激之心!”

藤原王后不愧是大家风范女中豪杰,落落大方上前,张开双臂,在韩漠尚未回过神来,便轻轻抱住了他。

南洋的盛装,可比不得中原那般样式复杂,实际上王后的盛装乃是贴身金衣,金黄色的衣饰在火光下金光闪闪,甚至有一条玉臂只有半截衣袖,露出半截子如羊脂般的手臂来,这样的盛装,却是将她那成熟丰满的身体勾勒的极为诱人。

她轻轻抱了一下,便即松开,韩漠脸上虽然还带着十分亲和的笑容,可是这一触之间,却能够感觉到王后的身体又香又软,而胸前却是又挺翘又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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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二章 王庭宴

韩漠的俊朗高贵,固然让南洋人惊叹不已,当韩漠的家眷登上岸时,却又是让人一阵惊叹。

碧姨娘的温婉,筱倩的皎若白玉,还有韩沁的清丽可人,都是让南洋人眼睛一亮,出身于燕国贵族,这几位姿势动作都是经过专业训练,优雅贵气,这样的人物,在南洋实属少见,便是随同一同登岸的关少河,那儒雅风范,也是让南洋人眼前一亮。

本来还有几个心机颇重的南洋大臣心中还有些忐忑,虽说韩漠显得彬彬有礼,但是他们却担心这是韩漠的怀柔政策,前拒狼后进虎,倭匪以武力来直接征服,这中原人会不会怀柔控制?

但是看到这位东海王的家眷都带来,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便随风而去,再无半点怀疑。

能够将自己的家人带过来,表现了对方确实是为友谊而来。

藤原王后听说这几位是韩漠的家人,顿时更是欢喜,上前去握住了几人的手,说了几句欢迎致辞,她聪慧过人,自然十分清楚,中原东海王带家眷前来,那是真正地将南洋当做朋友看了。

虽说双方的语言不通,但是双方的善意却都能彼此表露出来。

韩漠见到碧姨娘和王后在一起,两名美妇都是丰满动人,但是气质却又互不相同,王后显得贵气干练,而碧姨娘却是温婉如水,两名美妇在一起,各有风情,却是让韩漠心中颇叹。

一阵寒暄过后,藤原王后更是抱起小定儿,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双方的气氛十分融洽,胜利过后的喜悦自然是要延续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摆放在岸边的战士尸首,却又是让众人感到一阵黯然。

在韩漠、藤原王后和阿斯王等国君的率领下,无论是身处岸上的人们,还是依然留驻在船上的将士,俱都向那些战死者给予默哀。

……

为了迎候中原的朋友回到王菊桑王城,早有菊桑国的大臣令人调来大批的竹轿,安排好海边善后事务之后,贵人们俱都乘轿往菊桑王城而去。

韩漠手下的几十名羽林卫跟随入城,韩漠还是留下了一批人守在船上,免得入城太过惊动,而且还有三船货物需要运上岸,送入藤原王城的贸易行中。

一路上热热闹闹,韩漠坐在竹轿之上,感受着异域风味,而筱倩和碧姨娘等人也都显得十分新奇,无论是南洋的衣饰还是景观建筑,都是让她们感到十分新鲜,更有那高大无比的巨象,她们从无见过,此时见到,都是惊怕中带着兴奋。

尚未抵达王城,迎面又来了一大群人,却是藤原王带着一大群人出来迎接,双方少不得又是停住一番礼节。

只不过阿斯王显然对藤原王并无什么好印象,大战之时,藤原王后亲临前线,而身为一国之君的藤原王却是缩在城中不敢露头,这自然让许多人十分看不起。

菊桑国大臣心中固然有不满,但是毕竟是本国之君,不敢表露出来,甚至自己都觉得脸上无光,而阿斯王这些外国君臣,虽然有些人顾念国家关系掩饰住,但是想阿斯王这样的南洋大国君主,却是将不屑显在了脸上。

藤原王对阿斯王不理不睬的态度很是不满,但是毕竟人家来到自己的土地上,而且确实是领兵来援,所以也不好表现得太不好看。

更何况中原国的朋友就在旁边,自然不能有失自己的大王风度。

韩漠心中对于这位藤原王早有耳闻,知道是个孱弱的君王,藤原国的兴盛,到有很大部分是因为藤原王后的原因。

藤原王看到韩漠一行人的气度打扮,十分惊叹。

在藤原王的亲自带领下,众人进入王城,此时正值深夜,但是整座菊桑王城之内火光通明,亮如白昼,大街小巷俱都是人潮涌动,欢呼声此起彼伏。

一行人入了王庭,这王庭之内却是宽阔的很,自然比不得中原朝堂那般富丽堂皇大气磅礴,却也是金玉满处,而且这种异域王庭的风格,却也让韩漠等人眼前一亮。

众人回城途中,早有官员率先赶回城内安排酒宴,等到众人进入王庭之时,宴席早已经布置妥当,既是庆功宴,又是接风宴。

宽阔的王庭之内,左右摆放着数排矮几,竟有四五十人的位置,案几之上,摆放着瓜果酒品,那些瓜果大都是中原难得一见之物,而酒水则是以葡萄酒为主。

在和谐的气氛之中,各自按宾主坐下,韩漠和关少河坐了左首第一第二位置,而第三位本是要让与杜冰月,却被杜冰月婉拒,让碧姨娘坐在了第三席。

中原地方,女子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上席的可能,但是南洋却十分开化,对女人并不似中原那般轻贱,菊桑国甚至有不少女性官员,这些女性官员亦在宴席上就坐,落落大方,自然无比,毫无拘束之感。

反倒是碧姨娘自小到大,哪里上过正席,此时却被推在第三位坐着,哪里敢坐,还是韩漠亲自劝说,碧姨娘这才有些忐忑不安落座,在这宽阔的奢华王庭内,看着在座的都是南洋非富则贵人物,碧姨娘还是十分拘束,那俏媚的脸蛋儿泛着红晕,极是美丽,惹得藤原王禁不住老是打量,但是却知道这是韩漠的亲眷,却是一点歪念也不敢动的。

筱倩、杜冰月、灰胡子、韩沁、梁校尉以及船队的一些重要人物俱都落座,他们固然对这种异域的景物也十分惊叹,但是自己代表的可是中原泱泱大国,一个个正襟危坐。

阿斯王则率领其他一干异国国君王子在另一侧坐了。

杜冰月和灰胡子常年在南海往来,每年有不少时间是呆在菊桑国,倒与菊桑国的不少官员相熟,而且杜冰月乃是藤原王后的王妹,每次过来,都要在王庭内住上几日,与不少女官熟络,此时在席上,少不得互相交流。

宴会上觥筹交错,谈论的话题,无非还是刚刚结束的海战,更多的是对中原国的感激,南洋人络绎不绝向韩漠等中原朋友敬酒,韩漠和关少河固然有些酒量,而碧姨娘等女眷却是禁不住,好在是葡萄酒,而且浅尝辄止即可,倒不似中原白酒那样一干而尽才能合乎礼仪。

饶是如此,却也招架不住人多,南洋人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和敬意,可不敢怠慢,而且他们也懂得一个道理,越是对韩漠的家眷表达出敬意,反倒比对韩漠表达敬意更让这位东海王欢喜。

酒宴开始之后没多久,欢声笑语声中,几个女眷都已经是面若桃花,粉红一片,筱倩肌肤白皙,这红晕罩上,自是增添了动人的风采,而碧姨娘那张俏媚的脸上带着红晕,却更增添了美妇的诱人风情,不少人心中都在想:“这东海王果然好福气,家眷都是如花似玉一般!”

而那位巾帼女豪杰藤原王后,亦是以王后之尊,频频向中原朋友敬酒,她酒量也不甚大,所以几杯酒下肚,亦是脸颊晕红,妩媚无比,韩漠看在眼中,只觉得这异域风情的华贵美妇果然不愧是南洋大美女,杜冰月称她是“南洋第一美女”倒也妥帖,不过“南洋第一美妇”的称呼却更是适合。

宾主大欢,喝到高兴处,阿斯王却是端着酒杯来到韩漠身边,低声细语,极是亲昵,韩漠对这位勇敢的老君主也是十分钦佩,两人互相握着手,旁边一人翻译,二人说一阵子,便即哈哈大笑,显得十分的投机。

藤原王看在眼中,心中却是有些着急。

中原国的威力,他已经充满了敬畏,此时见韩漠与阿斯王如此亲昵,甚至悄声细语,倒是让他有些担心阿斯王是在拉拢这位东海王。

南洋十六国,其中以忽月罗国、图鲁斯国和菊桑国为大,其余十几国实际上都是各自依附一国,互相制衡。

这些国家虽然甚少武力冲突,但是为了海域的势力,自然也时常发生一些冲突。

藤原王现在见到图鲁斯国国君阿斯王与韩漠言谈甚欢,心中却是担心阿斯王拉拢住中原东海王,日后图鲁斯国背后如果有这位东海王的支撑,以东海王那强大的武力做后盾,只怕再也无人能与图鲁斯国抗衡了。

目前菊桑国比之图鲁斯国实力还稍微强一些,如果东海王去支持图鲁斯国,那么菊桑国从此以后便再也无法与图鲁斯国一较长短了。

想到有可能会在这位老阿斯王底下忍气吞声,藤原王心中十分不甘,急忙凑近藤原王后,低声耳语了一番。

藤原王后皱起眉头,瞥了他一眼,却不理会。

藤原王本想让藤原王后拉拢韩漠,但是藤原王后不理不睬,显得很是冷淡,这让藤原王有些尴尬,想了一想,自己提着大酒杯下了主座,上前去亲自向韩漠敬酒。

阿斯王见他过来,不冷不淡地回到自己位置上,而藤原王找到机会,立时与韩漠欢言起来,无非是夸赞韩漠的军队强大神威,菊桑国全国上下感激不尽云云。

韩漠不卑不亢,始终保持着柔和的微笑。

酒过三巡,藤原王拉着韩漠喋喋不休,让韩漠在菊桑国多住一阵子,要亲自带他观遍菊桑国所辖的各岛,阿斯王见藤原王如此,只是闷声喝酒,显得十分不悦。

正在此时,在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声中,一名王庭侍者奔进殿内,向藤原王禀道:“大王,明月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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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三章 南洋王

侍者禀报明月王到来,本来热闹哄哄的宴席顿时沉寂下来,阿斯王却已经霍然起身,怒目扬眉,但是很快又冷哼一声,坐了下去。

藤原王也皱起眉头来,却听得藤原王后已经淡淡道:“有请明月王!”

侍者当下迅速下去通报。

宴会上的人们顿时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少人都显出怒色,关少河已经凑近韩漠,低声道:“五少爷,看来这明月王并不是很讨人喜欢!”

韩漠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听说这南洋有三大国,除了菊桑国和图鲁斯国,还有一个忽月罗国也十分有实力。如果是小国君王,不会引起这样大得骚动,这明月王,恐怕就是忽月罗国的国君了!”

关少河微微点头,道:“十有八九是如此了!”

见关少河和韩漠低语,藤原王后已经含笑道:“东海王,明月王是忽月罗国的大王!”

韩漠和关少河相视一笑。

片刻之后,就听得外面传来嚎啕大哭之声,随即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盔甲到了王庭之中,边哭口中边说着什么,只因是南洋话,韩漠一时听不懂。

筱倩睁大了眼睛,与身边的韩沁互视一眼,都满是奇怪之色,而慧娘和云茜就安排在二人身后的位置上,正抱着小定儿,小定儿本来还手舞足蹈,此时听到这哭声,便静下来,小眼珠子转动,似乎在寻找这哭声从何而来。

宴席上的人全都将目光投向那人身上,韩漠也是平静无比打量那人,瞧见那人一身盔甲,样子却似乎风尘仆仆模样。

旁边为韩漠安排的南洋翻译已经低声道:“东海王,明月王在为战死的将士哭泣,他还说自己全速赶来,最后还是慢了一步……!”

却见得阿斯王猛地站起来,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地上,随即指着明月王,须发皆张,咆哮起来。

这阿斯王的脾气还真是火爆,声音如雷,那明月王本来一只手捂着脸哭哭啼啼,被阿斯王大声一吼,却是奇迹般地瞬间停止哭泣,亦是满面怒容对着阿斯王,瞧那神色,也是十分的恼火。

阿斯王和明月王都是南洋大国之君,此二人争吵,虽然在场的不少小国君王和王子都是支持阿斯王对明月王的痛斥,但是毕竟也不敢直接招惹,都是静默不言。

翻译似乎也被两位国君的争吵惊住,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急忙向韩漠解释道:“阿斯王斥责明月王见死不救,是……是懦夫,而明月王却说他聚集兵力,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只是错过了战事而已。阿斯旺说明月王的忽月罗国离菊桑国很近,要救早就该到达,明月王说阿斯王是在胡搅蛮缠……!”

这翻译是藤原王特意为韩漠安排的南洋翻译,虽然通晓汉语,但是说起来却是生涩僵硬,韩漠听得头都有些大。

此时自己妻儿都在,他也担心这两位国君激烈的争吵会惊吓自己的家人,站起身来,朗声笑道:“两位,事情已经过去,又何必为此伤了和气呢?咱们中原有句话,凡事以和为贵,两位都是尊贵之人,就不必太过纠结了!”

阿斯王和明月王争吵,小国小君不敢插言,藤原王就希望这两个大国之君水火不容,乐的在旁坐山观虎斗,所以这两人争吵剧烈,却是无人吱声。

韩漠突然起身劝说,众人先是一惊,随即不少人都送了口气,毕竟大国相争,小国遭殃,谁也不希望这两国国君真的在这王庭一直吵下去,而韩漠出面劝说,正是最为合适之人。

阿斯王不买其他人的面子,但是韩漠的面子他却还是要给的,当下气呼呼地坐下,再不理会。

那明月王见到韩漠,打量了一下,随即看他乃是处于贵客之位,立时知道了韩漠的身份,这位明月脸上顿时堆满笑容,显得异常激动,上前来,竟是一把抓住了韩漠的手臂,拼命地摇晃,一脸激动,用比较生硬的汉语道:“东海王,你拯救了我们,是我们南洋的大恩人……请务必前往我们忽月罗国,让我尽地主之谊……!”

他话一出口,藤原王急了,高声道:“明月王,我菊桑为东海王设办的接风宴还没结束,你却要东海王前往你们忽月罗国,这是何意?还将我菊桑国放在眼里吗?”

明月王道:“是我一时激动,藤原王不要介意。不过东海王拯救南洋的消息,我已经派人传回忽月罗国,我的子民一定会等待着大恩人的光临!”

这明月王在诸王之中,可算是最为油滑之人。

忽月罗国比起图鲁斯国,距离菊桑国的路途要近上许多,而菊桑国在得知倭匪侵攻南洋的消息之后,藤原王后立刻派出了数路使者,往忽月罗国的使者早已经抵达,恳请明月王带领周边数国前往救援,共拒倭匪。

明月王得到消息之后,却是犹豫不决,手下的大臣也十分成两派,一派是力主集聚周边几国兵力,迅速前往菊桑国,合南洋诸国之力,与倭匪决一死战。另一派则是占少数,主张静观其变。

主张静观其变的大臣,却是希望先看看战局,若是倭匪太强,就算忽月罗国上前,也不过是白白送死,那还不如等到菊桑和其他国家先行消耗倭匪实力,若是有机会便趁机而出一举消灭倭匪,若是倭匪元气未伤,那就与倭匪讲和,就算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总比忽月罗国被灭要强。

两派争执不下,而主张出兵的占据大多数,其实明月王心中却是同意静观其变的策略,心中还想美美地想着,如果菊桑国和图鲁斯国与倭匪一战,这两国的实力必将急剧衰弱,而倭匪经过一战,想必也会虚弱许多,那时候正好观看其势,若是能打,则趁势将倭匪消灭,若是倭匪依然保有实力,那就与之和谈。

但是因为国内支持出兵的官员众多,而且关乎道义,他也不好坐视不顾,倒是命人集结了兵力,征调大型渔船,更是命令周边小国也聚兵而来,凑齐了大小二十多艘战船近两千人往菊桑国而来。

途中他却是让船队慢慢行进,在据离菊桑国数十海里之外却令全队停止不前,而是派出小舟向前打探消息。

实际上他们比倭匪还要早到,却一直没有向前,直到两日后倭匪袭来,明月王得到消息之后,却依然不前,更是向手下人解释说要痛打落水狗,等到倭匪疲惫,再趁机而出。

后来听说中原船队出现,倭匪溃败,明月王当即令全军出动,只可惜探船回到船队禀报之时,战事已经结束,而他们害怕发现,据离菊桑国本土甚远,后来想要捡些便宜,但是距离有段路程,等他们赶到时,战场都已经打扫完毕。

明月王万般无奈,只能登岸进城,上演了这一处戏码。

但是他脑袋灵活,见到韩漠之时,心中就感觉到这是一个巨大的靠山,一旦这样的靠山被菊桑国或者图鲁斯国争取过去,那么日后忽月罗国只怕没什么好日子过。

他也清楚,自己姗姗来迟,这中原船队与另外两国可是联手作战过,自己在关系上已经占了后手,所以便想着将韩漠请到忽月罗国,好生招待,联络感情,让韩漠成为忽月罗国的后台。

他与藤原王一般心思,藤原王自然是不可能让他得逞,已经大声道:“这次东海王出手相助,固然救下了南洋诸国,但是第一个受益的,却是我菊桑国,相比起其他各国,东海王对我菊桑国的恩惠是最大的。”

他站起来,神情肃穆道:“本大王决定,为了感谢东海王对我菊桑国的恩惠,特赐予东海王国尊之位,举国上下,除了本王,国尊可管理一切事务!”

他这番话乃是用南洋话所说,韩漠一时间却是没有听懂。

不过他身边的藤原王后和一众南洋人听到藤原王此言,都是吃了一惊。

他们可是清楚,这“国尊”可不是普通的封号,菊桑国建国以来,此前可是只有一人被封为“国尊”,那还是菊桑国立国之时,先王去世,幼王上位,一位名臣辅佐幼王十四年,忠心耿耿,后来幼王亲政,赐封名臣为“国尊”,可插手菊桑国一切事务。

此时藤原王在这宴会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这道王令,还真是震惊四座。

藤原王后先是蹙眉,她并不喜欢藤原王如此急功近利,甚至如此草率地就给予韩漠这样尊贵的封号,但是她终究是一国之母,却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果能拉拢住韩漠,无论是在政治还是在经济上,对菊桑国都有着巨大的利益。

而且她心中却也明白,这样的封号在菊桑国甚至是整个南洋都是极其尊贵,但是这位东海王却未必放在眼里。

他拥有如此强大的船队,在中原国的地位可想一般,自然不可能丢下中原国的权势留在菊桑国做什么国尊。

但是只要韩漠接受这个封号,即使人不在菊桑,但是名义上却是菊桑国的国尊,与菊桑国捆绑在了一起。

有此想法,藤原王后撇了韩漠一眼,只见那翻译正在向韩漠低声解释,而韩漠的眼睛却似乎正往这边看过来,不知为何,与韩漠那眼睛接触之后,藤原王后却感觉心儿一跳,急忙转过头去。

韩漠听过解释,却也有些意外,正要说话,明月王瞧见,心中大急,这东海王若是真的接受菊桑国“国尊”封号,那可再无机会了,不等韩漠说出口,就已经大声道:“藤原王,给予东海王国尊之号,也亏你想出来?这岂不辱没了东海王。这‘国尊’之号,在你菊桑国固然风光,可是却还及不上你藤原王,难道你想让东海王成为你的臣子?“

藤原王拿出“国尊”封号,已经是最大的王牌,听明月王这样一说,顿时拉下脸来。

阿斯王这一次却出人意料地与明月王站在一方,起身大笑道:“藤原王,你醉了,你想让东海王做你的臣子,可是我图鲁斯国却想让东海王成为我们的王!”他举起双手,高声道:“东海王岂止有功你菊桑国?若不是东海王出手相助,我必然死在倭匪的手中,而且整个南洋也要沦落道倭匪之手……东海王乃是东海之王,更是……南洋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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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4章 东海南洋,皆在我手!

阿斯王说出“南洋王”三字,四下里顿时一片寂静,那些小国君主王子固然都是面面相觑,而明月王和藤原王也都是惊愕无比。

翻译低声解释,韩漠闻言,微蹙眉头,起身道:“我中原与南洋乃是兄弟之邦,倭匪猖獗,侵攻南洋,我们见到,自然不会坐视不理。”随即正色道:“我们来到这里,只是希望能够带来友谊与和平,也是希望你我两邦睦邻友好,互通商贸,互传文化,绝非是要前来插手南洋事务。”向藤原王拱了拱手:“大王的美意,韩漠不敢接受,至如南洋王,韩漠更是愧不敢当!”

那翻译急忙用南洋话翻译出来,藤原王顿时显出失望之色,甚至于藤原王后那漂亮的眼眸子里也划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倒是明月王听见,松了口气,但是立马想到,这东海王现在拒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谁也不知道。如果日后菊桑国继续拉拢,也未必不会被菊桑国争取到。

他现在就是担心韩漠成为其他任何一国的靠山,除非韩漠与忽月罗国走在一起,否则无论跟哪国亲近,都对忽月罗国不利,那不但是政治上的不利,更有经济甚至于军事上的不利。

他眼珠子一转,立马用生硬的汉语道:“东海王,阿斯王所言不错,你是救下我南洋诸国的大恩人,我忽月罗国拥你为南洋之王!”

他心中却是有打算,忽月罗国想要将韩漠争取过来,只怕难如上青天,若是让他成为南洋之王,也就是所有南洋国名义上的大王了,既然是诸国之王,也就不会特别偏向哪一国,而且有了南洋王的名头,这位东海王自然不会稀罕哪一国的封号了。

其实他固然是这样打算,那些小国之君却比他更期盼韩漠能成为南洋王。

在南洋三大国的夹缝中生存,绝非容易的事情,有时候因为国力的原因,对大国的要求只能忍气吞声接受,甚至于在海上捕鱼,小国的渔民偶尔都要受大国渔民的欺负。

除此之外,虽然中原人在南洋十六国的大部分国家都设办了贸易行,但是大国与小国之间的商品价格却有着极大的不同,小国的货物价格往往更为昂贵。

如果韩漠真的成了南洋王,凭借着这位南洋王背后强大的实力,在南洋定然有着极高的震慑力和威严,到时候若是有不公之事,却可多了一个申诉的对象。

如果这位南洋王真的公平公正,为小国出头,无异是十几个南洋小国的福音。

虽然这年头所谓的公平公正实在难求,但是有这样一个希望总比毫无希望要强,想通此点,早有几名小国君主起身来,大声叫道:“南洋王,我们的南洋王!”

这几人一起身,其他小国的君主和王子也都纷纷起来,特别是被韩漠派灰胡子救出的那批人质,听说要让韩漠成为南洋王,于公对本国有极大益处,于私也是对韩漠心存感激,所以都大声叫唤起来,纷纷表示要让韩漠成为南洋之王。

明月王和阿斯王都不想让韩漠被他国拉拢,带头拥立,唯一不甘心的却是藤原王,但是此时王庭之内几乎聚集了南洋十六国所有的王室中人,菊桑国虽是大国,却也无法与所有的南洋国家相抗,而且自己如果反对,恐怕还会让这位东海王心中不快,心中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勉强笑道:“不错,东海王南洋王,东南合一,这才是一家亲啊!”

他心中却是在想:“杜姑娘是王后的王妹,又是东海王的人,有杜姑娘这层关系在,就算他成为南洋王,日后也必偏袒我南洋国的。”

韩漠此时尴尬无比,本来好好饮酒,却被这群人生生地推举成为什么“南洋王”,他心思聪慧,自然知道这帮人心里的打算,连连拒绝。

阿斯王见韩漠拒绝,猛地单膝跪下,道:“东海王,你若不答应,我们就长跪不起!”他这一跪下,身后哗啦啦一片人跪倒。

韩漠大吃一惊,阿斯王六十多岁年纪,又是一国君王,怎能受他一拜,急忙上前要扶起。

这老王虽然年纪大,但是性格却十分倔强,而且他十分清楚,如果韩漠不接受这南洋王的称号,菊桑国迟早会以各种手段拢住东海王,到时候对图鲁斯国可是不利。

他这一拜,拜的是图鲁斯国的前程和利益,所以十分的坚决,韩漠竟是拉他不起。

韩漠心中暗想:“看来今日不答应,这事儿还没完,回头说不定还要生出更多的麻烦来。”又想:“我若不接受,只怕会让这些人心中不安宁,罢了,就接了这称号,担上这个名字,却不插手他们南洋任何事务便是。而且有了这名号,日后在南洋的贸易自是更为顺利!”

他脸上显出无奈之色,道:“阿斯王,这……唉,你起来就是,我答允大家!”

阿斯王闻言,显出喜色,这才起身,回头用南洋语高声道:“诸位,东海王已经答应我们,从今以后,他便是咱们的东海王。东海王但有命令,我们必须听从,若是有任何一国敢对南洋王不敬,诸国共伐之!”

听韩漠答应,那些小国国君率先欢呼起来,王庭内一时热闹无比,各国郡主一一上前行礼,拜见新的南洋王。

杜冰月关少河等人见到韩漠竟突然被奉为南洋王,都极是吃惊,只觉得事情发展的实在是太过戏剧化。

这登岸还没有一日,竟然成了南洋王,当真有些匪夷所思。

杜冰月只觉得这是小五哥哥厉害,但是关少河却很快想到其中的关窍所在,心中明白,这实际上是南洋诸国为了维护各自利益,这才让韩漠机缘巧合地成为了南洋王。

不过这样也好,有了这个名头,日后就算不插手南洋事务,但是在贸易方面,必然会带来极大的益处。

只是筱倩碧姨娘等人却觉得如同梦幻,都以为自己已经喝醉,眼前出现的俱是幻觉。

藤原王很是无奈,但还是与藤原王后一起上前行礼,见礼过后,藤原王后轻柔一笑,向韩漠道:“南洋王,王城之内,有一处住宅,虽然简陋,但是却也别有特色,而且颇为宽阔,若是南洋王允许,这处住宅便设为南洋王的府邸,不知南洋王认为可好?”

她以汉语说出来,倒是不少人听得懂,都微微变色,而藤原王闻言,却是心中大喜,立刻道:“不错,南洋王,那处住宅十分漂亮,若是南洋王觉得狭窄,还可扩建……那里正是南洋王府邸最好的处所!”心中暗暗赞叹藤原王后智慧过人,这悄无声息中,却是将南洋王的府邸设在菊桑国,也就等于将南洋王拉在了菊桑国内,虽是整个南洋之王,但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身在菊桑国,菊桑国自然得利。

明月王第一个反应过来,已经大声道:“南洋王,我忽月罗国亦有一处巨大的住宅,金碧辉煌,还请将南洋王府邸设在鄙国。若是南洋王对那处住宅不满意,我愿意为南洋王重新修造府邸,直到南洋王为止!”

藤原王脸现怒色,正要说话,阿斯王却已经道:“南洋王既然是整个南洋之王,自然在每一个国家都拥有府邸。诸位回去之后,都要设立南洋王府邸,南洋王少不得会各国巡视一遍,到了哪国,自然是在南洋王府邸安歇!”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深表赞同,不少人更是打算,回去之后,必定要花费大量金钱修造奢华府邸,虽说这项开支不少,但是只要让南洋王高兴,在贸易商抬抬手,修造王府的银子自然很快就会回来。

藤原王狠狠地看了明月王一眼,打得好算盘却又被这明月王破坏。

倒是藤原王后依然带着平和的笑容,她心中比谁都清楚,这南洋王绝不可能在南洋停留多久,更不可能各国都去住一阵子,即使来南洋,有杜冰月这层关系,也必定会大多数时间驻留在菊桑国。

她倒不是有心真的去讨好韩漠,更不会想着用尽心思拉拢韩漠,只希望借助韩漠的力量,保证南洋的太平便可。

拜了南洋王,诸人归座,又为新来的明月王一干人设了座。

接下来却是明月王拍马屁的时间,挨个地将韩漠一干人夸赞了一遍,等到酒宴结束之时,黎明的曙光却已经显现。

当下各自散了,自有人将这些来客安排到国馆之中,只是这一次住过几乎都有王室中人前来,所以国馆自然是挤了一些。

韩漠等人则是被安排到那处住宅,如同藤原王所说,果然是宽阔豪华,却也不知先前是作何用途,里面的陈设物件样样俱全,俱都充满了正统的南洋风味。

一行人此时也极为疲惫,除了灰胡子和杜冰月返回,韩漠家眷俱都在这府里歇下,关少河却也在一处房间歇息。

次日从王庭传出了命令,将生擒的四百多名倭匪俱都在海岸边斩首,当时从王城还有周边村落赶去无数的菊桑百姓,观看了这一大快人心的场面。

韩漠自然不会让家人去见如此血腥的场面,留在了府中,藤原王后却是亲自过来嘘寒问暖,更是吩咐府内的仆役要好生伺候,缺少任何东西,俱可往王庭内索要。

接下来三日,各国的人手才一拨拨离开,倭匪即灭,人质救出,东部七国自然也就从危难中解除出来,韩漠为了照顾遭受磨难的七国,却是让杜冰月将商队带来的三船货物先从那七国开始交易,而且采购也从那七国开始,帮助七国恢复元气。

此举顿时得到了南洋诸国的敬重,虽然这少不得让其他各国受些损失,但是却让南洋人看到了韩漠的宽厚和仁义。

等到各国军队开走,韩漠这才与关少河一同前往王城内的贸易总行视察,虽说王城治安极佳,而且韩漠身边尚有十名御林卫便装保护,但是藤原王后还是派了十多名王庭护卫跟随,更是派了两名精通汉语的侍从相伴。

这菊桑王城规模不小,乃是整个菊桑国最为繁华之地,甚至是南洋十六国最大最繁华之城,全城居民近十万人,几乎占了菊桑国人口的五分之一,大街上人来人往,有南洋各国之人,奇装异服,而且正值夏日,不少南洋女子身着异域风情的服饰,露出白嫩嫩的胳膊甚至是小腿,这让韩漠身边那十名御林卫一个个心惊肉跳,自觉艳福不浅,只觉得跟着指挥使大人出来,果然是时刻充满着惊喜,恨不得这辈子都跟在指挥使大人身边。

城内店铺林立,鳞次栉比,充满异域风味的叫卖声让人感到无比的新鲜,而沿途所过之人看到韩漠这群中原人,又见韩漠贵气无比,俱都向这位年轻人行礼。

实际上这几日里,城里的人们已经传开,此番击败倭寇拯救南洋的船队,乃是中原国东海王的船队,而且这位东海王更是被各国一致奉为南洋王。

人们还风传,这位南洋王乃是一位十分俊美的少年郎。

此时街道上的人们看到韩漠和关少河并行,虽然不知道哪个是南洋王,但却猜到其中必有一人是南洋王,所以俱都恭敬行礼。

韩漠却也不摆架子,与关少河一左一右,两边有人行礼,他们也向着对方行礼,表达着善意,这一举动,更是得到了人们的喜爱。

设在王城的贸易总行在一条极为繁华的大街上,铺面乃是整条街最大的一处,而且四门连座,宽阔大气,靠左两门是卖货之处,而靠右两门则是收货之处。

关少河在东海那边招募了大批的人手,俱都往南洋来.经营贸易行,这贸易总行便有近三十人,而贸易行的掌柜,则是最早一批前来南洋的寇正。

第一次出海之时,韩漠就在东海花重金聘了四名账房先生,其中这寇正是其中最有能耐之人,所以如今掌管着贸易总行,而其他三名账房先生,如今也都是一国贸易行的掌柜。

寇正自然早就知道韩漠亲临而来,更是知道中原船队大破倭匪,这几日心情都是十分的激动,而且也知道韩漠迟早要过来,一直翘首以盼。

韩漠与关少河缓缓而来,早有人报之寇正,寇正急忙带着几个人一同出迎,韩漠已经含笑上前来,见寇正要拜,急忙扶住,笑道:“这是真正的家里人,难不成还要来这些虚礼?”

第一零六五章 非常老者

寇正呵呵笑起来,又向关少河行礼,这寇正固然是韩漠自己高薪招募的能手,但是这贸易行中,自然也少不了关氏贸易行派来的伙计。

当下将韩漠一行人迎了进去,贸易行内却是宾客如潮,人来人往,铺子内的货物琳琅满目,种类繁多,每一位伙计都是十分热情地向进入贸易行内的任何一名客户耐心讲解,一副热闹景象,比之沿途所过的任何一家铺子都要热闹数倍。

韩漠此来,也不过是随意转一转,看一看贸易行,在后厅落座,品茶吃着瓜果,听着寇正对贸易行的各方面进行了细致的禀报,等到寇正说完,韩漠才笑道:“寇师傅,有你在南洋这边操持,我和关东家都是后顾无忧的。”顿了顿,询问道:“我听说南洋这边对咱们的丝绸很感兴趣?”

“正是。”寇正笑道:“我中原丝绸轻柔舒适,在南洋这边买的最是紧俏,而且利润也是最高昂。”

韩漠想了想,又问道:“今日我在南洋城里走了一遭,倒也瞧见了不少人穿上了咱们丝绸制作的衣裳,只不过……!”

“五少爷指教!”寇正见韩漠似乎有什么意见,急忙拱手道。

韩漠笑道:“没什么大事。不过寇师傅也该知道,在我中原,丝绸之上偶尔添上些绣纹,便会增色不少,特别是妇人家的衣裙,勾上几针百合玫瑰,不但让衣裳更有色彩,便是穿衣人也会因之而增彩不少……!”

关少河不愧是商业上的高手,立时反应过来,问道:“五少爷说的是绣花?”向寇正问道:“寇师傅,这南洋可有绣坊?”

寇正摇头道:“回关东家话,南洋人倒也不发许多高明的画师和雕工,但是并无绣坊。五少爷的说的不错,这丝绸衣裳若是增些绣花,自然会好看许多,但是从国内送过来的货物,都是成匹丝绸,不好直接绣花在上面……!”

韩漠微微颔首,沉吟片刻,终于笑道:“我这次来南洋,却是给你们带了一位高明的绣花师傅。”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才笑道:“寇师傅,我想让你帮个忙,就在你这贸易行旁边花重金盘下一个大一些的店面,然后开家绣坊,日后你可以对你的那些客人们说,若是希望在丝绸衣服上增加绣花,可以往绣坊去捧场……!”

寇正明白过来,立刻道:“五少爷,这事儿便交给我去办。盘家大一点的店面,只要多花些银子,想必不会困难。”

“既然如此,此时便有劳你了。”韩漠起身来:“这事儿你抓紧去办,甚至今日便可去办此事……至于绣花师傅,等到你将绣坊布置妥当,她自然会过来的。”顿了顿,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过后,忽地展颜笑道:“寇师傅,日后绣坊的大小事儿,你就多去照顾……!”

关少河在旁听见,眼角微微跳动,他可不见韩漠带了什么绣花师傅来,可是韩漠却要在南洋开家绣坊,而且如此郑重,几次三番寇正多加照顾,难道……!

在贸易行并没有留多久,寇正也知道韩漠如今地位尊贵,也不敢留在贸易行用饭,陪着饮了几杯茶,韩漠便要离开,寇正急忙相送。

走到前厅,韩漠低声嘱咐寇正一些事儿,尚未出门,却从门外忽地进来一个人,差点与韩漠撞在一起,旁边早有一名南洋卫兵一个步子上前去,伸手推了过去,口中大声呵斥着。

藤原王后派了十多名南洋护卫跟随韩漠,那是嘱咐不可让韩漠受到一根头发的损伤,这些护卫自然谨记在心,如今却有人差点进来撞了南洋王,护卫自然是上前要推开。

只是护卫这一推,那人却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恰恰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推之间,竟是轻描淡写地躲过了护卫这一推。

那人已经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酒瘾犯了,多多见谅……!”说的却是地地道道的汉话。

韩漠已是背负双手后退了一步,打量那人,却见那人穿着短衣短衫,戴着一顶斗笠,左手拿着一支酒葫芦,裤腿儿卷起来,露出有些瘦削的小腿来,活脱脱就是一个汉家农夫的模样。

此时寇正已经上前解释道:“不要动手,这是熟人。”已经笑道:“老无名,前儿个才打了一葫芦酒,今儿个就又没了?你种的那点瓜果卖出去,挣得的银钱都不够你这样喝酒啊!”

那人已经掀起斗笠来,露出一张很平凡的脸庞来,看他露出的头发,甚是苍白,显然是为老者,但是他脸上的皮肤却并没有老人的那种褶子,虽不十分光滑,但却如同三十多岁人一般,而且红光满面,看起来精神十分的健烁。

这老者呵呵一笑,看了韩漠一眼,然后向寇正道:“酒先打上,欠的酒钱回头一准儿还上,绝不欠你一分银子。”

寇正笑道:“老无名,这酒钱好说,你大笔一挥,给我一幅画,欠的酒钱都免了。”

老者嘿嘿一笑,道:“咱老俗夫的画,不值当……!”竟也不顾韩漠一群人,晃晃悠悠走到屋内的酒庄前,将酒葫芦递给了打酒的伙计。

关氏贸易行的店面十分巨大,而且格局甚巧,有近十处柜台,所销售的货物各不相同,而中原的烈酒却又专门设了一个柜台。

从中原而来的酒,大都是燕国的烈酒,这种烈酒在南洋却并不十分紧俏,所以储存量不多,只设了一个极小的柜台。

看那老者轻车熟路,显然是这里的熟客。

那伙计也不急着接酒葫芦,向寇正看过来,见寇正点头,这才结果酒葫芦,进去为老者添上一葫芦酒。

寇正见韩漠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瞧着那老者,忙凑近过去,低声道:“五少爷,这老头儿在我们船队前来南洋之前,便在南洋这边住下,也不知他是如何远涉重洋来到这里。咱们来到南洋之后,瞧他也是中原人,本想让他在店里找个轻松的活计,可是却被他拒绝,他自己种些瓜果,也时常出去打渔,孤身一人,悠闲得很。他自称已经年过七十,可是你瞧他那样子,哪里有七十岁!”

韩漠凝视着那老者,轻声问道:“你说的画画是什么意思?”

寇正忙笑道:“这老家伙种的瓜果一般,打渔的本事也算不得高明,但是却画得一手好画。据说他刚来南洋之时,举目无亲,是一名南洋渔夫帮了他,他后来给那人花了一幅画,亦是叮嘱过那渔夫不要向外传扬。但是后来那幅画却被一名官员看重,花了重金买下,更是问那渔夫是何人所画,那渔夫顶不住,说了真相,人们这才知道是这老家伙所画。只不过后来找到这老家伙,用十倍重金让他再画一幅,他却拿一副鬼画符交差,只说自己根本不会画画……唉,如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那幅价值连城的画儿是不是这老家伙所画。”

便在此时,那老者已经提着酒葫芦走过来,笑呵呵地道:“回头有了银子,我给你送过来……你也该对我客气一些,这种烈酒,南洋人可喝不惯,若不是我们这些人捧场,你这烈酒是卖不出去的……!”

他也不再看众人,哼着小调,十分洒然地缓缓离去。

韩漠望着那老者远去的背影,眉头蹙起来,若有所思,半晌过后,他才豁然问道:“寇师傅,你称他为‘老无名’?”

“是啊。”见韩漠神色不对,寇正急忙道:“他自称无名无姓,我们知道他是在糊弄人,但是不好多问,所以称他为‘老无名’!”

“老无名……无名……!”韩漠眼眸子里显出震惊之色,肃然问道:“寇师傅,你可知道他住在何处?”

寇正点头道:“这老头儿会下棋,我却也去他的瓜地拜访过两次,与他对弈下棋……五少爷,难道你认识他?”

“你带我去!”韩漠立刻道,回头向关少河道:“关兄,你先回去,我去去就回!”也不多说,扯了寇正便往外追去。

身后护卫见状,急忙跟上,韩漠却已经头也不回地道:“都不必跟来!”

寇正见韩漠神情严肃,知道事关重大,他身体发福,但还是尽力向前追赶,只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根本不见那老者的影子。

二人拐了几条街,终于出了城,寇正行出一阵,已经气喘吁吁。

行了大半个时辰,终是到了王城之外一处颇有些偏僻的小村子,稀稀落落几乎人家,寇正领着韩漠到了一处瓜地外,便见到瓜地中间有一间小屋,十分的简陋,在小屋旁边还有葡萄架子,紫色的葡萄生长的极是好看。

只见那老者却已经站在葡萄架下,手里拿着一支小竹篓,正在采摘葡萄,韩漠瞧见,心中便十分的吃惊,他这一路上与寇正毫不停歇赶来,按理说速度不慢,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怎可能比他们先赶回家中?这个老者果然是不同寻常。

寇正此时已经累得浑身发软,也顾不得其他,上前去在一张竹椅上一屁股坐下,大口喘着粗气,指着老者问道:“你这老东西,难道是飞回来的不成!”

老者呵呵一笑,韩漠二人到来,他似乎毫不惊讶,摘了一竹篓紫葡萄过来,看着韩漠,微笑道:“南洋王,此处简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没有什么好招待,只能以这葡萄招待贵客了!”

第一零六六章 八部归一

韩漠却是深深一礼,肃然道:“南洋王之称,实在愧不敢当,韩漠今日能得见前辈,当真是三生有幸!”

这小屋之前,乃是放了三张很简陋的竹椅,恰好足够三人落座,老者示意韩漠坐下,微笑道:“南洋王客气了。三生有幸之言,实在让老俗夫汗颜,老俗夫此前似乎与南洋王并无交集,今日能得南洋王亲临鄙舍,很是惶恐啊!”

他口中说“惶恐”,却无丝毫惶恐之色。

韩漠笑道:“虽然素未谋面,却是对前辈敬慕许久。”

“在下无名之辈,南洋王说笑了!”

“无名是无名,无姓却是虚言。”韩漠平静道:“轩辕古姓,可非一般人能够拥有!”

那老者眼中划过一道厉色,但是那厉色瞬间淹没,轻叹道:“南洋王只怕是认错人了。那位轩辕无名,老俗夫当年在中原之时,却也听过他的名姓,碌碌无为之辈而已!”

“前辈若是无名之辈,便不会知道轩辕无名这个名字。”韩漠正色道:“只是前辈即说此处已无轩辕无名,那么晚辈不敢反驳,只当确是再无轩辕无名!”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边的寇正睁大眼睛,却是一点也听不明白,脸上一片茫然之色。

老者打量韩漠一番,忽然笑着指向葡萄道:“南洋王既然来此,不如尝一尝这葡萄!”

韩漠摘了两颗葡萄放入口中,确实颇为可口甘甜。

只是当他吃完两颗葡萄之后,老者却陡然下了逐客令:“老俗夫如此待客,也不算失礼。只是听闻今日海中有大鱼,所以老俗夫想去打几尾鱼下来做下酒菜……所以今日却不能多陪了!”

韩漠笑而不语,寇正见到以五少爷之尊前来你这个破地方,你不毕恭毕敬好生伺候,竟然还要下逐客令,顿时拉下脸来,“老无名,你要干什么?是要赶咱们走吗?那好,要咱们离开也可以,现在便将欠我们的酒钱还回来。”他心算一下,立刻道:“共是六两四钱银子,拿银子,我们走人,否则别说打渔下酒,、便是鱼刺也不让你得到一根……!”

老者叹道:“咱们都老朋友了,说了欠你的酒钱……!”

“指导师老朋友还赶我们走?”寇正不等他说完,气不打一处来:“我和南洋王从城里跑这来找你,你一篓葡萄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韩漠抬起手,示意寇正不要多言,向老者拱手道:“前辈,韩漠不才,想向前辈表演一技,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老者叹了口气。

韩漠起身来左右看了看,恰好看到葡萄架子下有一根木棍,上前去拿起木棍,又是向老者深深一礼:“献丑了!”

韩漠长棍点地,猛地向上挑起,本来老者还是一片平静之色,但是韩漠这起手式一亮出来,老者的表情便严肃起来,眼眸子中甚至带着一丝惊讶。

寇正实在闹不清楚,五少爷如此尊贵身份,为何会对这样一个糟老头子如此敬重,甚至还要表演棍法给他看?心中暗想:“难道五少爷是个喜欢书画之人,听说这老头子会画画,所以这才过来结交,以求一副好画?只是那传说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五少爷今日算是白忙活了。”他虽然并不懂棍法,但是此时却也只能看着,却也觉得韩漠的棍法凌厉无比,而且速度越来越快,那一根简简单单的木棍,到了五少爷的手中,便似乎拥有了雷霆之威。

老者越看越惊讶,他从椅子上缓缓起身,背负双手,只是这一瞬间,他的整个人便似乎改变,虽然依然是那副村夫打扮,但是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势,绝非一名普通老农夫能比。

韩漠的棍法一开始行云流水,但是到了后面,却在某些地方显得有些呆滞,难以完全流畅起来,寇正看不懂,但是那老者却是看的十分清晰,一开始在眼眸子里还显出几分赞赏之色,到得后来,却是抚须轻轻摇头,显得颇有些不满。

他自然不知,韩漠施展的这套八部棍术,前面已经练的得心应手,至少前四部棍术已经悟出了其中的精妙处,能够融会贯通,所以能够施展的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但是到得第五部“犬部棍术”之后,后三部棍术却已经遗失,没有了后三部棍术,棍法自然就显得呆板生硬起来。

等到犬部棍术终,韩漠收势,老者却显出疑惑之色,皱眉问道:“南洋王这一套棍法莫非已经演完?”

“韩漠所学,仅至此处!”韩漠恭敬道。

老者沉吟片刻,似乎在想着什么,寇正见他深沉,正要说话,却见韩漠微微摇头,便不敢多说。

许久之后,老者才缓缓上前,伸出手,韩漠立刻将木棍双手奉上,老者接过木棍,淡淡道:“你能够得到这套棍术,你我冥冥之中自有一段缘分。今日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使棍,你若能记住,便是真正的缘分,否则,此棍法便就此失传……!”

他不等韩漠说完,整个人却已经轻灵地飘至瓜地,长棍前点,起手式与韩漠一模一样,韩漠肃然而立,睁大眼睛,知道这或许是此生最大的一次机遇,不敢眨一下眼睛。

比起韩漠的凌厉带有杀意的棍法,老者的棍法却是祥和许多,但是祥和之中所蕴含的劲霸之气,绝不比韩漠少一分。

寇正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看着这位七十岁的老头儿游龙般在瓜地轻灵飘忽,甚至难以抓住他的影子,只觉得宛若梦中。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子,怎会有如此高深的棍法?

到得犬部棍法之时,韩漠更是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错过,他到得此处棍法便会呆滞生硬,可是老者却依然十分流畅地演示了下去。

前五部棍术,韩漠本就觉得精妙非凡,但是今日见到老者将后面的棍法一一演练出来,只觉得隐隐夹着气吞山河的风雷之势,那棍法已经远非用精妙来形容,当真是匪夷所思,令人震撼。

寇正只见到瓜地里人棍合一,棍影闪闪,人影飘忽,已经分不清哪里是人影,哪里是棍影。

等到老者收棍,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反倒是韩漠头上渗出冷汗来,不知是震惊于棍法的玄妙,还是因为太过集中精力而有所紧张。

老者演完之后,立于瓜地,抬头望天,良久不语,许久之后,却听得“咔嚓”一声响,他手中的木棍竟然断成了两截。

韩漠上前,便要跪倒,老者却已经淡淡道:“萍水相逢,还是不要太过牵扯的好。”

韩漠一愣,随即明白,当年这老者轩辕无名收有两徒,最终却被两个徒弟伤害,他自然对授艺之人十分的冷淡。

“你有五部,是为蛇、虎、蛙、蝠、犬!”老者平静道:“今日所演,乃是龙与象!”

“龙?象?”韩漠此时才知道,这后面三部棍术,其中有两部是为“龙部棍术”和“象部棍术”。

只是心中顿时又生疑惑,便算加上龙象两部,却也只是七部,那最后一部又是什么?

老者自然看出韩漠疑虑,缓缓道:“八部棍术最后一部,乃是八部归一!”

“八部归一?”

“前七部在于势,最后一部在于意!”老者凝视韩漠:“七部可以势相授,而第八部,则无势可授。八部归一,乃是前七部化势为意,合意为一,便是八部归一!”

韩漠只觉得这话大有奥妙,只能慢慢领悟,躬身行礼道:“晚辈记住了。”

老者却不再看韩漠,径自回到小屋之中,等他出来之时,却已经带上了斗笠,腰间挂着酒葫芦,手中却是拿着一本册子,慢慢走到韩漠身边,将册子递给韩漠,平静道:“这是《化心功》,留在我身边已无益处,但是弃之可惜,你若喜欢,尽管习练……或许七十岁之时,也能与我这般种田打鱼……!”

韩漠深知这《化心功》绝非普通之术,甚至要比自己所学的《气经》、《长圣经》甚至是萧怀玉所受的《清平咒》还要玄妙,当即恭恭敬敬拜领。

寇正见到老者的本事,又见到韩漠对老者的态度,此时终于知道这老者乃是世外高人,顿时肃然起敬。

老者将《化心功》交给韩漠,再不看他一眼,转向寇正笑道:“欠你的酒钱,定会还你,绝不食言。若是有空,你来下棋,我蒸鱼招待你!”再不言语,丢下两个人,慢悠悠地向东走去。

他看似行走缓慢,但是片刻之间,竟是见不得他的踪迹。

韩漠将《化心功》收入怀中,对着老者远去的方向,深深一礼,良久之后,才站直了身体,打量了四周一遍,这才带着寇正离开此处,返回了王城。

对于今日所见所闻,韩漠自然是嘱咐寇正,绝不可泄露一个字,寇正哪里敢泄露出去,连声答应。

轩辕无名既然选择了平静的生活,自己便不会再去打扰他。

第一零六七章 急火

韩漠与轩辕无名在南洋巧遇,除了在场三人,自然再无其它人知道,而韩漠这一次巧遇,却也让他的八部棍术完整起来,更是得到了更为高深的妙法心诀《化心功》。

接下来的一阵日子,藤原王日日设宴,有时候甚至将宴席设到赠予韩漠的南洋府邸中,极力拉拢与韩漠的关系,或许是为了利用藤原王后与杜冰月的关系,让韩漠与菊桑国更为亲近,每一次宴会,藤原王都是让藤原王后向韩漠频频敬酒。

杜冰月固然留在了菊桑国,而灰胡子却率领了三艘商船前往南洋东部七国,按照韩漠所吩咐,将这一批货物率先往东部七国发货,而且为了抚慰东部七国,关少河作为南洋王的代表前往七国安抚,另外则是负责在东部七国采购当地的货物,让东部七国尽快走出战火之后的低谷。

虽然倭匪海上主力已经被一网打尽,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巨鲨号跟随前往护航,一来是为了保证几艘商船的安全,另外也是向南洋东部七国展示中原国的实力。

这一去,海上来回再加上在那边采购的时日,估计少则一个月才能返回。

以前货物都是直接在菊桑国登陆,再有贸易总行负责向外发运,但是这一次则是商船亲自前往东部七国,所耽搁的时间自然是要长一些。

关少河和灰胡子离开不过七日之后,韩漠却已经做好了率先返回燕国的准备。

只因为他放不下。

虽然知道魏都被攻下,但是他却十分清楚,接下来那边必将发生更多风云变幻之事,许多的人许多的事都会因为天下局势的改变而有所改变。

虽然对于南洋这边悠闲地生活感到十分惬意,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好命继续留在这里享受异域风味。

他虽然带出了一部分家人,但是他还有父母留在京中,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人和事在等着他。

身处南洋,难通信息,不知中原境况,但是他十分清楚,自己在这边每多呆一日,中原的形式就有可能变幻一分。

乱世中原,注定是自己表演的一个大舞台,也是自己必须要演下去的一个舞台。

因为要扶持东部七国,此番返航要以东部七国货物为先,所以贸易总行虽然库存了大量的货物,却不能全部搬运上传,只是装满了两艘商船,其他货物暂时压存,也暂时在七国之外国度暂时少量采购。

两艘商船早已经装满了货物,而韩漠也已经准备就此返航。

韩漠交代寇正设办绣庄,自然是为碧姨娘所置,碧姨娘从东海出发之前,就猜知韩漠是要将家人暂时安顿在南洋,知晓此番韩漠返回,家人须得留在菊桑国。

但是筱倩听说相公要返回东海,却要将自己和孩子留下来,顿时便十分不情愿,甚至一个劲地流泪,只说相公要丢下妻子。

韩漠只能好一番安慰,而碧姨娘也是劝慰,那藤原王后知道韩漠要将家人暂时留在菊桑国一段时间,那是求之不得,竟是亲自出马劝说筱倩。

筱倩在多方劝说下,又在韩漠的一再保证下,这才同意,却让韩漠尽早回来接她回去。

这一日阳光明媚,藤原王率领文武大臣亲送韩漠到海边,离别之际,少不得又是一番中原最高贵的礼仪,韩漠与藤原王后相拥,再一次感受到了那又香又软的身子,也感受到了那丰硕坚挺。

只是筱倩抱着孩子依依不舍,眼圈儿泛红,韩漠好好安慰一阵,心中却不知道经此一别,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相见,心中虽然黯然,但是脸上却始终保持着温和笑容。

他自然又私下与杜冰月一番蜜语,亦是嘱咐杜冰月好好照顾家人,更是保证,等到事定,必将娶杜冰月过门。

杜冰月含羞带俏,只是这些人中,除了碧姨娘,却并无人知道韩漠此番返回那是凶险无比。

碧姨娘脸色有些发白,直到韩漠在他身前告别,她的身体差点撑不住,甚至眼眶边有泪水滚动,但是却又怕被别人看出什么,只能轻声嘱咐韩漠,一定要好好地回到南洋,将大伙儿接回去。

自从两人当日在虎突泉尴尬一幕发生之后,虽然因为禁忌伦常,不敢有丝毫越轨,但是各自心中却又何尝不偶尔翻起一阵涟漪。

不可否认,二人都是血肉之躯,其心肉长,两人之间的互相照顾,却是让二人心中隐隐都感觉到一丝什么,却又都不敢让这隐隐感觉到的东西放大。

夜深人静,韩漠脑中未尝没有想过虎突泉那一夜的暧昧之景,而碧姨娘对那一夜又何曾忘记。

这只是夜深人静孤自一人在心中偷偷流连的感觉,却不能为外人道也,两人也都是极力地压制着这种感觉继续扩大。

看着碧姨娘俏脸虽然平静,但是那眼眸子里透出的伤感和不舍,韩漠心中感叹,柔声道:“姨娘,你放心,漠儿说过要好好照顾你,就不会抛下你们……漠儿一定会回来接你们回去,让你……幸福地生活……!”

碧姨娘丰润的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韩漠深深地注视了碧姨娘一阵,这才回到筱倩身边,从他手中结果小定儿,端详片刻,终是将孩子交还给她,随即在她的额头柔柔地亲了一下,在不多言,转身登上了那一叶孤舟。

在海上,两艘满载货物的商船已经在等待。

众人净净地看着那夜小舟靠近商船,目视着韩漠登上货船,片刻之后,两艘商船便开始启动起来,韩漠立在船舷边,望着岸边众人,许久不曾离去。

……

从南洋返回东海的路途上,韩漠却是终日在船舱之内,船员们难得一见,吃喝饮食都是由身边的御林卫送进去。

韩漠固然是要参详八部棍术的最后两部,更要将前面七部棍术融会贯通,从而悟透招式之中的精髓,化其为意,合意为一,八部归一。

除此之外,他也翻阅了《化心功》,在翻看之前,他本以为这门心法必然玄妙无比,也一定繁复异常,但是细细看过一遍,却觉得并不是如何困难。

这化心功主要是一种劲气运行法门,十分的简单,只是说明劲气所经脉络的先后顺序,运行一个大圆满,起所经脉络的顺序,倒是与韩漠所修习的其他三大气功不同,而且运行一周天的时间,也比其他三大气功要短的多,不消小半个时辰,便能圆满地运行完一周天。

韩漠虽然觉得平平无奇,但是却也深知,有些看似神秘的事务本身其实十分平凡,而往往看似平凡的表面,却蕴含着大不平凡。

就好像轩辕无名,若非自己灵光一现,陡然间猜到他的身份,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头儿,竟然是两大名将的师傅。

十方名将,在野五人且不去论,仅在朝五人,哪一个不是惊艳绝伦之辈,能够培养出两大名将,轩辕无名的本事也就不需赘言。

这样的人物,在赐予《化心功》之时,看似随意,但是韩漠却能感觉到当时轩辕无名心中是十分郑重的,而且那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言简意赅,却是担心这门功夫失传。

能够让轩辕无名如此人物担心失传,可见这《化心功》实在是非同小可。

大智若愚,大妙若简,韩漠心中十分确信,这门《化心功》,定然是无上心法,自己从今而后,却需好生习练。

在海上归途之中,韩漠一面习练棍术,而且每日都会按照《化心功》的方法运行一个大圆满,虽然一时之间根本感觉不到《化心功》的效果,但是韩漠相信,持之以恒,必有用途。

如此这般,在海上平静地行了二十多日,这日海船忽然放慢速度,韩漠刚刚运完一个大圆满,感觉到船速慢下来,终是第一次走出了船舱,来到了船首甲板之上。

此番韩漠率先返航,只有两艘船跟随,便是巨型战舰也都留在后面,韩漠所乘的珊瑚号商船,其指挥者乃是当初在珊瑚岛求生存的海上人,其首领姓陈,因为少了一只耳朵,所以被称为陈独耳。

见到韩漠来到船首,陈独耳急忙上前来,恭敬道:“五少爷,进了咱们东海海域,那边有信鸽,所以船速放缓,派人去看看是否有传来的情报。”

韩漠点头,望向海礁石,一艘小舟正向那边划过去。

海风轻柔,阳光明媚,水天一色,海景如画。

等到取回信函,陈独耳急忙将信函呈上来,韩漠接过信函,捏破皮膜,取出里面的小纸条,打了开来,只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的无比苍白,身体僵直,眼眸子里的神色直让人发毛。

陈独耳和旁边几名船员都是面面相觑,他们多是见到韩漠平易近人之色,便是遇到再大的事情,五少爷也似乎都是胸有成竹,淡定自若。

但是此时此刻,韩漠露出来的那种震惊和难看之色,实在是从未见过。

猛听得“哇”的一声,韩漠竟然口中一口鲜血喷出来,一只手向前虚空抓了抓,随后整个人直往后栽倒。

众人大吃一惊,好在陈独耳就在旁边,韩漠往后栽倒,他已经冲过去一把抱住,大声叫道:“快叫船上的大夫……五少爷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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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八章 往前踏一步

韩漠从昏迷中醒过来,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事情,在这一天之内,他竟然是昏迷不醒,陈独耳等人急的团团转转,倒是船上的大夫诊断,韩漠这是急火攻心,所以伤了身子,很快便能醒过来。

韩漠遇事冷静,便是再大的事情,他也能保持一颗淡定的心去应对,也正是如此,一旦被急火突攻,承受不住,所受的伤害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

等他悠悠醒转过来,陈独耳和数名船员在旁,看他醒来,都甚是兴奋,陈独耳已经上前去,激动道:“五少爷,你可醒过来了……!”见韩漠要起来,急忙扶起他。

韩漠虽然只是吐了一口血,可是精气大受伤损,坐起来,早有人端着一晚热乎乎的清蒸鱼汤上前,轻声道:“五少爷,这是做好的鱼汤,你……你喝几口,补补身子……!”

船上并无大补之物,反倒是新鲜的鱼汤满是营养,所以船员们捕了鲜鱼,更是让船上的厨师熬汤,凉了便换上新的,时刻保持鱼汤是他热乎乎的,等着韩漠醒来。

韩漠摇摇头,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竟是没有血色,与之前的神采飞扬英气勃发大不相同,沉默了一阵,终于问道:“我睡了多久?”

陈独耳忙回道:“一整天了……五少爷,你好好歇着,咱们的船没有耽搁,还在前行,已经进了东海海域,最迟十日之内便能赶回岸上!”

韩漠想了一想,终于道:“令两艘船都停下。”

“什么?”陈独耳以为自己听错,急忙道:“五少爷,你是要让船都停下来?咱们……咱们不回去了?”

韩漠从榻上起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一阵清鲜的海风吹进来,韩漠闭上双目,感受着那海风的气息,似乎想要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耳中传来海浪声,还有那海鸥鸣叫之声,那海风吹起他的长发,陈独耳等人此时却隐隐感觉到韩漠的身影变的异常的落寞萧瑟。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漠才抬起手,并没有转身,只是轻轻向后挥了挥:“你们都下去吧,让我自己呆一会儿,没我吩咐,都不要进来了。陈独耳,让船先停下来!”

陈独耳称是,带着众人出了舱,心中却还是有些担心,带上舱门之后,却并没有离开,只是让人去通知两艘船停下来。

他担心韩漠待会儿还有吩咐,所以自己留在舱外伺候,以便第一时间进去听候吩咐。

许久之后,陈独耳只觉得有一阵古怪的声音从舱内传出来,不由屏住呼吸,想听听究竟是何声音,虽然知道这样做有些无礼,但是此时韩漠却处于非常之时,他知道韩漠心中现在定然是伤心不已,只怕韩漠出现什么状况。

韩漠晕倒过去之后,陈独耳立刻与人将韩漠抬入了船舱中,更是让大夫诊断,紧张时刻,韩漠落在地上的纸条却被一名船员拾得,那船员不识字,只将纸条交给了陈独耳,这陈独耳的父亲当年在海上打劫,却是抓了一名识字的书生,礼遇有加,却是让他教了陈独耳几年书,这陈独耳却也成了海匪中少有的识字之人,将纸条上的字扫过一遍,却是记在了心里。

字条之上的所能容纳的字数不多,但是内容却言简意赅,十分清晰,其中竟是在极少的字数之中,带来了三个极重大的消息。

“总督遇害,大宗主过世,二宗主进京!”

短短十个字,但是里面透漏出来的消息,却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韩漠的心里,这样的三道消息接踵而来,韩漠又怎能禁受得住。

陈独耳看过这条消息,自然清楚里面的“总督”是指东海镇抚军总督韩玄龄,东海郡从上到下,都是以“总督”二字来代替韩玄龄。

总督遇害,自然是指韩玄龄已经被人所害,这道消息已经石破天惊,而大宗主过世,无疑是第二道天雷劈下。

陈独耳并不知道二宗主进京这条消息有什么惊人,但是按他的了解,如果大宗住真的过世,在这种时刻,二宗主定然是留在东海办理大宗主的后事,怎么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东海,西上燕京。

他知道这道消息事关重大,不敢泄露一句,这满船上下,也仅仅只有韩漠与他知道这条消息。

此时站在舱门外,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静耳细听,很快就听到,从那船舱之中,竟然隐隐传来一丝丝哭声。

陈独耳有些吃惊,在他心中,五少爷如同神人,威震东海,更是被南洋诸国奉为南洋王,就等于是集东海王南洋王两重身份于一身。

这是天神一般的人物,此时听到从舱内传出的隐隐哭泣声,陈独耳终于明白,五少爷也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遇到如此悲伤之事,伤痛抽泣,也是正常。

他却不知,韩漠所哭者,并非只是因为自己所敬重的两位亲人离去,也不仅仅是因为二宗主西上燕京,让他悲痛的是,韩族此前蠢蠢欲动的内乱,似乎已经发生,而真正的骨肉相残,似乎近在眼前。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有这个意识和准备,但是当真要走向那一步的时候,他心中还是感觉的十分伤感,曾经那个在自己眼中上下齐心患难与共的家族,就因为权势二字,便要走上那条血肉相残的不归路吗?

他的哭声只是延续了短短片刻,没过多久,陈独耳便听到韩漠的声音传出来:“陈独耳,你进来!”

陈独耳一惊,自己在门外,看来五少爷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急忙推门进去,慌忙解释道:“五少爷,我不是……!”

韩漠不等他说完,就已经沉声道:“你所知事情,能否保证一字不漏?”

“能!”陈独耳急忙道,声音斩钉截铁。

“你若是觉得自己说梦话会走漏这个消息,那么自己将舌头割掉。”韩漠声音陡然间冰冷起来:“否则有丝毫泄露,我保证你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陈独耳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五少爷,陈独耳向天发誓,若是有一字泄露,我陈独耳全家六口人,全都死在巨鲨口中。”

韩漠站在窗边,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准备一艘船,派两名水手跟着我,准备我们三个人来回二十天的口粮!”

陈独耳一怔,还没说话,听得韩漠继续道:“两艘商船留在此处,等到小舟二十日返回,带着他们两一同返回南洋。到了南洋之后,告诉关东家和杜姑娘,所有商船战船,一律不得回转,在我派船向那边通知之前,都给我留在南洋,谁敢违抗,杀无赦!”

陈独耳心惊胆战,知道有大事发生,却不敢多说,只能道:“是,五少爷,你吩咐的事儿,我……我都照办……!”

韩漠沉默片刻,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才道:“一年之内,如果我没有派船过去,你让杜姑娘以我南洋王的名义,令南洋腾出一个富饶之岛,从今而后,你们就生活在南洋,不要回来……南洋人若是奉送岛屿,你们就安生住着,若是不愿意,你们大可花银子买下一座岛屿,甚至不惜以武力占下一座,就在那边落地生根……!”

陈独耳听到韩漠这样说,才感觉事情非比寻常,装着胆子道:“五少爷,是否……发生什么大事?小的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但是愿意跟着五少爷上岸赴汤蹈火,就算为五少爷而死,我陈独耳也不皱一下眉头……!”

韩漠转过身,神情肃然,平静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有胆识有义气的好汉子,所以我不希望你们跟我去涉险,而且我希望你们返回南洋,好好照顾我的家人……!”他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陈独耳看在眼里,大吃一惊,他可是认得,那正是韩家的“海王令”,百年之前,东海王韩天涯便是以此为约束海上人的信物。

韩漠抚摸着海王令,沉吟片刻,终于将海王令递给陈独耳,声音缓慢而威严:“将他交给我的儿子,如果你们真的在南洋生根,等他长大之后,你告诉他,他的祖先曾经雄霸东海,他的父亲也曾与东海海上人同心协力,成为东海南洋之主……告诉他,不要忘记自己是东海人的子孙,东海……属于他!”

陈独耳已经感觉到韩漠此次离开,必定是凶多吉少,心中悲伤,跪在地上,道:“东海王,我陈独耳可以对天发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海上人必定奉令公子为主,我们的子孙后代,也世代效忠东海王!”

韩漠扶起陈独耳,脸上露出一丝温和之色,微微颔首,随即转身重新回到窗边,道:“你去准备小舟吧,我今夜便会离开!”

“可是五少爷的身体……!”

“不碍事!”韩漠摇摇头。

陈独耳转身便要退出船舱,走到舱门处,停了步子,犹豫了一下,终于一咬牙,转身道:“东海王,你为何不随着我们一同返回南洋,你若是去往南洋,我们自可开辟一番新的天地……!”

韩漠并没有立刻说话,半晌过后,他才一字一句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到了该为之时,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义无反顾地向前走过去。”他想到那个可敬的老人在花园子里告诫自己的话,望着大海上划过的海鸥,情不自禁地重复了老人那句话:“咱们当退之时,往后退几步就是,但是若退无可退,那就拼了命……也要往前踏出一步!”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冷厉无比,坚定异常。

第一零六九章 小屋内的呼吸

黄昏落日,夕阳西下,那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大海之上,就如同在海面之上拉开了一条金黄色的长龙,海上泛浪,金光闪闪,就如同金龙在大海之中嬉戏一般。

金黄色的落日余晖下,一艘孤舟自商船离开,向北方行去。

一艘船,三个人,在余晖之下,划破海面轻舟荡去,夕阳之下,可以入画,但却是充满了萧瑟之味的画意。

陈独耳站在船首,身边站满了海上人,另一艘商船上,也是大批的船员站在船首,望着轻舟缓缓远去。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大家都不是傻瓜,东海王独自而去,却留下了满满两船人,若是没有发生天大的变故,那是谁也不相信的。

陡然见到陈独耳在船首单膝跪下,神色肃穆,他身后的船员们面面相觑,很快,第二个人便跪下,第三个,第四个……!

只消片刻,两船人俱都跪倒在地,便是瞭望台上的瞭望员也满面肃穆地跪了下来,还有那几十名被韩漠坚决留在船上的御林卫,俱都目送着他们的东海王从自己的视线中缓缓消失。

……

韩漠与两名船员几乎是日夜不停地向东海岸赶过去,这两名船员不但身强体壮有着极强的体力,而且方向感极佳,处于小船之上,依然能够清晰地辨明方向向前行进。

便是韩漠,也没有只是看着,而是与两名水手轮流替换。

船上带了足够的干粮和清水,更是为了防止风雨,在小舟上也是配备了蓑衣斗笠。

行到第六日,便遇上了一场极大的风暴,海浪翻滚,小舟在海中岌岌可危,好在最终还是躲过一劫,有惊无险。

风暴过后,小舟距离东海岸实际上已经不远,一路上行来,韩漠几乎是一言不发,除了摇桨划船,两名水手便只看到东海王盘膝坐于舟中,稳若磐石,却又不动如山。

此后三日,韩漠却是亲自指挥往前行进的海路,他对东海的海域倒也十分清楚,特别是靠近东海岸一带,更是知道渔民大致分布在何处。

他所指点的海路,恰恰是避过了渔民分布之处,两名水手心中终于明白,五少爷这次回来,悄无声息,恐怕是想秘密上岸了。

这艘小舟登岸之处,极是偏僻,人迹罕至,而且靠岸的时间,更是在一个大雨磅礴的雨夜。

似乎注定了韩漠回归中原是一条艰难之道,这场滂沱大雨,率先便伴随着轰轰雷声迎候于他。

在一块巨大的岩石边,小舟靠了岸,韩漠一身蓑衣戴着斗笠,从小舟船头跳上了岸,两名水手便要跟着上岸,韩漠已经回身摆手,淡淡道:“回去吧,陈独耳还在等着你们……辛苦你们了!”

两名水手吃了一惊,立时都道:“东海王,我们跟着你,你……你一人怎能行?”

韩漠抬手微微掀起斗笠,那张清俊的脸庞却是说不出的严峻,“不要再让我重复了,回到南洋……你们若真是将我当成你们的东海王,那就要向我保证,在我的召唤没有抵达之前,你们不许任何人回到东海……!”在不多言,转身便走。

两名水手见韩漠如此说,心中虽然担忧,但是却也不敢违抗,俱都单膝跪在小舟之中,望着韩漠的身影消失在电闪雷鸣的滂沱大雨之中。

雨势没有减,反而有越下越大之势,那轰隆隆的雷声时而炸起,霹雳闪电更犹如火链一般闪过天地之间。

韩漠在雨夜之中,就如同幽灵一样,与雨夜混成一体,一路疾行,终是到了东海城。

东海城的南城门早已经关上,韩漠却轻车熟路地转到一处城墙根,戴上了铁指勾,整个人就如同壁虎一般爬上了城墙。

当初苏家叛乱,韩漠都是攀爬过燕京城那高大雄伟的城墙,这东海城自然比不得燕京城,有了从前的经验,要翻过东海城墙,自然不是困难的事情。

东海城虽然有城守军守卫,但是地处东海,远离边界,所以城守军的警觉性总是要差一些,再加上如此狂风暴雨之夜,城头上也不过只有稀疏的守军穿着蓑衣躲在城垛背后,哪里能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翻过城墙。

入了城,如幽魂一般穿行在熟悉的东海城大道之上,如此雨夜,便是往日再繁华的大街也是人影难觅,但是韩漠却能够观察到,沿途所过,几乎家家户户的大门之上都贴上了白色的“丧”字。

他的心中悲痛无比,在悄无声息之中,转过数条大街,拐到了东西两府所在的那条大街之上。

他靠着那一排大树,从树荫之下缓缓行过,经过了紧闭大门的西府,继续向前,片刻之后,便看到了灯火通明的东府。

洞府门前,白幡招展,门头挂着一排白色的灯笼,大门是敞开的,门前的屋檐之下,站着四名一身白色丧服的家仆,从府内隐隐传来一些声音,却被雷雨声所淹没。

韩漠悄无声息地立于大树之后,望着在风中摇晃的白色灯笼,只觉得心儿一阵揪紧。

不管怎样说,大宗主韩正乾为韩家的崛起呕心沥血几十年,付出了所有的精力,这是一个家族的兴盛付出了毕生心血之人。

仅作为韩家子孙来说,他不愧是东海王韩天涯最出色的子孙之一。

韩漠从小到大,对这位老人都有一种深入骨子里的敬畏感,他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对韩正乾的真正感觉,但是所带有的敬畏感中,“敬”字远大于“畏”字。

韩漠在树下站了良久,他多希望自己这个时候能够堂堂正正从大门进入,祭拜自己敬畏的这位老人,只是他更清楚,此时此刻,自己已经没有如此奢侈的机会。

当他从大树下离开之时,却也没有任何人发现他。

……

韩漠回到西府,却是绕到了后花园,从后花园*而入。

在雨水中滋润的花花草草,弥散着一股清香味,与雨中的湿润那泥土气息混合在一起,却是让西府后花园充满了让人惬意的气息。

但是韩漠现在当然不会很惬意。

雷声轰隆,韩漠则是轻步走上了小木桥,在大雨之中,来到了自己的小屋前,伸手正要开门,却陡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自打韩漠打小在这后花园开始居住起,这处小屋便成了他私人的禁地,除了西府管家韩严偶尔过来帮助收拾,便几乎无人靠近。

而韩漠有一个习惯,这个习惯是个十分细小的细节,至今为止,似乎也就韩严一人察觉出来。

韩漠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带上门,而且门上有一个挂栓,他都会将那挂栓半搭在门弦木环上,并不将门关死,而是留下一条很细小的缝隙。

这一点,韩严却是注意到的,每一次收拾过后,韩严都会按照韩漠的方式将门这样带上,留下一条能够塞入一只手指的缝隙。

但是韩漠现在要推门之时,却发现本来应该紧闭的房门此时却关的严严实实。

他的眼中划过一丝厉色,推向房门的手停了一下,电闪雷鸣,他就如同石头般站在门前片刻,却终究没有收回手,而是手掌向前,轻轻推开了门。

房门发出“嘎吱”一声响,缓缓打开。

韩漠蓑衣斗笠,在房门推开的一瞬间,他就已经迅速将自己的斗笠按下去,屋内寂静一片,韩漠则是轻步走进了自己居住多年的小屋之内。

他走的很平静,亦很淡定,但是斗笠下那一双眼睛却迅速地瞟过两侧,尔后回手将房门轻轻关上,这才轻步走到了桌边,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

屋内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而韩漠似乎也没有点灯的打算,他只是如同石像般静静坐在椅子上,连手指也没有动一下。

屋外依然是风声依旧,雨点打在屋顶和窗沿的噼里啪啦声极是清晰,韩漠就似乎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一样。

他没有睡,实际上他此时全身劲气都在动。

《气经》!

白夜郎所传授的气经,乃是修气聚劲的高深心法,除此之外,却可让人的五感变的敏锐,超出常人数倍。

《气经》运行,韩漠便听到了呼吸声,那是一种经过压抑的变的极轻的呼吸声,每一次呼吸之间的间隔比较长,便是没有风雨也几不可闻,而风雨和雨滴声早已经将这呼吸声完全淹没。

如果不是门外的细节暴漏了屋内有变,若不是韩漠拥有高深的《气经》心法,韩漠根本不可能知道这小小的屋内竟然埋伏着人手,更不可能顺着那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判断出对方所处的位置。

虽然已经辨明了位置,但是他却依旧没有动弹,只不过一只匕首已经悄无声息地握在了他的左手之中。

“轰隆!”

一声惊雷响起,惊天动地,也就在这惊雷响起的几乎同一时间,韩漠已经奇快无比地向后翻到,而他屁股下的那张椅子,却已经被他顺脚一踢,直往不远处的床底下砸过去。

第一零七零章 竹林再相逢

这处雅致小屋,韩漠从少年之时便开始独居此处,对这里的摆设清清楚楚,便算此时屋内漆黑一片,目不能视,他却也依然能够对房里的各处了若指掌。

他的左腿向后一踢,座下的椅子带着犀利的劲风打向了床底,整个人如同猎豹一样,径往床边扑过去。

在椅子打过去之时,床底下也发出一阵响动,一只拳头已经带着狠厉的气势迎向椅子,“咔嚓”一声,已经将椅子打成粉碎,也就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把长剑如同毒蛇般从那床底下钻出来,剑手就想从地上滑出来一样,在这漆黑之中,却依然十分准确地刺向韩漠。

韩漠此时已经确定,在这床底之下,埋伏的竟不是一人,而是两个人,第一个人挡住了椅子,而另一名剑手则趁机出手刺杀。

但是他看似扑向床边的身形,却在这瞬息之间陡然一转,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却已经向左侧的布帘子扑过去。

这道布帘子,还是当初柳如梦在这里隐蔽时,韩漠特意布上的布帘子,外面属于他的地盘,帘子后面的内室则是柳如梦的地方。

此时的韩漠,快如闪电,左手成拳,竟是放下床底下的刺客不管,而是直往那帘子击打过去。

只是他的人还未靠近帘子边上,从那帘子后面,陡然就有一支袖箭穿透了布帘子,从那后面直射出来,这一支袖箭出其不意,又快又急,韩漠此时近在咫尺,几乎没有任何闪躲的余地。

但是韩漠并没有闪躲,他的身上穿有范老太君的护身之甲,刀枪不入,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放手一搏。

这里面埋伏着三名刺客,韩漠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解决这三名刺客,而且绝不能让其中任何一人逃脱。

“噗”的一声,从帘子后面打出来的袖箭正击在韩漠的胸口,虽然护身甲保护,无法穿透进去,但是那袖箭的劲道不小,打在胸口却是颇有些疼痛。

而袖箭击中韩漠胸口的一刹那,韩漠的拳头也已经重重打了出去,正打在那帘子正中,却听得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韩漠这一拳,已是击中了帘子后面的刺客。

他习练《长生经》,力道之大,无与伦比,这一拳之力,可毙狮杀虎,那刺客便是在强大,但是血肉之躯,又如何能禁受得住这样一记霸王之拳,被击中面门,面骨碎裂,整个人更是直飞出去。

韩漠一拳击中,却不再进去,他自知这一拳击中,那人已经不可能起身逃离,而他在这漆黑的小屋之内,却已经感到一阵寒厉劲气从自己的背后袭来,知道是从床底窜出的那名剑手杀到。

剑气阴冷,在这样的环境下,对方能够在瞬息间便能判断位置杀到,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只可惜剑手面对的却是韩漠,集三大奇功于一身,已经修成恐怖之体的韩漠。

韩漠的反应速度,已经远超常人,等他回过身来之时,那剑手的长剑堪堪杀至,韩漠的咽喉甚至已经感到了剑尖的寒意。

但是这剑尖到得韩漠的咽喉,却没能继续往前刺去。

韩漠在回身之时,右手紧握的那枚匕首却已经顺势打出,就如同暗器一般,直射入了那剑手的咽喉,这匕首的速度太过迅猛,剑手感觉到凉意之时,那把匕首已经穿透了他的咽喉。

他只觉得咽喉处泛起一股热意,而他手中的力量在一瞬间完全消失,等他感觉到咽喉处传来一阵剧痛之时,韩漠的身形已经从他身前划开,直往最后一名刺客追过去。

不错,是追过去!

那名抵挡过椅子的刺客,显然在一瞬间就判断出了形势,感到了韩漠的恐怖,所以在韩漠匕首插入剑手咽喉之时,他整个人就已经如同一阵风般飘然而走。

他没有冲向房门,因为韩漠进门之时,已经将房门带上,此时冲向房门,无疑是无路可走,所以他选择的方向是那扇紧闭的窗户。

此人的随机应变能力看来十分强大,他或许也意识到,相比于破门而出,穿窗而出而把握性会大的多。

而他的选择似乎也没有错,韩漠追向他之时,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破船而出,虽然这一撞之下,他的身上被窗棂划破几处伤痕,但是相比于死在韩漠的手中,这点皮肉之伤自然是太值得不过的。

外面风雨雷电交加,他破窗之声在雷雨声中隐于无形,而他破窗之后,整个人撒开腿便往西边跑,其速度之快,却是非同小可。

他速度快,韩漠的速度绝不比他慢,一个漂亮的豹子前扑跃出了被破开的窗户,抬起右臂,在迅速的追击之时,已经做好以袖箭射杀对方。

三名刺客,屋内一死一伤,他倒不在乎这人死活,毕竟屋内还有那名伤者可以审问。

韩家西府后花园十分庞大,花草树木环绕其中,一般人还真不容易绕出去,韩漠却是闭着眼睛都能够走遍花园的没一个地方。

此时风雨交加,四下里依然是漆黑一片,韩漠却不担心这家伙真的能够跑出去。

那人果然对这花园十分不熟悉,在风雨中跌跌撞撞,一头撞进了一片竹林之中,惊恐地回头,却见到韩漠正如影随形地跟在身后不远处。

他心中惊骇无比,往前奔出一阵,猛地却见到前方立着一个人影,那人影却也是戴着斗笠,亦穿着蓑衣,打扮与韩漠十分相仿,若不是知道韩某还在后面追赶,这刺客都以为韩漠会鬼魅之术到了自己的前方。

那人就如同一块石头,虽然四下里很是漆黑,但这刺客能够前来执行这样的任务,还是有几分本是,在这昏暗无比的雨夜之中,却也依旧能够依稀看到四周的情景。

韩漠此时也已经一步步走过来,走的很慢,但是越是走的慢,带给这名刺客的死亡感就越是浓郁。

刺客握住了拳头,对面那人纹丝不动,雨水打在他的斗笠上,又顺着斗笠的边缘向下滚落,一声惊雷过后,刺客陡然想到什么,惊声道:“你……是你……原来……原来你在这里?”

对面那人终于动了,他抬起手,将斗笠微微掀起,声音冷淡无比:“你们潜伏在这里六日,我也在这里看着你们六日,你们竟然对我的存在一无所知……他派出这样的刺客,实在是太小瞧了五少爷……!”

韩漠此时也已经走上来,距离刺客不过四五步之遥,方才刺客停步,韩漠自然也瞧见了那名突然出现在竹林中得斗笠人,本以为又是一名刺客钻出来,但是瞧那人的动静,却似乎并不是刺客们一伙。

对面那名斗笠人见到韩漠走过来,这才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面庞来,韩漠打量一眼,瞬间辨认出来,眼中显出吃惊之色:“小朱!”

在这竹林突然出现的,却是朱小言。

韩漠可以猜到许多可能,但是实在想不到朱小言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西府的后花园。

朱小言微微躬了躬身子,是在向韩漠行礼,随即用一种冰冷带有杀意的声音向那刺客道:“将你知道的……都告诉五少爷……如果你不想立刻就死在这里的话!”

前面是朱小言,后面是韩漠,刺客自然知道这两个人的恐怖,便算有十个自己,也不可能是这两个人的对手。

此刻的脸部已经满是雨水,他身上的衣裳也已经湿透,那湿漉漉的衣裳贴着他的身体,冰冷的雨水和心中的恐惧结合在一起,让他的脸部肌肉扭曲,似乎在犹豫什么,又似乎在衡量什么,终于,只见这名刺客的身体晃了晃,随即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他的身体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再不动弹。

韩漠缓步走上前,看着那张已经发紫的脸庞和那双凸起的如同死鱼一般的眼珠子,淡淡道:“他嘴中含有毒药,自尽了!”

朱小言道:“恐怕他的主子手腕高明,握有他的把柄,让他不得不自尽而死!”

“把柄比不上性命。”韩漠慢悠悠地与朱小言分析起此人的情况:“能够让他自尽,只能说明他自以为这条命送出去,能救下其他人的命!”

“只能是家人!”朱小言点头赞同。

韩漠这才凝视着朱小言的眼睛,沉默片刻,终于问道:“我想不到今夜会在这里见到你!”

朱小言缓缓道:“恐怕天下间也没有人知道,五少爷已经回到了东海!”

韩漠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子,上前去,打开瓶子,将里面的药剂倒在了此刻的脸上,一阵烟雾冒起,很快,这具尸体迅速融化,不消片刻,一具尸体连带衣物都已经一丝不剩,那一滩血水很快也被雨水打散开去。

做完这些,韩漠才抬起头,神情冷峻,盯着朱小言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我的二伯……被何人所害?”

朱小言脸上显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半晌过后,他才平静道:“或许天下人都会觉得,韩总督是我朱小言所杀!”

第一零七一章 宠臣之乱

朱小言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让并不知那边具体情况的韩漠皱起眉头来,他眼中的神色很是冷厉,风雨交加中,韩漠并没有继续询问,只是道:“你随我来!”转身便往自己的小屋走去,朱小言也迅速跟上,两人回到小屋之内,韩漠依然是以药物将那名剑手的尸首化去,这才进了内屋,里面悄无声息,韩漠过去推开一扇窗户,在窗边站住,转过身来,却见到那地上黑乎乎一团,却是方才那名放出袖箭的刺客被霸王之拳打晕了过去,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

朱小言也跟着进了屋内,在角落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而韩漠已经拿过一支水壶,走到那刺客身边,将水壶中的凉水全都倒在了那刺客已经被韩漠拳头打的变形的脸上。

这刺客被韩漠铁拳击中之后,剧痛之下,当即晕厥,此时却又被冰冷的水一惊,顿时“啊”地长吐一口气,醒了过来,但是他的鼻骨已经完全碎裂,那处就如同陷下去了一个坑洼,血水在脸上四处流动,很是恐怖。

韩漠也是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双手扣着放在胸前,望着地上的黑影,开门见山问道:“你们躲在这里,目的是为了杀我?告诉我,究竟是谁这么想取我的性命?”

刺客脸上的痛疼感依然让他浑身无力,他张了张已经有些变形的嘴巴:“你……你杀了我……!”

“想死其实真的不是很容易的事情。”韩漠淡淡道:“你既然想杀我,就该知道我的身份,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一直都是西花厅的厅长。我在西花厅没有学会其他的东西,但是却绝对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所以有些话你还是痛快告诉我!”

刺客轻轻哼着,身体在轻轻抽搐,显然脸部那种剧痛感让他实在难以忍受。

“告诉我名字!”韩漠淡淡道:“是谁?”

刺客没有说话。

“我韩漠从来不会连累无辜。”韩漠缓缓道:“我只想知道一个名字。如果你能够老实告诉我一个名字,如果你是担心你的家人性命,我或许还能够救出你的家人,你应该相信……我有这个本事!”

刺客的手指头动了动,外面又是一声惊雷,这名刺客显然在衡量什么,终于,他用一种既痛苦的声音道:“五……五少爷,我……我是奉了……奉了大少爷之命……!”

虽然韩漠已经隐隐感知到一些什么,但是当这名刺客哆哆嗦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韩漠的心还是紧揪了一下,他全身上下迅速涌起一阵凉意,并非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深的悲哀。

虽然他与韩沧性情难合,几乎达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但是凭心而论,韩漠虽然想过对付韩沧,却并未有真正地想过杀死他的念头。

必将是同恩兄弟,韩沧虽然不仁,但是韩漠却一直尽力压抑,并不想对韩沧不义。

但是今天,他陡然明白,自己不生杀意,可是对方却已经派人出了杀手,在韩沧的心中,却已经完全没有了所谓的兄弟之情。

他的拳头握起,一股浓重的杀意在他的身体周围弥漫开来,他一步步走到那刺客身边,一只脚踩在那刺客的咽喉处,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碾压着,那刺客全身抽搐,很快,便再无声息。

杀了刺客,却没有让韩漠身上的杀意有丝毫的减弱,他走到窗边,背负双手,夹着雨水的冷风吹打在他的脸庞上,他却似乎没有感觉。

朱小言坐在角落处,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韩漠才淡淡问道:“魏都城陷落,与你有关?”

“我只是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可以利用一些人的弱点。”朱小言声音没有丝毫的感情,十分平淡:“汪敬卫是狗皇帝的宠臣,狗皇帝对他的信任,甚至超过了对司马擎天的信任……此人虽然只是魏国太常寺卿,但是他在魏国的权势,并不比国相要弱!”

韩漠问道:“此人难道很有本事?”

朱小言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虐:“不错,很有本事,他伺候男人的本事,不比女人弱……!”

韩漠先是一怔,但是瞬间就明白过来,感觉到一阵恶心。

此前他知道昌德侯曹殷也酷爱男风,虽然也感到一阵阵发毛,但是昌德候的气度和人品,还是为他在韩漠心中的印象挽回了不少分数。

毕竟昌德候属于小攻,而不属于小受!

想到一个大男人为了得宠,而成为魏帝的男宠,韩漠心中就一阵阵的恶心。

“此人长相之美,在魏国人尽皆知,装扮起女人来,魏宫三千佳丽皆无颜色。”朱小言缓缓道:“此人深得魏帝之宠信,在朝中很有权势,只不过他贪财怕死,我知此人弱点,所以暗中找到了他……!”

韩漠走回椅边,缓缓坐下。

“大军围城,汪敬卫日夜不安,唯恐大军破城。”朱小言道:“那种时候,我找上他,不但给了他一条活路的方法,而且还让他走上一条大享荣华富贵之路,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我……而魏都之中,这一类人绝不在少数!”

“你出身魏国豪门之家,自然对那里不少大臣的性情十分了解。”韩漠微微颔首:“当初你进城,我就知道你不会鲁莽行事,必定心中有了计较。”

朱小言点头道:“但是我并无十足把握,所以不能对你说大话!”

韩漠叹道:“你做事速来谨慎,我知道你定能脱身,所以我并未阻止你入城!”

“大军围城,城内从上到下日夜惶恐,大多数人都只是担心魏都何时被破,自然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刻去注意别人。”朱小言缓缓道:“虽然魏人将燕国议和使臣强行留在城中,而且派人监视,但是他们的眼睛都是留在姜思源的身上,对我这个小小的护卫,自然无暇照顾……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在城中做一些事情。”

“兵荒马乱,人心不安,却是是趁乱而为的大好机会。”韩漠道。

“城中的文武大臣,想着拼死抵抗的实在不多,大多数的大臣只是想着城破之后如何求生。”朱小言冷笑道:“我的出现,正中他们的下怀,也等于是溺水者抓到了救命稻草。汪敬卫虽然只是太常寺卿,但是大军围城之后,魏帝却将魏宫禁卫的指挥权交给了他最信任的这位宠臣……而我给他的承诺很简单,一旦城破,魏国投降,我不但可以保住他的性命,而且……可以为他求封,封他为魏王……!”

韩漠摸着下巴,轻声问道:“战前开出这么大的价码,难道他会轻信你的话?”

“我的话他未必相信。”朱小言淡淡笑道:“但是姜思源这位燕国使臣的话,他还是相信的。姜思源虽然拘泥不化,但是却也不是一个一根筋的人,知道事关重大,若是魏都城内内乱,从里面打开城门,那么双方必将少死许多人,所以他最后还是接受了我的劝说,亲自与汪敬卫密探,承诺事成之后,让汪敬卫当上魏王!”

说到这里,朱小言顿了一顿,这才继续道:“虽然姜思源也给予了承诺,但是这家伙虽然贪财怕死,却并非一个愚蠢之人,他为了谋求退路,更是向魏帝请求,声称燕使长留城中,也需派魏使出城回复。自打大军围城之后,狗皇帝躲在内宫之中,终日不出,大小事情俱都交给了汪敬卫,汪敬卫的奏请,他自然不会拒绝,所以汪敬卫堂而皇之地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作为使者,出城与韩总督商谈。”

提到韩玄龄,韩漠心中又是一酸,韩玄龄的音容笑貌已经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汪敬卫派出使者,只为一件事,便是要韩总督这位燕军主帅亲自应允册封魏王一事。”朱小言道:“在汪敬卫看来,韩总督手掌十万雄兵,他的话才是真正的作数。”

韩漠道:“二伯洞若观火,自然明白其中关窍,一定会配合你们完成这项计划!”

朱小言点头道:“正是。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商谈,但是韩总督最后确实应允了此事,而汪敬卫得到了韩总督的保证,这才放下心来,彻底地与我们合作,而且还帮助我们一起,在城中联络了不少文武大臣……!”说到此处,朱小言的脸上显出嘲讽之色:“狗皇帝大权独揽,识人不明,朝中佞臣如毛,大难之时,却没有几个大臣为国谋事,只求自保……!”

韩漠能够了解朱小言的心情。

朱小言终究是魏国人,看到魏国大难之时,魏国那群大臣以求自保不谋国事的丑态,心中也定然有几分难过和愤怒。

“那一夜,汪敬卫聚拢了一批大臣,大开宫门,领兵入宫,逼迫魏帝下旨投降。”朱小言的脸色十分冷峻:“狗皇帝面对刀兵,只能颁旨薛破夜,令魏军投降,更是打开魏都南城门,让燕军入城……汪敬卫担心燕军入城之后,魏帝不死,自己难以成为魏王,所以当众历数狗皇帝十大罪状,逼迫狗皇帝自尽以谢天下!”

“养了几年的狗,也会在危难之时不弃主人。”韩漠冷笑道:“这世上不如忠狗之人,多如牛毛……魏帝只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最终会死在一个曾经伏于他胯下的宠臣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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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二章 争锋京都城

朱小言沉默许久,才平静道:“国分则必争,争则.民苦……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这天下还是合于一统才好。我的祖父在世之时,为国谋事,最终也不过是希望魏国能够振兴强大,北吞庆东灭燕南平风,将中原归于一统,让天下百姓远离战乱,修养生息!”

韩漠肃然道:“凡英雄者,皆有此念!”

“魏国民苦,官宦奢靡,只知穷兵黩武却不知与民休息,早已没有一统天下之像。”朱小言缓缓道:“狗皇帝最后自缢于麒麟阁,倒是便宜了他!”

韩漠自然知道魏帝最终是自缢麒麟阁,不过今日才知道那魏帝却是被自己最信任的宠臣逼死。

“魏国开城,我军入城,那庆国人又作何反应?”韩漠皱眉问道。

朱小言道:“魏帝圣旨即下,全城投降,连自己的皇帝都已经无心抵抗,魏国官兵自然更不愿意死战,毕竟每个人都有家人……薛破夜接到圣旨之后,犹豫再三,最后却是孤身一人前往燕军大营,与韩总督交涉,提出了三个条件,否则便是抗旨,他也决不投降!”

