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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龙道》


第一章 妖魔之心的仙子

我究竟是谁?

鱼飞?祭藏?还是……来自那个世界的人?

鱼飞强忍着随着混乱回忆而来的一阵头痛,提醒自己现在正处在危险的境地里,必须伪装成和其他人一样。

坐在坚硬的马车座板上,鱼飞背靠着冰冷的车厢壁,一盏昏暗的铁罩子油灯固定在身前的地板上,灯苗如豆。

车厢随着马车的行进颠簸,灯焰晃动着,明暗交织的宽大车厢内映出了对面四张银亮冷森的金属面具,面具做的很精细,口鼻眼位置都有开口。

透过眼窝的孔洞,面具下的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前方,沉静如同泥塑木雕。

无人说话,每个人都一动不动,靠坐在车厢壁上。

鱼飞小心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向斜对面的坐着的一个面具人,他呆滞的眼神和鱼飞对上后,身体一震,从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一闪即逝,续而被原本的呆滞取代。

“嗯?”一个疑惑的鼻音响起。

加上鱼飞,车内一共有七个人,都穿着一身带兜帽的黑色长袍,只有一人没戴金属面具。这人就坐在鱼飞身侧,他探身出去,从怀中摸出了一根闪着绿芒的针,缓缓地凑到了对面的面具人额头前。

看到那根针的样式,鱼飞的眼皮不禁一跳,暗暗攥紧了拳头,强忍着从背后给他一拳的冲动。那根针比一般的金针要粗长一些,针体晶莹通亮,能看到针内有一线金黄色的液体似在流动。

银白的金属面具在眉心处有一个圆形印记,细看之下是一个“黄”字,印记的中间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孔。黑袍人在颠簸的马车处于平稳的一瞬间,金针急刺,正点中小孔,手腕一抖,又迅速拔出金针。

面具人浑身突然一软,双眼闭上,斜靠在了旁边人的身上。片刻后,他睁开了眼,安静地坐回了原来的姿势,不同的是,全身再没有了原来的僵硬状态,面具下眼眶内的眼珠变了颜色,如黄金铸造成一样,在摇曳的灯火下,闪着黄澄澄的妖异光芒。

黑袍人沉声问话。

“你叫什么?”

“祭黄。”

“你听命于谁?”

“我的主人离魂殿主……和她的仆人黑袍执事。”

“我们要去做什么?”

“杀人。”

“杀什么人?”

“塔云王宫中的所有人。”

“暂且休憩,无令不得擅自动作。”

“是。”

点点头,没有发现异常的黑袍人侧身坐回了座位,一张中年人的脸闪过鱼飞面前,端正的五官被嘴角的刀伤破坏,上嘴唇有个豁口。

内心紧张的鱼飞没有再看他,这张脸对鱼飞来说无比熟悉,自从那次听完“失魂引”,醒来后这张脸就经常出现在面前。

黒袍执事教会了他们一套内功心法,给了他们新的名字,当然有人认为这就该是自己的名字,可是并不包括鱼飞。黒袍执事并不知道鱼飞还能模糊记得从前的事,虽然凌乱的回忆经常搅得鱼飞头痛,可是鱼飞清楚自己并不是离魂殿的杀手,他和同伴们全都陷入了一个阴谋中,他们都有自己师门宗派,根本不是被从小训练出来的杀人工具。

不知道离魂殿在他们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或许……和那颗“故土龙心”有关,他们的经常体内血气暴涨,痛苦难忍。

黑袍执事每天都会传授几段“焚血化气诀”的口诀给他们,这是一种神秘古怪的内功,当每次体内血脉膨胀,身体似要炸裂般痛苦时,鱼飞依照功法习练,痛苦就会逐渐消失,内劲也会大幅度增长,这样的修炼速度若让江湖中人知晓,一定会难以置信。

离魂殿严令:第一条,非问莫语。第二条,无命令不可摘下面具。

为什么会有这个规定?鱼飞曾试过在黑袍执事不在时,在石室内摘下了这张刻有“藏”字的面具,原本呆滞中的侯东阁死死地盯着鱼飞的脸,半响后,痛苦地抱头嚎叫,象疯了一样满室乱跑,击打墙壁。

这件事惊动了黑袍执事,那次后他就非常留意观察鱼飞们六个。这件事也让鱼飞明白了为什么不让他们摘下金属面具,如果鱼飞的推测没错,应该是“失魂引”并没有抹杀记忆,而是封闭了记忆,所以离魂殿在给了鱼飞们新的身份后,尽量不让鱼飞们说话和看到熟悉的人,以免勾起潜藏的记忆。在这些人中,侯东阁和鱼飞最是熟稔,所以他才会有那种反应。

感受着脸庞上金属面具的冰冷感,鱼飞决定尽快摆脱离