韩漠叹道:“薛破夜统兵之才一般,但是这骨气却还有几分。”随即问道:“他提出了哪三个条件?”

“不杀一兵一卒,不掠百姓,善待魏帝!”朱小言淡淡道:“只是他却不知,当他谈判之时,他的皇帝已经自已在麒麟阁!”

“二伯是否答应?”韩漠问道。

朱小言道:“韩总督对前两条并无异议,只要魏军缴械甘愿降服,不伤一兵一卒,至于百姓,更是不会伤害一人。只是那第三条,韩总督却并没有承诺,只是说在燕帝作出裁决之前,他会保证魏帝的安全和尊严!”

“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韩漠道。

朱小言道:“其实薛破夜自然也明白,韩总督虽然手握雄兵,但是事关魏帝,也是不能轻易做主,韩总督能够答应前两条,不伤兵卒不掠百姓,已经很为宽仁了。”

“那薛破夜自然是答应了率军投降?”

“是。”朱小言点头道:“薛破夜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率军向燕军弃械投降……也正因如此,率先打开的魏都南门,而北边防线却并没有对庆人投降。”

韩漠眯起眼睛,道:“林诚飞有何反应?”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朱小言道:“围城之时,庆军在北面发起的攻势的次数,远远超过燕军的进攻次数,他们的伤亡和损耗也绝非你们燕军能够比。死伤无数,最终却眼睁睁地看着魏军向燕军投降,庆军上下自然不甘!”

韩漠微微颔首,这自然是意料中事,庆军就是因为消耗不起,后勤困难,才无奈发起进攻,死伤无数,最终却不能入城,换做是谁,谁也不甘心。

“只不过燕庆两国事先有约,谁先打下魏都,那么另一国的军队便不得入城,所以按照道理,魏军既然向燕国投降,那么庆国人只能收兵,坐看燕军入城。”朱小言嘴角泛起戏虐的笑意:“不过林诚飞却亲自找到了韩总督,坚持庆军也要入城,而且魏都必须一分为二,其南城归燕军占领,北城却必须由庆军接管!”

韩漠冷笑道:“二伯自然不会答应。林诚飞还想率先撕毁盟约吗?”

朱小言道:“按照林诚飞的说法,双方盟约规定,谁先打进城,谁就有资格入城,但是燕军并非打入城中,而是魏军主动投降,那就不是盟约所规定的打入城中了。而且他还说,魏军投降,不过是因为庆军的连续攻击给魏国人造成了压力,所以他们才迫于无奈,开城投降而已……庆军疲惫不堪,伤亡惨重,必须要进入城中休整补充……!”

“想不到林诚飞还有几分口才。”韩漠道:“既然是庆军造成的压力,那么魏人怎地不向庆人投降,却要向我大燕归降?”

“韩总督倒也如此问过,而且还将姜思源找过去,证明魏军投降,是姜思源说服成功。只不过林诚飞却声称,魏军向燕军投降,不过是因为燕庆世仇,担心向庆投降,庆军将士会血腥报复……!”朱小言缓缓道:“他坚持要率军入城……只不过韩总督却当场翻脸,拔出了剑,训斥林诚飞是强词夺理,想要撕毁盟约,而且警告林诚飞,如果庆军想要撕毁盟约强行进城,那么就是率先不仁,而燕军不义在后,可对得住天下人!”

韩漠想象着韩玄龄盛怒之下掷地有声的模样,眼圈一红,一只拳头已经握起。

“当时燕军诸多将领也都拔出剑来,俱都叫嚷,林诚飞见势不妙,知道无法再争,便要离开,只是临去之时,韩总督对他下了限时令,告诉林诚飞,三日之内,庆军必须尽数向北撤退,否则便是违背盟约,那么燕军只能刀兵相见。当日韩总督便让燕军驻守了魏都各门,封锁城门,更是在北门布下重兵,只待时限一到,便要出城进攻庆军。”

“庆军困倦之师,强弩之末,自然不可能是我大燕之敌!”韩漠淡然道:“林诚飞如果聪明,就该立刻撤兵!”

“一开始,庆军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全军整备,在北门外列阵,似乎真的想与燕军一较高下。”朱小言脸上显出嘲讽之色:“次日甚至还有一员将领上前叫嚣,辱骂燕军不仁不义,违背盟约,当时韩总督站在城头,射了一箭,正中那将盔缨,吓退了庆人,三日之后,林诚飞显然还是有些分寸,知道在那种情况下,绝非燕军敌手,所以领兵欲往东退,返回南阳关……!”

“自然不能让他们返回南阳关。”韩漠立时道:“南阳关乃是重要关隘,已是我燕军后勤补给的必经之路,他们若是退往南阳关,就等于切断了我燕军后勤补给线,而且堵住了我燕军回撤的后路!”

“正是如此。”朱小言微微点头:“所以他们尚未行出多远,燕军骑兵倾巢而出,尾随在庆军后面,韩总督派人告知林诚飞,庆军只能北上,不能东退,若是东退,那么燕军只能攻击……庆军数万疲惫不堪之师面对燕军近万铁骑,不敢轻易动弹,林诚飞派人向韩总督交涉,双方经过一番争吵,韩总督并没有退让,而林诚飞固执地令庆军东退,韩总督下令骑兵攻击,杀伤了庆军后队数百人,林诚飞这才知道韩总督不是开玩笑,想必他心中定是气恼无比,但是却还没有丧失理智,最后还是无奈北上……!”

“袁慕的军队在山北郡进展如何?”

“山北郡已经落入庆军之手。”朱小言道:“但是庆国西北军团在山北苦战,受到重创,拿下山北郡之后,却没有继续前进,而是留在山北郡第一城凤凰城休整,林诚飞的军队只能北上山北郡,与袁慕的军队会合。”

韩漠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终于道:“这两支军队合在一起,兵力不少,而且在山北郡得到休整之后,恐怕用不了几个月就能够恢复元气。”他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太阳穴处,身子斜侧着:“接下来,庆人只有三条路,第一是固守山北郡,但是以林诚飞和袁慕的性子,他们绝不会甘于坐守,这对庆国的国家利益也没有好处。其二,则是聚兵再次南下,与我大燕撕破脸皮,要与我燕军主力在京都城决一死战……他们不想看到我燕军休整壮大,这条道路很有可能,但是决定权应该取决于上京城的那个女人……!”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想到了那个雍容华贵却又风骚无比的庆后,当初二人一夜风流,花样百出,欲望交融各得所欢,但是用不了多久,却将成为一较高低的劲敌。

朱小言见韩漠沉吟,问道:“你所说的第三条路,自然是指安西郡!”

“不错!”韩漠点头道:“安西郡乃是魏国最西边一郡,安西郡大雪山之下,便是数百里草场,非但是魏国更是天下良驹产地。除此之外,安西郡还有丰富的矿产……魏国能够建立强大的骑兵军团,归其根由,便是拥有安西郡的存在。”

“不错。”朱小言点头道:“安西郡是魏国建军之根,没有安西郡,魏国恐怕早就被庆国吞灭!”

“所以庆人亦有可能从魏军北部穿过去,直取安西郡。”韩漠冷笑道:“安西郡兵力薄弱,那边的兵力早已经抽调到京都城参加京都保卫战,几乎无军驻守,根本抵挡不住庆人,一旦被庆人占了安西郡,那么……对我大燕将是极大的威胁,如果庆国人不急于求成,不准备与我大燕速战,那么必会袭取安西郡!”

安西郡乃是魏国西部重地,它与山北郡并不接壤,中间被地域极大的魏郡从中切开,所以想要从山北郡进入安西郡,就必须穿过魏军北部地区。

“韩总督若是知道五少爷也是如此想法,必定会十分欣慰。”朱小言轻声道:“拿下魏都,更是将林诚飞逼的北上,燕军上下被胜利冲昏了头脑,那些将军们每日里饮酒欢宴,自以为燕军已经天下无敌。好在韩总督还是极为清醒,他也是猜到了庆军有可能袭取安西郡,所以将五少爷先前用来截断京都粮道的孔非紧急调往了魏军北部,魏军北部虽然并无险要关隘,但是有一大片沼泽地带……!”

“黑林沼?”

“正是。”朱小言点头道:“只要孔非能够率领两万军队迅速抵达,扼守住黑林沼,那么庆军想要袭取安西郡就困难重重……!”

韩漠闭上双眸,轻叹道:“如果二伯在……何愁庆国不灭!”

第一零七三章 千里送兵符

二人在屋内说话,可外面的风雨没有丝毫减弱,依然是风急雨骤,雨滴打在屋顶窗檐的噼里啪啦声不绝。

许久之后,韩漠才平静问道:“你先前说过,天下人如今都会以为是你害死了我二伯,我该如何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朱小言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立刻说话,沉吟一阵之后,他才淡淡道:“如果我现在出现在西北军的面前,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我砍成肉泥……!”

“我知道与你无关。”韩漠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对朱小言的信任却完全表露出来:“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是如何替人背上这个黑锅!”

朱小言一双漆黑的眼眸子在黑暗中望着韩漠,终于道:“韩漠,能够认识你,我实在很幸运!”

“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也很幸运。”韩漠缓缓道:“以前你对我的帮助我们不必多说,但是至少今日,你可以告诉我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真相!”

“事关重大,该我说的,我不会有丝毫的遗漏。”朱小言的神情严峻起来:“至于其后藏着何种阴谋,我没有资格擅言,一切只能由你自己去判断!”

韩漠坐正身子,点头道:“你说!”

朱小言沉默一阵,才终于道:“韩总督拿下了京都城,效仿汉高祖刘邦入咸阳,约法三章,不许士兵劫掠,却是极大地安抚了魏国人心。便是对魏宫上下,也毫无冒犯,只是派兵守护,一切是要等着你们燕国的皇帝进行最后的裁决!”

韩漠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仔细聆听。

“控制魏都城后,姜思源却是将城中发生的诸多事情向韩总督禀报,亦是将我的功劳也如实上报……而韩总督抚慰我一番,更是承诺,定会上书燕国朝廷,为我请官……!”朱小言淡淡一笑:“我是一个魏国人,帮着燕国人毁灭了自己的国家,道义上说是为了天下能够归于一统让百姓安居乐业,但是真正的缘由,不过是我言赤信想要报言氏一族的血仇而已……我报得言家之仇,却对大魏国有愧,所以……终此一生,如果你愿意,我或许会留在你的身边听你差遣,报答你的相助之恩,但是我却绝不会担任你们燕国一官半职……!”

韩漠轻叹一声,平静道:“你我只论情谊,不论恩惠!”

朱小言继续道:“韩总督当时并没有多说,但是他知晓我在魏都城很有人脉,便让我出面,代替他安抚魏国的投降官吏,以免城内有居心叵测之辈掀起风浪,再生事端。魏都初定,需要的自然是稳定,这无论对你们燕国还是魏国都有好处,所以我倒是接下了这门差事,与姜思源共同负责安抚降臣之事……!”顿了顿,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才道:“二十三天前,汪敬卫单独设宴请韩总督赴宴,因为与我相识,所以请我一同相陪……这汪敬卫在燕军入城之后,十分配合,对稳定魏都也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所以韩总督倒也没有拂他面子,带了我与几名亲随赴宴……!”

韩漠皱起眉头,神情冷峻起来。

朱小言缓缓道:“当夜在汪敬卫的府上,也称得上是宾主皆欢,汪敬卫为了自己的前途,自然是对韩总督大加逢迎,而韩总督要用他的势力暂时维持魏国的稳定,自然也是虚以委蛇……所以当夜韩总督却是饮了不少酒,便是我也陪着多饮了几杯……!”说到这里,朱小言的声音忽地停了下来,半晌过后,才轻声道:“韩总督那夜离开汪府之时,已经带有了几分醉意……!”

韩漠心中暗想:“难道二伯之死,竟与汪敬卫有关?”但是却隐隐觉得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只听朱小言继续道:“当夜分开之后,我回到住处,却有一名魏国的官员在等着我,我当时也很奇怪,半夜三更,他为何要来寻我?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只是魏都的一员小官吏,叫做申宜诚,半夜寻我,却是因为要向我诉告……!”

“诉告?”

“正是。”朱小言平静道:“韩总督入城之后,便约法三章,燕军上下都是严守其令,所以魏都一开始的破城恐慌在韩总督的管制下,只是用了几日便迅速稳定下来。刚入城时,城内的百姓都是紧闭大门,不敢出来,等到韩总督下了条令,魏都的百姓们过了数日,见到燕军秋毫无妨,这才放心,也才开始出了门……!”

“那位官员诉告什么?”

“他的夫人被燕兵强暴!”朱小言淡淡道:“按照他的说法,因为瞧见城中安定下来,所以他的夫人去探访亲眷,夜里才返回自家府邸,可是在半路之上,却遇上了三名燕兵,其中一人看起来还是一位校官,这三人都是酩酊大醉,在途中却是挡住了那位申夫人的马车,一开始与申夫人的随从发生了争执,随后申夫人从马车之中出来劝阻,那三名燕兵瞧见申夫人的姿色,醉意之下,竟是起了歹念……杀了随从,强暴了申夫人,申夫人回复之后,便即悬梁自尽,这位申宜诚便是为了此事,才找我做主……!”说到这里,朱小言淡淡道:“在魏人心中,我言赤信终究是魏人,我既能在韩总督面前说上话,那么他们自然会觉得我能替他讨回公道!”

外面又是一声惊雷响起,二人却毫无所动,朱小言继续道:“此事事关重大,虽然只是个案,但是一旦传扬出去,势必会造成魏国百姓的恐慌……好不容易才稳定的局面,很可能会因此一件个案便会混乱起来……!”

韩漠神色也颇为严峻,微微颔首。

“好在那位申宜诚倒也不是糊涂之辈,知道此事一旦张扬,那么城中必定会出现骚乱,而燕军一旦查出事情源头,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申家一门,所以将此事隐瞒住,只是半夜前来寻我,找我寻个公道。”朱小言的拳头已经不知不觉握起来:“虽然我知晓韩总督在汪府夜宴中醉了酒,但此事毕竟非同小可,所以我连夜赶往韩总督住处,向韩总督禀报此事……!”

韩漠的心开始紧张起来。

“到了韩总督的住处,通禀过后,韩总督令人传我进去……我进了韩总督的内室,韩总督却立刻将门关上,那是我在灯火下看他的脸,只觉得……!”朱小言的话头再次停顿,声音已经有些不对劲:“只觉得十分的奇怪。当时韩总督的脸上有些发紫,他……他的眼睛竟是带了……带了血迹,而他的身体摇摇晃晃,似乎站立不稳……!”

韩漠的心揪起来,他知道,韩玄龄出现那样的症状,十有八九已经中毒,难道是汪敬卫设宴的酒菜中含有毒药?

但是他却又感觉事情不可能是如此。

韩玄龄何等人物,以他的能力和警觉,绝不可能不防备汪敬卫,如果酒菜中真的有毒,韩玄龄也不可能食用。

至若汪敬卫,在那种时候也应该不会选择如此愚蠢的手段,他只是一个贪财怕死之人,求的是荣华富贵,而韩玄龄却是汪敬卫通向富贵的一条道路,汪敬卫当然没有理由将自己的富贵之路斩断。而且他更要想到,当夜韩玄龄在他的府邸赴宴,若是突然中毒,那么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便只能是汪敬卫,燕军将士的怒火一旦撒到他的头上,他又岂能有好下场?

所以韩漠确信,除非这汪敬卫一时神经错乱,否则绝不止于如此愚蠢白痴,而根据朱小言所言,那位汪敬卫虽然贪财怕死,但却并非一个愚蠢之人,所以韩玄龄中毒看似与汪敬卫脱不了干系,但是韩漠却在此时敏锐地感觉到韩玄龄被害反倒与汪敬卫无关。

朱小言感觉到了韩漠情绪的异动,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你应该猜出来了,韩总督当时已经……身中剧毒!”

韩漠握起拳头,神色冰冷的可怕,问道:“二伯接下来对你是否有什么交代?”

朱小言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不平静:“韩总督没有与我多说,而是拉着我到了后窗……他当时已经有些站立不稳,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在剧烈颤抖……!”

韩漠心中悲痛无比,他能够想象得到,当时韩玄龄必定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在生命最后时刻做着某种安排。

“韩总督交给我一样东西,令我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东西交到你的手里!”朱小言表情十分凝重:“其实我那时候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是我知道这是韩总督的临死之托,所以向他保证,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将东西交到你的手里……!”说到此处,他从怀中已经摸出一件物事,起身来,继续用一种极为低沉的语音道:“从后窗而出,没有行出多远,我就被一群刺客堵住,韩总督虽然身重剧毒,却拔刀出来为我抵挡刺客,催我速速离开……我最终能够杀出重围离开京都城,并非我有多大本事,而是有人出手相助,否则韩总督的嘱托我也必定无法完成!”

他缓缓走到韩漠身前,左手张开送到韩漠面前,一字一句道:“这便是韩总督临死之前让我交到你手中的东西,你……自然认得!”

虽然是在黑暗之中,但是韩漠却依稀能够看清朱小言手中的物事,他缓缓伸手,接了过来,握在手心之中,手背上的青筋暴突起来。

他自然认得,这正是自己此前交到韩玄龄手中的西北大将军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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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的太久,就该爆发出来的,铺垫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大爽!

第一零七四章 雨夜拜灵

当初从前线返京,将兵符交到韩玄龄的手中,韩玄龄当时便以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过,这兵符迟早还会回到韩漠的手中。

只是韩漠从来没有想到,西北军大将军兵符,最后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到自己的手中。

僵硬寒冷的兵符握在手中,韩漠却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枚代表军权的兵符,更是韩玄龄对自己的信任和重托。

韩玄龄没有只言片语送达,但是他在临死之前,却想着将兵符派人千里迢迢送到自己的手中,亦可见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将身后的所有重担都交给了韩漠。

“我在那人的相助之下,离开了魏都城,并没有直接往东,而是去往北边,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将一路追杀的数批杀手甩掉。”朱小言立于韩漠身前,缓缓道:“在途中,我便看到了魏国四处张贴着追捕我的通缉令……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朱小言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杀人凶手,韩总督被害……是我朱小言所为……!”

韩漠微一沉吟,问道:“是什么人助你逃脱追杀?是你自己的人?”

“到现在我也不知是何人出手相助,但是肯定是一个女人。”朱小言道:“她的武功出神入化,来无影去无踪,我几次被刺客围杀,都是她出手相助……若不是她每每出手,我恐怕来不了东海,这枚兵符……也早被人夺去!”

“女人?”韩漠蹙起眉头,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才问道:“我二伯被害,如今西北军由谁统领?”

“韩沧!”朱小言立刻回道:“你的兄长韩沧接替了韩总督的指挥权……!”

韩漠眼皮子跳动,他的嘴角划过一丝冷意,终于站起身,将兵符放入怀中,随后将那瓶处理尸首的药剂丢给朱小言,“你处理尸首,在这里等候!”并不多说,出了门。

屋外的雨势似乎有所减弱,但却依然在下着,惊雷声也偶尔响起。

韩漠戴上斗笠,一个人在雨中急行,到了花园的一处假山边上,看着眼前的假山,脸上显出很奇怪的表情,片刻之后,他才靠近过去,在假山底部的石块上瞧了瞧,随即伸手掐住一块突起的小岩石,用力向外拉扯。

这小岩石嵌在里面很坚固,一般人根本无法扯出来,而韩漠亦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那凸起的小岩石一点一点从那假山石壁中扯下来,露出了拳头大的黑洞。

韩漠清晰记得,自己从小就开始习练《长生经》,《长生经》最大的作用,便是能够将人体的气力提升到最高境界,激发人体在力气上的潜力,也正因如此,韩家的直系子弟,个个都有令人恐怖的力量。

小时候初练《长生经》,自己的力气也是一点点地壮大,而那时候韩正坤为了考验韩漠,总会相处许许多多的方法,其中在这处假山石壁中藏东西就是方法之一。

记得那个时候,韩正坤会偷偷地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藏在这小岩石的后面,而韩漠要想得到里面的东西,便须凭着自己的力气将小岩石扯出来。

这是他与韩正坤两个人的小游戏,却也是两个人的小秘密,到了后来,就算韩漠年纪大起来,偶尔经过,打开来看,却总能够在里面找到韩正坤放置的一些奇怪物事。

韩正坤进京,韩漠知道事出有因,仓促而走,未必不会留下一些嘱咐。

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么很有可能就会藏在此处。

所以他探出手,伸入那石壁黑洞之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眼睛很快便划过一道光,如他所料,在这里面,竟然果真放有东西,小心翼翼地取出,先是摸出了一件很奇怪的东西,放在眼前一看,是一个铜质鹰符,造型精致,而且很为细小,但是却只有半边,似乎是从中被切开。

韩漠心中大是疑惑,又在那洞里摸索了几下,这一次终于摸出一封信来,信封上没有写一个字,取出信件,打开来看却只见上面写着短短一行字。

“可信者,唯天道公与沈浪者,毋须疑之,鹰符寻沈浪,此二人可助安东海!”

韩漠将这句话记在了心中,然后将这封信撕成粉碎,消匿干净。

他猜得果然不错,二宗主虽然离开了东海,但是还是给他留下了最后的嘱咐,而且给他留下了最宝贵的财富。

这些年来,二宗主成日里待在府中,逗鸟养花,莫说国事,便是连族事也过问的极少,许多人都只觉得二宗主这已经是颐养天年了。

但是很多人却忽视了一点,韩族能够在燕国的险恶环境中撑下来,在韩玄道一辈之前,却是靠了韩正乾和韩正坤两兄弟,这两兄弟协力撑住了韩族几十年的兴盛,韩正坤岂能是泛泛之辈?

东海乃是韩族的根基,安定东海,便能让根基稳固。

收起鹰符,韩漠并没有回到小屋,而是在大雨中越过了后花园的围墙,从后面绕到了东府的后院,随后十分谨慎地翻过了东府后院的围墙,进入了东府后院。

地上泥泞不堪,但是韩漠对东府的格局十分的熟悉,知道应该从什么样的地方经过而不被人察觉,而且以他现在的武道修为,便算是武道高手,也未必能够觅到他的踪迹。

……

韩正乾的灵堂设在东府正堂,白色的幔布拉起,四下里一片白,白蜡之火照在四周的白布之上,在这已经没有生气的夜里,显得很是阴冷。

正堂外面守着数名身着丧服的家仆,每个人脸上都显得很是疲惫。

大宗主韩正乾乃是东海第一权势人物,如今韩族在朝中呼风唤雨,,大宗主的丧事自然是隆重无比,前来祭拜之人每日里都是络绎不绝,府中上下每一个人都是很为疲惫。

实际上韩正乾已经去世超过半个月,去世十日之后便即入寿材,入了寿材,却还有停棺十五日。

东海人相信“留寿”民俗,换句话说,一个人一旦去世之后,如果立刻出丧,便会让死者的灵魂不舍,魂魄不安。

如果留在家中受寿,一来可以让死者的灵魂得到安息,二来却可以让死者下辈子能够得到更长的寿命,这是东海的民俗,一直流传下来,所以普通人家有人去世,最少也会在家中停放七八日甚至十几日,而韩正乾如此身份,自然会停放最长的时间。

只是这停放时间自然也有规定,不可能一直停放下去,否则迟迟不得安葬,反会让死者灵魂不息,生出变故来,所以一般都会请和尚念经超度,却又要请道士镇魂安灵,择取出丧之日。

灵堂之内,白幡飘动,清冷异常,前厅和尚们念经超度的声音透过风雨声隐隐传来。

韩漠悄无声息地从侧门进入了灵堂,转到了白幔遮挡的灵堂之后,便看到了停放在白幔后面的棺材,上面以白布盖住。

他摘下了斗笠,盯着棺材,一步步走过去,到得旁边,鼻子一酸,轻轻跪在了棺材旁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大爷爷,小五……回来看你了……对不起,小五.不能从正厅堂堂正正来拜你……只能这样过来看你……!”他伸出一只手,抚在棺木上,缓缓道:“小五今天来,一是要祭拜你,还有一个原因,是要来向你道歉……小五要离开这里,去做一些事情,所要做的事情,一定是你不想看到的,可是……事到如今,不管你愿不愿意看到,我只能这样去做……!”

灵堂内冷清无比,韩漠的声音也极是轻微,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既有七分的悲痛,却又有十分的坚决。

“小五知道,你的离去,或许是因为知道了二伯的死讯,承受不住……你老人家一世聪明,虽然事情发生在魏都,但是……你只怕已经猜出真相……!”韩漠轻声道:“权势让人疯狂……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实非小五愿意看到……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小五是否做错了什么,都请您老人家原谅小五……小五自小到大都是玩劣不堪,但是小五保证,这将是小五最后一次顽劣……!”

想到韩家必将免不了内乱,这肯定不是韩正乾愿意看到的,不由心中更是难过。

便在此时,却陡然听到脚步声响起,韩漠的五感超强,立时警觉,听到那脚步声正往这边过来,急忙起身躲在白幔后面,又担心影子映出来被人看见,所以微微低下身子,隔着白幔的对面,便是祭奠的大灵堂。

那脚步声渐近,却听到家仆声音传来:“拜见杨大人!”随即又听人道:“速去侧室请大长老!”

韩漠皱起眉头,他是知道的,韩族的大宗主是韩正乾,而大长老,则是韩天赐。

当初为了海上贸易,这韩天赐与一众长老倒是与韩漠为难过,只不过后来给了一些利益,这才安抚下来。

这韩天赐在韩族之中却是十分有威望之人,除了两位宗主,他在韩族的威望和家族地位可是最高的。

韩漠对东海的风俗是知道的,听人叫唤大长老,便知道今夜镇灵之人乃是韩天赐。

在东海,若有人故去,在停寿之时,每夜都会有一人专门负责镇灵,而且必须是同辈之人,年纪越长越好,韩族之中,与韩正乾同辈的旁支长者不少,想来今夜却是恰好轮到韩天赐镇灵。

只是那位“杨大人”又是何许人也?难道是东海郡守杨清?如此深夜,都已是丑时时分,他却在这个时候前来灵堂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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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五章 心怀鬼胎

韩漠心中正在疑惑,灵堂的大门已经被推开,随即便听得脚步声响,似乎有人进了灵堂,韩漠身在灵堂白幔之后,一时瞧不清进来什么人,悄无声息寻找一番,竟是找打了一条缝隙,那是两道白幔相接之处,恰恰处于灵牌后面,韩漠微躬着身子,透过那一点点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到一名身着官服之人进了灵堂内,正是东海郡守杨清。

韩漠顿时皱起眉头来。

那杨清进了灵堂之内,四下里看了看,背负双手,却低着头,似乎若有所思,很快韩漠又听得一阵脚步声响,一名家仆扶着以为老态龙钟的老者进来,正是韩族大长老韩天赐。

那韩天赐一进门,杨清便已经迎上前去,一把搀扶住,连声道:“大长老,杨清深夜前来,打扰打扰,还请多多包涵!”

韩漠顿时更是起疑,虽说韩天赐在韩族之中颇有威望和地位,但是杨清好歹也是一郡长官,地位极高,他对两位宗主恭敬倒是可以理解,但是对一位长老却也如此敬重,却实在让人有些看不懂。

那韩天赐见杨清如此恭谨,倒也十分受用,笑道:“杨大人、前来,怎地不事先通知一番,我们也好去迎候!”

杨清笑道:“深更半夜过来,已经十分无礼,哪里还敢惊动,本来只是想过来上柱香,不想他们还是惊动了大长老,该死该死……!”

韩天赐转头向身边的家仆道:“去唤四少爷过来,就说杨大人再次前来拜灵……!”

那家仆尚未答应,杨清已经道:“不必不必,不必惊动四公子。自从大宗主过世之后,大老爷远在京中以国事为重,无法返回,二老爷……唉,这边就四少爷一人挺着,其身心俱疲,如此深夜,还是让他好好歇歇……!”

韩漠在后面听到,心中更是难受。

族中直系家属俱都不在,仅有韩源一人在撑着东海,他不但身体疲乏,而且还要接受爷爷和父亲连续去世的打击,此时的韩源,定是处在人生最低谷也最无助的时候。

大长老韩天赐亦是叹了一声,杨清却已经走到灵位前,早有家仆上来伺候着杨清敬了香,杨清拜了几拜,这才转身叹道:“杨清来东海数年,却处处受大宗主照顾,每每思及,夜不能寐,这些日子,从无睡过一夜安稳的觉。”他走过去,苦笑道:“今夜风雨交加,又是无心睡眠,思来想去,还是要来为大宗主上一炷香,聊表心意!”

韩天赐道:“杨大人有情有义,有古贤之风啊!”心中却想:“你如此殷勤,只怕是见到我韩氏一族如今风光无限,担心官位不保,所以才会如此吧!”

韩漠在灵堂后面却愈加觉得古怪,听话听音,一下子就听出杨清的话不由衷,他也想过杨清或许是为了讨好韩家,但是风雨之夜如此献殷勤,总是有着几分诡异。

杨清的声音已经传过来:“大长老说笑了,只是感念大宗主之德,哪里称得上古贤之风。”随即赞道:“大长老心胸宽广,在韩族之中威望之高少有人及,如此长夜,却在此处为大宗主镇灵,这才是真正的上古贤风啊!”

这韩天赐抚着长须,杨清的夸赞,还真是让他十分的得意,而杨清却已经搀扶着他在灵堂大椅上坐下。

韩天赐已经吩咐道:“还不上茶来!”

家仆急忙答应,便要下去,杨清已经摆手道:“不需如此客气……大长老,若是您老不见怪,我倒想与你坐一坐,闲聊几句,你看……!”

“自当相陪!”韩天赐立刻道,向家仆吩咐道:“你先下去吧,老夫要与杨大人说话,没我吩咐,不得进来!”

家仆答应了,便即下去,顺手将门关上,而杨清却起身来,上前走到大门边上,将那门闩闩上。

韩天赐瞥见,却并没有说什么话。

韩漠在灵堂之后瞧得清楚,见到杨清的所为,心中冷笑,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杨清半夜三更以拜灵为名义前来,只怕是另有所谋。

杨清关上门,四下里看了看,灵堂内冷清一片,缟素如云,白幡成排,他小心翼翼地去关上了几扇窗户,又往灵堂后边走来,韩漠顿时握紧拳头,好在杨清并没有真的绕到灵堂后面来,他自然也不可能想到,在这停放棺材的地方,还会有人躲在这里。

等到确定四下无人,杨清这才舒了口气,轻步走过去,轻笑道:“夜里风大,请大长老说话,这门窗要关严实,可不能让大长老受了风寒。”

韩天赐抚须笑道:“老夫年纪虽大,倒还安健……!”

杨清在韩天赐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叹道:“不瞒大长老,这阵子下官几次想要登贵府拜访,只是……非常之时,怕被人知道,惹来闲话……!”

他自称下官,却是让韩漠心中一紧,而韩天赐似乎也有些意外,忙道:“杨大人,老夫一介草民,怎敢乱了杨大人的称呼……!”

杨清却肃然道:“大长老,没有韩家的扶持,我杨清岂能有今日?在大长老面前,晚辈自称下官,那是绝无差错!”

韩天赐抚须道:“杨大人,此刻四下无人,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韩漠心中冷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二人在这里私语自以为无人知晓,可是大爷爷保佑,却是让我在这里听到你们所言。”

一位是东海郡郡守,一位是韩族的大长老,在故去的大宗主灵堂之内,关门闭窗,又能有什么好事情要商议。

……

杨清听韩天赐这样一说,微微一笑。

韩天赐好歹也是韩族的大长老,当年也是在朝中当过许多年的官吏,虽然隐退下来,但毕竟是混迹官场许多年的老油条,那些诡道心思,倒也不输于别人。

自己今夜前来,又有这一番动作,韩天赐自然已经看出其中有些不对劲。

韩天赐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似乎在等着杨清说话,杨清轻轻弹了弹衣裳,这才轻声道:“大长老,据下官所知,五少爷打开了海上贸易,每一趟海运,都有几十万银子的收益,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韩天赐抚须道:“能挣多少银子,老夫倒还真不清楚,只不过……总是不在少数的。”顿了顿,道:“此番小五出海,带了三艘战船,老夫听人说过,那三艘战船秘密建造,但是每一艘战船所花费的银子……嘿嘿,那可不是小数目!”

杨清叹道:“下官身为东海郡守,管理一方黎民,五少爷的收益我又怎能一点儿也不清楚?”

韩天赐皱眉道:“杨大人为何会对小五的贸易如此感兴趣?”

杨清摇摇头,道:“倒也不是下官对贸易感兴趣。只是前番听说,大长老看中了一块风水极好之地,想在那里盖一栋新宅子,却因为缺了银子,搁置下来……!”

韩天赐顿时落下脸来,不悦道:“杨大人,此事你是从何得知?老夫可没向外人透漏过此事!”

杨清摇头道:“大长老不要生气,也是有人随口对下官提及,下官却是留了心。大长老何等人物,想要修一栋宅子颐养天年,那是理所当然之事,可是……堂堂韩族大长老,却因为银子的事儿不能得偿所愿,下官听闻,心中实在是……唉,实在是十分难过啊!”

“杨大人到底想说什么?”韩天赐皱眉道。

杨清终于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大长老,下官为你不值。你也是东海王天涯公的后人,这大东海自然也有你一份,为何海上贸易让五少爷挣得盆满钵满,你却连一栋新宅也要犯愁?”

韩天赐沉声道:“杨大人,看来你今日拜灵是假,前来挑拨我韩族关系才是真。”他豁然站起,冷声道:“你是受谁指使,意图挑拨离间?难道你不知道,我韩族自东海王开始,就团结一心,从不生内乱……杨大人,老夫身为韩族大长老,你却在大宗主的灵堂对老夫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是否有些过分了?”他抬起手,“杨大人还是先请离开吧,老夫就当没有听见……这些话若是让其他人听见,你杨大人固然无法在东海待下去,我韩天赐恐怕也会被人误会……!”

杨清冷笑道:“大长老,下官今日前来,那是一心要为大长老谋划。在下官心中,大长老心胸宽广,为人和善,所以想要助大长老成大事……本以为大长老是个虚怀纳谏之人,想不到……唉,大长老,恕下官说最后一句话,你这样做……实在糊涂……!”说完,便起身来,大踏步往门前去,似乎真的要离开。

韩天赐缓缓坐下去,看着杨清快步离开,眼见得便要走到大门处,却抬起手叫住:“杨大人,老夫倒想知道,我是如何的糊涂!”

杨清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而灵堂后面的韩漠亦是嘴角划过冷笑,心中暗道:“大长老啊大长老,你若就此让他离去,倒霉的就只有他一人,你留下了他,那就是留有祸患,只要稍有对韩族不利,就算你是大长老,我韩漠也不会放过的!”

第一零七六章 灵堂密

杨清转过身来,缓缓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大长老,你自称韩族铁板一块,上下齐心,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在下官看来,韩族如今表面风光,实际上却已经四分五裂……稍有不慎,便要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韩天赐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杨清缓缓坐下,低声道:“大长老,下官敢问一句,大宗主为何会仙去?”

韩天赐皱眉道:“玄龄在魏都遇害,大宗主惊闻噩耗,支撑不住,就此仙去……这又有何疑问?”

“下官看来,只怕未必。”杨清摇摇头:“大宗主仙去,倒也确实是惊闻噩耗,但是却未必只是因为韩总督的遇害。”

其实杨清与韩天赐说话的声音都极低,若非韩漠修炼了《气经》,五感超乎寻常的灵敏,有些话韩漠还真是未必能够听见。

好在韩天赐年纪大了,杨清说的太小也是担心韩天赐无法听见,所以虽然声音很低,但是韩漠《气经》运行,却也是对他们所说之言一字不漏地听进耳中。

“杨大人知道些什么?”韩天赐身体微微侧过来。

杨清也微侧过去,二人靠的更近,只听杨清低声道:“大长老,下官得到讯息,从魏都传出的消息,韩总督是先去赴了魏国降臣汪敬卫的夜宴,回到住处便即中毒,而毒发之时,魏国前相的后人言赤信忽然前往拜见……按照那边的说法,言赤信当夜是随同韩总督一同前去赴宴的,明知韩总督醉了,却还要在半夜三更前去拜访,那是居心叵测。据说韩总督接见了言赤信,二人在房中独处,很快就听到韩总督的痛哭叫声,四周的护卫赶到时,言赤信已经没了踪迹,而韩总督却……唉……!”

“言赤信?”韩天赐抚须道:“此人名字好生陌生,老夫却是从未听过!”

杨清轻声道:“大长老应该还记得,当初咱们东海有一支风骑……那是五少爷当年组建的私家骑兵,而训练这支骑兵并且担任这支骑兵指挥的,叫做朱小言……!”

韩天赐想了想,猛地想起来,道:“对对对,有这么一个人……据我所知,此人好像是小五在外面捡回来的马夫,后来也不知怎地成了风骑的指挥者……小五胡作非为,他的事儿老夫不愿多问,只是……这朱小言和那言赤信又有何关系?”

“言赤信便是朱小言,朱小言便是言赤信!”杨清缓缓道。

韩天赐终于露出吃惊之色,半晌才回过神,声音带着怒气:“小五就从没干过一桩好事,老夫早就知道他会闯出祸事来……引狼入室,老夫这次倒要看看,等他从南洋那头回来,如何向族里交代。收留一个马夫,最后却是那马夫害死了玄龄,小五也是难辞其咎……!”

韩漠心中冷笑:“闯出祸事?大长老啊大长老,你现在可是真的在闯下大祸了……你在等我回来,我是早就回来了,只不过我无需向族中交代,待会儿你可要向我交代!”

……

杨清淡淡笑道:“大长老,以你之睿智,想必不会以为事情就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吧?”

韩天赐眯着眼睛,看似老态龙钟模样,但是眼中却还是闪着光芒:“魏人国破,有些不轨之人心有不甘,那言赤信与汪敬卫勾结在一起,害了玄龄……此事难道不是如此?”

杨清轻笑道:“可是下官却是得到准确的消息,那汪敬卫乃是魏帝的宠臣,长相比之女人还要美,毫无男子之气,是一个贪财畏死的小人……下官实在想不通,他怎会有那样大的胆子对韩总督下毒?而且下官更是实在难以想通,那汪敬卫毒害韩总督的理由又何在?”他身体更是往前凑了凑,低声道:“大长老有所不知,魏都城破,这汪敬卫可是出了大力气,据说亦是他逼死了魏帝……这样的人,难道还会反过头来不惜性命,为了魏国而加害韩总督?”

韩天赐抚着胡须,微一沉吟,才低声问道:“杨大人莫非知道其中隐情?”

“不敢!”杨清立刻道:“下官也只是猜测而已。”顿了顿,轻声道:“下官总觉得,一件事情发生,其后总会有一定的道理……魏都之事,若以常理猜测,自然是难明其中真相,但是……下官献丑,却觉得有一种法子却是能够一眼辨明其中真相!”

韩天赐问道:“什么法子?”

“看看谁才是事件最终的受益人!”杨清平静道:“虽然未必准确,但是以此种方法去推论,却能有七八分的把握,能够看清事情的真相!”

韩漠在灵堂后面听见,心中却对这个杨清很有几分佩服。

前任东海郡守萧慕赞在东海与韩家争锋相对,处处为难,最后丢了儿子性命狼狈而走,朝廷立刻将这位杨清派了过来。

韩漠对此人的背景并没有摸的太深,只知道此人出身渤州郡,考取了功名,在京中做了许多年不显山不漏水的官吏,前来东海之前,也只不过是一位御史而已。

这人看起来十分的低调,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到了东海之后,一直以来都是与韩家相处的极为融洽,小心谨慎,对韩家甚至称得上是恭顺,在外人眼里,此人早已经成为韩族旗下的一条犬。

但是韩漠却没有想到,这条平时看起来十分恭顺听话的犬,却是一个心机极为厉害之辈,不显山不显水,若不是今夜自己听到他与韩天赐的谈话,还真瞧不出此人竟然包藏祸心。

虽然此时杨清并没有完全暴漏他的真实用意,但是韩漠却能够感觉的出来,这杨清说话很有技巧,现在所言,只不过是将韩天赐慢慢引导进去,让韩天赐进入他的设计好的圈套而已。

……

韩天赐沉吟片刻,终于问道:“杨大人认为,玄龄被害,谁得益最大?是魏国人?还是庆国人?庆军主将被害,军心不稳,这对咱们燕国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对庆国却未必不是好消息!”

“大长老这是从大局考虑,心忧国事,下官钦佩!”杨清含笑道:“我燕军主帅遇害,庆人固然高兴,但是却也未必得利……以他们国内目前的状况,即使我们燕军失了主帅,他们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依下官看来,真正得利的……倒似是大公子!”

“你是说……韩沧?”韩天赐微一沉吟,反应过来。

杨清轻笑道:“韩总督遇害,大公子理所当然地要承担起领导西北军的责任,而据下官所知,朝廷方面为了稳定军心,在得知韩总督死讯之后,第一时间派出了特使,八百里快马赶往魏都,下了一道圣旨……钦命大公子暂行西北军大将军之权……!”说到这里,凑近过去,轻声道:“大长老,你说这最终受益最大的,是不是大公子?”

韩天赐皱起眉头道:“杨大人,你的意思难道是说……玄龄被害,与……韩沧有关?”

杨清低声道:“下官觉着无非两种可能,一种是大公子为了兵权,所以……嘿嘿,另一种可能,就只能是五少爷在背后使诡计了。言赤信虽然是魏国豪族之后,但是其族已经没落,如今言赤信背后的靠山只能是五少爷,如果真的是言赤信害死了韩总督,那么就很有可能与五少爷有关联!”

韩天赐却出人意料摇头道:“这倒不会。小五虽然顽劣,但是倒也不是那般狠毒之人……这孩子还是有几分良心的,他绝不会对玄龄动手……!”

韩漠听见,心中感慨,说这韩天赐老糊涂了,却也有几分清醒,可若说他清醒,又怎能与杨清牵扯在一起。

杨清叹道:“大长老,你怎地不想一想,五少爷本来在西北手握重兵,权势极重,威风一时,可是韩总督却突然被朝廷调到那边去担任副将,此后五少爷被调回京城,韩总督执掌军权,难道五少爷心里就真没有一点痕迹?从手握重兵,突然变成无兵无权,五少爷心里只怕很是不舒服u”

“就算如此,玄龄的死对小五又有何好处?”韩天赐皱眉道。

杨清也摸着自己的小胡须道:“韩总督若无意外,五少爷便没有机会重掌兵权……他当初交出兵权,不过是担心抗旨惹来祸端而已。事后想想,心有不甘,派人暗害韩总督,自己再回去重掌兵权,这也未必没有可能!”

韩漠握起拳头,心中杀意已定。

韩天赐摇头道:“小五远在南洋,恐怕现如今都不清楚这边发生的事情。”

“远走南洋,不过是为以后找好说辞,提供不在场的证据而已。”杨清淡淡道:“下官只是如此说说,却也未必真的是五少爷所为。但是下官却觉得,此事要么是大公子所为,要么是五少爷所为,也正是因为大宗主一下子看穿其中关窍,一来伤心韩总督遇害,而来却也是悲痛韩族内争,所以这才撑不住,发病而去……但是不管是大公子所谋还是五少爷计划,这却已经显示韩氏一族内乱已起……!”

韩天赐脸部抽搐,一时间却没有说话。

“五少爷兵锋正盛之时,却被召回京城?这是为何?大宗主刚刚辞世,东海正需人坐镇主持,二宗主却被一道圣旨召去京城,又作何解释?”杨清脸色肃然起来:“大长老,你们韩族看似平静,实则是暗流涌动啊,正如下官开头所言,一步走错,万劫不复啊!”

韩天赐挪了挪屁股,身子侧着,一双眼睛盯在杨清的脸上,低声问道:“杨大人,这大半夜,你向老夫说了这几筐子话,总不会是觉得老夫是个喜欢听闲话的人,所以在这里给老夫讲故事吧?”他摸着胡须,缓缓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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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哥们儿老说我写这些是废话,我就纳闷了,将整个局势通过一些对话完全显露出来难道错了?

你聪明,好像看出了大局势,难道就不允许我这样的话痨用一些方法将局势勾画出来,免得后面出现更大的漏洞啊?

层层叠进,循序渐进,尽量地严谨一些总是好的吧。

第一零七七章 游说

灵堂之内十分冷清,杨清和韩天赐悄声私语,也显得很是诡异。

杨清见话说到这个份上,韩天赐却并没有声色俱厉,心知这老家伙必定是心中有些想法,否则早该拂袖而去了,于是轻声道:“大长老,下官今夜说这么多,归其根由,只不过是想帮助大长老成就一番大事而已!”

“成就大事?”韩天赐眼角跳动,但声音还是十分淡定地道:“杨大人这话说的老夫可就听不懂了。老夫年近七十,行将就木之人,哪里还想着什么大事。”

“福延子孙,世代封王,这难道不是大事?”杨清立刻道:“大长老,恕下官之言,您老这一辈子为韩族的兴盛呕心沥血,立下了汗马功劳,临到晚年,却还要为一栋宅子犯愁……下官言糙理不糙,确是为大长老不值。”

韩天赐眼角抽动,淡淡道:“杨大人这是在嘲讽老夫吗?”

“下官岂敢!”杨清立时道:“大长老,如今正是大好良机,一旦事成,大长老非但不必为区区一件宅子犯愁,而且还能坐拥数城,富贵无比,而大长老的子孙后代,亦可世代永享荣华富贵!”

韩天赐皱眉道:“杨大人的意思是?”

“大长老,不瞒你说,你们韩家如今看似风光,实则凶险,不出半年,必将要遭受一场大劫难。”杨清肃然道:“大长老若是能够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不但不会受牵连,而且还会保全韩氏一族,成为韩氏一族真正的中兴之主……或许很多年之后,韩氏后人提及东海王的名字,就必须要提及大长老了!”

韩天赐眼中显出很为奇怪的光,问道:“杨大人,老夫年纪大,有些话不说明白,老夫实在是听不懂!”

杨清坐正身子,更是压低声音道:“好,那下官就冒死直言了。大长老,韩氏一族嫡系一脉,如今已经走在了悬崖边上,他们却并不知道再往前踏一步,便要堕入万丈深渊之中……如今韩族嫡脉,大宗主已经仙去,二宗主此去京城,十有八九……唉,纵观整个韩族,如今却是以您老人家威望最高,地位最为尊贵,如此关乎韩族生死存亡的危难时刻,大长老难道不想站出来拯救韩族于水火之中?”

他声音虽轻,但是一番言辞却极是铿锵。

韩天赐眯起眼睛来,淡淡道:“杨大人,你这话也未免危言耸听了吧?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夫倒也不妨直言,如今大燕国朝堂之上,遍处是我韩家势力,如今西北军、镇抚军甚至是御林军几乎都在我韩家的控制之下,老夫还真看不出已经走到悬崖边上!”

“大长老错了,这些军队只能说是在韩家嫡系一脉手中,却不是在整个韩家的手中,下官冒昧,敢问大长老是否能调得动西北军或者御林军的一兵一卒?”杨清轻笑道:“而且这些军队……韩家嫡系也未必抓的稳当!”

韩天赐脸色沉下来,只听杨清继续道:“韩家能够有今日之盛世,无非是因为当初五少爷抓住了西北兵权……可是如今韩家真的将西北军抓稳了?大长老莫忘记,西北军派系极多,五少爷能一时掌控住,这大公子却未必真的能攥的住。西北军稍有风波,韩家的最大底牌就无法亮出来了。除此之外,大长老也莫忘记,这天下还是曹家的,西北军、镇抚军甚至是地方上,可还有大批忠于圣上之臣,便是那渤州赵夕樵,手握渤州一郡,有雄兵数万,朝中尚有范家、胡家以及看似衰败的萧家,如果有人登高一呼,朝内朝外顺势而起,玄道公当真能顶的住这些势力的联合进攻?”

韩天赐闻言,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忽地咳嗽起来,杨清急忙掏出手绢递过去,韩天赐接过,擦了擦嘴,问道:“杨大人这是在吓唬老夫吗?”

“大长老睿智,下官所言,大长老心中又岂能不清楚?”杨清叹道:“玄道公如今权倾朝野,掌控内阁,其言已经等同于圣旨,乃是当之无愧的权臣。一朝权在手,玄道公被权势所迷,难以察觉凶险所在,一步步走到了悬崖边上……大长老,自古以来,身为权臣,又有几人能落得好下场,玄道公与韩氏一族危在旦夕,却执迷不悟,如此下去,族灭家亡,实非下官愿意看到啊!”

韩天赐皱着眉头,忽然问道:“杨大人,老夫倒觉得未必如此。你说有人登高一呼,天下响应,老夫倒是不知,能有何人有如此的能力?”他凑近道:“圣上如今处在深宫,据说已经病入膏肓,恐怕已经没有能力出来为难我韩族吧?”

“那么秀公主如何?”杨清淡淡道:“秀公主可有此能?”

韩漠听到这里,心中一跳,猛地意识到什么。

在西北一别之后,再无秀公主音讯,可是韩漠心中却十分清楚,如今皇族危在旦夕,秀公主身为韩族重要成员之一,绝不可能毫无作为。

今日观杨清言谈举止,难不成这杨清竟然是秀公主的人?

他心中惊讶间,却听杨清声音依然隐隐传来:“秀公主乃是圣上的亲妹妹,在朝中亦是很有威望。大长老虽然身在东海,但是自然之千里之外之大事,当年圣上能够登上大宝,秀公主可是出了大力气,若不是秀公主帮助,圣上未必能斗得过另外两位皇子,最终取得帝位……如此女中英杰,她若代表皇族登高一呼,下官倒认为,到时候投靠的必将如过江之鲤啊……!”

韩天赐脸部抽搐,喃喃道:“秀公主……!”

“且不说其它,仅渤州赵夕樵必定是追随秀公主,东花厅乃是秀公主一手组建起来,如今虽然投靠玄道公,但是秀公主若是出面,东花厅势必还会成为秀公主的势力……!”杨清一双眼睛闪着灼灼光芒,盯着韩天赐那苍老的脸孔:“除此之外,秀公主殿下暗中的力量有多强,咱们谁也不清楚,一旦秀公主亮出旗号与玄道公对敌,到时候范家、胡家和萧家又将是何反应……大长老睿智,也不必下官说明吧!”

听杨清这样一说,韩天赐虽然竭力装出镇定之色,但是却还是无法掩饰他心中的紧张。

杨清见得自己的语言攻势奏效,心中大喜,继续添火道:“大长老,若真到了那个时候,秀公主集合数万大军直逼京师,城内更有其他世家作为内应,到时候御林军甚至都会反戈一击……即使大公子掌握了西北军,但是能够在如此时候调动西北军回援?而且秀公主代表的乃是皇族,西北军当真就会跟着大公子讨伐秀公主?大长老,此中关窍,不可不查啊……玄道公一旦有失,整个韩族也就面临灭顶之灾,而大长老一系……唉……!”长叹一声,一脸感慨之色。

韩天赐听到此处,额头上竟然冒出汗来,便在此时,外面又传来一声惊雷,韩天赐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脸上显出慌张之色,但是很快感觉到自己失态,急忙咳嗽几声掩饰住,随即灵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韩漠深知能够听到韩天赐的呼吸声急促起来,半晌过后,才停韩天赐低声道:“杨大人以为老夫该如何应对?”

杨清轻轻一笑,随即严肃道:“下官若是大长老,便会大义灭亲,即可保全韩氏一族,免受玄道公拖累,又可振兴大长老一系……虽说韩家荣耀,但是一直以来,享受荣华富贵的,乃是大宗主二宗主这韩族嫡系,朝野之中,韩族亦是这一系最为尊贵,而韩族旁支子弟便算再有才干,却也只能屈居嫡系之下……大长老一旦事成,那么韩族从今以后,便会以大长老这一系为尊,大长老势必成为韩族世代膜拜的先圣,而下官在东海郡数年,却也知道,这韩族嫡系人丁并不兴旺,反倒是大长老一系人丁辈出,而且多是德才兼备之人,日后韩族由大长老一系执掌,必将兴盛繁荣,子孙绵长……!”

韩漠此时却也不得不佩服,这杨清的话语颇具蛊惑性,除非韩天赐是个意志坚定对家族十分忠诚之人,否则只要稍有一丝丝异心,也会被勾引进去。

而韩天赐显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之人。

“大义灭亲?这……这万万不成……!”韩天赐不知不觉中,竟然用擦拭过嘴角的那块手帕去擦拭额头渗出的汗水,声音已经颇为紧张:“我们……我们都是东海王的子孙,怎能……怎能……!”却是说不下去。

“大长老,你这并非为了私利,而是为了韩氏一族的前途。”杨清正色道:“若是东海王泉下有知,也必希望大长老在这个时候能够撑起韩氏一族的未来!”

韩天赐张了张嘴,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半晌,才轻声道:“杨大人觉得老夫应该如何做?”

“大长老,如今大宗主仙去,二宗主进京,这东海就以你为尊。”杨清轻声道:“而东海最重要的力量,便是那支镇抚军……只要大长老掌控镇抚军,尔后听从秀公主殿下的吩咐,到时候必将是大大的功臣。大长老也看到如今天下形势,魏国已成我大燕掌中之物,北庆也必将被我大燕所灭,它朝我大燕一统中原,地域广阔,大长老又是大功之臣,封王封地自是不在话下……!”

“镇抚军?”韩天赐皱眉,摇头道:“镇抚军如今可是在老四的手中,而且……镇抚军一直由嫡系一脉统管,让他们听从秀公主之命,去与玄道为敌,绝不可能!”

杨清笑道:“这天下就没有不可能之事,至少在我看来,大长老有两点优势,足可控制镇抚军!”

第一零七八章 心痛

韩天赐忙问道:“哪两点?”

杨清摸着下巴,慢条斯理道:“第一,便是大长老这一系的人脉。遍观韩氏一族,大长老这一系的人丁最是兴旺,其中更有不少子弟如今就在镇抚军中。下官得知,大长老育有五子,其中便有三子在镇抚军中当差,孙辈更是有近十人在其中,而且俱都是担任要职……在镇抚军中的势力,除了嫡脉二房一系,恐怕就数大长老这一系的势力最强吧?”

韩天赐微显得意之色,微微颔首:“老夫这一系的子孙,在镇抚军中倒是很有人脉……!”

“这就是了。”杨清轻笑道:“而且大长老在族中威望极高,只要出面暗中再联络几位长老,言说其中厉害,那些长老也都是睿智之人,定能明白其中厉害。到时候以大长老为首,诸位长老相助,想要架空四公子尔后掌控镇抚军,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韩天赐抚着胡须,微一沉吟,轻声问道:“老夫若是活动一番,倒也有几分把握。老四性情敦厚,不善心计,留其位去其权,确非难事!”

“大长老高明!”杨清竖起大拇指。

“只不过……即使收服镇抚军,想要让东海子弟听从秀公主之命对付玄道,那是万万不成的!”韩天赐摇头叹道:“杨大人,韩家在东海百年,嫡脉一系对东海子民倒也是十分宽厚,深得人心,想要让他们反戈一击,那……那绝不可能!”

“大长老,下官再问一句,在韩族嫡系三房之中,镇抚军最敬服的是哪一房?”杨清凑近问道。

他所说的三房,自然是指韩玄道、韩玄龄和韩玄昌三房。

韩天赐立刻回道:“自然是玄龄一系!”

“不错,正是韩总督一系!”杨清显出古怪的笑容:“若无特殊情况,镇抚军固然不会与玄道公为敌,但是……!”顿了顿,才轻声道:“若是镇抚军将士知道韩总督的死与玄道公父子有关,那么大长老觉得镇抚军又会如何做?”

韩天赐先是一怔,随即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

……

韩漠眉头已经锁在一起,此时他终于清楚了杨清今夜拜灵的真正目的,竟是要说服韩天赐,让韩族后院起火,从嫡系的内乱变成韩族真正的族乱。

直到今夜,韩漠才终于明白,此前对韩族唯唯诺诺的东海郡守,竟然是隐在韩族心脏之处最大的一条毒蛇。

而韩天赐这个老糊涂,老来求利,竟然被杨清利诱加恐吓的手段驯服,起了控制镇抚军生起内乱的心思。

此时,韩漠心中真是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自己恰好在这雨夜赶回来,又恰好在这深更半夜前来拜祭大宗主,否则在灵堂发生的这一桩勾结之事,却是无人清楚,一旦自己毫无所知离开东海,那么以韩天赐在韩族的威望和地位,再加上如今两位宗主俱都无法威慑,那么东海这边,必将掀起一场内乱,其造成的结果,实在是不堪想象。

韩漠心中悲愤无比,这韩天赐身为韩族大长老,竟然被利益蒙住双眼,看不清背后潜藏的巨大陷阱,甚至已经显出要与杨清合作的意向,韩漠只恨不得立刻上去将二人毙于掌下。

而此时,他亦是确定,这杨清无论此前是谁的人,但如今肯定是秀公主的人,他今夜前来策反韩天赐,定然是秀公主的意思。

秀公主身为皇族之人,在这样的时候,只能是为皇族的利益考虑,而她的目标,自然也是以铲除韩玄道这位大权臣为第一目标。

秀公主也果然不愧是极其厉害的女人,悄无声息之中,竟是先行策划扰乱韩族的根基,让韩族的大后方出现动乱。

当初韩漠与秀公主数番暧昧,凭心而论,对那个美艳的女人也确实有几分感情,但是那个时候他却隐隐感觉到,韩族与皇族终有一日要正式交锋,而秀公主和自己分属两大阵营,终是要身不由己地展开对决。

他曾经期盼这一幕不要出现,但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却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

即使他对韩玄道父子已经起了极深的嫌隙,但是他却依然记得自己是韩族一员,自然不可能眼看着皇族将韩氏一族颠覆灭绝。

没有任何选择地,他必须踏上与秀公主为敌的道路之上。

他的双拳已经握起,透过白幔的缝隙,看到杨清却从衣袖里掏出了厚厚的一叠银票,只听得杨清低声道:“大长老放心,很快就会传出风言,韩总督被害与玄道公父子有关,而且这样的风言会越来越浓,越来越广,用不了多久,这些言语便会传到镇抚军中,让镇抚军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有了这些风言,大长老再稍微想出一些对策,加深镇抚军将士对此事的信任,到时候大长老再协同几位长老出面……只要大长老肯定此事是真,那么镇抚军将士就算怀疑,也定有九分相信……!”他显出诡异的笑容:“镇抚军上下对韩总督敬爱无比,若是知道韩总督的死与玄道公父子有关,再加上大长老推波助澜,定能够让镇抚军将士听从号令……!”

韩天赐瞥了杨清手中厚厚的银票,嘴唇蠕动,终于道:“这……唉,也是为了我韩族的前程……我韩族对圣上忠心耿耿,岂能因为玄道一人之野心而断送了东海王留下的基业……!”

“大长老说的不错,这都是为了韩氏一族的前程。下官在此保证,一旦事成,大长老必将封王封地,而且世袭罔替……!”他将手中厚厚的一叠银票塞过去,低声道:“这是十万两银票,大长老办事,总少不了花费,这些暂且用着,若是不够,大长老尽管开口……!”

杨清眼睛死死盯着韩天赐的面孔。

今夜之事,事关重大,杨清也是冒险一搏,一旦韩天赐没有苟合之意,他却是定要将这韩家的大长老杀死灭口。

他甚至想好了弄死韩天赐的方法,虽然事后免不了被怀疑,但是却不会被别人找到直接杀死韩天赐的证据。

一个如此高龄的老者,而且杨清已经打听出这位大长老患有心脏病,只要忽然出手,做些惊吓的手段,完全可以将这老家伙吓死。

所以他在等待,等着韩天赐手下银票。

收下了银票,也就等于收拢了此人,否则……!

……

十万两银票可非小数目,韩天赐显然没有想到杨清竟然出手如此豪阔,呆了一呆,喉结蠕动,犹豫了一番,终是缓缓伸出干枯苍老的手,轻叹道:“封王封地倒也罢了,若是能让韩族免过这一劫,老夫便是没了这条老命也是值得的……!”指轻轻搭上了银票。

韩漠心中冷笑:“韩天赐啊韩天赐,区区十万两银子,就让你将韩氏一族卖了?”

杨清见韩天赐的手指压在银票上,脸上显出笑意,随即低声道:“大长老,另有一事,你我可不得不防!”

韩天赐忙道:“杨大人指的是?”

“五少爷!”杨清轻叹道:“五少爷实乃人中龙凤,此子若是突然回来,只怕要坏了大事……对他,你我不得不防!”

韩天赐皱起眉头,微微颔首道:“杨大人说的是。此子胡作非为,但是本事却还是有的……不过他此番即去南洋,连妻儿也带上,恐怕不会立刻返回,总要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杨清眼中显出厉色:“若是他突然回来,大长老准备怎么办?”

韩天赐抚着胡须,眼中显出古怪的神色,却并没有说话。

“大长老,若因五少爷而坏了大事,只怕你我也要陷入困境。”杨清握拳道:“下官以为,若是五少爷真的突然回来,咱们……!”说到这里,却并没有说下去,只是做了一个动作而已。

韩漠在缝隙中却是瞧得清楚,那动作却是要将自己除掉。

不知为何,看到那个动作,韩漠第一感觉不是愤怒,而是感觉心口似乎被铁锤狠狠一击,痛疼不已,整个人如同堕入深渊一样。

他的脑子瞬间便想道:“难道她想杀死我?她竟然要对我下杀手?”脑中立时响起秀公主的俏脸,想着昔日与她在一起的时候,那时而美艳时而秀气的脸庞,脑中如同电影画面一样,想着二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从某种意义上说,韩漠总觉得他与秀公主是那种心意相通的一对人,换句话说,他觉得双方都是能够了解对方的人。

不可否认,韩漠对于秀公主充满诱惑的身体固然很有兴趣,但是对于秀公主的心灵,却也始终保持着好感。

他一直希望两人不要走向对敌的境地,而且他心中更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日去伤害秀公主。

但是现在,他却从杨清的动作中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失望,如果这是秀公主指使,韩漠愤怒之余,更多的是伤痛。

韩天赐显出出境之色,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得一阵古怪的声音响起,如同受惊的兔子,急忙缩回手,四下里看了看。

杨清显然也听到了什么声音,脸色顿时变了,霍然起身来,转过头,一双眼睛在这一瞬间射出犀利的光芒,正望向大宗主的灵位。

他在这里与韩天赐私语,但是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那声音陡然发出来,他立时反应过来,听出了声音发出的位置,确定是在那灵位之后。

韩天赐见杨清看向灵位,不由也将目光投过去,望着那一片缟素之下的大灵位,韩天赐只觉得心跳的厉害,低声道:“是……是什么声音?”

第一零七九章 叛族者,死!

今夜所谋之事,非比寻常,杨清听到灵堂后发出的声音,整个人顿时变得异常的警觉,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细孔似乎都已经张开,悄无声息之中,已经从衣袖中划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回头看了韩天赐一眼,只见老家伙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神情显得很是紧张。

杨清心中顿时对韩天赐生出轻蔑之心,只觉得此人虽然贵为韩族大长老,但是实在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只些许声音,却能让他在自己面前显出如此紧张之色,毫不加掩饰。

他却哪里知道,韩天赐固然被杨清的诱惑,但是对于如此大事,心中却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自然明白其实这已经是为私利而坏韩族的和睦。

他心中有鬼,此时听到灵堂背后响起动静,猛地想到这灵堂后面可还停着韩正乾的寿材,自己糊里糊涂在灵堂之内与杨清谋划叛族之事,方才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处灵堂之中,此时反应过来,心中直发毛,甚至想到是不是韩正乾阴魂不散,以示警告。

杨清握着匕首,见那边一时没动静,正想说什么,猛地瞧见那白幔后面似乎有影子一闪而过,顿时大是心惊,情不自禁地微微后退一步,韩天赐年纪大了,那一闪而过的影子却是没看见,但是杨清这一步后退,却是让他更为惊惧,压低声音问道:“杨大人,你……你看到什么了?”

鬼神之说在民间十分兴盛,韩漠出生带有三根金指,便被民间盛传为星宿下凡,这杨清虽然胆子不小,但是对这鬼神之说却也并非不信,异声在先,影子划过在后,杨清心里倒也是十分的突突,只觉得事情是在太过诡异,难不成真的是在灵堂密议触怒了韩正乾的阴灵?

但是他心中又想:“本官代表的乃是皇族,有天子护佑,便算有鬼神,本官又何惧?”他转过头,看了韩天赐一眼,低声道:“大长老,那灵堂之后……似乎有些古怪,你我一同去看一看如何?”

“古怪?”韩天赐心中更是惊惧:“杨大人……不如叫家仆进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灵堂极宽阔,缟素一片,本就诡异冷清,此时韩天赐听说灵堂后面有古怪,还真以为韩正乾阴魂不散,哪里敢过去。

杨清低声道:“大长老,今夜你我所议,可是非同小可……此事若被他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这灵堂后面若是有人,咱们的计划俱被听去,若是再唤人来,保不准事情就泄露出去了……若是鬼怪,嘿嘿,你我两个大活人,难道还怕区区鬼魂?”

韩天赐擦了一把汗,自然也知道杨清的话诱导力,今夜之事泄露出去,那可了不得。

杨清见韩天赐不说话,这才握着匕首,一步一步走到灵堂的白幔边上,虽然他的胆子不小,但是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之中,还是有几分紧张,回过头,韩天赐却已经跟在他后面,脸色十分难看,一步步挪了过来。

杨清这才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伸手掀开了白幔,往里面瞧了瞧,只见这灵堂后面空旷的很,除了被白布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寿材,并无他物。

他小心翼翼观察了一遍,确定这灵堂后面无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抬步走到了灵堂后面。

韩天赐畏畏缩缩在后面往灵堂后面也扫了一遍,见到并无他人,心中反是更为紧张,只觉得方才的诡异之事,十有八九是韩正乾阴魂作祟。

杨清装着胆子走到棺材边,轻叹道:“大宗主,莫怪下官失礼,这也是为了你们韩氏一族的前程着想……!”

韩天赐心中有鬼,也是上前来,作了一个揖,低声道:“大宗主,玄道野心勃勃,是要将我们韩族带入万劫不复之地,老夫这也是不忍断送祖上东海王的基业啊……!”

他话声刚落,便清晰地听到又一声古怪的响动在耳边响起,吃了一惊,杨清已经失声道:“在……在棺材下面……!”

韩正乾的寿材停放在两支长凳之上,以白布遮盖,那白布的低端拖在地上,却是将棺材下面也掩盖住,而杨清已经听出来,那古怪的声音便是从棺材底部传出。

几乎在杨清失声之时,一道影子竟然以闪电般的速度从棺材下面钻出来,韩天赐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看到一双眼睛几乎贴上了自己的眼睛,这老家伙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年事已高,而且本就有心脏病,这一直又是紧张无比,此时竟从棺材下面钻出一个东西来,而且直窜到他身前,他哪里禁受得住,只觉得心脏巨疼,全身瘫软,连叫也没叫出声,整个人连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珠子翻了翻,便即晕死过去。

杨清倒也不是泛泛之辈,见得影子出来,便即握紧匕首,毫不犹豫地往影子扎过去,只是他的匕首尚未到,眼前又是一花,明明在眼前的身影竟然瞬间消失,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只觉得咽喉一阵冰凉,随即听得耳边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动一下,割断你的喉咙!”

杨清自然知道,自己的喉咙处,乃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瞳孔收缩,他虽然出身科考,但是却并非普通文人,也算是个文武全才之辈,手底下有几分功夫,但是他竟然连对手的衣襟也没有碰到一下,便被对手用匕首对准了咽喉,此时甚至连对方的样貌也没有看清,心中惊骇无比,知道对方乃是一流的武技高手,自己绝非敌手,迅速保持冷静,轻声道:“阁下是何人?这里是韩族大宗主的灵堂,半夜三更躲在此处,意欲何为?”

这制住杨清的,自然是韩漠。

韩漠自然也清楚韩天赐心脏不好,所以陡然出现,其目的本就是要惊吓住韩天赐,却也顺利达成。

“半夜三更,你又在这里做什么?”韩漠冷声道。

杨清是个极其精干之人,他一时还不清楚是何人,保持冷静,只想以言语劝诱对方,所以低声道:“本官前来,乃是为了拜祭大宗主……你藏在此处,自然是有所图,本官人在你的手中,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本官自信还能帮你一帮……杀了本官,对你实在没有什么好处!”

韩漠淡淡道:“杨大人,我还真没有看出来,你竟然是如此精明之辈,一直以来,我倒是走眼了!”

杨清听韩漠的声音,感觉有些不对劲,这声音竟是十分的熟悉,脑中飞转,猛地身体一震,脸上显出无比惊骇之色:“是……是五少爷?”

他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众所周知,如今韩漠远去南洋,按照估算,这个时候绝不可能回来,而且韩漠那支庞大的船队如果归来,绝不可能悄无声息。

他甚至早就派人在海边盯着,注意韩漠船队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刻禀报。

但是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深夜,韩漠竟然出现在大宗主的灵堂之中,这简直是有些匪夷所思,虽然杨清判断声音是韩漠无疑,但是没有见到韩漠的脸孔,他却是觉得这绝不可能,自己十有八九是猜错了。

韩漠并没有与他多说废话,只是冷冷问道:“秀公主在哪里?”

杨清脸色一沉,眼中显出古怪神色,随即十分镇定道:“五少爷,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否在渤州?”韩漠又问了一句。

杨清坚定道:“秀公主乃是皇室贵胄,其行踪岂是本官能知道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到咽喉处一寒,随即又是一热,韩漠竟是在他的咽喉处拉开了一条口子,虽然不足以要他性命,但是却让鲜血直冒出来。

杨清心中一沉,却听得韩漠的声音依然十分冷酷地道:“她是否在渤州?”

杨清闭上眼睛,淡淡道:“五少爷要杀我,尽管动手,你们韩家无法无天,想必杀死一名封疆大吏,对五少爷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韩漠微一沉吟,终于问道:“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杀我,可是你的主子吩咐的?”

问完这句话,韩漠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紧张起来,他实在太想知道,杨清预谋除掉自己是否真的是秀公主所吩咐。

他只希望能从杨清的口中听到否定的回答。

杨清微一沉吟,终于道:“既然五少爷都知道了,本官也不瞒你。如今韩玄道权倾朝野,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此大奸之徒,实乃人人得而诛之。五少爷,你乃人中龙凤,前途无量,若是能够协助朝廷铲除奸臣,日后必将是我大燕栋梁,福延子孙……还请五少爷三思而行。”

“是否是你主子所吩咐?”韩漠的匕首又深入几分,杨清的咽喉鲜血溢出,留在刀刃之上,但是杨清却面无惧色,缓缓道:“本官既然要做大事,就该思虑周全。五少爷机智过人,若不归顺朝廷,必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本官既然为主谋事,自然要做的周全!”

韩漠虽然冷漠无比,但是听闻此言,心中却颇有一丝激动,却还是淡淡道:“如此说来,谋划除掉本少爷,不是你的主子吩咐,是你自己谋划?”

“五少爷,明人不说暗话,殿下亦是交代过,令我绝不可伤害你,迫不得已,也只是要将你软禁起来……!”杨清缓缓道:“但是本官却觉的留你终是祸患,自然是要除掉你……只不过五少爷若是能够与我携手……!”他这句话没说完,就感觉到咽喉一阵剧痛,韩漠的匕首却已经深深地拉开了他的喉咙,从咽喉喷出的鲜血溅在了摆满之上,异常显眼。

杨清捂着咽喉,脸上表情扭曲,跌跌撞撞,终是栽倒在地,抽搐一阵,便即再也不能动弹。

韩漠收回匕首,缓缓走到韩天赐身边,蹲了下去,看着已经晕死过去的韩天赐,脸上一片冷漠。

他伸出一只手掌,捂在韩天赐的鼻子和嘴巴上,很快,韩天赐的身体痉挛起来,两手两脚剧烈地颤抖着,在这临死之时,求生的潜能爆发出来,双目睁开,想要挣扎,却是浑身无力,根本无法动弹,但是他那一双眼睛却清晰地看到了韩漠无情的脸庞。

韩天赐的眼中从震惊变成惊恐,又从惊恐变成乞求,但是韩漠却冷漠无比,微微凑过去,声音极轻,却又极是淡然:“叛族者,死!”

第一零八零章 一朝权在手

魏都京都城。

自从魏军缴械投降,燕军进入魏都城之后,韩玄龄以刚柔并济的手段,很快就稳定了京都城的局势。其后更是向魏国南部地区的各郡县发布了公告,各地方官员各安其职,稳定当地局势,有功者论功行赏,这让本来惴惴不安的地方官吏们顿时松了口气。

本来联军进入亭水关后,兵分两路,几乎称得上是势如破竹,其中虽然不乏一些意志坚定的魏国地方官员率领弱小的地方武装据城阻挡联军前进的速度,但是面对强大的联军攻势,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大部分的魏国官员在联军的军队还没有抵达之时,早就收拾好金银细软拖家带口逃离,流民如水,再加上南风攻入山南郡,对世仇西魏国的百姓举起屠刀,更是导致大量的山南郡百姓向北逃离,实际上魏国的整个南部地区已经是混乱不堪,难民如潮,更有强悍刁民劫掠抢夺,各地几乎每日里都是哭声震天。

而且魏帝为了准备魏都保卫战,早就开始将地方上的粮草大肆征入京都城中,让本就贫瘠的魏国地方上缺乏粮食,难民无粮,不少人以树叶草茎充饥,境遇极其悲惨。

韩玄龄拿下魏都之后,第一时间自然是稳住京都城,随后了解到魏国南部地区的状况,于公来说,魏国陷入混乱对燕军并无益处,流民成灾,匪患丛生,虽然强大的燕军并不畏惧,但是既然是攻取了这些地方,自然是要一个稳定的社会,否则总会给燕军带来麻烦,而且这些土地实际上也将变成大燕国的土地,土地上的黎民也将是大燕的子民,安抚百姓收服人心自然也是紧急要务。就是于私来说,韩玄龄也不忍看到魏国的百姓因为这场战争陷入悲惨境地,他听得禀报,心中甚是难过。

他召集了一批以汪敬卫为首的魏国降臣,商议起了如何稳定魏国南部局势,好在这群降臣之中,倒也不乏才干之士,献计献策,韩玄龄集思广益,又思虑两日,终是颁下了军令,公告魏国原有的地方官吏各归其位,依然担任原来的官职,其责便是平定当地的匪患,安抚难民。

魏国官员几乎人人都觉得魏国被灭后,自己也必将遭受灭顶之灾,京中的官员跑不了,每日里胆战心惊惶恐不安,但是地方的官员们早就隐匿起来,希望躲过一劫。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燕军竟然会有这样一道命令传下来。

能够保命,而且还能够官复原职,如此美事,谁不希望,如果燕人这道命令是真的,自然是官员们求之不得的事情。

实际上对于大多数官员来说,做燕国的官和做魏国的官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要有权势在手,能够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那才是真正的东西。

但是命令虽然颁下来了,魏国的官员却并不相信,不少人心中只觉得这是燕人的计谋,是想要用这一招引蛇出洞,将隐匿的官员俱都引出来,然后再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十人之中,倒有九人存了这样的想法,所以命令颁下后,一开始倒并无起作用。

好在地方官员众多,虽然有不少官员隐匿的很是安稳,但还是有一小撮官员在逃命之中,被民匪*,有些连同家小一起丢了性命,亦有丢了所有钱财只剩下性命的,听到这道命令,虽然犹疑,但是已经是钱财官位尽失,还不如就此赌一下,若是真的,就能官复原职东山再起,若是假的,大不了送上一条性命而已。

于是,便有一部分官员赶往京都城,而韩玄龄早就设立了专门的衙司处理此事,官员到达后,便有专人接待,登记在册,随即便发放令符配上随从,赶去原职赴任。

如此一来,用不了几日,这衙司便成了最为繁忙的处所,每日里都有赶过来的魏国地方官员,韩玄龄令人从魏国的吏部衙门取出官员名册,一一核对,若是一切真实,便即发赴地方任职。

韩玄龄这般做,不论官员品性让他们官复原职,也是迫于无奈之策,当前战事远没有结束,燕军虽然掌控了魏国的京都城以及京都城南部地区,吞下了大半个魏国,但是庆人的主力却已经集结在山北郡,虽然庆军在攻魏之战中损失惨重,如今还出现后勤补给严重不足逇状况,但是他们终究拥有庞大的军团,而且身后还有一个完整的庆国,燕军始终要面临这北方的压力,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开始对魏国进行战后重建的工作。

也正因如此,他只能暂行此招,如今要从燕国调派官员前来就任,那当然是不现实的事情,而魏地却必须要稳定下来,这些魏国官员对魏国地方的状况十分了解,用他们进行平定匪患安抚百姓,那定然是驾轻就熟。

虽然这样存在着某些隐患,但是比起任由魏地继续混乱下去,这样做显然利大于弊。

魏都陷落比预想着中的要造出许多,所以在魏都的仓库之中存放着大批的粮食,虽然燕军粮草方面也不阔绰,但韩玄龄却还是从仓库中抽调出了大批的存粮,用于救济难民。

约法三章、任用魏吏,放量赈灾,进入魏都城后,韩玄龄在短短时日连出三招,其效果竟是比韩玄龄预料的还要好。

魏都很快就稳定下来,京中的店铺甚至恢复了生意,而那些魏吏赴任之后,为了能够立下功劳稳住官位,却也是比从前卖力的多,各地混乱局面虽然不至于这么快就完全控制住,但却已经收到了极佳的效果,让局势迅速好转。

而韩玄龄自然也是传令地方,若是有功,必将记录,等到时局稳定给予封赏,但是若借机掀起波澜,必将严惩。

大部分官员恢复官位之后,倒是老老实实,却也有少部分地方官员复国之心不死,借机收回地方权力,想要聚众起事,却早被韩玄龄安排的人手察觉,韩玄龄派出人马,迅速平定,而且在这个时候展现了他的铁血手段,毫不留情地予以灭门之惩罚,如此一来,却是震慑住了众官。

在军事部署方面,韩玄龄除了严密控制住魏国心脏京都城,另派出孔非所部,迅速赶往魏郡北部的黑林沼,扼守其地,阻挡庆军意图谋取安西郡。

韩玄龄的一系列做法,让他在西北军中威望迅速提升,从韩漠到韩玄龄,西北军已经打下了极深的韩家烙印。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如此时刻,受人敬重的韩玄龄却突然被人谋害,当这道消息传出来之时,西北军的将领们简直不敢置信。

主将遇害,军心不稳,魏都开始出现混乱,如果局势如此发展下去,燕军必将陷入危局之中。

也就在这个时候,韩沧突然站出来,将韩玄龄遇害的经过向诸将言明,而且第一时间内将谋害韩玄龄的凶手汪敬卫抓进了大狱,虽然汪敬卫一再喊冤,但是在严刑拷打之下,他最终屈服,当着这西北军众将之面,用已经被打的几乎不剩牙齿的嘴巴哆哆嗦嗦地交代了谋害韩玄龄的经过。

于是众将得知,这汪敬卫所谓的投诚是假,他自始至终对魏帝都忠心耿耿,他的投降,不过是苦肉计而已。

他知道魏国必破难以幸免,所以早就与言赤信谋划好,要故意投降,找到机会,将燕军主将害死,让燕军陷入混乱之中,如此一来,便有机会东山再起,重新集结魏军将燕人赶出魏都。

其中计划,不但有言赤信参与,还有魏国降将薛破夜,薛破夜早已经蠢蠢欲动,只待韩玄龄被害之后,便即召集旧部,欲图再起。

而韩沧行动迅速,第一时间抓住了即将逃跑的汪敬卫,而且还将准备起事的薛破夜等十余名魏国降将俱都抓捕,只是言赤信却趁乱逃跑,所以韩沧令人追捕,更是发下了通缉令,但有抓获言赤信者,赏金千两。

西北将领中虽然不乏心思慎密之人,感觉汪敬卫谋害韩玄龄这件事情颇有些诡异,但是大多数将领却是武夫,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们征服了西魏国的都城,却保护不周,让他们的主将被魏人的阴谋所害,这帮愤怒的将领在韩沧的带领下,终是将谋害韩玄龄的一干魏人俱都万刀分尸。

魏国大将薛破夜没有死在沙场之上,却被一帮西北将领乱刀砍死在监狱之中,而汪敬卫卖主求荣,本以为走的是一条富贵之道,却最终还是死在了燕人的手中。

韩玄龄之死,消息并没有隐瞒住,很快传开,魏都顿时起了骚动,一些复国之心不死的魏人欲图趁机而起,而韩沧使用铁血手段,很快将魏都的动乱平息了下去。

在韩玄龄死后的混乱时刻,韩沧挺身而出,不但诛杀了谋害韩玄龄的魏人一党,而且稳住了局势,让燕军面临的险恶境况转危为安。

理所当然地,韩沧便开始接替韩玄龄,代行西北大将军军权。

西北军虽然有些将领感觉事情很是古怪,但是大家却也都知道,在这样的时刻,燕军不能没有主帅,必须要有人站在最高处稳住西北军的军心,而不可否认,当前形势下,韩沧或许是最为合适之人。

第一零八一章 怨恨的心

韩玄龄遇害的消息,第一时间以飞鸽传书的方式送回了京城,随后韩沧派出一队人马,将韩玄龄的遗体送回燕京城。

虽然西北军众将几乎默认了韩沧暂时代行大将军之权,但是所谓名不正言不顺,私下里总还是有些人议论的,但是这样的声音很快就歇止下来,道理很简单,因为京里派出的特使很快就抵达,带来了一份圣旨。

这道圣旨宣读之后,韩沧便名正言顺地正式担任了西北军大将军。

虽然不少将领感觉到这道旨意下的十分突兀,虽然大家默认韩沧代行西北大将军之权,但是真要登上这个座位,韩沧的资历和威望明显是不够的。

朝中少不了赋闲在职的老将,其中比韩沧资历和威望强出许多的大有人在,甚至于西北军中亦有不少在资历和威望上强过韩沧的将领,按理来说,皇帝找到如此机会,势必会任命一名心腹之将坐镇西北军,但是这道旨意,却出人意料地将代行军权的韩沧扶正。

虽然不少将领感到古怪,但是圣旨已下,自然是谁也不能违抗,韩沧也就名正言顺地正是成为了西北军主将。

……

韩沧所住的地方,乃是一处原来魏国高官的府邸,因为韩玄龄遇害在先,所以对于韩沧的防卫极是严密,住处四周时刻都有精兵巡哨,而韩漠居住的院子里,则是他带同而来的心腹兵丁。

夜色幽静,忽地从韩沧的房内传来一声惊呼,房门外的几名守卫互相看了看,却并没有显出惊讶之色,反倒是一种习以为常的神情,似乎这样的惊呼声已经出现过许多次,见怪不怪。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有一名护卫凑过去,轻声问道:“大将军,可有吩咐?”

这些时日来,这些守卫每夜都会守卫在韩沧的屋外,而且几乎每一天深夜时分都会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惊呼声。

开始两日守卫们都是紧张无比,都以为是有刺客行刺,后来才知道不过是大将军做了噩梦而已,此后听到这样的声音,便已经习以为常。

在这些守卫看来,大将军日理万机,不但要稳住魏国的局面,而且还要整顿军备,随时应对北方庆军带来的军事威胁,如此年轻,却要承担如此大任,精神压力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每当夜里韩沧的惊呼声传出来,几名守卫心中甚至在想:“这大将军虽然位高权重,但却也不是好做的,连个安稳觉也不能睡好。”

韩沧此时已经从睡榻上被噩梦惊醒过来,坐起身子,条件反射般从床头拔出了准备好的长剑,紧握在手中,手背青筋暴突,而他的脸上满是汗水,便是身上也已经被冷汗浸湿,瞳孔收缩,带着些许自噩梦中惊醒过来的惊惧之色。

四下里昏暗一片,寂无声息,外面那护卫的声音传过来,韩沧便淡淡道:“无事!”他从榻上起来,握着长剑走到外室的桌边,昏暗一片,却十分准确地将长剑放在桌子上,顺手便拿起桌上的茶壶,里面的茶水已经冰凉,他却对着壶嘴仰首灌饮,竟是将茶壶中的茶水俱都饮完,这才放了下去,伸手抹去了额头的冷汗,兀自感到自己的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他在屋内静静坐了许久,悄无声息,知道身上的冷汗晾干,他的神色才微微恢复平静,终是沉声道:“让韩绪过来!”

外面答应一声,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大将军,小的韩绪奉命前来!”

韩沧上前去,打开了门闩,便即转身回到内室,从门外进来一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转身拴上门闩,跟着走进了内室之中。

韩沧在内室已经点起灯,灯火照在他苍白却冰冷的脸上,很是诡异。

年轻人韩绪躬着身子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东海那边可有消息传来?”韩沧靠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很是疲惫:“有没有得手?”

“大公子……!”韩绪往前走了两步,却见韩沧霍然抬头,那双眸中寒光划过,不由心中一寒,急忙止步,压低声音道:“东海并无五少爷的消息,而且他的船队也确实没有返回……只不过……!”说到这里,顿了顿,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韩沧的脸色。

韩沧淡淡道:“只不过什么?”

“今日黄昏时分刚刚得到消息,东海那边出了一桩凶杀案。”韩绪小心翼翼道:“大长老和东海郡守杨清同时死在了大宗主的灵堂之内……!”

韩沧脸色一变,立刻问道:“可抓到凶手?”

韩绪忙道:“具体情况暂不知晓,二长老韩天道已经着手调查此事……不过那边隐隐猜测,凶手的目标很有可能只是杨清,大长老是被惊吓致死……!”

“杨清?”韩沧皱眉道:“谁会杀他?”

韩绪轻声道:“大公子,这杨清是皇帝派到咱们东海的,一开始恐怕是皇帝想要用来监视咱们韩家,但是这杨清识时务,投靠了咱们韩家,他如今被杀,只怕是皇族一派的人出手斩杀……!”

韩沧眉头紧蹙,半晌才冷声道:“有没有可能是……是小五回来了?”

韩绪立刻道:“大公子,这绝不可能,小的敢以人头担保。咱们的人一直盯着东海,只要五少爷回来,咱们一定会知道……!”

韩沧沉吟片刻,似乎也觉得韩漠不可能回来,那难看的表情微微和缓了一些,但很快又显出严峻之色,轻声道:“再多派几个心腹杀手前往,小五武道已是修为极深,你派的那三个人未必能成事……将咱们手里最厉害的杀手都派过去,一定要取他性命……!”他握起拳头,眼中显出怨毒之色:“他若不死,我心……难安!”

韩绪应道:“小的这就去办!”他正要退下去,韩沧却已经道:“萧灵芷那贱人可有音讯?”

韩绪低着头,道:“小的……小的暗中派出几拨人找寻,京城、东海街安排了人搜寻,可是……可是还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饭桶!”韩沧厉声斥道:“连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都找不到,你还能做些什么?”

韩绪额头冒出冷汗,急忙道:“大公子恕罪,小的再去加派人手,尽快找出她的下落!”

韩沧握着拳头,冷笑道:“找到她的人,暗中囚禁起来,这贱人让我受尽耻辱,若是不能解我心头之恨,我此生心头恨意难平!”

韩绪偷偷看了看韩沧,只见他的神色极是难看,那一双眼眸子里满是阴鸷之色,脸部肌肉扭曲的有些变形,他是韩沧身边最亲信之人,自然明白在韩沧的心里是将萧灵芷怨恨到了骨子里。

内室死寂片刻,韩沧终于道:“万俟青什么时候能到?”

韩绪急忙道:“万俟青入夜时分已经到了京都城,如今暂被安顿在驿馆之内……!”

“为何不来见我?”韩沧眉头再次皱起。

韩绪知道这位大公子的脾气很是古怪,阴晴不定,小心翼翼道:“大公子,万俟青入城之时,天已入黑,想是担心大公子已经歇息,不敢过来打扰。”

韩沧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你现在就去找他,让他速速来见我……行事严密一些,莫要让别人瞧见!”

“小的这就去!”韩绪立刻道,心中如释重负,每一次和韩沧在一起,他就感觉全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压力感。

等到韩绪离开,韩沧才靠坐在大椅子上,闭目小憩。

……

不知过了多久,韩沧刚刚进入梦乡,就被门外的声音惊醒,那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韩沧从来都是精神紧绷,便是睡着,只要有一丝小小动静,也能将他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又听得门外传来声音:“末将万俟青奉召前来,大将军可是安歇了?”

韩沧起身整了整衣裳,背负双手走出内室,平静道:“是万俟总兵吗?门没关,进来说话!”

大门被推开,本来驻守在恶阳岭的万俟青却已经快步进来,单膝跪下,神采奕奕道:“末将万俟青,见过大将军!”

韩沧此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上去扶起,“老将军乃是韩沧的前辈,韩沧岂能受得起这一拜!”也不多说,先过去关上了房门,这才领着万俟青进了内室。

到得内室,还不等韩沧说话,万俟青已经率先从怀中取出一个不大的包裹来,双手呈上:“大将军荣升之喜,末将未能第一时间恭贺,实在是心中不安。区区薄礼,乃是恭贺大将军荣升,还请大将军笑纳!”

韩沧正色道:“老将军驻守恶阳岭要地,军务繁重,韩沧岂能怪罪?老将军的心意,韩沧心领,但是这东西,万万不能收!”

万俟青忙道:“大将军,这东西你若不受,便是瞧不起万俟青……!”不等他说完,韩沧已经道:“老将军说哪里话!”接过了包裹,也不细看,放在旁边桌上,竟是亲自搀扶着万俟青坐下,温言道:“老将军一路劳顿,却要让老将军连夜赶来,实在是想见一见你,另有一件大事还要拜托老将军!”

万俟青肃然道:“末将当年受玄道公大恩,外人不知,但是末将却谨记在心。当年若不是玄道公冒险在暗中为犬子开脱,我万俟一族只怕早就家破人亡……万俟青就倚老卖老,称大将军一声大公子……!”

韩沧含笑道:“正该如此。家父私下也曾对韩沧说起过,当年是见到老将军军功卓著,而且为人大义,所以才出手将令公子之事遮掩下去,家父亦曾说过,为保老将军一族,便是再大的风险,他也一定会那样做。韩沧临来前线之时,亦对韩沧说过,这西北军上下,老将军乃是唯一值得信任之人,所以听说老将军连夜赶到,韩沧心中激动,特意请老将军过来!”

万俟青微笑点头,随即问道:“大公子将末将召到京都城,可是有什么吩咐?”

韩沧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低声道:“老将军,孔非率领两万人赶去黑林沼扼守,防止庆军西进安西郡,此事你是否知晓?”

第一零八二章 犒赏宴

万俟青不知韩沧为何突然提及孔非,但还是点头道:“此事末将却也听说过。若非韩总督思虑周全,想到庆军有可能会西进取安西郡,恐怕是真的要误了大事。”

听得此言,韩沧眼中划过一丝异色,脸上的表情也颇有些古怪,但是他很快就掩饰住这种表情,轻叹道:“老将军,当初韩漠主持西北军,调拨两万大军给予孔非截断魏军粮道……看来这孔非与韩漠的交情实在不浅啊!”

万俟青何等圆滑,韩沧此言一出,他立刻就明白过来。

他自然知道韩沧与韩漠水火不相容,如今韩沧登上大将军之位,清除异己自然是刻不容缓之事,压低声音道:“大公子准备怎样做?”

“两万大军,非同小可。”韩沧森然道:“这支军队若是不攥在手中,我实在是心中不安……!”他凝视着万俟青,正色道:“所以我想让老将军去接替孔非之职,将他调回我身边,而黑林沼……则交由老将军去扼守!”

万俟青颔首道:“大公子所谋甚是。”顿了顿,皱眉道:“但是若在此时轻易将他调回来,只怕……!”

“我知道老将军在担心什么。”韩沧冷冷一笑:“你是担心临阵调将,会让西北军那群将领心中不满……虽然如今确实是用人之时,但是要用也需要用一些同道中人。这其中有不少人与韩漠大有牵扯,那铁奎更是韩漠一手提拔起来,另有王思宇、秦洛、凌云等一干人,皆与韩漠颇有交情,这些人便是我西北军中最不安稳的存在,我只怕到得危急时刻,这些人都会成为大患!”

万俟青轻声道:“大公子,铁奎此人确实不可再用……西北军中并非所有人都与韩漠有牵扯,其中也不乏诸多将才……只不过若是在此时大肆换将,是否会导致军心不稳?而且如今庆人在北面虎视眈眈,这城中指不定就有他们的探子,一旦军心出现波动,这庆人……!”

韩沧摇摇头,露出几分得意笑容:“你放心,庆人绝不会打过来。只要我们不主动出击,他们是绝不会打过来的……就算他们违背誓言……!”说到此处,他陡然停住声音,神情古怪,显然是一时说漏嘴,显得很是不自然,但很快还是道:“就算他们打过来,我韩沧也绝不畏惧!”

万俟青若有所思,微一沉吟,才道:“大公子想让末将如何做?”

韩沧缓缓道:“我已经传令下去,自打攻入魏都之后,一直没有举行犒赏之宴,所以明天晚上我会召集诸将参加宴会。宴会之上,我便将调令宣布,将铁奎调到恶阳岭……那里只有几千人马,就算他心有异志,区区几千人马也不足惧。若是他明日听从军令,便可让他连夜前往恶阳岭,将韩漠交给他的兵权收回,若是他不遵从号令……!”说到此处,他目露凶光:“宴会之上,我会埋伏人手,到时候一声令下,老将军便可领人将铁奎拿下,以违抗军令当即斩杀……这就当作是本将上任的立威宴了!”

万俟青眼中显出一丝惊骇之色,韩沧却已经过来轻声道:“老将军放心,韩漠绝不可能再起来,铁奎身后没有任何靠山,绝不会有后患。至于那些西北军将领,与韩漠有牵扯的,咱们先给他们杀鸡儆猴,若是老实,咱们再徐而图之,否则……也怪不得本将心狠手辣。至于那些与韩漠并无关联的将领,咱们受之以恩,择而重用……这一切都还要老将军鼎力相助才是!”

万俟青立刻道:“大公子放心,末将定然唯大公子马首是瞻!”

……

……

韩沧设宴的地点是在之前魏国降臣汪敬卫的府邸。

汪敬卫作为魏帝的第一宠臣,利用皇帝宠信,大肆敛财,其府邸的规模在魏都城首屈一指,占地不但广阔,而且奢华无比,大门大院,楼阁如林,层层叠嶂,其大厅更是奢华宽阔的惊人。

黄昏时分,西北军诸多将领安排好各自军务,军中包括偏将统领在内的高级将领,俱都前来参加这次宴会。

虽然有些将领感觉在这种时候举行什么犒赏宴破有些不合适,但是韩沧如今乃是圣旨钦封的燕军主将,主将有令,自然没有人敢违抗军令。

在府邸那宽阔奢华的大厅之内,已经摆设好宴席,这汪敬卫果然是奢华无比,府邸之内的宴会案几竟然全都是白玉制成,厅内的石柱之上,灯火辉煌,那灯火照射在玉石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而那白玉案几更是泛着柔和的光茫,整个大厅之内亮如白昼。

案几之上摆放了美味的佳肴和上等的佳酿,另有新鲜的水果,这些都是汪敬卫府上库存之物,汪敬卫被抓捕之后,这座府邸便被韩沧令人封锁起来,直到今日才开始重新打开了大门。

铁奎、夏侯德、秦洛、凌云、万俟青等三十多名将领分居两侧落座,而主座暂时却还空着。

众将并不知道万俟青被韩沧调过来,在府内见到万俟青,都是感到十分的疑惑,铁奎并非蠢人,见到万俟青陡然出现在这里,就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大多数将领却真以为这是所谓的犒赏宴,虽然韩沧尚未过来,但是诸将还是欢颜笑语,这大厅之内,除了极少数人,大多数人还是十分的愉快。

正当众人欢谈之时,忽听得厅外脚步声响,随即诸将就看到十多名健硕的兵士抬着数口大箱子进来,那几口箱子都被锁上,看上去显然是十分的沉重,抬箱子的壮汉虽然都是孔武有力,但是一个个面红耳赤,脸上冒出汗水,显然抬的十分吃力。

七口大箱子被抬到了厅中,俱都摆放在大厅中间,等到壮汉们退下,众人便瞧见一人身着铠甲从厅外大步流星走进了厅内。

这自然是韩沧。

韩沧进了厅内,左右扫了一眼,这才快步走到主座,而众将俱都站起来,齐齐躬身道:“末将参见大将军!”

韩沧也不急着坐下,抬起手,含笑道:“诸位都请坐。今日请诸位过来,想必大家也清楚是为什么,犒赏之宴,大家就不必拘礼,都请坐下吧!”

众将谢了,俱都坐下。

韩沧等众人坐下,这才缓缓坐下,与万俟青交换了一个神色,又瞥了铁奎一眼,这才笑道:“诸位自兵出临阳关至今,俱都是带甲在身,为国鞠躬尽瘁,诸位的功绩,本将早就禀报了朝廷,而朝廷对诸位的功劳甚是嘉许,着本将举办犒赏之宴,只因军务繁忙,拖到今日才能将大家聚到一起痛饮几杯,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众将齐声道:“末将不敢!”

韩沧微笑颔首,随即指着那七口大箱子道:“诸位可知那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倒也有人隐隐猜测到什么,只是却并无人直言,而韩沧却已经道:“这里都是从麒麟阁缴获的珍宝玉器……这魏帝的麒麟阁之内,珠宝如云,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本将已经请示过朝廷,朝廷传来命令,从麒麟阁取出一部分珍宝,用来犒劳有功将士……这七口大箱子里的珍宝,稍后诸位便将它们都分了吧!”

此言一出,顿时便有不少将领显出欣喜之色。

燕军入城,韩玄龄仿照汉高祖刘邦入咸阳,约法三章,燕军自然不能对魏都城有任何劫掠行为,实际上自燕军入城之后,魏都城几乎没有遭受到任何的破坏。

虽然这对稳定局势起了极大的作用,但是对大部分燕军将士来说,心中却颇有些不快。

拿下魏国固然是将士们所愿,但是不少人在进城之前,就准备着大干一场,好好地劫掠一些财物。大家也都知道魏都乃是魏国第一城,其中金银财宝多如牛毛,即使不能盘满钵满,但是总能得些好处。

不少将领早就听说过麒麟阁的大名,入城之前,就下定决心,要在麒麟阁大干一场。

谁知道入城之后,韩玄龄军令一下,所有人都失去了借机劫掠一番的机会,兵士们心中不快倒也罢了,但是将领们却是觉得如同嘴中飞进了苍蝇,十分的别扭。

此时见到韩沧竟然拿出满满七大箱财宝出来分发,心中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军人为国效命自是天职,但是军人也是血肉之躯,也有七情六欲,对于财富的欲望自然也不比常人弱。

铁奎等极少数人眼中却显出怪异之色。

“诸位军功卓著,出生入死,这些财物只是暂时的犒赏。”韩沧缓缓道:“以后建功的机会还很多,朝廷不会亏待诸位,我韩沧更不会亏待诸位。”他举起酒盏,诸将也都跟着举起,只听韩沧缓缓道:“我韩沧今日在这里先把话说清楚,为朝廷效命,跟着本将出生入死建功立业,本将保证诸位的前程……!”顿了顿,后半句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将酒盏中的酒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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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三章 把令行

诸将见韩沧引尽盏中美酒,亦都举盏饮酒。

不少将领心中隐隐觉得,这韩家大公子与五公子的个性果然是极不相同,两人的处事方法也更是大不相同。

韩漠威势镇人,而韩沧却以利益拢人。

但不知为何,不少将领却是觉得,韩漠虽然以威势震慑部下,但是威势之中却带着让人愿意信任的和善,有韩漠在后面,大伙儿会觉得十分有底气,而韩沧虽然出手豪绰,对部下并不吝啬,但是那看似温和的笑容,却让大家感觉到一股子寒意,反比不得韩漠更让人容易生出亲近之感。

盏中酒尽,韩沧缓缓放下酒盏,左右扫视一遍,才缓缓道:“虽说如今已经拿下魏都,但是诸位想必也清楚,庆人如今占据山北郡,袁慕与林诚飞两部十几万人部署在山北郡各处险要之地,其心已明……西魏覆灭,接下来我大燕必将面临北庆的威胁,此点不许本将说,诸位心中也有数!”

众将都是微微颔首,这是一个最浅显的道理,便是再不通政治的人也明白西魏被灭之后,东燕与北庆必将从盟友的关系瞬间转变成敌对的关系。

韩玄龄在世之时,下令骑兵追击,逼迫林诚飞率军北上,那就已经是将两国所谓的盟友关系撕裂。

“韩总督在世之时,派出孔非率军扼守黑林沼,实乃大智慧。”韩沧缓缓道:“安西郡战略地位之重要,此前我们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但是韩总督下达那道命令之后,想必诸位已经十分清楚了。那里有纯种的魏马,有丰富的矿山,只要我们能够占据安西郡,那么日后与北庆的交锋之中,我们必将占据绝对上风!”

万俟青抚须点头道:“大将军所言甚是。只要拥有了安西郡,那么我们大可在短时间内组织起一支强大的骑兵军团,拥有强大的骑兵,庆人在军事上便绝非我们的敌手,中原大一统也就指日可待了。”

韩沧肃然道:“虽然韩总督生前做了安排,孔非也已经率军赶往黑林沼,但是……这却并非说安西郡已经稳如泰山。我们固然知道安西郡对全盘战略的重要性,但是庆人肯定也要早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庆人的军事战略很有可能将重点就放在安西郡,他们或许会集中兵力,强攻黑林沼,西进安西郡……!”

当下便有一名将领道:“大将军放心,黑林沼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有孔总兵率军镇守,庆军就算西进,也必定被孔总兵拦截于黑林沼。以孔总兵手中的兵力和他的才干,庆军想要突破黑林沼将会变得十分困难,而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发兵救援,甚至可以迂回攻击庆军侧翼,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

这将领是一名都指挥使,在西北军中绝对属于高等将领,此时忽然开口,倒是存了在韩沧面前显出几分才干,想要引起韩沧注意的心思。

西北军中,各将领如今的心思却是各不相同。

自打萧怀玉突然失踪,其后韩漠、韩玄龄再到今日的韩沧,西北大将军的军权如同走马灯般四易其手,只让人眼花缭乱。

大部分将领知道这是出于动乱时期,都不敢轻举妄动,反正一直处于平灭魏国的战争中,所以大家也只能尽可能地建立功勋,为保住自己的位置浴血厮杀。

不过到今日为止,不少将领见到韩沧被朝廷钦封为西北大将军,隐隐觉得这走马灯似地换将也该到了终点。

韩家如今在朝中权势熏天,韩玄道掌控内阁,这些事情也算得上是天下皆知,虽然这些将军们身处前线,但是却从没有忽略过对京城时局的关注。

他们甚至感觉,如今的燕国军政,似乎与当初萧家独占鳌头大为相似。

当年萧怀玉手握兵权,萧太师执掌朝政,内外相呼应,萧家权势熏天,各大世家几乎是难与争锋,也正是如此,萧家在大燕国昌盛数十年,无人可撼动。

今日的韩沧掌兵权,韩玄道掌朝政,与当初的萧家几乎是一个磨子刻出来,而不同之处却在于,当初的萧家虽然势力极强,但是其他世家也终究不是不堪一击,各大世家联合结盟,虽然不能与萧家直接相抗,但是却也能够给予萧家极大的掣肘。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萧家面临的复杂局面在今日已经大大改变,随着各大世家纷纷覆灭衰落,萧家当初面临的世家压力在韩家的身上已经不复得见。

萧家已经是苟延残喘,当初那强大的势力早已经烟消云散,甚至已经不是韩家的一合之敌,而范家和胡家在忍气吞声之中,在朝中的实力实际上已经被韩玄道不动声色地大加打压,也早已不同往日,虽不至于与萧家那般凄惨,但是却也难以与韩家相抗。

这种局势下,韩家的昌盛似乎是难以阻止的趋势。

换句话说,韩沧身为内阁首辅大臣的长子,有韩玄道在身后撑腰,虽然才能和威望不能与萧怀玉同日而语,但是在西北大将军这个位置上,想必却是与当初的萧怀玉那样难以撼动。

形势如此,有些将领就不得不为自己的前程打算,而偶尔在韩沧面前展露一下头角,引起韩沧的注意,也好为日后得到韩沧的重用做准备,这自然是一条不错的道路。

这名将领自以为说出这番头头是道的话,总能引起韩沧的注意,只是他却不知,他固然说的头头是道,但是话中却不经意夸赞了孔非,这就让韩沧心里很是不舒服。

韩沧看了那将领一眼,心中留下了痕迹,认得是此番西征从涢水关调来的步军都指挥使裴角,脸上却是微笑道:“裴指挥使所言,正合我心!”

裴角闻言,脸上微现得色,心中欢喜。

却听韩沧继续道:“扼守黑林沼,一旦庆军有异动,立刻发兵救援,攻击庆军侧翼,这倒不失为妙策。”顿了顿,缓缓道:“但是诸位想必也知道,林诚飞和袁慕,这两人都是当初商钟离手下的虎将,与庆国东北军团主将王延平号称北庆三兽将,这两人绝非泛泛之辈……!”顿了顿,脸上现出忧色:“孔总兵固然是勇猛善战,但是本将这几日再三斟酌,觉得还是另派一名老成持重的大将前去扼守黑林沼……!”

此言一出,诸将神色俱都一变,但是表情却各不相同。

“冲锋陷阵,孔总兵无话可说,乃是一等一的骁将!”韩沧缓缓道:“只不过据我所知,这孔总兵的性子还是火爆了一些,好胜心切,我只怕到时候林诚飞使出激将之法,孔总兵便不能坚忍据守了。”

铁奎的脸色一直不是很好看,此时终于起身拱手道:“大将军,末将有一言不值当讲不当讲!”

韩沧眼中划过异色,与万俟青迅速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神色,随即淡淡道:“铁总兵想说什么?”

铁奎正色道:“末将以为,此时并不宜调换孔非。进攻魏都之时,孔非负责截断魏都粮道,没有一滴粮食进入魏都,确实乃是十分杰出的干将,他有截受经验,又有黑林沼为依仗,必能坚守。韩总督调遣孔非前去据守黑林沼,势必也是经过谨慎思考才做出的决定……而且韩总督遇害不久,军心尚未完全稳定下来,在这个时候突然调动孔非,只怕……只怕对军心更是不利,反会被庆人找到机会……!”

“铁总兵这话是什么意思?”韩沧尚未说话,万俟青就已经淡淡道:“难道是在说大将军决策有错?”

“末将绝无此意!”铁奎立刻道:“末将只是一心为大局着想……!”

不等铁奎说完,韩沧已经沉声道:“铁总兵,你为大局着想,难道本将就不是为大局着想?”

厅中诸将立时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秦洛忙起身道:“大将军勿恼,铁总兵并非此意。只是担心这个时候匆忙换将,会导致军心不定……!”

韩沧拿起酒壶,为自己的酒盏斟满酒,端起来饮了一口,才淡淡道:“本将也是刚刚上任,照你们这样说,咱们燕军如今的军心是不稳了?本将不应该接受朝廷旨意,担任这个大将军之职?”他抬起头,冷冷看了铁奎一眼,又扫了秦洛一眼,淡然道:“军心不稳,难道不知去稳定军心?为将者,若是连军心也无法稳定,又如何带兵打仗?本将就是从大局着想,担心黑林沼有失,这才准备调派一名老成持重的大将去固守,这难道还错了不成?”

众将见气氛严肃起来,都不敢轻易说话,那位裴角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还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插言。

铁奎眉头皱起,终是道:“末将只是个人浅见,如何部署,还全凭大将军做主!”再不多言,坐了下去。

韩沧冷然一笑,这才扫视众将,问道:“诸位觉得谁可堪大任?”

众将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说话,那裴角犹豫了一下,看了万俟青一眼,终于起身道:“大将军,末将斗胆进言,万俟总兵稳重多谋,实乃上上之选!”

其实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万俟青今日突然出现在宴会上,而韩沧又恰恰提出调将之事,更是再三说到“老成持重”一词,任谁都知道那是准备让万俟青前去调换孔非了。

第一零八四章 风骑乱

韩沧倒也没有故作姿态,径自看向万俟青,问道:“万俟总兵,诸将推荐你前往黑林沼阻截北庆军队,你意下如何?”

他倒是大言不惭。

明明只是裴角一人提出了万俟青的名字,他却说是诸将推荐,气定神闲,倒似万俟青前往黑林沼是众望所归一般。

万俟青咳嗽一声,起身来,拱手道:“末将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自问还算得上身子结实,承蒙大将军器重,末将愿听差遣。到得黑林沼,末将必定整顿军心,加强防务,绝不会让北庆的一兵一卒穿过黑林沼,安西郡也必将是我大燕手中之物!”

韩沧露出笑容道:“如此……本将祝愿万俟总兵建功立业,展我大燕军威了。”端起酒盏:“来,万俟总兵,本将敬你一杯酒!”

万俟青急忙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倒是显出几分老将的老当益壮之气。

韩沧放下酒盏,慢悠悠道:“只是万俟总兵调往黑林沼,这恶阳岭却也不得不另派大将镇守。”他似有若无瞥了铁奎一眼,缓缓道:“恶阳岭乃是我军后方重地,实乃不容有失的要道关卡。镇守恶阳岭,不但要防止风国人的动静,而且还要随时注意庆地南阳关的动静……南阳关乃是我军后路唯一的通道,虽说如今是由我军与庆军协同驻守,但是庆人狡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秘密调军封堵南阳关,所以此行委任新的恶阳岭守将,其职责十分重要……诸位可有合适人选?”

这一次倒是无人应答,就连那裴角也不说话了。

恶阳岭只有数千守军,兵力不强,但是所担干系却极重,更为重要的是,当前的一众总兵手中,都是掌有重兵,夏侯德手中有出关之前编制的左翼军,铁奎手中更是有中路军,而孔非手中的亦有原先编制为右翼军的两万人,一旦调走,手中的兵权势必减弱。

兵权减弱,所担干系极重,而且日后与山北郡部署的庆军发起冲突也就少了在前线建立军功的机会,这几大因素结合在一起,谁都知道调往恶阳岭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兵权减弱代表着在西北军的影响力减弱,所担干系重大,也就代表着上面随时能够找到茬头予以整治,无法参加对庆作战,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自然是更大的遗憾,为将者,谁不想在战争中建功立业,用以日后封爵得赏。

韩沧见无人说话,瞥了万俟青一眼,万俟青自然明白,拱手道:“大将军,末将倒有一位人选,足可担此重任!”

“哦?”韩沧问道:“万俟总兵说的是?”

万俟青立刻将手指向铁奎,大声道:“如此重任,唯有铁奎铁总兵能够担当!”

铁奎脸色竟是出奇的平静,看了万俟青一眼,淡淡道:“只怕末将才干不足,难以担此重任!”

韩沧立刻道:“铁总兵自谦了。以铁总兵的才干,正适合担此重任。有铁总兵镇守恶阳岭,本将也就放心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观察铁奎的表情,见到铁奎并无自己意料中的愤怒,顿时十分失望。

他只想铁奎当众反驳,如此一来,自己便可以违抗军令当场发难,只不过他设想中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心中自然有些不舒服。

铁奎这一生经过的阵仗多如牛毛,起起落落的人生也让他对世态看得十分透彻。

所谓宴无好宴,今日一进大厅,他就感觉到绝无好事,而在一种看似平静的氛围之中,自己预感到的事情却是在发生着。

自己是韩漠一手提拔起来,西北军上下谁都知道自己是韩漠的嫡系将领,韩沧如今成为西北大将军,清晰韩漠的嫡系将领,这一点铁奎并不是没有想到过。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

在当前局势尚未明朗的情况下,韩沧不动声色大出手笔,让铁奎心中有些发寒之际,却也知道自己如今并没有实力与这位韩家大公子相斗。

他或许并不知道在这酒宴四周,韩沧早已经布下了兵士,他只是知道在这样的时候与韩沧相争,毫无意义。

所以他让自己的心尽量平静下来,只是拱手平静道:“末将愿凭大将军调遣。”

这句话让韩沧更是失望。

这不是他想要的效果,他想要的是韩漠的嫡系将领与他争锋相对,所以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瞥了秦洛一眼,继续道:“如此甚好。铁总兵,恶阳岭战略要地,十分重要,这样吧,本将再调秦洛相助于你,一同镇守恶阳岭!”

秦洛脸色微变,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铁奎却已经大声道:“末将谢过大将军,有秦指挥使相助,末将必将死守恶阳岭。”

秦洛心中叹了口气。

他知道铁奎这是不让自己说话,是不想让自己陷入困局,他只能起身拱手道:“末将遵令!”

韩沧微一沉吟,脸上显出笑容来,虽然事态没有向他想的形势发展,让他没有找到当场发难的机会,但是能够轻描淡写地将韩漠的嫡系将领调派出去,还是让他的心里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感。

铁奎和秦洛是韩漠最嫡系的将领,亦是韩漠派系的将领之首,这两个人如此毫不费力地就能将至打发,那么要清除韩漠在西北军的势力显然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

韩沧心中顿时涌起巨大的自信,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够完全掌控西北军,只要手里有了这支强大的军团,他实在想不出这天下间还有谁人能与自己相抗。

不知不觉中,他失望的心情竟是变的亢奋起来,举起酒盏,笑道:“既如此,本将也敬铁总兵和秦指挥使一杯……!”

铁奎和秦洛互相看了一眼,终是都将酒盏举起。

韩沧正要就盏饮酒,便在这时,忽听得厅外传来一阵高亢的马嘶声,随即便听到前院传来一阵惊呼之声。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大厅门外,灯火辉煌,前院传来的声音极为嘈杂,惊呼声、叫喝声、马嘶声混杂在一起,让诸将耸然变色。

……

韩沧的脸色也变的十分难看,将手中的酒盏砸在案几之上,“砰当”一声响,那白玉案几竟是被铜质酒盏砸开一个小裂口,美酒溅洒在酒桌之上,他冷声道:“是谁惊扰?”

在座诸将也是面面相觑,如今的魏都城,有谁敢在这个时候来惊扰西北军将领的宴会?

铁奎却是霍然起身,沉声道:“难道……魏人有乱?”

当下便有数名将领纷纷起身来,将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今夜宴会,并没有阻止众将佩剑,所以几乎所有将领都是带着兵器进入大厅之内。

前院的惊叫声越来越大,甚至传来惨嚎之声,韩沧坐在主座之上,一双眼睛带着杀意看向大厅之外,很快,便见到一名护卫飞般往这边奔过来,刚要进入大厅,就听的“嗖”的一声响,一支羽箭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噗”地射入了他的脑后,竟是贯穿他的脖子,箭头从他的咽喉处透出来。

此人被射中之后,身体却没有停下来,惯性冲进了大厅之内,随即才一头栽倒在白玉地面之上,鲜血溢出,顿时留在白玉地面上,在灯火辉煌之中,异常的鲜艳可怖。

“呛呛呛呛……!”

拔出兵器声不绝,大厅之内的将领们都显出震惊之色,第一反应都是拔出了腰中佩剑,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发生了动乱。

西北将领聚宴,不甘亡国的魏人暗中聚集,直捣汪府,这并非不可能。

只不过诸将心中却甚是疑惑,自打进入魏都之后,燕军实际上从未掉以轻心,燕军拥有十万大军,兵力强盛,经过严密部署,虽然魏都城极是庞大,但是燕军却也有足够的兵力将魏都城完全控制起来。

魏都城的大街小巷,完全都在燕军的严密控制之下,任何一条街道出现问题,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同伴的支援。

今夜汪府设宴,周围十里范围之内的大街小巷都已经被封锁,有任何异动,早就报过来,但是众人却在酒宴之中,受此惊扰,实在是匪夷所思。

裴角有心要给韩沧一个好印象,首当其冲,第一个从案几后跳出来,冲了过去,大声喝道:“谁敢在此撒野?”

马蹄声响,厅中众人很快就瞧见,数匹骏马从前院冲过来,直冲到大厅门外那宽阔的院子里,这几名骑兵佩刀执弓,全副武装,杀气腾腾。

铁奎皱着眉头,韩沧也已经起身来,双拳握起,万俟青则是已经抢上前去,瞧向院中,只见兀自有骑兵从前院拱门涌进来,只片刻间,便有近二十骑进了院子内,其中有几名骑兵手中握到,刀刃上竟然还带着鲜血。

“是……是风骑!”其中一名将领已经失声道:“风骑作乱!”

东海风骑特有的双层黑甲灿烂的灯火下异常显眼,人如虎,马如龙,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那冰冷刀锋闪着寒光。

所有人都是震惊无比,谁也想不到,突然杀进汪府的,竟然是那支几乎被人忽略的风骑。

第一零八五章 单骑孤身入魏城!

风骑是韩漠一手创建的私家骑兵团,人数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勇士,他们的装备甚至连燕国最精锐的御林军也无法媲美。

谁都知道,这支风骑身上的战甲,乃是从南洋运过来的双层兽皮战甲,极是坚固,锋刃砍在上面都是难以起痕迹,他们手里的刀也都是最锋利的战刀,据说这样的战刀在中原已经买到二十两银子一把,比之普通的战刀要贵出老大一截子,而且他们配备的弓箭,那是当今天下最昂贵的神臂弓。

这样一支骑兵军团,已经参加过数次大战,当年的渤州平乱,去年在燕京城平定苏家的叛乱,尔后又转战前线,甚至与韩漠一起经过了山南郡的挫折,经过历练之后的风骑,虽然在山南郡减员严重,但是剩下的四百多名风骑骑兵却已经是真正的骁勇之士。

韩漠回京之时,将这支风骑依然留在了前线,更是吩咐沈非、韩必图、梁绾三名风骑队长,风骑留下的职责,便是一旦有战事,便将全力保护韩玄龄的安全,实际上就是留下风骑作为韩玄龄亲卫队。

韩沧也并非没有关注这支韩漠最嫡系的骑兵队,但是在他眼中,这支骑兵的人数太少力量太弱,根本引不起他的兴趣,甚至于他都没有心思现在就来解决这支骑兵队。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风骑竟然会在这个夜晚突然杀到汪府来。

韩沧虽然心胸狭窄性情怪癖,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傻子,风骑的突然到来,固然让在场的将领们都是大吃一惊,但是韩沧却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众所周知,风骑是韩漠的人,风骑的组成清一色都是东海子弟,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这群风骑骑兵绝不可能闯到这里来。

但是现在他们骑在高头大马上握着明晃晃的寒刀出现在眼前,那意味着什么?

韩沧瞳孔微微收缩,但是眸子深处,却显出一丝不可置信。

……

武将们都是握着兵器,但是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前去,这群将领自然都是认出冲进来的骑兵是风骑兵士,他们中间也毕竟没有傻子,风骑突然而入,诡异无比,诸人一时间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很诡异地,所有人一时间全都静下来,因为厅内众人已经清晰看见,从那条笔直的大石道上,一骑缓缓而来。

来骑行的很慢,但是却有着一股子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每个人看到来骑,都显出极其惊骇之色。

绝影马,血铜棍!

来者戴着斗笠,看不清他的脸孔,一身灰色的劲衫劲裤,左手执马缰,右手握着一根铜棍,悠悠然而来。

他固然没有露出面庞,但是那绝影马和血铜棍却已经显示了他的身份。

这天下间,除了韩漠,谁能有这两件东西?

韩沧看到来骑,瞳孔之中显出不可思议之色,他根本不相信,韩漠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汪府之内,他只觉得这是在梦中。

最近一阵时间,他夜夜噩梦,此时此刻,他肯定这又是一场噩梦。

但是一切却如此真实,以往的梦境之中,并非没有出现韩漠回来的一幕,但是每当那个时候,韩沧就会从梦中惊醒过来。

但是今天不同。

今天的梦似乎不会再醒!

他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站在那里,两拳紧握,为了证明这是一场梦境,他悄悄地用指甲挤压着自己的手指,那清晰的痛楚让他渐渐怀疑这并不是一场梦,一时之间,连他自己都无法弄清楚,眼前的这一幕,究竟是真还是幻!

风骑立于院子两侧,韩漠的绝影马从中缓缓而来,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中,竟然直接进入大厅之中,马蹄上的铁质马掌踩踏在白玉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这马蹄声却是异常清脆地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走到大厅正中,绝影马终于停下,打着响鼻,骑者抬起左手,将斗笠微微掀起,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不是韩漠又能是谁?

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很有修养地冲着大家点点头,“好久不见!”

……

很温和的话语,但是带给所有人极大的震惊,所有的目光尽数落在韩漠那张脸上,一时间目瞪口呆,没有一个人说出话来。

韩沧的身体晃了晃,当他清晰地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之时,瞳孔急剧收缩,但是很快,他脸上震惊的表情反而消失,变的平静下来,缓缓坐了下去,拿起酒壶,为自己斟满酒,眼睛没有离开韩漠的脸,一只手却已经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好半晌,铁奎终于反应过来,上前两步,恭敬道:“大将……韩……韩将军!”

朝廷已经颁下旨意,名正言顺地钦封韩沧为西北大将军,那么自然已经不能将韩漠当作西北大将军去看待。

韩漠微微颔首,并没有从绝影马上下来,而是用一种很平淡的目光望向了主座上的韩沧,而韩沧的眼睛此时却也正看着韩漠,兄弟二人四目相接,竟是初期一直地显露出没有丝毫掩饰的杀意。

万俟青看了韩沧一眼,上前两步,指着韩漠沉声道:“韩漠,你带领风骑杀到此处,是想谋反作乱吗?”

他自然清楚,如今自己已经是与韩玄道父子绑在一起,必须与韩沧共进退。

韩沧毕竟是朝廷钦封的大将军,名正言顺,他这句话怒喝出来,一来固然是责问韩漠,另一个原因也是提醒在场的众将,西北军如今的主子不是韩漠,而是韩沧。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群将领之中或许有不少人对韩漠十分的敬畏,但是他们却也清楚,既然朝廷已经颁旨,那么他们只能听从韩沧的命令,否则就是违抗军令,完全可以以谋反之罪论处。

正因如此,有不少正准备上前向韩漠行礼的将领犹豫了起来,不好再上前。

韩漠带人杀入王府,而且明显已经使用武力杀死了不少护卫,这可是非同小可之事,如果韩沧指责韩漠率兵作乱,韩漠还真是难以辩驳的。

万俟青的职责,没有让韩漠的表情有丝毫的变化,他只是一只手抖了抖马缰,缓缓上前几步,将领们见到韩漠的绝影马向前,却是纷纷闪避,为韩漠敞开路来。

骏马已经靠近万俟青,万俟青看到韩漠那一双寒意彻骨的眼眸子,竟是情不自禁后退一步,但是很快就意识到什么,站直身子,与韩漠的目光对视着。

“记得你当初告诉我,是孔非出卖了本将和四千将士。”韩漠看着万俟青的眼睛,慢条斯理地道:“那时候本将心里就很不高兴……你一直在欺负本将的智商,想要以你的老资格来玩弄本将的智慧……本将没有对你即刻发难,道理也很简单……本将只是在思索着是谁教你这样做,没有想通之前,本将可以让你继续卖弄你的老资格……!”

韩漠的声音很平静,而所有人听到这番话,都已经是豁然变色。

万俟青的身体开始抖动起来,他脸上那苍老的肌肤已经抽搐起来,但是韩漠的声音却还是钻入他的耳中:“在本将踏入这座都城之前,本将就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当本将看到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确定了本将诸多的猜测……!”他淡淡地看着万俟青,一字一句道:“你泄露本将与四千将士的行踪,导致我们遇袭中伏……我来问你,你该不该死?”

万俟青看到韩漠那古怪的表情,他忽然感觉到什么,转身便要走,但是韩漠的手却已经动了。

没有人看清韩漠出手的一瞬间,所有人只见到一道影子划过,随即便看到韩漠手中的血铜棍如同毒蛇一样直探而出。

万俟青虽然年过六旬,但是身为西北武将,他的身手并不像他的年纪那般老迈,转身的速度依然不慢,当他看到韩漠眼中出现的那道凌厉寒光之时,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虽然手中握着寒刀,但是却根本不敢与韩漠交锋,那种死亡逼近的感觉让他第一时间选择了转身便走。

人性其实十分的奇怪,初生牛犊不畏死亡,反而是越接近死亡年限的老人对死亡有着极深的恐惧。

万俟青怕死。

但是怕死的人往往死的最快,事实再一次证明了这个道理。

万俟青尚未跑出两步,他就感觉自己的背部一阵剧痛,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他就感觉到前胸处似乎有东西蹦出来,整个身体顿时就变的酸软无力,想再向前奔出一步也是不能。

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感传遍全身,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只见到从自己的心脏处突出了一截子铜棍。

所有人都震惊无比地看到,韩漠手中的血铜棍已经在眨眼间便贯穿了万俟青的身体,自后背入,自前胸出。

韩漠依然骑在马上,但是他握着血铜棍的手臂已经抬起,将半死不活的万俟青挑到半空中,然后猛力一摔铜棍,万俟青整个身体就直飞出去,“砰”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正在韩沧那张白玉案几之前。

万俟青的身体抽搐着,想要挣扎着爬起来,但是拼命挣扎两下,终是再也不能动弹。

“你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韩漠淡淡道,似乎是在告诉万俟青,又似乎是向韩沧说话,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第一零八六章 道理

在场诸多将领,每一个都是经过战场的浴血厮杀,也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战场上杀过人,见过敌人死时的惨状,但是此刻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所有人都只觉得是幻觉,如同一尊尊石像,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因为没有一个人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实发生的。

当堂杀人!

杀的是西北军的一关总兵,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描淡写地用一招就杀死了一员燕国武将!

这是燕国立国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也是所有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所有人在一时之间根本不能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看着眼前瞬间发生的血腥一幕,就如同在看一场梦幻且荒谬的戏剧。

便是坐在主座上的韩沧,此时也是长大了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灯火灿烂,富丽堂皇的大厅之中,只是短短片刻间,就已经陈尸两具。

终于有将领惊呼起来,正是那位一心想向韩沧投诚的裴角,后退两步,握紧手中的大刀,惊呼道:“他……他杀了万俟总兵……!”

不由自主地,在场有不少将领已经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盯着韩漠。

韩漠终于下了马来,整了整衣裳,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缓步走到万俟青先前落座的案几旁边,拿起桌上的酒壶,扬手饮了一大口,叹道:“想不到魏都也有如此美酒,我还真是来迟了。”他提起酒壶,对着韩沧提起,平静道:“来,你我兄弟相逢,总要饮一杯的!”

韩沧握紧拳头,随即缓缓松开,瞥了万俟青的尸首一眼,淡淡问道:“韩漠,你可知道你这是造反?”

韩漠摇头:“只是处死内奸,扯不上谋反!”

“他是我大燕边关总兵。”韩沧冷冷道:“便算他有大罪,也需向兵部禀明,然后由朝廷裁决……你擅杀大将,便是谋反!”

韩漠抬起一条腿,将万俟青桌上的碗碟全都扫开,然后旁若无人地在白玉案几上坐下,凝视韩沧道:“你只怕忘记了,我大燕立国,有一条规矩却是一直沿袭下来,遭逢战时,主将有权惩处部将,不需事先向朝廷禀明,只需事后向朝廷奏明原委就是……万俟青勾结司马皓月,泄露军机,罪该处死!”

韩沧冷笑道:“这条规矩,自然没忘。只不过……你有什么资格处决万俟青?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撒野!”

韩漠端起酒壶,又是饮了一大口,才悠然问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坐在主座之上?”

“大胆!”裴角犹豫半晌,终于喝道:“你怎敢对大将军口出狂言?你……你擅杀万俟总兵……还不向大将军请罪,任由大将军发落?”

韩漠皱起眉头,瞥了裴角一眼,淡淡道:“本将之前倒也没看出来你是如此识时务的人物……只不过你实在不该用这一招来讨好他,本将实在很不高兴!”

韩沧却也是十分镇定地拿起酒壶为自己斟上酒,淡淡道:“韩漠,在这个地方,还轮不到你自称‘本将’。念在你我兄弟一场,我会将你送进京城,交给朝廷处置……你若不想连累你的父母也被打成谋反之罪,我劝你还是束手就缚……有时候威风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逞的!”

韩沧提到韩玄昌夫妇,韩漠的眼眸子里寒意更浓,他淡淡道:“你说的不错,威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逞的。你知道这个道理,还在这里摆什么威风?”

韩沧冷哼一声,终于向那一群武将道:“韩漠擅杀大将,欲图谋反,罪不可恕,将他给我拿下!”

此时众将面面相觑,都不知是否该上前擒拿韩漠。

韩沧见众将没有动弹,冷然一笑,指着铁奎道:“铁总兵,本将令你速速拿下韩漠,你没有听到吗?还是你想违抗军令?”

铁奎脸色十分难看,万分为难。

他是韩漠提拔起来的人,属于韩漠的嫡系,要他向韩漠动武,那自然是万万不能,可是韩沧身为西北大将军,若是违抗他的命令,那后果也是十分的严重。

……

“你不必去为难他们。”韩漠淡淡道:“你也没有资格去为难他们。”

“本将乃西北大将军,令出如山,谁若违抗,等同造反。”韩沧冷笑道:“韩漠,你若真的顾念与他们的旧情,免他们为难,大可束手就擒,否则导致他们违抗军令,那便是你一人之过了。”

“西北大将军?”韩漠笑起来,声音中充满嘲讽之意,“本将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既然你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西北大将军,本将倒想问问,你的兵符何在?”

韩沧脸色骤然一沉。

韩漠淡淡道:“莫非你这位西北大将军连兵符都没有?那我倒奇怪了,没有兵符,怎地还有资格对众将发号施令!”

韩沧眼眸子冰冷,握拳道:“是你……原来是你害死了二叔?”他抬手指着韩漠道:“韩漠,我来问你,言赤信谋害二叔,抢夺兵符,可是你一手所谋?”

韩漠面无表情,轻叹道:“我素来只以为你有勇无谋,想不到你也懂得栽赃陷害。”他握紧手中的血铜棍,平静道:“我这次回来,就是要问你几个问题!”他猛地转过头,眼光犀利,淡淡道:“都给我退下!”

韩漠声音不大,但是威势十足,眼看着韩家两兄弟争锋相对,这群将领一时之间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只是还没等他们多想,韩漠就已经亮出了那枚西北大将军兵符,声音淡定无比:“兵符在此,谁敢抗令,杀无赦!”

这一瞬间,诸将似乎又仿佛回到了韩漠执掌军权的时候。

铁奎已经率先拱手道:“末将遵令!”

凌云和秦洛也立刻躬身道:“遵令!”

倒是那位一心想讨好韩沧的裴角心中有些惊讶,想不到西北大将军兵符竟然出现在韩漠的手中,他此时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不应该在时局还没有完全明朗之前倒向韩沧,更不应该在方才出声呵斥韩漠。

但是他却也明白,此时实际上是一个十分关键的时刻,他自然也看出来,韩家两兄弟实际上已经是在争夺大将军之位的合法性。

已经得罪了韩漠,一旦韩沧败下阵来,自己也绝没有好下场。

所以他并没有遵令而退,而是上前一步,大声道:“朝廷下了圣旨,钦封大公子为大将军……韩……韩将军,你手中的兵符,应当立刻交还给大将军!”

韩沧冷笑道:“韩漠,你该听清楚了吧?还不将兵符交过来!”

韩漠也不看他,只是向裴角招招手,温言道:“来,你过来!”

裴角握紧手中刀,内心十分紧张,但他终究是一员沙场猛将,胆子还是有的,上前两步,沉声道:“韩将军有何指教?”

韩漠打量裴角两眼,才缓缓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让我好几次不开心了!”

裴角凛然道:“我只是按照朝廷的军令行事,大公子既然是西北大将军,你手中的兵符就该交还给大将军。你……你擅杀军中大将,毫无证据便诬陷万俟总兵与司马皓月勾结,这……这是触犯了军法……!”

他说这话,但是眼睛却瞅着韩漠的手,只担心这位煞神突然暴起对自己动起手来。

“很好,你很有骨气。”韩漠淡淡道:“这才是为将者的样子!”

“我……我只是说句公道话!”韩漠的眼睛让裴角很不舒服,甚至感到了不安,但他还是状着胆子道:“你总不会因为我说了公道话,便也要向我下手吧?”

“吃错了东西,未必会死,说错了话,也未必会亡。”韩漠淡淡道:“但是跟错了人,却一定是要不得的。本将兵符,乃是萧大将军亲授,将西北军托付给本将统领……本将刚刚说过,违抗军令杀无赦,但是你好像真的以为本将不杀人!”

“你……你这是抢夺兵权,你是……你是违抗圣旨……!”韩漠最后一句话中蕴含的杀意十分明显,这让裴角心惊之余,干脆横下心来,后退两步,指着韩漠大声道:“诸位,咱们都是大燕的臣子,效忠的是圣上,圣上钦封大公子为大将军,难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韩漠前来夺权篡位吗?”他看了韩沧一眼,见到韩沧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眸子里隐隐带着几分鼓励,顿时更是来了信心,抬刀指向韩漠,高声道:“韩漠,你若想擅杀忠良,尽管过来,我……绝不屈服!”

韩漠用一种戏谑的目光看着此人,等他说完,才平静道:“当初萧大将军提拔你上来,或许是因为你的勇武,绝不是因为你的脑子!”脸上寒光一现,已经欺身向前,厉喝道:“违抗军令,杀无赦!”手中的血铜棍已经直取裴角的咽喉。

裴角身为步军都指挥使,倒也不是泛泛之辈,而且对韩漠的出手早有提防,又是后退一步,大刀向前横削,便想将韩漠的铜棍击开。

他的刀不慢,而且力道也十足,带着呼呼劲风削过去,只是他明明看到韩漠的铜棍是向他的咽喉打过来,但眼前突然一花,大刀削过,竟是打空,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只听到“咔嚓”一声响,又感到右腿传来一阵钻心剧痛,脚下一瘸,瞬间明白,韩漠铜棍攻向自己是虚招,在自己出刀抵挡之时,血铜棍已经转去打断了自己的右腿。

只是他根本无法想到,韩漠的速度竟然有这样快,就在自己出刀的一瞬间,韩漠竟然能够让血铜棍攻到自己的底盘。

非但他无法相信,厅中众多将领也是感到匪夷所思,他们几乎没有看清韩漠的招数,就见到韩漠的血铜棍从上盘转换到了下盘,这种变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但是却偏偏被韩漠展现出来。

韩漠铜棍击中裴角大腿,不等裴角叫出声音,他的身形又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转到了裴角的身后,铜棍挥出,击打在裴角的背部,这一棍的力道实在惊人,裴角整个身体被这一棍打飞出去,尔后落在了一张玉案之上,桌上的碗碟被裴角的身体压的残碎不堪,酒菜满桌子都是。

裴角感觉到自己的脊椎骨已经被血铜棍打断,而且五脏六腑似乎也被血铜棍那一击之力所震碎,胸墙之内翻江倒海一般,口中连续喷出数口鲜血,整个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韩漠三招之内便将一员猛将打的奄奄不息,他所展露出来的强大武技,已经是骇人听闻了。

韩沧脸色发青,亦是不敢置信。

韩漠站直身子,拄着血铜棍,看着韩沧道:“我的功夫是不是很有长进?我只是想告诉你,谁要是和你走在一起,我都要杀死他……就这么简单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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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七章 你不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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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沧闻言,不怒反笑,拍手道:“韩小五,你果然是长了志气。”他抬起手,大声道:“你们都出去吧,无论这里面发生何事,都不必进来了!”说到此处,他眼眸子里寒光划过。

韩漠点点头,竟然露出一丝微笑:“你终于还是想通了。”挥手道:“铁奎,你带着他们出去,记着韩大公子的话,无论里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任何人进来。哪怕是韩大公子在这里面埋伏了人要将我砍成肉泥,那也要等到我成为肉泥之后再进来收尸!”

韩沧嘴角微微抽搐,而铁奎却是机警地四下看了看,正想劝说韩漠,而韩漠却已经看出他的担心,笑道:“你放心,韩大公子刚刚见识过我的本事,他虽然不聪明,却也不是太笨,安排一些下九流的角色来对付我,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此时此刻,韩漠的声音里再无一丝兄弟之间的情谊,充满着戏谑和杀意。

铁奎刚刚见识过韩漠显露的一手功夫,却也知道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伤到韩漠,当下躬身而退,心中却是想着,只要里面传出韩漠不妙的声音,便即冲进来救援。

他能够在西北军东山再起重新成为一关总兵,那是韩漠一手提拔起来,此人极重义气,感念韩漠恩惠,却是下定决心,待会儿不管发生何事,一旦韩漠真的遇险,自己拼了前程和性命不要,也要护住韩漠的周全。

而且他心中实际上也明白,自己的前程与韩漠是绑在一起的,韩漠若是失势,自己也谈不上有什么前程了。

二十多名风骑骑兵依然留守大厅门外,此外在那拱门处却兀自有十多名狼狈不堪的韩沧亲随护卫堵着,似乎想进来,却又不敢。

在汪府正门之外,尚有百名风骑骑兵将大门守的如同铁桶一般,四周巡逻的燕兵兵士并不敢上前来。

韩漠先前率令百余骑风骑兵士过来,一路上遇到各道关卡,但是他手中的大将军兵符就是过关的通行证,一路上畅通无阻。

他们速度奇快,再加上路途中无人敢阻挡,韩沧的人手竟然根本来不及向韩沧禀报。

……

西北军一众将领出了大厅,韩漠更是令铁奎将大门带上,这才瞥了那裴角一眼,只见裴角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韩沧端起酒盏饮了一小口,这才淡淡道:“韩小五,你的本事还真是大,你能悄无声息来到京都城固然让我感到惊讶,但是你能够活着离开东海,也是大出我的意料!”

韩漠悠然道:“从小到大,你本来就比我笨,也本来就处处不如我,以你的能耐,给你一手好牌,你也是斗不过我的!”

韩沧嘴角抽搐,只是冷冷地看着韩漠,并没有说话。

“我刚开始入京的时候,还是一个十分纯洁的年轻人,虽然自小到大你我之间性情不合,但是我对你还有那么一份敬重。”韩漠缓缓走到案几边,坐了下去,眼睛却没有离开韩沧的脸:“我终究是一个很懂事的人,也素来听信族中所谓的团结一心以和为贵……!”

“你身上曾经闪耀着我韩氏一族最耀眼的光芒,每个人都会觉得你代表着我韩氏一族的未来。”韩漠平静说道:“在我入京之前,就连我也觉得你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兄长,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而且武技之高,在我大燕年青一代世家子弟中也是翘楚……!”

韩沧冷淡地看着韩漠,端着酒盏,却并没有饮酒,只是轻轻晃动着,似乎在显示着他的镇定自若。

“变故啊,人心啊……!”韩漠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看韩沧的眼神泛起一股子似有若无的同情之色:“如果没有变故,如果人心能够真诚一些……你或许能够得到不少裨益,甚至能够在将来成为韩家的家主,大燕的栋梁……如果你真的能够敞开胸怀,愿意相信别人,愿意担起身为一个长兄的真正责任,或许你能够得到太多太多……但是这一切只是一个假设而已……你本就是一个自以为是、心胸狭窄的小人,这就注定你根本走不到那一天……!”

韩漠的声音极度平和,似乎只是在诉说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而已,韩沧嘴角抽搐,摇晃酒盏的手也停了下来,逼视韩漠,满脸杀意。

“很早的时候,我是那么的单纯,只以为你对我不理不睬阴阳怪气是因为你的性格使然,但是渐渐地……我忽然明白过来,那一切的缘由,不过是因为你嫉妒我。”韩漠脸上荡起怜悯的笑容:“智慧你及不上我,心胸你及不上我,甚至于你一直自负的武技也远不如我……你在京中那么多年,仅仅混上了一个护军参领之职,也没能建立什么像样的功业,可是我与你不同,我尚未进京,就在渤州建下了功勋,入京之后,就直接成为了西花厅厅长,又很快成为了豹突营指挥使……你心里当然很不服气,你甚至觉得我只是凭借运气才超过了你,但是你却不得不承认……就连运气,我也强过你……!”

韩漠的声音虽然平和,但是却十分的无情,就如同一根根毒针扎入韩漠的心脏。

“你名声不及我,功劳不及我,权势不及我……我思来想去,你也只有年纪胜过我了。”韩漠淡然道:“正因如此,所以你心中很不服,很不甘……我看人素来不会将人看的太坏,虽然你处处不如我,我也知道你心里不甘,但是我还是没有想到你尽然真的会对我下杀手……但是我显然看错了,你根本从未顾念什么兄弟之情同袍之义,看来你的心够狠,而我……既然什么都胜过你,自然也不愿意在心狠手辣上输过你……!”

韩沧的眼中显出怨毒之色,拳头上已经溢出汗来,手背上的青筋暴突,而他的身体也微微颤抖。

一个字,一句话,像刀子一样在慢慢地隔着他的心脏,这正是他心中不甘的缘由,但是韩漠此时说来,充满了奚落和嘲讽,让韩沧的心理承受着巨大的打击。

“其实我是一个很能理解别人的人。”韩漠提起酒壶,将里面最后一点美酒一饮而尽,然后很随意地丢在地上,那铜质酒壶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要杀我,自然是担心永远胜不过我。你一直以为你是韩族唯一的继承人,是未来韩家家主的唯一人选,而我的存在,让你的这个信心遭受到了打击……你害怕因为我的存在而让你无法顺利成为韩族家主,又或者你在担心就算你登上家主之位,有那么一天我会突然将你从家主的位置上拖下来……你杀我,只因为你害怕我,你害怕我,只因为你处处不如我……这就是根源……!”

韩沧终于厉声道:“住嘴!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介纨绔……我是韩家长子长孙,你凭什么和我比?”

“可悲啊!”韩漠轻叹一声,眼中的怜悯和嘲讽意味更浓:“你现在能够拿出来在我面前晒一晒的,也只有你自以为十分宝贵的身份了,可是我只能告诉你,这样的身份在我的眼中……只是一个屁。”他嘲讽一笑:“能让我韩漠瞧得起,只能是本事和能力,不是什么身份……此前我没有想过要杀你,你却率先抢着要杀我……都说先下手为强,你先动手却没能除掉我,你难道没有想过自己有多无能……!”他摇了摇头,叹道:“我当然不会再给你机会,我素来讲究公平,你先对我动手,我再来找你,公正公平,你挑不出理……你杀不了我,但我却很自信能将你踩在脚下,这就是能力……你只怕是学不会的!”

韩沧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酒盏狠狠地砸向了白玉地面,他这一掷之力饱含愤怒和怨恨,所以铜质酒盏竟是将白玉地面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坑洼,白玉碎屑四散溅开。

这酒盏砸下去,很快就从大厅四周现出一些人影来,数十道人影出现在这富丽堂皇灿烂无比的大厅之中,却是杀意盎然。

这当然都是韩沧事先埋伏下的人手。

韩漠的五感超出常人,在他进入这座大厅之内时,早就察觉到大厅四周埋伏了人手,此时那些人涌出来,韩漠却是连看也没看一眼,只是失望地摇了摇头:“如果你还有勇气与我单打独斗,我还能保留对你最后的一丝敢于担当的敬意,但是……你显然让我失望了。”顿了顿,本来平静的脸旁骤然冷下来,双眸中杀意浓郁,一字一句问道:“你想杀我,我固然理解,但是……你为何要害死二伯?”

韩沧听到此言,全身一震,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韩漠缓缓从案几上起身站起来,抬起手中的血铜棍,棍端指着韩沧,冷声道:“你杀我,我十分不高兴,但是也只想将你打成废人,看在大爷爷的份上,不会取你性命……但是你害了二伯,这就给了我取你性命的理由……你敢对自己的叔叔动手,我自然也敢对所谓的堂兄动手……不为什么大义,不为什么功名利禄,只为……公道---我所理解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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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八章 大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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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四周埋伏的人手已经缓缓围上来,每一个人都是将眼睛死死盯在韩漠身上,目露凶光。

韩沧身为韩族长子长孙,手头上自然也会有一股势力,实际上从很早之前开始,他就在韩玄道的教导下,秘密培养了一批忠于他个人的暗黑势力,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由这样一支势力去完成,而这支暗黑力量完全听从于他的调遣。

他的亲信韩绪则是平日里管制这支势力的首领。

这支力量之中,不乏许多作奸犯科的江湖匪类,亦有贪图财色的江湖游侠,俱都被他重金收拢过来,成了他的工具。

韩玄道身为户部尚书,当初在各大世家的严密监视下,固然难以贪污大笔银钱,但是他终究是户部的尚书,经营十多年,虽然其中多有其他世家安插的钉子,但是整个户部大体上还是掌控在他的手中,对于户部各司运转的每一道程序都是一清二楚,想要捕捉声色神不知鬼不觉地捞些油水,自然也不是十分困难之事。

也正因如此,韩沧完全可以从韩玄道那边得到经济支持,从而暗中培养自己的暗黑势力。

韩沧今日能够从初见韩漠的震惊中迅速冷静下来,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身后还有这样一直力量埋伏在这里。

这些人是韩沧身边最强的力量,当初培养这批实力,韩沧也是经过精心挑选,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每一个人也都算得上是武道好手,其中任何一人都是韩沧花了重金笼络。

毕竟这群人属于暗黑力量,不能见光,所以难以得到名气和权势,那自然只能以大笔的金银笼络。

韩沧率领国内组建的数万援军前来战场,当时战局没有明朗,韩沧为了自己的安全,自然是将这一批人带在身边,而且俱都打扮成了兵士模样,作为自己的亲随护卫。

……

韩沧将酒盏砸在地上,就是一个信号,韩绪立时率领着这群人从大厅隐藏的各处角落显露出来,二十多名武道好手缓缓上前,片刻间已经将韩漠围在了中间。

韩沧自知武道修为已经落后于韩漠,但是他却相信,凭着自己这群耗费心力培养出的心腹杀手,足以将韩漠斩杀在大厅之中。

只要斩杀韩漠,拿到韩漠手中的兵符,那么就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自己雄霸西北军。

韩漠一番话,让他的心在刺痛,怨恨无比,此时见到大敌当前,韩漠却依然镇定无比,心中更是恼怒,冷笑道:“韩小五,你自以为很聪明,但是有些事情你还是没有学会……古往今来,只以胜败论英雄,人们往往并不注重过程。”他两只手扣在一起,淡淡看着韩漠:“就像今日如果你死在这里面,人们日后谈论即使谈论起来,只会说你目中无人,徒逞匹夫之勇……绝不会有人夸赞你是一个勇猛之士,这一点,你不明白!”

韩漠笑道:“记得大爷爷曾经与我们说过,一个人如果忌惮鼠虫,那就只有鼠虫之智,如果我对这些杂碎也会忌惮,岂不变成像你这样的人?那是我临死也不愿意做的人。”嘴角上扬,终于扫了一眼围上前来的杀手,淡然道:“是匹夫之勇还是勇猛之士,如你所言,还是要看结果的。我倒下,固然是匹夫之勇,但是你们倒下,那就是骁勇善战了……!”

他说的十分自信,竟似乎真的对四周二十多名武道好手不屑一顾,这份自信,也是激怒了四周的这一众杀手。

这些人每一个都有过光辉的战绩,否则也绝不可能被韩沧选中,成为韩沧手下的死士。

此时一个清俊的年轻人却以一种不屑一顾的口气说出十分自信的话来,这让他们的鲜血沸腾起来,握着武器的手也紧绷起来。

韩沧冷然一笑,淡淡道:“你除了匹夫之勇,而且还有一个缺点,便是自以为是!”

韩漠握紧血铜棍,缓缓道:“我知道这些人是你花了许多的心血培养出来,也花了你许多许多的银子……他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你手中的一把宝刀,如果我将这把宝刀先给你毁去,你一定很伤心吧?”他抬起头,扫了一眼,淡淡道:“我是一个仁慈的人,如果你们家中还有父母妻儿要养,我劝你们现在就走出去……因为一旦动起手来,我的心素来不会软!”

韩沧沉声道:“少说废话,谁能取下他的人头,赏金一万两!”指着堂上那几口大箱子,高声道:“提了人头,里面的金银财宝任你选取!”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韩沧一声令下,许以重赏,早有一名杀手高声道:“这人头是我的了!”他使的是一把虎头刀,再不多言,第一个冲上前去,手中的虎头刀虎虎生风,颇有气势,已经向着韩漠砍了过去。

虽说人的名树的影,韩漠声名在外,但是此时此刻,以多打少,而且翰韩漠看起来又是一个秀气的年轻人,这群亡命之徒还真的没有看出韩漠的恐怖,那万金之赏烙在心头,而且真金白银就在大厅之上,谁也不想错失这个机会,所以那虎头刀第一个冲上去之后,几乎在同一时间,四周的杀手俱都如潮水般一拥而上,各班兵器闪着寒光带着浓郁的杀意直往韩漠身上招呼。

韩漠面无表情,当那虎头刀第一冲过来,他的身体就像猎豹一样迎上前去,面对二十多名武道好手的围攻,韩漠毫无惧色,而他的身上的衣襟在虎头刀攻过来之时,就已经开始胀起。而他向前迎上两步,就已经停下,左腿在前,右腿在后,左腿微微前曲,一个小箭步的样式,保持着绝对完美的姿势,让人根本看不出他身体的破绽,而他手中的血铜棍却已经如同一条红色的赤龙突击出去,其势道之凌厉,简直是骇人听闻。

在韩漠衣袖胀起的一刹那,本来脸色还比较平静的韩沧再一次显露出惊骇之色。

他曾经被称为“武痴”,一门心思地修行武道,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劲气!

他简直不敢相信,韩漠竟然已经能够掌控如此强大的劲气。

这个世上,吞吐天地的神幻武技固然不存在,但是那种超出常人身体极限,修气成劲的高深绝学却还是存在的。

就像被人传诵许多年的十方名将,他们不但身体已经突破了人体的极限,而且他们最令人恐怖的地方,是因为他们懂得操控劲气。

“气”乃人体之源,人的身体本就是造物主创造的神奇,蕴含着许多连人们自身都无法洞悉的玄妙和奇迹。

而“气”便是其中最玄妙的一环。

修行武道者,在修炼身体招式之时,也在探寻着在“气”上的突破,而武道智者,能够窥破“气”与“劲”的关系。

化气为劲,以劲催招也成为武道高手的巅峰。

普通的武者,只能重于招式,以原始的身体力量施展招式,其武技重在“式”字,没有高深的气学心法,就无法突破化气为劲的门槛,也就只能成为武道庸才。

而一旦懂得如何练气,上了道路,就能够突破化气为劲的门槛,将体内的“气”转化为“劲”,而如此产生出来的“劲”,其破坏性远比人体自身的力量要惊人的多。

韩家《长生经》,实际上就是化气为劲的练气心法,韩家直系子弟自幼修炼《长生经》,实际上就已经突破了化气为劲的门槛,比之普通的武者强出许多。

而化气为劲之后,便可利用劲气催动普通武者无法施展的招数,其战斗力自然也是大大提升。

但是十方名将却并非仅仅利用劲气,他们无一例外,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劲气,甚至能够以劲气伤人,这就完全突破了人体在“气”上的境界。

但是从“利用劲气”转化成“操控劲气”,不但需要高深的心法,而且还需要天赋异禀的悟性,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韩沧苦修武技,其利用劲气的能力已经达到巅峰状态,但是却远不能操控劲气,可是他现在却眼睁睁地看到韩漠竟然已经达到了操控劲气的境界,这比之韩漠突然来到魏都更让他震惊。

换句话说,能够进入操控劲气的境界,也就接近了人们传诵的“十方名将”之武道境界,这显然又是一个让韩沧内心受到重重一击的情景。

……

韩漠的血铜棍击出,虽然势道凌厉,却并无风雷动静,就像是做一个十分简单的动作,这一击的速度也不见得十分迅速,招式也不显得如何精妙,然而其计算之准确,分寸拿捏之精妙,却是无与伦比。

准确、干净、稳定,这就是这一击给人的感觉,非常的简单,但是有时候往往简单到极致,却成了一种境界。

虎头刀尚未砍下来,血铜棍就无情地刺入了他的咽喉,而且根本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在刺入那咽喉的一瞬间,血铜棍就迅速抽出来,一道血柱从那咽喉处喷溅出来,在灯火辉煌之下,异常的鲜艳夺目。

虎头刀身边一名用剑的好手清晰地看到那血铜棍刺入了虎头刀的咽喉,惊骇之中,他的身体却依然惯性向前冲出,浑身颤抖,在这一瞬间,他希望趁着血铜棍还没有离开虎头刀的咽喉的机会,用自己的长剑去刺穿韩漠的咽喉。

他的剑术很妙,三点幻化,剑气阴寒,但是有时候花哨的招数远不如简单的招数有效,他不敢置信地看到本来还插入虎头刀咽喉的血铜棍只在眨眼间便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眼前一花,然后看见了血铜棍那粘着鲜血的棍端从从自己的口中刺入,然后生生插入自己的嘴中,穿破了头颅,在他尚没有倒下去之前,依旧能够看到那血铜棍闪电般收回。

太快了!

可是为什么韩漠出招的时候,却觉得速度是那样的缓慢?为什么明明看到血铜棍刺过来,自己却根本没有任何能力躲开?

剑手带着这样的疑问,重重地跌倒在已经溅满鲜血的地面上,满是惊恐的双瞳在临死前依然看到韩漠的动作并不迅速,却十分致命地击向了另一名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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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九章 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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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一直在继续,那个在杀手们眼中看起来十分秀气的年轻人,真的如同他方才所说,当他动起手来,确实没有丝毫的手软,视生命如草芥,辣手无情地在片刻间就已经夺取了六七人的性命,而这帮人的兵器甚至连他的衣襟也没有碰上。

看到韩漠血腥的杀戮,韩沧脸上也显出惊恐之色,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死亡和鲜血也确实一度让这帮亡命高手产生了惊骇和恐惧,但是却并没有让他们退却,那浓郁的血腥味刺激了他们骨子里的凶恶,前赴后继杀过来。

韩漠低头、转身、屈膝、后仰、腾挪,已完全超乎凡人想象的冷静和计算能力,恰到好处地让开所有可能伤害到他身体的兵器,手中的血铜棍简单有效地抵御和攻击,撕破刀光剑影,尽展杀伐之气。

血铜棍又击中了一名杀手的肩头,将他击飞出去,种种砸在一张案几上,桌上的碗碟一片凌乱,此人尚未爬起身,韩漠的身形却如同鬼魅般杀到,血铜棍照着那脑袋砸下,竟是将那头颅砸进了玉案之中,那玉案案面碎裂一片,头颅陷进去,出现了一个坑洼。

相比起头颅的硬度,玉桌的硬度显然及不上。

但是被血铜棍击中的后脑,却是惨烂一片,脑子里迸出的脑浆子与桌上的菜汁混在一起,异常的可怖。

此时此刻,这些有过得以战绩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杀手们终于感到了寒意,他们的全身上下就像在寒冬时节被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那股子寒意渗透到了骨头里。

……

恐惧会让人变的呆滞,而在这样的生死时刻,呆滞却只能让他们死的更快,韩漠既然已经放手一杀,在不该停手之前,他是绝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韩绪跟着韩沧许多年,他也出身于东海,此前并非没有见过韩漠。

在他以往的记忆中,韩漠时而顽劣时而温和,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十分容易亲近,与韩漠在一起的感觉绝不会和韩沧相同。

接近韩沧,就算韩沧平静,也会让人有一种寒意和一种压抑感。

但是韩漠不会,与韩漠在一起,会很轻松,也会很愉快。

可是今天在韩漠的身上,却已经找不到那种感觉,韩漠就像一个从地狱而来的死神,带来的是死亡,带来的是恐惧。

他瞧见又有数人死在韩漠的血铜棍下,心知今日莫说要将韩漠斩杀在大厅之中,只怕连耗费无数时间精力和钱财的杀手团也要全军覆没。

他迅速后撤,从怀中取出了一直青色的竹筒,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韩沧。

韩沧却已经瞧过来,见到韩绪手中的青色竹筒,嘴角瞬间浮起阴冷的笑意,微微颔首,示意韩绪不必犹豫。

他当然知道那竹筒的杀伤力,那是从风国流入进来的风巧弩。

韩沧得到一批风巧弩,数量有近百只,但是他却并没有配备给手底下的杀手团。

道理很简单,在这天下之间,能够让他相信的人极少,即使是自己花了大力气培养的暗黑杀手,他也并不会真心信任。

他知道这种风巧弩的威力太过惊人,一旦将这种风巧弩配备给这群杀手,那么这群杀手的破坏力固然大幅度提升,可是自己却也存在着一定的安全隐患。

这群杀手都是以钱财收拢,双方实际上是一种雇佣关系,韩沧出银子,而杀手为他卖命。韩沧的性子高傲,自然不可能出现所谓的礼贤下士,也正是这个致命弱点,让他不可能用真心去结交武者为他卖命,只能以这种利益交换的方式建起了暗黑杀手团。

如此利益结合,韩沧自然不会对这群杀手真正的信任,甚至于这群杀手跟在身边保护他之时,他都小心戒备,谨慎无比。

虽然这群杀手的身份极其隐蔽,一直以来都隐藏的很好,但是天下没有绝对之事,谁敢保证这些人不会被自己的敌人收买,若真是如此,哪天突然反戈一击,自己猝不及防,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也正因如此,他才不会讲风巧弩配备给这些杀手,以减低他们的杀伤性,从而让自己更加的安全。

这防范措施固然让自己的安全得到了一定的保证,但是在今日一战之中,显然却是一个败笔,如果这群杀手真的全都配备了风巧弩,韩沧相信韩漠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眼看着自己花重金培养的杀手一个接一个地成为韩漠的棍下亡魂,韩沧的心就似乎被刀子一点一点地割裂,却也十分后悔事先没有给这群人配备风巧弩。

而恰恰在他暗自懊恼之时,却瞧见了韩绪那处风巧弩,当真是兴奋不已,他虽然不相信这群杀手,但是韩绪是一直跟随他的心腹,他倒是给韩绪配备了一只,想不到此番竟然派上了用场。

韩绪见韩沧点头,当下一咬牙,横下心来,抬起手臂,对准韩漠。

只是韩漠的身形在仅存的不到十名杀手中间,来去无影,犹若鬼魅,韩绪一时间却也不好瞄准。

韩漠越战越勇,棍如游龙,大厅的地面上在双方的厮杀之中,已经残破不堪,裂痕斑斑,那些白玉案几在打斗中也是变得东倒西歪,地上散乱着菜肴酒水,鲜血和油脂混在一起,一片狼藉,而且十几具尸首横七竖八地或躺或趴在大厅各处,早先灯火辉煌富丽堂皇的汪府大厅,此时已经形同地狱修罗场。

韩绪身体晃动,一只手左右晃来晃去,可是韩漠的身形此时却变的实在太快,他迟迟找不到机会下手。

他哪里知道,韩漠眼角余光瞥见他拿出风巧弩,一眼就认出来,而韩漠对于风巧弩的威力自然是一清二楚,脚下生风,太极步已经施展出来。

八卦太极步已经尽数学全,当今天下论起步法之巧妙,无一人超出韩漠。

韩沧见韩绪闪闪绰绰一直没有出手,顿时恼怒起来,大声喝道:“杀死他,杀死他!”眼见得韩漠将自己手中最强的暗黑力量几乎全歼,韩沧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所谓的兄弟之情一丝也不存在于他的心中,他现在只想着用一切手段除掉韩漠。

韩绪听到韩沧厉声叫喊,不敢怠慢,一咬牙,心中暗想:“风巧弩射出的箭矢含有剧毒,只有有一支击中韩漠,他必死无疑。”虽然在这个时候发出箭矢很有可能射中自己人,但是为了杀死韩漠,此时也顾不得许多,韩绪飞步上前,要让距离近一些,如此韩漠更是难以逃脱。

韩漠保持着绝对的冷静,知道风巧弩非同小可,不可硬挡,在霍霍刀光之中,已经闪身到一名杀手身后,太极步轻灵如燕,直往那名杀手肩头抓过去,那是准备将这杀手控制在手中,当作人盾来抵挡风巧弩的箭矢。

他的手刚刚搭在那杀手的肩头,猛听得一声惨叫,却见本来向这边冲过来的韩绪身体猛地向前一头栽倒在地,几乎没有任何预兆。

韩漠见得此景,抓向杀手肩头的手变抓为砍,手成掌刀,狠狠地砍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只听得“咔嚓”一声响,此人的颈骨竟是被韩漠的掌刀生生砍折,惨叫声中,脑袋软拉拉地耷拉过去,手中兵器落地,抱着脖子嘶声惨叫,显得痛苦到极致。

韩绪突然倒地,当真是出人意料,那边韩沧先是一怔,随即显出惊骇之色,四周扫了扫,高声叫道:“是谁……是谁暗箭伤人?给本将出来!”

他自然明白韩绪突然倒地,定是暗中有人偷袭,心惊之下,身体如鹰鹫般腾身而起,飞身向前,直朝韩绪扑过去,想要拾起韩绪手中的风巧弩。

他速度亦是奇快,眼见便要靠近过去,却听得耳畔传来“嗖嗖嗖”的响动,近在咫尺,当即身体侧闪,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却听得“叮叮叮”三声响,韩沧眼角竟是瞥见,有三枚银针竟是刺入了玉石地面上之中。

银针破玉,这绝非普通武者所能做到,韩沧心中大吃一惊,本来一个韩漠就十分麻烦,此时却又出现一个不见踪迹的高手,那就更加难以对付了。

他只觉得来者定是韩漠事先安排好的策应之人,顿时全神戒备,四周张望,但是却不见其他踪影,便是那银针也没有再射出来。

韩沧不敢掉以轻心,又去看韩漠,却发现此刻又有两人横尸地下,自己苦心培养的杀手团,难免全军覆没的下场。

大厅门外,一干将领都聚在院子里,大厅之内的厮斗声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神色各异,铁奎双拳紧握,凌云已经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铁总兵,里面有埋伏……咱们是不是进去?”

铁奎微一沉吟,摇头道:“韩将军没有下令,咱们暂不能进去……而且以韩将军的身手,宵小之辈也难以伤他!”

今日之事,也是他此生见过的最诡异之事。

韩沧与韩漠是堂兄弟,一个是朝廷下旨钦封的西北大将军,而另一个则是握有代表调军之权的兵符,谁能想到,今夜这一对堂兄弟竟会在此处生死相搏。

……

满厅皆尸首,血水染红了地面,火光照射在地面之上,整个大厅光线的颜色也变成了鲜红色,当所剩下的最后一名杀手惊魂丧胆想要逃开之时,却被韩漠从背后洞穿了胸膛,然后将尸首甩在了韩沧的身前。

韩漠的身上沾满了道道血水,神情极度冰冷,立于横七竖八的尸首之间,横提血铜棍,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的韩沧,淡淡道:“虽然我不经常杀人,但是总有人忘记,杀人……也是我的特长之一!”铜棍缓缓前指,棍端朝着韩沧,一字一句道:“轮到你了!”

韩沧冷笑着,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向前,厉声道:“你当真以为你能杀的了我?”

第一零九零章 四棍

韩沧的声音虽然狠戾,但是他的语气却并没有太大的自信,满目皆尸体,二十多名杀手竟然在片刻功夫就被韩漠杀了一干二净,又怎能教韩沧心中不惊骇。

至少他十分清楚,如果换成是自己面对这群杀手,那么绝无生还可能,也就是说,韩漠的武道修为已经远远高出自己,单打独斗自己也绝非敌手。

可是在韩漠面前,他又怎敢示弱,大厅内那浓郁的血腥味钻进鼻中,让韩沧的胃部一阵痉挛。

韩漠上下打量韩沧一番,显出鄙夷的冷笑:“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要让你心服口服,就不如玩个游戏?”

韩沧握着大刀,绕着韩漠开始缓缓转起圈子来,此刻韩漠虽然站姿随意,但是韩沧一时间却找不到下手的破绽。

韩漠见韩沧神色有些紧张,淡然一笑,将血铜棍拄在地上,冷然一笑:“你能害死二伯,只因为二伯从没有想过你是禽兽之心……以你的本事,二伯若是对你稍有防范,你岂能得手!”

这句话说到韩沧的痛处,看着韩漠脸上轻蔑的笑容,再也无法忍受,大喝一声,挥刀上前砍过去。

他自幼习武,在武道上却也钻研的极深,其刀法也算是汲取了百家之长,悟透了刀法之中的精髓,没有花架子,简洁有效,出刀便取要害。

刀锋呼啸而至,韩漠却是面不改色,那大刀眼见便要砍上韩漠的身体,韩漠的血铜棍却兀自没有出手,只不过他的身形却是一闪,鬼魅般闪开过去,让韩沧的一刀劈了个空。

韩沧劈空却是不慌,眼角瞥见韩漠的影子闪过去,反手划刀,照着那影子狠狠地砍了过去。

他眼睁睁看到大刀已经砍在了那影子上,心中大喜,熟知那身影还真如鬼魅一般,他明明一道看上去,却还是砍了个空,被砍中的竟然是虚影。

韩沧此前虽然在京中与韩漠交过一次手,但是韩漠并未出全力,而且当时韩漠的武道修为还远不如现在,方才韩沧已经亲眼看到韩漠棍法之玄妙,而此时却体会到了韩漠步法之诡异。

他今日连续受惊,此时见得韩漠这诡异的步法,反倒不显得惊讶,只觉得韩漠就是一个怪物。

刀法如流水,犀利无匹,眨眼间韩沧已经砍出了十刀,凭心而论,这十刀无论速度力道还是招数,那都是一等一的刀法,刀刀致命。

只可惜韩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突破了武道的有一大桎梏,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其五感更上一层楼,韩沧的刀法虽快,但是在他眼中却还是慢了。

他有充足的时间施展他的太极步法,轻轻松松躲过韩沧的快刀。

韩沧第十刀劈空之后,却听得韩漠冷声道:“轮到我了!”横里一棍击出,速度比之韩沧又快了一个层次。

韩沧感觉到棍风呼啸,心知躲闪不及,手腕子一转,大刀反扣,想要去抵挡,可是韩漠在躲避韩沧快刀之时,早就酝酿了这一击,其势如电,破空而出,“砰”地重重砸在了韩沧的左肩头,铜棍砸中之时,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响起,韩沧禁不住“啊”地叫了一声,只觉得肩头剧痛钻心,一条左臂在瞬间就垂了下去。

韩漠一击而中,却没有继续再攻,而是后退几步,站正身子,淡淡道:“这条左臂,是为二伯。”

韩沧额头上冷汗已经冒出,左肩传来的疼痛弥漫全身,他试着想要动一动左臂,但是韩漠这一棍子打下去,是将韩沧的整个左肩胛骨打碎,里面的筋脉甚至也被劲气震断,这一条左臂,已是彻彻底底地被打废了。

韩沧怒火攻心,韩漠闪躲半日,他连出快刀也没能沾着韩漠的衣裳,但是韩漠只出手一招便废了他的左臂,武技的悬殊,让韩沧惊怒交加。

他忍着剧痛,右手握紧大刀,暴喝一声,又冲上前去。

此刻他恨不得将韩漠砍成千刀万段,施展浑身解数,拼尽全力又是连续砍出了十刀,只可惜如同先前一样,这十刀虽然犀利高明,但还是碰也没碰到韩漠。

在韩漠面前,他就如同一头愤怒的绵羊像一头镇定自若的雄狮发威,固然有气势,但是却毫无效果,天下间自然没有绵羊可以伤害到雄狮的道理。

十刀刚过,不等韩沧出第十一刀,韩漠酝酿半晌的第二棍再次出手,这一次他是施展出太极步滑移到了韩沧的身后,身体背对韩沧,右手反手就是一棍,虽然没有去看,但是出招之前他已经经过了计算,自知以自己当前的速度,韩沧速度再快也是无法躲过,听得“噗”的一声,随即又是清脆的骨骼碎裂声,这一次击中的却是韩沧的左腿膝盖骨。

韩沧闷叫一声,左腿膝盖骨已经完完全全被打裂,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身体一斜,已经栽倒在地上。

韩漠握住血铜棍,慢慢转过身,看着韩沧,面无表情道:“第二棍,为了大爷爷,废你的左腿。”冷然一笑,说道:“你自以为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事很隐秘吗?大爷爷就是猜到二伯之死与你有关,这才被你活活气死……他老人家一辈子为韩族矜矜业业,谁知道在有生之年,却遇上如此禽兽不如之事,想必他老人家走的很痛心……!”

韩沧左臂左腿在片刻间都被废去,若是一般人早就痛晕过去,但是他却还兀自坚挺着,咬牙切齿,竟是以大刀撑地,强自站起来。

“韩漠,早知今日,当年我就该杀了你!”韩沧眼中满是怨毒之色:“你和你的老子一样,表面看起来人模狗样,其实一肚子阴谋诡计。我韩沧是韩族长房长孙……整个韩族日后都是我的,你也只是我脚下的一条狗,凭什么……凭什么和我争……!”他疾言厉色,但是弥散在全身上下的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还是让他的身体不停地发抖,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而他身形微微摇晃,似乎随时都要跌倒下去。

韩漠对韩沧的污言秽语并不理会,只是淡淡道:“你应该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攻出十刀,来,让我看看韩族的长房长孙还有多大的能耐!”

韩沧牙根紧咬,腮帮子鼓起,忍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往前走出几步,抬起手,大刀照着韩漠再次砍落下去。

比起先前,他此时的刀势早已没有了犀利之势,便是力道也大大减弱,只是做着无谓的挣扎而已。

韩漠就想挑逗一个弱智的白痴一样,甚至用不上太极步,只是轻描淡写地闪躲着,韩沧拼尽全力砍出六刀,再也支撑不住,那膝盖骨钻心的剧痛还是让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韩漠走过去,距离韩沧三四步远蹲下去,戏谑地看着韩漠,悠然道:“长房长孙,这么快就不行了吗?是否承认不如我?”

韩沧抬起头,盯着韩漠的脸,怒声道:“你这些歪门邪道的……的武功从何而来?”

韩漠诡异高妙的武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实在想不通韩漠怎地能有这样一身功夫。

韩漠一手握着血铜棍,一手摸着下巴,淡然道:“你想知道吗?可是……我偏不告诉你……你这一辈子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韩沧大叫一声,虽然趴在地上,但还是握着刀,拼力向前连续挥刀,明知不可能伤害到韩漠,却还是做垂死挣扎,只盼伤到韩漠一丝皮肉也好。

他这连续出刀,堪堪四刀,正要挥出第五刀,韩漠却不容他有第五刀的机会,血铜棍狠狠砸下,击在了韩沧的右肩头,骨骼碎裂声响过之后,韩沧的右臂也被打断,握着大刀的右手无力地软开,大刀便即脱手。

这第三棍下去,韩沧的神智因为剧痛已经不清,呼吸亦是急促起来。

“第三棍,是为我自己。”韩漠冷声道:“你要杀我,我废你一条右臂,你自然也是无话可说的。”

韩沧神智迷糊,但兀自有气无力道:“你……你敢伤我……你敢伤我……你会后……后悔的……你的父母都在京中,你……你伤了我,他们……他们也别想活……!”

不等韩沧多说,韩漠的血铜棍再次击出,重重砸在韩沧的最后一条腿上,韩沧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再也支撑不住,就此晕死过去。

大厅外的诸将听到这撕心裂肺惨叫,虽然一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武将,却也是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韩漠看着已经晕死过去的韩沧,缓缓道:“这第四棍,是为了……先祖东海王。有你这样的不屑子孙,东海王必定是死不瞑目!”说到这里,韩漠只觉得头部一阵晕眩,拄着血铜棍,脸上并无丝毫兴奋和欢颜,只是一步步走到一块干净的地方,缓缓坐了下去。

他面上显出一丝落寞,松开手,血铜棍放在身边,整个身体躺下去,就躺在满是尸首的大厅之中。

“你心中就算恨他,但是当你看着他倒下去的时候,你心中并不会快乐!”脚步声轻轻响起,一个娇柔的声音道:“你现在是否知道我当初的心境?”

第一零九一章 醒悟

那声音娇柔含媚,听到那声音,韩漠却没有丝毫惊讶,似乎已经知道是谁,兀自闭着眼睛,轻叹道:“名利害人,名利误人。我现在十分后悔,如果当初我老老实实地呆在东海,不进燕京,那么各大世家是否还能平衡如故?如果我韩家依然要在夹缝中生存,家族是否还会团结如故,不会出现侄杀叔、弟杀兄的惨剧?如果不是为了权势,韩沧和大伯是否不会如此疯狂?”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头,微微睁开眼睛,便看到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艳雪姬袅袅而来,身形曼妙,姿容娇媚。

一身紧身夜行衣将艳雪姬的惹火身材勾勒的曲线起伏,她缓步过来,走到韩漠身边,那一双妩媚的眼眸子凝视着韩漠的眼睛,柔声道:“人心难测,有今日之变,岂是因为你的原因?你不伤他,他便要杀你,你心中无须自责的。”

韩漠坐起身来,看着艳雪姬娇媚的玉面,轻声问道:“言赤信能够逃离京都城,是你出手相助?”

“我知道他是你的人,看在你的面子上,自然要助他一把!”艳雪姬在韩漠身边坐下,“今夜瞧见风骑突然出营,我便猜知你来到了京都城。我跟随而来,倒是担心你伤在韩沧的手中,现在看来,我是杞人忧天了。”她美目转动,扫视了一遍满厅的尸首,幽幽叹道:“只是我想不到,几个月不见,你的武技竟然有如此长进……!”

“你一直在京都城?”韩漠伸出手,握着艳雪姬的手:“你一向可好?”

艳雪姬轻叹道:“上次分手之后,我去了天涯峰,看到了他们的遗体。”她的神情黯然下来,沉默片刻,才道:“我本想将他的遗体带下天涯峰,葬在我母亲身边,可是……唉,我细细一想,我母亲为他抛弃,临去之时,只怕对他的冷漠心肠失望透顶,再无眷恋,我又何必让他去扰了母亲的安宁。而他……终究是我的父亲,在他心里,想必更愿意和他的对手在一起吧!”

韩漠问道:“那你如何安置商……商老将军的遗体?”

“我下峰寻了铁锹,花了三日时间,在峰顶掘了四处坟穴,将他们四人俱都安葬在天涯峰顶!”艳雪姬看了韩漠一眼,“你们燕国的那位太子,我也安葬在上面。”

韩漠默然不语,半晌才道:“如此也好,到了阴曹地府,太子只怕无颜再见萧大将军了!”他起身来,看着已经晕死过去一动不动的韩沧,平静道:“此地血气太浓,你我寻个地方再说话。”

艳雪姬微点螓首,用一种很古怪的目光看了韩漠一眼,才低声道:“我回头再去找你……有些事情你总要知道的!”

说完这句话,艳雪姬形如妖魅,从侧门而去。

韩漠看着艳雪姬离去的背影,微一沉吟,这才拿起血铜棍,大踏步走到厅门前,推开了大门,门外的将领们正心急如焚等待,见得大门打开,立时上前来,瞧见韩漠浑身上下都是血迹,就连那血铜棍也被鲜血染红,都是大吃一惊。

韩漠此时宛若杀神,面色清冷,众将看在眼中,只觉得韩漠从骨子里弥漫出一阵威势来,却听韩漠淡淡道:“韩沧勾结江湖匪类,意图行刺本将,篡权谋反……本将已将乱党剪除!”说完,韩漠微微侧身,将大厅的场面亮在了众将眼前。

众将此时却已经瞧见一片狼藉的大厅内满是尸首,而且瞧见韩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全都是豁然变色。

铁奎二话不说,上前单膝跪倒:“大将军遇刺受惊,末将护卫不周,请大将军降罪!”

凌云、秦洛等数名韩漠派系的将领立时跟着跪下,高声道:“请大将军降罪!”

夏侯德一直都是不动声色,今夜赴宴至今,他都是一声不吭,此时却已经明白,西北大将军这个位置的争夺,最终还是以韩漠的胜利告终。

眼见得大厅内二十多具尸首横七竖八地躺着,心知那定然是韩沧埋伏的高手,这才明白今夜这宴会果然是其心不轨,而看到那些尸首的死状,大都是很为凄惨,明显是铜棍所伤,心中暗想:“韩沧埋伏人手,他身为韩族大公子,这群人必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他自己在大燕国年青一代中,也是武技超群,如今却都败在韩漠的手中,这韩漠的功夫,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了。”心中如此想法,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上前去单膝跪倒,也跟着道:“请大将军降罪!”

西北军六大总兵,孔非去往黑林沼,万俟青已被韩漠斩杀,朱子澄和杜威则是守卫燕国西北边关,在场的就只有铁奎和夏侯德两位总兵。

此时这两位总兵都已经跪下请罪,余下的将领哪还敢犹豫,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请罪。

实际上不少将领此时脑中还是一片糊涂,他们固然觉得韩沧是朝廷钦封的大将军,似乎名正言顺,但是兵符却又在韩漠的手中,而且韩漠此前本就统率着西北军攻城略地,一时实在难以判断究竟谁才有资格成为真正的大将军。

但是此时却已经不必费心思去想,韩沧生死不明,韩漠神威凛凛,当前情况,恐怕还是韩漠才是真正的大将军吧。

……

……

燕京城。

黄昏时分,内阁首辅韩玄道匆匆入宫,一路上畅通无阻径直到了乾心殿内,而刚刚担任太监总管的凌磊则是毕恭毕敬地迎候着这位权倾朝野的大权臣。

前任后宫总管太监陈鸿道卷入谋反叛乱一案,已是被杀,而恢复平静后的皇宫之内,自然是少不得这样一个人物。

在许多人的眼里,凌磊是个贪生怕死的太监,但是却十分的机灵,因为韩漠的秘密资助,这位曾经担任过监察使的太监在宫中混的风生水起,只是却无人知道他实际上韩漠的人。

韩玄道或许是看中了凌磊的机灵,更有可能是看中了凌磊尽人皆知的贪生怕死,在陈鸿道之后,竟是在这样一位管事太监提拔到了总管太监的位置,而凌磊也就取代了先前的陈鸿道,伺候在乾心殿中。

对于凌磊的谦恭,韩玄道看也没看一眼,他只是径自走过长廊,到了那件屋子前,高声道:“臣韩玄道求见圣上!”

也不等里面答应,便已经自己伸手推开了门,快步走进去,又反手将大门关上。

他进了屋内,四下里看了看,先是看了一眼那奢华贵气的龙榻,这才转头望向另一处,只见韩淑妃正坐在一处阴沉的角落里,寂无声息。

韩玄道几步上前去,这才瞧清韩淑妃的模样。

他已经一段时日没有入宫,此时骤然看到韩淑,只见往日里清丽高贵的韩淑此时却是异常的消瘦,脸上毫无血色,苍白一片,那双本来动人的眼睛也早已经失去了光泽,暗淡无光,瞳孔涣散,眼眶深陷下去,皮肤亦是没有了当初的光滑细腻,乍一看去,还真是宛若已经老出了二十岁。

韩玄道倒是有些吃惊,轻步又上前两步,低声道:“皇后,你……!”却没有继续说下去。韩淑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是这样的情景瞧在韩玄道的眼中,饶是韩玄道久经风雨,却也是心中有些吃惊。

韩淑那一双黯然无神的眼眸子看着韩玄道的脸,渐渐显出几许怨色,眼睛一眨不眨,就似乎是要将韩玄道的相貌牢牢记在心中。

韩玄道咳嗽一声,定了定神,这才沉声道:“皇后应该保重身体才是。”顿了顿,从袖中取出几份已经拟好的圣旨,“东花厅吏员近日调查不法官员,其中有不少官员贪赃枉法,此等官员实在不能重用。九门提督陆英季明里清白,暗中却在流晶河畔经营了一家酒楼,名为流芳阁,其中安排了名为‘琴楼十二香钗’的风尘女子卖弄风情。若只是暗中经营酒楼倒也罢了,但是此人身为朝廷命官,却招募风尘女子为其敛财,实在是有伤风化,如此道德败坏之人,怎能担当九门提督如此重职?经内阁议定,此人实不宜担起九门之责,还请……!”

他话还没说完,韩淑忽地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其中一根手指指向韩玄道:“是你!”

她这一句话说的十分突然,也十分的莫名其妙,韩玄道微微一怔,看着韩淑已经瘦骨嶙峋如同枯枝一样的手,皱眉道:“皇后在说什么?”

韩淑后退两步,依然指着韩玄道,声音有些凄苦:“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是你,一定是你……你瞒不了我,是你害死了我父亲!”

韩玄道豁然变色,厉声道:“你胡说什么?是谁告诉你这些荒谬之言?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你瞒不了我!”韩淑一脸悲愤,摇着头:“你什么都瞒不了我……父亲是你害死的,你……你一直在欺骗我,其实……其实一直是你自己想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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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二章 原形毕露

韩玄道脸色顿时变的十分难看,他猛地上前两步,眼中凶光乍现,一把抓住韩淑的胳膊,厉声道:“你疯了不成?这都是谁告诉你的?你既然已经知道玄龄遇害,就该知道是魏国人害了他。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就是担心你受不了这个打击。”他的手很用力,紧紧箍住韩淑的手腕子,森然道:“你是一国之母,谨言慎行,明视清听,怎可说出如此混帐之言。”

韩玄道疾言厉色,韩淑却不畏惧,盯着韩玄道的眼睛:“京中上下都已经知道父亲遇害,这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都知道,我只要离开这处房间几步,就能够知道父亲遇害,又何须你来亲口对我说?”

韩玄道却也知道,韩玄龄的死已经传遍京中上下,连市井走卒也是知道了消息,宫中的太监宫女那更是早就知道。

这乾心殿安排的太监宫女并不多,但是总有些嚼舌根子私语的人,韩淑偶尔听到消息,自然会问个明白。

他也知道此时终究瞒不住韩淑,叹道:“皇后,既然你直到此事,他们也该对你说过,是魏国人贼心不死,下毒害死了玄龄。”他并没有松开握住韩淑手腕子的手,皱眉道:“这些胡话,绝不可再说。玄龄是我的亲弟弟,我怎能害他?我又为何要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毒手?如今时局未稳,居心叵测之辈甚众,皇后切莫听信挑拨离间之言的!”

“父亲虽然是武将,但是并非愚笨之人。他身处魏都,怎能不时刻提防?”皇后脸色很是难看,“自从陛下驾崩之后,你利用我手中的玉玺,肆意颁下伪诏,更是令口技者扮作圣上欺骗朝臣……我虽然身处深宫,但是并非对朝事一无所知……你自己数一数,到如今,你已经从这里颁下了多少伪诏?又打压废黜了多少官员?便是御林军,你也大肆更换将领……难道你真当本宫是三岁小童,一点也察觉不出来吗?”

韩漠脸上的肌肉抽搐,眼中寒光浓郁,沉声道:“你这孩子,难道不了解大伯的一番苦心?大伯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和代王!”

“为了本宫和代王?”韩淑嘴角泛起冷笑:“圣上驾崩数月而不昭告天下,这数月以来,官员废黜了一茬,又更换了一茬……便是京中御林军也控制在你手中,整个局势已经趋于稳定,可是你为何还迟迟秘不发丧?据本宫所知,我燕军已经攻破魏都,这个时候正是发丧的大好时机,可是你为何还要一拖再拖?”她用力想要挣脱韩玄道的手,可是韩玄道的手却像钳子般箍住她的手腕子,数下不得挣脱,她终于娇声叱道:“你还不放手……你这是想连本宫也要杀死吗?”

韩玄道这才松开手,神情冷峻,淡淡道:“皇后看来对臣颇有误会……臣一片苦心,却被皇后如此怀疑,实在令人寒心!”

“寒心?”韩淑后退两步,冷笑道:“是本宫让你寒心,还是你让本宫寒心?父亲大人视你为兄长,这些年来,何曾对你有过半分的不敬?你……你怎能下得了手……!”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发颤,眼圈儿泛红,泪珠儿已经从眼眶中溢出来。

韩玄道冷哼一声,缓步走到一张椅子边上,大刺刺坐了下去,冷视韩淑:“我不理你这些疯话,你快将玉玺交给我……我韩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是决不允许功亏一篑的。”

“韩家?”韩淑发出嘲讽的笑声:“你杀害兄弟,还敢自称是韩家子孙吗?”

“住口!”韩玄道厉声道:“韩淑,你莫忘记,你也是姓韩。当初送你进宫,为的是什么,你可不要忘记了。你还真将自己当成是曹家的人了?”

“市井民妇都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话,我乃一国皇后,难道连这句俗语也不知道。”韩淑身体显然十分虚弱,而且她内心之伤痛,实在是外人难以想象,身体微微摇晃,眼眸子里显出怨毒之色:“圣上对我恩重如山,可是我虽一直怀疑圣上的驾崩与你脱不了干系,却还是将这份怀疑压在心头,只盼这并非是你所为。你说你要扶助皇室,你要拥立代王,我都强迫自己去相信你……只因我名义上虽然是曹家的人,但是心里从未忘记过生我养我的韩氏一族……但是你却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如今我再无怀疑,圣上与我父亲之死,定是你一手策划……!”

韩玄道眼皮子跳动,他冷冷地看着韩淑,终是抬起手,轻轻抚着胡须,冷声道:“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倒想问你,这大燕的江山,真是他曹家的?”他冷然一笑,道:“前朝分崩离析,群雄并起,我韩族先祖东海王起兵东海,纵横阖闾,乃是一方豪雄,燕武王与天涯公东海之盟,那是承诺永不相负,天涯公这才随他征讨天下,打下了大燕江山……这江山可不是只有他曹家一份,也有我韩家的一份。皇族违背盟约,立国之后,却始终想着将我韩家剪除,亡我之心不死……难道你就像看着我韩家坐以待毙,任由他曹家一点点地蚕食我韩家,最终落个族破家灭的下场?”

韩淑冷声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要害死父亲?他又有什么错?难道他不是韩家的人?”

“你说的不错。”韩玄道立刻沉声道:“他是韩家的人,可是他的心……却不完全在我韩家的身上。”他抬起手,指着韩淑冷笑道:“你既然说到你的父亲,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你父亲真正的死因,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

韩淑娇躯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你封了皇后,又诞下皇子,皇帝甚至将皇族镇国之宝破天剑也赠予了你的父亲……你父亲枉为我韩家子孙,竟是被曹鼎的虚情假意所蒙蔽。”韩玄道冷笑道:“他不思振兴我韩氏一族,却生出要扶助皇室之念……为了你这个女儿,还有代王那个外孙……曹鼎派他前往西北,其心思别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他抚着胡须,缓缓道:“玄龄掌住西北军,就等同于皇族掌住了西北军,曹鼎知晓玄龄性情,知道他断然不会拥兵自重,也猜到玄龄一定会利用手中的兵权来保护你们母子……!”

韩淑银牙紧咬,眼泪却止不住往下直流。

“我韩玄道身负韩氏一族的兴旺,心中只有这一族的前程,顾不得小家之恩。”韩玄道声音冷厉:“韩玄龄心思在皇族,就等若是背叛了韩家。他临往西北之前,我与他谈过一次,已经试探出他保护皇族的决心……!”说到这里,他微一沉吟,半晌才道:“你或许有所不知,曹鼎临死之前,派了宫中的易空庭送出密信,我派人拦截,却被范云傲的人暗中相助易空庭走脱……这易空庭究竟带走几份密信我不知道,但是至少有两份,一封交给曹秀,而另一封,则正是交给玄龄!”

韩淑盯着韩玄道的眼睛,却并无说话。

韩玄道抚着胡须淡淡道:“那封密信到了玄龄手中,没有任何人知道。但是我猜到必有信函在他手中,而且他也一定妥善保管,正因如此……我暗中命沧儿找到那封信函,看看曹鼎究竟对玄龄有何交代!”

“你自然是找到了!”韩淑冷冷道。

韩玄道微微点头,平静道:“不错。那封信函的内容,我已经知道,你可知里面写的什么?”

韩淑没有说话。

“说是密函,还不如说是托孤信。”韩玄道冷笑道:“曹鼎自承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将你和代王托付给了玄龄,嘱咐他定要尽力保全你们母子……而且那封信函之上,盖有玉玺,玄龄只要取出那封信,就足以聚拢人心……!”

“本宫明白了。”韩淑脸色苍白,怨恨道:“你是害怕父亲手中的兵权,因为父亲的存在,你就不能为所欲为,所以……你便和韩沧联手害死了他!”

韩玄道肃然道:“我其实并未动过杀念……我只是为了韩族的前程,不得不做出防备。当初将小五调离前线,削他兵权固然是其原因之一,更为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小五若留在西北,沧儿就难以行动,更难以得到西北兵权。”他握起拳头,冷声道:“西北军权,只能在我韩家手中,绝不能被其他人所有!”

“只能在韩家手中?”韩淑嘲讽笑起来:“父亲大人和小五难道不是韩家的人?你所要的,只是想将兵权握在你们父子的手中而已,没有兵权,你又怎能当皇帝?”

“对你说这许多,只是要让你明白,我韩家独霸大燕势在必行,任何人都不能阻挡……谁若挡在前面,我必会毫不留情地铲除。”韩玄道起身来,伸出手:“既然知道这许多,那就将玉玺交给我!”

“休想!”韩淑厉声道:“你害死圣上,又害死我的父亲,今日还想从我这里得到玉玺吗?你今日原形毕露,从今以后,再也休想从这里任何伪诏……本宫绝不容你这样的乱臣贼子祸国殃民!”

韩玄道冷然一笑,背负双手,有恃无恐地道:“皇后,我隐忍多年,卧薪尝胆,眼见便要大功告成,岂能让你阻了我的道路。”他眼中显出冷厉之色,淡淡道:“你莫忘记,皇宫尽在我掌控之中,你的儿子……代王也在我的手中,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他想一想!”

韩淑闻言,娇躯一震,猛觉得胸腔一阵翻滚,喉头一甜,一股鲜血从口中吐出来。

第一零九三章 你想不想做皇帝?

入夜时分,礼部尚书府。

这一阵子,韩玄昌每日早早就返回了府中,一回到府内,便坐在书房里发呆,除非韩夫人亲自去喊,否则连吃饭的时候都不见出来。

今夜夫妻二人相对而坐,只是简单几个小菜,但是韩玄昌只喝了小半碗汤,便靠坐在椅上,满腹心事从脸上十分明显的显露出来。

韩夫人柳眉微蹙,放下碗筷,令旁边伺候的丫鬟退下去,莲步轻移,走到韩玄昌身后,轻轻捶着他的肩头,为他解乏,柔声道:“老爷,你有什么心事便和我说一说,这样闷下去,迟早会闷出病来。”

韩玄昌伸出一只手,到肩头握住韩夫人的手,轻叹道:“夫人,你自然之道我为何而愁……可是……唉……!”一声长叹,尽显无奈。

韩夫人苦笑道:“他既然不许你回去,你便安下心来留在京中……有些事情愁也是没有用的,反倒伤了你身子!”

韩玄昌摇头叹道:“大伯辞世,如今只有老四一人在东海,我又怎能不心烦意乱。大伯一生为我韩族殚尽竭虑,如今猝然离去,我们这些做子孙的,却无一人在身边送孝……夫人,我心里好痛……这……这都是怎么了!”

韩夫人凤目扬起,愤愤道:“老爷,也就你是死脑筋,别人都要将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还以为别人对你是好意,唉……你当别人是兄弟,他人可曾将你当成兄弟?”

韩玄昌皱起眉头,松开了手,韩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怎么?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了?话糙理不糙,你要不爱听,就当没听见。”扭着腰肢回到坐中,气呼呼地道:“来人啊,不吃了,都收拾下去!”

当下便有下人过来收拾,更是有人泡了茶送上来。

韩玄昌见韩夫人生气,苦笑道:“夫人,你又何必如此?我……!”一时说不下去。

韩夫人柳眉竖起,道:“你是越老越糊涂,年轻时也不见你是这个样子啊。我瞧你年轻的时候,什么都看的明白,如今倒好,事儿都摆在你眼皮底下,你却视而不见。”她捏着手绢,擦了擦丰润的嘴角,白了韩玄昌一眼,道:“公公进京,咱们事先儿一点也不知道消息,到了京里,还被那边接过去,这一去便安顿在那边……这天下间还有这个道理?自己的儿子有府邸不能住,还要做侄子的去安顿,那边到底想做什么?是想将公公软禁在那边吗?”

韩玄昌眉头一紧,沉声道:“夫人,不要胡说!”

韩夫人出身武家,虽然嫁夫生子年到中年,那火爆的脾气却没有变,心里也是存不住话的人,韩玄昌这般说,反倒让韩夫人更是恼火,娇声道:“怎么?难不成我还说错了不成?那好,你说说看,那边为何要让公公入住在那头?前几日与亲家母在一起说话,亲家母还说笑了一句,做公公的不在这里住,要到大侄子家,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媳妇的不孝顺,嫌弃他老人家呢。”

韩玄昌叹道:“莫要将事儿想的太糟……父亲大人酷爱花草,大哥那边的院子里弄了不少奇花异草,父亲在那边养草逗雀,那也……那也未尝不可!”

“养草逗雀?”韩夫人横眉冷眼道:“我这边还弄不到那些玩意儿?大伯辞世,东海正需要人打理,可倒好,将公公接到了京里来。那也罢了,公公年纪大了,不方便主持,他是户部尚书,内阁首辅,日理万机,也回不得东海,可是咱们要回东海打理此事,却为何也不许我们回去?他担心什么?还担心咱们一去不回?”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要说起来,还是咱家儿子聪明,带着她们都去了南洋,避开是非……!”说到此处,韩夫人眼中显出一丝轻松,幽幽道:“只盼漠儿他们不要急着回来,就留在南洋那边也好……!”

韩玄昌听到提起韩漠,也是显出几分欣慰之色,微微颔首,自语道:“这样最好……!”

韩夫人正要再说,却从外面匆匆进来一名家仆,上前来,压低声音道:“老爷,有客来了!”

“这么晚了,是谁过来?”

“是范尚书和大理寺卿胡大人!”家仆低声道。

韩夫人听见,急道:“是大哥?”忙道:“我去迎他!”

家仆忙道:“夫人,两位大人不是从大门而来,而是……而是从侧院小门进来,而且……!”小心翼翼看了韩玄昌一眼,低声道:“两位大人交代,不要让别人知道他们过来,只请老爷到书房叙话!”

韩玄昌蹙起眉头,微一沉吟,轻声问道:“他们现在人在何处?可有其他人瞧见?”

家仆忙低声道:“侧门那边只有小人在看守,两位大人嘱咐,小人不敢违背,将他们带到了老爷的书房外,如今正在书房外等候,并无其他人瞧见!”

韩玄昌起身来,吩咐道:“你随我现在便去书房,且不可让其他人接近书院。”顿了顿,低声道:“传我的吩咐,令府里八名影子卫尽数出动,在府邸四周探查,有任何异动,素来报我!”

家仆立刻称是。

韩玄昌这才走到韩夫人身边,伸手撩开韩夫人香腮旁的一绺秀发,柔声道:“夫人,你早些安歇……有些槛急也无用,咱们慢慢往前走就是。一切有我,当年你嫁进我韩家之时,我就对你承诺过,此生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这誓言为夫是绝不会违背的……!”

韩夫人立刻伸出捂住韩玄昌的嘴,幽幽道:“老爷,我只要你好好活着……你若有事,我还能独活吗?”

韩玄昌展颜一笑,道:“什么死不死活不活,晦气!”也不多说,转身便走。

……

夜色幽静,今夜无月。

韩玄昌来到书院内,关上了书院的门,进到院子里,在书房之前,果然见到了范云傲和胡雪辛,这二人就如同两尊石像一样,静静站在书院前,若有所思。

古怪的是,这两人却都穿着一身灰布衣衫,戴着宽帽,若不是听下人禀报是范云傲二人,这一眼还真是看不出来。

大燕两大世家支柱,内阁两大成员,竟是用这样一种底下的打扮悄悄而来,这让韩玄昌吃惊之余,却也很快明白其中的缘由。

如今燕京城遍布韩玄道的爪牙,这两位自然也是被严密监视,若不化装打扮,只怕尚未接近礼部尚书府,消息就要传到韩玄道的耳朵里。

这两位今夜来访,显然是不想让韩玄道知道。

见到韩玄昌进来,二人都不言语,韩玄昌也没有客套,取过钥匙,上前打开了书房的门锁,推门而入,书房乃是重要之地,早先他倒不上锁,近些日子局势不好,却是加了把锁。

范云傲和胡雪辛对视一眼,也跟着进了屋内,胡雪辛最后进去,顺手便将书房的门关起来,又插上了门闩,而韩玄昌进了书房内室,点了油灯,这才转身来拱手道:“两位大人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贵干?”

范云傲皱眉道:“亲家,我们都这个样子来了,你还文邹邹地来这些虚礼做什么?”过去径自在一张大椅子上坐下,脸色颇有些难看。

胡雪辛也是皱着眉头在旁边坐下。

韩玄昌微一沉吟,也终是坐下,屁股刚落在椅子上,胡雪辛就已经问道:“妹夫,九门提督陆英季被罢免,这事儿你该知道吧?”

他以私情相称,不称官职,自然是大有用意。

韩玄昌又怎是愚笨之人,胡雪辛表现出的亲近他自然是心知肚明,至于胡雪辛所言,他当然也是一清二楚。

今日一大早,旨意就颁到了九门提督府,而且在大批御林军的监视下,硬是当天就让陆家人搬出了九门提督府,送出了京城,从头至尾,陆英季根本没有丝毫的说话机会。

至若陆家名下的流芳阁,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被京都府尹刘清源亲自带着大批的衙差查封,收归户部名下。

对陆英季的处理,雷厉风行,事先其他内阁官员根本没有得到丝毫风声,等到陆英季全家被赶出燕京城,内个其他官员才陆续知道,心中也都是极其震惊。

陆英季自打曹鼎登基以来,一直身居九门提督要职,可是此番却是以最快的速度将之处理,行动之迅速,下手之果断,实在是出人意料。

韩玄昌微微颔首,“此事我已经知晓。”

“收拢风尘女子敛财,有伤风化……嘿嘿,这个罪名还真是荒谬的紧。”胡雪辛冷笑道:“照这样说,京中大半的官员都要被罢官免职滚回老家了。”

范云傲盯着韩玄昌的眼睛,平静道:“亲家,今日我和胡大人冒险前来,你也该知道我们想说什么。”他自嘲一笑,淡淡道:“我在京中住了几十年,想不到如今想要出府,还要打扮成这样从自家府邸的侧门而出,甚至到了这边还要鬼鬼祟祟的从你的侧门而入……而亲家你,似乎也比我们好不了多少……!”

韩玄昌靠坐在椅子上,看了胡雪辛一眼,又看了范云傲一眼,终是皱眉问道:“两位深夜至此,必有大事……这里没有第四个人,两位有什么要说的,尽管直言!”

胡雪辛霍然起身,沉声道:“妹夫,你想不想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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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谢了!

第一零九四章 范胡之心

韩玄昌的神色本来还是十分镇定,可是骤然听到胡雪辛蹦出这么一句话来,脸色大变,沉声道:“胡大人,你……你怎可出此无父无君之言?你这是想害死我吗?”

范云傲淡淡道:“亲家以为胡大人是在胡言吗?”

韩玄昌霍然起身,抬手道:“两位若是只为这些胡言乱语而来,恕本官不能招待,两位先请回吧!”

“你要赶我们走?”胡雪辛也霍然起身,沉声道:“韩玄昌,你可知道,比起我们,你更是危在旦夕。你若不敢做皇帝,只怕连阶下囚也做不了!”

韩玄昌眉头紧锁,看着胡雪辛一脸怒容样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缓缓坐下去。

范云傲淡然一笑,道:“亲家,你非愚者,我们既然甘冒风险前来,自然不是前来陪你说笑的。”他抚了抚青须,缓缓道:“事到如今,有些话咱们也不藏着掖着。”顿了顿,眼中泛过一丝异光,终是轻声道:“我和胡大人今日前来,乃是将身家性命全都带了来,无非是觉得亲家你为人宽厚,不会赶尽杀绝,所以有些事情,不管你知不知道,咱们还是要明明白白说出来!”

韩玄昌神情凝重,问道:“亲家到底要说什么?”

“亲家,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易空庭如今身在何处?”范云傲靠在椅子上,声音很缓慢:“就是那位乾心殿的太监总管!”

韩玄昌皱起眉头,摇头道:“并不知道。只是我也十分好奇,此人本来是圣上身边的亲信太监,打理后宫事务,只是后来宫里传出消息,这易总管身患顽疾,向圣上乞求返回故土,圣上感念他的忠诚,心生怜悯,便放了他去,此后便再也没有此人的消息……!”顿了顿,奇道:“亲家为何会提起此人?”

“什么身患顽疾,什么返回故土,那都是掩人耳目的鬼话而已。”范云傲淡淡道:“这位易总管的尸首已经被处理的干干净净,便是死在紫藤谷!”

“紫藤谷?”韩玄昌一震,“那……那岂不是秀公主所在之处?”

胡雪辛冷不丁地道:“妹夫,我们今日过来,是要与你说些肺腑之言,你还是与我们坦诚相见,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大半年来,发生诸多大事,先前还只是迷雾一团,如今事儿愈加地明显,你又不是瞎子傻子,当真看不明白想不明白?”

胡雪辛说话颇有些冲,但是韩玄昌素质他的脾气本就带着胡家的暴性子,而且他终究是自己的舅哥,也不好反驳,只是平静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京试之后,本来早就该放榜,但是中间出了太多的事儿,礼部不少官员被查出贪赃枉法徇私舞弊,所以罢免了不少,礼部也是好一阵子混乱,难以阅卷放榜……我这边要整顿礼部,还要阅卷放榜,事务繁多,好不容易前阵子才放了榜去,还要面询生员……这知道的事情实在不多!”

韩玄道掌握大权之后,大张旗鼓清除异己,借着伪诏大肆废黜敌对官员,自然也波及到了礼部。

胡雪辛还待再说,范云傲已经抬起手,示意胡雪辛暂不要多言,胡雪辛这才有些气愤地坐了下去,神情十分难看。

“半年之前,易空庭在一天夜里突然出宫……那阵子我的人一直都在盯着皇宫的动静,一群太监夜里送恭桶出宫,我的人也是盯着他们。”范云傲缓缓道:“后来才发现易空庭乔装打扮混在其中,连夜出皇城,他们出城之时,却早已经被一群人盯上,而且一路追击过去……!”

“你的人?”韩玄昌皱眉道。

范云傲摇摇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易空庭如果是蝉,这追赶他们的便是螳螂,而我的人……则是随后跟踪的黄雀了!”

韩玄昌越听越糊涂,不知道范云傲到底要说什么。

范云傲见韩玄昌眼中显出疑惑之色,轻叹道:“亲家,我们不同你。你或许以为韩氏一族如日中天,你可得享安宁,可是我和胡大人这大半年来,没有一日不是谨慎小心,为家族的前程而忧心忡忡,稍有不慎,便有灭顶之灾。如此情况下,我们自然要多长一双眼睛,也要多一对耳朵…..!”

韩玄昌闻言,神情颇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尽力显得十分淡定。

世家之争,贯穿大燕国百年的历史,虽说范胡两家和自己都是姻亲关系,但是从大局来看,却终究是敌手。

韩玄昌心中其实十分清楚,一旦等到韩族真的在燕国完全稳固下来,这两族日后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范云傲此时将话直白的说出来,还真是让他感到有点意外。

“我长话短说吧!”范云傲肃然道:“易空庭出京,是要送出几分密函,而令兄玄道公则是暗中派人在半路截击……我的人适时赶到,救出了易空庭,更是一路上秘密护送易空庭抵达紫藤谷……!”见韩玄昌神情古怪,咳嗽一声,继续道:“只不过赶到那里的时候,却恰巧碰上一群刺客刺杀秀公主,我的人协助易空庭一起保护秀公主突出重围,但是……包括易空庭在内,全军覆没,等到我第二批人赶到之时,幸有一名部下没有死透,这才得到了消息……!”

“刺客?”韩玄昌沉声道:“那又是谁派人行刺秀公主?”

“是风国人!”范云傲淡淡道:“秀公主的武道修为本就高明,其手下还有一群厉害的武者,一般人岂能行刺于他?”

“风国人?”韩玄昌张了张嘴,随即显出愤怒之色:“好大的胆子,南风小国也敢如此猖狂吗?”

“你说的不错。”胡雪辛终于插言道:“南风小国三郡之地,国弱民穷,若无靠山,布速干怎会亲自出手袭击我大燕公主!”

“布速干亲自出手?”韩玄昌显然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眉头锁起,但是他却也听出胡雪辛话中的意思,问道:“胡大人,你所说的靠山,又是指的什么?”

胡雪辛淡淡道:“这还要我说出来吗?风国与我大燕已经多少年相安无事,布速甘为何要对秀公主下杀手?”他瞥了韩玄昌一眼,缓缓道:“秀公主若真是死了,谁受益最大,你不会不知道吧?”

韩玄昌心中已明白几分,却没有说话。

“秀公主被刺,圣上大半年不曾上朝……!”范云傲缓缓道:“如今韩总督被害,吏部韩信策却在内阁提出由韩沧接任西北大将军之职……我的女婿韩漠被调回京削了兵权,又被调去东海远离京城……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再多言。”

韩玄昌听话听风,沉声道:“亲家此话何意?我二哥被害,难道另有隐情?”

范云傲皱起眉头,盯着韩玄昌看了半晌,才叹道:“玄昌啊玄昌,我是该说你太过宽厚,还是该说你太过迂腐?韩总督何等人物,在那种时候,竟会被一个贪生怕死的魏国宠臣下毒害死……哈哈哈哈,荒天下之大谬,此事说与三岁孩童,只怕也会不相信吧!”

韩玄昌身体一震。

他一直以来,从未将韩玄龄的死往其他方面想,或许是不敢,或许是不愿,但是范云傲这一句话说来,却如晴天霹雳,将他遮挡着心扉的那层布狠狠地劈开。

“如今玄道公父子手中的兵权,已无人可与抗衡。”范云傲平静道:“只是我却不知,令尊不在东海颐养天年,却突然来到京城做什么?是他老人家自己要来,还是玄道公使了花样?”他眼中陡生寒意:“莫非是因为担心令尊身在东海,在贵族大宗主死后,会掌控东海一方?”

“你不要说了!”韩玄昌厉声道:“你们今夜过来,原来是为了挑拨离间?我韩玄昌岂会上你们的当!”

“上当?”范云傲笑道:“韩玄昌,我和胡大人就在你面前,你只要叫一声,我二人恐怕就出不了这个院子……你若觉得上当,大可现在就将我们抓起来甚至杀死在这里!”

胡雪辛此时也是不怒反笑,指着韩玄昌道:“韩玄昌,我今夜来此,固然是为了我胡家的前程,也是为了我的妹妹,我可不希望看到她陪着你成为韩玄道的刀下亡魂。韩玄道已经疯了,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他脸色一沉,冷笑道:“你要想好好活下去,倒也不难,放弃手中一切权势,成为韩玄道随意摆布的一条走狗……你要做狗,我可不让我的妹妹和你一起成为一条狗!”

“你住口!”韩玄昌怒不可遏,抓起桌上的一本书,便往胡雪辛扔过来。

胡雪辛伸手打开,也抓起旁边的一只瓷瓶,毫不犹豫朝着韩玄昌砸过去,口中怒骂道:“当初要是知道你是如此庸碌之辈,我是打死也不回让我妹妹嫁给你。韩玄昌,你是连你的儿子也不如,他早就发现端倪,带着妻儿躲到南洋去,就你还自以为兄弟情深,在这里任人宰割!”

他这瓷瓶子飞出去,范云傲却已经欺身上前,探手抓住了瓷瓶子,随即看着韩玄昌,正色道:“圣上只怕早已经遭遇不测,曹家算是完了。玄昌,你是说我们为了自家的前程也好,是说我们无路可走也好,只要你应允,我范家和胡家联手拥你为帝,而且我二人现在便可向你立誓,只要你愿意称帝,我范胡两家可以交让属地,自今而后,世代忠于你韩家!”

第一零九五章 棋高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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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玄昌张了张嘴,可是见到范云傲和胡雪辛都是紧紧盯着自己,终是叹了口气,坐了下去,神色凝重摆手道:“两位今夜所言,我就当没有听到,两位大人今夜也根本没有来过……你们……你们这就先回去吧!”

胡雪辛冷哼一声,低声道:“韩玄龄之死,是为兵权,你是否觉得韩玄道没有理由会对你下手,所以你甘愿听他摆布?”他握起拳头,上前两步,沉声道:“我可告诉你,你有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儿子,他是是你们韩家年少一代最强之人……文韬武略,如此人物,别人不忌惮,韩玄道会不忌惮?”冷然一笑,看了范云傲一眼,才缓缓道:“韩玄道得逞之后,就算权倾一时,总有一日还是会老、会死,他老谋深算,岂会不为将来的事情考虑?”

范云傲微微颔首,正色道:“父业子承,韩玄道之后,自然是要将基业传给他的儿子,那韩沧虽然也算有几分本事,在年青一代中算是佼佼者,可是比起韩漠,那还是差了一截子……韩漠担任过御林军指挥使,西花厅又是他一手振兴起来,而且在西北军中大有威望……如此人物,你觉得韩玄道会放心吗?韩玄道活着的时候,固然不会畏惧,但是如果他死了,韩沧会是韩漠的对手吗?”他将手中的瓷瓶子放下,缓缓转回坐下,淡淡道:“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你们父子就算无心去争,但是韩玄道会安心?古往今来,兄弟争权的事儿多如牛毛,韩漠当初锋芒毕露,对韩家有利,对韩玄道也有利,所以他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但是九大世家,九去其五,我们这些剩下的世家大族已经无力与你们韩家抗衡,韩玄道自然不会再忌惮我们,反倒会忌惮你那位越磨越锋利的儿子了!”

韩玄昌眼角抽搐,不得不说,范云傲这番话实在是极有道理。

此一时彼一时,如果燕国平衡之局未破,韩家的有才之士自然是越多越好,像韩漠这样的年轻俊杰自然是求之不得。

但是当韩族掌握大权,对于韩玄道来说,韩漠这类韩族嫡系精英子弟的存在,就必然威胁到他长房一系的地位。

当一个人为了权势,弑君杀兄的事儿都做了,那便不会有任何顾忌,任何挡在前面路上的障碍,必然都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

韩玄昌闭上眼睛,半晌不语,他脑中寻思诸多事情,从一直以来发生的诸多怪事到各种事情的种种迹象,他隐隐感觉范云傲和胡雪辛所言未必是假。

但是他却不得不防备。

范云傲和胡雪辛终究是残存的世家的支柱,这两人都非泛泛之辈,韩玄昌即使心对韩玄道有所疑,却也绝不会在这两个人面前表现出犹疑之心。

……

见韩玄昌闭目不语,不置可否,范云傲和胡雪辛互视一眼,屋内安静一阵之后,胡雪辛终于叹道:“玄昌,今日我说话或许冲了一些,但是……我并无恶意。你的妻儿也是我的妹妹和外甥,我就算不为你想,也要为他们的前程想一想。你身为丈夫和父亲,更应该为他们想一想……!”他微一沉吟,才继续道:“韩玄道今日对陆英季下手,可见他已经是迫不及待了,纵观朝野,如今还让他不安心的,或许只有三股势力,我胡家,范家,还有渤州的赵夕樵……在对付赵夕樵之前,我范胡两家难免会成为他的眼中钉……一旦我两族有失,你韩玄昌日后就算后悔,也不会再有势力能够帮你了!”

范云傲微微颔首道:“玄昌,如今你们韩氏一族的势力遍布朝野,难有相抗者,而你亦是韩家的嫡系子弟,以你在韩家的地位和威望,一旦韩玄道有失,你完全可以凭借你的地位稳住朝局,我和胡大人可以在此发誓,若是如此,定会鼎力相助,决不相负。”他眼中光芒闪过,缓缓道:“曹家已经败亡,难以为继,萧家如今不堪一击,当朝之中,也唯有你韩家和我范家、胡家三氏留存,有我两族支持,你要当皇帝,绝非难事。”

韩玄昌淡然道:“皇帝之言,休要再说,否则休怪我翻脸!”

胡雪辛脸显恼色,欲言又止。

范云傲叹道:“我们选择你,不过是因为知道以你的性子,就算得了权势,恐怕也不会将我们赶尽杀绝。但是韩玄道不同,他心狠手辣,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剪除我们……!”说到此处,冷然一笑:“我范家虽然今不如昔,自问不是韩家的对手,但是韩玄道若真的逼人太甚,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想要轻松将我范家剪除,那是痴人说梦。”

“不错。”胡雪辛也是握着拳头道:“我胡家就算实力孱弱,但是欺人太甚,那也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范云傲正色道:“一旦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大燕国内恐怕真要乱起来,便宜的只能是庆国人……大燕乃是我们九大世家当初协助燕武王打下来,我们不希望看到祖上打下的江山就此白白断送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

“你们是要我与你们联手,对付我自己的亲兄弟?”韩玄昌神情怪异,皱眉道。

胡雪辛立刻道:“人不伤虎,虎便食人。你当他是兄弟,他却未必当你是兄弟。”他眼角抽搐,沉声道:“你到底敢不敢做?”

“敢不敢做?”韩玄昌眉头一挑:“做什么?”

“好,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直言。”胡雪辛道:“趁韩玄道如今还没有对你动手,你编个理由将他骗到你府里来,无论是请他饮酒也好,还是你装病也好,只要他到了你的府中,接下来的事情你就该知道如何做。得手之后,你便可以韩族嫡系子弟的地位,顺利成章接手韩玄道的位置,我两家也会鼎力相助你应对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韩玄昌淡淡道:“你是准备让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兄长?”

范云傲立刻道:“至于如何处置,由你做主。你若实在不想杀他,大可将他囚禁起来……只不过那终究有风险。”他眼中显出冷厉之色,缓缓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玄昌,我二人都是在为你父子的前程考虑,听是不听,都由你自己来决定。”见韩玄昌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却不说话,范云傲似乎又想到什么,淡然一笑,道:“你若是怀疑我们想利用你另有图谋,那也怪不得你,不过我二人现在就可以向你立下誓书,若是你觉得有必要,我二人甚至可以送上人质交到你手中,我和胡大人的家人,你大可随意挑选人质,甚至……我范云傲便可做你的人质!”

胡雪辛也肃然道:“不错,你若真是要人质,我和范大人甘愿成为你的人质,只要你答应掌握大权之后,不会赶尽杀绝!”

韩玄昌此时心乱如麻,他既不会答应这两位,合他们之力去对付自己的兄长,可是今夜范胡两人的一番话,确实在他的心中翻起了巨大的风浪。

韩玄昌固然不知道许多韩玄道的私密之事,但是韩玄道的野心他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他心中也十分清楚,按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韩玄道必将成为大燕真正的执权者,一旦一个人拥有了权势,就绝不会放手,哪怕是死去,也会让自己的血脉继承自己的权势走下去,这便是人的私欲。

有子韩漠,是韩玄昌的欣慰,但却是韩玄道的心腹大患。

韩玄道对韩玄昌或许不会忌惮,但是对韩漠却一定会十分忌惮,一代大权臣,等到真正的手握掌控他人生死大权之时,又怎能容得下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

韩玄昌虽然不发一语,但是心里却隐隐发寒。

……

“今夜之语,我并没有听见!”良久之后,韩玄昌才平静道:“夜已深了,两位还是请回吧!”

胡雪辛骤然变色,便要开口大骂,却被范云傲一声咳嗽止住。

范云傲凝视韩玄昌半晌,终是长叹一声,拱手道:“韩大人多多保重,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强人所难,只盼他日还有把酒言欢之时!”再不言语,转身就走。

胡雪辛狠狠瞪了韩玄昌一眼,一跺脚,也跟着出去。

韩玄昌等到二人离开,这才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上,看着夜色下二人的身影自书院中离开,脸上终是显出忧心忡忡之色。

今夜无月,书房内的灯火极是暗淡,火苗跳动,显得清冷而苍然。

“大哥,你真的要背弃祖先同室操戈?”韩玄昌背负双手,半晌才喃喃自语:“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范云傲二人自礼部尚书府侧门离开,悄无声息,无人察觉,在夜色中如同鬼魅般不着行迹地走了三条街,这才在一处拐角停下了脚步。

二人互视一眼,相顾无言,半晌过后,范云傲才轻声道:“夜深了,是该回去歇着了!”

“只怕回去也难以睡着。”胡雪辛自嘲一笑,“我这人本事不大,但是想的事情又太多……不过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好想的,就这样散了吧!”他也不多说,向范云傲抱了抱拳,转入了另一条街道,快步离开。

范云傲看着胡雪辛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终是轻叹一声,加快步子往前行。

深更半夜,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冷清异常。

尚未走到街头,听得前面传来马蹄声,又传来车轱辘的响动,范云傲闪到街道旁边,却瞧见一辆马车正迅速往这边行过来,马车四周则是七八名黑装骑士。

那马车距离范云傲不到十步远便即停下,当先一名骑士翻身下马来,缓步上前来,距离范云傲三步远便停下,对着范云傲恭敬一礼:“小的见过范大人!”

“你是何人?”范云傲心中微微吃惊,他这般打扮,对方竟然似乎早就知晓了他的身份。

那人抬起头,含笑道:“小的户部尚书府总管韩隐,封老爷之命,来请范大人前去议事!”

“议事?”范云傲不动声色,淡淡笑道:“如此深夜,议的什么事?回去告诉你们韩大人,本官今夜有事,有什么事儿,明日在衙门里再说。”

“自然是军国大事!”马车内忽然传来声音,车窗的帘子已经掀开,韩玄道的脸庞竟豁然显露出来,带着淡淡笑容:“韩某在这里等候多时,范大人也终于过来了。范大人既然能够抽时间与舍弟议事,韩某这里正有军国大事要与范大人商谈,范大人总不会弃之不顾吧?”

范云傲豁然变色,他今夜出来,可说是谨慎小心,自问没有半丝疏漏,为了保密性,就是连一个护卫也没带在身边,免得引起别人注意。

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如此小心,却还是被韩玄道掌握了行踪,此时却也自知终究还是小觑了韩玄道,这老狐狸的眼睛和耳朵真的是遍布在京中的每一个角落。

值此之时,范云傲面上不惊反笑,淡淡道:“有劳韩大人就等,既然有军国大事相商,本官也不便推辞。且容本官回去换身衣裳,否则这身打扮,难登大雅之堂啊!”

韩玄道抚须笑道:“范大人客气了。寒舍已经准备好酒菜,胡雪辛胡大人也先一步被请去商谈国事,范大人也就不必拘礼了。至若贵府,范大人也不需记挂,本官已经令人过去通禀过,就说范大人这阵子要谋划国事,有段时间无法回府了!”

范云傲眼角跳动,终是抬起手,轻轻拍掌,笑道:“韩大人高明,范某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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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更新晚了点,对不住哈,不过四千字章节,其中一千是补偿的,这一更算昨天的!

第一零九六章 狐疑

接下来两日,韩玄昌心中烦躁,但还是坚持每日里往衙门公干,坐在礼部衙门尚书内堂,两日都是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有时候连下面的官员前来请示事务,他都是一副满腹心思模样,衙门内的官员们也都看出来尚书大人心情不好,却都是不敢过来打扰,有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也就不过来骚扰尚书大人。

第三日正午时分,韩玄昌枯坐无味,正要从内室出门检查一些衙门里的公务,这房门尚未打开,就听的门外传来阵阵私语。

韩玄昌皱起眉头,他所处的地方是礼部衙门的核心处所,尚书内堂之外便是礼部理事堂,是礼部衙门中最终处理事务的重要地方,亦可说是整个衙门的头脑,最为忙碌之处,平日里至少会有一名侍郎领着礼部理事堂办差,有重大议题,便要呈进内堂请示,几乎难有私聊的时间,而且理事堂就在尚书内堂旁侧,即使有时间,这帮官员自然也不敢在办差的时候就在尚书大人眼皮底下聊天逗趣。

所以听到外面传来很少见的私语声,韩玄昌这几日本就紧绷的心顿时生疑,悄悄打开一条缝隙,只见外堂正有四五名官员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韩玄昌本就心烦意乱,看到这几名官员凑在一起私语,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子无名邪火,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就像丢入平静水面的一块石子,当即将这一群官员吓散,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办公。

韩玄昌背负双手走出内堂,脸色颇有些不好看,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诸位当真很闲吗?若是这衙门小,屈尊诸位,大可另觅高就!”

此言一出,众官皆惊。

韩玄昌担任礼部尚书两年多,给人的感觉一向是宽厚温和,便是下面的官员除了差错,韩玄昌也素来是十分宽容。

凭心而论,韩玄昌在礼部虽然两年,根基并不深,但是在礼部大小数百官吏的眼中,却是一个十分和善的好人,深得众官喜欢,也正是韩玄昌的性情使然,他虽然在衙门里根基不深,但是许多事儿办起来却还是十分的顺利,并无太多的阻碍。

可是韩玄昌今日脸色难看,更是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众官吃惊之余,却也瞬间明白,尚书大人今日发怒,恐怕不是针对他们,只不过是心情不好,发泄一下而已。

今日领职理事堂的乃是礼部左侍郎宋世清,此人当初与韩漠一同出使过庆国,在衙门里倒也是十分支持韩玄昌,与韩玄昌的关系却也十分融洽,见到韩玄昌发怒,急忙上前来,拱了拱手,轻声道:“尚书大人莫生气,只是听说了一些怪事儿,大伙儿有些奇怪,聚在一起说了两句,还请尚书大人恕罪!”

众官齐齐起身来,躬身道:“请尚书大人恕罪!”

韩玄昌皱了皱眉头,道:“宋大人进来一下!”进了内堂,宋世清跟着进来,韩玄昌这才问道:“这朝中每日里都有大事发生,也不曾见你们如此这般私语,今日聚在一起,又发生何等大事?”

宋世清忙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事儿从前天开始就存在了,只不过今天才被当个事儿说出来。”

“到底是何事?”

“大人,大理寺卿胡大人和兵部尚书范大人从前日开始,便不再进衙门公干!”宋世清压低声音道:“据说两位大人身体欠安,都在府中养病,任何人也不见,这一阵子也不能入衙门办差……!”

韩玄昌吃了一惊,皱眉道:“那……前日和昨日内阁衙门应该是他二人先后当值,难道……这两日内各衙门都无人当值?”

“据说这几日一直都是吏部尚书在当值。”宋世清忙道:“这两日大人一直没有去内阁衙门,想必是不知道吧!”

韩玄昌心中十分震惊,如果是前日开始的话,那恰好是范云傲二人夜入礼部尚书府的次日,这中间难道有什么纠葛不成?

他微一沉吟,才吩咐道:“宋大人,你找几件公务与这两个衙门扯上干系,派人去两个衙门里看一看,看看范大人和胡大人是否真的没有进衙门办差。”

宋世清急忙答应,退了下去。

韩玄昌只觉得事情透着诡异古怪,当夜拜访自己,次日便患病不进衙门,这本就十分耐人寻味,而两位内阁大员竟然在同一日患病,那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他收拾一番,出了礼部衙门,径自乘车到了内阁衙门。

内阁衙门在皇城正门外的东道十三所,居于正中,而大燕国的六部九司衙门,几乎都是处在东道十三所和西道八所,这一区域乃是整个大燕国的核心所在,非无关人等,那是连进入这两条街道也难。

韩玄昌乃是吏部尚书,一旦成为六部尚书,也就拥有了内阁官员的身份,韩玄昌在这内阁衙门中,自然是畅通无阻。

他从内阁大员专属的道路径自来到了内个核心所在的国事院,一处雅致幽静的四合小院,进了内室,便瞧见韩信策和刑部尚书萧万长正在轮值。

二人见到韩玄昌匆匆而来,都立刻起身来,韩信策已经率先迎上来,笑道:“今儿个也没到你轮值啊,怎地大中午的跑到这里来?”

萧万长却是拱了拱手,淡定道:“韩大人!”

韩玄昌也向萧万长拱了拱手,左右看了看,皱起眉头,向韩信策问道:“这几日都是你在这里当值?”

韩信策似乎早就知道韩玄昌所指,笑道:“范大人和胡大人都呆在府里养病,这内阁衙门总不能空下来,所以我也就多担待点。”

萧万长眼中划过一道光,面无表情,行礼过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韩玄昌脸色难看,喃喃自语:“果真不在!”转身便走,韩信策看着韩玄昌离去的身影,轻抚胡须,脸上表情耐人寻味。

萧万长端起茶盏,看着韩信策的背脊,冷然一笑,但是这笑却是在瞬间便消失。

……

韩玄昌回到礼部衙门,没过多久,宋世清便过来禀道:“大人,胡大人和范大人确实是患病了,下官派人往大理寺和兵部打听过,两位大人都是前日开始便没有进衙门,与传言的一模一样。”

韩玄昌微微颔首,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再次出衙门,乘车往兵部尚书府而去,车行辚辚,也不过半个时辰便来到范府门前,只见范府大门紧闭,便是连一名看门的护卫也不见。

韩玄昌下了车子,顺着长街两头看了看,隐隐看到几处胡同内有脑袋探出来,正鬼鬼祟祟盯着自己。

他自然知道,这些人恐怕是韩玄道的耳目,在盯着范府的动静。

此时此刻,韩玄昌的心中终是生出一股愤怒,当这股愤怒被他尽力压制之后,他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他的心中,竟是不知不觉中对韩玄道生出了一阵反感,否则绝不可能会有这股怒意涌上来。

权势使人改变,绝对的权力也就造成人性的巨大转变。

韩玄昌内心深处偶尔会自问,韩玄道使本就一直压抑着这样的性子,还是因为权势的一步步攀登让他的性子大大的改变?

这大半年来,韩玄昌并没有太参与韩玄道的诸多事务,而韩玄道也似乎忘记了有这样一位弟弟的存在,大批官员的罢免,事先韩玄昌也是一无所知。

韩玄道下手十分狠,他手中有京都府这样的衙门在京中四处明查,另有东花厅暗中窥伺,大理寺卿胡雪辛忌惮于韩玄道的势力,忍气吞声,大理寺也成了韩玄道用来审查逼供的处所,大批的官员在这里经受残酷的刑罚,咬出一个有一个韩玄道希望他们咬出的官员,整个大理寺每日里都充斥着惨嚎之声,亦成了燕京城最血腥之处。

古往今来,权势之争的背后,都是充满了血腥和残酷,但是韩玄昌实在难以适应那个老成持重的韩玄道竟然是如此的心狠手辣,为了清除异己,韩玄道大开杀戒,手段之残酷,韩玄昌心知肚明。

他站在范府门前,犹豫了一下,终是上前敲了敲门,半晌过后,里面才传来一个声音道:“我家老爷病了,任何人都不见!”

韩玄昌沉声道:“我是韩玄昌,快快开门!”

屋内沉寂半日,许久之后,大门才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家仆的脑袋:“韩大人,老爷患病,不能待客,您请回……!”

他话声未落,韩玄昌已经一掌推开大门,他亦是韩家嫡系子孙,习练过《长生经》,力气极大,那家仆哪里挡得住,大门顿时被推开,韩玄昌看也不看他,已经抬步进了府内。

他与范云傲是亲家,这范府自然也是时常登门,对于府内的布局倒也清楚,快步来到了大厅之内,此时早已经有人去报,范夫人已经匆匆而来,韩玄昌见她容颜显得十分憔悴,皱起眉头,见了礼,才道:“夫人莫怪玄昌鲁莽,只是听闻范大人身体不适,特来看望,失礼之处,还请不要见怪!”

范夫人勉强笑道:“韩大人客气了。只是……老爷身体不适,已经睡去,此时却是不能见客!”

韩玄昌察言观色,感觉范夫人言语间似乎遮遮掩掩,往日落落大方的范夫人,今日却是不敢与自己对视,心中大是起疑。

第一零九七章 兄弟如手足

韩玄昌问道:“不知范大人身患何疾?这……这也太过突然了吧。”

范夫人虽然年近四十,但是依然美貌,高贵成熟,在京中也是颇有美名的贵妇,她不但相貌甚美,而且素来待人热情,往日韩玄昌过来,范夫人出来相见也是笑容灿烂,但是今日这范夫人的笑容显得十分僵硬勉强,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听韩玄昌这样一问,支吾道:“那个……是……是旧病……!”

“旧病?”韩玄昌皱眉问道:“我也不曾听说亲家有何旧病啊!”顿了顿,见范夫人显得十分不自然,道:“这样吧,我去瞧瞧他,不惊动他便是!”

“不可!”范夫人失声道,但随即自知失态,忙道:“老爷……老爷确实已经歇下,韩……韩大人还是……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吧!”

韩玄昌心中大是狐疑,沉声道:“夫人,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范夫人娇躯一震,随即摇头道:“并无……并无变故。”微微镇定了一番,道:“韩大人,老爷歇息,我一妇道人家,不好多留,你……是否饮茶?”她说的已经十分直白,那是要下逐客令了。

韩玄昌自然听出范夫人话中意思,想了想,终于道:“那就让他好好养病。”也不多言,拱手道:“我先告辞了!”转身便走。

他走出几步,范夫人忽地叫道:“韩大人……!”

韩玄昌停下脚步,回身道:“夫人还有何指教?”

范夫人轻叹一口气,犹豫一番,终是问道:“筱倩……可有消息?他们还好吧?”

韩玄昌微微颔首,道:“夫人不必担心,他们一切都好。”

范夫人松了口气,欠身道:“妾身不能远送,韩大人慢走!”

韩玄昌又点了点头,这才快步离去。

……

直到韩玄昌身影消失不见,范夫人才蹙起眉头来,此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急忙转身,只见两名小丫鬟扶着老态龙钟的范老太君从后堂出来。

范夫人急忙上前去扶住老太君,搀扶着她在大椅子上坐下,这才轻声道:“老太君,你说……这韩玄昌是故意来探我们的虚实吗?老爷的事儿,他当真不知?”

老太君虽然老态老钟,眼睛也深凹下去,但是眼眸子却还清明的很,摇头道:“韩玄昌不知道,他的语气不是虚伪的。”随即淡然道:“他若真的与傲儿被软禁有关,恐怕也不敢上咱们的府门,难道他就不担心咱们将他扣下来!”

范夫人脸上显出焦急之色,道:“老太君,咱们……咱们就这样帮着韩玄道瞒住实情?他派人过来通报,说老爷有阵子不能回府,十有八九人已经被他软禁起来,咱们为何还要替他遮掩?”

“不是帮他遮掩,而是要保住傲儿!”老太君声音平静,她这一生见惯了大风大浪,处事不惊:“傲儿如今落在韩玄道的手中,我们绝不可轻举妄动。韩玄道如今手掌大权,变成了疯子,他既敢软禁傲儿,那就是有恃无恐,若是事情闹得太大,傲儿性命有忧。”

范夫人眼圈泛红,道:“老太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这样什么都不动吗?”

老太君摇头道:“韩玄道暂时还不敢对傲儿动手……我范家也不是他韩玄道说除就除的。”她咳嗽一阵,才继续道:“韩玄道太着急了……他害怕生出其他变故,所以秉着先下手为强的想法连出大手笔,只可惜有时候做事太急,反而将自己的退路都封死了……!”

范夫人取出手帕,轻轻擦去眼角的一丝泪水,“这些年来,韩玄道一直表现得如同君子一般,想不到他竟是如此阴险狡诈的人物……!”

“事急从缓!”老太君缓缓道:“有些事儿愈急,却反而要缓行之……先下手固然为强,但是有些时候,若是一味前进,反会将自己陷入危局。”

范夫人道:“老太君,如今整个京城都在韩玄道的手中,听说……听说西北军也在他儿子的手中,如今姥爷已经落在他的手中,咱们范家……只怕是大难临头了!”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肃然道:“遇事莫急。这京城在他手中,京城外难道也都是在他掌中?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能够忍耐下去……!”她的眼眸子里显出古怪的光芒:“不到最后,谁又能确定谁胜谁负呢?他韩玄道……当真能够独霸大燕吗?”

范夫人不不解道:“可是如今韩家的官员遍布朝野,又有何人是他们的敌手?”

“韩玄昌今日登府,这便是破绽。”老太君冷笑道:“韩玄道做的事儿,韩玄昌却是不知晓,他兄弟之间已有裂痕……事情总还会有转机的,而转机……就在韩家兄弟之间,老身倒要看看,韩玄道接下来该如何唱这场戏!”老人家喃喃自语:“打蛇打三寸,不到时机,万不可出手……!”

……

黄昏时分,韩玄昌从衙门离开,刚刚到得自家府邸前,还没有下车,便有人迎上前来,恭敬道:“三老爷,大老爷那边有请!”

韩玄昌撩开帘子看了看,却是户部尚书府的管家韩隐。

韩玄昌微皱眉头,下了马车,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我这就过去!”也不等韩隐说话,径自回了府内。

韩夫人在厅里正拉着红袖的手说话儿,见到韩玄昌匆匆回来,脸色不好,问道:“一回来就拉长个脸,又出了什么事儿?”

韩玄昌自然不会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儿告诉韩夫人,免她担心,勉强笑道:“就是公务太多,有些疲惫,没什么事儿。我先梳洗一下,换身衣裳!”便要离开,忽地想到什么,回头道:“夫人,晚上我就不在家用饭了!”

韩夫人蹙眉道:“你去哪里?”

“大哥那边让我过去。”韩玄昌满腹心事道,也不多说,径自去梳洗换衣裳。

等他换了一身轻便衣裳要出府,韩夫人却已经过来,脸上显出担心之色,问道:“那头可说找你去有什么事情?”

韩玄昌摇摇头,随即淡淡笑道:“他不唤我去,我自己也是要去看看父亲大人的!”

“你等一等,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韩玄昌立刻道:“你就留在府里吧……!”向旁边红袖道:“红袖,好好陪着你母亲!”

韩夫人拉着他手臂,柳眉蹙起:“你去看公公,为何我不能去?”

韩玄昌皱起眉头,道:“夫人,已经很晚了,改日有时间为夫再陪你过去……!”

“你有事瞒着我!”韩夫人急道:“老爷,那边为何突然要你过去?他……他想干什么?”

韩玄昌眉头缓缓展开,温柔一笑,道:“夫人,你太多虑了。如今大哥主持朝政,我身为礼部尚书,大哥想必有些公务要交代,又能有什么事情。”他握着韩夫人的手,柔声道:“你不要整日里疑神疑鬼,一切都很好,没有你想的那样复杂……!”向红袖道:“红袖,你扶你母亲先回去,我谈完公务,很快就会回来……!”

韩夫人却是抓着韩玄昌的手臂,不肯松手。

韩玄昌轻叹一声,此时却不顾忌红袖就在旁边,轻轻抱住韩夫人,柔声道:“你先吃晚饭,我会早早回来……不要担心。”顿了顿,轻声道:“我这一辈子,有两件引以为傲的事儿,第一是娶了一个好妻子,第二是生了一个好儿子……有此两桩,夫复何求?”轻轻松开韩夫人,再不多言,转身便走。

他走出几步,韩夫人忽地叫道:“老爷,我也有句话要说!”

韩玄昌背负双手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韩夫人看着韩玄昌的背影,眼圈儿泛红,道:“我此生也有两件极幸福的事儿,第一是能够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第二……是为你生了一个好儿子!”

韩玄昌闻言,哈哈笑起来,回过头来,深情看了韩夫人一眼,微微颔首,再不多言,大踏步出门而去。

……

户部尚书府。

韩玄道坐在一处院子的小亭子里,落叶飘零,亦是深秋,夜里时分,已经略略带了一丝寒气,他靠坐在椅子上,双手扣于胸前,闭上双眸,似乎已经睡着。

韩玄昌一身轻便华服来到院子中,径自在韩玄道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双眼睛凝视着韩玄道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亦不说话。

许久之后,韩玄道才微微睁开眼睛,淡淡道:“人说兄弟如手足,手足之情不可废,玄昌,你觉得此言是否有道理?”

韩玄昌神情淡定,缓缓道:“那大哥又觉得此言道理如何?”

韩玄道坐正身子,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品了一口,这才放下道:“兄弟如手足,此言自然不假,我韩族能有今天,正是靠了兄弟手足一起努力才有今日。”顿了顿,盯着韩玄昌的眼睛:“只不过手足可伤敌,但是一不小心,有时候却也能拿着刀子伤了自己,你说是不是?”

韩玄昌淡然一笑:“大哥说话不必拐弯抹角。玄昌自小到大,素来敬重大哥,大哥的吩咐,玄昌从来都是尽心去办。”顿了顿,直视韩玄道的眼睛,“今日大哥便是不唤我来,我自己也是要来向大哥请教几个问题!”

第一零九八章 亭中酒

残秋晓夜,枯叶飘零,院子里的高树已是枯枝渐现,枝头的枯叶在秋风中飘零而落,院落里虽然时常打扫,但是值此深秋,枯叶无穷,院落里的青石地上却还是时不时地落下枯叶,便是亭子的琉璃顶上,却也颇有一些枯黄叶子。

亭子左右两角各挂了一个灯笼,灯火昏暗,一阵风过,灯笼摇摇晃晃,青石地面上的秋叶被秋风卷起,打了个卷儿,便又落到他处。

韩氏兄弟在亭中相对而坐,气氛颇为冷清。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韩玄道微一沉吟,终于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来!”

韩玄昌凝视韩玄道眼睛,问道:“胡雪辛和范云傲同时患病,大哥应该早就知道此事了?玄昌想问大哥,他们是真的患病,还是掩人耳目!”

韩玄道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淡淡道:“今日你派人四处打听,自己更是亲自去了范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还没有想透?”

韩玄昌摇摇头:“我没有想透,也不敢去想透!”

“我来问你!”韩玄道脸色显出阴厉之色:“那夜他二人是否去了你的府上?”

韩玄昌面不改色,点头道:“不错!”

“我再问你,他二人深更半夜扮成那般摸样前去你的府邸,所为何事?”韩玄道冷冷道:“范胡两家包藏祸心,你竟能与他二人密谈良久,他们想做什么?你……又是想做什么?”

韩玄昌镇定自若道:“原来大哥一直在派人盯着我府上的动静,或许我府中也布下了大哥的耳目吧?”他的声音之中,已经带了怒意。

韩玄道冷视韩玄昌,逼问道:“若不是如此,你与他二人缠在一起,我又怎能知晓?若不是如此,自家手足反戈相向,我却是毫无所知。韩玄昌,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是要出卖我韩氏一族吗?你究竟与他们商议些什么?”

韩玄昌面无惧色,反倒是淡然一笑,“原来你一直在怀疑我。”他脸色也肃然起来:“我从未忘记自己是韩氏子孙,我倒想问一句,大哥自己可忘记了自己是谁?”

韩玄道一脸寒意,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玄昌淡淡问道:“范云傲和胡雪辛是否已经落在你的手中?”

“我一直说过,你不是笨人。”韩玄道冷然一笑:“我本不想这么早动手,但是这两人太不识好歹,再不出手,此二人必定要兴风作浪!”

“兴风作浪?”韩玄昌轻叹一声,缓缓道:“大哥,你听我一句,凡事需要恩威并用,一味示以威,最后反而会适得其反……!”

“恩威并用?”韩玄道淡淡道:“如此说来,你倒知道如何治国了?”

韩玄昌正色道:“我们三兄弟,论文才断事我不如大哥你,论武功战功我不如二哥,我是三兄弟中最无才之人。但是玄昌却知道,凡是给他人留有三分余地,便是给自己留下大大的后路。如今我韩族尽占朝堂,其势所在,范胡两家也是心知肚明,只要能给他们留条活路,未必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和睦相处。范胡两家所惧者,无非是担心我韩家赶尽杀绝,我们示之以恩,可削其地贬其人,却让他两族延续下去,自可收为己用,若是一味用强,这两族俱都是百年世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真是大下杀手,我大燕国本身却是要元气大伤。”顿了顿,道:“大哥难道没有见到,贺、西门、苏等世家虽然已经湮灭,但是其残部党羽依然在各地时起波澜,若是始终敌对,这仇怨永远不得解开,亦让我大燕祸患无穷!”

“妇人之仁。”韩玄道冷哼一声:“范胡两家俱都有虎狼之心,若不能一网打尽,日后更将成为我韩家的心腹大患。你这一套说辞,不过是懦弱之心,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必要狠得下心,妇人之仁是要反受其累。”

“所以你便将他二人抓了起来?”

韩玄道淡然道:“我若是不动手,只怕他二人要联合某人掀起风浪,陷我韩家于危境了!”

“某人?”韩玄昌大笑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会与他们联手坏你之事?我会与他们联手来对付自己的兄弟?”

韩玄道瞥了韩玄昌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向幽暗的院子角落,也不知是在看什么,只是淡淡道:“人心难测,就如同夜里观景,什么也看不透。我一直以为你是韩家的好子孙,但是你……哼,这三日来,我一直等着你过来,想要听你亲口向我禀报当夜之事,可是你却什么也没有做,却反而关心范胡二人的下落……韩玄昌啊韩玄昌,想不到你最终竟是背叛了自己的家族,背叛了自己的兄长!”

“背叛家族?”韩玄昌霍然站起,神情也变得冷厉起来,盯着韩玄道的眼睛,许久之后,才森然问道:“我来问你,二哥是怎么死的?”

韩玄道却显得十分淡定,与韩玄昌对视:“我早便知道你处处疑我,却一直隐忍不发,能大忍者,其志不在小!”

“我韩玄昌从无大志!”韩玄昌冷声道:“我若有大志,也不会这般不闻不问,像瞎子聋子一样后知后觉。”

韩玄道再次端起茶盏,淡然自若,品了一口,缓缓道:“后知后觉?韩玄昌,你也太自谦了。你若后知后觉,怎会让你的儿子带着妻儿远赴南洋?你这般做,究竟是为什么?是为了免去后顾之忧想对我发难,还是……你从来就怀疑我这位兄长会对你不利?”

韩玄昌脸上现出苦涩之意,摇头道:“在进入这座院子之前,我依然是将你当成我最敬重的兄长。虽然你做的许多事情让我很费解,但是……我愿意相信你那样做必有道理。我今日前来,依然抱着相信你的心思,只是想听你解我心中疑惑,可是……!”说到此处,韩玄昌长叹一声,一脸苦涩。

韩玄道盯着韩玄昌看了许久,也长叹一声,终于道:“玄昌,你我兄弟,本是同根生,便有天大的误会,也能解释开来!”他示意韩玄昌坐下,声音温和起来:“为兄今日言语或许重了些,但是……你也该明白为兄的心思,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我韩家。”他顿了顿,道:“你出了衙门便过来,想必还没用饭,我兄弟二人就小酌几杯吧!”高声道:“隐伯,上酒菜!”

片刻之后,韩隐便亲自端来酒菜,三四样小菜,两只玉杯,另有一壶酒。

摆放好酒菜,韩隐躬身退下,韩玄道却将玉杯放好,亲自在两只玉杯中斟上酒,道:“这两只玉杯是好几年前才得到,据说用这样的玉杯饮酒,能够让酒香更醇……为兄一直舍不得用,但是现在想来,物归其用,有用之物若是放在一旁当做摆设,那反倒是暴敛天物了。”

韩玄昌神情淡然,并不说话。

“韩家走到今天,并不容易!”韩玄道肃然道:“而韩家以后的道路,更不容易。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们韩家,又有多少不轨之人心存祸心,坐等时机伺机而起……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就是希望看着我们韩家倒台。玄昌,我并非不相信你,而是因为你的性子太过温和,待人和善,容易轻信他人……罢了,不说这些了。你既然今日是专程来问我,我不瞒你,有人风言玄龄之死与我有关,但是你觉得为兄会是那样自断手足之人吗?玄龄是我的兄弟,亦是我韩家的栋梁,于公于私,我怎可能伤害他?”说到此处,韩玄道苦笑着摇摇头,端起酒杯,向韩玄昌道:“你我兄弟先饮一杯!”

韩玄昌并没有立刻端杯,而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韩玄道。

韩玄道皱起眉头,随即轻叹道:“看来你对为兄的误会已经很深了,难道你觉得这酒中还下了毒药不成?”无奈地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又给自己斟上,“若真有毒药,那先毒死我吧!”

韩玄昌端起酒杯,默默无语,一饮而尽。

韩玄道显出笑意,道:“你我兄弟,本就不该互相猜忌,那是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你我兄弟联手,大展宏图,光耀我韩家荣耀,至若范家、胡家还有那个萧家,百年来都是我们的敌人,对他们……我们绝不可手软!”

“光耀门楣,玄昌自当尽力,但是出手太狠,引起我燕国内部震荡,搅得人人自危,绝非上策。”韩玄昌放下酒杯道:“我不管大哥你所言是真是假,玄昌有三件事恳请你去做!”

“哪三件事?”

“放了范云傲和胡雪辛,与他们敞开了好好谈一谈。”韩玄昌正色道:“他们如今已非我韩家对手,只要我们诚心与他们商谈,他们必然十分乐意。如今的形势,他们求的只是家族平安……!”

韩玄道面不改色,问道:“第二件事?”

“圣上已经驾崩,立刻昭告天下,另立新君!”韩玄昌盯着韩玄道的眼睛:“此乃当务之急,不可不办!”

韩玄昌淡然一笑,“那第三件事情是?”

“我不想为官。”韩玄昌缓缓道:“让我带着父亲和家人回归东海,从今而后,我韩玄昌绝不参与任何政事,在东海安安静静度日!”

第一零九九章 情义三子

韩玄道盯着韩玄昌的脸,看了半晌,终于摇头道:“不行,大燕的每一件事情,如今只能由我做主,你……没有任何权利要求我做任何事情!”

韩玄昌眼中显出厉色,道:“此时与父亲无关,你为何要将他牵连进来?他年事已高,你为何还要打扰他老人家的清静?”

“年事已高,并不代表无用!”韩玄道脸上那柔和之色在瞬间尽去,“你莫忘记,当初你的父亲在京中为官之时,韩家多少危机都是被他与家父挡住,没有他,韩家也没有今天。”

“你既然知道他们为韩家付出了这么多,为何临到老了,还要饶他安宁?”韩玄昌霍然起身,脸上显出极愤怒之色:“你做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我没有兴趣去管,但是你不能伤害我的父亲。我现在就要带他离开,我要回东海……你想怎样折腾大燕国,那都是你的事情……!”他转身便走,只是走出两步,就感觉头晕眼花,摇摇晃晃,一把扶住了亭子的石柱。

韩玄道起身来,淡淡道:“回东海?想要在东海蛰伏缓图吗?”

“有毒……!”韩玄昌握起拳头,扶着柱子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此时反倒没有了怒色,一脸平静,“他们说的不错,你……已经为权势迷失了心窍,你再也不是我的大哥……让父亲他们回去东海吧,如果你还承认自己是……天涯公的子孙……!”

韩玄道凝视着韩玄昌,面无表情道:“你不会死,但是……你既然不想管天下事,我便助你一臂之力。从今以后,你就可以什么都不想……!”

韩玄昌还想说什么,但是却感觉头脑一片昏沉,脑子一时间变的极是凌乱,似乎在瞬间想起了这一生所有的事情,但是所有的事情却又是那样的模糊不清,而且无数的事情在脑中交缠着,很快,他的眼睛就开始涣散起来,身体缓缓软下去。

韩玄道冷漠地看着韩玄昌缓缓坐倒在地上,这才一步一步走上前,在韩玄昌的身边蹲了下去,此时韩玄昌的目光已经显得呆滞,而那双眼眸子黯淡无光,毫无神采。

韩玄道看着他那昏暗无光的眼睛,轻叹道:“你不要怪我……!”

酒中无毒,杯中有毒。

不以铜盏却以玉杯,只因铜质显毒而玉杯隐匿。

杯中的毒称作“醉生梦死”!

前有韩漠使用忘情水抹去了太子的一切记忆,今有韩玄道的“醉生梦死”将韩玄昌的脑神经完全破坏,此时的韩玄昌宛若植物人,其脑神经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完全被麻痹,如果不出现奇迹,这一生将永远没有知觉,是一个活死人。

便在此时,韩隐匆匆而来,见到亭中场景,瞳孔深处显出古怪神色,但还是上前来,轻声道:“老爷,东花厅穆信有紧急情况禀报!”

韩玄道皱起眉头来,看了看韩玄昌,吩咐道:“将他带下去,严加看管……我倒要瞧瞧,韩漠那小子是否会不顾父母死活,永远待在南洋?”

韩隐答应一声,吹了一个口哨,立刻有一条黑影飞快过来,韩隐吩咐道:“将三老……将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韩玄道见那黑影背着韩玄昌离开,这才快步离去,去见穆信。

……

那条黑影自然是韩隐手下的影子卫,他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知道要将韩玄昌带向哪里,夜色之中,背负着韩玄昌从侧面小门而出,顺着了无人迹的青石小道迅速前行,箭步如飞。

到得一处假山处,影子卫转身便要拐到另一条小道上,冷不丁从那假山之后窜出一个人影来,速度快极。

影子卫吃了一惊,自是想不到在府里还有人对自己出手,他此时背负韩玄昌,只能探出一只手,手中一把匕首往那突然而出的人影刺了过去,而且身形更是迅速后撤。

这批影子卫都是韩玄道手下极重要的暗黑力量,在他们极幼小的时候便开始培养,一个个武技高明,能力极强。

假山后的身影似乎也想不到影子卫的反应竟是如此迅速,闪身躲过影子卫的匕首,立于一旁,

影子卫一击未中,后撤停手,依稀看到对方是一个锦衣公子,凝神细看,吃了一惊,道:“三少爷!”在他面前出现的,豁然是韩家三少爷韩滨。

各大世家的影子卫,平日里其实就是府中下人的打扮,或许是马夫,或许是车夫,甚至有可能是看门的小厮,只要到了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才化身成影子卫,所以身为府中的下人,他们自然十分熟悉韩滨的动作身形。

韩滨听影子卫角“三少爷”,这才问道:“这大半夜的,你是遇到鬼了啊?跑什么跑,惊了我一跳,还以为有贼呢!”

影子卫忙道:“是小的冒失了!”不敢多说,便要从旁过去。

韩滨忽问道:“大半夜的,你背着谁呢?”说话间,已经靠近过去,那影子卫急忙闪躲,韩滨厉声道:“不要动!”

韩滨终归是少爷,这影子卫被这声音一喝,立时不敢动,孰知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韩滨的右手却已经握着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望着影子卫的小腹扎过去。

这一下袭击十分突然,影子卫想不到韩滨会对他下死手,好在他自幼训练,时刻保持者警惕,韩滨虽然出其不意,但是影子卫还是迅速反应过来,一手探出匕首去抵挡韩滨,两腿却已经使力,想要逃开。

“蹭”的一声响,两把匕首相击,溅出火星来,那影子卫尚没有闪身躲开,却不防韩滨左手却冷不丁陡然探出,其速甚快,已是一把就掐住了影子卫的脖子。

影子卫来不及哼一声,韩滨全力一捏,硬是将影子卫的脖子生生捏断,那影子卫双眼暴突出来,脑袋耷拉下去,整个人便一头栽到。

韩滨解决影子卫,立时上前抱起韩玄昌,低声道:“三叔,三叔……!”只见韩玄昌双目一直睁开,但却毫无光泽,呆滞无比。

韩滨咬着牙,将韩玄昌抱在怀中,声音发颤:“三叔,不要怕,滨儿在这里,我现在就带你走!”左右看了看,除了那一具尸首,再无他人,将韩玄昌背起,往另一条小道插了过去。

户部尚书府面积巨大,大小道路交错,一般人初入府邸甚至都有迷路的可能,但是韩滨闭着眼睛也能知道道路所在,更知道此时哪条道路最是安全,不被人发现。

他顺着小道行了片刻,便拐进一处小林子里,那是要穿过小林子*而出。

林中阴暗无比,毫无光亮,韩滨负着韩玄昌迅速前行,眼见便要穿过林子,却陡然瞧见前面显出一条人影来,竟似乎是早就等在那里。

韩滨心里一沉,匕首在手,停下了脚步,隐隐瞧见那人正看着自己,凝神细看,惊道:“隐……隐伯,是你!”

挡住他去路之人,竟豁然是韩隐。

韩滨眉头皱起,却见韩隐一步步走过来,他立刻抬起手,匕首横于胸前,“隐伯,你不要过来……我不想伤你!”

韩隐距离韩滨三四步远停下,凝视着韩滨,轻叹一声,道:“三少爷,你自问以你的武艺,是我的对手吗?”

“打不赢也要打!”韩滨坚定道:“隐伯,你让我离开,难道你想看着三叔这样?父亲已经疯了,他……他竟然下得了手……!”说到这里,一股无助的感觉涌上心头,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韩隐盯着韩滨的眼睛,问道:“你这样做,不怕老爷知道后迁怒于你?”

韩滨淡然道:“他若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杀,那就尽管动手……我既然敢这样做,就不怕承担所有的后果!”

“三少爷,我没看错你!”韩隐叹道:“韩家数子,你是最有情义之人。”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翻过这道墙,绝不能往左走,那边有我韩家的暗哨,往右行三十步远,对面有一条小胡同,里面平日里都准备了一辆马车,你带着三老爷穿过那条胡同往左拐……!”说到这里,轻叹道:“现在绝不能出城,此事老爷很快就能发现,你还没有出城,老爷的人就会满城搜寻,你们必不能走脱……!”

韩滨听韩隐这样说,惊喜道:“隐伯,你……你是放我走?”

“快走吧!”韩隐闪身让开,闭上眼睛。

韩滨看着韩隐,终于道:“谢谢!”再不耽搁,迅速前行,走出几步,韩隐突然道:“三少爷等一等!”

韩滨心中一沉,立刻回头,“你反悔了?”

“记住,最迟两个时辰之内,你就要找到一处隐秘的地方将三老爷安置下来,而且绝不能让那辆马车显露你们的行迹。”韩隐迅速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明白了!”韩滨点点头:“隐伯,你保重!”再不多说,迅速离开。

韩隐看着韩滨的背影自林中消失,半晌无语,许久之后,才摇头轻叹道:“老爷,你所做一切……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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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零章 荒童子

韩玄道回到书房,东花厅穆信已经在这里等候,行过礼后,穆信立刻禀道:“禀报大人,渤州郡有变!”

韩玄道神情淡定,在椅子上坐下,这才问道:“是否赵夕樵有所动作?看来他已经按捺不住了……。我等的就是他先动,地方起兵,那便是谋反叛乱,自有名义剿除!”

穆信道:“大人,赵夕樵已经集结了近两万大军,物资充足,随时便可起兵来京……最紧要的是,据探子们得到的消息,秀公主如今确实身处渤州郡!”

韩玄道眉头皱起,冷笑道:“这个女人果然还活着。本官早就猜知他定会藏匿在渤州郡……只不过她若活着,可是个大麻烦……!”微一沉思,随即问道:“可探过她的虚实?她是否受了重伤?”

“回大人,探子们按照事先部署,亦曾刺探过,秀公主表面看起来并无大碍……!”穆信恭敬道:“但是她脚步轻虚,若是猜的没错,她确实受了内伤。”

韩玄道微微颔首,挥手道:“此事我已经知道,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心中却已经盘算起来,绝不能让秀公主活下去。

其实韩玄道如今最为忌惮的便是秀公主。

朝堂虽然已尽在韩玄道的掌握之中,甚至于整个燕京城也已经完全被韩玄道所掌控,所以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大燕各地发出指令,实际上如今大批的韩系官员外派,担任地方要职,说韩氏一族已经掌控大燕大半江山也不是虚言。

但是毕竟时间极短,韩玄道固然掌控了京城,但是他手下外派的官员却还没有稳固根基,燕国地方郡县还没有完全控制在手中。

韩玄道心中十分清楚,自己借以皇帝的名义打压政敌,这手段终不能持久,长此以往,心存怀疑的人会越来越多。

曹家终究是大燕国百年皇族,除了世家之外,朝野还是有不少官员尊崇正统,对皇族十分的忠诚,一旦出现猜忌,必将形成有一股十分危险的势力,随时威胁着自己的地位和权势,所以他不能等待,只能用雷厉风行的手段尽快铲除政敌,在朝野遍植自己的党羽。

他当然也明白,如此迅速的连连出手,固然存在很多隐患,但是他却相信,一旦自己犹犹豫豫,出手缓慢,反而会出现更大的威胁。

到今日为止,他以风雷手段,剪除大量政敌,抓住了大燕权柄,可说是意气风发如日中天,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隐忧的存在。

韩家的强势,固然剪除大量的政敌,但是却同时也树起了更多的敌人,那些政敌残党如今势力衰弱,忌惮韩家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可是韩玄道明白,如果出现一位旗帜人物与韩家对抗,那潜伏在平静下的政敌残党就会立刻跳出来,到时候燕国固然陷入混乱,而韩家也必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当然不是韩玄道愿意看到的。

而所谓的旗帜人物,在经过自己大肆打压之后,如今仅剩下的或许就只有那位秀公主。

秀公主失踪许久,韩玄道派人遍访下落,一直难觅其踪,他自然早就猜到秀公主很有可能会在渤州郡出现,如今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如果秀公主亮出旗号,引着渤州军前来,自然是十分麻烦的事情。

所以韩玄道现在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绝不能让秀公主继续活下去,而他之前派人遍寻秀公主的目的,就是要将之除去,以免留下后患。

……

韩玄道吩咐穆信退下,穆信却并没有立刻退下,躬着身子十分谦恭道:“大人,卑职还有一事要向大人禀报!”

韩玄道皱眉道:“何事?”

穆信犹豫了一下,终于压低声音问道:“卑职斗胆问一句,大人是否……是否要对秀公主下手?”

韩玄道脸上显出冷厉之色,瞥了穆信一眼,穆信却已经跪倒下去,惶恐道:“大人恕罪,只是卑职想要禀报,大人若是想派人行刺秀公主,只怕……只怕千难万难!”

韩玄道脸一沉,问道:“何出此言?”

“大人有所不知,秀公主固然受了伤,可是……可是秀公主身边,有一位绝顶高手……!”穆信硬着头皮道:“卑职派出刺探消息的八名精锐吏员,最后……最后只有一人生还而归,而且……而且回到京中,将消息禀报过后,便因伤势过重而死……!“

韩玄道豁然变色,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穆信正色道:“卑职不敢隐瞒。“

“绝顶高手?”韩玄道从椅子上起身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望着深邃的黑夜,许久之后才道:“可知那人身份?”

“那人似乎叫荒童子!”穆信道:“秀公主称他为……大师兄!”

“大师兄?”韩玄道眉头紧锁:“荒童子……!”沉吟许久,喃喃自语:“难道是曹秀从大荒山找来的帮手?”

很多年前,就有一个传说私下流传,据说萧怀玉很年幼之时便离家出走,为了达成自己守护一方的愿望,寻访名师,而那时候的秀公主更为年幼,却时常私下出宫,在某一年,这两人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公主失踪虽然让宫中大急,但是此事却不敢传开,只派人四处寻访。

几年之后,萧怀玉和秀公主又突然回来,人们并不知道这几年他们有何经历,但是萧怀玉的武技却在这消失的几年中,陡然间变得出神入化,而且回京之后,很快就前往西北参军。

秀公主则是从此以后处于深宫中,很少出现,再不似幼年时那般乔装打扮出现在京中各处。

但是据传闻,两人消失的这几年,乃是在一处称为“大荒山”的地方修行武技,谁也不知道大荒山处于何方,就如同一个虚无缥缈之地,世人闻所未闻。

但是人们愿意相信,那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否则就不可能早就萧怀玉这样的绝世名将。

韩玄道自然也听说过“大荒山”之名,亦知道曹秀和萧怀玉还有着一层师兄妹的关系,今日陡然听到又出来一个所谓的“大师兄”,韩玄道第一个就想到了大荒山。

“卑职以为,能够活着一个人回京报讯,未必是此人真的有本事逃脱荒童子之手。”穆信轻声道:“只怕是对方故意留下了这活口,让他回来报讯,以警告我们断了刺杀之心,想要给我们一个震慑!”

韩玄道冷然一笑,袖中的手缓缓握拳,淡淡道:“荒童子……他既然出山,也就不能活着回去了……!”

等到穆信告退离去,韩玄道立刻召来韩隐,吩咐道:“联络布速甘,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如今就在渤州郡,他没有完成的事情,尽速完成。”顿了顿,又道:“不过要告诉他,这一回不比上次,曹秀身边多了一位绝顶高手,不可轻敌。你速速调集一批暗杀好手,协助布速甘前往渤州刺杀曹秀……告诉布速甘,如果这一次再失手……我和风国的协议,就需要再谈一谈了!“

韩隐恭敬道:“是!”

便在此时,书房之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得有声音禀道:“老爷,府中有变!”

韩玄道皱起眉头,韩隐却已经迅速出去,片刻之后便即返回,脸上神色古怪,韩玄道问道:“又出了什么篓子?”

“老爷……!”韩隐低下头,目光闪绰:“三老爷……三老爷被人救走了,影子卫被杀死在院子里……!”

韩玄道神色大变,霍然起身来:“什么?”他先是一脸惊怒,但迅速镇定下去,沉声道:“派人满城搜寻,令穆信的东花厅全部出动,京都府的人也都给我调动起来,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将韩玄昌给我找出来!”

韩隐急忙道:“是!”转身便要下去,韩玄道却忽然道:“等一等!”

韩隐停住脚步。

韩玄道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必惊动东花厅和京都府,只让我们心腹影子卫暗中搜寻……记住,此事绝不可张扬出去!”

韩隐恭顺道:“是!”心里也很快明白过来,韩玄道这样做,恐怕是担心有人知道韩玄昌已经不在他手中,也就难以胁持某些人了。

“就说最近刺客猖獗,派人前往礼部尚书府,将胡雪莺盯住。”韩玄道冷声道:“决不能让她离开府邸半步……多派高手盯住,告诉他们,胡雪莺要是走脱了,都提头来见!”

胡雪莺便是韩夫人的闺名。

……

京中陡起阴云,韩家影子卫迅速出动,在京城暗中搜寻韩玄昌的下落,而此时的韩玄昌却已经身处一处密室之中。

韩玄昌躺在床榻上,双眼一直都是睁开,但是面无表情,瞳孔涣散,韩滨坐在一旁,脸上显出痛苦之色。

这处密室之内很简陋,里面摆设也很简单,忽听得一声响,密室的小门被推开,一名丰满美妇却从门外进来,手中端着玉盘,上面都是酒菜,放在桌子上,转身将小门关紧,这才走到韩滨边上,伸手握着韩滨的手,柔声道:“事已至此,你别伤心,免得伤了身子。你放心,在这里十分安全,谁也想不到韩大人会藏在这里!”

这美妇风姿绰约,相貌十分美艳,竟豁然是宣徳王的遗孀花庆夫人!

第一一零一章 情在密室内

韩滨看着花庆夫人美丽容颜,轻声道:“谢谢你……整个京城,我现在只有你能够相信……!”

花庆夫人嫣然一笑,将韩滨拉起来,到得桌边,将韩滨按着坐下,道:“这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先凑合着吃一些……!”

韩滨摇头苦笑道:“我……我现在实在吃不下东西……!”

花庆夫人在韩滨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温言道:“我最苦恼最无助的时候,是你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那时候我……我对你很不好,可是你……你却一直默默忍受,你……唉,你真是一个大傻子……!”

韩滨亦是紧握着花庆夫人的手,脸上那痛苦之色渐渐舒缓下来,柔声道:“我这样的傻子,能够与你在一起,便是死了也值。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已经实现,能在你身边陪着你,便别无所求……!”

花庆夫人脸上满是感动之色,眼眸子里深情无限,螓首微微向前,靠在韩滨怀中,呓语般道:“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行尸走肉,觉得自己再无活下去的意思,可是……因为你,我便发现这天还是那样的蓝,这水还是那样的清澈……你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

韩滨抱着花庆夫人香香软软的娇躯,轻声道:“本来我已经准备好,我们带着小燕子一起乘船去南洋,远离这边的是是非非,在那边无忧无虑的生活……!”

花庆夫人脸上显出幸福之色,道:“我愿意和你走!”

“可是……!”韩滨闭上眼睛,一脸痛苦之色:“可是我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样的形势。我的父亲……我从没有想到他竟会对三叔下手……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小五……!”

花庆夫人起身来,双手温柔地捧着韩滨的脸,柔声道:“这些怪不得你。你之前对我说过,一个人无论出于何等困难境地,都不要失去希望之心,这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挺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这都是你对我说的话,你自己难道忘记了?”

韩滨沉默片刻,终于道:“我的心很疼……这都是怎么了?大爷爷去了,二叔去了,三叔……三叔如今又变成这个样子?我韩家……到底是怎么了?”

花庆夫人拿起小碗,盛了汤,用勺子舀了一小勺,“都要凉了,听我的话,先喝口汤……韩大人虽然没了知觉,但是却还留下了性命。他变成这个样子,是中了毒,等到风头一过,咱们想办法送韩大人出城,寻找名医医治,未必不能康复……!”

韩滨微微点头,喝了汤,猛地想起什么,起身道:“不好,三叔被救出来,他府里只怕有危险……我得去看看……!”

“你现在不能去!”花庆夫人忙道:“如今满城必定都在找寻你们,你现在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韩滨摇头道:“父亲未必知道此事是我所为。”

“你父亲的智慧,不是你能够想象的。”花庆夫人幽幽叹道:“他只要稍加查探,就会知道此事与你有关,你……你现在绝不能去!”

“我是他的儿子,就算知道此事是我所为,他还能杀了我?”韩滨身体颤抖,眼圈儿有些发红:“我不能让他继续错下去……我要劝他收手……!”看着花庆夫人,眼中显出柔情:“我能与你在一起这么久,心中十分满足,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如果我真的出了意外,你帮我好好照顾三叔,等到那天小五回来,你将三叔交给小五……我这辈子如果报答不了你的恩情,下辈子一定会报答……!”顿了顿,脸上浮起温柔笑意:“还有小燕子,若是我出了意外,就要靠你一人照顾了……!”对着花庆夫人深深一礼,转身便走。

他尚未走到小门处,花庆夫人已经快步上前来,从后面抱住他,声音颤抖:“我不许你走……你可知道,是你的出现,让我能够继续活下去……你若是出现意外,我绝不会活下去。你答应过,要带着我和小燕子去南洋……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食言……!”她滑.嫩的脸颊泪珠儿滚落:“你可知道,我已经经受不起再一次伤痛,我失去的太多太多,再也不能失去你……韩玄道心狠手辣,他很早就开始计划这一切,绝不会因为你是他儿子就会放弃自己的计划……他若知道是你背着他救走韩大人,一定会杀了你的……!”

韩滨闭上眼睛,但是很快却豁然睁开眼睛,眼中闪着奇怪的眼神,用手松开花庆夫人的手,缓缓转身,问道:“你说他很早就计划一切?计划什么?你……怎知他很早就计划一切?”他双手扶着花庆夫人圆润双肩,急问道:“你到底知道一些什么?”

花庆夫人贝齿咬着红润嘴唇,看着韩滨的眼睛,那晶莹的泪珠儿滑过她的脸颊,闭上双眸,转过身去,娇躯颤抖,声音哽咽道:“对不起……很多事情我瞒了你……!”

韩滨快步上前,转到花庆夫人面前,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花庆夫人泪眼婆娑,抬起螓首看了看韩滨,欲言又止,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韩滨心中焦急,可是看到花庆夫人神色凄苦,心中却又十分难受,从怀中取出手帕,上前温柔地为花庆夫人擦拭眼泪,柔声道:“你心中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

“我害怕你瞧不起我……!”花庆夫人悲楚道。

韩滨苦笑道:“我敬你爱你,便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改变心意。无论你经受何样的事情,我都只会怜你惜你,又怎能瞧不起你?你当我是什么样的人?”

花庆夫人咬着红唇,微一沉吟,终于道:“你可知道萧怀玉是怎样死的?”

韩滨一愣,奇道:“萧……萧大将军死了吗?这……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死?”他却是毫不知晓萧怀玉已经逝去。

其实又何止是他,这天下间知道萧怀玉逝世之人能有几个?便是连大部分西北军将士,也只觉得萧怀玉是另有所去,根本不会想到萧怀玉已经死在了天涯峰。

韩滨很是意外,但是却很快纳闷道:“你又怎知萧大将军已死?”

“傻子……!”花庆夫人幽幽叹了口气:“萧怀玉如果没有死,萧家怎可能变成今日这个样子?你们韩家又怎能有今日风光?萧怀玉不死,你的父亲又怎可能有今日权势,只手掌燕国半边天?”

花庆夫人连续数问,韩滨呆了一呆,终于相信,萧怀玉确实已经死去。

即使萧家与韩家关系不睦,但是陡闻萧怀玉已死,就是韩斌也显出几分黯然之色,但是很快问道:“萧大将军之死,与你……又有何干系?”

花庆夫人幽幽叹道:“他的死,与我有干系,更与你的父亲有关……甚至可以说,萧怀玉之死,乃是你父亲精心策划的一场大阴谋。这场大阴谋,不但让萧怀玉身死,而且庆国商钟离,魏国司马擎俱都死于这场阴谋之下……!”

商钟离、司马擎天这二人的名号,那都是名贯天下,市井俗妇只怕也都有所耳闻,更别说身为堂堂世家子弟的韩滨了。

萧怀玉的死就已经让韩滨感到十分震惊,此时花庆夫人却说脸商钟离和司马擎天俱都死去,更是让韩滨神色大变,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花庆夫人显然早就料到韩滨会是这般的反应,苦笑道:“你是否不相信我的话?”

韩滨终是缓过神来,在花庆夫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十分坚决道:“我方才已经说过,如今我唯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花庆夫人眼眸子中显出极复杂的表情,微一沉吟,才轻叹道:“你……你就是个傻子,我并不值得你对我这样好……!”

“值不值得,我心里自有一杆秤。”韩滨道:“在我心中,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花庆夫人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凝视着韩滨道:“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

韩滨颔首道:“爱恨情仇,人之常情,你这样的女人,若是无人喜欢,那反倒是怪事。”随即自嘲笑道:“我无才无德,却能伴在你身边,实在是……实在是上天垂怜!”

花庆夫人想了想,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喜欢过谁?”

“难道不是……不是宣徳王爷?”

花庆夫人脸上顿时现出不屑之色,淡然道:“他无才无能,贪色奢靡,我虽自庆国远嫁燕国,许配于他,可是心中却从未喜欢过他……!”

韩滨不好说话,只是十分体谅地微微颔首。

“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是在他死后才出现……!”花庆夫人神情黯然:“本来此事我以为永远都不会向第三个人提及,可是……我却不想瞒你。”

韩滨微皱眉头。

他虽然生性散漫,不专心正事,但脑子却十分灵活,花庆夫人此言一出,他立刻就明白其中意思,换句话说,花庆夫人第一个喜欢的人,乃是在宣徳王死后的孀居其间。

第一一零二章 王妃秘史

韩滨微一沉吟,看到花庆夫人脸上那黯然之色,轻声道:“你若……不想提及,我们便不要说。我不想让你不开心,以前那些不快乐的事情,你都……忘记吧!”

花庆夫人眼中显出一丝感激之色,但还是摇头道:“我说过,我不想瞒你。而且有些事情埋在心里,反而永远不能忘记……!”

韩滨伸手握住花庆夫人的手,柔声道:“好,你说,我听!”

花庆夫人微微点头,想了想,终于道:“王爷去世之时,王府非但没有任何积蓄,而且……而且欠下了许多的债务,他去世不过几个月,那些债主便纷纷上门来讨债……!”凄苦一笑,道:“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他生前穷极奢靡,进项又少,入不敷出,名下的那些铺子产业也早就被他挥霍一空……!”

韩滨在京中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一些行情。

在大燕国内,皇族看似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但所能控制的地方实在不多,地方世家格局,皇族的重要收益,便是各郡税赋中抽取的皇税进入内库。

皇族人丁不旺,但是燕京城自然不乏一些皇室宗亲,大部分都是腐化不堪,成日里歌舞升平花天酒地,像昌德候曹殷那样能够独当一面的皇室宗亲寥寥可数。

皇室成员每年都能从内库领到一定份额的银子,但是如果仅靠内库发放的供银,皇室宗亲们只怕都要和西北风去,所以在京城之中,每一位皇室宗亲都会在幕后经营几处店铺产业,这已是众所周知之事。

宣徳王当年争夺帝位,亦曾光彩一时,但是最后争位失败,便即开始堕落腐化,成日里醉生梦死,陷入酒色迷香之中,其产业很快就被挥霍一空,更是借下了大笔的银子用于挥霍,等到身子垮掉一命呜呼,便丢下了大大的烂摊子交给花庆夫人来收拾。

花庆夫人神情悲苦:“王爷离世,债主登门,诺大王府,却再无一个人来帮我,我只能派人暗地里典当府里的物件……其实能典当的已经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就连我当年随嫁而来的嫁妆,也早就被他……被他挥霍,堂堂王府,却每天要应对各路债主,那时候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韩滨亦是黯然。

其实这事儿他倒并非不清楚,他在京中混迹,京里的那些怪事儿他自然有门道知道,当初也是听说过宣徳王死后,有大批债主去往王府要债。

正如花庆夫人所言,落地凤凰不如鸡,宣徳王争帝失败之后,当初依附于他的朝野势力大部分都是一哄而散,仅有一小部分亲信官员还准备随他东山再起。

只可惜这位王爷一败之后,却再无斗志,就此沉迷酒色之中,部下苦谏无效,也就一个个无奈离去,最后就成了孤家寡人,门庭冷落鞍马稀。

这样一位王爷,非但朝堂官员们瞧不起,那些债主手头有了借据,却也不害怕他的王爷身份,而且他既然死去,只留下一个寡居王妃,债主们各有势力,自然更不会有所顾虑,纷纷上门要债。

这事儿曾经亦曾在京里传的沸沸扬扬,更是成为京中纨绔子弟喝酒逗趣时的笑谈,笑谈之中充斥着淫.秽之语,直接涉及到花庆夫人的身上,而那时候韩滨并不认识花庆夫人,亦曾嘲笑过几回,此时想到,韩滨心中却是一阵酸痛,心知那个时候花庆夫人必定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苦楚。

便是普通百姓被债主上门逼债,那也是极其尴尬屈辱之事,更何况堂堂的庆国公主大燕王妃。

想到这样一位高贵的妇人面临一群债主的咄咄逼人,韩滨紧握花庆夫人小手,脸上尽是怜爱之色。

“该当的也都当了,欠下的巨额债款根本堵不住。”花庆夫人道:“正当我无可奈何之时,突然有人送来一笔银子,那笔银子不但可以偿还债款,而且还绰绰有余……那银子送来之后,我向那人追问究竟是谁送来,他却并没有明说,只说是从宫中送出来,以解我燃眉之急。那银子来历不清不楚,我一开始并不想用,可是……可是那些债主逼迫太凶,我万般无奈,只能先将那笔银子用来填补窟窿……!”

韩滨皱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样一笔庞大数目的银子毫无道理就算过来,对方只怕是另有所图了!”

他倒是吃一堑长一智,当初金钱坊给他分了花红,让他洋洋得意,最后才知道是另有图谋,也幸好当时韩漠帮自己解决了那摊子烂事,否则还真是掉进了金钱坊的陷阱。

也正是经过那次事情,韩滨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天下绝对没有免费的午餐,看似是巨大的馅饼,往往在馅饼的下面就蕴藏着一个巨大的深坑。

此时听花庆夫人说起有人无缘无故送来一大批银子,立刻就感觉到其中事非寻常。

花庆夫人听他这样一说,娇躯一震,随即苦笑道:“只是那时候我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多想……知道几个月之后,突然有一天有人登门,我才知道那笔银子的来历!”

“是谁?”韩滨急忙问道,他此时还真是想知道究竟是谁会拿出那样一大笔银子帮助花庆夫人渡过难关。

花庆夫人咬着红唇,微一犹豫,终是花容惨淡道:“是太子!”

……

“太子?”韩滨闻言,吃了一惊。

花庆夫人螓首微点:“不错,那日他登门过后,他才亲口承认,那笔银子是他派人送来,就是看到那些债主成日里骚扰王府,实在看不下去,这才出手相助……!”

韩滨眉头紧锁,沉吟片刻,终于问道:“你……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他?”

花庆夫人眼中神色复杂,并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才道:“从那以后,王府的吃喝用度都由他出银子负责,为了维持王府的体面,他暗中送来了不少银子。我最困苦的时候,是他帮着我度过,而且……而且他时常将心里的苦楚向我诉说……!”说到此处,看到韩滨的脸色有些苍白,心知这事儿说出来对韩滨的内心颇有些打击,她不忍多说,只是道:“或许是出于感激,又或许是因为他心中许多的无奈与我一般,我渐渐对他生了好感……此后他更是将手底下的金钱坊交到我的手中,让我在暗中打理,其中收益划出一部分直接用于王府的开支,我本不愿意,但是……但是他却恳请我能帮忙,他对我有恩,我最后也不好拒绝,只能依从……!”

韩滨此时才明白,那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的金钱坊真正的幕后人却是燕太子,而花庆夫人却是因为太子的原因才成为了金钱坊的幕后人之一。

当初他在金钱坊惊艳看到花庆夫人,自此一颗心就被花庆夫人牢牢系住,也一直以为金钱坊是宣徳王遗留下来的产业,实在想不到真正的东家乃是燕太子。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自甘轻贱?”花庆夫人惨然笑道:“按照族谱来说,太子本该叫我叔母,他是我的侄子,可是……我却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自己的侄子……!”她那俏脸上已经有些苍白,显然这些事情如今提起来,她的内心还是十分的伤痛。

她不想对韩滨有所隐瞒,哪怕是如此有违人伦的畸恋,她还是将之向韩滨坦白。

其实每朝每代,不但皇室之内,便是达官贵人普通乡绅也免不了那些肮脏的有违伦常之事,无非都是掩盖在华彩光鲜之下而已。

韩滨却是没有丝毫轻贱之色,依然紧握着花庆夫人的手,柔声道:“我们都是有血有肉之人,在那种时候,他出来帮你,你对他……对他生出感情,也并非难以理解之事……!”顿了顿,皱眉道:“只不过据我所知,他自从去了西北之后,便下落不明,突然失踪,直到今日也没有他丝毫消息,他……!”他本想说“凶多吉少”,但是却没有说出口来。

花庆夫人幽幽叹道:“一开始我只以为他是真心助我,他开始待我极好,我本以为他一切都是真心,可是……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正如你所说,他费尽心思接近于我,乃是……乃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韩滨紧张起来:“他是否伤害了你?”

韩滨时时刻刻由内心透漏出来的关切之意,却是让花庆夫人心中十分感动,本来娇躯一直在微微发抖,此时却终于缓和不少,“他接近我,真正的目的便是要利用我。”顿了顿,才轻声道:“我一开始不知真相,帮他打理金钱坊,但是很快就知道,金钱坊不但是他用来敛财之处,而且还是他用来搜取把柄控制官员的巢穴,许多官员在那里丑态毕露,留下了许多的把柄,都被他攥在手中……他利用金钱坊,不但挣了许多黑心银子,而且还控制了许多的官员……我那时候……那时候一心念着他对我好,就算知道所作所为十分肮脏,却还是无怨无悔帮他去打理……!”

第一一零三章 阴谋背后,另有阴谋!

密室的灯火十分昏暗,花庆夫人的神色也是十分的黯淡,她瞧着韩滨的眼睛,继续道:“一开始我也只以为他是想在朝中发展势力,奠定他日登基大宝的根基,但是……但是没过多久,他却告诉我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他自称他的母亲是被萧贵妃所害,而他为了报母亲之仇,苦练武技,找寻了速成的邪功,一经修炼,却走火入魔,伤了五脏六腑,其命已不长远。”花庆夫人缓缓道:“而他在离世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报得杀母之仇,除掉萧氏一族!”

韩滨听到此处,明白了一些什么,问道:“难道……难道萧大将军的死与太子有关?”顿了顿,不解道:“可是你刚才又说萧大将军之死,是我父亲一手布下的阴谋……我是越听越糊涂了!”

“你听我慢慢说来。”花庆夫人说道:“太子要除掉萧氏一族最大的障碍,自然就是萧怀玉,可是凭他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杀死萧怀玉……萧怀玉乃天下名将,武技出神入化,手掌十万雄兵,这天下间几乎无人能够杀得了他!”

韩滨微微点头:“不错,想要杀死萧大将军,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所以太子必须要找一个合作的伙伴,联手除掉萧怀玉。”花庆夫人道:“而他接近我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找寻那位合作伙伴!”

“是谁?”韩滨皱眉道:“他利用你,能找到谁?”忽地明白什么,吃惊道:“他该不会暗地里与你们庆国人联络吧?”

花庆夫人微微点头,幽幽叹道:“正是如此。他为了杀死萧怀玉,便想通过我与庆国搭上线,因为他明白,如果普天下还能有人可能杀死萧怀玉,就只有两个人了!”

“是……商钟离?”韩滨脸上显出震惊之色。

他自然非愚笨之人,萧怀玉天下名将,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杀死他,那就只能是名将,而纵观天下名将,有能力与萧怀玉一较长短的,只能是商钟离和司马擎天。

花庆夫人道:“不错,一位是圣将商钟离,另一位就是魏国的司马擎天。他想通过我与庆国联络上,联手除掉萧怀玉!”

“那……你答应他了?”

花庆夫人惨然道:“那时候我已经鬼迷心窍,无论他说什么,我……我都替他去做……,我……我是否是一个十分下贱的女人?”

“不许你胡说!”韩滨立刻道:“这是重情重义,我不许你再自损自己……!”

花庆夫人闻言,终是显出一丝笑容,沉吟了一下,才继续道:“其实我府里在许多年前就有庆国派来的奸细,将燕国的消息一直往庆国那边输送。太子逼着我要和庆国取得联系,我……我最终拗不过他,帮他与庆国接上了头,而庆国那边也迅速做出了反应,乐意与他合作……!”说到这里,苦笑道:“太子主动去找庆国人联手,庆国人怎可能不乐意,太子固然想杀萧怀玉,而庆国人便更想取萧怀玉的性命了……!”

韩滨握拳道:“他是燕国的太子,却出卖我整个大燕,与庆国人合谋杀害萧大将军,这……这真是自私无比!”问道:“他可是与商钟离联络上?”

“不是商钟离,是庆国的皇后……如今的庆国太后!”花庆夫人平静道:“这些年,庆国最大一党便是后党,朝政几乎都有后党把持,便是这边的奸细,也是后党的人,所以……他一开始是准备与商钟离取得联系,但是最后却是与庆后联手在一起……!”

“萧大将军被杀,难道是他们联手所致?”韩滨皱眉道:“可是商钟离与司马擎天又如何卷入其中?”

“萧怀玉并非普通人,想要杀死他,谈何容易。”花庆夫人叹道:“他们互相往来商议,谋划了一年多,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萧大将军手掌十万雄兵,就算商钟离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有机会杀死萧大将军!”韩滨显然对萧怀玉也是有几分敬畏。

“正是如此!”花庆夫人颔首道:“所以他们清楚,要想取萧怀玉的性命,首先便要将萧怀玉引诱出军营,让萧怀玉孤身一人,如此一来,才可能有机会下手。”顿了顿,道:“但是萧怀玉乃西北大将军,智慧过人,他自然清楚自己实非一人之身,而是担负着一国的兴衰,所以就算他武道修为达到巅峰境界,却也不会轻易涉险,更不可能轻易孤身……所以想要找到机会,实在是十分困难!”

“你既说萧大将军已死,那定然是他们找到了机会。”韩滨道:“那是如何找到机会的?”

花庆夫人道:“其实具体如何,是太子与庆后两人谋划,中间许多事情我并不清楚。不过去年太子突然要北巡,我便知道事情有异常,我找到机会,趁他有一夜酒醉之时,翻看了他的书信,这才知道,他是要以自己作为诱饵,引诱萧怀玉上钩!”

“自己作饵?”韩滨不解。

“按照书信中布下的计划,太子前往西北,会故意失踪,秘密前往庆军大营与商钟离会合,尔后假装被商钟离擒住,前往天涯峰,以书信通知萧怀玉……他们知道萧怀玉为人忠义,如果知道太子被擒,必定会前去营救,而他们就布下圈套等着萧怀玉上钩……!”

韩滨想了想,道:“这天涯峰我好像听说过,据说那是天下第一高峰,无路可登,险峻无比,普通人望而生怯,便是一般的武者,据说也不可能登得上天涯峰。我还听人说,能够登上天涯峰,就必定是武道修为达到巅峰之人……!”

花庆夫人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不错,天涯峰只有武道巅峰强者才能到达峰顶,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将将萧怀玉置于孤身一人之境,也只有如此,他们才能得到杀死萧怀玉的机会!”

韩滨沉吟片刻,才道:“如此说来,是太子与庆后谋划好,而庆后在那边又与商钟离秘密商议,这才布下此局……只不过我也曾听说一些消息,庆国的后党与商钟离所代表的庆国军方水火不容,庆后与商钟离的关系也极为恶劣,他们……也能联手在一起?”

“他二人虽然在庆国交恶,但是能够有机会杀死萧怀玉,他们自然会联手在一起。”花庆夫人叹道:“即使商钟离明知庆后是在利用他冒险一拼,但是他却还是答应了。庆国能支撑到今日,与商钟离休戚相关,如果没有商钟离,庆国……庆国只怕早就不存在了。商钟离年岁大了,他一生征战,据说年轻的时候经受过几次重伤,都是大难不死,年岁大了之后,当初的老伤很有可能开始发作……不管如何,他都会担心在自己死后庆国将如何生存下去。西有司马擎天,南有萧怀玉……如果这两个人不死,等到商钟离死后,这两人无论谁出手,庆国都不会有人能够抵挡得住,所以这二人不死,商钟离也不会死的心安……!”

“可是就算他杀死萧大将军,留有司马擎天,庆国不照样要遭受西魏的威胁?”韩滨虽然不笨,但是论及政治问题,也就开始迷糊起来。

“傻子,你怎不想想,如果萧大将军被杀,你们燕国也将陷入危机中,如此一来,你们势必要与庆国联手,这样才有可能抵挡得住司马擎天的进攻。”花庆夫人叹道:“萧怀玉若不死,庆国不是被西魏所灭,就是要被你们东燕所灭,可是一旦萧怀玉被杀,即使司马擎天还活着,那么燕国必将与庆国联手御魏,所以只要能杀死萧怀玉,对庆国只会有大益处,而无一丝伤害。商钟离明白此点,他又怎可能不孤注一掷试一试……!”眼眸子一转,道:“而且……他们既然布下圈套,自然有极高的把握,就算商钟离不能胜,他们还有最后的杀手……!”

“我明白了,你是说太子!”韩滨这次倒是明白过来:“萧大将军就算战胜商钟离,最后也定然是两败俱伤,而萧大将军绝不会提防太子,太子就有机会突下杀手……!”说到这里,韩滨显出冷峻之色:“他们的手段还真是阴狠……!”

“我先前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花庆夫人苦笑道:“我自知太子前往西北事关重大,所以也派了人在那边打探消息,后来京中苏家叛乱,我就猜知这定然是太子的计划,他前往西北,很有可能在杀死萧怀玉之后,趁机夺了兵权,尔后与苏家联手大开杀戒,一举铲除各大世家的势力……但是后来却是你的兄弟韩漠领兵回京,而且率领的却是西北军,我就感觉西北事有变故……!”

“你是说,小五参与到计划之中?”韩滨皱眉道。

“他未必参与进去,但是一定识破了其中的计划,否则西北军权不可能落在他的手中。”花庆夫人道:“而且从那之后,萧怀玉、商钟离和太子全都没了消息,那定然是凶多吉少了。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司马擎天也卷入了其中,但是后来听闻前方的消息,在南阳平原大战之时,魏军的指挥者却是薛破夜,司马擎天没了踪迹……!”凝视着韩滨的眼睛道:“你要知道,司马擎天乃是天下名将,韩漠虽然年少英杰,但是如果司马擎天没有死,他未必能够夺回南阳关,更不可能将魏军击溃……!”

韩滨道:“司马擎天又是如何卷进去的?”

花庆夫人摇头道:“我不知道,在太子的计划之中,我从没有发现计划之中会有司马擎天出现……这也是一直以来我想不通的地方。直到几个月前,忽然出现了一件事情,我才忽然明白过来,先前所发生的一切,竟然都是……!”说到这里,花庆夫人俏脸微微泛白,美丽的眼眸子盯着韩滨:“竟然都是你的父亲所布下的大局!”

第一一零四章 局后有局

韩滨心中最关心的便是这个问题了,急忙问道:“萧……萧大将军之死与父亲究竟有何干系?你说几个月前发生一件事儿,究竟……究竟是什么事情?”

花庆夫人道:“我府里有庆国派来的奸细,早先我也告诉过你,他一直与庆国那边保持着联络。当年我初嫁过来,本就担有向庆国传送情报之责,随嫁过来的奴仆之中有不少探子……其中更有秘密与外联络之人,其实我并无那等闲心参与这些事儿,只是作为那些探子的掩护,让他们在王府之中栖身,其他的事儿,由他们自己去折腾……!”见韩滨还是一脸茫然,继续道:“外人不知,但是我却可告诉你,我这王府,本就是庆国在燕国最大的情报密.处,我府里如今的总管,实际上就是庆国在燕京城的密探总管,京城的庆国探子,都是由他控制,而在这边搜取的情报,也都是由他秘密向外传送……!”

“可是这些与我父亲有何干系?”韩滨奇道。

“我虽然并不过问他们的事情,但是……对他的行踪却是十分的戒备,所以暗地里也派人盯着他的踪迹。”花庆夫人蹙眉道:“几个月前,我密派探子过来报我,那位密探总管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暗地里去往户部尚书府……而且每次前往,都是精心乔装打扮,似乎担心别人认出来……!”

“你是说……你府里的那位总管经常去我户部尚书府?”韩滨吃惊道。

花庆夫人道:“虽然他负责燕京城的情报,但是以他的身份,却极少亲自参与搜罗情报工作,更不会轻易现身去与任何人接触。但是……他却亲自数次前往户部尚书府,而且都是选在夜深人静之时,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韩滨目光闪绰,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道:“你的意思是说……父亲与你们庆国也有联系?”

花庆夫人轻叹道:“我本不想参与此事,但是……但是我却一直想知道……想知道他是否已经死了……!”说到这里,看了韩滨一眼,神色很有些不自然。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太子,毕竟有一段旧情,太子突然消失的杳无音讯,她自然还是想知道太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下场。

只是此时说到太子,她自然还是很在乎韩滨的心情。

瞧见韩滨脸上并无异色,花庆夫人才微微松了些心,继续道:“我知道此事之后,便即找来那位总管,询问了此事。虽然我一直以来很少过问他们的事情,但是……我终究还是他们的主子,在我逼问之下,他虽然并没有完全交代,但还是告诉了我一些消息。”凝视韩滨眼睛道:“按照总管的交代,其实在太子与庆后联手之前,你的父亲……也就是大燕国的户部尚书,早就在暗中与庆后有过联络……!”

“怎么可能?”韩滨大惊失色,霍然起身:“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花庆夫人叹道:“我说这些,只是不想瞒你。你对我一片真情,我也只能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你信是不信,并不重要!”

韩滨颓然坐下去,瞳孔收缩,无力道:“如此说来,父亲……父亲早就暗中通敌?这……这可是大罪……!”

“你父亲之心智,实非常人可比。”花庆夫人道:“他在太子之前就与庆后暗中勾结,那么太子的计划,他很有可能在事先早就知道……我想了许久,甚至觉得,太子主动找寻庆后联手,只怕正中他们的下怀……太子自以为一切都是他与庆后一手策划,但是……恐怕事实并非如他所想。”

韩滨的此时明白其中的缘由,脸色也显得很是惨白。

“太子所布之局,不过是局中之局。”花庆夫人身体微微轻颤:“他被庆后和韩玄道所利用,真正布下这场大局之人,恐怕是你的父亲和庆后……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情,太子的计划之中本没有司马擎天在内,可是根据后来的形势来看,司马擎天十有八九被卷进计划之中,甚至也已经凶多吉少……我思来想去,现在终于明白,太子和庆后所谋的计划之中没有司马擎天,但是令尊与庆后的计划之中,却将司马擎天也卷了进去……!”

……

……

魏国京都城。

韩漠单枪匹马废了韩沧,在旦夕之间便将西北军权重新掌握在手中,这固然是因为他在西北军中根基颇深,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韩沧根本提防不到韩漠会突然回来,被韩漠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韩漠夺回军权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以风雷之势将韩沧的党羽尽数控制起来,他知道这帮人若是不能控制,定会生变。

韩沧前来西北,本就是事先有过周密计划,在他率领的援军之中,自然安排了他不少的心腹党羽。这些心腹党羽是韩沧准备用来渗透西北军的心腹力量,只可惜他的雄心壮志还没有展开,还来不及对西北军进行清洗控制,所有的一切都被韩漠扼杀在萌芽之中。

韩漠借着杀伐之威,连续发下了军令,声称韩沧意图谋反作乱,其心腹党羽自然是毫不留情地予以逮捕,这个时候韩漠可不管谁才是真正的韩沧心腹,只要此前和韩沧走得近的,统统予以逮捕,特别是那些掌有军权的武将,无论官职高低,一网打尽。

到了这个份上,韩漠可就是存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心思,他已经不允许西北军中还有韩玄道父子的势力存在。

若真想去调查一些事情,以韩漠现在的实力,却也并不困难,连续数日,韩漠在后铁奎在前,将西北军中残留的韩玄道父子力量一个一个挖掘出来,然后都已谋反罪名打入了大牢之中。

当仁则仁,当狠则狠,韩漠自知已是非常时期,在燕国国内必将出现一场大动荡之前,西北军这边的稳定就显得十分重要。

西北军要想得到真正的稳定,自己便需痛下杀手,将西北军中的隐患尽可能地消除,好在铁奎等一干将领倒是忠诚无比,而且西北军中的大部分将领一来敬畏于韩漠的威望,二来也是因为韩漠凶狠的手段给了众将士极大的震慑,这场发生在魏都城的清洗以一种最快速的效率在进行着。

除了示之以威大肆清洗,韩漠自然也懂得恩威并用的道理,就在魏都之中提拔了一大批战功卓越者,无论出身贵贱,但凡在这场战争中立下战功的,韩漠按照功劳的大小,一一予以擢升,填补那些遭清洗将领的空缺。

虽然西北大将军确实有权力对西北军的将领予以任免,但是如此大动干戈,而且直接以谋反的罪名大肆清洗将领,这还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西北军中因为此番清洗,也确实等若惊起了一次动荡,甚至让一些武将有惊弓之鸟之心,想要奋起搏一搏。

只可惜在这次进行大清洗之前,韩漠就与西北军中的嫡系武将做好了周密的安排,第一时间便对全军传下了命令,想要调动三百人以上的兵力,没有大将军的手令,那是谁也不能调动。

韩漠知道,想要在短时间内将西北军各派系全部打到,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在这种时候,也确实是用人之时,燕军经不起太大的损耗,所以除了一些必须予以清除的将领,大部分的将领还是得到了韩漠的重用。

内紧外松,虽然韩漠对西北军内部进行连续数日的整顿,昼夜不歇,但是对魏国的政策却并没有改变,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韩玄龄在世时定下的规矩去办,韩玄龄的约法三章任用魏吏依然有效,甚至于在清洗西北军内部敌对势力之外,韩漠还抽出了时间邀请魏都的官员豪族代表,把酒畅谈,示之以恩。

经过连续数日的整顿,燕军内部的紧张局势也渐渐缓和下来,而韩漠趁乱提拔起来的大批将领也已经分布在燕军各营。

燕军的变动,其消息也迅速向外传去,庆国的上京城,燕国的燕京城也都开始得到了韩漠重掌西北军的消息。

远在上京城庆宫之内的庆后听说这道消息,美艳的脸上竟然显出愉快的笑容。

而这个时候,这位庆国第一权后正在与他的心腹臣子们商议进兵安西郡的军务。

庆国东北部依然纷乱不堪,占有天时地利的平蛮军与尚未站稳脚跟的北蛮人在东北三郡大地上打着游击战,让北蛮人不堪其扰,却又找不到平蛮军的主力,消耗巨大,一时间却也无力再往庆国西部继续骚扰。而平蛮军的几次胜利,让庆国东北部的百姓们愈加支持平蛮军,那里的庆国百姓为了不遭受北蛮人的通知,大批的青壮纷纷加入了平蛮军,让平蛮军的实力愈加壮大。

如果只是正面交锋,平蛮军只怕早就被凶悍强大的北蛮铁骑所剿平,但是平蛮军却采取了化整为零的战法,分成一股股兵力,除非找到绝佳机会才会集结在一起给予北蛮军重重一击,否则就会依靠对东北三郡地形的熟悉,与北蛮人打着游击战,让虽然勇武却并不智慧的北蛮人无力可发。

平蛮军的骚扰,也让庆国东北军团残部有足够的时间得到休整,更有时间建立新的防线。

庆国虽然失去了东北三郡,但是因为北蛮军的存在,却也没有让北蛮人真正占领,东北也就陷入混乱胶着状态。

北蛮军无法继续西进,也让庆后有精力腾出手来对魏国战略进行考虑。

魏国是以庆国人事先没有想到的方式陨落,这也导致庆国在魏国战略处于燕国人的下风,而庆后事先的许多战略计划就得不到实施。

庆后战略中的设想是要先占据魏国北部,最重要的就是安西郡,所以在她的设想中,在京都保卫战进行之时,袁慕的西北军团必须全力进攻,在京都城陷落之前一路西进,最后拿下安西郡。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朱小言的行动,如果不是因为汪敬卫的变节导致京都城比预想中要提前许多陷落,庆后的战略目标或许能够得以实现。

袁慕的兵团刚刚拿下山北郡,正待稍作休整等待后勤补充充足继续西进之时,京都城却陡然陷落,而且疲惫不看的林诚飞军团被迫北上与袁慕会合,让本就缺乏粮草的袁慕兵团只能拔出许多粮草用于接济更加不堪的林诚飞军团,由此也导致了庆军西进计划的一再延误。

而韩玄龄在拿下京都城后,却迅速孔非率军前往黑林沼拦截,挡住了庆军西进之路,这就让庆军更是雪上加霜了。

庆后十分清楚如果以这种格局僵持下去,对庆国将十分不利,而庆国在接下来的双雄对决中要取得上风,其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必须拿下安西郡,拥有充足的军事资源。

也正因如此,她听到前方传来的战报之后,便即着手准备西进计划,那是铁了心也要拿下安西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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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五章 上京喜,燕京怒!

庆后要拿下安西郡,但是因为孔非兵团的阻拦,又加上魏都城近十万燕军,经过休整补充,战斗力强悍,这让她必须要小心制定战略计划才成。

而且庆后十分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庆军真的开始西进,那么就等若是对燕国宣战,刚刚经过对魏战争的盟军也就化友为敌,一场新的全面战争在所难免。

庆国相比燕国虽然国土面积大出一倍,其物产资源比燕国也更为丰富,但是当前的战力,庆军显然不如燕军,而且庆国的物资储备也是赶不上燕国。

轻易开战,自然是要冒着极大的危险。

但是如果被燕国人在安西郡稳住阵脚,甚至开始利用安西郡的军事资源,那么对庆国将是巨大的威胁,所以便是冒着全面开战的危险,庆后也是下定决心要夺得安西郡。

只不过庆后形势素来不会轻举妄动,如今她手掌庆国大全,庆国的利益也就等于是她的利益,关乎庆国根本利益的军国大事,她倒不敢草率,一面命令前线的袁慕与林诚飞两支军团进行休整和重新整编,派出数名后党高官前去监督,另一方面则是连续召集心腹大臣商议对策。

虽说庆国官员之中多是腐化不堪之辈,但庆后却还是提拔了不少才干出众的官员,这些人在危难时刻,倒也能够出谋划策。

要与燕国发动战争,首先要解决的,自然就是粮草物资方面的问题,如果后勤不能准备充足,这场仗根本不能开战。

只有先解决了后勤,才能进行军事部署。

而庆后这些心腹官员所探讨的,便是如何解决后勤方面的问题。

钱、粮、运输、人力、武器、铠甲……这些都涵盖在后勤之内,真要与燕国开战,这些都必须要准备充分,但是如今以庆国的实力,想要准备大量的后勤物资,定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庆国朝廷多年来横征暴敛,朝廷从上到下的官员固然贪墨成风,搜刮民脂民膏,便是军方三大军团每年所需要的军费也是天文数字,这些银子都要从百姓的身上挤出来,除了人为盘剥,这些年庆国也是连遇天灾,百姓已经是怨声载道,国内也时起民变。

为了应对魏国的东犯,庆国朝廷已经大肆征收赋税,进行军备,已经让百姓们遭受了沉重的压力,如今若是为了与东燕开战继续向百姓加征赋税,已是处于水深火热的庆国百姓必然是雪上加霜,到时候没有活路可走的百姓必然铤而走险,民变会迅速蔓延。

庆后在几名头脑十分清醒的官员分析下,却也明白如果连续加收赋税,那么自己屁股下还没坐稳的这座江山只怕很快就会陷入巨大的动荡之中,那当然不是庆后想看到的局面。

她更为担心的,却是燕国休整站稳之后,会率先对庆国发起攻击,而且这种可能性时刻存在着,占据京都城的燕军随时都有可能会军北上,甚至于镇守燕国北部边疆的留守西北军也会北进攻打,而庆后手中却没有足够的后勤物资给予前线将士予以保证,如果一支军队失去后方的支援,失败的结果那也就是显而易见了。

正当这位庆国权后与她的大臣们商议如何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后勤问题之时,韩漠重夺燕军军权的消息传了过来,这让庆后欣喜万分。

韩漠是从韩沧的手中夺权,这已经表明韩家内部开始出现严重的分裂。

庆后对燕国当前的形势却是十分了解,韩氏一族已经掌握了燕国的军政之权,如果这个家族团结一致,那是令人感到恐惧的事情,可是如今掌握政权的韩玄道和掌握军权的韩漠出现了严重的分裂,这就预示着燕国内部即将出现一场极大的风暴。

庆后能够感觉到这场风暴给燕国必将带去巨大的震荡,而且这次震荡过后,燕国的国力必将出现严重的削弱,陷入动荡中的燕国必将无力对庆国用兵,甚至于燕军的士气将遭受极其沉重的打击,这对庆国来说将士天大的好消息,庆国不但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准备,而且在燕国国内动荡士气不振的情况下,大有机会击破燕军多的安西郡。

虽说因为后勤的原因不能对燕国进行全面的战争,但是同样在燕国无力对庆国发动全面战争之际,夺下安西郡对庆国的战略实施将起到至关重大的作用。

两国终有一战,在燕国动荡恢复之前,庆国便要趁着燕国动乱之际尽可能地进行大规模的战略准备,换句话说,庆国当前在与燕国的实力对比中处于下风,但是因为燕国风暴将至,却很有可能就此扭转这样的形势。

庆后正是看到这一点,心中自然是欢喜无比。

……

庆后欢喜,但是燕京城的韩玄道得知韩漠夺得西北军权之后,充满了无比的震惊,若不是确信消息来源肯定不会有错,韩玄道一定会认为这是荒谬之言。

他虽然心思慎密,而且对韩漠一直十分的提防,但是最后还是没有想到韩漠竟然比他想象中的更为狡猾,在毫无风声的情况下,这个狡如狐狸般的年轻人却是悄无声息地到了魏国京都城,更是在旦夕之间便夺回了军权。

韩玄道震惊之余,却又对韩沧的无能感到愤怒。

他固然想不到韩漠会偷偷摸摸去了魏都城,更想不到自己寄以厚望的儿子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在韩漠的面前竟然没有经住一个回合就被夺走了兵权。

夺得西北兵权,这是韩玄道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这一环节关系到他整个计划的成败,当韩沧成为西北大将军的一刹那,韩玄道的心本来是松了几分,他多年苦心积虑布下的局,他这么多年的忍耐,也终于到了收获的时节。

可是韩漠夺权,却让他在愤怒之余意识到了问题的极大严重性,自古以来,军政二权虽然都极为重要,但是真要比拼最后的实力,军权的恐怖性会更大。

他本以为燕国的军政二权都已经掌握在手中,若是那样,他自然可以权倾大燕,无可匹敌,但是如今的形势却让他只有政权而无军权,这样一来,问题也就变的十分严重。

韩玄道虽然知道韩沧已经败在韩漠的手中,但是与大多数人一样,他并不知道韩沧已经被韩漠废去了四肢成了残废,仅以为韩沧不过是被韩漠软禁起来而已。

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韩玄道短暂的震惊过后,立刻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官员作为钦差,挑选了一批日行千里的一流良驹,带着韩玄道精心而作的伪诏昼夜兼晨赶往魏都城。

他虽然知道这一行人未必能够起到作用,但是当前的情况下,他却只能将自己所想到的招式一招一招地亮出来。

……

韩漠连续数日处理军务,等到稍微稳定一些之后,他已经是疲惫不堪。

京都城自有安排韩漠歇息之地,为了保护韩漠的安全,韩漠居所四周,由韩必图等三名风骑队长亲自率领着风骑勇士时刻守护。

残秋凋零,花径生寒。

秋夜里的微风已是带着数分寒意,韩漠手中端着酒杯,靠坐在铺着毛皮的软绵绵大椅子上,感受着艳雪姬纤纤玉指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推拿。

他从东海秘密来到魏都城,昼夜兼程,几乎一直在马上,来到魏都,夺权立威,大肆清除西北军中的异己分子,劳力伤神,虽然他体质奇佳精力旺盛,但是经过这连续的折腾,却也是精力匮乏,疲惫不堪。

终于有时间停下来歇息,艳雪姬这妖狐般的女子便适时出现,深夜潜入到他身边,见到韩漠疲惫摸样,这位“夜花”的花后却是亲自动手为韩漠按摩起来。

艳雪姬武技高深,这按摩穴道的手法却也是十分厉害,在韩漠的颈脖和太阳穴上按摩过后,韩漠却感觉全身上下轻松了许多,叹道:“雪姬,看来你还有许多的本事我并不知道……早知道你有这样的好手艺,早就应该让你好好这样服侍了……!”

艳雪姬吃吃笑道:“你还真当自己是老爷了吗?这天下间,能让我这般服侍的男人可只有你一人……只不过就连是你,也无法使唤的动我,我若是不愿意,你也没这般的福气。只不过是瞧见你疲惫的样子,姑奶奶心生怜悯,这才让你享受一番罢了……!”

若是往日遇到艳雪姬,少不得说些香艳调情话儿,但是这一阵子韩漠的情绪一直十分的低迷,也没有那调情逗趣的心思,听艳雪姬这般说,一直低沉的心却也舒缓不少,脑袋靠在艳雪姬丰满的胸口,感受着那处惊人的弹性丰润,闭着眼睛享受艳雪姬手指的推拿,轻声问道:“那日你说有事情要告诉我,又是何等大事?”

艳雪姬道:“云沧澜已从你军中离开,此时你可知晓?”

韩漠点头道:“知道。我回来之后,就一直不曾见他,据说他是突然失踪……是了,难道你知道他的下落不成?”

“他去了庆国东北。”艳雪姬道:“庆国平蛮军你自然听说过?”

“是!”韩漠道:“听说平蛮军如今在正与北蛮人打得热火朝天……怎么,你该不会告诉我,云沧澜去投奔平蛮军了吧?”

“他如今可是平蛮军的副帅!”艳雪姬俏脸上悠然一笑,千娇百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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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在考虑是不是要将《二十四式》的最后一式用上....考虑中.....

第一一零六章 贴身护卫

“平蛮军副帅?”韩漠皱眉道:“云沧澜不是被庆国朝廷打成了谋反逆贼吗?这平蛮军难不成还敢收留云沧澜?”

“朝廷都已经将平蛮军打成了乱党,平蛮军收留云沧澜,又有何不敢?”艳雪姬玉指轻柔,很有技巧地在韩漠的头部个各个穴位游走推拿:“如今的平蛮军早已经不服朝廷的管束,正与北蛮人争夺东北三郡之地……北庆朝廷的精力如今在魏国这边,也顾不得东北那边的战况……而且这种时候,他们也恰好利用平蛮军拖住北蛮人。”

韩漠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云沧澜是个人才,有他助阵,平蛮军实力大增,北蛮人只怕过的很不舒服。”

“那你可知北蛮军的主帅是谁?”

“是谁?”

“北庆的那位大皇子……墨十二郎!”艳雪姬幽幽道:“这些年来,他其实一直在庆国东北部发展势力,那里有他不少根基,北蛮人入侵,王延平军团被击退,他恰好找到机会伺机而起……那平蛮军便是他举旗而起……!”

“是他?”韩漠颇有些吃惊,想了一想,终于道:“当初他要找我合作,共谋对付庆后。那时候他自称随时可以拉起两万人的队伍,如今看来,这两万人的队伍,便是起自东北了……!”随即淡淡笑道:“如此看来,庆国东北那边,无论是平蛮军胜还是北蛮人胜,对庆后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如今庆国北部混乱得很,据我所知,庆国各郡的百姓都是怨声载道,对北庆朝廷十分不满,如果庆后处理不当,这北蛮军的势力以后可不仅仅局限在东北部,庆国各郡只怕都会有平蛮军的势力出现……!”

艳雪姬轻叹道:“那你日后是否还会对庆用兵?”

韩漠想了一想,才反问道:“如果是你,是愿意看到中原分裂,两国长期僵持对立互拼国力,导致国衰民苦,还是愿意看到天下重合,百姓安居乐业?”

“这等军国大事,我并不懂!”艳雪姬摇头道:“只不过大战若起,天下黎民必将苦不堪言,亦必将多出无数的孤儿寡母……!”

“长痛不如短痛。”韩漠平静道:“只不过目前我还没有心思考虑到那些事情……我准备返回燕京城,先解决我自己的事情!”

艳雪姬道:“救出你的家人?”

“我夺回兵权之事,只怕已经传到了燕京城。”韩漠缓缓道:“他对我一直有防备之心,在我远去南洋之时,便已经将我的爷爷带去了京城。如今我的家人十有八九都被他软禁在手中……!”说到这里,他的嘴角泛起冷酷的笑意:“他在等我……他在等我回去!”

“燕京城如今尽在韩玄道的掌控之中,他既然要以你的家人要挟你,必会将他们严密掌控在手中,严加防范!”艳雪姬停住了手,双手搭在他的肩头:“你准备如何救援?你担任过西花厅的厅长,他一定会对你暗中救援加以防范……韩玄道能有今天的地位,必是狡猾无比,我担心暗处着手根本不可能成功……若是真的激怒了他,你的家人……反而会有危险!”

韩漠冷淡一笑,道:“我从南洋回来之后,径直往魏都而来,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我此前也准备联络我在燕京的暗黑力量实施救援,但是……风险太多,没有绝对的成功率。我不能将父母置于陷阱之中,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也不能轻易动手。”顿了一顿,才继续道:“韩沧在这边立足未稳,我夺其兵权,有兵权在手,韩玄道若是知晓,反而不会对我的家人敢轻易动手……!”

“难道……你准备领兵回京?”艳雪姬问道。

韩漠摇摇头:“我的父母在他手中,便是将十万大军尽数领回去,那也未必有用。”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凝重起来,缓缓道:“我要回京和他做笔交易……!”

“你准备用你手里的韩沧交换出你的家人?”艳雪姬立刻猜出韩漠的计划。

韩漠苦笑道:“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法子?韩玄道不顾骨肉之情,已经是为权势迷失了心性……不过我却想知道,他是不是连自己的儿子也顾不得了……!”

艳雪姬微一沉吟,终是重新开始为韩漠按摩头部,轻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与韩玄道针锋相对,可莫忘记在你燕国还有一只黄雀在盯着你们!”

“你是说曹秀?”韩漠淡淡笑道:“渤州郡据说已经集结了两万大军,确实不能不防……不过朱小言已经拿着我的信物去了宜春郡,宜春郡守司徒静在我掌握之中,而且宜春范氏一族在这种时候一定会相助于我……渤州一旦起兵,朱小言也会协助司徒静在宜春起兵拦截……在我处理完京城事务之前,曹秀的人马不会轻易突破宜春郡!”

艳雪姬凑近过来,香唇凑近韩漠耳边,唇齿生香,低声道:“那你可知道,曹秀身边如今多了一位顶尖高手!”

“顶尖高手?”韩漠一怔,旋即问道:“你见过曹秀?”

艳雪姬幽幽叹道:“燕国动荡,直接关系到你的前程,我能不关心吗?这燕国如今能够掀起风浪之人,除了韩玄道,就是渤州赵夕樵,我自然要多注意一些的!”

韩漠闻言,心中感动,回手握着艳雪姬的皓腕,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腿上坐下,那圆滚滚紧绷绷的翘臀坐上双腿,韩漠立时感到了那丰润的弹性,心中一荡,但却还是问道:“你说的那位顶尖高手究竟是怎么回事?”

艳雪姬娇艳如花,妩媚一笑,道:“当时只不过是想看看赵夕樵有何动作,但是在那边却发现了曹秀的踪迹……只不过曹秀似乎受了内伤!”

韩漠微微颔首:“我知道,是被布速甘所伤!”

“布速甘?”艳雪姬秀眉微蹙:“原来他也卷了进来……!”想了一想,才道:“如此看来,你那位大伯父恐怕与布速甘早就勾结上了!”

韩漠暗赞艳雪姬聪慧,只这一条消息,她就能判断出韩玄道与布速甘有牵扯。

“那夜我夜探曹秀居所,不过是想出手确定她是否真的受伤……!”艳雪姬娇媚一笑:“你当知道,我若想探她的虚实,并不困难。”

“那是自然。”韩漠不得不承认:“你的武功,应当比她高出一些!”

“但是我没有想到在他身边却多了一位高手。”艳雪姬轻叹道:“我尚未接近曹秀,就被那人发现了行迹,与他过了几招,确实是顶尖高手……若真要比拼下去,恐怕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韩漠有些吃惊:“你是说……他的武功比你还要高?”

艳雪姬微点螓首:“虽然交手不过十招左右,但是他的武道修为确实已经进入巅峰境界,百回合之内或许能够打个平手,但是超过一百回合,我只怕便不是他的敌手了!”

韩漠眼角跳了跳,半晌才道:“怎……怎么可能?曹秀受伤,难道为了防备有人刺杀她,所以……请了帮手回来?”

“自然有这个更可能。”艳雪姬道:“布速甘已经出手,曹秀自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即以受伤,如果身边没有顶尖高手护卫,难保布速甘知道她的下落会再次行刺……我与布速甘没有打过交道,但是据闻布速甘的武道修为也是极强,恐怕也只有那位荒童子才能护住秀公主!”

“荒童子?你说的那位高手叫做荒童子?”韩漠眉头锁起。

艳雪姬点头道:“不错。”顿了顿,轻叹道:“你们韩家与皇族已经撕破脸皮,我担心曹秀对韩玄道的怨恨会嫁移到你的身上,如果她派出荒童子前来行刺于你,你难免……唉,我可不想看到你死在别人的手中,想来想去,只能赶到你身边,做你的贴身护卫了……!”

韩漠这才明白艳雪姬突然现身的真正原因,原来这个女人感到自己身边,却是担心自己被荒童子行刺。

他心中感动,揽着艳雪姬的小蛮腰,香肌玉骨,柔腻滑.,轻声道:“雪姬,你如此关护我,我……我心中好生感激。”

艳雪姬吃吃一笑,伸手捏着韩漠的鼻子,道:“我还没嫁过人,可不想未嫁之前就变成寡妇……!”随即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我在等人!”韩漠道:“这个时候丢下西北军贸然离去,实在不妥。等我等得人到来之后,我就能够安心回去与韩玄道谈谈交易了!”

艳雪姬微微颔首,并不问他在等谁,随即妩媚一笑,道:“好了,该告诉你的事儿也告诉你了,你早些歇着吧!”

韩漠却是抱紧她的小蛮腰,瞧她娇媚容颜,轻声道:“你不是说要做我的贴身护卫吗?怎地现在便要离开?”

“我就在你隔壁住下。”艳雪姬感觉到韩漠眼中显出异色,意识到什么,俏脸儿微微一热,扭动身子,想要推开:“你疲劳的紧,这个时候……可不许瞎想……先放了我……!”

韩漠凑近过去,嘴唇凑近艳雪姬雪白晶莹的耳朵,一只手却已经塞进了艳雪姬的衣襟之中,不客气地抓住了那香软丰硕之处,轻声道:“你专程前来护我安危,我自然要好好犒赏你……正是太过疲劳,你才要帮我消减疲劳……!”

艳雪姬被韩漠两根手指捻着粉红乳.,顿时感到身上燥热,扭动身子,咬着红唇,眉眼含春:“你……你折腾坏了,可不要怪我勾引你……!”

韩漠伸出舌头舔了舔艳雪姬的耳廓,轻声道:“你那里许久不曾打扫,我来为你收拾一下……!”忽觉自己腰间一疼,却是艳雪姬在他的腰间狠狠地拧了一下。

第一一零七章 旱道

韩漠腰间被艳雪姬拧了一下,还来不及叫疼,艳雪姬两条玉臂却已经环住他脖子,那香润的红唇已经凑上了韩漠的嘴唇,如同久旷的怨妇,贪婪地吸.允着韩漠的双唇。

对艳雪姬的火热反应,韩漠并不感到惊讶,他已经适应了艳雪姬的火热激情。

顺势将艳雪姬抱在怀中,起身来,走到了床边,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艳雪姬娇躯一滚,滚到大床内测,侧身躺着,一只玉臂撑着亲手,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春意浓浓,香艳无比。

韩漠刚刚上去,艳雪姬便伸出手,一把将他的衣领揪住扯了过去,在他的鼻子上轻轻咬了一下,声音酥媚:“你可要想好了,我可不许你折腾两下就软下去……今天可不怪我,你要是应付了事,我可不依你!”

韩漠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眼中充满挑衅:“不用担心我,我倒是担心你哭着求饶……!”他话没说完,艳雪姬已经将他按倒在床上,极其敏捷地骑在他的腰间,吃吃笑道:“那好,就看是你求饶,还是姑奶奶求饶……!”她抬起一条玉腿,灵巧地挑下锦帐,两片帐幕合在一起,便将那床第间的春光尽皆遮掩住。

芙蓉锦被,活色生香,其中激烈处难以描叙。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又一阵娇.吟过后,激烈欢爱渐渐沉寂下来,鸳鸯锦帐之内,艳雪姬白如美玉的香软身子软软地趴在韩漠身上,俏脸上潮红一片,白嫩的身子上滚动着晶莹的香汗珠子,双眸微闭,脸上满是满足之色。

韩漠抱着她娇躯,他身上也是一身汗水,经过这场缠绵之后,韩漠亦感觉这阵子压抑的心情得到了大大的舒缓,一只手在艳雪姬紧翘粉腻腻的臀.瓣上轻轻揉捏,轻声笑道:“以后可莫再说大话……我愈是疲倦,战斗力愈强,现在你可明白了吧?”

“别胡吹大气。”艳雪姬轻轻娇.喘着,气息如兰,眼睛也懒得睁开,只是微启红唇呓语般道:“你现在不也烂泥一滩吗!”

韩漠的手滑到臀.缝中,艳雪姬身体如触电般,急忙要躲开,韩漠却是紧紧抱住,笑道:“你不服气,咱们再来……我还记着那二十四式缺了一式一直没用……!”

“流氓!”艳雪姬轻骂道,只是此时身体却是酥软无比,没了气力,不愿意动弹:“好人,让我歇一歇,别再折腾了……你就像一头豹子,我都被你折腾的快死了……!”感觉韩漠的手指已经在那未开垦处轻轻摩挲,艳雪姬虽然在床第间并不扭捏,但还是全身一紧,急忙用手抓住他手,轻喘道:“不许回来……我已经被折腾死了,经……经不起了……!”

“那你是认输了?”韩漠似笑非笑道。

艳雪姬微睁开眼睛,看着韩漠那似笑非笑的面孔,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打了一下,啐道:“等我歇息好了,再让你尝尝我的厉害……你先陪我说会子话……!”

韩漠也知道今夜自己确实折腾的凶了,怀中佳人此时还真是不能继续经受狂风暴雨的侵袭,顿时温柔一笑,想了一想,忽地想到一件事情,问道:“是了,可还记得咱们在宜春郡相遇之时?”

艳雪姬绵软无力道:“自然记得……怎地又提起那时的事儿?”

“那你记得那本帐册吗?”韩漠怀抱佳人,轻声道:“你混入贺府,就是为了得到那本帐册!”

“是啊!”艳雪姬睁开眼睛,微抬螓首,两手撑在韩漠胸膛托起香腮:“那本帐册不是交给你了吗?可用上了?”

韩漠笑道:“你交给我的好东西,我怎能不好好利用。只不过……记得当初你说过,你要得到那本帐册,不过是和别人打了个赌,输了一次,所以才不得不出手!”

艳雪姬幽幽叹道:“不错,你不提起来,我都差点忘了那事儿……!”

“你究竟是和谁打了那个赌?”韩漠好奇道:“这天下能胜过你的,可没有几人。”

艳雪姬眨了眨迷人的眼睛,道:“直到今日为止,与我对赌,不过两个人赢了我……!”

“其中一个自然是我!”韩漠笑道。

“你是花花肠子,输了给你,我到今日也不服气。”艳雪姬妩媚一笑,随即轻叹道:“可是输了给他,我却是心服口服……唉,要知道是那样,我便早早答应他,不与他赌了!”

“你说的究竟是谁?”

艳雪姬轻笑道:“你可知道墨十二郎的师傅是谁?”

韩漠吃惊道:“难不成与你打赌的是玄机大师?”

“你认识大和尚?”艳雪姬倒是不知道韩漠与玄机大师相识,也有些惊讶。

韩漠道:“我在宜春之时便认识了他……后来才知道他便是墨十二郎的师傅!”叹了口气,道:“不过玄机大师如今已经去了西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艳雪姬顿时大为好奇,急忙追问,韩漠也不瞒他,将当日的事情俱都说了,艳雪姬这才知道玄机大师是为了救治昌德侯曹殷,远去西方。

她托着香腮沉默许久,终于道:“如果这世上真有一个好人,那一定是大和尚了……!”

韩漠笑道:“难不成我倒是坏人了?”

“你就是坏人!”艳雪姬妖娆一笑:“你是大大的坏人……!”双手拿开,螓首靠在韩漠的胸膛,轻声道:“当初我在宜春郡偶遇大和尚,故人多年未见,自然少不得叙叙旧……那日大和尚却突然要与我打赌,一直以来大和尚四大皆空,从无争强好胜之心,他突然主动提出打赌,我还真是好奇得很,问他要赌什么,他只说如果输了,我无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而他若是赢了,便要我帮他得到贺家的账本!”

韩漠奇道:“结果是他赢了……只是你们当时怎么个赌法?”

艳雪姬幽幽叹道:“他让我猜他有几根手指!”

韩漠皱眉道:“自然是十根手指……!”猛地想到什么,记得当初自己是见过玄机大师的手,印象之中,似乎玄机大师有一只手缺了一根手指,只有四指,不由道:“玄机大师……好像只有九根手指!”

艳雪姬苦笑道:“打赌之前,他是十根手指,打赌之后,就成了九根!”

韩漠脸色微变,明白什么,吃惊道:“莫非……莫非你打赌他是十根手指,他为了胜你……废去了自己一根手指?”

“确实如此!”艳雪姬道:“我眼看他是十根手指,自然打赌他是十根手指,谁知道……谁知道大和尚竟然当着我的面斩断一根手指,十根手指变成九根,我自然就输了!”

韩漠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话来,抚摸艳雪姬雪.臀的大手也停了下来,感到无比的吃惊。

半晌过后,韩漠才道:“玄机大师自废一指,就是为了让你帮他那道那本帐册?”

艳雪姬轻轻“嗯”了一声。

“可是他一个出家人,付出如此代价,还要让你亲自出马,要那本账册做什么?”韩漠不解问道。

艳雪姬轻声道:“打赌输了,我只能答应他的要求。不过当时我也没问他为何要得到那份账册,只是后来……唉,后来才得知,并非是玄机大师需要账册,而是墨十二郎需要那份账册!”

“墨十二郎?”

“墨十二郎的目的,是要得到那份账册之后,以账册与贺家做交易。”艳雪姬道:“当时宜春郡大河决堤,水灾蔓延数县,贺家坐拥巨资,却不拿出银子来周济灾民,反而暗中操控粮价,从中牟利……墨十二郎声称要以抓到贺家的把柄,威胁贺家拿出银子来周济灾民,而贺家的账册,自然就是最大的把柄了。”

韩漠环保艳雪姬蛇一样细软的腰肢,道:“那你后来将账册交给我,是因为贺家因为八卦困的暴露而被剿除,所以墨十二郎无法与贺家交易?”顿了顿,皱眉道:“不过墨十二郎如果手掌账册,虽然不再威胁到贺家,可是却能够威胁账册上的那些人……或许还能得到很大的益处吧?”

“你说的不错。”艳雪姬轻叹道:“墨十二郎也是这般打算……实际上墨十二郎从一开始就准备着以账册得到大批的钱财,他所谓要救济灾民,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他在庆国东北秘密发展势力,最缺不得的就是银钱,可是他却难有获得银钱的渠道,除了暗中控制了几家富商为他提供银钱,他的银钱来源极少……所以他才想到这个法子,拿到账册胁迫贺家拿出一大比银子来……贺家倒台,墨十二郎也想着拿账册去威胁上面记有名字的人,只是玄机大师却断然反对。玄机大师要账册,本就是为了济民,若是失去了这个目的,账册对玄机大师来说就没了价值。”顿了一顿,似乎想着什么,随即继续道:“他不想这本账册被墨十二郎作为起兵所用,所以账册交还给我,让我自己处置……大和尚乃是大智慧之人,只可惜墨十二郎跟随他多年,却无法洗去身上的世俗之心!”

韩漠亦是叹道:“这个世上,能有玄机大师那样的大智慧和大心胸,实在是凤毛麟角……!”

艳雪姬软绵绵道:“行了,这事儿你也知道了,早些睡了,就这般躺着,不许再动,更不许使坏……!”她亦感觉到韩漠那处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咬着红唇娇艳欲滴:“你……你要是想要,等到休息好了再折腾,今夜……今夜可不许再折腾了……!“

韩漠却已经用力一转,翻身将她香软白嫩的身子压在下面,邪笑道:“你说不成就不成?难不成就让它这样忍下去……不成,再来一次!”

艳雪姬娇.喘道:“好人,别折腾了,等明儿我再好好伺候你,现在……你这坏人不懂得怜香惜玉吗?每一次都要将人折腾的死去活来才罢手……!”

“谁让你这般诱人!”韩漠看着这位武技超强的性感尤物露出畏怯之色,心中顿时生出邪性来,只觉得这般厉害的女子显出楚楚可怜神情,反倒更是勾人魂魄,凑上去在她香唇上亲了一下,道:“再让我来一次就好,我怜惜一下……!”

艳雪姬媚眼儿水汪汪的,凑在耳边低声道:“你这大坏人,被你弄了一夜,又快又狠,就像和我有仇一样……那里……那里都有些发肿,可……可经不起了……!”

韩漠的手却已经滑倒臀.缝之间,艳雪姬娇躯一阵绷紧,微微发颤,娇柔无力道:“你这小冤家,又……又打甚么主意?”

她被韩漠的手指碰到那娇嫩之处,身子大是酥麻,雪.臀情不自禁摇晃扭动,却更是勾起韩漠重新升起的欲.火,瞧着那媚人的俏脸,只想狠狠地驯服尤物,让他在身下婉转娇.吟,凑过去轻咬着艳雪姬的雪嫩耳垂,低声道:“水道不成,咱们试试旱道……那春.宫二十四式你可是见过的,就差最后一招了……!”

“你这小贼,作死……!”艳雪姬娇躯被韩漠挑逗的绵软无力,虽是责骂,但声音酥软腻人,却反倒像是在勾引韩漠。

第一一零八章 春夜了无痕

韩漠一手揉捏着那丰硕雪峰,舌头很有技巧地舔着艳雪姬的耳根,这尤物雪脸潮红,媚眼如丝,轻吟道:“小贼,你……你便放过了我,等……等我缓过来再折腾好不好……!”

韩漠手指捻着已经发硬的樱桃儿,牙齿轻轻咬着她耳廓,低声道:“你自己都已经起了反应……凡事都圆满一些才是……上次你便说过,这次要将事儿办得圆满,你可不许哄我……!”

艳雪姬白羊儿般的身子骚.热地扭动着,按住韩漠在她臀.缝中游走的手儿,水汪汪的眼睛瞧着韩漠,软语道:“好人,我……我帮你消消火……若是不成,你……你再求圆满可好?”

“不是说那里已经肿了吗?”韩漠轻语调笑:“可不能再伤那儿……!”

艳雪姬贝齿咬着红唇,媚眼如丝,随即伸出小丁香舌儿,轻轻舔了舔上唇,妖媚入骨,风骚无比,韩漠顿时明白她意思,而艳雪姬此时已经翻身将韩漠压在身下,尔后身体缓缓下移,潮红的俏脸上含娇带俏,媚眼儿勾魂摄魄地看着韩漠,柔软温润的消瘦却已经触摸到了韩漠敏感之处,轻柔的就如同轻纱在身体上轻轻拂动,捻搔挑揉,手儿灵活无比,韩漠全身顿时被一阵爽到骨子里的感觉所笼罩,肌肤紧绷起来。

艳雪姬妖娆一笑,红润的小嘴已经呵着热气凑到了那敏感处,香舌儿在上面挑弄着,微微扬起头,抬眼向上脉脉含情地看着他,乌丝披散下来,潮红俏脸上的汗珠子粘着几绺青丝,那发丝间媚眼如水,颠倒众生。

艳雪姬的眼眸子就这样看着他,满脸皆是撩人之色,香舌挑弄片刻,红润丰满的嘴唇一点点滑了进去,韩漠只觉得进入一处温润潮湿之处,全部被紧紧包裹住,禁不住双手捏紧了床单,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强忍着无边的快感。

香唇包裹,灵舌就如同小蛇儿在里面游动,强力的挤压和吸吮让韩漠飘飘欲仙,几乎难以把持,此时他可不想败在艳雪姬的手下,竟是运起“清平咒”,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否则今夜便求不得大圆满。

艳雪姬逗弄许久,却感觉那里越来越亢奋,腮帮子都已经发酸,实在是累得不行,吐了出来,下手轻轻拍打一下,责怪道:“你这坏蛋……故意这般……!”

韩漠却已经翻身起来,保住艳雪姬,让她趴在床上,那绝美的雪.臀高高翘起,呈现出两瓣完美的丘形,光洁的肌肤宛如明玉般晶莹粉嫩,充满了诱人的弹性。

随着目光的移动,一点月晕般的柔白肤光在雪.臀上来回流淌,顺着玉.臀的边缘,勾勒出一条润泽无比的圆弧,两瓣丰润饱满的雪.臀中间,那条光润的臀.缝犹如月痕般温存,娇嫩的几乎都要滴出水来。

艳雪姬上身趴在锦被上,丰.臀翘起,姿势风骚诱惑,扭过头来,已是面如桃花,媚眼如丝,一副无可奈何任君采拮之色,媚声道:“小贼……你可……你可轻些儿……若真伤了我身子,我……我和你没完……!”

一夜风雨几度春,任君入巷采菊花。

韩漠所有的烦恼和压抑,在这一夜被销魂、极乐和迷醉所暂时代替……!

……

……

一夜缠绵,风流激荡,自不必多言,只是一夜耗去多少灯油也无人可晓,而佳人次日却是难以起身,韩漠在她身边陪了一日,百般怜惜,软语道歉。

五日之后,韩玄道派来的使者已经赶到了京都城,这位使者却也是韩氏族人,叫做韩信元,口才甚佳,见到韩漠,立时摆出满脸微笑,十分热情地道:“五少爷,恭喜你重掌兵权,这西北大军可是离不开你,如今有你支撑,实乃我大燕之幸啊!”

韩漠早就猜知韩玄道得到自己重掌兵权的消息后必然有所动作,只是却想不到他的反应却是如此迅速,竟是这么快就派了使者过来,甚至比自己等待的人还要先到。

来者不善,韩漠自是清楚这个道理,淡然笑道:“韩玄道没有让你问问他的儿子现在如何?”

韩漠出口直称“韩玄道”,却是让韩信元有些吃惊,虽然只是这短短一句话,却分明透漏出诸多的信息来。

首先便透漏出韩漠已经再不将韩玄道当成自己的伯父,否则他是绝不能直呼其名,这也表明双方已经正式决裂。另一个信息,便即表明韩沧确实是在韩漠的手中。

韩信元尴尬一笑,咳嗽一声,才笑道:“五少爷,看来……看来你对大老爷是有些误会了……!”见韩漠用一种很古怪的表情看着自己,韩信元只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干笑两下,道:“下官临来之前,大老爷亦是与下官好一番言谈,其实大老爷心中最赏识的便是五少爷您,他实在不明白五少爷为何要这样做?这可是让亲者伤心仇者高兴之事啊!”

“亲者伤心仇者高兴?”韩漠靠坐在椅子上,冷然一笑,并不废话,直接问道:“韩玄道派你来这里,想要和我做些什么交易?”

韩信元怔了怔,随即轻叹道:“五少爷,事情到了这般田地,实在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你与大老爷都是人中之雄,亦是我韩族的两根擎天之柱,若是你们伤了和气,势如水火,对我韩族来说,实非益事。”顿了顿,一脸感慨道:“其实下官来到魏都,并非大老爷特派,而是下官主动请缨。我们韩氏一族能有今天,那是没有辱没祖上天涯公的脸面,下官实不忍看到因为大老爷和五少爷的误会,让我韩族陷入危难之中……下官此来,便是想做个解释误会之人,化去大老爷和五少爷之间的误会……我们都是韩氏子孙,团结在一起,才能让我韩族绵延昌盛……!”

韩漠面无表情,终于道:“韩信元,在我的面前,也就不必说这些虚伪之语,更不必在我面前演戏,你不累……我很累!”

韩信元大是尴尬,神情很是不自然。

“我父母和爷爷如今怎样?”韩漠神情冷淡:“韩玄道有没有为难他们?”

他心中倒是明白,韩玄道既然知道兵权在自己手中,那么心有所忌,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家人动手。

只不过如今却是很难以常理来推断韩玄道的行为,虽然隐隐觉得韩玄道不会不顾后果肆意妄为,但是韩漠心中对家人还是十分的担忧。

韩信元听韩漠询问家人,立刻笑道:“五少爷多虑了。五少爷的家人过的都极好,五少爷与大老爷之间本就是误会,大老爷心胸豁达,从没有怪罪过五少爷,只是希望能够消除与五少爷之间的误会,又岂会为难五少爷的家人!”

“呛!”

一声响,电光火石之间,韩信元只觉得眼前一花,咽喉处一阵寒意袭遍全身,只是在这眨眼间,韩漠却已经拔出旁边的佩刀,刀锋已经抵在了韩信元的咽喉。

韩信元脸色瞬间泛白,急道:“五少爷,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没耐心听你啰嗦许多。”韩漠淡淡道:“你从京中来,我现在就想知道京中究竟是何情况?我想从你口中知道我的家人如今是怎样一个情况……!”他面无表情,眼眸子里却满是寒意:“韩信元,你或许还不知道,一个人如果说假话,他的眼睛就会变得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只要看到你眼睛有一丝不对,我就立刻划断你的喉咙!”

韩漠的声音很冷,韩信元已经深切地感受到,韩漠这番话绝不是玩笑话,这个小阎王真的有可能割断自己的喉咙。

其实这趟差事,谁也不愿意过来,韩信元又何曾真的是什么主动请缨而来,只不过是因为往日里确实有几分能言善辩之才,所以才被韩玄道相中,派到了魏都来。

韩漠从韩沧手中夺权,那已经明显透漏出要与韩玄道决裂的意思,双方的敌意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在这种时候千里迢迢到魏都城劝说韩漠,这事儿当然不是什么好差事,韩信元来前甚至就想担心过,若是一不小心挑动了韩漠的逆鳞,自己很有可能有性命之忧。

毕竟韩漠如今手掌十万大军,许多人的生死只是在韩漠的一念之间。

所以他沿途就已经想好,自己一定要谨慎小心,尽量不惹恼韩漠,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游说韩漠,就算不成功,也绝不能成仁。

只可惜韩漠并不给他啰嗦的机会,他事先想好的许多说辞此时完全排不上用场,咽喉的寒意很快遍布全身,他颤声道:“五少爷……你……你可莫急……其实……其实令堂如今还算安好……!”

韩漠眉头顿时锁起来,厉声道:“我父亲呢?还有我爷爷?”

韩信元此时哪敢欺瞒,道:“二宗主……二宗主一直在大老爷的府中,至如三老爷……三老爷……已经失踪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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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九章 庄渊出山

韩信元话声未落,韩漠的心就一沉,刀锋不自禁往前进了进,韩信元还当韩漠要动手,急忙叫道:“五少爷饶命……我说的都是真的……礼部尚书府如今被严密监控,大老爷派了许多人围住礼部尚书府,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三老爷在我出京之前,就……就已经许多日没有去衙门办差,虽然是说在府中养病,但是……但是下官得到过消息,听说是失踪不见。”见韩漠依旧冷冰冰看着自己,忙道:“还有……大理寺卿胡大人和兵部尚书范大人也已经许多时日不曾进衙门……如今……如今京中六部九司都已经是……是大老爷的人……就连圣上最为宠信的九门提督陆英季,也被罢官免职,遣返回老家,但是我却得到消息,陆英季父子在回乡半道上,就被……就被刺客行刺,一家老小十七口,无一生还……!”

韩漠的手紧握刀把,青筋暴徒,他面无表情的脸此时显出极度冰冷之色,那眼眸子中竟是泛起极浓郁的杀意。

韩信元不敢动弹,额头上的冷汗直冒出来。

韩漠缓缓收回刀,冷冷看着韩信元,问道:“韩玄道派你来,让你说什么?”

韩信元见韩漠收刀,这才松了口气,擦去额头冷汗,忙道:“五少爷,大老爷说了,大家都是韩氏子孙,所有的误会都能消解。如今韩家正是用人之时,大老爷愿意与你捐弃前嫌,只要你答应将兵权归还给大少爷,那么他保证你的家人毫发无伤,而且等你回京之后,可以将四大御林营的兵权都交给你掌管。”韩信元小心翼翼看了看韩漠的脸色,见韩漠脸上笼罩寒霜,心中突突,更是小心翼翼道:“大老爷说了,咱们大燕还要平定北庆,收复南风,而五少爷勇武无匹,定能够建立不世之功,流芳千古……!”

韩漠冷然一笑,道:“交还兵权?”

韩信元见韩漠神色不善,急忙道:“这……这都是大老爷说的。大老爷……大老爷还说五少爷是个仁孝之人,一定……一定不会拒绝!”

韩漠怒极反笑:“想要用我的家人来威胁我交出兵权?他韩玄道还真当我是三岁孩童。”沉声道:“来人!”

立刻便有两名甲士如狼似虎进来,韩信元脸色微变,隐隐感觉事情不妙。

韩漠瞥了韩信元一眼,淡淡道:“此人欲图谋反,拿下大狱,听候发落!”

韩信元一时傻了眼,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意图谋反,而韩漠说的振振有词,他还来不及多言,两名甲士已经上前去将他直接向外拖去。

韩信元急叫道:“五少爷,你……你不可如此,我……我从没有谋反之心啊……!”叫喊声中,早被人拖了下去。

他却不知,这阵子韩漠抓人,直接冠以欲图谋反之罪,根本不会和你多啰嗦。

想到京中形势竟是如此状况,韩漠的手紧紧握起,猛地抬起,对着旁边的桌子狠狠劈了下去,听得“咔嚓”一声响,那雕花木大桌子竟是被一刀劈成两半。

韩漠瞳孔紧缩,杀意浓郁,冷声道:“韩玄道,事已至此,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

……

秋夜凄冷,韩漠此时却正在一处大府邸前等待,在他身边,铁奎等数名韩漠的心腹将领紧随其后,一个个衣甲齐整,肃然而立。

长街之上,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正缓缓驶来,韩漠见到马车,立刻整了整衣裳,迎上前去,身后诸将领迅速跟上。

马车靠近过来,在府邸门前停下,韩漠却已经迅速上前,马车旁边一名灰衣骑士微掀起斗笠,向着韩漠拱手道:“见过大将军!”

此人竟豁然是一直服侍在鬼谷庒渊身边的施连云。

韩漠拱手道:“施兄,一路有劳,辛苦了!”此时铁奎却已经上前去掀起了车帘子,一名披着面纱的女子率先出来,韩漠急忙伸手牵住她的手,一脸柔情,含笑道:“芷儿,路上辛苦了。”

这披着面纱的女子,自然是萧灵芷无疑。

萧灵芝面纱下的俏脸瞧见韩漠,顿时嫣然一笑,扶着韩漠那只大手下了马车来,只想投进韩漠的怀抱,但是此时旁边还有数位将领,她却是不敢。

便在此时,听得车厢里咳嗽两声,韩漠呵呵一笑,知道是庄渊在里面提醒不要见了佳人忘了师傅,那边施连云已经下马,正要上去抱出庄渊,韩漠却已经摆手止住,亲自上车,进了车厢之内,只见庄园一身崭新的黑袍,坐在软垫之上,车厢内放着不少美酒,心知这些都是萧灵芝准备好,而庄渊此时半醉半醒的样子,瞧见韩漠进来,咧嘴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小两口登到叙完离别之情才会想起我这个老头子!”

韩漠先是在车厢内屈身一礼,随即才笑道:“便是忘记天下人,也不敢将您老人家忘记了。”上前去小心翼翼抱起庄渊,恭敬道:“师傅,徒儿给你准备了埋在地下五十年的陈酿,足可让你老人家大快朵颐了……!”

庄渊闻言,眼睛放光,催促道:“快带我去,快快快……!”就似乎再迟一刻,那佳酿便要飞了一样。

韩漠力大如牛,抱着庄渊毫不吃力,下了马车,韩漠手下数名心腹将领面面相觑,都感到十分奇怪。

他们倒是知道今夜要接待一位贵客,但是究竟是何人,这些将领却是一无所知,此时见韩漠抱出一位干干瘦瘦的老头子,都是大感诧异,而且他们打量之下,就知道这位老者恐怕是个残废。

只是他们瞧见韩漠对这残废的老头子十分的恭敬,心中便更是好奇,实在猜不透这老者的身份。

“快让师傅进府。”韩漠抱着庄渊下了马车,萧灵芷已经道:“夜里风寒,师傅身体不好,不能让他受寒……!”

韩漠心中明白,庄渊被关在八卦困数年,那里潮气极重,四肢俱废,对身体的伤害极大,如今残秋时节,被潮气伤害的身体必然不适,受不得寒气,当下也管不得其他,抱着庄渊匆匆入府,身后一群人急忙跟上。

到了府内,韩漠忽听自己怀中传来一阵呼噜声,心中大起,一众人等都屏住呼吸,这才发现,庄渊不只是太过疲累还是饮酒醉了,竟在韩漠的怀中沉沉睡去。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哑然。

本来韩漠设好了接风宴,此时庄渊竟是睡去,不好惊醒,也就作罢,只让铁奎暂时留下,其他人都先行告退,韩漠则是与萧灵芷施连云二人一起将庄渊送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厢房。

韩漠事先倒也考虑到秋夜甚冷,庄渊的身子又很是虚弱,不比常人耐寒,在这厢房内早就生起了火炉子,所以这里面却是温暖如春。

韩漠小心翼翼将庄渊放在床上,这才回头向萧灵芷二人笑道:“看来你们路上真是倦了,要不吃些东西,早早歇息!”

他话声刚落,却听得身后声音传来:“你说的佳酿在何处,还不快快拿来!”

韩漠三人都是一愣,往床上看去,只见庄渊转过头,正笑呵呵地看着几人,脸上哪有一丝睡意。

萧灵芷又好气又好笑,上前去扯过被子为庄渊盖好,说道:“师傅,你是在装睡?一大帮子人等你大半夜,这宴席未开,你却装睡,让大家就那样走了。”

庄渊笑道:“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你们小两口久别重逢,总有情话儿要说,这酒宴一开,不到明儿个早上恐怕就散不了,师傅这可是为你们好……!”

萧灵芷闻言,俏脸一热,红彤彤的煞是娇艳,咬着红唇,责怪道:“师傅,你……你乱说什么……!”娇羞无比,韩漠看在眼中,心中一荡,却笑道:“芷儿,师傅的心思难道你不明白?他这是不想和别人相见,不习惯那种酒宴……!”

庄渊道:“漠儿,我此番出山,只能居于幕后……越少人知道我的存在越好……!”

韩漠恭敬道:“师傅的意思,漠儿已经明白了,是漠儿安排不当,还请师傅恕罪!”

“扶我起来!”庄渊吩咐道。

施连云立刻上前,帮着萧灵芷一起,小心翼翼扶着庄渊坐了起来。

庄渊双目深陷,但是眸子里却闪着睿智的光芒,凝视着韩漠,终于道:“你是准备回燕京城?”

韩漠一怔,心中暗叹庄渊的智慧过人,微微颔首,叹道:“师傅已经才出来了!”

“你让为师出山,自然不会没有原因。”庄渊轻叹道:“你的家人在京中,你想回去救援你的家人,可是你却担心魏国这边会出问题,一来担心燕军内部有变,二来也担心庆国人会对燕军有所动作,所以你放心不下,不敢轻易离开!”

韩漠心中感叹,点头道:“师傅果然是智慧非凡,正是如此。铁奎虽然勇武过人,也能够独当一面,但仅仅是将才,却非帅才。而林诚飞和袁慕都是商钟离培养多年的猛将,这两人不可小视,仅铁奎在这边独撑燕军,徒儿实在放心不下……!”

萧灵芷圆睁美眸,吃惊道:“韩郎,你……你要回京?如今燕京城已在韩玄道手中,朝野俱是韩玄道的势力,你……你怎能在这个时候回去?”她情不自禁起身,上前握着韩漠衣襟,俏脸上满是担忧之色:“说不定韩玄道胁持你的家人,就是在等着你回去……他一定挖好了陷阱等你回去,你……你此时回去,定然有危险的……!”

韩漠反手握着萧灵芷的小手,温柔一笑,却不说话。

庄渊眯起眼睛,缓缓道:“漠儿,你可知道,如今可是有天大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称王称霸,在此一举,你难道想要放弃?”

第一一一零章 霸魏略

此时房中只有四人,萧灵芷和施连云都是自己人,所以庄渊说话并没有顾忌,一双眼眸子凝视着韩漠,平静道:“芷儿说的不错,你如今掌着兵权,定是坏了韩玄道谋划中的最重要一环。他苦心积虑,连出重拳,京里京外大动干戈,其目的就是内掌朝政外掌军权,据为师所知,他的谋划本已成功,只可惜这边陡然出现了变故,韩沧的兵权被你不可思议夺得,这就等于砍断了他一只手……他行事周密,或许此前并未想到你会突然夺得兵权,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才将你的家人扣在身边。如今你坏了他的事情,你的家人自然是在他手中……你这个时候回京,如同芷儿所说,正中他的下怀。”他咳嗽两声,缓缓道:“你那位大伯父可非泛泛之辈,能够不下如此惊天之局,若不是因为你,几欲成功……他如今既要对付你,岂不精心谋划?此种人物,便是走到山穷水尽也会留有不为人知的后手,更何况他如今虽然失了这里的军权,但是东燕十有其七掌握在他的手中,便是你们燕军的后勤供给也掌握在他的手中,牌面甚大,很难应对。”

韩漠张了张嘴,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庄渊刚刚落脚,却将事情分析的极为透彻,当前时局似乎被这位老者尽收眼底,侃侃而谈,便即将事情分析的入木三分。

萧灵芷亦是劝道:“韩郎,师傅说过,韩总督在魏国遇害,十有八九与韩玄道有关,此人不顾兄弟情谊对自己的骨肉兄弟下手,他对你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庄渊肃然道:“漠儿,临来路上,我们得到了一个消息,对你是大有益处!”

韩漠问道:“什么消息?”

“渤州郡已经起兵了。”庄渊道:“赵夕樵打出旗号,权臣当国,亵渎皇权,他集结了两万渤州大军,已经开始进兵燕京了!”

韩漠皱起眉头来,道:“赵夕樵当真已经起兵了?”

“不错。”萧灵芷道:“不但是渤州郡,听说宜春郡那边也开始在调动兵马,蠢蠢欲动,也不知他们是响应赵夕樵,还是准备拦击渤州军!”

韩漠道:“宜春的兵马调动,是我派人在那边准备,以防渤州郡进京……!”顿了顿,道:“不过宜春的兵马不多,准备的也十分仓促,就算集结起来,恐怕也没有多少战斗力,想要拦截渤州郡,那也撑不了多久。”

庄渊道:“这样的形势,对你却未必没有好处。”他沉吟片刻,终于道:“你可有两条路走,无论哪条路,都可让你霸绝天下!”

庄渊鬼谷出身,而鬼谷所精者,便是纵横捭阖的霸道权谋之术,鬼谷门人的惯性思维,便是图霸天下,庄渊脑中自然也是这般的思维。

他经过一年多的休养,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慢慢调整了不少,虽然对于平静生活也十分的满意,并不十分愿意卷入天下争霸之中,但是韩漠请他出山相助,他却并不拒绝。

毕竟他虽然身体残疾,也确实喜欢平静生活,但是毕生所学尽在心中,却从来没有施展抱负,这就等若手握万千黄金却没有花出一分,总是遗憾之事。

而且鬼谷弟子的传世思想,便是入世争霸,庄渊身为鬼谷门主,一身所学若是不能施展一番,心中也总是有一丝遗憾的。

如果真的有舞台一展才学,庄渊心中还是十分乐意的,虽说韩漠是他的弟子,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能够从八卦困脱困,是靠了韩漠等人的相救,韩漠亦可说是他的恩人,能够为韩漠出点力气,庄渊心中亦是觉得理所当然。

……

施连云从旁边为韩漠搬了一张椅子坐下,自己却是走到房门处,身体靠在房门边,习惯性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韩漠也不多言,在庄渊面前坐下,道:“师傅说的两条路是?”

“上策者,就以魏国为根基。”庄渊缓缓道:“韩玄龄入魏都之后,约法三章,任用魏吏,开仓放粮,不得不说,这三招用的漂亮,是为你打下了根基。魏国穷兵黩武,多少年来,魏国百姓深受其苦,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燕庆两国军队徒然打来,魏国百姓一开始还带有极强烈的仇视情绪,但是韩玄龄拿下京都城后,却对百姓没有丝毫的惊扰盘剥,而且大力安抚百姓,更是开先例大批任用魏吏,在路途之中,我们也听得沿途魏国百姓的议论,对于你们燕军还是颇有夸赞之词,敌视情绪正在慢慢消弭。”

萧灵芷也轻叹道:“其实老百姓就是想过安生的日子,他们所求不得,只要能够平平静静活下去就成。”

“确实如此。”庄渊道:“约法三章稳住了京都城,开仓放粮安抚了魏国百姓的心,而任用魏吏,却是连魏国豪族官员也稳住……韩玄龄这是稳住了魏国的形势,而恰恰也为你在魏国立足奠定了基础。”顿了顿,缓缓道:“接下来,你一切按照韩玄龄当初的政策行事不改,更要加大力度抚慰魏国百姓,实际上魏国人对燕国的仇视远比不上庆国,等你稍微稳住根基,便北上攻击山北郡的庆军,那时候魏国百姓定是会全力支持你们将庆人赶出去。为师虽然残废一个,但是自信假以时日,却能够助你夺得山北郡,逼退庆军!”

这话韩漠自然相信。

古往今来,鬼谷门人名士辈出,即使萧怀玉等名将在世,在权谋战术上也未必是庄渊的敌手,如今数位名将随风而逝,庄渊便是隐在幕后最耀眼的奇才,有他出马,燕军实力如虎添翼,想要击退山北郡的庆军绝非难事。

“一旦夺下山北郡,整个魏国土地便全在你的手中。”庄渊淡淡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有了魏国之地作为根基,你手中的实力自可争雄天下。渤州郡虽然起兵,但是以我推算,区区渤州郡恐怕还是无法与韩玄道相抗衡,韩玄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手下更有数万御林精兵,而且燕国数郡遍布他的势力,相信很快各郡都会有所谓的勤王之师集结起来……!”

韩漠皱眉道:“师傅,渤州郡起兵,背后乃是曹秀,她是皇族中人,很有威望……!”

庄渊摇头笑道:“我来问你,大燕皇帝可否驾崩?”

韩漠想了想,终是点头道:“如果不出意外,九成已经死了!”

“九成……也就是说还有一成活着的可能?”庄渊平静道:“连你都不能完全确定燕帝是否已经驾崩,其他的官员就更不能确知。连京中的官员都不能确知,那么你大燕千万子民又如何能知道?”

韩漠叹了口气,道:“这也正是韩玄道的高明之处。我想许多人心中都会有所怀疑,但是没有见到燕帝的尸首,谁敢确定燕帝已死。”

“所以即使曹秀在渤州,韩玄道却丝毫不处于下风。”庄渊淡然道:“曹秀虽然是皇族中人,她甚至会打出清剿奸臣的旗号,但是她终究不是君,比起韩玄道手里的牌,曹秀在大义名分上占不了上风。韩玄道掌控京城,你们韩氏一族霸气已显,虽说曹秀起兵之后,或许会有不少人聚众响应,但是我个人觉得,遵从韩玄道号令的势力会更多。韩家取代曹家成为大燕之主为时不久,除了范胡萧这三大世家,实际上燕国各地的大小豪族应该都能看出当前燕国的形势,如今有机会跟着韩家平定渤州军,正是在韩家面前表现的时候,我想会有许多的豪族愿意跟随韩家……!”

韩漠微微点头,对此言深表赞同,实际上他此前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曹秀在渤州郡起兵,韩漠并不觉得他们会取得最后的胜利,他所担心的只是一旦占据扩大,燕国内乱,国力大损,就会给庆国人机会。

庄渊所言不错,如今韩族在燕国如日中天,天下皆知,燕国各郡大小豪族自然看在眼里,而古往今来,大多数的豪族在政治选择上素来都是附强欺弱,所谓的天理道义在大多数人的心里不过是挂在嘴上的话而已,为了族群的前程,自然会有许多的豪族追随韩玄道。

“虽说韩玄道最后取胜的可能性更大,但是正如我方才所言,曹秀的起兵,也必定会得到一批人的响应。”庄渊缓缓道:“两虎相争,最后必然是两败俱伤,等到他们分出胜负之后,胜者一方恐怕也是损耗巨大……那时候却正好是你的机会。你手下的将士长居魏地,到时候必定思乡心切,等到燕国内战结束,你大可率领一支军队东返燕国,如果你愿意,完全可以打出大义灭亲铲除奸臣的旗号……!”说到这里,庄渊淡然一笑,凝视韩漠眼睛问道:“试想那个时候,燕国还有能与你相抗的势力吗?”

韩漠淡淡笑道:“或许……没有了!”微一沉吟,道:“师傅,这是你的上策,你说我还有两条路可走,那另一条路是?”

第一一一一章 庶几无愧

“此上策,对你最是有利,亦可说是最大限度的渔翁得利。”庄渊道:“只不过等到他们争斗之后,燕国必定是烽烟四起,十分混乱,你领兵东返,固然无人是你的敌手,但是……要将燕国的烂摊子收拾下来,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如此一来,对庆国的攻略或许就要推迟几年之久!”

韩漠微微点头。

“至于另一策,便是现在就抽调兵力东返,响应曹秀,齐进燕京。”庄渊慢条斯理道:“宜春兵既然是你的人,那么只要你响应曹秀,宜春、渤州加上你手中的兵力,将会是一支庞大的军团,其声势定然是盖过韩玄道。而那个时候,本来想跟随韩玄道的豪族,见到如此形势,必将倒向你这一边……你若真的与曹秀联手,最终必能击败韩玄道,燕京城也终会落进你手。”顿了顿,摇头道:“等到收复燕京,你便是居功至伟,而且手掌兵权,亦无人可与你相抗。而韩玄道一旦兵败身死,那么你将是韩氏一族的支柱,韩氏一族必将尽归你旗下,你可登位极人臣之位!”

韩漠听庄渊这两番话,却并无兴奋之色,反倒是微微皱起眉头来。

“不过这一策一旦使用,你日后便有束缚在身。”庄渊轻叹道:“你与曹秀联手,自然是要打出剿灭权臣维护皇族的旗号,日后若是事成,你却必然受制其中,一旦他朝想取曹氏而自立,便有违先言,受世人唾骂……所以如何抉择,全凭你个人之念。男子汉大丈夫,英雄一世,自当称王称霸,自不可受制于人……!”

韩漠苦笑道:“师傅,凭心而论,你这两策都是上上之策,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两策之中,都没有考虑到我的家人。”韩漠叹道:“无论哪一策,最终都要与韩玄道生死一决,而我的家人俱在他手,当初苏氏一族在京中叛乱,囚禁世家官员,我暗中派出暗黑吏员营救,最后一举成功,此事我没有忘记,韩玄道也是绝不会忘记的。他既知有此可能,就绝不会让我的第二次营救得逞,所以暗中营救这一途恐怕是万不能行。韩玄道能够害死我二伯,一旦走投无路,定会对我的家人动手……!”说到这里,韩漠脸上一片黯然之色。

萧灵芷理解韩漠现在的心情,亦知道韩漠若是暂不起兵,他的家人或能平安,可是一旦与韩玄道正面为敌,生死对决,那么韩漠的家人必将陷入危难之中。

她小手儿拉着韩漠的手,柔声道:“韩郎,你不要太担心,伯父……他们不会有事的!”她与韩漠有夫妻之实,但是名分未定,也不知如何称呼韩漠父母,只能以“伯父”暂称。

感觉到萧灵芷柔腻的小手握着自己两根手指,韩漠黯然情绪稍稍缓解,笑了一笑,不过还是十分的勉强。

庄渊却微微皱起眉头来,随即叹道:“如此说来,你还是准备回京救人?”

韩漠微微颔首:“不得不为!”

“漠儿,为师说一句无情之语,你若愿意听,便放在心中,若不愿意听,就当为师没有说过!”庄渊神色凝重道:“自古以来,王图霸业者,非但要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胆识和才干,亦要经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天降大任于斯人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腹其身……然则就算如此,也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图王霸业者,有时候甚至要……抛却亲情!”

韩漠的身体一震,便是萧灵芷也是娇躯微颤。

“楚汉相争之时,倒有一故事流传至今,不知你是否想听一听?”庄渊十分平静问道。

韩漠恭敬道:“还请师傅赐教!”

“楚汉相争,霸王与沛公交锋数度,僵持不下,其间霸王在一次大战之中,擒得沛公家人,更是将太公绑至阵前,架起油锅,欲将其烹而食之!”庄渊凝视韩漠,淡淡问道:“若你便是当时的沛公,欲如何处之?”

韩漠叹了口气,并不言语。

这个故事,他自然是知道的,霸王项羽欲用刘邦家人威胁刘邦,甚至要将刘邦之父烹而食之,但是在那种时候,刘邦却玩起了近乎无赖的手段。

庄渊道:“沛公声言,他们当初结为过兄弟,所以沛公之父便是霸王之父,霸王欲烹父,若是烹熟,兄弟分而食之!”

萧灵芷博览群书,精通古今,对此事自然也是十分熟悉,柳眉蹙起:“刘邦无情无义,市井无赖……!”

庄渊不等她说完,已经沉声道:“但是他却最终击败了霸王,打下了延绵几百年的汉家江山……其刘氏一族,也因此而贵极天下!”

屋内顿时一阵寂静,悄然无声。

许久之后,韩漠的声音才平静响起:“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庶几无愧……!”他抬起头,凝视着庄渊,神情极是肃穆:“自古志士,欲信大义于天下者,必先仁孝以自身……!”

庄渊眯起眼睛。

“舍生取义的事儿,或许我根本做不到。”韩漠眼中闪着光:“然则人之异于禽兽者,便是总要坚持一些什么。我或许不能尽仁,或许不能尽义,甚至不会去尽忠,但是……我总也要坚持一点什么,才能活得有些底气,或许所谓的孝道,便是我该坚持的。”他靠在椅子上,缓缓道:“人们常说,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我也许并不是什么善人,但是我却总觉得我还算是一个尽孝之人。”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陡然停住,目光投向房内桌上的灯火。

很多年前,一个新的生命在这个世上诞生,然后慢慢适应并且生活于这个全新的世界,而这个生命的守护者,一直是那一对被称为父母之人。

他们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给了他一个无忧无虑处处拥有着温馨暖意的生活环境,从而让他一直过得十分的惬意。

很多年前,看着那一对对自己极尽呵护的夫妇,还有那一位传授着生命道理的老者,这个从另一时空而来的生命就暗暗发誓过,他这一世即使遇到再大的风浪,甚至遇到难以跨过的艰难险阻,有一个信念却必须坚持在心中,那便是极尽一切所能来保护这几位与自己生命轨迹紧密相连的亲人。

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与自己的生命,都要全力守护他们。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韩漠笑了一笑:“甚至可以说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有些事情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很可能做不了什么,又或者说不愿意去做什么。有时候我自己也想过,我这一辈子该怎样去度过?”他的手忽地轻轻握着萧灵芷的手,轻声道:“挣很多的钱,娶老婆,生孩子,如果突然心血来潮,做一些好事,又或是做一些坏事,让后人偶尔想起曾经还有这样一个人在这世上活过……可是后来想想,人的一生有时候不要过得太有计划性,那样反而不叫真正的活着。所谓真正的活着,就是活得舒坦,活得自在,活得心安理得,活得……庶几无愧!”

萧灵芷眼中闪着光,痴迷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另一只手也去握着韩漠的手,美丽的眼眸子中神色十分复杂,即为这个男人感到自豪,却又为他感到十分的担忧。

韩漠的声音虽然淡定,但是萧灵芷却已经从他的话语声中听出来,韩漠必然是要返京救人了。

庄渊沉吟片刻,终于点头道:“你既然已经决定,为师也不再多说。为师留在此处,为你守住魏都,在你回来之前,为师自问庆军还不足以能够南进一步……!”

“我不知道此番回京,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韩漠肃然道:“但是为人子者,自是不能坐视不顾……只是我却不希望庆人有精力将目光投向燕京那边,所以……徒儿请师父北上!”

庄渊那深陷的眼眶微微眯起,就似乎闭上了眼睛,随即舒展开来,笑道:“你是准备以攻为守,进军山北郡,吸引庆人的注意力?”

“不管此番燕国国内是乱是和,我都不希望上京城有精力去干扰燕国内部之事。”韩漠眼中显出厉色:“所以师傅在山北郡打得越狠,上京城的精力就越不可能放到燕京那边……!”

庄渊点头道:“好,我明白了!”顿了顿,道:“你去之后,谁在明面主持燕军?”

“铁奎!”韩漠道:“此人沉稳干练,对徒儿甚为忠诚,可堪大用!”又道:“诸将返回之时,徒儿将他特意留了下来!”

“芷儿和连云都没有吃饭,你带他二人去用饭。”庄渊吩咐道:“让铁奎带着你所说的佳酿现在就来见我!”

韩漠起身来,恭敬一礼,:“一切劳烦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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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二章 弱点

静夜如水,萧灵芷娇躯散发着芬芳,缩在韩漠的怀中,而韩漠则是紧紧抱着这具香香软软的娇躯,心中一片温馨甜蜜。

锦被之中,暖意融融,今夜韩漠自是要陪着萧灵芷,艳雪姬身处另一座府邸,这几日来为了减轻自己心中的压力,韩漠每夜都会与艳雪姬颠.鸾倒.凤,连续几日折腾下来,韩漠虽然依旧是龙精虎猛,但是艳美人却已经被折腾的甚是疲惫,今夜韩漠在这边陪伴萧灵芷,艳雪姬自然是求之不得。

“韩郎,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回燕京?”萧灵芷心中充满担忧,心事重重。

韩漠笑道:“芷儿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等到救出家人,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在这边等着我!”

“我……我要和你一起回京。”萧灵芷光滑的脸贴着韩漠胸膛:“你说过,不会与我分离,可是……可是这次你又想抛下我!”

韩漠抱紧萧灵芷,柔声道:“芷儿乖,等我回来之后,便再也不会分开。你相信韩郎,好不好?”

“韩郎,我心里好害怕!”萧灵芷幽幽叹道:“你……!”她想劝韩漠不要回去,但是这话却又说不出口,一时间心中满是伤感。

“韩玄道虽然奸猾,但也不是万无一失。”韩漠抚摸着萧灵芷光滑的肌肤:“他要是真的算无遗策,也不可能让我夺得了这里的兵权。”

萧灵芷苦笑道:“韩郎,他只是太高看了韩沧,也低看了你……而且你暗走千里,不显踪迹,韩沧猝不及防,才被你夺了兵权,否则……否则韩沧若知道你的行踪,你只怕连京都城也进不来的。”

韩漠在她的香腮上柔柔亲了一下,道:“我运气一向很好!”

“可是这次不同了。”萧灵芷的小手抓着韩漠的手,不去放开:“经此一事,韩玄道必定不会再低看你,而且……而且韩玄道不是韩沧,他老奸巨猾,而且……而且伯父伯母都在他的手里,你……你不会像这次这般顺利的!”

韩漠笑道:“芷儿,你莫担心。京里我早已有所准备,而且我自信如果我想走,凭韩玄道的本事也不能留下我。”他微顿了顿,才轻声道:“我答应你,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不会意气用事……我会一直记着,我的好芷儿还在这边等着我。”

“韩郎……!”萧灵芷将螓首缩在韩漠怀中:“你绝不能有事,如果你有事,芷儿也不会独活下去的……!”

“傻瓜,不要胡说。”韩漠笑道:“韩郎是去救人,又不是去送死,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在这边跟师傅一起,帮韩郎狠狠地教训庆人,你们只要拖住庆人,让他们无暇顾及燕国,燕国的事情……就由韩郎去处理!”

萧灵芷娇躯轻颤,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而韩漠此时却已经翻身压上来,柔声道:“许多事日未见,我想芷儿了……!”

萧灵芷呼吸微促,气息如兰,声音微微发颤:“芷儿……芷儿也无时不在想念韩郎……!”

韩漠的手顺着萧灵芷光滑的肌肤轻轻游走,那挺拔的椒.乳,平坦的小腹,浑圆光洁的美腿,其间便是那芳草丛生已满是露珠的妙处。

久别胜新婚,其中春意,自不必言。

……

……

秋雨连绵,已经连续下了两日,虽然时大时小,却兀自没有止雨的迹象,那秋雨打在古老的燕京城墙上,似乎要洗去百年斑驳,但是古老的沧桑,却又怎能是一场秋雨能够洗刷过去。

渤州郡起兵的消息,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便传到了燕京城,而宜春郡调兵往南部拦截,却也是出乎朝廷的意料。

一直以来,地方兵源调动,都要由兵部下达军令方可,只不过自打范云傲忽然消失之后,这兵部诸多事务也就出现了混乱。

范云傲在兵部根深蒂固,虽然韩玄道掌权之后,亦曾对兵部进行过打压,但是当时范云傲尚能镇住兵部,想要在旦夕间就将兵部收在手底,绝非很容易的事情。

范云傲突然离开之后,兵部也就出现了群龙无首的迹象,而韩玄道也就不再慢火炖肉,对兵部进行了极大的调整。

只可惜时日太短,兵部如今固然充斥了韩玄道的大批力量,但是这些人想要在短时间内让兵部顺利运转起来,自然是天方夜谭。

宜春郡主动调兵遣将拦击渤州郡,固然出乎不少人的意料,但是大多数人却是觉得,这司徒静恐怕是在讨好韩族,所以迫不及待地调兵表现,无非是要立下一个头功而已。

自从贺家覆灭之后,司徒静可没有少向韩家示忠,暗地里向韩玄道送了多少的钱财,外人虽然不清楚,但是心中却也都有一本账。

也正是司徒静的逢迎拍马,而且在宜春郡确实有一定的根基,所以韩玄道虽然对地方官员进行了大批的调动,但是却对司徒静没有动手,只是在宜春郡派出了一些韩系官员。

从那边传来的消息,大家只知道宜春郡调动了兵力,但是司徒静在朱小言的监督下秘密.处决诸多韩系官员,这道消息却并没有立刻送到京城来。

司徒静在宜春郡为官多年,而且在韩漠的吩咐下,大肆拉拢宜春官员,虽然长期封锁消息是不可能做到,但是短暂封锁,却还是完全能够办到。

韩玄道闻之渤州郡出兵,却是早有防备,立刻吩咐兵部发出了调令,令东海郡、吴郡、会籍郡甚至是临阳郡迅速集结兵力,围剿渤州郡。

而燕京城也迅速进入戒严状态,东花厅吏员与京都府衙差遍布京中各处。

……

皇后韩淑被软禁在乾心殿,而代王曹禅却在长春.宫抚养,其身边的奶娘宫人都是韩玄道亲自挑选,甚是忠诚,除此之外,长春.宫日夜都有韩玄道派遣的护卫守卫,这些守卫对韩玄道都是绝对忠诚,所以大燕国这位出身极其特殊的代王,成了笼中之鸟。

因为代王的原因,韩淑固然还要被韩玄道胁迫下去,但是韩淑却也没有交出手中的玉玺,双方各有所执,都不会轻举妄动。

秋雨连绵,韩玄道的脸色也如这连绵秋雨一般,十分阴沉。

这一阵子,他很喜欢在皇宫之内四处走动,似乎是要感受这皇宫的皇者之气,细雨绵绵中,他此时正站在皇宫角落的一处小亭之内。

这是一处废弃的角落,庞大的皇城之内,总有一些冷清的地方,也总有一些别人不愿意到达的地方,但是韩玄道却感觉这是皇宫里最清净之地,这里有假山,但早已破落,似乎已经有很多年不曾修整,假山边上有一片荒草,残秋之时,草木皆枯。

先前去过长春.宫,看了一眼那位一岁左右已经开始蹒跚学步的代王,韩玄道到现在都有一种嘲笑之感。

平光帝这一生费尽心机想要铲除世家,其心智和耐性确实超出常人,只是他到死也不知道,他不但生命被韩玄道狠狠玩了一把,就是连血脉也是被韩玄道无情地嘲讽了一次。

想到平光帝临死都不会怀疑这位代王的出身,韩玄道心中就有一种快意。

……

一名老太监小心翼翼地领着一名黑袍人来到了亭子外面,随即便无声无息地退去,而黑袍人在秋雨中踩着缓慢的步子,一步步走进了亭中,略落后韩玄道一个身位,然后安静地站着,微抬起头,那一双没有任何神色的眼睛望着不远处那破败的假山,沉默着。

韩玄道没有回头,也是看着那破败的假山,薄唇微启,淡然问道:“你见到了荒童子?”

“是!”黑袍人终于抬起手,将掩盖着面孔的袍帽掀到脑后,声音也是十分的沉稳干脆:“某杀不了他,他也杀不了某!”

韩玄道淡然一笑:“当今天下,连南蛇布速甘也无法杀死的人实在很少,看来曹秀确实有几分本事!”

黑袍人当然就是风国第一名将南蛇布速甘。

“某听不出你是在嘲讽某,还是在夸赞曹秀!”布速甘面无表情:“某没能杀死曹秀,可是你也没有掌控西北军!”

“你是说韩漠?”韩玄道嘴角泛起冷笑,又似乎带着一丝嘲弄:“你认为一个黄毛孺子,会坏了我们的事情?”

布速甘眼睛转也不转,只是用一种几乎没有感情的声音道:“他即可坐山观虎斗尔后收拾残局,亦可与曹秀联手进京……无论他如何选择,你都不会很舒服!”

“他不会!”韩玄道淡淡道:“这两条路,他一条也不会走……!”他终于转过身子,看着布速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你可知道,但凡是人,都会有弱点!”

布速甘瞥了韩玄道一眼,淡然道:“就好像你贪恋权势?”

“也像你好战沙场,求的万世战名!”韩玄道平静道:“韩漠的弱点,就在于他的心不够狠……所以他很快就会来到燕京!”

布速甘道:“你觉得他会来送死?”

“或许他自己不这样认为。”韩玄道淡然一笑:“他的另一个弱点,就是很自信……虽然自信在很多时候是人的优点,但是有些时候,却是致命的弱点。”

“因为心不狠,因为很自信,所以他会来燕京。”布速甘重复道:“而他来到燕京,你就觉得他必死无疑,是不是这个道理?”

韩玄道只是一笑,没有说话。

“那你这种自信,会不会也是致命的弱点?”布速甘目光重新回到假山上。

第一一一三章 出动了

燕京城西城区有一条不长的街道,这里座落着几家棺材铺,平日里这条街总是阴沉沉的,毕竟兆头不好,所以这条不长的街道平日里难见几个人影,就连巡街的衙差经过街口之时,也几乎从不拐进这里面来看一看,谁也不想惹上一身晦气。

庞大的燕京城,几十万人口,真要论起来,或许这条街便是最为冷清之处。

在街道左边,有一家梁记棺材铺,碌碌无名,在这七八家棺材铺中,棺材的做工算不得最好,价钱也算不得最便宜,所以生意一直不是很好,而且梁记棺材铺就一个掌柜两个伙计,两个伙计都是木讷得很,而掌柜的也是一张死人脸,很少出现笑容,整日里就像家中刚刚死了人一样,如此一来,即使有需要棺材的客人也是极少上门。

梁记棺材铺的后院仓库内,整齐摆放着十多具棺材,阴气沉沉,而西花厅的主事李固如今就在这阴气沉沉摆满棺材的仓库内。

一盏昏暗的油灯摆放在桌子上,李固坐在桌边,一手拿着小刀子,一手拿着木头,一如既往地雕刻着他心中永难忘记的那个女子。

“嘎吱”一声响,有些残破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李固头也没有抬,听到脚步声靠近,他才淡淡问道:“人到了?”

“就在外面等候!”一张死人脸的棺材铺梁掌柜恭敬道。

“让他进来吧!”

梁掌柜出去之后,很快就有一名一身灰衣的年轻人进了屋内,看到李固,上前拱手:“我是韩青,你一定就是李固李主事!”

李固终于停下了熟练地雕刻,微抬起头,那一双眼眸子极其冷厉地看着韩青,全身上下布满一阵杀气,似乎手里的刀子随时都会隔断韩青的喉咙。

韩青知道如今整个西花厅在韩漠的吩咐之下,都进入了潜伏状态,虽然这几个月来,在东花厅的严密搜寻下,有十多名西花厅的吏员死在他们的手中,但是西花厅的主力精锐却还是非常隐秘地藏身在京中的各处角落,等待着韩漠的召唤。

梁记棺材铺自然是西花厅的一格隐蔽点,梁掌柜和两个伙计,也都是西花厅的精锐吏员,李固身处此处,除了韩漠之外,肯定没有其他人知道。

而韩青用韩漠留下的联络方式联系上了李固,对于警觉无比的李固来说,在没有完全确定韩青是敌是友之前,他依然会保持着最高的警惕和戒备。

韩青迅速从袖中亮出韩漠留下的信物,李固见到信物,冰冷的眼眸子微微和缓了一些,二人又对上了暗号,李固这才相信韩青确实是自己人。

韩青并没有多说废话,很直接地道:“少爷很快就会进京,但是他需要一些震慑……!”

“大人有什么指令传过来?”

“乱!”韩青简洁明了地道:“少爷不希望在他进京的时候,京里的人还过得很舒服……他要让韩玄道手下的走狗恐慌起来……而且我也需要你制造的恐慌,去威慑一些我们必须用到的人!”

李固微微点头:“大人是要我们开始动手?”

韩青正色道:“少爷曾对我说过,西花厅是我大燕最精锐的暗黑军团,一旦真正行动起来,其破坏力会让许多人吃惊和恐惧。”

李固淡淡道:“我们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恐惧而存在。”

韩青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册,放在桌子上,轻轻推到李固面前:“这里有十三位官员的名单……少爷的意思,如果你们能够在一夜之间让这些人全都死去,必将会让韩玄道的走狗们心里出现恐慌,而这是少爷需要看到的结果,而这样的结果,也会直接帮助我行事!”

……

李固本来面无表情的脸此时终于显出一阵光芒,就似乎是一个在沙漠之中行走的人陡然看到了一片绿洲,又像是落海的遇难者在漂流无数个日夜后看到了一艘庞大的船只。

韩玄道利用东花厅在燕京城四处搜找西花厅吏员,十多名精锐吏员在被抓捕之后,经受过严刑拷打,最后俱被推到菜市口斩首,尔后更是将首级悬挂于城头数日。

西花厅的吏员们心中虽然充满了愤怒和怨恨,但是没有韩漠的命令,所有人都只能忍耐着不能去救援,有的吏员甚至亲眼看到自己的同伴在菜市口被处决,却明白那是韩玄道布下的陷阱,要引诱西花厅吏员营救,却只能握着拳头,将牙齿咬碎,不敢轻举妄动。

京中的一切,李固自然是一清二楚,部下在菜市口被处决之时,他的心中也是痛心无比,可是没有韩漠的召唤,他只能像其他所有的西花厅暗黑吏员一样,忍耐下去……忍耐……!

今天,韩青终于带了了出手的指令,这让压抑许久的李固骤然得到了解脱,他相信,他部下的儿郎们也早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次反击。

“少爷已经在路上,不日将进城!”韩青凑近过去,声音极轻:“让他们心里发寒……然后等着少爷回来……!”

李固起身来,将几乎要雕刻成功的木质美人小心翼翼地揣进自己的怀中,盯着韩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专业!”

他走到残破的木门边上,轻轻推开门,走出了他许久不曾走出过的木门,外面阴雨绵绵,而梁掌柜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

“告诉弟兄们,开始了!”李固冷漠无情地道。

……

……

御史台新任御史大夫卢明正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他在许多年前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非世家官员之时,便因为正气昂然的外形和铿锵犀利的言辞被韩玄道所赏识,其后更是在韩玄道的帮助下,进入了御史台为官,在御史台从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开始,在韩玄道的暗中扶持下,几年以来,历经殿中御史、主薄、侍御史,官路可谓是步步高升。

这些年来,他抱死了韩家,在朝堂上成为了韩家的一杆枪,亦可说是几经危难,好在他却也是精明能干,又有韩玄道的支持,却也是逢凶化吉。

毕竟这些年来世家虽然互相争斗,不过重点却并不在御史台这边。

燕国虽然设立御史台,名为监督百官弹劾奸佞之臣,但在世家势力纵横交错的大燕国,却有名无实,根本行使不了什么监察权。

御史台的职责,无非是培养出各方势力的代言人,由他们在朝中挑起争斗的言语而已,如果说当初世家是明争暗斗,那么御史台的官员们就是正儿八经的明争。

卢明正京试出身,在世家为权的燕国本是很难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但是被韩玄道赏识之后,此人确实极其精明,知道想要真正地出人头地,就要抓牢一做靠山,不能左右摇摆,只有从一而终,或许他朝还能有飞黄腾达的机会,所以这位口才极佳反应奇快的官员一门心思地依托在韩玄道之下,可谓是忠心耿耿,也因此深得韩玄道的器重。

在韩氏一族崛起之后,身为非世家官员,卢明正却是得到了韩玄道的重用,这大半年来,韩玄道要想清楚某位官员,卢明正就按照韩玄道的指示,操控着御史台诸多的言官联名弹劾,有了这个因,韩玄道就会结出果来。

可以说,在韩玄道清除异己的大肆行动中,这位卢明正可谓是居功至伟,而韩玄道也没有亏待他,就在两个月前,将他扶为了御史大夫,成为了御史台第一人。

除了韩族官员,这位卢大人可说是非世家官员中正当红的重臣,如今在朝中可算得上是春风得意,便是那些韩家官员,见到这位卢大人,也都是礼敬有加,这让外表正气无比内心却虚荣心极强的卢明正十分舒畅,亦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就在两天前,当他得知前线韩漠夺了兵权,便率领一部分言官联名上书,痛斥韩漠乃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弹劾韩玄道的侄子,给人一种敢为天下先的气势和胆识。

卢明正在别人眼中是正气凛然的清官,所以他总要做出清官的模样,每日回府之后,都是足不出户,看似是一个清心寡欲之人,只不过这位卢大人却是分好酒,每天夜里,他都会在自己府邸的花园之中让他的美妾陪着他小酌几杯。

今夜有雨无月,卢大人身处花园的小亭子中,丰腴的美妾坐在他的怀中,软语媚笑,手把酒壶,亭外.阴雨绵绵,亭内却是美酒佳人春.情浓郁。

美妾先将美酒置于口中,尔后以嘴为酒壶,在两人四唇相接之时,卢大人便贪婪地将美妾口中的美酒吸.吮下肚,更是很有技巧地逗弄着美妾的丁香舌儿,大手却是十分熟练地深入美妾胸口,抚弄着那一对硕.乳。

卢大人饮酒要饮醇香美酒,而玩女人却喜欢丰满硕.乳女子。

阴雨之中,一名家仆手中拿着一根绳子擦着地上的雨水缓缓走向亭子,直到这家仆进到亭子内,卢大人兀自沉迷于那一对豪.乳之中,撕开衣裳有滋有味地嚼咬着,却是那美妾瞧见家仆进了亭内,惊叫一声,急忙拉上衣裳掩盖豪.乳。

卢大人转过头,便见到家仆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火冒三丈。

这花园一到夜里便是禁地,就连他的正房夫人也不能入内,一个小小的家仆却不经通传而来,打扰了他的兴致,实在让他恼火至极。

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家仆就已经很平静道:“卢大人,我们厅长大人让我告诉你,谁跟着韩玄道,就是他的敌人,而成为厅长的敌人,就只能送你归西!”他这句话刚说完,整个人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前去,手中的绳子已经套成环,在卢大人根本没有做出反应之前,绳环就已经套上了他的脖子。

豪.乳美妾眼睁睁地看着那家仆用一种十分熟练的手段勒住卢明正的脖子,看着卢明正的双手虚空抓着,那张本来白净的脸开始变得通红,眼珠子开始凸起,美妾惊叫一声,只可惜在这秋雨之中,却无人能够听到她的叫声,而她的双腿已经发软,看到卢明正的身体一点一点地瘫软,这位美妾双眼一翻,竟是先行晕死过去。

当卢明正倒在地上之后,家仆确定卢明正已死,这才松开手,转身走进了昏暗的秋雨之中,很快就没了踪迹。

第一一一四章 杀燕京

燕国政治风云的变幻,固然让燕京的气氛一直保持着凝重色彩,但是南城流晶河畔却依然是歌舞升平,醇酒佳人,在灯红酒绿之间,倩影穿梭,好不热闹。

“金石浴”是流晶河畔的一处休闲场所,名字听似富贵,但是说白了就是一个澡堂子而已。

当然,流晶河畔素来都是达官贵人门消遣的场所,便是澡堂子,那也不是普通地方,里面奢华无比,而且这家澡堂子别出心裁,设有独置浴池,毕竟来这里的客人非富则贵,不可能混在一起来个大众浴。

这独置浴池内,不但有上等玉石放入其中,而且池子里多放药材,泡在其中,对身体极好,据说可以消灾驱邪延年益寿,当然,如果仅此而已,未必能够吸引那些达官贵人豪掷银子,关键是在泡澡之时,里面会为每位客人配备两名妖娆妩媚的艳姬,让客人欲仙欲死,飘飘欲仙。

大理寺正令狐复便是这里的常客。

大理寺素来都是掌控在胡氏一派手中,令狐复一开始是皇帝的人,善于刑讯,心狠手辣,但是在胡雪辛控制的大理寺,素来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后来见到韩玄道势大,这位心狠手辣但是脑子还十分灵光的寺正大人立刻投到了韩玄道的门下,大表忠诚,而他也开始得到韩玄道的重用,在连续为韩玄道逼出许多有用的口供之后,这位寺正大人已经得到了韩玄道的承诺,就在这几日会被提拔为大理寺的少卿。

而这位寺正大人办事极其负责,投靠韩玄道之后,将曾经花费极大心思的“二十八刑”拿了上来,这些都是被胡雪辛否决的残忍酷刑,而令狐复得到韩玄道重用之后,这些酷刑终于能派上用场,亦是让他十分的兴奋,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韩玄道手下有这样一位酷吏,只要这位令狐大人出马,被抓起来的官员几乎不用如何刑讯,就会在事先准备好的罪状上签字画押,这也让大理寺的刑讯效率飞速提升。

令狐大人风头正劲,胡雪辛失踪之后,这大理寺衙门上下几乎都要瞅着令狐达人的眼色行事,而这么多年的压抑过后,令狐大人终于扬眉吐气,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在他未得志之时,就时常来到金石浴消遣,只可惜人微权卑,金石浴里的红牌美姬就算服侍人,那也轮不到他。

但是如今情况大转,金石浴的头牌姑娘固然要陪着他,就是里面进了新的美姬,也要由这位令狐达人先试试活儿。

今夜虽然阴雨绵绵,但是楼里却派人暗地里去通知令狐大人,楼里来了两个鲜嫩的货色,让令狐大人有空便来尝尝。

令狐大人自是当仁不让,入夜之后,便即领着十名护卫来到了金石浴,进了最上等的浴房,而十名护卫就在外面守护着。

令狐大人自知虽然为韩玄道立下了大大的功劳,但是却也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他不得不小心一些,所以大理寺内武功最高的十名吏员便被他调到自己身边作为贴身护卫。

奢华无比的浴池之内,水波粼粼热气腾腾,两具光洁白嫩的身子在池水中愈发显得娇艳无比,与御史大夫卢正明不同,卢正明喜欢硕.乳少妇,而令狐大人却喜欢十四五岁如同花蕾般的年轻女子。

令狐大人曾经也喜欢妖娆风骚的艳姬,但是经得多了,看惯了那种轻浮风骚的烟视媚行,他现在却是越来越喜欢这种青涩的小姑娘。

两名小姑娘在浴池里披着轻纱,湿透的轻纱贴在那青涩却娇嫩的身体上,在令狐大人的眼中,比那凹凸有致性感妖娆的成熟躯体更有诱惑力。

含苞怒放的蓓蕾在轻纱的映影下微微凸起,甚至能够清晰看到它的红润娇嫩,而两个小姑娘脸上羞涩的表情,更是让令狐大人心神荡漾,伸出一只手,将一名小姑娘扯到怀中,挑起那尖尖的下巴,望着那因羞涩而酡红的脸蛋,心中更是荡漾,从水面上捏起一朵花瓣,然后按在少女胸前的蓓蕾上,丑态毕露:“老爷觉着,这花儿比不得你的花儿美!”

另一个小姑娘虽然垂着头,但看到眼前的春景,抿着嘴吃吃笑.

……

这是温柔乡,这是销金窟,有时候甚至是夺命巷。

十名护卫分居左右守在门外,他们已经习惯在外面等候,也知道没有一个时辰,寺正老爷是不会从里面走出来的。

他们隐隐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娇笑声,但是娇笑声很快就沉寂了下去。

寺正老爷在这里享受,素来是没有人赶来打扰,这里是金石浴最好的一处浴室,能够到这处浴室消遣的,不但是高官,而且手中定然有权势。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护卫们在外面百无聊懒地等了一个多时辰,远超出平日的时间,兀自没有见到大老爷从里面走出来。

寺正老爷年纪不小了,而且家有悍妻,通常情况下不会在这个地方逗留太久,超过一个时辰没出来也是极少发生,护卫们面面相觑,有两名伶俐的护卫凑近门缝想听听里面的动静,可是里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声音,这让护卫们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只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有胆子闯进去,又过了片刻,里面依旧悄无声息,一名护卫终于灵机一动,令人去找来金石浴的老板,让他进去看一看。

如此一来,就算坏了大老爷的好事,倒霉的也只会是老板。

这位老板面有难色,但是在护卫们冷冰冰的眼神下,终是万般无奈,小心翼翼推开门进了去,很快,护卫们就听到从里面传来惊声尖叫。

他们听得出来,那是金石浴老板的尖叫,也第一时间知道里面出了变故,数名护卫破门而入,穿过两道青丝纱幔,便看到了那奢华无比镶金嵌玉的浴池。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清澈的浴池之上飘着花瓣,本来应该是一副极香艳的场景,但是此刻那浴池之中却殷红一片,清澈的池水已经弥漫着鲜血,鲜血散开,浓郁的血腥味漂浮在空中,夹带着花香,十分的诡异。

而令狐复上半身露出水面,两条手臂搭在池边,但是在他的咽喉却已经被割断,而肚子上被拉开一条大大的口子,内脏从里面滚出来,恐怖异常。

两名少女早已经没有了踪迹,而令狐复身后的墙壁上,却挂着一条长长的白布,白布上用鲜血写着一行大字。

“凡与韩玄道同流合污者,有头睡觉,无头起床!”

在那下面,殷红的落款极其醒目。

“韩漠!”

……

就在这一夜,当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之中时,燕京城内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一场血腥的刺杀,韩玄道平日极为信任的十三名官员,为他的清除异己做出巨大贡献的十三个人,一夜之间,竟是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被刺。

十三次刺杀,无一失手。

虽然被杀的方式各不相同,但是却清一色死的很惨。

有的死在自家府邸,有的死在消遣之处,有的死在小巷之中,有的更是死在长街之上,一次干净利落的刺杀。

这场刺杀自然是不可能隐瞒的住,一夜之间,十三位身处要位的官员同时毙命,死状凄惨,当这道消息在第二天蔓延在燕京城中时,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打了一个寒颤,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感袭遍全身。

更让这些官员们震惊的是,这一次的刺杀矛头直指当朝第一权臣韩玄道。

十三名官员清一色都是韩玄道重用的官吏,有非世家官员,亦有韩族官员,而且这些官员被杀之后,或直接或间接地都让人知道了一个消息。

“凡与韩玄道同流合污者,有头睡觉,无头起床!”

如果这只是某些人放出狂言,官员们或许只是不屑一笑,可是这已经不是什么狂言,而是真真实实出现在眼前的事情。

十三名官员,固然有守卫不利者,但是大部分官员都是被严加保护的,而他们死的时候,他们身边的护卫甚至连敌人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官员们已经相信,那句话是震慑之言,却也是能够付诸现实的警告。

京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而官员们亦是一清二楚地知道制造这次骇人听闻血案的主角乃是如今掌握着兵权的韩漠。

韩漠在前线夺权的消息或许能瞒住普通百姓,但是又怎能瞒住时刻关注证据的京官们,他们都知道韩漠是从韩沧手中夺权,自然也知道礼部尚书府已经被韩玄道派人严密控制,如此一来,也就不难推断出韩家的内部出现了严重的分裂,而韩玄道和韩漠也已经刀兵相见。

如果之前大家只是隐隐猜测,那么这一次震慑的刺杀,却让他们终于确定,韩玄道和韩漠真的是势不两立,燕国的政权和军权将进行一次直接的较量。

韩漠人未见,但是气势已至------逼人的杀气!

第一一一五章 人头安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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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玄道接到十三名官员被刺的消息,是由东花厅穆信第一时间禀报,而穆信也在十多天前,正式成为了东花厅的厅长。

穆信自从投靠韩玄道之后,表现得极其听话,整个东花厅成了韩玄道足以信赖的情报机构,而且在控制京官方面,他也立下了极大的功劳,而最让韩玄道满意的,便是对地方官员的刺杀行动。

韩玄道向各郡外派官员,一部分官员自然是一道旨意便能废去,但是有一批官员在地方上根深蒂固,却也不是韩玄道的旨意到达就能夺去他们的权势,而这样的人物,韩玄道自然痛下杀手,派出了东花厅的吏员予以刺杀。

韩玄道恩威并用,能用之人不惜加官进爵大加封赏,而必须出去的敌对人物,他也绝不会手软,往往都是在对方还没有做好应对准备之前,韩玄道就打出了先手。

不得不说,这大半年来,穆信为他办了不少居功至伟的事情,也渐渐得到了韩玄道一定程度的信任。

东花厅的吏员一直在京城之中搜索西花厅吏员,虽然也搜找出十多名西花厅精英予以处决,但是整个西花厅却已经完全潜伏下去,难以搜寻到。

雾水湖的西花厅总部早已经是人去楼空死气沉沉。

……

穆信禀报的时候,诚惶诚恐,他的人手在京中秘密搜寻西花厅吏员,可是这一次西花厅发起的刺杀,给了东花厅沉重一击。

*的人不知道那些官员是如何被杀,但是穆信却是一清二楚,他出自西花厅,太了解西花厅的杀人手段,十三名官员被刺的惨状,正是西花厅最残酷的刺杀手段。

一场雷霆般的刺杀过后,西花厅的吏员们又在一夜之间似乎消失了一样,东花厅虽然在得知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倾巢而出,却是连一个毛也没找到。

身为东花厅的厅长,这对穆信来说当然是一种巨大的耻辱。

西花厅的这次行动,虽然只是雷霆一击,但是其结果却是令人震撼的,也显示出西花厅的真正底蕴,更表明了东花厅与西花厅相比,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穆信本以为韩玄道知道此事之后,一定会大发雷霆,但是与他所料恰恰相反,得知此事之后,韩玄道却是显得异常平静。

“孩子气!”韩玄道对这次惊人的刺杀,以一种淡定的态度吐出了三个字,看着毕恭毕敬的穆信,他十分淡然地道:“他要让京中乱起来,要让我乱了阵脚……!”说到这里,他摇摇头,又重复了一句:“孩子气……!”

“飞信传书,韩漠已经从魏都返回,两日前已经进了临阳关。”穆信道:“他只带了三千铁骑回来!”

韩玄道淡然一笑:“单枪匹马抢了前方的兵权,便自以为无所不能,徒逞个人威风……只不过与我所想一样,他选择了一条最不该选择的道路!”

穆信小心翼翼道:“大人,是否……调兵拦击?”

“为何要拦击?”韩玄道坐在椅子上,悠然地品着茶:“不是想逞威风吗?他终究是我的侄子,这最后的愿望,我自然满足他,让他逞个够!”

“只不过……京里的官员们已经十分恐慌。”穆信道:“韩漠人未到,却先来了这么一手,如今人人自危,如此……对大人实在不利!”

“你觉得这些人会因为韩漠的恐吓而摇摆不定,对本官不忠?”韩玄道眼眸子里显出阴沉之色。

“卑职不敢!”穆信急忙道:“卑职只是觉得如果不能消去官员们心中的恐慌,各衙门就不能顺利办差,如此一来……京中一旦乱起来,局面就有些不好控制!”

韩玄道靠在椅子上,将茶盏放下,淡淡道:“韩漠能杀人,我也能杀人。本官虽然并不忌讳看到更多的鲜血,但是……如今用人之时,本官不想下手太重。”顿了顿,微一沉吟,终于道:“听说你已经抓捕了三十六名西花厅的吏员?”

穆信一怔,他的部下从事情发生之后,连西花厅吏员的一根毛也没找到,更何谈抓到三十六名西花厅吏员在,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是穆信出身暗黑人员,有着敏锐的分析力,韩玄道冷不丁地蹦出这样一句话来,他瞬间就意识到绝非讥讽戏弄之言,微一沉吟,立刻明白其中深意,躬着身子道:“回大人,这批被抓的西花厅吏员,随时都可以拉赴刑场处决!”

韩玄道闭上眼睛,淡然道:“京里的官员们被韩漠弄得人人自危,他们害怕了……如果这个时候能杀一批西花厅吏员,想必也能安安他们的心!”

穆信深知,韩玄道这是要让他李代桃僵,却找一批无辜的人充作西花厅吏员,要找什么人,韩玄道不会在意,他在意的只是要尽快处决三十六名所谓的“西花厅吏员”,让京官们惊恐的心情能够缓解下来。

……

次日正午,在西市菜市口,三十六名所谓的西花厅吏员被押赴刑场,在绵绵秋雨之中,三十六颗人头落地。

这三十六颗人头,固然起到了一定稳定情绪的作用,但是却并不能让官员们真的安心,甚至于有些官员更加的惊恐,时刻担心着西花厅下一轮的刺杀行动突然开始。

也从这个时候起,流晶河畔从往日的热闹之中陡然安静下来,天一黑,官员们就躲在府中,加强守卫,足不出户。

没有谁能忘记韩漠传过来的血淋淋的警告,还有那一句传遍四处的警言。

“凡与韩玄道为伍者,有头睡觉,无头起床!”所以在接下来的一阵十日内,一些官员每日醒来第一件事情便是摸摸自己的脑袋是否还在脖子上,而与被韩玄道重用的官员,就愈是感到恐慌。

……

……

御史台侍御史方为清年过五十,是朝中少有的还保持着一丝刚正之气的官员,他在朝中虽然是个不起眼的人物,但是却敢于说话,当初也是对皇族十分的拥护。

但是打从半年前平光帝不朝之后,方为清便开始沉默寡言,而且也不与任何官员往来,每日里进了衙门,办完自己的差事,便即早早回府。

势比人强,方为清在官场也混了几十年,知道官场的险恶,在韩玄道执掌朝政的这大半年时间之内,虽然有无数道圣旨从宫里发出来,但是皇帝陛下却再也没有显露过哪怕一次,再加上韩玄道雷厉风行大肆排除异己,这让为官数十载的方为清敏锐地嗅到了那惊人的讯息。

他心中已有八九分确定,韩玄道如此肆无忌惮,皇帝长期不出,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韩玄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将皇帝陛下牢牢控制在手中,而另一种可能则是皇帝陛下已经殡天,当初皇帝陛下当朝流鼻血,已经预示了不祥的兆头。

他心中更偏向于后者,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这个小人物都无法改变大局。

如果他再年轻二十岁,他一定会凭借着一腔热血质询韩玄道,但是如今他已经过了年少冲动的时候,他的身后有一大家子人,一人犯错,满门受累,所以他虽然心中充满了愤慨,却只能屈从于韩玄道的权势,默默无闻。

而韩玄道虽然大肆清除异己,却对御史台并没有动太大手脚,除了一些确实不得不除之人,御史台受到的震荡并不严重,所以方为清还能过着早出早归的为官生涯。

他不知道这种生涯还能持续多久,但是当前情况下,他却无法做出任何的应对,只能听天由命度过一日有一日,骨子里的血性也一点点地被消磨干净。

虽然京里发生了骇人听闻的血案,但是方为清却并不以为意,他也自认为这种刺杀绝对不会牵扯到自己的头上。

人微言轻,而且又不是韩玄道的弘股之臣,这样一个毫无实权的侍御史应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兴趣。

所以当许多官员心惊胆战之时,方为清却还是能够安安稳稳地按照他一贯的作息时间上床睡觉,窗外细雨绵绵,哪怕没有一个守卫,方为清却依然睡得很安稳。

只不过每到半夜之时,方为清就有一个习惯,会自动醒来撒一泡尿,今夜也不例外,只是当他从床上坐起来时,便发现在自己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名看起来颇为秀气的年轻人。

屋内点着灯火,灯火照在这年轻人的脸上,平静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等方为清说话,这年轻人就已经启唇道:“方大人,我是韩青,韩漠韩大将军是我的主人,今夜来拜访方大人,是我的主人下达的吩咐!”

方为清张了张嘴,却没有叫出声来,他的神情从一开始的吃惊很快就淡定下来,问道:“韩大将军会惦记着老夫这样的小人物?老夫……值得你们动手?”

韩青起身来,恭恭敬敬对着方为清施了一礼,在方为清疑惑的目光中,平静道:“方大人误会了。这一礼,是主人吩咐我必须做到的,敬你曾经的刚正不阿,敬你曾经的正气不凡!”

方为清眯起眼睛来,韩青已经接着道:“该杀的人,我们不会手软,该敬的人,我们从不失礼!”

第一一一六章 夜精灵

方为清身着单衣,似乎觉得秋夜有些凉,他起身来,拉过旁边的长衫披上,这才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很平静道:“老夫五十有三,这一辈子也经过不少事情,只是老夫现在倒是猜不透阁下的用意。”

韩青微微一笑,道:“在下也曾读过几本书,但是自不能与方大人相比……只不过当年读书,有几句话在下还是记在心里。”

方为清皱起眉头,却并无说话。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韩青缓缓道:“在下一直对这两句话懵懵懂懂,没有明白其真谛……或许是在下孤陋寡闻,很难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方为清的脸色肃然起来,却还是没有说话。

“只不过古人既然有这样的教诲,那总该有些道理。”韩青含笑道:“武人或许难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我想饱读诗书的方大人应该深明其中含义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方为清皱眉道。

“我家主人说过,读书人总是有些风骨的,虽然许多读书人的风骨被荣华富贵和强权所消磨,但是……主人还是愿意相信,我大燕国总还有一些风骨残存了下来……!”韩青叹道:“这个天下,有时候还是要存一些公道的,人心……自也想着有公道在世!”

“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乎实力!”方为清终是长叹道:“韩漠既然让你来找我,自然也知道当前我大燕的形势。朝中但有与韩玄道政见不同不遵从命令者,都是没有什么好下场。吏部主事何进素有刚名,韩玄道大肆罢免官员,何进当众说其是非,隔日便被罢黜官职赶出京城,前阵子在城外被人发现十一具腐臭的尸体,我想就是被赶出京城的何进一家大小……太常寺少卿范武奇因为去了两次兵部尚书府,很快就被大理寺查出大量的罪证,而且有许多人作证范武奇滥用职权贪赃枉法,一个多月前被免职查办,前儿个从大狱里传来消息,范武奇畏罪自尽……!”说到这里,方为清脸上显出极嘲讽却又无奈的表情:“范武奇到底是如何死的,只怕再也没有人知道了。遍观朝野,掌握实权的几乎都是韩玄道的走狗……在这个时候,还有必要去说什么公道人心吗?”

韩青神色淡定,笑道:“在下说的未必对,但是在下觉得,越是逆境,才越需要有风骨的官员挺身而出……如果面对权势都敢怒不敢言,那么读那么多的圣贤书又有何用?‘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八个字也只能沦为万世笑谈吧?”

方为清轻抚胡须,凝视韩青的脸,淡淡道:“你是要老夫出面痛责韩玄道?”

“韩玄道将圣上禁于宫内,不知是生是死,身为人臣,难道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韩青的脸色严肃起来:“宁为鸣亡,不为默生……这就是现在所要的风骨,这也是你们这群文官该做的事情。”他盯着方为清的眼睛,“有些事情虽然最终需要武力来解决,但是动武之前,总是要将道理说清楚……而老大人素有刚正敢言之名,如今国难之时,老大人难道就不该挺身而出,为大燕国鸣出几声公道?”

“虎啸有人闻,蝉鸣无人惊!”方为清正色道:“老夫就算舍得这颗头颅,但是以老夫的本事,在朝中掀不起任何的风浪。”

韩青摇头道:“老大人自谦了。如果老大人真的是自比鸣蝉,那么在下保证,当老大人蝉鸣之时,会有许多的鸣蝉跟随合声……一只鸣蝉无人惊,那么二十只、三十只呢?”

方为清微显吃惊之色,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眸子里显出一丝激动之色,身体微微前倾:“你是说……会有别的大臣敢出来与老夫一同说话?”

这大半年来他很少与其他官员接触,甚至对许多朝事也懒得打听,韩玄道势力膨胀咄咄逼人,只能让方为清无可奈何。

这大半年来,虽然有些身处高位者表露出了对韩玄道的不满,但是韩玄道手下的间谍人员着实厉害,那些私下里发出几句狠话的官员,都很快被整治干净。

朝中现在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吭一声,也正是这样的局面,让方为清虽然心中充满了愤慨,却不敢强自出头。

如果不能组成一个庞大反对韩玄道的阵线,仅靠一个人出头斥骂几句,最终的结果就像是在河面上落下一颗石子,或许会荡起小小的波纹,但是很快就会恢复平静,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可是方为清此时听韩青声称会有一群官员帮助他,他心中那几将熄灭的激情似乎重新燃烧起来。

韩青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看着方为清:“在下亲自来找你,只因为比起其他人,方大人骨子里的正气还留存着……未必会舍身,但是定会取义!”说完,他又是深深一礼。

方为清站起身来,肃然道:“老夫本来准备再过一阵时间,便即辞官回乡……可是如果真的能够为国尽一番力,为圣上尽一番力,老夫并不在乎这颗头颅。”

……

若问京中当前何处监控最为严密,礼部尚书府自然是首屈一指,不但有精兵将府邸四周看守的水泄不通,而且在府邸内部更是布控了数十名高手,便是韩夫人所在的小院子外面,就有将近二十名一流好手严密控制。

这是韩夫人入京之后受到的第二次控制,当初苏家在京中兵变,韩夫人亦曾受过这样的待遇,但是如今的控制,比之当初更是要严密数倍。

韩夫人心中没有畏惧,只有愤怒和担忧。

她当然知道这些人是韩玄道派来,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愤怒,但是比起愤怒,她心中更多的是担忧,担忧韩玄昌的下落。

那一夜韩玄昌离去之后,不过两个时辰后,礼部尚书府便被完全控制住,而韩玄昌也再无消息,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韩夫人的心也一天比一天揪紧,不到一个月的时日,她整个人便瘦了一圈。

红袖日以继夜地陪在她的身边,看着韩夫人一天比一天消瘦,红袖的柳眉也一天比一天锁的紧起来。

礼部尚书府内部已经与外面完全隔离起来,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韩夫人几次想要硬闯出去,但是却被生生挡回。

韩夫人固然出身武门世家,但是她的武功修为毕竟只是一般,而控制院落的高手都是韩玄道精心挑选出来,无一不是精锐好手,严格地执行着韩玄道的命令,即使是韩夫人亲自出马,他们也不给予丝毫的颜面,将韩夫人逼退回去。

已是深夜,韩夫人依然坐在房内呆呆出神,已经消瘦下去的脸上显得颇有些苍白,眼睛里毫无神采。

韩玄道大动干戈,韩夫人自然知道韩玄昌肯定是被他控制住,她现在只盼望韩玄昌安然无恙,比起韩玄昌此前对韩玄道还抱有一丝希望,韩夫人很早就看透了韩玄道冷酷无情的本性。

她不知道韩玄昌是否已经遇害,韩玄龄的死就十分蹊跷,韩夫人冰雪聪明,早就怀疑其中一定有问题,如今韩玄昌被抓,更加肯定了她心中的怀疑。

如果韩玄龄之死真的与韩玄道有关,如果韩玄道能够对韩玄龄下手,自然就不会有顾忌对韩玄昌下手。

韩夫人手心中握着佛珠,这是当初她与碧姨娘在寺庙中求得,如今在没有任何助力之下,她只能以佛珠来寄托自己的祈愿。

红袖从隔壁屋子进来之时,韩夫人亦是根本没有发现,直到红袖走到她的身边,韩夫人才抬起头,看着红袖,脸上竟然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伸出一只手拉着红袖的手儿,柔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你不要怕……没什么大事,一切很快就会过去,有娘在,你安心歇息就好!”

她自己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和压力,却并不想让红袖和她担起这份压力,甚至还忍着自己的真实心情来安慰红袖。

红袖在韩夫人身边蹲下身子,螓首靠在韩夫人的腿上,而韩夫人一只手温柔地抚弄着红袖的满头秀发,兀自柔声道:“不要怕,不要怕,一切有娘!”

红袖闭着眼睛,安静地靠在韩夫人的身边,许久之后,她才轻声道:“娘,你真好!”

韩夫人温柔一笑,道:“傻孩子,我是你娘,不对你好,还对谁好?”

“娘,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将我当成你的女儿?”红袖感受着韩夫人温柔的抚摸,犹豫许久,终于问道:“是不是我可以永远都能叫你娘?”

“你这孩子,怎么说起胡话来?”韩夫人柔声道:“你当然是我的女儿,我也当然永远是你娘,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我生生世世都是母女!”

红袖一只手握着韩夫人的手,声音微颤:“娘……!”此时,韩夫人并没有瞧见,两颗泪水从红袖的眼睑边滚落下来。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红袖终于起身来,轻声道:“娘,你不能这样每天熬夜,你的身子……会垮下来……!”

韩夫人温柔一笑,道:“不必担心,我很快就会歇息。”起身道:“傻孩子,快些去歇息,姑娘家睡的晚了,就会生皱纹,容易变老!”

红袖想了想,终于点头道:“那你也早些安歇!”

韩夫人笑着点头,将红袖送到门边,红袖似乎有些不舍,但还是出了门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中,立刻关上房门,走到桌边坐下,看着桌上的灯火,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她轻轻将灯火吹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声传进来。

没过多久,红袖屋内一扇窗户微微打开,红袖静静站在窗边,神情冷静,那一双眼睛机敏地瞅着窗外许久,终于,她的身体闪电般从窗口的缝隙穿出,然后整个人贴着窗边的墙壁如同壁虎般迅速向上攀爬,她身上的衣裙已经换成了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夜色之中,她的人和墙壁几乎融为一体,难以辨别。

她的动作迅速而灵巧,只片刻间,人已经爬到顶端,一只手探出抓住屋檐,身体随即轻盈荡起,整个人已经翻身上了屋顶,迅速伏在屋顶上,居高临下注视着院落的每一处角落。

第一一一七章 迟到的丧报

这一年来,红袖在韩夫人的膝下享受了她这一生从没有享受过的母爱生活,那嘘寒问暖的场景历历在目,铭刻在她的心中。

在庆国为韩漠挡住一箭身受重伤失忆之后,红袖确实出现了失忆症状,但是在礼部尚书府经过悉心的调养,她的身体一点一点恢复起来,而且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她的潜意识记忆慢慢苏醒过来,随着时日一天一天过去,她对曾经的记忆也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实际上在韩漠离开京城返回东海之前,红袖的记忆力就完全恢复过来。

她虽然想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想起了往日的点点滴滴,却也没有将进入礼部尚书府之后的生活忘记,府中上下对她的关护她记得一清二楚,正是如此,当她恢复记忆之后,内心却是感到了极大的震撼。

礼部尚书府,乃是六部大府之一,而且韩玄昌夫妇也是当今屈指可数的世家贵族,自己仅仅是西花厅从事暗黑行动的一名主事,身份如此悬殊,但是礼部尚书府上下却对自己极尽呵护,虽然一开始是因为韩漠的原因,但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下来,礼部尚书府的上下似乎已经适应了红袖的存在。

韩夫人一开始对红袖或许还有着怜悯的心思在里面,但是经过近一年的相处,朝夕相处,两人的感情也愈加深厚。

韩漠离京返东海,将妻儿带走,甚至将碧姨娘和妹妹也带回去,红袖当时就敏锐地感觉到事情绝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韩夫人虽然聪明,但也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平日里与红袖说话闲聊之时,有心无心之中也表达了对韩玄道的不满,而红袖则从韩夫人的话里行间之中,敏锐地感觉到了韩族内部出现的裂痕。

她从事暗黑行动多年,有着极强的观察力和分析力,韩漠从前线被调到东海,红袖就感觉到其中问题不小,而韩漠在那种时候将家人带走,她就觉得绝非是临时决定。

当时韩漠要将她也带回东海,红袖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想着与他们一同离开,她整日里与筱倩和韩沁在一起,情同姐妹,自然也不舍得分开,但是韩夫人留在京中,红袖心中隐隐觉得不久之后将会有大事发生,为了留在韩夫人身边加以保护,便拒绝随同前往。

许多事情与她预想中的一样,今时今日,礼部尚书府果然深陷大难,韩玄昌下落不明,韩夫人被严密监控,红袖心里已经甚是焦急。

她虽然对外面的情况并不得知,但是形势发展到如今这个份上,以后只会变得越来越糟,而且这几日他从韩夫人的脸上神色也能看出,韩夫人内心的压抑和悲愤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她在韩夫人的呵护下,身体痊愈,在她内心之中,甚至已经真的将韩夫人当做母亲看待,这个时候,她深知自己已经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做些什么,无论如何,也要将韩夫人救出这处笼子。

她现在孤身一人,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想要在这种严密控制的情况下救出韩夫人,那谈何容易,所以她明白,真要救出韩夫人,自己必须找到机会离开礼部尚书府,与外面的西花厅吏员取得联系。

她知晓在这处院落四周遍布武道好手,若仅仅只有一两人,她完全可以解决,可是面对大群武道高手,想要轻易突围出去简直不可能,一旦惊扰了那些武者,只怕还要连累韩夫人。

她要离开,就必须对四周的环境了如指掌,从中找出破绽,便于突围出去。

她的身体与黑夜相融,伏在屋顶之上,悄无声息,秋雨落在她的身上,很快便将她的衣裳淋得湿透,可是她却一动不动,机敏地打探着院落四周的动静。

她是西花厅出身,潜伏跟踪的手段那是一流,自然更知道这座院落四周何处适合隐藏埋伏,在她认为适合隐藏的地方,她确实也发现了武者的身影。

接下来两夜,她都是深夜时分便即翻上屋顶,掌握那些武者的行动规律。

……

……

“吴郡已经调遣了八千人马正向京城赶来,会籍郡也已经集结了一万大军,如今驻扎在京城以南一百二十里处,随时听后调遣。”在户部尚书府的侧厅之内,黄昏时分,上任不久的兵部侍郎韩单正在向韩玄道禀报:“临阳郡也已经调动五千人马,按照兵部所令,正赶往渤州郡西北部的虎丘一带,他们抵达之后,不会即刻发起进攻,只待渤州郡突破至宜春郡,便即骚扰渤州郡后方,断其粮道后勤。至于东海军……那边并没有发回军报,但是东海郡五千精兵也已经启程……!”

侧厅之内,除了坐在上首的韩玄道,厅内尚有十多名韩系官员,都是如今朝中极重要掌握着实权的大臣。

这十几位大员站在韩玄道面前,一个个毕恭毕敬,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一股子疲惫之色。

如今韩玄道掌权,这些人作为韩玄道手下得力助手,不但要日以继夜维持朝政,而且自从上次刺杀之后,一个个都是惶惶不可终日,身体和精神受到双重的透支。

“宜春军……!”韩玄道冷冷笑着。

韩单立刻道:“宜春军已经在渤州与宜春交接的函谷关布防……函谷关三年前经过那一战,虽然也修缮过,不过当年遭受的破坏极大,宜春军的兵力和战斗力远逊于渤州郡,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本官是想问你,这宜春郡究竟是听谁调动?”韩玄道淡淡问道。

众官面面相觑,韩单硬着头皮道:“回大人,宜春郡……并非受兵部所调。据下官所知,赵夕樵开始集结兵力之时,宜春司徒静应该是想立功,所以不经朝廷旨意,大肆调动兵力粮草……!”他微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看韩玄道,见韩玄道神色虽然平静,但是那眼眸子中却闪着极古怪的光,心里有些发慌:“司徒静……此人回头还是要大加惩处的……!”

“砰!”

一声瓷器破碎之声在厅内响起,韩玄道竟是将手边的茶杯砸了个粉碎,官员们大是惶恐,纷纷跪下,噤若寒蝉。

“只是为了立功?”韩玄道冷笑道:“韩单,你身为兵部侍郎,如今管着兵部大小事务,地方上的军队为何调兵你都不知道,简直是废物。”他遇事素来都是淡定自若,但是此时眼眸子里却显出怒意来:“你说司徒静是为了争抢立功?本官来告诉你,我们派在宜春的官员,被司徒静砍了十四个人,被囚禁了二十九个人,这就是你所说的争抢立功?”

此言一出,众官都是大吃一惊。

韩单脸色苍白,吃惊道:“大人,司徒静……司徒静是要谋反?”但是心中却极其疑惑,如果司徒静是要与韩玄道对抗,应该是与渤州郡联手才是,可是他即杀了韩玄道的人,却又出兵去抵挡渤州郡,这事儿就有些诡异了。

“是要谋反!”韩玄道淡淡道:“只不过却不是要与赵夕樵一同造反,而是要与韩漠联手造反!”

“韩……韩漠?”诸人更是吃惊。

韩玄道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冷然道:“不过有他们暂时去抵挡渤州郡,也省的我们自己动手。等到各部兵马抵达,暂不要轻举妄动,本官倒是要看一场狗咬狗的大戏!”

“大人英明!”诸人齐声道。

韩玄道抬手道:“你们都起来吧!”等到众官起身,他才缓缓道:“本官今日召你们来,乃是要与你们商议一件大事!”

众官俱都肃然起来。

韩玄道微一沉吟,终于道:“本官昨夜得到消息,圣上……已经因病驾崩,殁于乾心殿内……!”

十几名官员神情各异,有些微显震惊之色,但是大多数人却显出喜色来,更是有几人在喜色之中,眼眸子里显出一副“固然如此”的神色。

皇帝大半年不曾临朝,一切事情都有韩玄道执掌,稍微有些头脑的人,自然明白宫内出了大事,今日韩玄道直言皇帝已死,不少人却觉得理所当然,有几人已经感觉这是姗姗来迟的丧报了。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虽然是自欺欺人,众官还是尽力做出一副伤痛的样子来,虽然有几人演技实在不好,但这个时候也确实不需要太好的演技。

韩玄道叹了口气,道:“此事暂时不要泄露出去,如今国家危难之时,诸位当与本官携手,共度难关。、顿了顿,继续道:“圣上殡天,举国同哀,咱们做臣子的,虽然面对国家危难之时,但是却也不能让圣上受屈……本官决定五日之后,也就是十月二十六,召集文武百官齐聚乾心殿,向天下昭告圣上殡天的消息……!”

“大人英明!”

“国不可一日无君。”韩玄道缓缓道:“圣上既然去了,我大燕却还在,为了我大燕的将来,另立新君也是刻不容缓之事!”

众官顿时紧张起来,知道已是十分重要的时刻。

“诸位有何看法?”韩玄道沉吟片刻,终于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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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八章 白茫茫一片

太常寺卿犹豫了一下,终是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大人,圣上殡天,自是要另立新君。只是……太子殿下一年多都没有音讯,下落不明,这……这国难之时,要行非常之事,太子不归,是否……是否另择皇子为君?”

按照古今立君之法,皇帝驾崩,自然是太子登基。

燕太子早就下落不明,如果按照礼法行事,那还要等到找寻到太子之后才能另立新君,这自然是不可能行走的一条道路。

而且就算太子还活着,甚至如今就在京城,韩派官员也不可能让太子登基。

所有人都知道,韩淑妃诞下龙子,虽然姓曹,但是怎么说那也带有韩氏一族的血脉,如今韩氏一族如日中天,就算太子在京中,韩族也只会想尽办法立代王为帝。

韩玄道微微颔首,道:“不错,太子没有音讯,国难之时,不能以常理来行事……本官倒是觉得,当初圣上为代王赐名一个‘禅’字,圣意很是明显,那是在非常之时,要让代王登基……!”他的目光扫过众官,道:“诸位所见如何?”

众官急忙道:“大人所言极是,正是如此。”

“立代王为帝,却不知朝中是否会有宵小从中作梗啊。”韩玄道叹道:“只怕有些居心叵测之辈将咱们一片为国之心恶意曲解……!”

韩单方才被韩玄道训斥,心中正在惶恐,此时听韩玄道这样说,立时觉得是个逢迎时机,立即正色道:“大人,圣上自患病以来,国事都是由您一手操劳,废寝忘食兢兢业业,如今另立新君,那也是一片忠君报国之心,谁敢妄加非议?下官不才,但有居心叵测者,下官定当据理力争,绝不会让那群宵小之辈得逞!”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纷纷道:“大人放心。大人一片忠心,天日可表,谁敢妄言非议,那便是居心叵测,想乱我大燕朝政,定要从重惩处。”

众人口头虽然这样说,但是心中却都是不以为然。

如今满朝重臣都是韩派官员,虽然上千名官员之中也少不得一些非世家官员,甚至还有极少数其他家族的世家官员,但是那些官员在这种形势下,又有谁敢多说一句话?

此前也不是没有硬骨头的议论韩玄道的颠倒乾坤权势滔天,但是结果要么是被罢官免职,要么就是被下狱抄家,真正有些骨气的或罢或抓或杀,朝中敢对韩玄道指手画脚的早已没有一人。

韩玄道沉吟片刻,终于道:“即使如此,尔等心中做好准备,五日之后,群臣前往太极殿上朝……随后前往乾心殿祭拜圣上,朝议另立新君之事!”顿了顿,沉声道:“圣上殡天,另立新君之事暂不要透漏出去,等到五日之后,再由本官昭告天下,这也是未免多生事端惹出麻烦来!”

众官齐齐躬身:“是!”

……

三千铁甲骑兵如同旋风般,席卷过大地。

三千匹战马都是纯种魏马,耐力奇佳,脚速奇快,从魏国京都城出发之后,就如同三千虎豹直往燕国燕京城赶来。

这三千铁甲兵,除了韩漠的数百名风骑骑兵,另有凌云所率领的神弓营,更有从燕国铁骑中挑选的精干骑兵,俱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

此时距离燕京城不过两日的路途,时当黄昏,人马也略显疲惫,韩漠在一处树林边令将士们停下歇息,养精蓄锐。

今年深秋之后,燕国的雨水甚多,前几日连绵不绝,歇了三五日,又开始阴云密布起来,等到兵士们搭起帐篷,细雨便又开始从空中飘落下来。

韩漠帐篷内生了火,坐在火边烤暖,除他之外,火堆边则是一身轻甲打扮的艳雪姬,虽然身著轻甲,将她那惹火的身段儿掩饰下来,不过那张俏媚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却还是勾魂夺魄。

韩漠此行进京,自然是无人可以阻拦,艳雪姬知道韩漠此行进京要冒极大的风险,只能跟着自己的这个小冤家一同进京。

她武功奇高,外有三千铁甲精兵,一旦韩漠遇险,以她的武功外加这三千铁骑,倒也能够将韩漠带离险地。

愈近燕京城,韩漠的神色也一日.比一日凝重。

雨势越来越大,雨点打在帐篷之上,劈啪作响,韩漠坐在火堆边,望着燃烧的火苗怔怔出神,艳雪姬玉手托香腮,也不说话。

“很晚了,雪姬,你早些睡吧!”许久过后,韩漠终于抬起头,向着艳雪姬微微一笑。

艳雪姬幽幽叹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多想了。若是有机会救出家人,那自然是更好,若是……唉,许多事情想多了也没用。”

“我知道!”韩漠点点头:“你放心,我敢回来,自然不是为了逞匹夫之勇……!”他微一沉吟,终于道:“韩玄道想要我死,我又怎能让他活?”

艳雪姬似乎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一阵沉寂之后,忽听得帐外传来声音:“大将军,京中有人求见大将军,他自称是公输全!”

“他终于到了!”韩漠似乎早已经知道公输全会来,平静道:“让他过来见我!”

很快,大帐被掀开,蓑衣斗笠一身雨水的西花厅二处主事公输全进到帐内,立刻单膝跪倒在地:“卑职参见大人!”

“公输全,京中情况如何?”韩漠没有过多废话,开门见山问道。

“两日之后,群臣上朝。”公输全简明扼要道:“李主事已经做好准备!”

“很好!”韩漠冷笑道:“大半年没有举行朝会,这一次终于是要朝会了……韩玄道只怕要向燕国的臣子们亮出一些东西了!”随即问道:“可有机会救出我娘?”

“大人,韩玄道严密布防礼部尚书府,高手如云,我们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而且如果没有十成把握,不敢轻举妄动,以免令堂受累。”公输全取下斗笠,“但是几日之前,事情已经有了转机……!”

韩漠眼睛一亮,道:“什么转机?”

“红袖已经与我们联系上!”公输全抬起头:“我们已经商定好营救计划,一切尽在进行之中,如果一切顺利,最迟明晚就能救出令堂!”

“红袖?”韩漠吃了一惊,起身来,“你是说……红袖恢复了记忆?”

“确实如此!”公输全点头道:“红袖好不容易找到空隙,从府内出来,与我们接上了头,随即我们按照红袖的计划展开行动!”

韩漠怔了一怔,点头道:“如此甚好……!”想到红袖恢复记忆,却不知对红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有家父下落?”韩漠沉默一阵,终于再次问道。

公输全摇头道:“遵从大人吩咐,花厅一直派了人暗中保护韩大人,只是那日韩大人前往韩玄道的府邸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咱们也暗中抓了两名户部尚书府的下人打听情况,他们对韩大人的下落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韩大人曾经去过户部尚书府……卑职不敢擅自猜测,但是……不出意外,韩大人如今应该还在韩玄道的控制之中。”

韩漠的拳头握起,闭上眼睛,脸上的神色冰冷,半晌,才冷冷自语道:“韩玄道,你要称王称霸我管不得你,但是……你敢如此欺辱我的家人,便怪不得我无情。”他的拳头上青筋暴突,一字一句道:“这一次,我便要将燕京城搅个天翻地覆……你想当皇帝,我就要将你拉下马……!”

……

……

燕历十月二十六,阴云密布,雨势未下,皇宫之内,一片缟白,白色的布,白色的纸,白色的灯笼,白色的甲。

白茫茫一片。

当文武百官进入皇宫之后,便即看到了整个皇宫如同披上了一层白纱,诡异无比,许多官员立时心生不祥预感,只觉得今日的朝会非比寻常。

太极殿外那宽阔浩瀚的广场之上,在那条笔直的白玉大道两边,无数的白甲御林军持枪林立,在这白茫茫的天地之中,平添了骇人的杀伐之气。

数百名京官顺着那天长长的白玉大道,向前方那巍峨肃穆的太极殿缓缓行去,大多数官员身上笼罩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许多官员看到眼前这样的场面,心中已经隐隐清楚了一些什么,虽然并没有昭告出来,但是这样一番场景,也只有一个情况才可能布置如此。

皇帝驾崩了!

虽然不少官员早就由此猜测,但是当这个消息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展现时,不少人心中还是感到了极大的震惊。

这种离去的方式太过于安静,也太过于诡异。

大燕国龙座上的那个男人如果就此离去,那么大燕国接下来将是怎样一个命运?

是即将出现分崩离析的动乱?是强权之下的风暴?又或者是……平静承袭后迎来大燕国新的辉煌?

数百官员,心思各异,阴云密布之下,天地间显得有些昏暗,天边甚至隐隐传来暴雨前的雷鸣声,这是否昭示着大燕朝堂也将迎来一场巨大的风暴雨?

有些心细的官员在来路之上,就发现京中的气氛比之往日又紧了几分,从昨日开始,京都府就向全城发布了公告,全城戒严两日,城中商铺贸易全都停止经营,禁止百姓上街,一经发现,立刻逮捕。

所以官员们今日上朝之时,便发现大街小巷几乎没有行人,除了来往巡查的衙差和一队又一队御林军经过,难见普通百姓,京里的百姓们似乎也已经适应了京城此起彼伏的变故,都老老实实地缩在家中,等着这一次风暴尽早过去。

太极殿那厚重的大门此时尚紧闭着,一字排开的白甲武士横在太极殿前,肃杀之气凛然,群臣走到台阶处,抬头望着那高高的石阶,望着那巍峨亦带有压迫感的太极殿,都是寂然无声。

臣列之中,御史台侍御史方为清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神色异常平静。

这天,可真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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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九章 真相大白

乾心殿内,皇后韩淑素颜惨白,她的眼睛早已没有了任何光彩,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衰老,也十分的虚弱,她此时正趴在一具玉石制作的棺材边上,在那玉石棺材里,满是冰块,大燕皇帝曹鼎的尸首安静地躺在里面。

一直以来,皇帝的尸首都是被冰块镇住,免得腐坏,直到昨日,才从冰库中将皇帝的尸首取出来,由皇后亲自为皇帝换上龙袍,然后安静地躺在玉石棺材之内。

虽然经过妥善的处理,但是皇帝的遗体却还是受到了破坏,他的脸部已经完全浮肿变形,甚至肌肉也变得如同石头一样僵硬,可是皇后却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就像他还活着一样,没有光彩的眼眸子里,却带着几分柔情。

她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坏人,更不是一位昏君。

终其一生,他一直以全部的精力期望去重振皇权的威信,他无愧于燕武王子孙的称号,更无愧于一个男人的称号。

只有韩淑知道,这是一个好丈夫,只有韩淑知道,这个男人骨子里流淌着骄傲的血液,却压抑着骨子里的骄傲去找寻更高的荣光,也只有韩淑知道,这个男人内心是多么的细腻和温柔。

她轻柔地抚摸着皇帝发冷僵硬的脸庞,默默无语。

太监总管凌磊轻步进了屋内,跪在韩淑身后不远处,恭敬道:“皇后娘娘,群臣已经齐聚太极殿,一个时辰后,便会前来乾心殿祭拜,还请娘娘更换凤袍!”

韩淑就似乎是没有听见。

看着韩淑消瘦甚至有些颤抖的背影,凌磊轻轻摇了摇头,心中颇有些感叹,神情也颇有些黯然。

这一阵子,都是他每日亲自送来饭食,但是韩淑要么根本不吃,要么就只食用一点点,看着韩淑味同嚼蜡的模样,凌磊明白韩淑的心思。

韩淑内心一定早已经崩溃,如果不是为了等待皇帝发丧,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一位代王,她恐怕早就支撑不下去。

“人死之后,是不是真的有灵魂?”凌磊正感叹之时,耳边忽然传来韩淑的声音,他抬起头只见韩淑依然伏在玉石棺材上,脸颊贴在棺材的边沿。

“皇后……!”凌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韩淑轻声道:“就算真的有灵魂,我也不能再见到圣上……圣上是天子,他要回到天上去,而我……!”她凄苦一笑,“我助纣为虐,断送圣上的江山,只能下地狱。也只能如此了……否则我有什么面目去见圣上……!”

“娘娘,你……你是好人!”凌磊脱口道:“你有情有义,对圣上情意深重,奴才……奴才看在眼里,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好人?”韩淑发出怪异的笑声:“韩玄道滥杀无辜,权倾朝野,我岂不是最大的帮凶?许多正直官员死在他的手里,却是借助圣上的名义……是我坏了圣上的名誉,如果圣上天上有灵,一定不会原谅我……!”

凌磊见到皇后凄苦模样,鬼使神差道:“皇后……您……您一直都是被……被韩尚书愚弄,圣上不会怪您……!”说到此处,凌磊忽地醒悟自己的话有些多了,急忙住嘴。

“连你也知道本宫被愚弄?”韩淑转过头来,瘦消苍白的脸上满是自嘲之色。

“奴才失言,求娘娘恕罪!”凌磊惶恐道。

韩淑摇头道:“本宫不怪你。你说的不错,从头到尾,本宫明知道被他愚弄,却没有抗拒……!”她苦笑道:“本宫要为圣上保住皇族血脉……无论遭受何等的委屈,无论遭受何等的愚弄,本宫……为了代王,只能挺下去……!”

“娘娘,其实代王……!”凌磊显出怪异之色,眼角跳动,说了一半,却立刻住了嘴,没有说下去。

韩淑虽然精神恍惚,但她本身却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人,凌磊神情怪异,欲言又止,她隐隐觉得事有蹊跷,蹙眉问道:“其实代王什么?”

凌磊忙道:“是奴才失言,其实……其实代王……!”他垂下头,“其实代王乃是圣上之子,有上天护佑……终会君临天下……!”

韩淑冷声道:“这便是你想说的话?”

“奴才……这是奴才心里话……!”凌磊脸色有些泛白,心中却是犹豫不定,更是十分忐忑。

韩淑上前两步,走到凌磊身前,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凌磊,凤目微寒,一只手微握粉拳,冷笑道:“是否看到本宫这个样子,就以为本宫杀不了人?本宫告诉你,本宫若想取你性命,不费吹灰之力。”她脸色骤冷,厉声道:“告诉本宫,是不是韩玄道对代王做了什么?代王如今究竟怎样?”

她见凌磊欲言又止,脸色怪异,心中顿时便担心起代王的安危来。

韩玄道控制内宫之后,后宫嫔妃俱都被严密监控,而韩淑也一直被困在乾心殿中,这大半年来,除了韩玄道亲自抱着代王过来让韩淑见了两三次,韩淑再无其他机会见到代王,甚至连代王的消息也是难以知晓,最后一次见到代王,那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

皇帝驾崩,韩淑苦撑下来,唯一的寄托就是代王,在她心中,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代王的安危。她已经看透韩玄道的残忍本性,深知韩玄道为了权势,那是什么也能做出来,此时凌磊显出异样,口留余风,韩淑自是惊急交加。

凌磊连连叩头,颤声道:“娘娘,是奴才失言,奴才日夜伺候在乾心殿,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韩淑气急,瞥见挂在不远处的一只利剑,几步上前去,抽出剑刃,回头用剑对着凌磊的心口,厉声道:“快说,你若隐瞒本宫,本宫……现在便杀了你!”

凌磊抬起头,看着韩淑焦急而愤怒的脸,终是苦笑道:“娘娘,其实……其实这事儿压在奴才心里已经很久,奴才时常看到娘娘郁郁寡欢愁容满面,几次想要将此时禀明娘娘,可是……可是奴才一来怕死,二来也怕娘娘知道此事之后对娘娘不利,所以……所以一直不敢说……!”

韩淑柳眉紧蹙,她缓缓收回剑,道:“究竟是何事,你尽管说来……有本宫在,保你性命无忧!”

凌磊微一沉吟,终于道:“皇后娘娘,奴才能有今日,实乃韩家五公子所赐,五公子大仁大德,对奴才恩重如山。奴才算是不全之人,但也知道恩义二字……!”

韩淑闻言,微有些吃惊,实在想不到凌磊竟是与韩漠扯上了关系,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轻声道:“你起来吧!”

凌磊也不拘束,起身来,却是走到房门处,贴着耳朵听了一听,随即将门闩拴上,这才快步回来,低声道:“娘娘,此事……奴才实不知该不该言。奴才这条性命不打紧,只是……只是奴才担心娘娘知道此事之后,会……会带来灾祸!”

凌磊如此小心谨慎,韩淑愈发觉得事情古怪,“本宫如今这个样子,还害怕灾祸吗?到底何事,速速说来!”

凌磊显然还有些犹豫,见到韩淑脸色再次沉下来,凌磊终是道:“娘娘,奴才在宫里没有几个知交,像咱们这样的奴才,难得有一两个说话的人……!”

韩淑听他突然扯起这样的话,便觉得十分的怪异,可是她心中却也明白,凌磊这番话既然说出来,绝不会无的放矢,总有原因,所以耐着焦急的心请聆听下去。

“奴才入宫那年,结识了贵喜儿,奴才与他一开始都在尚衣监办差,后来他去了药膳司,这个些年下来,他也在药膳司担任了总管太监!”

韩淑蹙眉道:“你要说的事儿,与这贵喜儿有何干系?”

“奴才知道的这道惊天秘事,便是从贵喜儿的口中得知。”凌磊脸色有些发白,额头微微渗出一些冷汗:“而皇后娘娘当日诞下龙种之日,在那边服侍的,便是这位贵喜儿!”

韩淑陡听凌磊提起这件事情,心中竟是没来由的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她急问道:“什么惊天秘事?贵喜儿说了什么?”

凌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皇后娘娘,奴才……奴才真的不敢说!”

“那本宫现在就杀了你!”韩淑长剑剑锋直指凌磊的咽喉。

凌磊一咬牙,心下一横,压低声音道:“娘娘,代王……代王并非真正的皇子,他……并非是娘娘所生!”

韩淑骤闻此言,如惊雷盖顶,身子晃了一晃,几乎要跌倒,凌磊惊道:“娘娘,你……!”

韩淑却强自撑住,手中长剑微微向前,甚至已经刺入了凌磊的咽喉一寸,刺破肌肤,鲜血出来,凌磊脸色惨白,却不敢闪躲。

“你……你这奴才,胡言乱语,信不信本宫一剑刺穿你的喉咙?”韩淑咬牙紧咬,可是握剑的手却在急剧颤抖。

凌磊苦笑道:“娘娘,奴才这话,任谁听到都会觉得是胡言乱语。而奴才一直不敢露出口风,便是知道此言一出,奴才这条性命十有八九便没了。可是韩五公子对奴才有大恩,而奴才也不忍娘娘被永远欺瞒下去,如果奴才不说,娘娘只怕这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永远不会知道当初生下的乃是一位公主,这代王……这代王是韩尚书偷梁换柱,娘娘生下的公主……早已经不在宫中……!”

第一一二零章 戏,开始!

凌磊说出的这个消息对皇后来说,无疑是当头一记猛棍,她的身体摇摇晃晃,手一软,长剑落地,整个人顿时乏力无比,头晕眼花,多少时日来的精神支撑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整个人向后便要栽倒,而凌磊眼疾手快,上前扶住,惊声道:“娘娘,你……保重凤体啊!”

韩淑扶着凌磊手臂,全身乏力走到椅边,颓然坐下,脸色惨白,双目空洞无神,“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禅儿……禅儿不是我的儿子?”她似乎是在询问凌磊,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凌磊在她脚边跪下,肃然道:“奴才所言,没有一字虚言。”

“贵喜儿如今身在何处?”韩淑无力问道。

凌磊苦笑道:“回娘娘话,当初为娘娘接生的,一共有五人,三名稳婆,还有一位孔院判……孔院判早在娘娘诞下麟儿之后不到几日便即死去。正是因为知道孔院判死去,贵喜儿就知道事情不妙,他想逃走,可是韩尚书在宫内早就派人暗中监视他,根本出不得宫中一步。他自知必将被杀死灭口,大限将至,却不愿意死的不明不白,恰好他被杀之前,奴才这边需要一些药材,派人去取,他借机故意生事,并不派出药材,那是有心要将奴才引过去。奴才当时心里有些气恼,亲自去了一趟,他在那时候才趁机将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书信塞给了奴才,将偷梁换柱的始末原原本本写在了密信之上。奴才看过之后,心里吃惊,只以为贵喜儿是发疯,没有理会,但是过了没几日,贵喜儿却正的死了,都说他是误服了药材……那时候奴才才相信,贵喜儿信中所言,恐怕是真,毕竟谁也不敢将那么大的事儿拿来开玩笑。”

韩淑道:“密信在何处?”

凌磊忙道:“事关重大,那封密信奴才不敢留在身上,当日便将它烧毁……但是奴才对天发誓,今日所言,没有一字虚假,但有半丝欺瞒,愿遭受五雷轰顶。”顿了顿,更是压低声音道:“奴才时候亦曾暗中打听过,除了孔院判早死,那三名接生的稳婆也是不知去向……!”

韩淑嘴唇发紫,全身瑟瑟颤抖,正在此时,却听得屋外脚步声响起,凌磊紧张起来,却听得门外传来尖细的声音:“皇后娘娘,韩尚书派人过来禀报,群臣一个时辰之内便要来到乾心殿,还请皇后娘娘速速更衣!”

韩淑一时间不知哪里来的气力,霍然站起,厉声道:“本宫倒要去找他,看他如何解释此事!”她咬牙紧咬,便要出去,凌磊却急忙起身,小步跑到韩淑山前跪下拦住,急声道:“皇后娘娘,您……您切不可一时冲动,如此前去,必受其害!”

韩淑冷视凌磊,凌磊低声道:“娘娘,韩尚书党羽遍布,此时不可与之正面相抗……!”

韩淑冷声道:“你说本宫该当如何?”

正当此时,猛听得外面传来“喀嚓”一声巨响,那是天边传来的惊雷之声。

……

……

雨终究还是下了下来。

阴霾的天气本就昭示着阴雨降至,一阵惊天动地的巨雷过后,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数百臣子顿时都处在了暴雨之中。

正当群臣遭受着暴雨的冲洗之时之时,在稀稀拉拉的雨滴声中,“刺啦啦”的声音缓缓响起,太极殿的大门终于是开了,群臣的目光顿时都投向那太极殿正门,很快就从里面缓缓走出数名身着白缟的太监来,当先一名太监走到玉石栏杆边上,望着广场上黑压压的大臣们,终是用一种尖利的声音高声唱道:“皇上驾崩了!”

在不少大臣震惊的目光之中,这位太监连唱了三次,他身后十多名白缟太监立时齐声悲唱道:“皇上驾崩了!”

声音之中,太监们率先跪下,而处在臣列第一位的韩玄道已经紧跟着跪下,数百名大臣几乎也在同一时间跪在了广场上。

广场两侧无数的白甲将士一只手拄着长枪,也都齐齐跪倒在地,上千人在宽阔的广场上跪倒,场面甚是壮观。

很快,便从臣列之中传来悲泣嚎哭之声,无论是否真的感伤于皇帝陛下的离去,身为臣子在这个时候还是表现出了他们应该表现出的反应。

太极殿外,暴雨之中,尽悲声。

方为清老泪纵横,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哪里是雨水哪里是泪水。

群臣在大雨之中悲泣良久,韩玄道终于第一个起身来,脸上满是悲伤之色,回过头,高声道:“诸位大人,圣上驾崩,举国同悲,我等不能在此一直哭下去,还要入殿商议后事才成!”

他的言语在如今其实与圣旨无二,此言一出,便有一大批臣子起身来,韩玄道第一个往太极殿内行去,不少臣子在大雨之中已经颇有些受不了,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立刻紧随而入。

片刻之后,广场上的大臣们都已经纷纷进了宏阔的太极殿内,只是此时那张龙座之上,空空荡荡,而接下来除了要商议如何处理皇帝的后事,最为紧要的,却是商议那张椅子是由谁来坐。

不少大臣脸上兀自带着悲痛,不一刻,大批的太监抬着箱子到了殿内,众官员打开箱子一看,却都是已经制作好的丧服。

“皇后娘娘吩咐尚衣监赶制而出,请诸位大人换上,稍后便要前往乾心殿!”管事太监解释道。

便有臣子心中冷笑,且不说外面的甲士已经披上了白缟,便是眼前这几百套做工精细的丧服,那可不是一夜之间便能赶制出来的。

但是此时此刻,谁又敢多说一句话,纷纷换上了丧服,而太监宫女们早已经将太极殿的金银之物都盖上了白纱,整个太极殿内一片素白,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虽然龙座上没有了皇帝的身影,但是按照礼制,身为内阁首辅的韩玄道还是带领着群臣向着龙座行九拜大礼,其中自然又有不少人悲声号哭。

等到群臣起身之后,韩玄道神色凝重转过身拱了拱手,沉痛道:“诸位大人,圣上驾崩,天地皆悲。然则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的江山社稷,也必须要有新君接掌……!”他扫视了群臣一眼,缓缓道:“如今渤州郡起兵叛乱,韩漠更是拥兵自重,国家危难之时,又值圣上驾崩,正是雪上加霜,我等身为大燕臣子,却要以大燕的江山社稷为重,必须今日便要确立新君,稳定民心,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当下便有许多大臣纷纷赞同道:“韩大人所言甚是!”

“皇后娘娘懿旨,我等随后便要前往乾心殿祭拜圣上,然则前去之前,本官不才,却是有几句话想要与诸位商议!”太极殿甚是宏阔,虽然容纳了好几百名臣子,但是韩玄道的声音极是响亮有力,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本官说一句犯上之言,如今皇后娘娘正值伤心之事,诸多国事难以操持,咱们身为臣子,却要为皇后娘娘分忧。后继之君,不可迟缓,迟则生变,本官愿与诸位就在此商议个章程,确定新君之选,再入乾心殿同禀娘娘,尔后向天下昭告圣上驾崩的消息,却也同时昭告天下新君之选,不知诸位所见如何?”

吏部尚书韩信策第一个出列道:“韩尚书此乃老成谋国之见,国不可一日无君,正当早做决定。”

当下便有不少官员纷纷附和。

有一些官员心中甚至在想:“这韩玄道总不会借这个机会谋朝篡位吧?”太极殿外便是大批的白甲御林军,如今俱都掌控在韩玄道的手中,虽然韩玄道在这个时候谋朝篡位,必遭天下人唾骂,但是若韩玄道一意孤行,违背礼制,却也未必有人能阻挡得住他。

但是更多人心里却是明镜儿似地,觉得当前形势,在没有完全搞定韩漠和赵夕樵之前,韩玄道如此精明的人物,绝不至于做出谋朝篡位将自己至于众矢之的的处境。

韩玄道苦笑道:“圣上驾崩,太子即位,这本是祖上之制,可是……诸位也都知道,太子一年前去边关巡视,一去不回,杳无音讯。朝中也是明里暗里派了无数人前去打听太子的下落,却一直没有音讯……!”说到此处,满脸黯然之色,摇了摇头。

有官员心中便想:“你还当真愿意看到太子回来?你韩玄道派了人去找寻太子,这话倒也不假,只不过你是想找到太子将他带回来,还是派人前去刺杀,那就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了。”

很多事情虽然没有说破,但是就在官场上的官员们心里自然都有一面镜子,朝局是一个什么样的形势,那也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在官员们的眼里,韩氏一族权倾朝野,而代王是韩淑所生,那么韩族也就等于是代王的母族,对于韩家来说,代王登基才是最符合他们利益的选择。

朝中自然少不了逢迎拍马之辈,韩玄道话声刚落,便有一名官员上前道:“韩尚书,虽然按照祖制,圣上驾崩,该由太子即位,但是……但是如今太子杳无音讯,难道寻不到太子,咱大燕国就不可另立新君?正如韩大人所言,如今我大燕国正处于危难之时,渤州赵夕樵、西北韩漠,俱都野心勃勃,谋逆之心已显,如果此时不能有新君登基稳定天下民心,只怕……只怕我大燕百年基业危在旦夕啊!”此人慷慨成词,一副悲怆之色,倒也是一位演技派官员。

第一一二一章 头颅而已!

大势所趋,韩玄道的意思已经十分清楚,谁也不愿意让那名官员抢了头功,纷纷进言,都是大言如今大燕国处在危难之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当前要务乃是稳定民心重振朝纲,有许多事情那也是顾不得了。

只是谁都知道,有些事情虽然摆在那儿,但是有些话却不能轻易说出口,毕竟燕太子是皇帝早早就确立的储君,按照礼制,那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这个时候虽然大家明白韩玄道很可能是要让代王继位,但是韩玄道这话没说出口,谁也不敢轻言废了失踪的太子而拥立代王。

韩玄道见到火候已到,这才轻叹一声,大声问道:“诸位的意思,该当拥立何人登基?”

这话自然是废话,但是却又颇为玄妙。

皇帝只有两个儿子,太子既然失踪不见难以继位,那就只可能是代王继位,此话都不用多问,但是韩玄道故意问出来,不过就如同大多数的野心家一样,在丑恶的灵魂之外披上一层装模作样的皮囊而已。

他如今固然权势滔天,但是正因如此,他反倒要做作一番,有些话就算是他的意思,却也要借别人之口说出来。

满朝文物,十之其四是韩氏一族的官员,另有三四成也是投身在韩族之下,饶是如此,却依然还有一部分朝中的老臣,虽然官职未必显赫,虽然手中也没有多大权势,但是他们却代表着一股势力,一股士人的势力。

其中少不得将礼制紧抱于手的固执之臣,韩玄道权倾朝野他们未必会说什么,但是真要将祖上礼制任意践踏,这帮人只怕就要出来说话了。

韩族虽然如日中天,但是一个国家的所有官职当然不可能全部都由韩族官员来担任,而且韩族官员之中真正有办事能力的并不多,一个国家只靠韩族的人来治理,那当然是天方夜谭。

韩玄道固然希望韩族掌控燕国,却并不是希望燕国衰败下去,他需要掌控的是一个强大的大燕国,而不是一个走向衰亡的国家。

他固然要将那些强有力的政敌扫除,但是他却还需要依赖燕国的才干官员来治理这个国家,总不可能将所有韩族以外的官员俱都杀死。

虽然已是权臣,可是他却要在表面上掩饰自己是权臣的事实,这就是最为讽刺之处。

韩信策知道这个时候,也是需要自己出马了,实际上在如今的朝堂,韩信策已经隐隐是韩玄道之下的二号人物,不但如此,更是吏部尚书,内阁要员,说话自然份量十足。

他瞥见韩玄道的眼睛似有若无瞥了自己一眼,知道这个另择皇子违背礼制的黑锅只能由自己来背,心中无奈,却也不敢犹豫,拱手道:“诸位大人,你们所言甚是,如今的情势,只怕是难以等到太子回京,咱们只能继续派人找寻太子的下落,可是新君登基刻不容缓,好在除了太子殿下,尚有代王殿下……!”说到此处,他微顿了顿,大部分人并无异色,但是却也隐隐见到有一些人皱起眉头来,到了这个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韩信策只能硬着头皮道:“不知由代王殿下登基……可否妥当?”

大厅内一时安静下来。

官员们面面相觑,都不吭声,而韩玄道微一沉吟,却皱眉道:“这……是否有违祖制?”

韩信策只能将戏演下去,拱手道:“诸位,圣上如果在世,也定希望大燕江山永固。正如诸位方才所言,如今赵夕樵韩漠之流拥兵自重,赵夕樵更是已经起兵造反,如此形势,若是不能当机立断新君登基,那么必将导致国无君父,人心不齐,这后果那可是不堪设想啊。”

既然有韩信策挑了头,其他人便不怕担干系,韩派官员纷纷附和,朝堂内一时热烈无比。

方为清在这数百官员之中,只是一个中下等的官员,不显山不显水,只是此时他的脸色却已经十分难看,袖袍内的双手微微抖起来。

身边一名官员瞥了他一眼,瞧他神色古怪,似乎有些神不守舍,不油压低声音问道:“方大人,可是身体……不舒服?”

方才群臣在外面淋雨,如今也都是湿漉漉的,这方为清五十多岁,年纪大了,身边官员自然以为方为清是因为淋雨而受了寒。

方为清转过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那官员一眼,这种眼神和表情,却是让他官员心中有些发毛,干干一笑。

而此时,朝列前方的重臣们则是在互相迎合着,已经有人道:“虽说有违礼制,但是这礼制定下来,最终的目的,还不是要让国泰民安。拥立代王登基,就是要让社稷稳定,正是利于国家社稷。等到代王登基之后,由太常寺和礼部筹划,新君率领文武百官祭天祁告也就是了!”

众官纷纷道:“正是如此!”

……

方为清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笑出声来的,但是他突然发出的大笑声在这肃穆的大殿上却显得那样的刺耳,比之外面传来的惊雷声更让人感到吃惊。

如此庄重,如此肃穆的场合,官员们一个个神情紧张凝重,甚至有些官员兀自还带着因为皇帝去世的悲色,可是这一阵大笑,却让太极殿那紧张的气氛陡然一转,不是转的轻松了,而是变得更为的诡异。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投向了方为清。

更有不少人已经皱起眉头来,而方为清大笑过后,见到所有人的目光投过来,在这一瞬间,他却觉得自己的脑子变的清明起来。

当年的热血和激情似乎一瞬间就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早有一名官员厉声喝道:“方为清,你笑什么?圣上驾崩,举国同悲,你还能笑得出来?你这是在亵渎庙宇殿堂!”

方为清看了看左右众官一眼,此时他却也不管会不会如韩青所说,会有人出来相助,他只觉得在这个时候,总要有一个人出来说一句话。

眼前那虚伪的戏码他看的心中都想吐,明明是当着百官之面操控朝政,却还要惺惺作态披上一层衣裳,方为清心中即是不屑又是痛恨。

士人的尊严在这一刻涌上心头,自古以来,武将死战,文臣死谏,这才是真正地尽了一个做臣子的本分。

方为清知道,如果就此沉默下去,那么燕国的士人便将臣服在强权之下,而士人最后的风骨,也将就此画上一个大大的笑谈。

他有了必死之念,心头反倒是放松下来,却没有了畏惧之感,上前两步,挺胸大笑道:“自古以来,圣君驾崩,新君继位,自然有其一套章程。今日圣上驾崩的消息刚刚昭示出来,你们就在这里迫不及待地讨论后继之君的问题,置圣上于何地?”他冷然笑道:“不思立刻去拜祭天子,却在这里费尽心思要立代王为帝……!”他目光直视韩玄道,毫无所惧:“既然圣上刚刚驾崩,那么我等为何不去乾心殿拜见皇后娘娘,或许圣上留有遗诏也未可知,为何要急着在此有我们做臣子的先行议定储君?圣上头七未过,有些人如此着急,心里究竟有何打算?”

如果说之前的大笑声已经让朝臣们大吃一惊,方为清这句话说出来,那就是让大臣们豁然变色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少人心中暗叹:“这老东西完了!”

方为清这话虽然没有点名,但是那最后一句话是在说谁,谁都能听得明白。

以韩玄道的实力,无论明暗,要想弄死方为清,那与捏死一只蚂蚁实在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如果方为清能老老实实地混下去,只怕还能有命活着告老还乡,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站出来,而且将锋芒直指韩玄道,那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只是有些人在心里却也暗暗钦佩方为清敢为天下先的胆气。

韩玄道面不改色,神情淡定,早有不少韩派官员对方为清怒目相向,纷纷呵斥,一名官员甚至当着百官之面快步走到方为清面前,手指着方为清的鼻子道:“你是在发疯吗?你区区一个侍御史,在这里大放厥词,想要谋反吗?如今我等正在商议国之重事,你这是在亵渎朝堂,按律当斩!”

“好一个按律当斩!”方为清官职虽然不高,但是此时却很有胆气,毫无所惧,厉声道:“不错,我方为清确实只是一个侍御史,在诸位大人眼中实在不入流,在朝中也素来没有什么权势,但是身在其位谋其职,我方为清既然是侍御史,干的就是说话的职责。自古至今,本官倒也没有见过不让御使说话的,而设立御史台,不是让御史们逢迎拍马,乃是让这些人见到国之弊端,就敢于不畏生死站出来说话……至于亵渎朝堂,本官不敢领受这欲加之罪。既然是群臣议事,难道本官就不能说话,难道这朝堂上就是某些人的一言堂?有些人冠冕堂皇,却大出无父无君之言,而本官只是要说几句公道话,就要按律当斩……!”他狂笑起来,指着自己的脑袋,冷声道:“头颅而已,要取便取!”

第一一二二章 百骑入狼穴

方为清近乎逆天之举,让整个太极殿的气氛一时间更是降到冰点,身处刑部的一名韩派官员已经厉声道:“方为清,你这是趁圣上驾崩之机,欲图不轨吗?”高声叫道:“来人,将方为清这连臣贼子拉下去砍了!”

殿外白甲武士听到命令,立刻有数名白甲武士冲进来,欲要将方为清带下去行刑,便在此时,从臣列中又响起一个声音来:“方大人不过是在尽御史之责,御史本就是直言不讳,若是因此而斩杀方大人,恐怕没有道理吧?”

当这个声音出现之后,方为清一颗心顿时落了下去,不管他今日是否要被砍了脑袋,但是至少今日他还是有同伴的。

这大燕国的文人风骨,并没有消失。

方为清出头,众人还以为这老家回发了疯,但是此时这声音传出来,却是让众人又是一惊,目光纷纷投过去,有人立刻认出是太仆寺少卿游岭。

韩玄道冷眼旁观,他心思何等慎密,方为清陡然出现,他就感觉事情有些古怪,此时游岭却又站出来,韩玄道立时感觉今日是要出现一些麻烦了,这两个人绝不可能是心血来潮,事先恐怕是经过了谋划。

韩玄道并非没有注意京中的动静,实际上京中大小事务都在他耳目之中,只不过像方为清游岭这类没有实权的官员,他所花的精力自然是少很多,也没有精力去关注这样的官员。

可是现在他却隐隐感觉到,自己掌握大权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反击风暴似乎正在逼近过来,他甚至已经隐隐猜测到这群人与谁有关。

以他现在的实力,只要稍微抬下手,甚至说只需要一个眼神,这两名官员便将人头落地,甚至能因此而将即将到来的风波扼杀在萌芽之中。

但是他对自己有着十足的自信,他自信便是大燕国的天塌下来,他也有能力撑住,几个文人想要掀起风波,自己也是片刻间便能消除。

最为紧要的是,他想要看看即将到来的究竟是怎样的风波,更想借此机会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敢于站出来反对自己。

一个权势的建立,本就是经过铁血而来,韩玄道打一开始就有这种准备,只不过要杀人,他通常喜欢一网打尽,要打到敌对势力的真正痛处,所以他愿意等下去,等着今日有更多的人浮出水面来。

他脸上显出淡淡的笑容,看了游岭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向方为清,声音很平静,缓缓道:“方大人所言,大有道理,这御史本就是说话的,谁敢阻止御史台的人说话?”上前两笔,温和道:“方大人要说话,咱们就听听方大人想说什么?”

方为清淡然道:“本官已经说过,在没有面见皇后娘娘之前,我们做臣子的在此私议储君之选,那是有违为臣之道。”他冷冷看着韩玄道:“难道韩大人自以为能够定夺我大燕国的后继之君?”

韩玄道轻抚黑须,摇头道:“方大人此言差矣,本官今日只是心系国事,这才建议大家商议储君之选,本官又何时定夺过储君之选?”

“你有何资格让大家商议储君之选?”方为清厉声道:“这是皇家之事,在皇后娘娘下旨之前,你凭什么妄议储君?你说皇后娘娘心中伤痛,无法理事,你又怎知皇后娘娘手中没有圣上留下的遗诏?皇后娘娘没有任何懿旨下来,你却在这里擅做主张,就似乎是未卜先知一样……难道皇后娘娘给了你旨意,让你在此擅权?”

方为清出身御史台,靠的就是一张犀利的嘴,此时连续发问,咄咄逼人,群臣惊骇无比,看来这老家伙还真是自寻死路了。

韩玄道也皱起眉头来,他此时虽然恨不得一刀便砍了方为清的脑袋,但是他城府极深,不动声色,叹道:“方大人所言甚是,恐怕是本官一时心中悲伤,这才失了分寸……!”

“失了分寸?”方为清没有丝毫的退让,他存了必死之心,也就什么都不顾及,抬手指着韩玄道,冷声道:“你身为内阁首辅,群臣之首,在这个时候失了分寸,当真是荒谬可笑。”

早有数名韩派官员上前怒斥,韩玄道却伸手阻挡,皱眉道:“方大人,本官听你说话,可不是听你在这里胡乱叫喊!”

方为清厉声道:“韩玄道,本官问你,这大半年你代圣上处理朝政,你口口声声说一切所为都是遵从圣意,难道大肆提拔韩族官员,排除异己,也都是圣上下旨?太子巡边,你声称派了人找寻,可是一年过去,没有丝毫太子的音讯,这究竟是何缘由?我大燕堂堂太子殿下,难道会从人间蒸发不成?你在这里虚情假意,却指使韩信策拥立代王,究竟有何图谋?是否你自认为韩族乃是代王的母族,所以你想拥立代王,好用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太子未废,轻言另立,本就是有违礼制,你却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声称是为国谋事,你是为国谋事,还是为己谋事……!”他年纪大了,这番话说完,脸涨得通红,又剧烈咳嗽起来。

群臣目瞪口呆,方为清这番话直接而赤裸,那是将韩玄道披在外面的遮羞布狠狠地撕开,谁也不敢相信一个区区侍御史竟然当着百官之面说出如此震撼之语来。

韩玄道城府再深,此时却也是按捺不住,脸色铁青,而韩信策早已经几步上前,指着方为清厉声道:“来人,此人咆哮大殿,肆意诽谤,将他拉下去砍了……!”

两名白甲武士立时上前反扣住了方为清的两条手臂,要将他拖下去。

方为清被扣住双臂,兀自大声道:“韩玄道,你乃我大燕第一奸臣,太子殿下失踪,是不是你一手安排?圣上大半年不朝,究竟是不是被你所害?你道貌岸然,却是不忠不仁的大奸臣……诸位,韩玄道野心勃勃,要毁了我燕武王陛下辛苦打下来的江山,你们身为人臣,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乱国乱民……韩玄道,作恶终有报,我方为清今天本就是存了必死之心,拼了这条性命,也要问个明白,圣上是不是被你所害……!”

他挣扎着,可是那两名白甲武士何等勇武,很快就将他拖到大殿门前,而游岭此时却已经出列高声道:“住手!”转身看着韩信策,沉声道:“你是吏部尚书,有什么权利下令斩杀方大人?方大人就算有罪,也轮不到你来下令斩杀。”又看向韩玄道,高声道:“韩大人,方大人年纪大了,或许一时糊涂,口无遮拦,但是他所言却并非没有一丝道理。圣上驾崩,究竟是何缘由?我们这些臣子总不能对圣上的薨逝缘由一无所知?圣上是何时薨逝,可有太医在旁,这些难道不要查清楚?”

“正是如此,圣上究竟为何薨逝,总要有一个说法!”又有几名大臣纷纷出来道:“议定新君之选固然重要,可是此刻面见皇后娘娘更为重要……皇后娘娘日夜陪伴皇上,自然知晓圣上为何驾崩,我们现在应当去拜见皇后娘娘,知晓事情的缘由才成。正如方大人所言,皇后娘娘是否有圣上留下的遗诏,咱们一切总要等到皇后娘娘颁下旨意才成……!”

“方大人也是一片忧国之心,言语虽然以下犯上大不敬,但却也不罪不至死。”有人大声道:“该交由大理寺审查,再做定罪,岂可就此拉出去斩杀?”

“圣上在世之时,亦未曾当朝斩臣,难道圣上刚刚驾崩,韩大人就能够当朝斩臣?”

一时间,竟然有十几名臣子跳了出来,让群臣又是一惊。

韩玄道心中冷笑,这群人跳出来大声斥责,韩玄道反倒没有愤怒,这种情景正合他意,人跳出来的越多,也就暴漏越多,虽然引起了极大的震荡,但是韩玄道已经准备好再次举起屠刀。

便在此时,一名太监匆匆过来,尖着嗓子道:“皇后娘娘有旨,宣文武百官前往乾心殿觐见!”

韩玄道见到那名太监,顿时微微皱眉,他倒是事先安排好有人前来通传群臣,但是通传之人绝非这名太监,而且通传的时辰也早了许多。

他心知乾心殿那边有变,眼中划过寒光,也顾不得那些文臣叫嚷,招手叫过一名官员,在他耳边轻语几句,那人立刻快步而去。

“你们想问什么,现在正好皇后娘娘召见,都去见皇后娘娘就是!”韩玄道冷笑道:“本官一心为国,忠于圣上,若是有人趁圣上驾崩掀起风浪危害大燕,我韩玄道可不会置之不理!”他这话语之中,已经满含威胁之意。

便在此时,却听得大殿之外隐隐传来长声“报”字,群臣望去,只见一名白甲武士正飞奔而来,到了大殿之外,单膝跪下,高声道:“宫外有急报!”

韩玄道率先上前,沉声问道:“何事?”

“禀报大人,西门出现大队骑兵!”

“是哪只军队?”

“是西北韩漠的骑兵军团,有好几千人!”白甲武士急报道:“如今西门已经被打开,韩漠带领百骑已经入城而来!”

听到“韩漠”二字,群臣本就是大惊失色,而听说韩漠仅带百骑入城,更是惊骇无比,谁都知道韩漠如今是韩玄道的大敌,韩玄道与韩漠水火不相容,韩漠却只带百骑进入韩玄道掌控的燕京城,那岂不是自寻死路?而尚被白甲武士扣在大殿门前的方为清抬起头,看着暴雨下的广场,大笑起来。

韩玄道先是皱眉,随即眼眸子中却显出他从未出现过的兴奋之色,他缓步走出太极殿,背负双手,盯着太极殿外那长长的玉石道路,平静道:“韩漠,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第一一二三章 步步带血,步步是杀!

自燕京城西门到达皇城的主道被称为西河大道,两边房舍鳞次栉比,往日里大道之上行人如水,却也是热闹非凡,便是道路两边也有一排排高大的梧桐树,让这条大道却也充满了丝丝生气。

暴雨倾盆,这条道路上已经是了无人迹,暴雨击打着青石大道,发出清脆的响声,窝在屋子里不敢出门的百姓从那门缝和窗户缝隙向外瞄着,便看到一队很诡异的骑兵正缓慢地顺着西河大道向皇城方向行去,最让人们惊讶的,便是在这一对骑兵之中,有一辆骏马拉着的大平板车,车上则放着一具漆黑的大棺材。

这群骑兵都是黑甲在身,但是每一个人的盔缨上都系着白色的布条,身上也都披着白色的披风,他们清一色骑着高头大马,手握着极其庞大的盾牌,亦都手握长枪,腰佩大刀,背负弓箭,那秋雨打在黑甲之上,透着冰凉冷酷的气息。

这一队人马实在不算多,看起来不过百来人而已,但是那股气势,却是在是让人心中发寒。

……

韩漠手握着血铜棍,骑在绝影马上,抬起头,望着前方雨幕下的巍峨皇城,面无表情。

韩漠心中非常清楚,韩玄道一定知道自己今天的到来,城中寂静一片,这条街道更是了无人迹,更是表明韩玄道已经做好了准备。

三千铁骑随他来京,韩漠只是作为万不得已的撤退保证,一千五百铁骑在城外接应,而另有一千多名铁甲骑兵正守在西门处,做好接应撤退的准备。

那是万不得已的准备。

韩漠入了城,就没有想过要失败,更不会想着撤退到西门。

他的目光十分淡定地望着那巍峨皇城。

西河大道看似一路畅通,似乎纵马飞驰很快就能抵达皇城,但是韩漠清楚,如果真的是那么容易,那反倒不是韩玄道的风格了。

马蹄声响,大雨之中,迎面而来大批的兵将,黑压压的一大片,就如同一片黑色的洪流汇集到了西河大道,向这边冲刷而来。

韩漠身后立刻有八骑驰马上前,巨大的盾牌横起,组成了一面铜壁。

韩漠望着那倾泻而来的黑色洪流,淡然一笑,转头看了身边的艳雪姬一眼,笑道:“这一条路,会是一条鲜血,你将陪着我走到那座皇宫!”

艳雪姬妩媚一笑,道:“若无性命之忧,我可不会出手……等到你打不了,我再带着你离开……!”她媚眼儿甚是勾魂:“若是瞧着你败于他人之手,倒也是一个有趣的事情!”

韩漠含笑道:“只怕你未必能看见!”

大道之上,前面是一队二十多人的弓兵,其后便是十余骑骑兵,瞧盔甲装束,都是御林军中的高级将领,在那骑兵之后,便是黑压压的御林步兵,长枪在手,冰雨和铁甲混在一起,充满着肃杀之气。

韩漠一笑过后,望着迅速靠近过来的军队,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来军中间那一名御林将领,那身异于其他人的盔甲显示了那人的身份。

……

韩从定不是韩族直系子弟,在旁系之中也只是庶出,在他二十五岁之前,一直默默无闻,这个名字从来不曾响亮过。

他在族中,甚至一度被人歧视,只因为他有一只眼睛在幼时患了眼疾,此后这只左眼便再也看不到东西,“独眼定”的外号伴随了他很多年,受尽许多人的嘲弄和奚落。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人的骨子里却有不屈的心,他自幼苦练,虽然没有强大的导师,但是付出数倍于他人的努力,让他的武道底子极其扎实。

他为人很低调,但是对于本族的子弟一直很关注的韩玄道却是关注了这样一个人,在韩从定二十五岁那年,便将之召到了燕京城,随后让他进入了狼甲营从军。

他素来不显山不显水,但是在军中较技中却屡次夺魁,就是这样一个独眼人,在狼甲营却也是颇有声望,经过无数的风雨,这位曾经被人耻笑和奚落的独眼人,却在韩玄道的其中下以及他自身的努力下,成为了如今狼甲营的护军参领,甚至于狼甲营如今的军权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毫无疑问,在他的心中,韩玄道是他的恩人,士为知己者死,无论别人如何看韩玄道,韩从定却觉得自己这条性命应该献给韩玄道,完全服从于这位将他一步步提拔上来的恩公。

双方距离不过十五步远,不约而同都停下了脚步。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在同条大街上,双方都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杀意。

韩从定望着淡定无比的棺材,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本族的五少爷,但是他更从韩玄道的口中明白,此人已经成为叛国叛族之贼。

虽是故人,却无旧情。

雨水击打在这些燕国的精锐勇士的甲胄上,啪啪作响,击打在他们肃然的面容上,却激不起丝毫的情绪变化。

韩从定缓缓抬起手,长刀指着韩漠,声音有些嘶哑,但是却十分响亮地改过了暴雨的声音,在大街上响起。

“叛国之贼韩漠,杀之!”韩从定的手镇定有力,大刀猛地挥下:“杀!”

在这声“杀”字过后,前排的弓箭手射出了箭矢,却徒劳地被巨盾挡住,而骑兵之后的御林军齐声拔刀,刀光刹那间耀亮了阴雨如瀑的天空。

强悍的御林甲士们怒吼着冲过来,区区百骑在他们的眼中,实在是不堪一击。

韩漠的嘴角微微翘起,已经握紧了血铜棍,在御林军冲过来之时,百骑之中已经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条路……杀到皇城!”

“嗖嗖嗖”!

划破了密密的的雨帘,巨盾骑兵们一只手握着巨盾,另一只手却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种看起来很平常的竹筒,竹筒射出的箭矢又快又急,准确无比。

“噗噗噗!”

箭矢刺入肌肤的声音干脆利落,冲在前面的御林军哼都没有哼一下,便即一个个栽倒在雨水之中,青石大道上瞬间便多出数具尸首。

在第一轮风巧弩射出箭矢之时,韩漠已经催马上前,绝影马长声嘶鸣,前面的兵士立刻让开一道缺口,韩漠人与马似乎合为一体,就像雨中的一道闪电,从百骑之中瞬间划过,眨眼间便已经独骑冲上前。

韩从定的瞳孔微微收缩。

绝影马速度如电,而韩漠的动作却简单无比,挥棍,击出,反转,砸落,行云流水,却又气吞山河,只是在眨眼之间,挡在韩漠前面的数名御林军已经被血铜棍击杀。

韩从定甚至发现,韩漠在出招杀敌之时,那一双冷漠的眼睛却只盯着自己,而绝影马一路无阻,在它的主人为它清除掉前面的障碍之时,它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韩从定。

韩从定从小到大,无数次感到过屈辱,但是却几乎从没有感觉到过恐惧。

但是现在,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在片刻之间就袭遍全身。

韩漠的武道修为固然远超出他的想象,让他吃惊不已,但更让他感到寒意的,却是韩漠杀人时的态度,举手投足间,轻描淡写,人命如草芥。

他出身韩族,对韩漠的性子也是有所了解,韩漠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都是一个比较温和的人,甚至说从韩漠的身上很难感受到一种杀伐之气。

韩从定曾经也与韩漠见过几次,他对韩漠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纨绔少爷的层面,虽然韩漠入京之后功劳赫赫,干下了无数让人为之吃惊的大事,但是韩从定却很难将韩漠与死亡联系在一起。

但是现在他却感受到了从韩漠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死亡气息。

韩漠杀人时的淡定,那种淡定和冷漠就有一股煞气。

我为刀蛆,尔为鱼肉的煞气!

韩漠的出招动作看起来很慢,但是偏偏又十分有效,在他所经之处,不停地有人倒下,鲜血映红了雨帘,从御林军身体喷出的血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溅落在青石大道上,不停地有人死去,倒落雨中,不停的有惊呼,有惨叫,有闷哼。

韩家的五少爷,骑着马,挥舞着铜棍,在这雨中的大道上就如同演奏者一首死亡交响曲,闲庭信步间,血溅五尺。

就像一个从地狱闷得无聊,来到人间的死神,用一种极为平静的方式,也是最令人感到恐惧的方式,在冷漠地收割着人间卑微的生命。

韩漠人与马一体,冲过来,死尸成堆,他的甲胄上只见鲜血,却没有任何一名御林军的兵器能碰到他的身体。

韩从定没有来得及多想,更没有太多的时间品味小韩大人带来的死亡恐惧,因为在转瞬之间,小韩大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那根似乎被九天十地诸神诸魔诅咒的血铜棍,正以一种平静而简单的方式朝他的胸口戳过来。

韩从定从韩漠刚刚杀人的手法中已经明白一点,五少爷的棍术看似简单,但是万物至理大道化简,当一个人十分普通简单的招式却能够爆发出强大的杀伤力之时,那已经真正地进入了一种境界。

韩从定暗中苦修武道,颇有体会,也知道武道修为最高深的境界便是“意”。

天下再厉害的招数,都有迹可循,但是进入意境的武道,却已经不着痕迹,意境武道展现出来的武技,看起来似乎处处是破绽,但是却偏偏又都不是破绽。

所以五少爷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棍戳来,韩从定似乎有至少三十种办法破解,可是他却在这一瞬间感到了一股更深的恐惧之意。

因为在这一棍戳来之时,他看出的不单是这简简单单的一棍,而是这一棍之后的变数。

“意”者,循意而发,韩从定有三十种方法破解这一招,但是韩漠这一招却至少有二十五种变式,以韩从定的武道修为,能够看破其中十一种变式,但是他心中却十分清楚,韩漠的变式远不止十一种。

他固然可以用三十种方法的任意一种方法去破解,但是当韩漠出现变式之后,韩从定却只能拥有应对对方十一种变式的能力。

韩漠能够打出这一招,也就代表着他对韩从定的武道修为已经有了判断,变式不可能是韩从定所能破解的十一招中的任意一招。

韩从定根本没有时间做出任何的思考,他只能条件反射地上身后仰,右手抬起,手中的大刀往那血铜棍挑了过去,意图用这一招挑开血铜棍。

第一一二四章 弃械

韩从定四周黑压压的御林军们都是惊骇万分,他们看到韩漠从百骑之中单骑冲出来,然后眼花缭乱地看到十几名上前拦阻的同伴只在眨眼间便尽数倒在血泊之中,而韩漠却在轻描淡写之中,已经突破钢铁阻挡,到了韩从定的身前。

双方的兵士都看到韩从定的大刀向上扬起,许多人也都看得明白,韩从定这一刀显然是想挑开韩漠的血铜棍。

双方的动作看起来似乎都很简单,但是却又十分诡异,在韩从定的大刀向上挑起之时,所有人甚至都能清晰看到韩漠的血铜棍轻描淡写简简单单地向下压。

于是,最为诡异的一幕出现。

韩漠的血铜棍如果是一把刀子,那么韩从定的人和马就仿佛变成了一块豆腐,血铜棍从上往下击落,先是将韩从定的大刀轻而易举压下,尔后那棍端直直落在韩从定的脑袋之上,韩从定几乎来不及叫一声,血浆四溅,带着盔甲的头颅竟然被生生击碎,那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而他整个身体往下一沉,连人带马翻倒在地。

御林军兵士一个个显露出惊恐无比的神色,韩从定虽然算不得绝世强者,但是在御林军中绝对属于一流高手,但是这位御林军的猛将却在眨眼之间就被韩漠轻巧击杀,而且韩漠的出招毫无花俏,那般的简单,却又那般地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和破坏力。

返璞归真,大道化简,这便是真正的武道精髓。

御林军主将在韩漠的手下没能经受住一合,这自然给了御林军极大的震慑力,虽然暴雨中的御林军们已经将这条宽阔的西河大道堵满,但是在双方还没有真正进入厮杀高潮之时,韩漠却以超出常人的武技修为让战斗从一开始便瞬间进入高潮,而短暂的高潮也瞬间戛然而止。

在御林军震撼没有继续前进之时,韩漠的血铜棍已经戳进韩从定的胸口,将韩从定的尸首挑起在半空中,冷视着前方的黑色洪流,声如洪钟,远远传开:“罪凶只有韩玄道一人,尔等不必为其丧命……挡我者,杀无赦!”

御林军中出现了短暂的寂静,但是韩漠这一气呵成的暴杀,当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吓破大燕国最精锐的御林军的胆子,片刻沉寂之后,已经有一名御林骑兵将领沉声喝道:“拿下叛贼韩漠,都给我杀!”

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因为恐惧而退后,黑色的洪流奋勇冲上来,而韩漠身后的巨盾骑兵却也已经扑上前来,一道铁壁在前面形成,风巧弩的箭矢“嗤嗤”作响,随即便是一阵阵惨呼之声,冲在最前面的御林军纷纷倒地,但是后面的黑甲御林军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依然无畏地向前冲过来。

骏马踩踏着长街上的尸首,巨盾骑兵虽然人数极少,但是在这条长街上依然有足够的兵力组成一道铁幕,巨盾横在前方,骏马向前冲刺,将迅速冲过来的御林军士冲撞在地上,而长枪也无情地向前探出,刺入了御林军的胸膛。

他们出枪极其迅速,干脆利落,仗着骏马前冲的劲势,又冲倒了一片敌军。

艳雪姬纵马上前,到得韩漠身边,望着前面铁血厮杀以及传来的人叫马嘶声,微蹙柳眉:“你想凭借这一百骑杀到皇城?”

韩漠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只是平静道:“很快便会结束!”

……

巨盾铁骑就像战车一样向前碾过,所过之处,马蹄下都是雨血混在一起的尸首。

韩漠从身边一名兵士手中接过长弓,这张弓极是沉重,乃是极其罕见的四石软功,他很轻松地接过长弓,从旁接过一支羽箭,弯弓搭箭,抬手对准了敌阵,二话不说,手指一松,利箭破空疾出,用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刺破空气,“噗”地一声射入了敌阵中一名御林将领的咽喉,那将领闷叫一声,翻身落马。

韩漠手没有停,身边的兵士捧着箭盒,韩漠射完一支,便以最流畅的手法取出第二支,射出,第三支,射出,第四支,射出……!

韩漠射出的箭矢,就像最辛辣的毒蛇,箭无虚发,敌阵中骑着战马的大小将领,只是瞬间便被射杀了七八人。

那些骑马将领想要躲闪,却根本来不及,韩漠的眼睛就似乎能够看穿一切破绽,能够让射出的利箭以最惊人的速度穿过最合理的轨道进入对方的咽喉或者心脏。

御林军士固然骁勇,但是韩漠这般轻松的射杀,却还是让御林军们毛骨悚然,韩漠悠然骑在马上,就似乎是一个在郊外狩猎的猎手,任何被他盯中的目标,几乎都难逃一死。

所谓蛇无头不行,韩漠做的乃是擒贼先擒王的事儿,那些御林将领连续被射杀,敌阵顿时便陷入了一片惊恐和混乱之中。

韩漠又射杀了一名御林将领,这才停了手,高声道:“本将乃西北大将军,进京只为平乱杀贼,尔等皆是忠勇将士,难道要为权奸卖命,乱我大燕国本吗?”

他的声音乃是以劲气催发出来,虽然暴雨连连,长街充斥着惨叫和刀兵交击之声,但是这句话却依然清晰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激烈的厮杀似乎在一瞬间就停止下来,巨盾骑兵固然没有继续往前推进,而御林军却也是面面相觑,只是并无一人放下武器,气氛异常僵硬血腥。

实际上这群御林军兵士自然都听过韩漠的名字,知道韩漠出身于豹突营,也算是同根源,而且韩漠此前在前线取得的骄人战绩,这些御林军士也大都有所耳闻,他们实在不明白,这位在前线取得赫赫战功的年轻将军,怎么突然之间就被朝廷打为叛贼。

方才御林军将领督战,这帮御林军奋勇冲杀,但是此刻这一股拦截部队的将领被韩漠射杀的没剩几个人,那剩下的几名将领也都被韩漠神奇的射术所震惊,此时哪里还敢叫出声来。

暴雨之中,双方顿时出现一种诡异的僵持。

便在此时,猛听得有一阵马蹄声响起,这一次却是从韩漠队伍的后方传来。

随同韩漠入城的百骑虽然数量很少,但是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训练有素,临危不乱,后方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却并没有让巨盾骑士们有丝毫的慌乱,处于后方的骑兵立刻调转马头,盾牌竖起,在一瞬间就做好了应对准备。

韩漠缓缓转过头,他手下有上千人马留守在西门,严令不得跟进,此时后方却出现如此声音,难不成是迂回绕到后面的御林军?

大雨之中,韩漠看到了那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当先而来,这匹骏马不仅有着美丽漂亮的外表,却也有着骄傲的霸气,犹如大雨中的闪电,一马当先飞驰而来。

韩漠看到那匹马,轻叹了一声。

他当然认识那匹骏马,当年攻下渤州郡翰叶城,韩漠在叶府的马房得到了两匹千里挑一的骏马,一匹是他自己如今的坐骑绝影马,而另一批被唤作腾霜白,也是一等一的马种,后来送给了韩家老四韩源。

此时在他眼前出现的这匹骏马,不是腾霜白又是什么?而且马上骑士灰盔灰甲,虽然距离还有一段距离,但是韩漠瞬间就判断出那是韩源。

他实在想不到,韩源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来到京城。

“是自己人!”韩漠大声叫道。

后边的巨盾骑兵本来已经用风巧弩对准了韩源,只待韩漠一声令下,便即射杀,听得韩漠叫喊,顿时都收起了风巧弩。

韩源从人群中直冲过来,到得韩漠身边,神情却是很为严峻,平静道:“你要杀韩玄道,我随你去,让我亲手杀了他!”

韩漠苦笑道:“四哥,你……你都知道了?”

“我韩源是愚笨之人,但是我身边还有明白人。”韩源淡淡道:“东海城城守军副指挥使沈浪已经斩杀了城守军指挥使,我此番与沈浪带同了五千兵马,便是要进京向韩玄道问个明白,我的父亲,究竟是否是他所害?”他抬起手,手中竟豁然握着一把金色的三叉戟:“这是东海王当年纵横天下的海王戟,亦是我韩族镇族之宝,此次我便要用海王戟为我父亲讨回公道!”他纵马上前,手中三叉戟抬起,在大雨之中泛着金色的光芒,声如洪钟,望着阻住去路的黑压压的御林军,厉声道:“都给我闪开!”

他的眼睛已经有些赤红,眼中充满了韩漠从来没有见过的浓郁杀意,毫无疑问,韩源自然是明白韩玄龄之死与韩玄道有关,这次领军来京,是要为父报仇了。

身后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韩源率领的几百名先头骑兵已经赶上前来,一瞬间,西河大道中的这一段便被完全堵塞。

“呛!”

御林军中,忽地有一人默默无语地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身旁的同伴看了一眼,很快便有第二人,第三人……!

没过多久,这股御林军竟然有大半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随即分到道路两边,让开了一条道路。

但是兀自有一部分兵士还在犹豫。

毕竟御林军是大燕精锐之军,其职责就是护卫皇城,虽然如今韩氏兄弟的身份却是颇为特殊,但是按照御林军的传统,从来不在乎敌人是谁,只在乎守住皇城,抵挡一切来犯敌人。

猛听得御林军中有人大声喊道:“弟兄们,侯爷离开之后,狼甲营的将领被大批更换,这是多少年都不曾有过的事情,你们都睁开眼睛看一看,然后再用脑子想一想,咱们是不是被人所利用?那些更换的将领,都是圣上曾经精心提拔起来,圣上为何会将自己曾经信任的将领一次性全部更换?”

这声音落后,便有有声音高声道:“不错,弟兄们,咱们忠于圣上,但是却不能被人利用。梁参领,荀参领当初都是圣上钦点的护军参领,可是这次却都被查出有罪下狱,这当真是圣上的旨意吗?是不是有人混淆视听,利用我们对圣上不利?”

这番话如果是韩漠来说,或许还起不了震撼作用,但是这几句话却是从这股御林军内部传出来,便是起了大大的作用。

韩玄道为了控制御林军,利用伪诏,对御林军各营的将领进行大肆清洗,虽然十分顺利,但是这一股清洗实际上让御林军的兵士们充满了疑惑和某种怀疑。

此时这两句话高喊出来,御林军们面面相觑,终于,那些手中还握有兵器的御林军兵士终于放下了手中兵器,扔在满是雨水的青石大道上,默默无语地分开,闪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第一一二五章 宿命的对决

太极殿内的大臣们在得到宣召之后,立刻前往乾心殿,甚至连方为清也被暂时放开,随着臣列鱼贯往乾心殿而去。

素衣白缟,从太极殿到乾心殿,沿途的宫女太监们都已经披上了白纱,通过中宫之门,乾心殿外那空旷的广场已经现在眼前,五条汉白玉拱桥如同飞带般悬于宫内河上方,玉桥下面,水质清澈无比,大雨倾泻而下,豆大的雨滴砸在河面之上,溅出阵阵水花。

乾心殿外的殿廊之下,一排白缟太监林立,都是躬着身子,而乾心殿那厚重的大门已经打开。

群臣的脚步很快,毕竟被大雨打在身上并不是很好受,有些人此时在心中甚至诅咒起这要命的鬼天气,当群臣到得乾心殿外时,每个人身上都已经湿漉漉一片,说来也怪,这老天爷似乎就是在和大燕国的群臣开着玩笑,沿途大雨倾盘雨滴砸得人生疼,等到群臣到了乾心殿前,雨势明显减弱了许多。

韩玄道居于群臣之首,率领群臣在乾心殿正门外站定,俱都看着那敞开的大门,等了片刻,只见到一身素装的皇后韩淑缓缓走到正门之前,她虽然略施粉黛,但是那股消瘦和颓废之姿却是难以遮掩,不少大臣见到,心中暗暗吃惊。

韩玄道上前两步,跪倒在地,高声道:“臣叩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群臣立时俱都跪倒,高呼千岁。

韩淑缓缓从门内走出来,神色淡定无比,眼睛从一开始就盯着韩玄道,眸子里满是怪异之色。

正此时,一名执礼太监上前几步,高声唱道:“圣上驾崩,群臣对天九拜,恭送天子!”

群臣立时纷纷起身来,尔后又跪下去,向天垂拜,如此九次,有些老臣经过这大半天的折腾,已经是腰酸背疼,但是如此庄严肃穆时刻,却只能忍耐下去。

九拜之后,群臣才纷纷站起。

韩玄道身为内阁首辅,自然是第一个说话,上前恭敬道:“皇后娘娘,圣上殡天,节哀顺变,内阁今日便会议定圣上后事章程!”

韩淑冷冷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韩玄道微微皱眉,看了韩淑一眼,瞧见她神色有些古怪,于是再次道:“娘娘,圣上殡天,国事不可废,不知圣上临走之前,可有遗诏留下?”

韩淑终于开口问道:“代王何在?”

韩玄道眯起眼睛,嘴角泛起古怪笑意,却听得韩淑淡淡道:“圣上殡天,皇子岂能不在?韩尚书,劳烦你派人去将代王请来,圣上确实留有遗诏,但是要等到代王前来,才能颁布遗诏!”

韩玄道淡淡地看了韩淑一眼,眼中划过厉色,却平静道:“皇后娘娘,代王正在长春.宫,可遣人去请!”

皇后神情冷淡,转头向一名太监吩咐道:“你去清代王前来!”

那太监却没有即可答应,而是偷眼向韩玄道望去,依稀见到韩玄道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下头,太监这才躬身道:“奴才遵旨!”急忙退下。

韩玄道咳嗽一声,上前还要说什么,韩淑已经冷淡地道:“一切等到代王前来!”

韩玄道神情淡定,拱手道:“是!”

群臣就等在秋雨之中,也幸好雨势小了不少,不至于遭受太大的苦楚,但是经过这场淋雨,事后恐怕有不少官员要生上一场病。

乾心殿离长春.宫颇有一段距离,韩淑和群臣用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等候着,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一名白甲武士飞一般从广场上过来,到得韩玄道身边,禀报道:“启禀大人,韩漠已经进入城中,正向皇城方向杀来!”

一时间,群臣之中哄乱一片,先前死一般的寂静顿时被打破,臣子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表情也是各异。

韩玄道淡然一笑,气定神闲,淡淡道:“叛贼自投罗网,看他能杀多少人!”

最为吃惊的,却是韩淑,她听得白甲武士的禀报,面无表情的脸庞终于显出惊讶之色,随即在那眼眸子深处,却又显出一丝欢喜。

……

……

西河大道之上,韩漠和韩源两股骑兵汇合在一起,顺着西河大道迅速向皇城方向挺进,最前方是韩源部下的三名前探骑兵,如同三支箭头射向皇城。

“嘶!”

冲在最前方的几匹战马,正在齐头并进,保持着稳定的速度,可是在一瞬间,却同时痛苦地嘶鸣起来,嘶鸣从中而绝,数匹战马同事翻倒在地,战马沉重的身躯狠狠地砸在了街道的青石板上,震起了地上的雨水,整个长街也似乎轻轻一颤,马头重重地与地面撞击在一起,鲜血迸流。

战马上的三名骑兵便是骑术再佳,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跟着战马一同翻倒在地,还没有等他们从痛楚中缓过神来,从大道两边的民居之内,几支淬着毒液的弩箭射了出来,恨恨地扎进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痛楚也在瞬间随着呼吸的停止而停止。

就在当先几匹战马倒地,骑兵被弩箭所杀之时,本来了无人迹的长街忽然响起嘶嘶嘶嘶的响声来。

这些响声并非从两边射出的毒箭,而是从青石板地底下发出来。

西河大道的这一段青石板道路之下,在那青石板的缝隙之间,乃是以黄土充填,当韩漠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冲刺之时,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长街之上青石板缝隙间的缓图忽然破裂,从那黄土之下,竟然弹起一根根细细的黑色皮索,在那皮索之上,泛着幽幽的光芒。

数十条绊马索就这般无声地到来,来得极其突兀。

无数的马嘶声叫喊起来,韩漠眼见得前面便有一条绊马索,甚至在瞬间看清黑索上那幽幽光芒,沉声叫道:“小心绊马索,上面有毒!”他手中一紧,马缰勒紧,而绝影却似乎早就感觉到绊马索上有毒,长嘶一声,飞跃而起,其势如飞,在空中越过了两道绊马索,随即落在了地上。

而艳雪姬和韩源胯下也都是一等一的良驹,齐齐飞跃而起,跟这韩漠跨过了绊马索,其后亦有不少骑兵拉马腾起,但是大多数的战马却发出长嘶之声,一时间街道上人仰马翻,叫声连连,不知道有多少人和马筋断骨折,重重地砸在一起,翻滚着,流着血,场面一时间极其混乱。

“小心毒箭!”韩漠已经双足一蹬,整个人已经从马上飞跃而起,直往左边的民居扑过去,口中却依然高声命令着:“竖盾!”

他手底下这帮兵士果然非同小可,临危不乱,虽然绊马索导致了瞬间的混乱,甚至在顷刻间有不少人和马中毒而死,但是兵士们还是以最快的反应扶住盾牌,在两边竖起了铜墙,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大道两边的民居之内,发出连续不断的嗖嗖嗖嗖之声,正是毒箭射了出来。

也幸好韩漠在第一时间提醒,更幸亏这群骑兵乃是训练有素的一等一精兵,两边的铜墙迅速竖起,阻挡住了疯狂的毒箭潮水。

饶是如此,在盾牌完全无缝隙地组成铜墙之前,还是有几支弩箭射中了几名骑兵,骑兵们只是在瞬息间便即气绝。

对方出后突兀果断,却又狠辣无比。

韩漠此时已经扑到一处民居前,血铜棍出处,已经砸开了大门,身体没有丝毫停停滞,整个人已经窜入了那民居之中,很快就听到“啪”的一声响,民居的窗户破开,一名浑身是血的黑衣人从里面飞了出来,他的咽喉已经出现了一个大洞,落地之时,咽喉依然向外喷着鲜血。

韩源也已经动了,他反转腾霜白,直冲向一间民居,手里的三叉戟刺破大门,随即向外拔出,便有一名黑衣人被生生地刺穿身体拽了出来。

巨盾骑兵并不是仅仅防守,他们的风巧弩在盾牌之后迅速地做出了犀利的反击,双方弩箭如蝗,街道上嗖嗖嗖嗖之声不绝。

便在此时,忽听得空中传来“咻”的一声响,那是一支响箭,声音极为清晰,很快,骑兵们就看到两边民居的屋顶上陡然出现了许多的声音,大雨之中,这些声音极其灵活。

骑兵们神情凝重起来,但是他们很快却发现,这些陡然出现在屋顶上的身影似乎并不是敌人,他们一个个打破了屋顶,从屋顶上落尽民居之中。

很快就有人隐隐听到高叫声:“西花厅在此,尽诛东花厅宵小!”

沉寂许久的西花厅在这个时候终于全体出动了,而他们的对手,正是他们的宿敌东花厅,大燕国最强大的两大暗黑机构,便在这条长街两边的民居之内,展开了他们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大规模正面对决。

很快,从两边民居之内射出的箭矢陡然停止,街道上的骑兵们只能听到从民居之内传来一阵阵惨叫声,却看不清里面究竟是怎样一番场景,但是一句句带血的尸首时不时地从民居破门破窗飞出,便可见其中的战斗那是异常的惨烈。

沉寂许久,西花厅的吏员们忍受着极大地愤怒和怨恨,在这一刻,他们的愤怒和怨恨终于有机会完全爆发出来。

双方都是暗黑世界的精英,他们的对决,注定是残酷而血腥。

“砰!”

一声巨响,有一具尸首从民居内破窗而出,而韩漠从窗口紧随而出,他神情冷漠,窜上了绝影马背,一带缰绳,高声道:“这里交给西花厅,咱们走!”一拍绝影马,向前飞驰而去。

第一一二六章 权臣后手

乾心殿前,年仅一岁的代王懵懂无知,在数名白甲武士的簇拥下,被一名奶妈子抱着来到了乾心殿前,群臣看着奶妈子怀中那懵懂无知的幼童,面面相觑。

奶妈子并没有将代王带到韩淑的面前,距离七八步远,那名太监停下脚步跪倒后,奶妈子也停下了脚步,俱都跪倒在地。

韩淑望着奶妈子怀里的代王,细皮嫩肉,憨态可掬,一双小眼睛正咕噜噜地转动着,心中一颤,身体更是微微晃动,她抬起脚步,正要往代王那边走过去,韩玄道的声音却已经响起:“皇后娘娘,代王已经来了,臣斗胆请皇后昭示圣上的遗诏!”

韩淑刚刚抬起的脚步顿时停下,而此时亦有大片的臣子齐声道:“请皇后娘娘昭示遗诏!”

韩玄道的眼睛盯着韩淑,看似平静无比,但是韩淑却能从那一双阴沉的眼睛里看到咄咄逼人之势。

便在此时,似乎阴魂不散般的方为清从人群中快步出来,韩玄道瞧见,立时皱起眉头,而方为清看也不看他,到得韩淑面前跪倒在地,恭敬道:“娘娘,圣上驾崩,但是这大燕江山却需永固,朝中忠于圣上忠于社稷的大有人在,圣上有何遗诏,只要娘娘宣诏出来,臣便是拼了性命,也要遵旨而行!”

他话声落后,从群臣之中便又出来二十多名大臣,齐齐跪倒:“我等拼死奉诏!”

比起先前在太极殿,这帮大臣的声音响亮了不少,底气也大了不少,或许是因为得知韩漠已经进京,所以这帮大臣有了信心。

韩淑淡淡道:“都平身吧!”看向韩玄道,又看了看代王,淡淡问道:“韩大人,本宫有一件事儿想要问你!”

韩玄道恭敬道:“娘娘示下,臣不敢隐瞒!”

“代王……是谁的儿子?”韩淑眼中显出冷漠之色。

韩淑此言一出,大臣们都是豁然变色,这一句话很是突兀,但是却又十分的诡异,似乎蕴藏着某种惊天隐情。

韩玄道眼眸子划过一道锋芒,面不改色,平静道:“代王当然是圣上的皇子,也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盯着韩淑的眼睛,反问道:“却不知娘娘为何有此一问?”

“本宫再问你,他当真是本宫的儿子?”韩淑冷笑道:“本宫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本就极为压抑的气氛,因为韩淑这两句话,变的更是诡异无比。

韩玄道兀自没有丝毫的变色,平静道:“娘娘生的当然是皇子,这早已经昭告天下,圣上也早封其为代王……娘娘是否操劳过度,所以……!”

不等他说完,韩淑已经抬手指着韩玄道,厉声道:“你在说谎!”

韩玄道淡淡道:“臣安敢欺瞒皇后娘娘!”

“好!”韩淑冷笑着,叫道:“凌磊,你出来!”

从韩淑身后,一名脸色苍白的太监畏畏缩缩走出来,额头上满是汗水,扑通跪倒在地,全身上下颤抖不已,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韩玄道看着跪倒在韩淑身边的太监凌磊,眼睛里显出一丝惊讶,但是这丝惊讶一闪而过,很快被杀意所取代。

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位太监竟然会出卖他。

他可以轻而易举将这名太监捏死,而此前这名太监表现得也极为谦恭,韩玄道以前甚至能够从这名太监的眼眸子里感受到这名太监骨子里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这个怕死的太监,却在这个时候出卖自己,却是让韩玄道有些意料不到,他筹谋大事,能够步步为营,只是太过自信,却让他忽略了这小小的一环。

“凌磊,你来告诉文武大臣,代王……是什么人?”韩淑声音冰冷,脸上没有血色,眼眸子带着怨恨的神色盯着韩玄道。

韩玄道面无表情,但是他的目光却投向了不远处。

韩淑微蹙眉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神色大变,整个人顿时便僵住,娇躯摇摇欲晃,但是她一瞥之间,却很快收回了目光。

在不远处的长廊下,站着几名宫女太监,其中有一名年过四十的中年宫女正站在长廊下,身后跟着两名太监,那老宫女一身装束,似乎是宫里的管事宫女。

能够在宫里待到四十岁,通常倒是宫中的女官了。

但是韩淑一眼就认出来,那老宫女不是别人,竟豁然是韩玄龄的遗孀韩秦氏,亦是韩淑的亲生母亲。

她没有想到,韩玄道竟然会来这样一手,竟然会将韩秦氏从东海带到京城来,她虽然知道韩玄道是个阴狠之人,但是在这道貌岸然的皮囊下披着如此卑鄙无耻的内心,还是让韩淑感到极其震惊和绝望。

凌磊抬起头,抬起一只手擦了擦额头汗水,咬了咬牙,似乎想拼上一拼,只是他还没有说出口,韩玄道已经大声道:“皇后娘娘,臣见你神色不好,可是凤体不适?外面风大雨大,娘娘还是进殿议事吧!”

方为清在旁看的分明,见到韩淑凌磊等人的神情,知道必有极大隐情,立刻高声道:“凌公公,娘娘让你说话,你赶快说来,不得隐瞒!”他瞥了韩玄道一眼,沉声道:“如今百官在此,你只要敢说真话,还没人敢当着皇后娘娘以及百官之面杀人!”

凌磊也知道韩漠已经到来,而且方为清此时为他壮胆,顿时定了定神,正要将代王是偷梁换柱的事儿说出来,却听得韩淑已经道:“凌磊,本宫……本宫身体不适,你……你扶本宫回去……!”

凌磊一怔,抬头看着皇后,一时间没有动弹,韩淑却已经厉声吼道:“你没有听到本宫之言吗?”

凌磊心下惊恐,不知道韩淑为何有此变化,但也不敢怠慢,急忙起身来,便要搀扶着韩淑回殿,却不料方为清不依不饶道:“皇后,且慢。臣斗胆,请问皇后要让凌公公说些什么?代王……是否另有隐情?”

“方为清,你好大的胆子!”韩信策厉声叱道:“你还真是得寸进尺了,你身为御史,固然可以上谏说话,却不是让你口无遮拦,目无尊上。皇后娘娘身体欠佳,你却在此信口雌黄,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这样与皇后娘娘说话?你自称忠于圣上,可是圣上刚刚殡天,你却在此对皇后不敬,该当何罪?”

“不错,方为清,你区区一个侍御史,现在是蹬鼻子上脸,还真将自己当成一个人物了?”

“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你方为清在这里亵渎皇后,按律当斩!”

“杀了他,杀了他!”

一时间,韩族官员纷纷叫喊起来。

方为清大笑道:“你们俱都是大燕臣子,娘娘没有发话,你们却在这里喊打喊杀,大肆叫嚷,又成何体统?我方为清对娘娘无礼,你们难道就是有礼?”他指着凌磊道:“皇后娘娘有旨意令这位凌公公说话,凌公公就该将话说出来!”

“不错,凌公公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皇后娘娘,如今正值非常之时,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我等便是拼了性命,也要遵循娘娘旨意办事!”

游岭一干人针锋相对,也大声叫起来。

这些人也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韩淑和韩玄道几句对话,看似莫名其妙,但是这些人却敏锐地嗅到其中的气味,清晰地感觉到了韩淑与韩玄道的尖锐对立。

这些人固然有几名是与方为清一样,真的是存了士人的骨气,不惜性命护卫皇权,但是更多的则是被韩青威逼利诱。

他们今日已经与韩玄道撕破脸,自知除非将韩玄道彻底斗垮,否则一旦等到这个机会过去,韩玄道真正地掌握大权,那么秋后算账必定是逃不了的。

皇后表现出与韩玄道的对立情绪,这自然是让这群与韩玄道撕破脸的官员得到了又一根救命稻草,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他们还是期望能够利用将韩玄道斗倒。

如果真的将韩玄道斗垮,不但这些官员可以摆脱韩玄道秋后算账的厄运,说不定日后还会因为斗垮韩玄道而得到重用。

也正因于此,他们自然要抓住凌磊这条线,明知道凌磊身上定然有隐情,当然不能放过。

皇后脸色苍白,曾经红润无比的嘴唇此时已经有些乌青,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看着殿前争执喧闹的大臣们,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韩玄道,再次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韩秦氏,只见韩秦氏正以一种爱怜的表情望着自己,而她身后的两名太监神色阴鸷,一看就知道是将韩秦氏完全控制在手中。

韩淑苦涩一笑,缓缓转过身,不再理会身后大臣们的争执,便要在凌磊的搀扶下回到殿中,她只走出一步,韩玄道的声音已经从后面传来:“皇后娘娘,臣等要议定圣上后事,但是却不敢擅做主张。娘娘方才说圣上有遗诏留下,还请娘娘将圣上的遗诏昭告群臣,我等知道圣上的意愿,也便可以按照圣上的意思办差!”

韩淑身体又是一震,并没有立刻回头。

韩玄道跪倒在地,高声道:“臣恳请娘娘即刻宣读圣上遗诏!”

“臣等请娘娘宣读圣上遗诏!”

秋雨之中,大批的臣子跪在湿漉漉的玉石地面上。

韩淑缓缓转过身,看了韩玄道一眼,眼眸子中充满了深深的恨意,她银牙紧咬,许久之后,终是一脸颓然无奈,抬手道:“来人,宣读圣上遗诏!”

第一一二七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从韩淑身后,立刻走上来一名执礼太监,右手托着一只长方形锦盒,外面用红色丝带系着,他走到殿前的龙头玉雕旁,小心翼翼解开丝带,将锦盒交给旁边的太监,随即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从里面取出了一只黄色卷轴,捧在手中,缓缓打开,扫视了殿前数百名大臣一眼,只见所有的大臣都将目光齐聚在他的身上。

太监慢条斯理地咳嗽一声,这才用那尖利的声音长生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古来天子,生死轮回,循于天地,未尝见千秋万岁之君也。朕体每况愈下,自知天命将至,轮回大道,难以避免,特留诏晓谕众卿。朕临世四十二载,泽被苍生,接先帝之大业,夙夜谨慎,不敢懈怠。今我大燕国泰民安,天下顺平,此乃先祖庇佑众卿用功,朕心甚慰。然朕天命将至,千里江山,祖上大业,不敢遗废,朕归之后,太子若还朝,则以太子为帝,反之,则以代王登基为帝。户部尚书韩玄道,老成谋国,道德高尚,忠心可鉴,堪当大任,新君亲政之前,皆以韩玄道为辅政大臣,代理国家大事,赐封韩玄道为韩国公,世袭罔替。惟愿众卿辅佐新君,兴我大燕,一统天下,此朕临前之愿,临别之言,字字如珠,顺言朕慰。钦此!”

执礼太监念完,四下里一片寂静群臣神色大异,有的欣喜不已,有的却是显出震惊之色,而更有的却已经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韩玄道表现的似乎也有些吃惊,但是很快便拜下去,大声道:“臣惶恐,圣上隆恩,臣受之有愧,必将鞠躬尽瘁,全力辅佐新君!”

方为清脸色难看之极,猛地叫道:“这……这不对……!”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是却感觉手上绵软无力。

韩信策转头冷笑道:“方大人,却不知什么不对?圣上的遗诏在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圣上英明,让韩国公辅佐新君,难不成你还有异议不成?”

此时殿前已经有执礼太监抱着一只方形大玉盒,看向韩玄道,高声道:“韩国公韩玄道借圣赐公符!”

韩玄道缓缓起身来,躬着身子上前去,双手接过大玉盒,当他接过玉盒之时,全身上下顿时散发着一股压抑已久的巨大威势,躬身道:“臣领旨谢恩,谢皇后娘娘!”他捧着装有公符的大玉盒跪下去,十分郑重地拜了几拜,随即站起身来,缓缓转过身,面朝群臣,脸上已经显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光彩。

大燕立国以来,除了跟随燕武王打下大燕江山的九名世家功臣俱被奉为公爵,此后便再无臣子被封为公爵,除了开国九大功臣,韩玄道可说是百年来封公第一人。

方为清和游岭等一群人只觉得身上泛起一阵凉意,如果此前韩玄道还只是以内阁首辅的身份处理国事,有许多的国政在明面上不能处理,那么如今圣上遗诏封其为辅政大臣,更是直言在皇帝亲政之前由韩玄道主政,便等于是将大燕国的执政之权交到了韩玄道的手中。

皇帝亲征,必须年满十六岁,如果一岁的代王登基,就等于接下来的十五年之内,韩玄道可以名正言顺地代行皇权。

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韩玄道之前就已经是权倾朝野,再加上有这样的遗诏,日后必将成为大燕第一人,其势力将达到巅峰,十五年的辅政大臣,其权利将与皇帝无疑,而十五年的时间,早足够韩玄道将整个曹姓燕国变成实际上的韩姓燕国。

方为清只觉得喉咙里似乎有东西堵住,脑子一片混沌,耳听得群臣齐声恭贺:“恭喜韩国公!”他只觉得脑子一热,站起身来,指着韩玄道,厉声道:“那……那是伪诏……圣上绝不会……绝不会留下这样的遗诏……!”

韩玄道这一次并没有再沉默,他的眼睛淡淡地瞥了方为清一眼,平静道:“本官先前说过,正值圣上殡天之际,若有居心叵测者扰乱朝政,意欲不轨,本官绝不会手下留情。”他举起手中的玉盒,沉声道:“承蒙圣上厚恩,我韩玄道自今日起,便将代理国政,功者赏之,罪者罚之,反者诛之!”他那阴冷的眼睛缓缓看向方为清,厉声道:“方为清,你可知罪?”

方为清双目赤红,不看韩玄道,却看向一脸颓然的韩淑,高声道:“娘娘,臣年过半百,半生尽忠于圣上,今日拼了老命,斗胆问娘娘一句,这遗诏……当真是圣上所下?”

游岭等一干人也知道事情到了极危险的时候,如果韩淑不出头,那么韩玄道必将成势,自己这一干人危在旦夕,一个个都跪着往前挪动,高声叫道:“娘娘……臣等都是效忠圣上,圣上英明,绝不会……绝不会留下如此遗诏……!”

韩淑闭上眼睛,身体微颤,却不说话。

韩玄道沉声道:“殿前武士何在?”

便有武士上前,韩玄道指着方为清等人,厉声道:“亵渎圣上遗命,罪大恶极,给我杖毙殿前!”

韩玄道一声令下,早有殿前武士取来廷杖,二十多名孔武健壮的殿前武士提起粗大的木杖,毫不犹豫向方为清等一干人打了过去。

一时间惨叫连连,兀自有人高呼:“娘娘为臣等做主啊……娘娘……!”

木杖飞舞,鲜血迸出,方为清年事已高,挨了几棍,已经是奄奄一息,他兀自伸手,口中喊着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便有一棍重重击在他的头颅上,脑浆迸出,便此死去。

其他大臣跪在地上,看到如此血腥残酷的一幕,便是韩派官员,那也是心惊胆战,全身发寒,而韩玄道一只手托着公符,冷漠地看着那群被仗击的官员,嘴角浮起冷笑,眼眸子中满是寒意。

广场上又是一道人影飞奔而来,却是东花厅厅长穆信,奔到韩玄道身前跪下,“大人,韩漠已经到达宫门之前!”

韩玄道抬起头,冷冷一笑,吩咐一名白甲武士:“传令下去,打开宫门,让韩漠入宫,本官倒要看看,这乱臣贼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韩淑听得韩漠已至,霍然睁开眼睛。

……

秋雨虽小,天地间却因为这阵秋雨而变得十分的阴凉,乾心殿前那空旷的广场之上,此时却已经是布满了御林军精兵,上前御林精兵俱是白甲在身,手中长枪如林,白茫茫一片。

当韩漠的身影出现在那条玉石大道上时,“呼”的一声响,上前御林军的长枪同时向前指出,长枪枪尖闪着寒芒,整个空气似乎也在瞬间冰冷凝固。

韩漠一骑当先,一手提血铜棍,一手握着马缰,缓缓前行,在他身后左右,却是轻甲装扮的艳雪姬和双目赤红的韩源。

手下那数百骑兵,并没有跟进入宫,只有那一辆装着棺材的平板马车在四名骑兵的护卫下,缓缓而来,这几个人,在宏伟的广场上,显得极其的渺小。

距离御林军组成的白色方阵不过十来步远,韩漠勒住了马,冷漠地看着前面那一道白色的钢铁壁垒。

双方数量上的对比,犹如天地之别,但是韩漠神色却是淡定无比。

“侯!”

一声沉闷的叫声从白甲方阵中响起,就听得铁甲摩擦的声音响起,庞大的白甲方阵立时散开,从中让出了一条长长的通道,而白甲兵士手里的长枪,兀自前指。

韩漠淡然一笑,绝影马开始缓慢向前行走。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看到了乾心殿正门前长身而立的韩玄道,在那殿前,数百官员已经分居两侧,都是将目光远远望过来。

虽千万人,吾往矣!

当那些官员们看到韩漠出现之时,便是一惊,看到他只是带着区区几人入宫来,更是神色大变,不少人心中暗想:“这韩漠实在是太过猖狂,这区区几人就敢进宫来,真是自寻死路!”

苍穹之下,韩漠单骑在前,穿过森然的白甲方阵,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很平静很平静地向着乾心殿而来,闲庭信步,就似乎是在皇宫之中溜着马。

韩玄道背负双手,遥望着缓缓过来的韩漠,亦是面无表情。

天地之间,韩漠的眼中就似乎只有韩玄道,而韩玄道的眼中也似乎只有韩漠。

穿过白甲方阵,穿过宏伟的广场,走过白玉石拱桥,淡定无比地行到乾心殿前,群臣的目光很快就从韩漠的身上转到了那平板车的棺材上。

韩玄道立于殿前台阶之上,韩漠骑着马在台阶之下停住,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一堆被廷杖殴打致死的官员,随即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投向韩玄道,双方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种杀意。

“我来了!”韩漠淡淡道。

韩玄道的声音也是十分的冷淡:“我等你很久了!”

“希望没有让你久等!”

“等到了就好。”韩玄道背负双手,一副傲视天下的姿态:“一个人难免会生病,只要最后能将病治好,什么都不重要了!”

“确实如此!”韩漠点头:“所以我来治病!”他头也不回,只是盯着韩玄道的眼睛道:“棺材里是什么,你该知道,我为了你,将他带了回来!”

第一一二八章 入殿

韩漠见韩玄道脸色微变,摇头道:“你不必担心,他还没有死!”

韩玄道看了棺材一眼,淡淡道:“我一直都知道你的胆子很大,但是还是小看了你,就凭这区区几个人,你还准备入宫杀我?”他眼中显出冷然之色:“你可知道,我只需一抬手,你便会死在我的面前!”

“死的自然还有你的大儿子!”韩漠轻轻一笑:“很快,天下人就会知道韩大人是一位连自己的儿子也可以舍却的人!”

“为了大燕国,没有什么不可舍弃!”韩玄道淡然道。

韩漠轻叹道:“又何必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臣列之中,一名韩派官员沉声斥道:“韩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与韩国公说话。你大逆不道,篡夺兵权,如今死到临头,还不下马听候发落……!”他的话声未落,却见韩源已经探出了手中的海王戟,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即刺穿了那官员的胸膛,那官员双目怒突,到死也不敢相信韩源竟敢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下手。

韩源手中三叉戟一甩,那官员的尸首被甩到了台阶中,抽搐两下,便即气绝,而韩源三叉戟向前指着韩玄道,厉声道:“父亲被害,是否与你有关?”

殿前武士便要冲上前来,韩玄道却抬手止住,淡淡笑道:“老四,我一直没有看出来,你也倒有几分火气……只是这般与韩漠瞎胡闹,不想想自己的前程吗?”

“我问你,父亲被害,与你是否有关?”韩源目眦俱裂,眼中充满怨怒:“你……!”他握着海王戟的手剧烈颤抖,显然是极其愤怒。

韩玄道叹道:“老四,韩漠乃是乱臣贼子,野心勃勃,他伤了你大哥,如此无情无义之人,难道你还会相信他的话?”

韩源冷笑道:“究竟谁才是乱臣贼子,你心里清楚。”

韩玄道微皱眉头,冷哼一声,抬手指着棺材道:“韩漠,速将沧儿放了,念在你曾经大破魏军,亦曾为我大燕立下汗马功劳,我可以向皇后娘娘为你求情,免你一死!”

韩漠眯起眼睛,淡然笑道:“你觉得我会答应?如果你真的舍不得你的儿子,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

韩玄道面无表情,并不说话。

韩漠淡淡道:“你心中最大的一根刺,便是我韩漠。祸不及家人,你若想让韩沧活下去,现在便将我的父母还有爷爷交出来……我韩漠可以保证,只要他们安然出城,我就会放了韩沧!”随即怪异一笑:“不要妄想着能够得到棺材便可以让韩沧活下去,这棺材内至少设有十三道机关,我可以保证,在这天底之下,只有我一人能够破解机关将他从棺材放出来,否则……触动任何一道机关,他必死无疑!”

两边的臣子此时都是噤若寒蝉,一时间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眼前这诡异的场景,只觉得如同在梦中,匪夷所思,大燕国如今掌握政权的韩玄道和掌握西北兵权的韩漠竟然用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相见。

百官之中,除了一部分韩玄道的心腹,其实韩派官员中有不少对韩漠并无敌意,对他们而言,韩玄道掌权固然是韩家之幸,而韩漠若是掌权,对韩家也只能是有利无害。

……

韩玄道冷漠地看着韩漠,沉吟片刻,终于道:“韩漠,曾经有人说你是东海的一条小狐狸,今日看来,倒也没有虚言。”他抬头看了看天,雨势虽然已经很小,却兀自还有星丝细雨在风中洒落,淡淡道:“外面雨大,皇后娘娘就在殿中,你既然有胆子来到宫中,想必也不会害怕觐见皇后……!”说完这句话,韩玄道却再不言语,转过身去,背负双手,缓步走进了乾心殿中。

艳雪姬已经凑近过来,低声道:“小心有诈!”

“随机应变!”韩漠轻笑道:“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他左右看了看,扫视了群臣一遍,群臣看他的表情各不相同,韩漠笑了笑,回头向那四名骑兵吩咐道:“任何人接近棺材,不需多言,立刻启动机关!”

“是,大将军!”四名骁勇骑兵拱手道。

韩漠翻身下马来,抬头望了望天,这才毫不犹豫地大踏步登上了台阶,而艳雪姬和韩源也同时下马来,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三人登阶而上,韩漠已经轻声道:“雪姬,若有变故,擒贼擒王,先拿下韩玄道,只要拿下韩玄道,我们便能全身而退!”

艳雪姬微点螓首,亦是轻声道:“韩玄道敢让你来到这里,他定然早有准备,想要擒住他,只怕是并不容易!”

“随机应变就是!”韩漠轻声道,说话间,三人已经登上了台阶,乾心殿正门敞开,向里望去,只见殿内一片空旷,显得十分冷清。

韩漠握紧血铜棍,微一沉吟,他自知韩玄道让他入殿,这殿中十有八九有些名堂,不过身边有艳雪姬这样的绝顶高手,再加上自己的武道修为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若是出现变故,两人联手擒住韩玄道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四哥,进了殿内,小心提防!”韩漠轻声道。

他本意还真不愿意让韩源跟着入殿,他与艳雪姬武道修为极高,自信遇到险情,亦能脱身,但是韩源在旁,反倒会是一个累赘。

但是韩源报仇心切,自然是不可能阻止他入殿,只能提醒他小心一些。

三人进了殿内,殿内一片冷清,却见到韩玄道此时正背负双手站在一根玉柱旁十分冷淡地看着这边,不远处,却有一名黑袍人静静而立。

韩漠目光瞧向那黑袍人,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忽听得身后传来“嘎嘎嘎”之声,随即殿内的光亮愈加暗淡起来,他不用回头,就知道乾心殿的大门已经被关上。

此时一名执事太监在殿外将大门上了极大的黄金大锁,随即一队白甲武士持枪挡在了乾心殿正门前,杀气腾腾。

细雨中的臣子们身体发冷,心里也是微微泛寒。

方才韩玄道当众下令仗死了十几名大臣,已是让群臣心中惊恐无比,此时看到韩漠进去之后乾心殿大门被锁上,顿时都觉得韩漠这一次只怕是凶多吉少,如果不出意外,定然是要死在里面了。

有些大臣甚至在心中暗骂韩漠愚蠢,心想韩漠手握十万雄兵,却几乎近于孤身返回燕京,落个身死下场,那也是愚蠢所致。

却也有小部分人心中暗暗叹息,虽觉得韩漠回京救亲人乃是至孝之人,但是如此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却也是太过年轻气盛。

群臣的眼睛都盯着殿前那一对白甲武士,只等着韩玄道再次出来,宣布逆贼韩漠已经授首。

……

韩漠望着那黑袍人,终是叹道:“如此看来,所有的一切,还真是你所为。你暗中勾结风国人,连布速甘也成为了你的走狗……你果然是神通广大!”

那黑袍人淡然道:“某非他的走狗,只是大家各取所需而已。韩漠,你本不该回来!”

这黑袍人缓缓掀起袍帽,露出一张瘦削冷漠的脸庞,正是布速甘。

“布速甘,你可知道,我已经秘密调兵三万,正准备南进山南郡,只怕你手下的风国儿郎在山南郡待不了多久!”韩漠悠然道:“风国除了你还能折腾几下子,再无将才,你不老老实实守在军中,就只能看着你的儿郎滚回风国山林了!”

布速甘面无表情道:“口舌之利,只是徒增笑料。就算如你所说,你真的发兵三万攻入山南郡,但是到时候某提着你的人头,足以退敌!”

“你太自信了。”韩漠摇头叹道:“看来你是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你想取我的人头,就看你那条长鞭够不够结实!”

韩源已经厉声道:“皇后在哪里?”

韩玄道咳嗽一声,很快,就从侧门出来一人,脸色苍白,她正搀扶着一人,正是一身宫女打扮的韩秦氏。

韩漠和韩源见到韩淑虚弱模样,都是大吃一惊,待认出韩秦氏,脸色俱都大变,韩源已经忍不住上前,失声道:“娘,姐姐……!”

陡然间,却瞧见一名黑衣人正站在韩淑身后,韩漠一眼便瞧出来,那人正是东花厅穆信。

穆信冷冷道:“四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过来的好!”

韩源陡然止步,心知韩淑和母亲的性命都掌握在穆信的手中,一时间只觉得浑身要爆炸,霍然转视韩玄道,恨声道:“我从没有想到,你……你竟然是如此卑鄙之人……!”

韩玄道淡淡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所做一切,只是要完成先祖东海王的霸业。”他冷漠地看了韩漠两兄弟一眼,缓缓道:“老四,你是忠厚之人,不似韩漠狡诈多端。我终归是你大伯,不会赶尽杀绝,只要你跟着大伯,日后飞黄腾达自不必言,大伯甚至可以答应你,封你为王……!”

“住口!”韩源双目赤红,握着海王戟的右手青筋暴突,“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们韩家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这……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曾经还亲口教导我们,让我们相亲相爱,让我们团结一心,可是为什么你自己却要违背誓言,为什么你要这般手足相残?”

第一一二九章 谜团

宣徳王府,地下密室。

韩滨在这里已经多日,足不出户,只是守在韩玄道的身边,他现在只想等到京城的防卫松懈一些,然后找一个机会带着韩玄昌和花庆夫人离开京城。

他看起来十分憔悴,韩玄昌这些时日就如同一块木头,没有丝毫反应,照这样的形势看来,想要恢复神智,已经是希望渺茫。

房门被轻轻推开,花庆夫人急匆匆进了来,额头上还有几滴香汗珠子,显然来的极是匆忙,便连气息也颇为急促。

“出了什么事情?”看到花庆夫人如此,韩滨神经一紧,拿起旁边的一把佩剑,只当是有人知道了韩玄昌的下落,搜找到这里来。

花庆夫人摆摆手,道:“不是……是……是韩漠……!”

“小五?”韩滨一怔,随即惊喜道:“你是说,小五……小五来这里了?”便要拔腿向外走:“小五怎地知道三叔在这里?”

花庆夫人拉住韩滨手臂,解释道:“不是来这里,我刚刚得到禀报,韩漠带着几百人入城,今日群臣入宫朝会,韩漠已经去了宫中……!”

“去了宫中?”韩滨大吃一惊,旋即急道:“糟了,小五入京,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他握紧手中剑,便要冲出去:“父亲已经做错了许多事,他不能一错再错,我……我去阻止他……!”

花庆夫人花容失色,惊道:“你父亲正在派人四处寻拿你,你这一去,岂不是……岂不是自投罗网?以令尊的智慧,必定已经知道韩大人是被你所救,他盛怒之下,你……!”

韩滨猛地转过身来,一把将花庆夫人抱在怀中,花庆夫人吃了一惊,她的身体一阵颤抖,韩滨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平静道:“你知道,我是一定要去的……小五这次回来,一定会和父亲刀兵相见,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骨肉相残坐视不理……你等着我回来,我一定会兑现对你的承诺,带着你和小燕子远离是非,去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花庆夫人珠泪从眼角边滚落,颤声道:“你去,我和小燕子等你回来!”

韩滨松开手,双手抚摸着花庆夫人光滑的脸庞,凑了过去,在她那丰润的香唇上亲了一下,随即便转过身,决然而出。

……

……

乾心殿内,韩玄道淡定自若,而韩源则是悲怒交加,大声斥责着韩玄道。

艳雪姬打一进乾心殿开始,一双漂亮的眼眸子便盯在南蛇布速甘的身上。

布速甘身为十方名将之一,其武道修为自然极为高深,艳雪姬亦是当今绝顶高手,但是今日与南蛇遭逢,自知必有一战,可是谁胜谁负,那实在是未知之数。

巅峰武者,劲气伤敌,艳雪姬盯住南蛇布速甘,便是戒备布速甘突然出手,以布速甘的武道修为,甚至可以无形中伤人,而且这一类巅峰武者一旦出手,哪怕此刻双方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这段距离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咫尺之间,瞬间便能攻至。

艳雪姬今日跟随韩漠而来,其目的本就是要保韩漠性命无忧,殿中就算埋伏了其他武者,艳雪姬只会是不屑一顾,但是对布速甘,她却必须集中所有精力盯紧。

韩漠入殿之后,一面与布速甘说话,但是他在不动声色中,却已经观察殿中四周的情况,他的五官感觉早已经超出常人,这乾心殿虽然宏阔,但是如果真有人埋伏,韩漠必定能够发现蛛丝马迹。

但是出乎韩漠意料的是,他不动声色用耳力去听,甚至眼睛时不时地扫一下,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情况,这大殿四周,竟似乎真的没有一个人埋伏在其中。

韩漠心中微有些惊讶,没有发现四周的迹象,那就只能有两种解释,要么这殿内确实没有其他埋伏,要么就是埋伏在殿中的人气息掩饰的很好,自己根本无法察觉,如果是这样,那么埋伏之人的武道修为也将是极其惊人。

那边韩淑已经高声道:“老四,小五,韩玄道罪大恶极,不但是我大燕国的逆贼,亦是我韩族的叛贼,你们若是韩氏子孙,就在这里将他杀死,不必理会我们!”

韩玄道哈哈笑道:“韩淑,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已经有些迟了吗?”他的眼眸子陡然阴冷下来,缓缓道:“西北军和镇抚军确实是我的两大心病,我心中亦曾想过,如果你韩漠舍却亲情,留在魏国,又或者与曹秀联手与我为敌,我还真是不好应对,只不过……我猜定你会来到这里。”他瞥了韩源一眼,道:“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韩源也会进京反我,不过如此也倒好,免得我又要花心思去对付镇抚军。”

韩漠淡淡笑道:“西北军也好,镇抚军也好,花落谁家,尚未可知。”顿了顿,神色开始变得冷峻起来,盯着韩玄道的眼睛,“我想问你,萧大将军被害,与你可有关联?”

韩玄道背负双手,淡淡道:“你果然不笨!”

“太子虽然不笨,但是以他的能力和实力,还不足以布下那样的局面。”韩漠冷然道:“十方名将,在朝五大名将,便有四人出现在那次的大战之中,这当然不是区区太子能够谋划的了……甚至连你韩玄道一人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你这句话说得对,但又是错的!”韩玄道缓缓道:“你说得对,只因为此事确实非我一人能左右,而说你错了,只因为那次登上天涯峰的并非四大名将,实际上五大名将俱都出现在了天涯峰……!”他看了布速甘一眼,才缓缓道:“只不过布速甘最后上峰之时,你已经离开!”

韩漠皱起眉头,看向布速甘。

布速甘淡淡道:“四大名将齐聚天涯峰,某虽然不能参与那场大战,但是某总要看看最后是如何落幕……!”他的嘴角泛起难得的诡异之笑:“而落幕之后的场面,正是某希望看到的!”他看向韩玄道,平静道:“某必须承认,你设计的计划天衣无缝,如此精妙的谋划,为何不让快要死的人分享一下,也好让他死得瞑目!”

韩漠淡淡道:“我虽然知道一些脉络,但是……有许多还是不清楚。风国的大酋长拓胡风,据说很多年前就与你结拜为兄弟,你与风国牵扯上,自然就是拓胡风这条线!”

韩玄道皱起眉头,显然对韩漠能够知道如此机密感到一丝惊讶,他自然不知,韩漠知道的这个秘密,却是风国大祭司柳如梦所透露。

只是他的惊讶之色一闪而逝,抬起一只手,轻抚胡须说道:“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不错,拓胡风与我是结义兄弟,当年他随父出使我大燕,与我义气相投,结为了兄弟,只是知道此事的人屈指可数,你竟然能知道此事,倒真是让我有些吃惊。”

“我一直比你想象的还要聪明!”韩漠道。

韩玄道冷哼一声,才缓缓道:“天下四分,中原三国同根同种,必要归于一统,但是有萧怀玉那几人存在,这中原三国想要一统,却是难上加难!”

韩漠叹道:“我曾听人说,这名将本就是不该存在于世的怪物!”

“原来你也明白这个道理。”韩玄道冷笑道。

韩漠摇头道:“万事万物的存在,总有他的道理。且不说其它,只说萧大将军,如果不是他坐镇西北,我大燕或许早就亡国,如果不是他,我大燕百姓定要遭受铁骑践踏,生灵涂炭,这一点,你可想过?”他嘴角泛起古怪的笑容,缓缓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会将一些道理说的冠冕堂皇,就好比你韩大人,你谋害萧大将军的初衷,当真就是为了你所说的天下一统吗?”

韩玄道抚须淡然道:“那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一个人身上如果有十两银子,他会期盼着有一百两银子,当他真的有了一百两,又想着一千两了。”韩漠平静道:“或许一开始,你并没有什么一统天下的想法,只不过在朝中备受挤压,内阁之中也无你说话之地,所以你心有不甘。萧家内有萧太师外有萧怀玉,难以撼动,如果不能除掉萧家,你就永远只能屈居人下……!”

韩玄道轻叹一声,却没有说话。

“萧家的强盛的根源,就在于萧大将军,所以要想除掉萧家,最重要的一步,就必须除掉萧大将军。只不过萧大将军武功盖世,又手握兵权,这天下间想除掉他的大有人在,但是能做到的,恐怕一个也没有。”韩漠神色凝重:“或许你最后终于想到,要想除掉名将,只能动用名将,而你最有可能利用的名将,便是风国这位南蛇大人!”

韩玄道抚须笑道:“如果仅是如此,那么司马擎天和商钟离又怎会卷入其中?我们那位太子殿下,又怎会卷入其中?”

第一一三零章 惊天大网

韩漠叹道:“这就是我心中十分奇怪之处了韩大人既然布下如此妙局,却不知能否赐教一番”

“道理很简单,因为某不是萧怀玉的敌手”一旁的布甘竟然开口道:“虽然同为名将,但是比起武道修为,某自认不是萧怀玉的对手,我若与他正面对决,不出两百招,便会败在他的手下”

韩漠哈哈笑道:“布甘,你说这句话,我韩漠倒承认你算的上是一个男人”

同为十方名将,都是名动天下之辈,布甘竟然主动承认不是萧怀玉的对手,这也倒是十分难得

韩玄道慢慢道:“南蛇虽然是名动天下的名将,但是萧怀玉狡诈多端,若是没有十成把握,咱们自然是不能轻易动手”他微一沉吟,顷刻之后,才慢慢道:“所以虽然与拓胡风以及南蛇商议好要除掉萧怀玉,但是想要找到时机,却是十分困难五年之前,我们就秘密商议此事,只是不断都是苦无机会……”

韩漠眉头微紧,问道:“你们自知凭仗南蛇一人,无法对付萧大将军,所以暗中又与魏国司马擎天勾结在一起?”

南蛇道:“比起司马擎天,魏国杜无风似乎好收买”他的眼睛闪烁着极古怪的光:“世人都只知道魏国拥有两大名将,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两人之间芥蒂很深”

韩漠道:“听说这两人是师兄弟?”

“不错”南蛇点头道:“也正因如此,司马擎天步步高升,掌握着一国兵马大权,杜无风的心中才是很不痛快杜无风与司马擎天同一师门,但是司马擎天在明面统军,权势极大,深得魏帝信任,相比司马擎天的光彩照人,杜无风只是统帅魏国黑旗,名声和权势自然远比不上司马擎天若是二人没有师兄弟的关系,杜无风大概还会容让一些,但是既然同出一师,在魏国所受待遇却大有差距,这杜无风心中自然是很不甘心了”

韩玄道抚须道:“杜无风的性子,怪癖冷漠,而且心胸狭窄,对司马擎天怀有芥蒂,这自然是我们能够大加利用之处了”说到此处,他的眼中微显几分得意的光彩:“除掉萧怀玉,虽然是我所愿,但是萧怀玉如果真的死了,萧家虽然必败,而我大燕却也是遭受极大的重创……”

韩漠冷笑道:“亏你还知道这个道理”

韩玄道对韩漠的嘲讽并不理会,此时他娓娓道来,就像一个功力极深的艺术家制造出一件极为完美的艺术品,总要对人炫耀他的成就

只是他这件艺术品实在见不得光,自然不能让天下人知道,但是韩漠在他眼中已经等同于死人,而且作为自己登上权势巅峰的最后一个对手,能在韩漠面前将自己布局的完美计划展显露来,亦是能够让他得到极大的快感

“所以那时候知道杜无风与司马擎天有些芥蒂,我便想到,如果有机会能利用这一点顺势将司马擎天除掉,那才是上上之策”

“如果萧怀玉和司马擎天用时死了,就算商钟离还活着,那也不足为虑了庆国国力衰弱,商钟离独撑庆国江山,他虽然文韬武略,但是他手中握住的牌,只能够让他守住庆国,却是难有力气发兵攻打他国了”韩玄道淡然道:“而司马擎天一死,就算杜无风能够取而代之,但是他实际上并无统军作战的才能,正面对敌,不足为虑”

艳雪姬在旁平静非常,但是听到商钟离的名字,眼中还是飞快地划过了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异色

韩漠嘲讽笑道:“韩大人真是好心机”

韩玄道淡然一笑,继续道:“我派人暗中与杜无风联系,此人一开始装模作样,但是对司马擎天的嫉恨,还是很快让此人答应与我合作,愿意联手除掉萧怀玉和司马擎天二人只是此人出身暗黑衙门,行事小心,虽然与我盟誓联手,但是却不答应轻易出手,没有必杀机会,他只会按兵不动”

南蛇在旁道:“杜无风的武道修为及不上司马擎天,若是他真有本事敌得过司马擎天,恐怕早就出手刺杀了”

“正是如此,所以他并不敢出手,而且他一再坚持,就算真的要杀掉司马擎天,也要等到萧怀玉身死之后”韩玄道冷笑道:“此人半生于暗黑之中,狡猾多端,那是担心这是我与萧怀玉设下的计策,一旦司马擎天一死,而萧怀玉却好端端的活着,那他杜无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韩漠淡然道:“你韩大人当然也不比杜无风纯洁,你自然也担心先将萧怀玉杀了,而司马擎天还活着,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韩玄道叹了口气,并不说话,明显是默认了这一点

他微一沉吟,终究道:“所以计划之中的一个环节,就是要让这两大名将同时死去,只是……这两人都是盖世武学,亦都是聪明非常的人物,想要在同一时间除去这两个人,只怕比登天还难”

南蛇亦是淡淡道:“所以在真正的机会来到之前,我们只能忍耐下去……”

“如果不断坐等下去,恐怕也永远等不到机会”韩玄道摇头道,随即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只不过老天有眼,在计划陷入僵局之时,北方却有人上门来”

“是商钟离?”韩漠皱起眉头

但是他却隐隐觉得这个答案似乎不正确,商钟离乃是庆**方一号人物,怎会暗地里与韩玄道交往?他的心里猛地一震,似乎想到什么,脱口道:“不对,是……是庆后”

艳雪姬似乎也已经有所预感,柳眉微蹙起来

韩玄道凝视着韩漠,眼眸子深处显出极复杂的神色,沉默良久,轻叹一声,随即脸上很快又显出冷漠之色,道:“韩漠,你确实很聪明……”

韩漠脑子高飞转,顷刻才道:“庆国后党与军方争的你死我活,庆后与商钟离是明争暗斗……”他叹了口气,摇头道:“难道庆后找上你,竟然也是为了能够除掉商钟离?”

韩玄道淡淡道:“商钟离是庆后最大的敌手,商钟离一日不死,庆后自然是一日不心安”

“杜无风要杀司马擎天,你韩大人要谋害萧大将军,而庆后却又要害死商钟离……人心险恶,竟至如斯”韩漠摇头叹道:“只是我却有些不明白,庆后要害商钟离,却为何恰恰选上你?苏家,当时还在的叶吴两家,为何不会与他们合作?”

“庆后也算是女中豪杰”韩玄道叹道:“她的想法,却也与我一般无二,我与杜无风合作,是想着让萧怀玉和司马擎天双双归天,而庆后的想法,却是要与我合作,联手除掉萧怀玉和商钟离……”他淡然一笑,道:“看来我们都知道,想要除掉名将,便必须依靠名将的力量了”

“蛇鼠一窝,臭味相投便称知己”韩漠讽刺道:“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苏家,叶家,吴家以至是范家胡家无一不想看到萧大将军倒台,为何庆后会选择你?”

“你说的不错,我大燕九大世家,互相争斗,而萧、苏、叶、吴四家之争尤为激烈”韩玄道抚须的右手慢慢放下,背负双手,“也正因为苏叶吴几家与萧家的仇怨太过激烈,萧家对这几家反倒最是戒备,与他们联手,成功的可能性反而极小而贺家是萧家走狗,那时候的范家也是微偏向萧家,仅剩的西门一族和胡氏一族势力有太单薄,而我韩家在朝中从来隐忍不发,那时节为了生存下去,对萧家极尽容忍,身后却还有东海根基,庆后这女人的眼里倒还是有的,她选择我韩家,也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韩大人啊韩大人,你暗中勾结风国、庆国和魏国,当真是我大燕最大的国贼了”韩漠叹道:“你与三国勾结,却能不动声色,没有任何人发觉蛛丝马迹,我现在还真是十分钦佩于你”旋即苦笑道:“杜无风,布甘,庆后,再加上你韩玄道国四方势力,编织成一个巨大的网……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此事若不是你亲口说出来,谁能够相信这天下间竟然有如此阴险庞大的勾结”说到此处,他忽地想起在庆国之时,庆后对自己那般的热情,以至不惜屈尊与自己有一夕之欢,现在想起来,恐怕当时庆后就暗藏长远诡计,是想让自己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让自己成为她在韩家的暗桩,等到她日,用自己来对付韩玄道

韩玄道和庆后都是当是最为杰出的阴谋家,二人接触之后,必定都会惊讶于对方的才智,但是恐怕在那个时候起,双方就已经将对方当作了一生中最强的敌手,所以庆后未雨绸缪,想要拉拢自己待以后用,那也是能够理解的了

“网虽然编织而成,但是想要设想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韩玄道叹道:“商钟离,萧怀玉,司马擎天,无一不是武道修为达到巅峰境地,而且无一不是手握雄兵的镇国名将,就算这张网织成,可是想要除掉这三个人,那也是绝非易事”说到这里,他阴然一笑,道:“这三大名将注定就不该存在于世,所以老天爷也出手相助我们,将燕太子丢了出来,而燕太子……也成了计划中最后的一环,亦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PS:知道你们说慢,可是我也没法子啊理解我这个**丝

第一一三一章 真相

乾心殿外,群臣依然在细雨中等待着,时间慢慢流逝,可是乾心殿内却无丝毫动静传出,而韩玄道和韩漠也无一人出来,那一道由白甲武士组成的白色钢铁壁垒后面,乾心殿厚重的大门紧闭,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在发生着什么。

群臣之中,已经有人在不停地打着喷嚏,更有人瑟瑟发抖,甚至有些人脸色苍白摇摇欲倒,但是这种时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四名护卫着棺材的骑兵,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手中长枪指着棺材,他们任意一人只要轻轻击打一下,便能启动棺材里的机关。

……

韩淑和韩秦氏相携站在侧门边上,韩秦氏的神情倒是平静,而韩淑脸上的表情那是愈加的凝重,韩玄道将前事缓缓说来,听在韩淑的耳中,当真是惊心动魄。

她不得不承认,韩玄道的演技,实在不比戏台上的戏子弱,当初一副道貌岸然的长者之相,当他撕下那副皮囊,掩藏在皮囊背后的,却是如此卑鄙阴险。

此是韩漠却已经淡淡向韩玄道问道:“太子自然不会任由你摆布!”

韩玄道冷笑道:“他自以为很聪明,自以为掌握全局,只可惜最终也只不过是这局棋的一枚棋子而已。”他禁不住再次抚须道:“他暗中与花庆夫人私通,自以为无人知晓,可是我却是了若指掌。此子倒也算得上是心机狡诈之人,为了对付萧怀玉,竟然主动接触花庆夫人,为的就是与庆国人勾结上,想要借助商钟离的手除掉萧怀玉!”

韩漠自然知道太子在这一计划中所起到的作用,但是此时却第一次知道,原来太子竟然暗中与花庆夫人私通,甚至利用花庆夫人与庆人勾结。

“太子主动找上庆后,那岂不是正中你们的下怀?”韩漠叹道:“他自以为庆后真心与他合作,却不知道庆后早已经和你勾结在一起,当他找上庆后的那一刻,就注定成为你们局中的棋子!”

韩玄道笑道:“不错。太子与庆后联系上,我们就知道等候已久的时机终于到来。”他的眼中微显锐色:“真要说起来,庆后那女人的心机当真是险恶无比,她得到这个机会,竟然与商钟离商议起了对付萧怀玉的对策……!”

“要除掉萧大将军,自然要惹得商钟离出手才成。”韩漠道:“庆后找到商钟离,那也是可以想象的!”

“庆国军方虽然与后党关系紧张,但是在对除掉萧怀玉一事之上,庆后和商钟离却是保持了一致。”韩玄道缓缓道:“商钟离年事已高,据说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他自知一旦死后,庆国必将陷入危境,所以如果有机会在自己临死之前除掉萧怀玉甚至是司马擎天,他当然是乐意去做。”

艳雪姬听到这里,幽幽叹了一声,并不说话。

韩玄道和南蛇自然早就看出艳雪姬是女人,更知道能够随着韩漠入殿,也必不是泛泛之辈,心中其实都是很为疑惑,不知道艳雪姬是什么来头,也是暗自戒备的。

“庆后一面与太子这边商定了计划,一面又与商钟离计划,她手腕极高,最后终于计划由太子借巡边的机会,借机将萧怀玉引到天涯峰,而事先则在天涯峰设下埋伏,只要萧怀玉能够被引到天涯峰,那必是九死一生了。”韩玄道平静道:“商钟离虽然知道这个计划很有可能有性命之危,但是有这样的机会除掉萧怀玉,他当然不会舍弃。而商钟离在十多年前去过风国,那时候与南蛇有过一场缘分,所以当这次机会出现之后,商钟离为了万无一失,竟是暗中前往风国,想要找寻南蛇出手相助!”

话到此处,南蛇布速甘的神情反倒是微显黯然,眉宇间甚至显出一丝丝愧疚之色,随即才淡淡道:“商钟离当年前往风国,对我的武技有过指导之恩,他前往风国寻我相助,更是承诺,一旦事成之后,庆国会拿出十万两黄金,另有大批的物资……!”

韩漠冷笑道:“燕太子和商钟离虽然都不是愚笨之辈,但是他当然不可能想到,四国之间,早就布下了一个利益相连的大网,如此黑幕,匪夷所思,商钟离没有想到,那也是正常之事。他将你当成知己,前往风国寻你相助,只是他难以想到,他这样做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更想不到,最后出卖他的人,也正是你南蛇布速甘!”

当初韩漠前往风国,那是两次遇见商钟离,一直都不明白商钟离为何会往南风而去,直到今日,他才明白这个中缘由。

布速甘长叹一声,显然对于此事还是心中有些愧疚。

“后来的事情,你韩漠自然是清楚了。”韩玄道淡淡道:“你护送太子前往西北,在那边太子故意失踪,其实便是按照他与庆后的计划,秘密与商钟离会合,然后派人送了书信给萧怀玉,引诱萧怀玉前往天涯峰相救,实际上就是在等着萧怀玉进入陷阱!”说到这里,韩玄道脸上微显一副感慨之色,道:“真要说起来,萧怀玉算得上是一条好汉。虽然陷阱布下,但是萧怀玉是否赴约,却又是最为关键的……只不过当时我们就知道,萧怀玉性情之中,最大的一个弱点就是‘义’字,他统领十万雄兵那么多年,却从无不臣之心,一旦得知太子落入商钟离之手,以他的性子,便是有天大的危险,那也是一定会前去相救的!”

韩漠此时终于将整个事情的脉络理顺,太子引诱萧怀玉前往天涯峰,而商钟离却早已经在那里等候,或许商钟离当时就已经知道,即使自己不能杀死萧怀玉,但是只要尽最大可能消耗萧怀玉,那么太子便可以成为最后的杀招。

商钟离当然想不到,他与庆后所谋的计划,仅仅是事情的一小部分,当商钟离以为最大的合作伙伴是燕太子之时,其实背后那张最大的网已经开始启动。

杜无风是这张网的一部分,当他知道天涯峰的计划之后,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司马擎天知道此事,而且会尽最大的能力蛊惑司马擎天前往一探究竟。

司马擎天自然也不会想到杜无风幕后之事,如果天涯峰之事属实,他和杜无风联手上峰,完全有机会占得巨大的便宜。

……

天涯峰之上,商钟离和太子等候着萧怀玉,萧怀玉因为太子的原因而孤身登上天涯峰。魏军当时正与庆军僵持不下,有机会能够除掉商钟离,司马擎天自然也是不会放过,他也就与杜无风一明一暗登上了天涯峰。

一切都如幕后黑手所计划,三大名将决战于天涯峰颠,司马擎天本以为杜无风会突然出手,两人合力击杀另外两大名将,可是事起突兀,杜无风在最后一刻,竟然将那支铁箭射向了司马擎天。

商钟离,死!

司马擎天,死!

萧怀玉身受重伤,最后被太子所刺,死!

结果完全都在那张大网的预料之下,那一张编织多年最阴险的一张大网,用一次阴险无比的计划,达到了除掉三大名将的目的。

当大战结束之后,事先答应与商钟离联手的布速甘才姗然来迟,其目的不过是要登山峰巅看看最后的结果。

……

韩漠深吸一口气,闭起眼睛,乾心殿内一时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过后,韩玄道才缓缓道:“那一次为了万无一失,我已经暗中去了西北,而万俟青也已经暗中领兵接应于我,本来按照我们的计划,等到名将俱死,再由南蛇登上天涯峰将太子灭口,尔后取得西北兵符,我便可在万俟青的协助下,统领整个西北军……有了兵权,便可回师京城,平定苏家的叛乱……只不过计划之中,却生出了你这个变数,只叹我当时心还太软,没有出手击杀你拿住兵权,否则你又怎能有那样的机会,趁机取得了西北兵权!”

“不要说什么心太软,如此冠冕堂皇之言,亏你现在还能说出口!”韩漠冷笑道:“如果时机成熟,你那时候又岂会又不忍之心,无非是觉得时机未到,你不便太早露出身份破绽。而你心中当时一定也觉得,兵权在我手中,也就等若在韩家手中,你完全可以放心暗中进行其他的谋划,而等到你真需要兵权的时候,就像后来那样,一道伪诏便可以夺我兵权!”随即皱起眉头,冷声道:“那时候京中苏家叛乱,你一定是事先就知道情况,可是你还缺不顾家人的死活,依然离开京城,你这心肠却也是薄情寡义至极……是了,我还记得回京之时你便在京中,如今看来,那个人只不过是你的替身了!”

“戏子会演戏!”韩玄道神情开始变的阴冷起来:“该告诉你的,你也都知道了,现在就算死,你也不会是死不瞑目了……这也是算我对你最后的善待吧!”

韩漠大声笑起来,抬起手中的血铜棍,指向布速甘,冷然道:“就凭一个出卖朋友的无义之人,也想取我韩漠性命?”他的劲气开始布满全身,淡淡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如今还没有到盖棺定论之时!”

第一一三二章 凝露夜花指

韩漠身上已经布满了杀气,而布速甘神情淡定,他的目光此时却是紧盯在艳雪姬的身上。

布速甘的武道修为是天下屈指可数,自从艳雪姬一进来,他就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女人步伐轻盈,轻描淡写之中,便已经瞧出艳雪姬绝不简单。

他在脑中迅速将当世数得上的高手过了一遍,但是脑海之中,却并无这样一个角色。

艳雪姬年近三十,但是她外貌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三四岁模样,在这样的年纪有如此武道修为,这不得不让布速甘加以重视。

艳雪姬自知一战不可免,布速甘的名声她自然也是听说过,两人都是当世顶尖高手,看似双方都是寂然不动,但是两人的劲气却已经散入四肢百骸之中,在打量对方之时,却已经是在找寻突破看,一旦发现对方破绽,必将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一击。

韩漠的武道修为刚刚进入意境,威力已经十分惊人,但是在布速甘的眼中,自然还是比艳雪姬弱上一些。

他这一生,对战者甚多,几乎从未败过,甚至在曾经的对战之中,少有感到失败的压力,但是此时要面对艳雪姬和韩漠两大高手,他却不得不谨慎起来。

韩漠脚步轻移,很快就与艳雪姬和布速甘成品字形,这可说是他一生之中最为关键一战,不容有半点失误。

他心知十分清楚,一旦此战失败,其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韩源也已经握紧了手中的海王戟,眼睛冷视着韩玄道,右臂缓缓抬起,海王戟的枪尖已经指向了韩玄道。

韩玄道微微后退两步,背负双手,气定神闲,看着韩源,淡淡道:“韩家四子,论其武功修为,你实在是不值一提,你真的想要与我为敌?”

韩玄道乃是韩家长子长孙,其《长生经》的修为自然超出韩源一大截子。

韩源自然知道这一点,但是就算明知不敌,他今日也不会有丝毫的退缩,厉声道:“今日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韩玄道点头道:“好个你死我亡,你莫怪我无情!”

……

韩源没有动手,布速甘却已经动手了。

对于布速甘来说,若是单打独斗,自然不会对韩漠有任何的忌惮,但是多出了艳雪姬,他却必须做好苦战准备。

他自然已经看出韩漠劲气遍布全身,心中震惊于韩漠竟然已经进入了意境的武道巅峰修为,好在他也看出来,韩漠也是刚刚踏入意境境界,意境修为尚浅,所以今日要战,便要第一个将韩漠除掉,只要能够击倒韩漠,那他便有七成的把握击败艳雪姬。

他就如一道烟飘向韩漠,但是速度之快,却又令人乍舌,看起来异常的轻柔,但轻柔的影子之中,却夹杂着令人心寒的霸气,撕裂了乾心殿阴冷的空气,也撕裂了这殿中的宁静。

扑面而来的强悍霸道气势,让韩漠瞬间就感到一阵极其强大的劲气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他已经催动了全身的劲气与之相抗,但是兀自感到极其的吃力,此时心中明白,比起南蛇布速甘,自己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布速甘这一次出手,那便是全力以赴,根本不留余力,而艳雪姬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布速甘的速度还是超出了她的估算,虽然在布速甘出手的一瞬间,艳雪姬也同时出手,但是她兀自弱了一步,布速甘整个人在飘忽间已经到得韩漠的身前。

布速甘没有出长鞭,而韩漠的血铜棍也甚至来不及出招,那一阵冰刀般的劲风扑面而至,近在咫尺,换做一般人,被如此雄浑的劲气压制,必定难以做出反应,但是韩漠却是紧咬牙关,还是竭尽全力抬起了左手,呈掌刀迎了上去。

左臂横出,掌刀在前,如同铁锁横江封在前面,从韩漠的身上,也瞬间泛起肃杀而强大的气息,在这强大气息之中,布速甘的右拳已经与掌刀相接,韩漠这时候几乎已经将全身九成的劲气催动在这掌刀之上,拳掌相接,一股霸道的劲气从韩漠的掌心之中就如同一股强大的洪流顺着他的手脉瞬间冲击进入他全身的筋络之中。

丹田之处,就似乎有一只巨人的拳头狠狠击在上面,韩漠只觉得全身上下几乎要碎裂,但是他兀自厉喝一声,穷尽自己最大所能,用自己掌中的劲气去反击对方,而他握着血铜棍的右手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却还是内扣进来,用血铜棍的棍端击向布速甘。

他的血铜棍并没有击中布速甘,只因为在他出手之时,却感到自己催动出去的劲气似乎遇到了一堵墙,又或者说是布速甘的强大劲气压制住了自己,当第一轮劲气冲击自己全身几乎让自己身体被撕裂之后,又有第二波劲气从布速甘的拳头之中吐了出来。

耳边已经传来艳雪姬娇嫩之声:“韩漠,小心……!”

这一波的劲气韩漠却是难以抵受得住,整个人终是被这一股劲气震得向后直退,而两人劲气纵横,却已经让脚下的地面碎裂开来。

韩漠的身体蹭蹭蹭不由控制地往后退了七八步,竟是靠在了一根殿中大玉柱上才停住身形,而在他靠住玉柱之时,就听得“嘎嘎”的声音响起,那巨大的玉柱却也显出又长又深的裂纹来,由此亦可见他所承受的这一击之力。

他身体虽然停下来,但是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喉头甜甜的,似乎便有鲜血要喷出来,只是他却强自压住,几乎在靠住玉柱的一瞬间,他便已经运起了萧怀玉传授的《清平咒》。

他心中此时大感震惊,却也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名将的实力。

……

韩漠固然惊愕,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对手布速甘心中也是充满了难以言表的震惊。

布速甘知道自己的实力是多么的强大,也知道自己这一拳打出的劲气可是自己使出全力,毫不夸张的说,这一拳就算击在狮象熊虎身上,也能够让那些强悍的猛兽瞬间暴毙。

布速甘这一类顶尖高手,非到万不得已之时,那是绝对不会轻易以劲气相拼,以劲气直接进行攻击,固然威力强悍无匹,但是对于劲气的消耗也是极大。

他这一拳头完全以劲气打出,十成功力,在这一拳之后,至少也要消耗两成。

盖因今日之局非同小可,他下定决心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先将韩漠击倒,如此一来,才能全心对付艳雪姬。

在这一拳打出之前,他便是存了以消耗两成功力为代价取下韩漠性命之心,他十分自信,韩漠虽然踏入意境修为,但是自己这一拳就算不能将韩漠当即击毙,也必能让韩漠再无战斗之力。

可是令他感到震惊的是,当他一拳打出之后,在自己强大劲气的侵袭之下,韩漠竟然能够挺住,甚至能够以劲气反击,而韩漠反击的劲气,虽然对布速甘并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但还是让布速甘的五脏六腑受到了不小的震荡。

实际上他催动第二次劲气,并非是心甘情愿,只因为当时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如果不催动第二次劲气攻击,那么韩漠反击的劲气完全可以让他遭受极严重的内伤。

韩漠年纪轻轻便即踏入意境,这就已经让布速甘感到十分吃惊,而韩漠反击出来的强大劲气,更是让布速甘觉得匪夷所思。

他哪里知道,韩漠一身兼修三大奇功,《长生经》、《气经》、《清平咒》,这三大奇功各有所长,韩漠不但一身兼修,更运气的是,这三大奇功竟能互相融合,而且互相促进,换句话说,因为三大功法齐修,导致他其中任意一门功夫的修炼速度都得到了大大的提升,三大功夫相辅,他修行一月的效果,相当于独修一门功夫一年。

这一点,就是韩漠自己也是不清楚,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功法进步极快,却根本想不到他的修炼速度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若非如此,他与布速甘这一次正面的劲气对决,足以让他筋脉尽断,非死即残。

二次催动劲气将韩漠击出,布速甘自以为韩漠必已再无战力,此时他也来不及多想,艳雪姬已在电光火石中袭至。

艳雪姬虽然身着轻甲,但是她的身形却如同一片云,轻柔到极致,那轻柔的娇躯在这一刻却又犹如魅影,玉手如刀,飘至布速甘身侧,已经探指点向了布速甘。

洁白的手在这一刻隐去了光泽,却变得更为可怕,在高速的出手之中,意思不颤,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稳定和力度,奇快无比地穿破凝重阴冷的空气,点了过去。

指尖翘起,柔软而又刚毅的指尖,竟是在瞬间出现了一滴水珠,那水珠就像活了一样,在柔嫩指尖尚未碰到布速甘身体之时,却从指尖突兀地射出,直射向了布速甘的眉心。

布速甘双手在瞬间合十,劲气布满全身,他双手合起之际,劲气上涌,那本来暗淡的眉心在一瞬间却似乎明亮起来,一层浓郁的白气在水珠尚未击到眉心之时便已经出现在眉间,硬生生地将那水珠挡在前面,无法前进。

从布速甘出手,到韩漠被击退,再到艳雪姬出手,一切只是发生在片刻之间,韩源甚至没来得及对韩玄道出手,这一切就已经在片刻间完成。

韩玄道望着艳雪姬出手,神情陡然凝重起来,双眉锁起,喃喃自语:“凝露夜花指!”

第一一三三章 谁是高手?

两根微翘的稳定的玉指,在这一刻就是那地狱无常的夺魂指,看似漂亮的玉指,却成了最犀利的致命武器。

布速甘的神情十分凝重,他显然也从这一招看出了艳雪姬的身份。

这样的生死大战,艳雪姬自然也不敢有任何的疏忽,她知道布速甘与韩漠劲气对决,已经让布速甘在瞬间损耗了不少劲气,要与布速甘这样的顶尖高手对决,就必须抓住这样的时机,以自己最强悍的功夫与之对决。

这样的顶尖高手对决,实际上已经不是那些花套的招式,而是比拼最强大的劲气修为。

艳雪姬这招“凝露夜花指”传承自夜花仙子,乃是极为精妙的劲气攻击招式,这一招不但可以将劲气集中于水珠一点做出强大的劲气攻击,而且大大提升劲气的攻击能力。

艳雪姬并没有与布速甘进行霸道的劲气直攻,而是用一种十分缓慢也十分温柔的方式,将自己体内的劲气缓缓向水珠之中灌注,没有暴戾之气,没有绝杀之意,但是布速甘十分清楚,一旦自己抵挡不住,这滴积聚了强大劲气的水珠便会直接突入自己的脑中,其中的劲气可以在瞬息之间震裂自己的周身筋脉。

……

艳雪姬与布速甘巅峰对决,而韩源却已不再犹豫,低吼一声,身躯向前窜出,手中的海王戟再无留情地向韩玄道刺过去。

韩玄道急忙后退,身体闪过,瞬间绕到了一根玉柱之后,沉声道:“老四,你当真要与我为敌?当真不后悔?”

韩源冷喝道:“休说废话!”手中精铁所制的海王戟横里扫过去,听得“咚”的一声响,重重砸在那玉柱之上,顿时玉柱上的玉屑四散飞舞。

韩玄道此时却已然是背负双手,并没有出手,在韩源的紧追之下,只是闪转腾挪。

韩源虽然武道修为远不及韩漠,但终究也是韩家子弟,自幼便被督促习武,而且其父韩玄龄亦是武将出身,所以韩源的武技倒也不弱。

海王戟沉重无比,一般人拿着如此沉重的兵器,势必很难施展开来,但是韩源力大如牛,这海王戟在他手中却是被舞动的虎虎生风,攻势犀利,韩玄道在那寒光之中,连连后退,一时间倒似处于了下风。

韩淑见状,已经高声叫道:“老四,杀了这个乱臣贼子……!”他身后穆信却是手握一把锋利的大刀,刀锋正顶在韩秦氏的背部,面色冷峻,听韩淑叫起来,将那刀锋往前顶了顶,韩秦氏身体顿时微微颤抖,韩淑握紧韩秦氏的手,银牙紧咬。

……

布速甘与艳雪姬劲气相搏,两人周身四处已经是劲风激荡,地面上的玉石早已经碎裂,而且随着劲气越来越盛,那裂纹开始四下里蔓延,整个大殿内发出“嘎嘎嘎”的地面碎裂之声。

随着艳雪姬向水珠中灌入的劲气越来越浓,布速甘眉心的劲气也也越来越旺盛。

便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艳雪姬的两指指尖猛地向下,那水珠顿时碎裂开来,而艳雪姬的两只已经嗖地疾点而出,直刺向布速甘胸口的膻中。虽然两指看似轻描淡写,但是这陡然一变,却有虎步龙行之势,更有着惊天破地的威力。

布速甘也果然不愧是当世少有的顶尖高手,艳雪姬变式只在瞬间,他亦在瞬间做出反应,右手抬起,神情颇为凝重地抬起了右手,掌背迎上去,抵挡着艳雪姬两指,而艳雪姬的双指再下,往他腹部点过去,布速甘左手翻花,两只手掌达成一道铁壁。

“砰!”

一声巨响,艳雪姬的指和布速甘的掌这一次却是正面相接。

也就在这相接之间,两人的身体在瞬间就被浓郁的尽其所完全笼罩,地面上的玉屑就如同被卷入了飓风之中,四散飞舞。

劲气之中,艳雪姬的娇躯如同云彩般往后飘去,而布速甘也是蹭蹭蹭连退数步。

当艳雪姬落地之后,兀自无法稳住,娇躯连续后退,随即便颓然地软倒在地,香唇边上,已经溢出鲜血来,而她艳美的脸庞也是变得很为苍白。

布速甘显然在这一次对战中微占了上风,但是他的情况却也好不到太多,本来就有些泛黄的脸此时变的蜡黄,而且他的两只手显然也在轻轻颤抖。

艳雪姬喘着粗气,香腮上已经满是香汗珠子,酥胸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抬起手臂擦去嘴角血迹,冷笑道:“难舍果然是名不虚传!”

布速甘两只手的抖动兀自没有停止,毫无疑问,他虽然击倒了艳雪姬,但是与艳雪姬的劲气相搏之中,他自身也受到了极大的损耗甚至是伤害。

“某许多年前就听说有一位夜花仙子武技超群,其武道修为已进入化境!”布速甘一步一步走向艳雪姬:“双指聚气,名为凝露夜花指,今日见到,才知竟是如此厉害。你年纪太轻,而且修为……!”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一只手却是情不自禁地按上了自己的胸口,随即冷笑道:“名不虚传……名不虚传,你不是夜花仙子,但是……你定是夜花仙子的传人……!”

艳雪姬想要起身,但是方才劲气对搏之后,她只觉得全身虚脱,四肢百骸只要动上一下,就会剧痛钻心,眼见布速甘还是一步一步靠近过来,知道布速甘定是要趁机下杀手,如此危险时刻,这绝美佳人却还是妩媚一笑,娇声叫道:“小混蛋,人家都要过来……过来杀我了,你还不来打他……!”她说完这句话,嘴角又是一丝鲜血溢出,如同泣血玫瑰,分外美丽。

布速甘淡淡道:“他并非铜皮铁骨,你当他还能过来救你?某本以为这一生不会亲手杀死一个女人,今日看来,是要破例了!”

他话声刚落,就听得一个声音淡淡道:“我虽然不是铜皮铁骨,但是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又怎可能打倒我?南蛇布速甘……也不过如此!”

布速甘听到这声音,陡然停住了步子,脸上显出极其震惊之色,缓缓转过头,却见到方才几乎不能动弹的韩漠此时却正握着血铜棍冷冷地望着自己,也正一步一步走过来。

布速甘这一生见到过无数匪夷所思之事,但是能让他感到震惊的没有几桩,而现在的情景,却让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吃惊。

方才他连续催动两次劲气,起码耗去了三成劲气,本以为韩漠绝不可能再有机会出手,而且他方才也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对韩漠所造成的巨大伤害。

但是他无法理解,自己本已将韩漠打得奄奄一息,为何只是在这片刻之间,这个年轻人却又能重新站起来,甚至在这年轻人的身体四周,依然荡漾着劲气。

这是怎样一个恐怖的身体!

此人又要有何等坚韧的意志才能够重新站起来?

……

韩源手中的海王戟越来越犀利,有几次险些都要将韩玄道杀死在海王戟之下,只是韩玄道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真的早有预判,每一次海王戟以电光火石的速度要刺中他的要害之时,他都能妙到毫巅地闪躲开去,韩源虽然穷尽全力,可是数十招打下来,却是连韩玄道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非但如此,韩玄道在闪避之间,甚至能够心有旁骛地去观察布速甘与艳雪姬的对战,当两大高手两败俱伤之后,韩玄道的嘴角甚至泛起淡淡的笑意。

只是韩漠陡然再次站起来,亦是让韩玄道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如同布速甘的观察一样,韩玄道方才自然也看出韩漠遭受重击之后,已经是奄奄一息,但是仅仅片刻之间,韩漠却能够再次站起来,这不得不让人感到吃惊。

只不过韩玄道瞧见了韩漠行走时身体似乎还有些摇晃,而布速甘的双手兀自在轻轻抖动,嘴角重新泛起笑意,当韩源那犀利的海王戟再次向他的胸腹刺过来之时,韩玄道这一次却没有再闪躲。

韩源见韩玄道身形未闪,海王戟眼见便要刺入韩玄道胸口,大是振奋,只是当海王戟刺中韩玄道胸口的一刹那,韩源却见到眼前一花,韩玄道的身影在瞬间变的模糊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海王戟就像刺中了一堵墙,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韩源吃惊之间,却也很快就看清楚,韩玄道的身形在瞬间闪到了海王戟侧旁,而韩玄道的左手已经抓住了海王戟的戟身,稳定而有力,整个海王戟就像被钳子夹住,再也不能动弹。

韩源鼓足力气,想要抽出海王戟,可是他便使出全身力气,海王戟也是纹丝不动,而韩玄道已经转过头来,面孔阴冷可怖,冷冷道:“让你走生路,你不走,你自己选死路,可以怪不得我!”

韩源正要怒斥,韩玄道的左手却已经轻描淡写地在海王戟上轻轻一抚动,一股巨力从海王戟的戟身传过来,韩源很快就感到自己的两只手就似乎是握住了一个烧红的铜棍,手掌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再也握不住,脱手松开,而韩玄道那只手握着海王戟轻轻向这边推了推,握柄的柄端就似乎只是在韩源的胸口轻轻一扣,韩源的身体便如同脱线的风筝一般,直飞了出去,耳边已经传来韩淑和韩秦氏的惊叫声。

“老四……!”

“源儿……!”

第一一三四章 男儿颂【上】

韩源的身体重重跌落在地上,身体内以至发出一阵骨骼碎裂之声,当他落地之时,“哇”的一声便有一口鲜血喷出,方才对韩玄道进攻时的虎虎生气,在这一霎时就消失的荡然无存,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在霎时就被抽干

韩漠本来走向布甘,当这边忽然出现此景,包括布甘和艳雪姬在内,几人的目光同时都往这边瞧过来

韩玄道将手中的海王戟就像当做破铜烂铁扔到地上,沉重的海王戟落在地面上,砸裂了地面,而这位大燕国的第一权臣却慢慢背负双手,神情说不出的平静淡定,就好像高高在上的帝王,充满着嘲弄地看着倒在地上还在做挣扎的韩源,随即将目光移了过去,扫过艳雪姬,扫过布甘,最终落在了韩漠的脸上,淡漠地道:“你现在能否明白,我为什么能够容忍你来到乾心殿?”

韩漠孤军入城,如果韩玄道真的施展出真正的实力,韩漠在千军万马之中,绝不可能真的一路杀到乾心殿

军马入林,韩漠便是天神下凡,也不可能杀得完

韩漠敢于入城,一来是因为他事先已经做好了全身而退的计划,也自信有全身而退的能力,另一个原因就是希望用韩沧作为筹码,与韩玄道进行最后的正面对决

虽然入城之后,韩漠的前进道路却是一度遭到了狙击,但是韩漠心里十分清楚,那两次拦击,不过是韩玄道给予的小小震慑

以韩玄道今日之势,手下兵马如云,而韩漠早已被打为叛贼,韩玄道若真想阻止韩漠入宫,韩漠实难进入皇宫之内

当韩漠踏进皇宫之时,只以为韩玄道还是顾念韩沧,所以并没有发动真正的拦击,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豁然明白了一切

大概韩玄道早就明白,如果真的出重兵拦截包围,韩漠虽然不能进入皇宫,但是恐怕也未必能够杀死他以至将之擒住

别人不了解韩漠,韩玄道却是十分了解,他当然知道韩漠并非真的是一个意气行事之人,他既然敢带领几百骑入城,恐怕早就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

韩玄道有这样的机会,当然不会让韩漠从容离开,他当然也明白,如果韩漠真的在重兵包围下启动撤离计划全身而退,那么回到魏国的韩漠将变得十分的恐怖,自己也将面临极危险的境地

敞开大门,容忍韩漠入宫,不过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因为在韩玄道的心中,韩漠只需入宫,那将必死无疑,连退路也没有,这份十足的自信,归其缘由,便是因为这一个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韩漠当然已经从韩玄道的出手中看出来,韩玄道的武道修为,也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恐怖的境地,竟是能在一回合之间,便将韩源击倒

布甘的瞳孔在这一霎时收缩起来,他看着韩玄道的脸庞,本来面无表情的脸在这一刻竟是显出此生难得见到的惊恐,在那惊恐之下,他那一双冷峻的眼眸子背后,却又藏着一种自嘲和悲哀

没有人能想到,一向以文臣示人,从没有在武道上表现出过人天赋的韩玄道,他的武道修为竟然如此强大,而且隐藏的如此之深

当韩漠和艳雪姬将今日最大的敌手盯在布甘身上之时,最危险最强大的敌人却终究还是韩玄道

殿内孤立,劲气的波动让韩玄道的衣摆悄然漂泊,他气定神闲地背负双手,扫过大殿满地狼藉,嘴角泛起戏虐的笑意:“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他的眼睛豁然看向布甘,冷冷道:“你好像说过,咱们的关系……只是合作的关系?”

“某此生最大的错误,大概就在此”布甘的两只手依然在轻颤:“某这一生,走眼的时候很少,可是……却从没有看出你竟然有这样的武道修为……”

他实在难以看出

韩玄道给他的感觉,虽然冷漠和阴险,虽然老谋深算,但是在布甘的感觉之中,却从未感觉出韩玄道有极强的武道修为

韩玄道淡淡道:“当年萧怀玉凭仗强的武道修为名动天下,萧家也由此而成为我大燕第一世家……面对这样一个家族,如果我们韩家没有一人在武道上有所突破,那就再无出人头地的时候”说到这里,他轻叹一声,慢慢道:“那时候我并没有想到组建天网去除掉名将,只是寄希望于能够自己突破武道境地,能与萧怀玉一较高下”

韩漠愈加感觉到心中发寒,当初他哪里想过,自己的家族竟然有这样一个隐忍到极致的阴险人物

“直到五年前,我的武道修为依然没有能进入气境,也正是因为在武道上迟迟没有突破,而萧家的势力愈来愈壮大,如果再无行动,我韩族前途堪危,所以我这才暗中找到了拓胡风,想借助你布甘的武道修为联手对付萧怀玉……”韩玄道抬起一只手,轻抚胡须,悠然道:“只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张网越织越大,到最后将四国俱都牵连进来……这也正是我愿意看到的就在三年前,我的武道修为终究突破到气境境地……”说到这里,他淡然一笑,道:“如果让庆国的那位天机老人再评一评天下名将,我韩玄道恐怕也要位列其中了”

布甘漠然道:“你武道修为大成,却不断隐忍不发,自然还是另有目的?”

韩玄道淡淡笑道:“天网计划之中,虽然将商钟离、司马擎天和萧怀玉都算在其中,可是就算一切顺利,三大名将俱都被除,这天下间不还是剩下你和杜无风吗?”他瞥了韩漠一眼,平静道:“他们三个死了,你们二人若是继续活下去,我心里还是很不安心的”

布甘轻叹一声,并没有说话

“按照我的计划,三大名将被除,接下来便能够利用你去对付杜无风”韩玄道悠然道:“你二人相争的结果,必然是一死一伤,无论谁胜谁负,我都会渔翁得利,趁机能够除掉另一人……五大名将俱死,我韩玄道自可高枕无忧,他日一统四国,指日可待”

韩漠冷笑道:“步步为营,心思狡诈如此,韩大人在阴谋方面,真可算得上是当今天下第一人”

韩玄道不以为忤,淡淡道:“我武道修为进入气境之时,萧怀玉尚未死去,而那时候天网计划正在进行,你时常与我接头,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人看出我的武功好在当年我在修炼之时,就已经想到这一点,等到武功大成之日,绝不能被他人窥出破绽,所以穷极心思,找到了‘大无相功’,此功虽然不是什么绝世武学,但是它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够敛住全身的劲气,完美地掩饰我的武道修为……正因如此,你南蛇布甘虽然目力惊人,却根本不会发觉我的武道修为”

“大无相功?”布甘微皱眉头

韩玄道脚步向前轻移一步,盯着布甘,戏谑道:“十方名将又如何?无非都是一些有勇无谋之辈而已……萧怀玉、司马擎天、商钟离……嘿嘿,还有你布甘,最终不都只是我手底下的玩物“

布甘两只手握成拳,冷笑道:“韩玄道,你三年前才踏入气境,武道修为尚浅,当真以为是某的对手?”

韩玄道叹道:“今日之局,明里是要与你一起捕杀韩漠,可是暗里却是要将你二人一同除掉韩漠的武道修为已经成患,不可不除……你布甘是不能不除本来我还想借今**与韩漠对战之机,给你致命一击……只是上天对我韩玄道实在太好,竟然将夜花仙子的后人也送了过来……”说到这里,韩玄道微一沉吟,才慢慢点道:“萧怀玉、商钟离、司马擎天、杜无风、你布甘,还有韩漠,加上这位姑娘,七大气境高手尽去,这普天之下,我韩玄道所顾忌的对手便已经屈指可数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步步逼向布甘,带着淡淡的笑意:“方才说过,咱们只是合作的关系,不是朋友,所以我杀你,不算背信弃义”顿了顿,叹道:“你先后与韩漠和这位姑娘劲气相搏,如今劲气耗损巨大,就是五脏六腑也在与这位姑娘对战之时受了极重伤势……我此时对你出手,虽然说起来有些胜之不武,但是为了我韩氏一族,为了我大燕,为了天下苍生,我也只能无奈为之……”

布甘眼见韩漠步步逼近,也往后退了两步,陡然间沉声道:“韩漠,某与你联手,除掉此人……”

没等他说完,韩玄道的身形就好像幽灵一样,直飘向布甘,右手呈鹰爪之形,就好像苍鹰一般,临空向布甘抓了下去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布甘的身体迅后退,寒光飞舞,他的右手霎时多出了一条长鞭,好像毒蛇般直往韩玄道的脖子卷了过去

第一一三五章 男儿颂【中】

韩漠能够在遭受重创的情况下重站起来,归其原因,正是萧怀玉传授的《清平咒》起了作用他方才体内的筋脉有一种火烧之感,那筋脉之中像是被充气一般,有一种随时要崩裂的感觉,而韩漠那时心知大事不妙,也顾不得布甘是否会继续进攻,而是第一时间运起了《清平咒》,也幸好当初有萧怀玉传授他如此神功,否则被布甘那劲气强击,他的筋脉必然会很快爆裂,非死即残

《清平咒》运起,体内的劲气很快就顺畅下来,而且筋脉那爆裂之感也缓缓消失,只不过在这平息恢复之间,筋脉那种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剧痛却也让韩漠几乎晕阙过去,他硬是以极其坚韧的意志生生抵挡忍耐住

《清平咒》这门劲气心法,确实是无上心法,其恢复劲气效果,天下无双,而且最奇妙的是,修习者所受到的劲气伤害越大,这门心法的效果也就越加明显,当《清平咒》带来的一阵清凉劲气将体内火烧般的感觉渐渐扑灭,韩漠内心深处再一次想到了已经逝去的萧怀玉,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萧怀玉虽然人已不在,但是他留下的这门心法,却还是救了韩漠一命

虽然时间短暂,只恢复了一半的劲气,但是韩漠在恢复之中,却也能够感知周边的情况,感觉到艳雪姬危在旦夕,他只能起身相救

只是形势瞬间变化,本以为强敌是布甘,可是在片刻之间,最大的敌人依然变成了韩玄道,隐忍至今的韩玄道却拥有着强悍的武道修为

布甘欲要与韩漠联手,只是不等他说完,韩玄道就已经鬼魅般扑了上去

布甘固然是天下名将,甚至说他的武道修为绝不低于韩玄道,但是今日他先后与韩漠和艳雪姬交手,这两人都已经是气境高手,他虽占得上风,连续击倒韩漠和艳雪姬,但是他自身在与两大气境高手的交锋之中,也已经遭受到了极重的创伤

艳雪姬拼尽全力与他劲气相搏,已是让布甘五脏六腑遭到劲气震荡,体内残存的劲气已经混乱,他外表显得很平静,看似无事,但是那一双颤抖的手却已经显露出了他极重的伤势

……

韩玄道出手如电,犹如苍鹰临空抓下,鹰爪般的右手直取布甘的首级,而布甘虽然身受重伤,但是反应力惊人,度也兀自不慢,腰间长鞭瞬间到手,极其犀利地攻了出去

他现在劲气匮乏,无力再与韩玄道劲气相搏,只能以长鞭阻住韩玄道的攻势,期盼韩漠能与自己联手合力对付韩玄道

虽然自知今日凶多吉少,但是他身系南风一国运势,自然不甘心就此丧命于韩玄道之手

他心知以自己目前残存的劲气,就算苦苦支撑,也绝不能撑过五十回合,所以很奇怪的,他竟然将最后的希望放在韩漠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韩漠在奄奄一息的状态下很快就恢复战斗力,这让布甘确认这位年轻人身上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先前他还指望自己两次劲气进攻将韩漠伤的再无战斗力,可是此时他却希望韩漠伤的越轻越好

布甘的长鞭天下闻名,世人都知道南蛇布甘的长鞭有着惊人的威力,即使如今在伤势极重的情况下,布甘依然展现了此言非虚,他已将自身残存的最后劲气完全灌注在长鞭之上,劲气涌入的度是那样的快,软绵绵的长鞭在劲气灌注之下,就似乎在瞬间变成了一件坚硬锋利的神兵利器,而布甘素来平淡的脸上,在这一刻也显出了暴戾之气

韩玄道没有硬突上前,即使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韩玄道在这个时候也还是没有忘记对方是十方名将的身份

他先前本来可以继续等待,等待着韩漠和布甘再次交手,等到他们再次拼个两败俱伤再出手,可是他没有等下来

道理很简单,他隐忍多年,哪怕是武道修为进入气境之后,为了以防万一,也从没有真正在人前动过武,不必说与一个旗鼓相当的敌手一试身手

这就像身上藏了一把太古神兵,却一直没有机会施展其威力,这当然是极其遗憾的事情

他虽然隐忍,但是当看到布甘、艳雪姬和韩漠三大高手俱都受伤,局面已经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下的时候,心思便动了起来

这三大高手一死,普天下再要找出能够一试身手的对手已经十分困难,如今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韩玄道十分乐意在布甘的身上一试身手

布甘的长鞭击来,韩玄道身体微微后退,两只手臂的袍袖大张,那犀利长鞭已经被韩玄道两手合在了中间

劲风激动,韩玄道和布甘的长发俱都膨胀飘起,长鞭的鞭身急剧抖动,劲气换成的雾气已经清晰可见,只见得布甘两条手臂上的衣袖开始一片片碎裂开来,如同蝴蝶一般飞舞,在那激荡的劲风之中,衣裳化作了飞舞的蝴蝶,绕在布甘身体四周,而布甘的双臂已经裸漏出来,两条并不算粗壮的黄肤手臂……竟然开始龟裂

布甘本来十分结实的皮肤,开始寸寸裂开,就像是被暴晒的土地,开始一层层龟裂,鲜血从手臂的裂口处迸射出来,殷红的血水化成血雾弥散在空气中

便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雷声,似乎要为今日这场盛宴助兴

生死时刻,布甘的脸色反而显得极其淡定,他的瞳孔却显出狂野的气息,黑发在劲风中狂舞着,犹如疯子,而他的坚利长鞭在韩玄道的双掌之中,正在一寸一寸地向前挤出,就像初春的小草嫩芽儿拼命想要钻出地面,长鞭也在拼命地想要突破韩玄道的劲气壁垒,刺入他的胸膛

没有顾及血水飞舞,甚至根本不管随着皮肤碎裂血肉飞舞,布甘右手握鞭,而已经露出累累白骨的左手却缓缓抬起来,拼尽全力向韩玄道拍了过去

他不愧是风国南蛇,在身受重伤实力远逊于韩玄道的情况下,却兀自以自己毕生的修为发出这最后一击

……

韩漠此时再不犹豫,握紧血铜棍,脚下生劲,便要冲过去,却听得一个声音厉声道:“韩漠,你想趁人之危吗?韩大人莫急,我穆信在此”

只见穆信的身影此时也是如猎豹般冲过来,手中寒刀如冰,直扑向韩漠

穆信本来一直是控制着韩淑母女,但是此时却已经出手将韩淑母女击昏在地,自己却出头前来阻止韩漠

韩漠嘴角冷笑,那穆信功夫当真不错,几个起落间,已经挥刀向韩漠直劈过来

他这一刀,还真是威力十足,自然也是见到韩漠方才重伤,自以为能够占得便宜,好在韩玄道面前表功

“呛”

一声金戈交击之声响起,火花四溅,穆信只觉得整个握刀的右臂一阵发麻,大刀几乎要脱手而飞

不等他反应,韩漠另一只手已经拍出,正击在穆信的肩头上,穆信根本闪躲不开,整个人便往后飞去,而韩漠兀自没有罢手,整个人已经如鬼影子般跟上,血铜棍往前点去

穆信人在空中,眼见血铜棍过来,知道这时候若是被这血铜棍击中,非死即伤,他在暗黑衙门多年,倒也有几分能耐,危急时刻,左腿收起,随即踢出,左脚脚尖竟是点在了血铜棍的棍端,相接之后,整个人就如同一支被射出的利箭一般,惨叫一声,整个人直飞向了不远处的韩玄道

……

南蛇布甘左手击来,韩玄道却淡定无比,厉声喝道:“脱”双掌“砰”地一声合在一起,听得“滋啦啦”之声响起,南蛇布甘的那条长鞭在瞬间碎裂成无数的粉屑,而布甘的手掌尚未击在韩玄道身上,整个人已经直飞出去

布甘身体飞出,尚未落地,这边韩玄道已经感觉到身侧劲风呼啸而至,又听见穆信惨声道:“大人救我”

韩玄道眉头皱起,探出左手,便要接住穆信,但是骤然间感到一股寒气逼近,生性谨慎的韩玄道在电光火石间,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把寒刀正以极其犀利的气势刺向了自己的脖子,心中微感吃惊,也来不及多想,此时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探出接应的左手化掌为指,那一指弹在了袭来的刀锋之上,只是这轻轻一弹,那大刀顿时便从穆信的手中脱手而飞

“叛我者死”韩玄道心中还真是想不到穆信竟然会背叛他,怒火中烧,穆信的身体因为惯性继续过来,韩玄道的左手在瞬间又化指为掌,一掌排在了穆信的肩头,听得“喀嚓”之声响起,穆信的肩骨已经碎裂,一股雄浑的劲气扩散在穆信的身体内,穆信的身体又再次倒飞出,而他身体的筋脉只是在这瞬间就已经碎裂无数条

“砰”

穆信重重落在地上,口中鲜血喷出,韩漠却已经飞奔过去,眼睛赤红,“穆信,你怎样?”

韩玄道一掌击飞穆信,冷哼一声,正要收回手,猛觉得自己的手掌处火烧般刺痛,他抬手一看,只见自己的掌心处竟然出现了十多处小细孔,如同被十几根小针刺破,而细孔之处,已经显出灰褐之色

韩玄道神色巨变,厉声道:“不好”

第一一三六章 男儿颂【下】

韩玄道一看掌中针孔,便知道自己上当,他已经感觉到一股热流从掌心顺着手臂向上冲击,感觉便要到得肩头,当此之时,韩玄道已经来不及运气抵挡,右手探出抓住自己的左肩,厉喝一声,竟是将自己的左肩生生扯了下来,肩头喷出鲜血之时,韩玄道已经将残臂扔掉,右手出指如电,点中自己左肩数处穴道,那喷溅的鲜血很快便即止住

遭此大变,韩玄道脸上却兀自保持了镇定,只是那眼眸子里的杀意浓,他先看了布甘一眼,只见布甘此时躺在地面上,两条裸漏出来的手臂已经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血肉模糊,多处地方已经显出白骨,曾经风云一时的风国名将,已经是奄奄一息

穆信重重落在地上,他不比其他三大高手,甚至都不能与修炼过《长生经》的韩源相比,被韩玄道盛怒之下的重重一击,那强悍的劲气已经将他体内的筋脉完全摧毁,穆信全身上下无数的毛细孔中,竟然有血液像汗珠一样向外溢出,韩漠强盗他身边之时,穆信已经活脱脱变成了一个血人

穆信口中鲜血泊泊直流,眼眸子深处显出痛苦之色,但是兀自坚挺,见到韩漠过来,强笑颤声道:“厅……厅长大人,卑职……卑职幸不辱命……”

韩漠见他伤势,知道回天无力,伸出手握着他手,叹道:“你做的很好,公颜老手下……从无孬种,你无愧于红鹰之名”

穆信呼吸急促,身上毛细孔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却还是挺住道:“卑职……卑职潜伏至今,为了取信于他,杀害……杀害了不少自己的兄弟……厅长大人不……不要怨我……”

韩漠摇头道:“要得到一些东西,总要失去一些东西,你无论生死,都是我西花厅的人”

穆信脸上显出欣慰笑容,猛地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抽搐两下,便即再也不能动弹,双眸却兀自睁着,只是脸上的神情却显得十分平静

韩漠伸出手,为穆信合上双眼,这才起身来,望着已经断去一臂有些狼狈的韩玄道

韩玄道神情阴冷可怕,他的目光移到韩漠的手上,这才发现,韩漠的两只手竟然都戴着黑色的后套

方才韩漠一掌拍在穆信肩头无事,自己拍在上面却被毒针刺破了手,他心知是上了当,韩漠素来右手戴着黑色手套,熟人都习以为常,韩玄道虽然老谋深算,但毕竟也不是神仙,却也忽略了这一点,现在想起来,韩漠双手戴手套,恐怕早就是心有图谋,如果不出意外,韩漠在入宫之前,只怕早就知道了穆信的真实身份

韩玄道心中大是恼怒

自韩氏家族崛起,韩玄道掌握大权之后,投奔他的人多如牛毛,穆信当初便是最早投奔自己的部下之一

其实穆信投奔,以韩玄道的性情,自然不会轻信,他暗中派人将穆信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甚至查出穆信当初与韩漠还有些仇怨,此后对穆信大加试探,而穆信就真的如同他的一条狗,指谁咬谁,对西花厅的人是毫不留情,也正因如此,韩玄道心中的戒心才渐渐消去,开始重用穆信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经过无数次试探渐渐对以信任的穆信,竟然恰恰是韩漠埋下的最深一颗钉子

此时他心中除了愤怒,有一种挫败感

这么多年来,他处心积虑,谋算天下,将无数强大的敌手算计在手底下,而且一个又一个强大的对手在自己的算计中一一倒下

但是到了自己最为得意时刻,却反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后辈恨恨地算计了一下,为此是损去了一条手臂,其心中的愤怒和挫败可想而知

只是盛怒过后,他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布甘倒下,艳雪姬倒下,韩源倒下,甚至穆信死去,但是韩漠却还没有倒下

韩漠脸色冷峻,知道韩玄道断臂之后,此时正是他内心受到极大震荡之时,也是自己出手的最好时机,脚下如风,挺着血铜棍直往韩玄道杀了过去

一抹紫色的身影飘忽而来,虽然已经只剩一臂,但是盛怒之下的韩玄道却也表现了一位气境高手的恐惧实力

他的五指如同龙爪一般,就像从云中猛地探将出来,迎向了韩漠的血铜棍,似乎想要以龙爪去抓住血铜棍

韩漠自然不会让血铜棍被他抓住,他心知此时韩玄道的劲气依然在自己之上,正面相拼,自己十有七八不是敌手,迎上的那一刻,便已经施展出太极步法,而手中的血铜棍也如同游龙如云,变幻莫测

两人的身影只是在一瞬间就幻化成了两抹飘忽的影子,在乾心殿中以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度在纵横交织着

两道身影如光般飞舞在乾心殿之中,交锋之间,因隐隐听得风雷之声,有那清晰的玉石碎裂之声

布甘奄奄一息,呼吸已经十分微弱,而艳雪姬亦是轻喘着,俏脸苍白,绵软无力,在这一刻,这两大高手都已经无力出手,只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韩漠的身上

乾心殿内竖立的十多根庞大玉柱,此时已经有近一半在劲气的侵袭下支离破碎,裂纹兀自在缓慢扩散中,玉柱随时有倒塌的可能,而整个乾心殿甚至有垮落的可能性

韩源被韩玄道方才一击,一条性命去了大半,老半天全身都不能动弹,骨头似乎都有一种碎裂之感,他恢复许久,身体未能动弹,试了一下,却根本无法起身,瞧见韩漠和韩玄道在苦斗,一时间却无法出手相助,只能忍着全身的剧痛,慢慢向不远处的海王戟爬过去,想要重握住韩族的镇族之宝

韩漠此时确实是十分吃力,虽然韩玄道已经失去一臂,但是仅剩一只手的韩玄道却依然是攻势凶猛,咄咄逼人

韩漠体内劲气没有完全复原,无法与韩玄道劲气相抗,他固然凭借太极步的鬼魅躲过韩玄道犀利狠辣的攻势,但是韩玄道那飘忽的身影却也是难以捉摸,在那棍影之中,韩玄道却几次便用赤手生生抓住了血铜棍

“砰”

一声沉猛的响声,韩漠只觉得自己手中的血铜棍一震,一股巨力冲击过来,却是韩玄道生生用右手硬接血铜棍的攻势

若是换做一般人,以手臂来迎击血铜棍,十有八九会被血铜棍击碎手臂的臂骨,但是韩玄道却是在拼斗之中,悄无声息中已经将体内的劲气聚集到了右臂之上,当他出右臂与血铜棍相击之时,整条右臂实际上已经完全被劲气护住,说是铜皮铁骨也不为过

他明知韩漠的劲气在这个时候弱于自己,那边是想尽方法也要与韩漠一拼劲气,而他这一击显然是阴谋得逞,韩漠手中的血铜棍在这一重击之中,脱手而飞,而韩漠的身体也似乎被一股巨力推搡,连连后退,终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韩玄道这一次却没有停手,却也没有继续进攻韩漠,而是转身扑向了艳雪姬,厉声道:“你设计害我,我要你临死之前看着这个女人死去……让你死不瞑目”

方才艳雪姬喊韩漠“小混蛋”,而且她陪着韩漠前来燕京涉险,韩玄道虽然不知详细底细,但是却已经看出二人的关系绝不简单

因为折损一臂,韩玄道心中对韩漠的怨怒却不是仅仅杀死他便能消解,想到艳雪姬与他或有极深的男女关系,所以他便要先将无力还手的艳雪姬杀掉,想在杀死韩漠之前,先给予韩漠精神上重重一击

韩漠被韩玄道劲气震退,坐倒在地,本以为韩玄道会趁势攻来,已经做好扣动手臂中的袖箭阻挡一下,但是却瞧见韩玄道没攻向自己,反而攻向已经无力出手的艳雪姬,心中悲怒到了极致,伸出右手,似乎想要抓住韩玄道,但是此时距离颇远,根本难以救应

艳雪姬瞧见韩玄道如同苍鹰般向自己扑过来,俏脸上却无畏惧之色,只是转头望向韩漠,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幽幽叹道:“这次被你这小王八蛋害死了,下辈子……再找你算账……”她雪白的脸上一片平静,一双美眸缓缓闭上,唇边带血,凄美无比

韩漠此时心如刀绞,心中充斥着到达极致的怨念,他双脚足尖在地上一点,拼尽全力向韩玄道飞过去,只想救下艳雪姬,但是距离太远,而且韩玄道的度比他还要快,眼见韩玄道一掌就要披在艳雪姬的螓首之上,韩漠怒声咆哮:“不要杀她……”

几乎在同时,他那伸出的右手忽然出现异象,戴在右手之上的异金属手套瞬间四分五裂,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他的中指指尖陡射出去

金色的光芒就像一条陡然出现的金龙,整个乾心殿之内顿时被映衬出一片金色,耀眼的光芒让刚刚拿到海王戟的韩源立时感到眼睛一阵刺痛,急忙闭上眼睛

金光陡起,韩玄道也被这一阵突然而来的金光所惊住,顾不得去杀艳雪姬,转头望来,就似乎见到一支金色的箭矢正向自己射过来,他想闪避,但是在这耀眼的金色光芒之中,他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以一种惊恐到极致的表情看着那道金色箭矢以闪电一样的度向自己的心口射过来

第一一三七章 尽没尘灰中

韩滨从宣徳王府离开,纵马飞奔,如同脱弦之箭穿过大街小巷,直向皇宫方向飞驰。

他是韩玄道的次子,虽然并无官身,但是身份自然不同一般,进入皇城自然并不困难,素来少有人敢骑马入宫,但是事情紧急,韩滨也顾不得那些规矩,飞马入了皇宫,穿过重重宫殿,终于到得了乾心殿前那宏阔的广场之上。

白甲御林军左右分开,如同韩漠入殿时一样,也都依然是刀枪在手,韩滨飞马而来,立时便有兵士长枪对准了他。

韩滨厉声高喝:“我是韩滨,谁敢阻我?”

此时御林军中却也有将领认识韩滨,沉声喝道:“侯!”

呼啦啦一阵响,兵士们立时收起了长枪,而韩滨也不多做理会,骏马如箭,穿过方阵,穿过玉桥,穿过广场,终于到得乾心殿前。

雨中的臣子们此时大都是苦不堪言,他们虽然不知道乾心殿内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但是从殿内时不时传出的隆隆之声,却也让他们明白,这大殿之内恐怕正在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

不少大臣心里还在寻思,韩玄道如果真要杀韩漠,又何必将他放到乾心殿来,在皇宫之外,重兵包围,韩漠那是插翅也难飞。

他们当然不知道,韩漠固然进入气境进退自如,而韩玄道亦是因为进入气境而有绝对的自信能将韩漠击杀在乾心殿。

凄风冷雨,天地间暗淡无光。

韩滨驰马而来,却是让群臣的目光都投射了过去,其中大部分臣子都是识得韩滨,韩信策第一个从臣列中过去,拱手道:“三少爷,你怎地过来了?”

韩滨此时已经听到大殿内隐隐传出的拼斗之声,毫不客气推开韩信策,二话不说,直往台阶上冲过去,那拦在大殿前的白甲武士立时拦阻。

韩滨赤手空拳,面对那一群白甲武士,听到殿内的打斗声激烈无比,怒吼道:“闪开!”

只是这一群白甲武士职责在身,便是韩滨,他们也不予放行。

……

便在这时,殿外群臣将士俱都听得一声古怪的响动从殿内传出来,那声音犹如龙吟,随即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整座乾心殿似乎在隐隐震动。

“你们看!”一名大臣指着大殿失声叫起来。

不用他说,群臣已经看到,从那厚重的大门缝隙之中,却又真真金色的光芒透射出来,大殿前的白甲武士门也都感觉到异样,纷纷回头,都是显出惊骇之色。

韩滨再不犹豫,一把推开身前的一名武士,三两步冲上前,见到大殿门被锁上,二话不说,抬起右腿,狠狠踢在了那大门之上。

若是一般人,这大门就算被这样一踢,也定然是纹丝不动,可是韩滨这一踢之力何等威力,就听得“砰”的一声响,左门已经直直倒了下去。

也就在这一时间,从那大殿之内陡射出耀眼的金光来,不少大臣被那金光刺的眼花,急忙抬袖捂住眼睛。

韩滨亦是感到眼前一花,他一面抬袖捂着眼睛,一边嘶声高叫:“父亲,小五,你们是疯了吗?”他冲进大殿之内,却已经感觉到整座大殿在剧烈晃动着。

……

韩漠自己也不知道,他右手无名指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如此异像,从无名指金光陡射出的一刹那,就连他自己也是眼前一片金色,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如果说此时殿中还有人能看清楚状况,就只有一脸惊骇的韩玄道。

他的手掌本已与艳雪姬的螓首近在咫尺,只要手掌触碰到艳雪姬,艳雪姬必将香消玉殒,可是那道金光的陡然出现,却是让韩玄道的手再也落不下去,他一瞬间转过头来之后,看到那金色的箭矢,全身便再也不能动弹。

他这一生,见过太多的古怪诡异之事,但是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异像,却是让他的头脑在这一瞬间完全空白。

金色的箭矢贯穿了韩玄道的身体,从他的心口进入,而后从他的背后突出,直射进韩玄道身后不远处的一根玉柱之上。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声音响起,整座乾心殿在剧烈地晃动,殿宇之上那琉璃瓦开始像雨屑一样纷纷飘落下来,在剧烈的晃动之中,乾心殿内几根被劲气震荡已经伤痕累累的柱子正在发出令人惊悚的“咯咯咯”之声,随时都要塌陷下来。

从韩漠指尖射出金光,到金色箭矢贯穿韩玄道身体,再到射入玉柱之中,一切都只是瞬间发生之事,大殿内那耀眼的金光在金色箭矢没入玉柱中之后,便迅速地黯淡下来。

韩滨此时已经冲进来,到得韩漠身边,大声道:“小五,你怎样?”

韩漠此时也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来不及多想,道:“三哥,大殿要塌了,快些救人……二姐在那边,快将二姐救出去……!”

韩玄道被金色箭矢贯穿身体之后,整个人就像凝固住,又如同石头一般,甚至脸上那震惊的神色都僵住,整个人一动不能动。

韩滨看了韩玄道一眼,眼眸子中满是痛楚之色,韩漠已经沉声道:“三哥,快救人!”

韩滨不再耽搁,瞧见韩淑和韩秦氏在不远处躺着,飞奔过去,一手抱起一个,便往大殿外冲出去,听得“轰轰轰”几声响,已经有数根玉柱轰然倒塌,殿宇顶部往下塌陷,那大块的琉璃瓦落在玉石地面上,碎成千百段。

韩漠虽然感觉体内血液翻滚,劲气混乱,但还是咬牙挺住,强撑着爬起来,在乱石玉屑之中到得艳雪姬身边,伸手抱住了艳雪姬娇躯。

艳雪姬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料到会有这般变化,身体被韩漠抱起,美丽的眼睛眨了眨,轻笑道:“看来连阎王爷都不敢收我!”

韩漠抱着艳雪姬便要离开,忽听得一个声音道:“韩漠……某……某的风国……!”

韩漠回过头,却是布速甘躺在地上,脸上满是悲凉之色,但是这位曾经风云一时的风国名将眼眸子之内,竟然带着几许哀求。

韩漠何等聪慧,只一瞬间就猜到了布速甘的心思。

布速甘与韩玄道联手组成天网,当然不是因为仰慕韩玄道,归其根由,还是为了风国的利益,只是他自然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这样一番结果。

韩漠可以想象得到,布速甘与韩玄道苦谋多年想要除掉数位名将,如果不是今日出现这样的境况,如果韩玄道并无如此强大的武道修为,如果今日的胜利者是他们,那么自今而后,布速甘将是四国之中唯一掌握着重兵的名将,其图谋自然不小。

布速甘一人身系一国之运,如今他已是命无多时,但是这位名将临终之前,脑子却还没有糊涂,知道今日一败,此后掌握天下运势的十有八九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自然担心韩漠秋后算账,大兴刀兵对风国不利。

韩漠皱起眉头。

“某……某一人之罪,莫要……迁怒一国……!”布速甘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口中却又是向往直往鲜血,可见其伤势之重,已经是回天无力。

“轰隆!”

有一根玉柱轰然倒塌,殿宇顶部又是一大片瓦砾飞落下来,韩漠知道殿内不能多留,冷声道:“人有人命,国有国运……南蛇大人,莫忧身后事!”再不多言,抱着艳雪姬迅速向韩源那边奔过去,一手抱着艳雪姬,另一只手已经拎起韩源来。

韩源手中握着海王戟,被韩漠拎起,一双眼睛却望向瓦砾纷飞中的韩玄道,大笑道:“恶有恶报,恶有恶报……!”

韩漠带着两人往殿外奔去,此时殿内烟尘滚滚,殿内那许多奢贵的器皿都被瓦石砸成粉碎,头顶上又是大块的琉璃瓦砸落下来,韩漠使出全身气力,豹子般向殿外冲去,忽地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穆信尸首,心中一阵感叹,也不停留。

……

乾心殿塌陷,殿外的大臣们都是惊恐无比,纷纷后退,守卫在殿门前的白甲武士门也都纷纷从台阶上下来,惊骇无比地看着那宏大磅礴的巨大殿宇塌陷下去。

所有人都是惊恐无比,实在不知道是何样的变故竟然能让坚固无比的乾心殿出现如此惊心动魄一幕。

他们瞧见韩滨第一个从殿内冲出来,一手抱着一人,很快就看见韩漠也从大殿内如猎豹般窜了出来,不少大臣心中“咯噔”一沉。

韩漠出来,那是否就说明韩玄道已经败了?

韩滨出了大殿,厉声道:“保护皇后娘娘!”早有宫女太监纷涌而上,接过了韩淑和韩秦氏,而韩滨回过头,看着那大殿正在迅速崩塌,一咬牙,还是义无反顾地冲回大殿。

韩漠与他交错而过,见他要回去,大吃一惊,叫道:“三哥,你要做什么?里面危险,你不能回去!”可是韩滨此时根本不理会,还是冲进了大殿之中。

韩漠几个起落下了玉石台阶,回过头去,只见宏伟的乾心殿就像在地震中的房屋一般,在轰隆隆的巨响声中,那尘灰腾起,嘶声叫道:“三哥,快回来……!”

第一一三八章 胜者王侯败者寇

乾心殿前,群臣惊悚,眼见得那乾心殿一片片崩塌下去,所有人都是暗暗心惊,只觉得韩滨这一次进入殿中,想要活着出来,希望定是十分渺茫。

韩漠却是明白,韩滨再次冲回乾心殿,必然是要救出韩玄道,他心情极是复杂,方才异像突显,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此时却也不确定韩玄道是死是活。

到了这个份上,他自然不希望韩玄道继续活下来,可是他却也不愿意看到韩滨与韩玄道一起葬身在乾心殿内。

一声声巨响传来,虽然是秋雨之中,这里的声音却依然是隐隐传出,皇宫各宫殿内都听闻到这里惊天动地的响声,后宫嫔妃们也都瞧向这个方向看来。

韩漠放下韩源,又抱着艳雪姬轻轻放在地上,上前几步,看着宏伟的乾心殿不复存在,而韩滨依然不见身影,心中顿时一片悲伤。

“出来了……!”正当韩漠低下头,不忍再看之时,却听得有人惊呼出声。

韩漠立时抬起头,只见一道身影从那已经坍塌下来的大门如豹子般冲出来,手中更是抱着一人,顿时心中一振,但是很快心中便又生出杀心,无论如何,他今日也不能让韩玄道继续活下去。

韩滨在尘灰中冲了出来,没走出几步,身后又是轰隆一声响,若是再迟片刻,必将葬身其中。

韩漠轻轻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手,手上那异金属手套已经不复得见,他的目光盯在三根手指之上,此时五根手指,却只有小拇指依然荡漾着金色的流光,无名指的金色色泽却已经完全消退,变成了肉色。

韩漠轻叹一声,三根金指,已去其二,第一根金指是自救,第二根金指杀敌,却不知这第三根金指将在何时发生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

韩滨走下石阶,在群臣的注视下,到得一处空旷处,将韩玄道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跪在韩玄道身边,脸上一脸悲痛。

韩玄道此时全身俱僵,瞳孔已经开始涣散,那金色箭矢射中他胸口,实际上已经将他心脏摧毁,他最后一丝劲气护在心脉,苟延残喘,却也是命不长久。

群臣见得韩玄道出来,便有几人想要上去看视,但是大多数韩玄道的旧臣见到韩玄道明显即将死去,却都呆立不动,并不上前。

韩玄道与韩漠的对决,已经分出了结果,如果不出意外,这大燕国日后的天下恐怕就在韩漠的掌握之中,如此时候,不少大臣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尽力撇清与韩玄道的关系,以免被韩漠秋后算账,那里还会去贴近韩玄道。

有十多名大臣本来要过去看视,但是见到大部分臣子巍然不动,当即便有五六名大臣停住了步子,剩下的几人倒是快步上前,却见韩滨冷声道:“都不要过来!”

那几名大臣一愣,却都停住步子,不再过去。

韩玄道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地面上兀自有雨迹,秋雨虽然小了,却依然从空中飘荡着细雨,打在他已经有些变形的脸庞上,他嘴角溢出的鲜血与雨水混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韩滨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了韩玄道的身上。

韩玄道双目睁着,看着天空飘浮的细雨,许久之后,眼珠在才转过去,看到了韩滨,韩滨方才冲进大殿,固然救出韩玄道,但是当时瓦石落下,却也有不少打在他身上,他身上已经有多处皮肉之上,便是额头上也被砸了一个血洞,鲜血顺着他的脸庞流下来。

看着脸上满是血污悲痛无比的韩滨,韩玄道轻叹一声,道:“让小五过来……!”

他声音不大,但是韩漠却已经听到,皱起眉头来。

韩滨抬起头,转向韩漠看过来,却并没有说话。

韩漠微一犹豫,抬步向这边走过来,距离三四步远,却停了下来,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韩玄道十分吃力地转过头,看向韩漠,缓缓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今日我之败,非韩族之败……你之胜,却是韩族之胜……!”

韩漠眉头淡锁,盯着韩玄道的眼睛,却不说话。

“国贼之名,由我来担,韩族兴盛,由你来扛……!”韩玄道两句话一说,心口劲气便开始紊乱,那已经被金色箭矢所伤的心脏顿时剧痛无比,他口中溢出如水般的鲜血来,韩漠情不自禁上前两步,缓缓蹲下身子,淡淡道:“你可知你的错?”

“何错之有?”韩玄道脸上显出古怪的笑容:“没有我的……我的高举屠刀,何来你日后的昌平?胜者……胜者为王败者……败者为寇而已……!”说到这里,韩玄道“哇”第一口喷出一道血柱,那血柱打落在地面上,很快就被细雨冲散,而他整个人剧烈抽搐两下,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随即笑声戛然而止,双目睁着,就此死去。

……

……

直到两日之后,京里的百姓们也还在纷纷议论着皇宫之中那座宏伟宫殿的倒塌,如此耸人听闻的消息,自然不可能瞒得住消息灵通的京城百姓,只是他们实在不明白,宫殿坍塌,那需要何等样的威力,如此威力,从何而来?

只是两日之后,百姓们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朝廷颁下了昭告,大燕国的皇帝陛下两日之前龙驾殡天,但是在殡天之际,却发生了古往今来十分罕见的异像。

据昭告所言,他们的皇帝陛下在殡天之后,龙体忽然幻作金龙,金龙升天,这才导致了乾心殿的坍塌。

民心悲痛之时,却又感到燕国国运的昌盛,金龙真身出现在大燕国,那么普天之下,大燕国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京里的秩序并没有发生混乱,虽然小有波澜,但是西北大将军韩漠受皇后娘娘懿旨,率领百官稳定形势,却也是十分的有效。

之后许多消息纷纷传在京城,例如韩玄道只手遮天野心勃勃,终被西北大将军韩漠所平定,又例如韩玄道心狠手辣,将大理寺卿胡雪辛和兵部尚书范云傲为首的诸多官员囚禁,在将他们解救出来之前,囚禁之所却被韩玄道余党一把大火焚烧,胡雪辛和范云傲两大世家巨头以及诸多官员俱都葬身于火海之中,又例如刑部尚书萧万长在一个夜里被韩玄道的余党所刺杀等等。

韩玄道之罪责,人神共愤,在他那些罄竹难书的罪责一桩桩被公布于世之后,一批很有胆识的学子们竟是齐聚于户部尚书府外,放火焚烧了户部尚书府,一度造成京中秩序短暂的混乱,虽然事情很快就平息下来,但是国贼韩玄道的臭名必将遗臭万年。

至若西北大将军韩漠,千里迢迢回京除恶,更是大义灭亲,官方给予了极高的嘉奖,而市井之间也都是各有议论。

……

风云雷动的韩漠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借助于韩淑的旨意,迅速对京中的秩序进行了稳定,诸多被韩玄道囚禁或是罢免但却有治国才能的官员纷纷官复原职。

朝廷韩氏一族独大的局势并没有改变,韩玄道苦心经营,朝野遍布韩族官员的情况依然延续,只不过韩玄道耗费无数心力经过无数血火创下的果实,却由韩漠来品尝。

在韩派官员的心中,韩玄道固然是韩家的代言人,但是韩玄道如今即去,那么手握重权的韩漠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韩族新的领袖,亦是成为了大燕国新的重臣。

那些曾经效忠于韩玄道的韩派官员并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地继续效忠于韩漠,而且为了能够引起韩漠的注意,大部分的官员更是十分卖力地各尽其职。

朝廷的风向,还是控制在韩派官员的手中,而这种局面韩漠自然不会反对,他心中虽然明白,在韩派官员之中固然有许多不学无术之人,但是当前局势,他需要这样一个根基稳住燕国。

秋夜凄凉,韩漠站在韩玄昌的房中,看着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韩玄昌,心中一阵黯然。

韩玄道死后,韩玄昌自然重新回到了礼部尚书府,被红袖救出的韩夫人也重新回来,只是看到韩玄昌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韩夫人成日里以泪洗面。

从韩玄昌的房中出来,韩漠来到了后花园,而二宗主韩正坤正靠坐在一张椅子上,身上盖着一层毛毯,望着一棵已经光秃秃的树梢发呆。

韩漠背负双手,站在韩正坤身后,许久之后才道:“四哥已经带着二伯的遗体回了东海,只是……隐伯昨夜自尽,临走前给我留下辽一封信……!”说到这里,微顿了顿,沉吟片刻,才道:“二姐生下的是公主,如今就在三哥身边,但是此事我并没有对二姐和三哥言明……!”

韩正乾微微点头,道:“韩隐从小追随着玄道,玄道即去,他跟着去,那是忠仆……你让人将韩隐的遗体送回东海安葬!”

“是!”韩漠道,微一沉吟,终于又问道:“代王非皇族血统,二姐如今也知道此点,这两日朝官都在议论新君人选……大燕内外局势未稳,皇位迟迟空缺,必生变故……!”他走到韩正坤身前,蹲下身子,握着韩正坤的手,轻声道:“爷爷,教我!”

韩正乾凝视着韩漠,许久才道:“孩子,新君之选,不在你,不在我,你可以去问曹秀……!”

韩漠眉头一紧,片刻之后,若有所思,笑道:“孙儿明白了!”他起身来,道:“外面风寒,回屋歇着吧!”

韩正坤摇摇头,道:“树有荣则有枯,一个国家有兴则有衰,而一个家族也同样如此……!”他目光重新回到那光秃秃的树梢上,轻语道:“何去何从,孙儿,你心里一定要有一杆秤!”

“孙儿明白!”

“你去吧!”韩正坤抬手道:“我一人在此静一静!”

韩漠深知这一次韩家内部的巨变,已经让老人心中承受了巨大的打击,微微颔首,伸手为韩正坤整了整衣裳,这才缓步离去。

行处五六步,忽听韩正坤问道:“他们当真是被玄道所杀?”

韩漠停住步子,回过头,脸上显出疑问。

韩正坤缓缓转过头来,凝视韩漠,道:“范云傲,胡雪辛……还有萧万长!”

韩漠皱起眉头,沉默许久,终于抬起头,平静道:“大燕国争的太久,需要歇一歇……!”

第一一三八章 清风明月一场醉

初冬已至,天气的寒冷却是比不过刀兵之寒,两万渤州军一路挺进至黎谷关,曾经世家相争的关隘在不到三年之后,又是刀兵相对。

黎谷关经过当年平定叶吴之乱之后,并没有大修,十分的不坚固,但是司徒静还是领兵坚守住了此处,如果说真正的居功至伟,那还是朱小言善于用兵,虽然宜春军的兵力和装备远不如渤州军,但是因为第一时间便占据了黎谷关的控制权,所以坚守了五日,宜春军虽然死伤惨重,但是渤州军却依然没能进入关内。

正当黎谷关伤痕累累宜春军随时有崩溃可能之际,渤州军却突然停止了进攻,连续几日,渤州郡按兵不动,这让宜春军也得到了短暂的休整。

这一次司徒静可说是拼着前程一搏,韩漠派来朱小言带着信物向他下达了阻挡渤州军的命令,他亦曾犹豫过一番,但是很快他就做出了决定。

他的前程完全系在韩漠的身上,此番一搏,若真能完成使命,司徒一族就算不会因此飞黄腾达,也定然可以富贵已极。

黎谷关内外,立时保持了一种诡异的状态。

很快,京里传来了消息,国贼韩玄道被除,皇后下旨,暂由西北大将军韩漠率领群臣处理朝政,得到这个消息的司徒静当真是心花怒放。

两日之后,便又连续得到消息,此前韩玄道调集的几路大军,在兵部的调动下,吴郡、会籍郡以及东海郡三路大军共计两万人正迅速赶往黎谷关支援,而临阳郡另有五千大军正迂回至渤州郡侧面。

连续的好消息,让宜春军从上至下一片欢腾。

果然,二十天不到,三路大军先后抵达黎谷关下,军锋极盛。

……

渤州军大营,曹秀身着雪白的狐裘,站在帐门前,遥望着远方那座关隘,自从知道韩漠率领三千铁骑入京的消息后,秀公主立刻下令全军停止进攻。

此后一道道消息如雪片般飞到了她的案头,她知道了韩玄道被除,知道了皇帝驾崩,知道了乾心殿崩塌,知道了韩漠已经率领百官代行国事,更知道了几路大军正在合围渤州军。

她的气色并不是很好,脸色有些苍白,秋风吹过,她甚至感觉身体有些发凉。

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面,一名一身灰装的男子正盘坐其上,双手笼在袖中,一双眼睛却是看着天边,面无表情,就像是座下石头的一部分。

只是这男子的躯体十分的瘦小,看上去就如同七八岁的孩童一般,他的皮肤也十分的细嫩,如果不是脸上那只有成年人才可能拥有的沧桑之色,

曹秀遥望黎谷关许久,忽听得一阵脚步声响,只见一名官员正匆匆往这边行来,却是渤州郡郡守赵夕樵。

赵夕樵上前来,恭敬一礼,从袖中取出一份信函,呈给曹秀:“公主,这是韩漠派人送来的信函,直言要交给公主殿下!”

曹秀嘴角终于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是对赵夕樵所言,又似是自语:“他果然是来了!”接过信函,打开来看,却只见上面写着四句诗。

“秋夜无边霜尽寒,高台对酒千古难。待得月上中天上,独上关头解愁烦!”

曹秀收起信函,抬头望了望天夜幕降临的天幕,淡淡道:“赵大人,传令下去,全军后退二十里,没有本宫军令,不可前进一步!”

赵夕樵一怔,道:“公主,对面韩漠已经集结了数万大军,磨刀赫赫,咱们……咱们为何要退?”

他话声刚落,一骑飞马而来,一名斥候翻身滚下马,上前跪下道:“禀报公主,大人,黎谷关开始撤军,敌军正全军后撤!”

赵夕樵一怔,喜道:“当真如此?”急向秀公主道:“公主,看来韩漠那边发生异动,否则他们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后撤,咱们正可趁此攻上去,一举拿下黎谷关!”

曹秀摇头道:“那边没有异动,只不过是韩漠想要请本宫前去饮酒而已!”

“饮酒?”

……

秋月并不润泽,甚至有些凄美,淡淡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却有着一股肃秋的冷清,那月光照在黎谷关斑驳的城垛之上,似乎在默默诉说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生死变迁。

月当中天,朦胧凄冷。

赵夕樵等一干渤州大小官员虽然激情劝说,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阻止曹秀赴约,而她仅带着那名侏儒男子荒童子乘着两匹马,来到了黎谷关之下。

经过铁血战火的黎谷关残破不堪,月光照在断墙残垣之间,幽静清冷异常。

本来宜春郡在这里布下了重兵,但是此时关头之上却早没了铁甲兵戈之像,曹秀只瞧见一条孤单的身影立于月光之下,站在黎谷关头。

曹秀下了马来,一身便装,回头看了荒童子一眼,只见荒童子坐于马背上,双手笼在袖中,面无表情,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关头上那个孤单的身影。

曹秀没有犹豫,脚步轻盈,从关下残破的石梯缓缓上了去,踏上关头,便瞧见那身影一只手背负身后,一只手则是端着一支很奇怪的杯子,似乎正在赏秋月饮美酒。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曹秀缓步走过去,便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轻唱道:“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可是我有我广阔的胸襟,加强健的臂腕……!”

曹秀听到这似是而非甚至有些滑稽的歌声,美丽的香唇泛起弧度。

韩漠的歌声并没有停止,继续唱着:“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虽然我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是我有广阔的胸襟与卿共历悲欢……!”

曹秀距离韩漠三四步远,终于停下,声音轻柔:“韩漠,你就算是一个好将军,但是却绝不会是一个好诗人!”

韩漠转过头来,哈哈一笑,他将自己手中那支玻璃杯子放在墙垛上,左手拿起墙垛上一只空玻璃杯,右手则是拿起上面一瓶红葡萄酒,很优雅地倒了小半杯,这才放下,重新拿起自己的酒杯,上前来,将刚刚倒下的葡萄酒递给曹秀,含笑道:“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与公主殿下在花前月下品一杯酒,只是没有想到这样的美好愿望直到今天才能实现……不过这已经很满足了,这天下间并非所有人的所有愿望都能实现,我的愿望固然实现的迟了些,但是终究还是实现……!”他看到曹秀接过玻璃酒杯,温和一笑,道:“公主殿下这句话说的其实恰恰相反,韩漠算不得一个好将军,但是却有绝对的自信是一个好诗人,如果公主愿意,从今以后,我可以每天都为公主送上一首诗……!”说到此处,他轻叹一声,道:“其实我真的是一个好诗人!”

曹秀轻轻一笑,看着玻璃杯中殷红如血的红葡萄酒,玉手轻轻摇动,那红葡萄酒在酒杯中荡漾着,泛起阵阵涟漪。

一阵沉默之后,韩漠终于道:“圣上已经殡天,但是大燕国还在……而大燕国需要一位君临天下的皇帝!”

曹秀淡淡道:“韩将军对皇帝这个位子很感兴趣?”

韩漠大笑起来,平静道:“九五之尊,如果说有人不想坐上那个宝座,那只是虚伪之言。不过说来很奇怪,我心里对那个位置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仅此而已!”说到此处,他的神情肃然起来,道:“你是皇族所剩的最重要人物,所以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天下人都以为代王会登基上龙座,但是……在这件事情成为事实之前,我想请教你,如果带往身体里流的并不是曹家的高贵皇族血统,不知道你是否还愿意看到他坐上那个位子?”

曹秀柳眉蹙起,眼中微显吃惊之色,但是她是何等智慧人物,很快就明白其中的缘由,幽幽叹道:“韩玄道果然是手脚通天,此人……不愧是一代枭雄!”

韩漠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道:“清风明月,美酒芳醇,这样的时候,我不愿意说一些虚伪的话。”他望着月光下的大地,淡淡道:“时至今日,我依然会保留对你们皇族血统的尊重和敬意,但是我却也绝不会给任何人打压我韩族的机会……任何机会都不可以。”他转头凝视着曹秀,平静道:“有人说过,花开花落,草木枯荣,或许很多很多年以后,韩族会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但是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只能用我的肩膀来撑住它,虽然不会让这个族群为非作歹,但是我却必须保证这个族群能够安定祥和地生存下去……!”

曹秀静静聆听着,美丽的脸上也是一片平静。

“我这句话的意思,你想必明白。”韩漠缓缓道:“你们皇族可以继续拥有你们的荣光,但是我手中拥有的东西,绝不会拱手让给任何人。有些东西在我的手中,我可以尽我所能保证少流血……我自然不会让主动权落到别人的手中……!”

曹秀冷笑道:“你想要做韩玄道一样的权臣?”

“至少我是一个在大多数的时候都很温和的人。”韩漠平静道:“我对待事情的处理方法,通常都是不到迫不得已,都会以一种皆大欢喜的手段去处理……我素来不喜伤害他人,但是……也素来厌恶被人所伤害。”他一只手又背负到身后,淡淡道:“有时候经历一些事情,就会让人变得更成熟,也更谨慎,所以当我厌恶被人伤害之时,也尽自己最大的所能不给予他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时至今日,却不知韩将军还有什么让我皇族和你韩族皆大欢喜的手段?”曹秀淡淡问道。

韩漠怪异一笑,盯着曹秀美丽的脸庞,微笑道:“归根结底,终究还是那个座位……我们需要一个能够真正化解你我两族矛盾的人物坐上去!”

“哦?”曹秀蹙眉道:“难道你觉得会有这样一位人物?”

“当然有。”韩漠靠近过来,轻笑道:“就看公主是否愿意有这样一位人物能够出现,只要你愿意,我愿意,那么就会出现这样一位人物!”

曹秀看着韩漠清俊脸上古怪的笑容,娇躯微颤,似乎意识到什么,咬着红唇,随即淡淡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韩漠凑近过去,在她耳边轻语两句,曹秀豁然变色,抬手道:“韩漠,你……你好大的胆子!”

“这是我想到的最好方法!”韩漠叹了口气,一脸无奈:“也是我日夜所想得出的唯一方法……我可以做出牺牲,可是公主……唉。”他抬手,指着关内,“我的军队已经后撤了二十里,但是我可以保证,如果我愿意的话,他们明天早上依然还会出现在这里……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我大燕无数勇士的性命,更为了皇族和我韩族,我……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法!”

秀公主漂亮的眼睛恨恨地看着韩漠,道:“韩漠,你真是胆大包天,你……你这是在逼迫本宫!”

韩漠悠然品酒,长啧一声:“好酒如梦,江山更如梦……!”他又十分优雅兴地轻唱道:“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秀公主狠狠看着韩漠,轻声娇骂道:“韩漠,你……你就是一个流氓……!”

韩漠转过头来,呵呵一笑,道:“公主莫忘记,我曾经有个外号,叫做……东海小霸王!”举起酒杯,笑道:“来,清风明月,我愿与公主一醉!”

终章上篇---皇图霸业谈笑中

许多年之后的又一个秋天来临,曾经庆国的首都如今成为了大燕帝国昌庆省的省城,似乎什么都改变,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不过当年翩跹阁头牌姑娘绿霓裳却已经三十出头,这位当年名动庆国的一代名妓如今早已经远离尘嚣,竟是被当今礼部尚书唐淑虎迎娶过门,成为了礼部尚书夫人。

这是一桩惊世骇俗的婚姻,一个是曾经名动天下被无数少女少妇许为梦中情人的一代才子,而另一个则是风尘第一名妓,这样的结合也确实一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两年前,就在这桩婚事成为事实的前几日,甚至于大批的官员弹劾唐淑虎的轻浮放浪,身为大燕帝国堂堂的礼部尚书,管制天下礼制,却不顾惜自己的清名,迎娶妓女,实在是有伤风化之事。

但是这些弹劾唐淑虎的奏章却没有起到分毫作用,燕国皇帝年纪幼小无法处理朝政,而其身后的摄政王韩漠对此也没有给予任何的反应。

反倒是几日之后,韩漠竟然亲自带上厚礼参加了唐淑虎的大婚,本来拒绝参加唐淑虎大婚的文武百官见状,只能随后跟至,唐淑虎的婚礼却也是办的隆重异常。

这一次唐淑虎前来昌庆省,乃是受了韩漠的吩咐,前来昌庆省做一些准备。

从三年前庆国皇帝天正帝打开上京城门,献上玉玺户册投降之后,除了东北三郡兀自尚在混战之中,燕魏庆三国疆土几乎已经完全一统,而燕帝迁都的风闻从三年开始就在朝野之中蔓延。

虽然东三省因为平蛮军领袖墨十二郎打着庆国皇族后裔依然在顽强抵挡,但是大燕帝国却还是将天下划分为二十八省。

燕都北迁,那是在庆国上京城尚未陷落之前,庄渊就私下对韩漠的建议。

一来是比起燕京城的地理位置,上京城所处地理位置要优越得多,无论交通漕运以及人丁基数,当今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比及。上京城环山环水,关口众多,当年燕国兵发两路,一路是韩漠亲自领兵从西北边关北上,而另一路则是铁奎在前庄渊在暗自魏国东进,两路大军节节胜利,可是打到上京城所在的昌庆郡,竟是花了大半年的功夫才打到上京城下,而随后又是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终于将庆国打垮,逼着天正帝出城投降。虽说庆后的调度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但是另一个最大的原因,便是上京城所处的地理环境确实是易守难攻。

而迁都的第二个原因,便是要加强对北方地区的控制,将征服下来的庆国完全纳入大燕帝国的政治体系之下,如果将大燕帝国的政治中心一直留在东方地区,那么想要融合北庆遗留政治的进程自然会缓慢许多。

但是迁都绝非小事,所说征服了庆国,而且庆国各郡也已经进入大燕帝国的管理体制中,划分出十一省,可是燕国却有不少旧臣依然留有地域性思想,觉得燕国的根基在东方,许多人几乎是日日上书反对迁都之事。

这两年来韩漠花费了不少的心思,更是在庄渊的指点下缓而图之,直到征服庆国三年后,迁都大事才被提上了议程。

好在曹秀对此也是十分支持,所以最终还是确定下了迁都。

但是迁都说起来容易,真要实施起来却绝非一年半载就能做到,而韩漠此番派出唐淑虎,就是打个前哨,做好燕都北迁的准备。

……

唐淑虎前来昌庆省,打的却是巡视的名义,昌庆省的大小官员自然都是前往迎接,而唐淑虎虽然在韩漠的劝说下最终成为礼部尚书,可是他放.荡不羁的性格却并没有太多改变,与一众官员谈笑风生,只是比起当年谈及的风花雪月话题,经过数年游历的唐淑虎对于民生的话题显然更感兴趣,而他在谈笑之中自然也少不得不动声色地观察在场的官员,提拔有才官员却也是他唐淑虎的份内之事。

几日酒宴之后,唐淑虎自是着手准备韩漠交代的事务,昌庆省省长何寿伟却是一位才干出众的能吏,知道唐淑虎的来意,连续数日都是与唐淑虎单独议事,事涉众多。

这一日两人在省长府内对饮,唐淑虎笑问道:“何省长对于帝国的新政可有什么见解?”

何挺甘惶恐道:“这些年朝廷革新旧制,推行新政,利国利民,实在是开创盛世的大事,下官不敢妄语,定当拥护新政,不敢有失!”

唐淑虎笑道:“摄政王说过,何省长是实在人,想不到却也是如此狡诡。”他抚着颔下几根胡须道:“摄政王两年前开始推行新政,调整机构,废黜诸多陈腐旧制,第一桩便是改郡为省,建帝国五大军区,从年头开始又全国实行科举制,当初世族承袭制恐怕也存不了多久,新政此后恐怕还有许多大动干戈之处,何省长难道就没有一丝异议?”

何寿伟叹道:“尚书大人说的是。其实下官心中觉着,摄政王推行的新政,实在是利国利民之举,但是古往今来,想要推行新政,必须要用面对阻力的心理准备,这每一步都是刀山火海,不可不小心啊。”

唐淑虎肃然道:“何省长所言甚是。其实摄政王心里十分的清楚,他也知道新政代替旧制绝不可能是一年半载能完成,甚至要花费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任何新的政策出来,必然会损伤一批人的利益,可是新政的出现,也必定是经过多方商榷,是要祛除制度上的弊端,只会让天下百姓过的更好。你当知道,论起世族,从前的大燕国九大世家为权,世族子弟便是蠢如猪牛,却也能够终身富贵,更有大批不学无术之人居于要职……嘿嘿,那样的人物,连自己都管不好,如何能让百姓太平?当初我不入仕途,就是不屑与那样的人为伍,但是摄政王寻到我,与我谈及革新旧制的设想,我便知道摄政王乃是有雄心壮志之人,我唐淑虎又岂能不助他?”

何寿伟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如今许多政令,确实是让人心鼓舞,单是那不论出身维才任用之令,便让天下有才之士有了报效国家的前途,不瞒大人,这昌庆省每日里都能听疾对新政的评价,虽然也有少数人对之诟病,但是新政却还是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拥护。”

唐淑虎笑道:“摄政王推行新政,便是希望天下人能够一同督促,更是希望大家言谈利弊,按照摄政王的说法,大家伙儿长了嘴,该说话的时候还是需要说一说的。去年开始,《燕报》就开始发行,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有资格了解时事,仅这一点,便是千人万不能及的。”

说到《燕报》,何寿伟就笑道:“据下官所知,这《燕报》虽然是由礼部办起来,但是听说负责此项事务的,却是一位才女?”

唐淑虎脑袋微微前倾,笑道:“你可知是谁?”

何寿伟摇头道:“下官还真是不知!”

“那是摄政王的亲妹妹。”唐淑虎笑道:“《燕报》时事一块倒是由礼部官员送稿,不过其他版块却都是那位才女一手操办。”抚须笑道:“你想必也看过,《诗苑杂社》这一版块所占篇幅不小,每个月发行的《燕报》,我都会被遥稿!”说到这里,他却还是有几分兴奋,显然对于自己再《燕报》上有独家专栏还是很为满意。

“《燕报》虽然只发行了十四期,但是下官每期都看。”何寿伟立刻道:“下官斗胆说句大胆之言,尚书大人的诗词风格似乎有所改变,曾经风花雪月令人尽品香艳气息,如今的诗词却多是大气磅礴之作,令人叹为观止啊!”

“时间能改变一个人啊!”唐淑虎微笑道。

“是了,这一期的《名人访谈》是逍遥公的访谈,下官前日刚刚得到报馆送来的《燕报》,逍遥公在其中所言,却不知是真是假!”何寿伟脸上显出疑惑之色。

“逍遥公?”唐淑虎笑道:“难不成逍遥公竟将当初庆宫秘事也吐了出来?”

逍遥公便是当年的庆国天正帝,他开城投降之后,立刻被大燕帝国赐封为逍遥公,与皇后紫儿移居去了燕京城。

“也算不得庆宫秘事。”何寿伟笑道:“只是谈及当年庆都陷落,他自称不忍见到庆国百姓遭受更多的苦难,在采访之中,他自承与一帮大臣为了大义所在,行宫中之变,要捉拿庆后。按照庆国人的想法,庆国最终惨败,归其缘由,乃是因为庆后专政的缘故,所以捉拿庆后以谢天下……!”

唐淑虎冷笑道:“庆后固然是一代妖后,对庆国的亡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将亡国的所有责任都推到一个女人的身上,当真是可笑至极。”他拿起酒盏,一饮而尽,肃然道:“庆国顽疾已久,官富民弱,举国疾贫,凭心而论,庆后虽然专政,但是却也做出了不少努力,想要挽回庆国的败势,只可惜庆国已经烂到骨子里,回天无力,如果不是庆后,恐怕当年上京城要早陷落半年。”说到此处,他长叹一声,道:“也算是一代红颜,只可惜最终落个葬身火海的下场!”

何寿伟道:“逍遥侯在报上也确实是这样说。庆国当时败局已定,他领人围住了万花宫,而庆后火烧万花宫,自己与百花葬身火海……大火过后,有人也找到了她已经烧焦的遗骸……当年庆后倾国红颜,美艳绝伦,死后却也只是一具惨不容睹的焦皮……!”

“红颜变骷髅,古往今来,又有哪个女人逃得了。”唐淑虎感叹道:“只是此人虽然最后身败,却也定会留名史书之中……!”压低声音,问道:“是了,本官听人说,庆后的遗骸被烧得惨不忍睹已经变形,那究竟是不是她本人?民间传闻,这庆后恐怕是找了替身,真人只怕早就逃出了上京城。”

何寿伟也轻声道:“不瞒尚书大人,事后也曾有人就此事调查,不过当时摄政王率兵入城之后,见到了庆后遗骸,给予了极高的尊重,令人迅速葬了……哎,此时已成云烟,生也好,死也好,世人那是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唐淑虎微一沉默,端起酒杯,洒在了地上,却并不说话。

何寿伟见气氛有些不好,急忙笑着转变话题道:“尚书大人,其实这《燕报》比之刀兵利器还要厉害。据下官所知,东北三省也有《燕报》流入,不少人看到《燕报》内容,知道这些年来天下渐渐太平,而且摄政王对庆国原来的子民十分的照顾,颁下了许多的利民政策,所以东北三省的平蛮军如今士气极低,而且下官确知,每天都有人从那边逃出来,不愿意继续再战下去!”

唐淑虎抚须笑道:“依我之见,墨十二郎也撑不了多久。且不说征北将军朱小言率领五万精兵困死他们,还有定东将军韩源两万水师游移在东海之上,只说他们的物资就已经匮乏至极。如今天下商贸都在关氏手中,摄政王已经下令关氏封锁任何物资流往东北三省,据说墨十二郎多次派人想要暗中与商家交易购买物资,却都被关氏封锁住,而且陆路有朱将军封锁,水路有韩将军封锁,明里暗里都得不到补充……那东三省这么多年打下来,百姓固然困苦,更紧要的事物资已经消耗殆尽,平蛮军能撑到今天,实在是不容易!”

何寿伟笑道:“当初北蛮人仓皇而退,一来是因为与平蛮军的作战消耗巨大,另一个原因不就是看到东北三省已经没有油水可捞,所以才铩羽北退。连北蛮人都不稀罕那地方,墨十二郎想要凭借那处东山再起,简直是痴心妄想!”

正在此时,却有一名下人匆匆而来,禀报道:“启禀大人,监察局局长公输大人求见!”

“快请!”何寿伟急忙起身来。

监察局实际上就是当初的西花厅,只不过改制之后,改西花厅为监察厅,监督百官之事,监察总厅设在燕京城,而大燕帝国各省则设有监察局,公输全便是昌庆省监察局的局长。

监察局不属于任何部门管制,直接由摄政王负责,依然保持了它的独立性。

公输全一身监察局新式官府,黑色的官府显示着权威和神秘,何寿伟虽然论官职要比监察局局长高出很多,但是面对这样的衙门,自然还是要小心翼翼。

而且不同于其他监察局,公输全乃是监察局的元老级人物,深得摄政王信任,正因如此,他才被派到北方重省昌庆省担任监察局局长。

双方客套,然后落座,公输全已经笑道:“今日前来,是有两桩事情。第一桩事情,乃是要向唐大人和何省长禀报一件天大的好事!”

唐淑虎笑道:“公输大人的衙门里素来出不了好事,今日能有好事道来,当真是可喜可贺!”

其实唐淑虎对于监察局这样的独立机构有些不满,但是这却是韩漠最为坚持之处,天下各省,监察局绝对不可少。

“朝廷三个月前派出了钦差姜思源姜大人前往东北招降,今天刚刚传来消息,姜大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迫使平蛮军同意归降……!”公输全笑道:“不日朱将军将会受降,这最后一块骨头,咱们总算是啃下来了!”

唐淑虎和何寿伟对视一眼,都显出激动之色,唐淑虎猛一拍手,大笑道:“公输大人,往日看到你们监察局的官吏,我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可是今日见到,实在是十分的顺眼,哈哈哈哈,为了天下一统,咱们干一杯!”

三名官员齐声大笑,都是举杯共饮。

待放下酒杯,何寿伟叹道:“这也是意料中事,以全国敌一隅,平蛮军如何能撑得下去?咱们的后勤供给源源不断,而平蛮军缺兵少粮,墨十二郎顽固撑到今日,却是大有过失的。”随即又向公输全问道:“公输大人,却不知第二桩是什么事情?可否是好事?”

公输全微一沉吟,终于道:“圣上近日又是昏迷数日,长此下去,龙体……龙体堪忧啊。”

唐淑虎和何寿伟都皱起眉头来。

“圣上年仅四岁,虽然国事由摄政王和秀公主操劳,但是……但是按照太医的说法,圣上隐疾在身,如果不能静静修养十年八载,只怕……!”公输全说到此处,叹了口气,继续道:“前番已经有传言,圣上曾对太后说过,不想做皇帝……!”

何寿伟张了张嘴,随即苦笑道:“圣上年纪幼小,却又如此心事,当真是让人悲伤!”

“太后似乎也觉得如此下去对圣上龙体有大损,两个月前已经召见了朝中重臣,就此事商议!”公输全缓缓道:“太后的意思,那是要另择新君,而圣上却要退位休养!”

“另择新君?”唐淑虎抚须道:“只是圣上并无兄弟,又有何人能够选择?”

公输全笑道:“唐大人忘记了,秀公主三年前下嫁摄政王,可是生下了一位男丁,而这名男丁的身上,也是流着皇族的血统。当初为了让皇族的血脉流下去,这名男丁可是入了皇族的族谱!”

何寿伟微一沉吟,似乎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道:“公输大人,摄政王是何意思?”

公输全笑而不语。

唐淑虎却已经轻声笑道:“何省长,另立新君,必然会有一干人出面阻扰,为了大燕帝国的长治久安,更为了我大燕帝国有一位雄才伟略的君主,咱们这帮人可要挺身而出,拥护摄政王和秀公主才是!”

其实三年前秀公主招了韩漠为驸马,下嫁韩漠之后,第一胎便十分幸运地生下了一位男丁,而这位男丁随即更是入了皇族族谱,大名曹合,当时不少人就知道其中深意。

实际上私下有传言,当今圣上并非先帝亲子,先帝的血脉实际上已经断绝。

正因如此,曹秀和韩漠的结合,已经让人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政治缘由。

谁都知道或许有一天皇帝的宝座会出现变故,因为当今天下,名义上还是曹家的天下,实际上整个国家的血脉已经完全在韩家的手中。

曹家需要尊严和正统,而韩家也绝不会给予任何势力打压他们的机会,所以如果想要两大家族平安地延续下去,曹秀和韩漠的结合却正是最佳的解决方法。

而他们的儿子曹合,也终究是定鼎六合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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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还有最后一章,感谢近两年来大家对沙漠和权臣的关护及支持,未必写得好,但是每一章都是用心写。

一场戏总会有落幕的时候,而随我一同走过来的好朋友们,我们一起合起最后的幕帘,会心一笑!

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垃圾好文都是吾心!

终章下篇---不胜人生一场醉

广阔的东海在夏日阳光照射下闪着粼粼的波光,大海的海面就像披上了金色的轻纱,看潮起潮落,听海风鸥鸣,一阵清爽的海风吹拂过来,让人顿时神清气爽,惬意非凡。都市.**!。*

仙人岛上已经修建了一座非常雅致的庭院,每年的夏日,都会有一群人来到这座海岛上,观潮起潮落,看日出吃海鲜。

雅致的庭院之中,此时正有一桌麻将,三名少妇装扮的美丽佳人和一名清丽少女正围坐在桌边,饶有兴趣地打着麻将。

“单钓二条!”西边的少妇摸到一张牌,顿时显出兴奋之色:“这是第八圈了,终于开胡了,这要再不摸一把,明儿个就没有银子陪你们玩了。”

东一张童颜的范筱倩数了铜钱递过去,怨道:“你开胡就是大的,我胡了五把,都没你这一把多。”

清丽少女咯咯笑道:“筱倩姐姐,昨儿个你的运气太好,今儿个总不能还像昨儿个一样,若是天天那样,我们也都不敢和你玩了。”

西边少妇看着清丽少女,道:“霜儿,我昨儿个也没胡几把,今儿个为何还不成?”她看了对面面无表情的红袖一眼,道:“这几日下来,咱们怀里的银子都往红袖身上去了。”

红袖抬头看了看西边少妇,简洁明了道:“我心不急,运气好!”

清丽少女霜儿咯咯笑道:“灵芷姐姐,上次我听漠哥哥说了,玩这麻将可不能贪心,无论大小,都要胡,否则就会坏了自己的运气。而且……嘿嘿,漠哥哥说,玩麻将如果太聪明了,想的太多,算的太多,反而玩不好,昨晚漠哥哥就和我打赌,今儿个你一准输!”

萧灵芷柳眉竖起,佯怒道:“我道手气怎地如此背,原来是他在背后咒我,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清丽少女霜儿一根手指竖在嘴边,低声道:“灵芷姐姐,你可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回头他又骂我出卖他!”

“不会。”萧灵芷笑咪咪地道:“要对付他,理由多的是。”

范筱倩眨了眨大眼睛道:“灵芷姐,你平时都是怎么教训相公的,教教我们好不好?前儿晚上我听他在你房里叫喊‘我要死了’,难道你真的差点将他整治死了?你教训他也就是了,可不能真的将他治死了!”

萧灵芷闻言,粉脸顿时一红,尴尬道:“那个……那个是他胡乱叫喊……!”想到前晚与韩漠尝试的新花样,只觉得面红耳赤,脸上烧。

范筱倩也是过来人,现萧灵芷的异状,顿时明白过来,也是脸蛋儿一红,随即又咯咯笑起来。

霜儿不明缘由,一边洗牌一边问道:“漠哥哥为什么要胡乱喊叫呢?他为什么要死了呢?”

萧灵芷更是尴尬,急忙转变话题,道:“是了,红袖妹妹,婆婆那边可有消息传过来?公公的伤势恢复的如何?”

红袖开始码牌,道:“公公和婆婆如今都住在神山城内,风国大祭司找寻了风国最高明的巫医,这几年诊治下来,脑子里的筋脉正在恢复中,不过当初的药性太过歹毒,想要完全恢复,恐怕还要很久!”说到这里,几名少妇都显出黯然之色。

“你是否过一阵子又要陪着相公去神山城?”筱倩眨着眼睛问道。

红袖点点头。

“相公真是天下最孝顺的人,这几年每年都会去神山城看望公公婆婆!”筱倩幽幽道:“而且一去还要住上十天半个月!”

红袖脸上显出奇怪之色,淡淡道:“看公公婆婆自然不假,不过……他到风国可是忙的很!”

“哦?”萧灵芷眼珠子一转:“难道他在风国还要处理国事?”

“我也不知道是国事还是私事!”红袖面无表情道:“经常与风国大祭司彻夜谈到天亮,想必确实是国家大事!”

范筱倩虽然已经满是少妇风韵,外貌看起来比几年前要成熟许多,但是却还保持着纯真之心,红袖这般说完,她还怜爱道:“相公真是辛苦,夜里还要与大祭司商谈国事,怪不得去年风国派出使臣前来朝贡,愿意成为我大燕国的附属国。现在看来,是相公劝服了那位大祭司!”

萧灵芷自然不会向范筱倩这般纯真,似笑非笑道:“如此看来,咱们那位摄政王还真是辛苦,红袖妹妹,回头咱们一起好好伺候伺候他!”

霜儿眨了眨眼睛,随即捂嘴笑起来。

又打了两圈,忽地一名五六岁的小姑娘进了院子来,穿着小绿裙子,长相清秀,皮肤白你,到得萧灵芷身边,可怜巴巴道:“娘,爹爹怎地还没有回来?我都饿死了。他不是说今天要烤鱼吃吗?”

萧灵芷立时显出怜爱之色,含笑道:“琳儿,娘交代你练的字都练完了?”

姑娘点头道:“都按娘的吩咐,今儿的字都练完了。”

筱倩在旁叹道:“还是咱们琳儿乖,小小年纪,就知道学习琴棋画,长大了一定好有本事。可不像你那大哥,没一刻能安生下来,顽皮得紧,总要捣鼓点事情出来才算完!”

萧灵芷娇笑道:“定儿那不叫顽皮,按他父亲的说法,那是有出息的表现。前次闯了祸,他父亲不还说从小就像他吗?小时候太安生,长大了反而没魄力胆识。”回头叫道:“小君,你去海边看看,看看王爷是不是回来了,告诉他,他宝贝女儿饿了!”

小君正和筱倩的丫鬟云茜等几名丫头在外面玩跳棋,听得萧灵芷吩咐,小君答应了一声,这边韩琳已经道:“娘,我也去!”

萧灵芷正摸了一张夹二筒,心里高兴,挥手道:“去去,别乱跑!”

韩琳笑嘻嘻答应,这才小鸟般奔出去,和小君一起到了海滩上,遥望海面,远远就瞥见海上有一扁孤舟,只是船上却不见人影。

……

湛蓝的海面碧波荡漾,时不时有海鸥穿梭而过。

海面之下,韩漠此时正穿着一条短裤,右手握着一支鱼叉,整个人也如同水里的一条游鱼,灵活异常,正在追着一条小型鲨鱼。

虽然水中有着巨大的阻力,但是他的力量比之一般人更能应对这样的阻力,而且在水中的度也实在是极,缠着那鲨鱼许久,终于找到几乎,鱼叉狠狠刺入了那鲨鱼的胸腹,深入其中,与那鲨鱼缠斗片刻,终是将那鲨鱼制服。

他一只手拖着鱼叉,浮出水面来,只见不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少年也正骑在一头小型鲨鱼的身上,拳头虽不大,但却极其凶悍地一拳又一拳打在鲨鱼的身上,那鲨鱼显然十分吃疼,在海中上下翻飞,时而跳跃出海面,时而沉入海底,但是那少年却像黏在了鲨鱼身上,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反倒是在少年的拳头之下,变的越来越虚弱,反抗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

韩漠浮出海面,便看到岸边的韩琳,脸上顿时显出温柔之色,回头叫道:“韩定,我这头猎物已经死了,回头也拉到岸上去,有这两头猎物,足够咱们吃上好几顿!”也不多言,游回了海边,将铁叉叉进沙滩上,这才过来走过来,笑咪咪地道:“乖女儿,是不是饿了?不要急,老爹马上给你们烤鲨鱼肉,很香很香!”

韩琳走过来,小手抓住韩漠一根手指,指着海上正与鲨鱼搏斗的韩定,有些害怕道:“爹,大哥会不会有事?那鲨鱼好凶。”

韩漠握着韩琳小手,柔声道:“不用担心,他有那本事。他若是连一条鲨鱼都无法对付,长大之后又如何来保护你们?”

韩琳嘻嘻一笑,那边韩定没费多少时间,终于将那鲨鱼生生击毙,扯了鲨鱼回头岸边,虽然年纪幼小,但是身体却已经显得很结实,而且如他父亲一般,一身古铜色的肌肤。

将那鲨鱼拖到岸边,韩定看了韩琳一眼,上前来,张开小拳头,酷酷地道:“给!”

他这小手掌内,竟是握着一颗色彩斑斓的小石头,韩琳见到,漂亮的眼睛一亮,立刻接过来,甜甜笑道:“谢谢哥哥!”

“不谢!”韩定很淡定地道,转过身,望见韩漠杀死的那头鲨鱼已经浮出海面,立时重新跳进海中。

韩琳很兴奋地拿着小海石,而韩漠满是欣慰之色,他望向大海,却忽地看见一艘大船正向这边行驶过来,不由皱起眉头来。

……

海船距离海岸一段距离停下,一条小舟放下,然后小舟便从海上划到岸边,韩琳瞧见小舟上的人,已经欢声叫道:“小雪儿来了,艳姨来了……!”说话间,已经松开韩漠的手,往那小舟奔过去,小脸蛋上满是欢喜之色。

韩漠叹了口气,这才缓步走过去。

小舟之上,镇东将军韩源摇桨,而艳雪姬则是抱着三岁大的韩雪立于舟头,俏媚的脸上笑盈盈的,手中韩雪见到韩琳在岸边,也兴奋起来,挣脱着想要从母亲的手中下来,艳雪姬轻轻拍了拍韩雪小屁股,小家伙显然对母亲还是十分的忌惮,静了下来。

靠到岸边,韩琳已经甜甜叫道:“艳姨……四伯!”

韩源从小舟上跳下来,上前抚摸着韩琳的小脑袋,笑道:“小丫头这嘴巴就是甜。”一把将韩琳抱起,道:“来,让四伯抱一抱!”

韩漠却已经上前去,伸手扶着艳雪姬下了船,道:“前阵子让你跟着一同过来,你却非要迟来,有什么事情大不了的!”

艳雪姬还没说话,韩雪却已经伸出两只小手儿,甜甜道:“爹爹抱抱,爹爹抱抱……!”

韩漠抱了过来,在小韩雪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笑眯眯道:“小雪儿想不想爹爹!”

韩雪认真点着小脑袋:“想!”

韩漠顿时大乐,艳雪姬已为人妇,年岁虽然又大了许多,但是却依然不见岁月在她脸上留有痕迹,非但如此,反而更显得年轻妩媚,只是那成熟风韵却也更加的浓郁。

其实不但是她,便是萧灵芷范筱倩等一干人,却也都是越来越显年轻,这一切却都要归功于轩辕无名当年赠送的《化心功》。

当年韩漠初得《化心功》,虽然知道那是一本极高妙的功法,但是却并不知其作用,但是后来渐渐现,习练《化心功》,却能让人体的皮肤保持着紧绷新鲜,换句话说,长期坚持修炼《化心功》,还真有常驻青春的效果,而且这门功夫也并不是十分难以习练,韩漠将这门功夫传给了自己的妻妾,却也果然是效果非凡,比起同龄人,自家的这些妻妾一个比一个娇嫩美丽。

“你倒是说得容易,还当真我没有事情做吗?”艳雪姬扭动腰肢,上前去伸手捏了捏韩琳的鼻子,笑盈盈道:“自打你帮着设立慈善会以来,各处的分会哪个月不是一大缆子事情,这天下虽然安定许多,但是困苦之人比你想的还要多,既要帮着你安民,还要时刻为筹银子操心……!”媚眼儿妩媚转动,扫了这世外桃源般的小岛一眼,幽幽叹道:“哪里像你这样携美游玩,轻松自在!”

“筹银子?”韩漠道:“每年不是专门从户部往你的慈善会拨一笔款子,而且还准许你们向各省富户募捐吗?怎地还缺银子?”

艳雪姬白了他一眼,道:“户部能拨下多少银子?就算募捐,你当那些富商大贾还真愿意往外掏出大笔银子来?”

韩漠苦笑道:“我明白了,你这次过来,是有阴谋!”

艳雪姬吃吃一笑,靠近过来,挽着他一只手臂,娇滴滴地道:“什么阴谋不阴谋,说话这么难听……人家只是过来和你商量商量,你看你这海上的贸易做的越来越好,你自己可是富可敌国……真要募捐,总要找上你这尊大佛才是!”

韩漠苦着脸,艳雪姬却已经向韩漠怀中的韩雪使了使眼色,韩雪奶声奶气道:“爹爹拿银子,爹爹拿银子!”

韩漠用自己的鼻子顶了顶韩雪,道:“小雪儿,爹爹的银子是要留给你的,你当真愿意将这些银子全都让爹爹交给你娘花了?”

韩雪点头,一本正经道:“娘是为爹爹安民,功德无量,爹爹拿银子!”

艳雪姬吃吃笑道:“看看,咱们女儿多懂事,她还懂得功德无量,乖女儿,回头娘带你去大雪山玩!”

韩漠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什么懂事,还不都是你教的!”

艳雪姬瞪了他一眼,问韩雪道:“乖女儿,你说说,这些是不是娘教你的?”

韩雪还没说话,韩漠就已经笑眯眯道:“雪儿,你告诉爹爹实话,只要说实话,爹爹回头给你造一个会在天上飞的小木头人!”

韩雪兴奋道:“好的呀,都是娘教的……!”

艳雪姬叉着腰,气呼呼道:“你个小东西,先前不都说好的,这次又出卖老娘!”

韩雪却是不理,抱着韩漠脖子咯咯笑。

此时韩源已经放下了韩琳,背负双手站在一旁,艳雪姬却很是晓事,抱过韩雪,又牵了韩琳的手,笑问道:“她们人呢?我去瞧瞧她们,也有阵子不见了!”

韩琳忙道:“雪姨,她们都在院子里打麻将,我带你去……!”

艳雪姬这才往岛上去,扭着腰肢行出几步,回过头来,妩媚一笑,声音柔腻:“好郎君,回头再和你细谈募捐的事儿,你可不能太吝啬……!”也不多言,摇曳生姿地去了。

……

韩漠摇了摇头,韩源却已经笑着上前来,拍了拍他肩膀,道:“小五,她这辈子是吃定你了!”

“谁让我素来怜香惜玉!”韩漠叹道,随即和韩源就在沙滩上坐下,问道:“四哥,你这次怎么过来了?”

“是秀公主从京城派了人来找你回京,说是京中事务繁多,你不能一直躲清闲。”韩源笑道。

韩漠道:“上官清,明悟信,洛三人都是当世一流治国之才,有着三人帮忙处理朝政,可比我强多了,这娘们怎地见不得我清闲,每年出来,都要派人追在后面催促。“

韩源哈哈大笑,道:“总该是想你了!”又道:“倭之丸国派出了一队使者入京,那是想要与我们大燕帝国互通商贸,看上去表现的很为真诚,朝廷也正与他们接洽,只不过这等大事,你不在朝中,他们也不敢擅自做主的!”

韩漠沉默片刻,终于道:“四哥,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韩源转头看着他,皱起眉头。

“当初我手握重权,并非是我真的贪恋手中的权力,而是那个时候我不得不那样做。”韩漠缓缓道:“我们韩氏一族想要平安度过危难时期,就只能在那个时候摆出强势,毫不留情地击溃任何与我们为敌的敌人。但是如今一切都走向正轨,我当初提拔上官清他们,就是因为这批人确实是治国良材,而且我所推行的新政,也在这几人的手中井然有序地实施着……在我而言,想要当皇帝,当年就是最佳的机会,我放弃那次机会,本就是不愿意坐在那个龙座上……!”他躺倒在沙滩上,淡淡道:“皇帝的位子实在不好坐,我也不稀罕坐!”

韩源微微颔,若有所思。

“其实谁当皇帝不要紧,要紧的是一个国家需要一个只能想一想民生的朝廷,需要一个真为百姓做事的朝廷。”韩漠平静道:“这些年我手握重权,本就是为了让这个国家的朝廷能够稍微健康一些,也是为了我韩族能够顺利转变成角色,虽然一切都不算太顺利,但至少国家的机制目前还比较正常,我韩族也从当年的世家之族转换成了一个能者为官的健康之族……皇帝一天天在长大,我希望他能够健康地成长,希望他在庄先生的指导下成为一个真正的明君,如果我太过插手朝堂的大小事务,对我和他未来的关系并没有太大的益处……!”

韩源叹道:“小五,你用心良苦,四哥好生钦佩!”

韩漠微微一笑,继续道:“朝廷如今人才众多,善加利用,自可国泰民安。这几年我推行新政,目的之一就是能让这个国家健康起来,另一个原因,便是要以新政打压家族式的势力膨胀……所以这几年遇到了极大的阻力,有些人甚至站出来与我韩漠正面为敌……!”

韩源道:“这几年你手腕狠厉,雷厉风行,若不是你每次在危机出现之前将之斩断,新政只怕难有今日之成就!”

“四哥抬举我了。”韩漠呵呵笑道:“说到底,我就是一个敢做事的人,胆大包天而已,那些危机处理手段,也都是庄先生他们在后面出谋划策而已……!”说到这里,他沉吟许久,终于道:“或许以后我会离朝堂越来越远,或许等到皇帝可以亲政的时候,国家的治理就要他自己承担起来……!”顿了顿,又笑道:“只不过我需要新政的延续,需要压制那些腐化实力的诞生和壮大……所以没有到合适的时候,我是不允许任何人动摇我手中的权力!”

韩漠手中有着最庞大的情报系统,有着最庞大的商贸系统,朝堂和地方各省都有他的心腹势力,五大军区的大将军依然是铁奎朱小言这一类的嫡系将领,而他本身又有着世人已经捉摸不透的恐怖武道修为……。

他可以用自己手中的势力网络保证自己的儿子曹合能够健康地成长,等到有朝一日,当他的儿子真的有独当一面的能力,真的拥有治国之才,他会很坦然地放手让他去经营这个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国家……。

“三哥在南洋那边可好?”韩源沉默一阵,终于问道:“我已经有两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韩漠笑道:“你不必担心,他在那边的日子逍遥得很……!”忽地想到是不是该将花庆夫人和小燕子的事情一并说出来,但是细细一想,还是作罢。

韩滨和花庆夫人带着那位真的公主远离中土,去南洋过逍遥日子,显然就是要忘记从前的一切,自己又何必提起。

而且小燕子虽然没有公主身份,但是做一个乐的小姑娘似乎比公主要幸福得多。

就好比霜公主,当初就因为皇家公主的身份,几乎就被嫁到庆国去,如果不是秀公主和韩漠联手设计,小霜儿如今也不可能无忧无虑地跟着自己生活。

“姨娘可好?”韩源又问道:“上次杜姑娘他们返航回来,都说南洋人如今都称姨娘为‘花神’,都在赞叹姨娘是他们绣花工艺的祖师奶奶……!”

韩漠嘴角泛起笑容,望着蓝蓝的天空,那里漂浮着白云,悠然道:“姨娘不在乎他们的夸赞……只要能活得开开心心,一切都不重要了……!”

……

……

夜幕降临,韩漠隐隐听到院子那边传来的琴声,知道自己的女人们正在比拼琴技,他此时就在小岛中的一处墓地边上,靠在墓地边的一棵大树下,望着那凸起的坟墓怔。

生前哪怕惊天动地,死后却也依然只是一堆黄土而已。

坟墓前是一块墓碑,上面没有明死者的名姓,只是刻上了两句话。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潢色

……

这座坟墓孤单而寂寥,在这昏暗的林子内很不显眼。

韩漠沉默许久,终是起身来,将手中的酒壶打开,酒水洒在了坟墓前,然后静静地转身离开。

……

……

东海之上有诸多小岛,仙人岛固然是其中一座十分美丽的小岛,而距离这座小岛不到百里,却还有另一座十分美丽的小岛,比之仙人岛要小上一些,但是却也是草木青葱,风景宜人,而这座小岛的名称叫做月亮岛,只因为这座小岛的整体形状,就如同映在大海上的一弯明月。

小岛上有几件雅致的小屋,算不得华丽,但却十分的精致素雅,小屋的后面用竹子围成了一个小院子,里面养殖了许多的花花草草,而且也有一片地方种了蔬菜。

一名妇人穿着朴素的衣裳,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子,正在院子之内修修剪剪,沉浸其中,她虽然布衣在身,但是浑身上下却依然透着一股子富贵气息,举手投足之间,优雅之间,韵味十足。

一阵风吹过,美妇人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缓缓转过身,只见一名古铜色肌肤的男人正带着一丝笑容看着她。

美妇人冷冷一笑,道:“韩漠,难道你每次出现,都只会这样鬼鬼祟祟?”

韩漠背负双手,缓步走进院子内,微笑道:“本以为在这里这么多年,你的性子会改变许多,可是现在看来,你还是很不甘心!”

美妇人冷冷一笑,道:“你将我软禁在这小岛之上,还要我感激你?”

“软禁?”韩漠苦笑道:“难道你真的这么想回到中原?你可知道,直到今日,你当初那些政敌还有人怀疑你没死,依然派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你们鲁家早已经烟消云散不复存在,而你如果回到中土,我可以保证你连现在这样安宁平静的生活也无法享受到!”

美妇人银牙紧咬,最后脸色终是缓和下来,幽幽叹了口气。

韩漠走到院子深处,笑道:“你养的花儿果然是妙品,艳丽夺目,咦……这些黄瓜都长这么大了……这岛上连你也不过五六个女人,种这么多黄瓜吃得完吗?”

美妇人脸上现出红晕,袅袅走到韩漠身边,轻笑道:“这还不劳你来过问……你若是嫌多,大可带些回去给你的那些妻妾们尝一尝,想必她们一定会很满意……!”说话间,她一只手已经搭上韩漠胸口,妩媚笑道:“韩大人大驾光临,我是否该好好迎候,以尽地主之谊……!”

韩漠看到她脸上娇俏妖媚表情,心惊胆战,却不料美妇人伸手一推,韩漠已经倒在身后的春椅之上,那娇腻声音吃吃笑道:“只盼你没有被她们榨干……!”

天上白云飘动,从院子上空飞过几只海鸥,出清丽的鸣叫,蓝天大海,清风美色,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却终比不得美人多情。

江山美色,皇图霸业,尽在谈笑中。

【全完】

PS:稍后会有一篇后记和新相关情况,还请大家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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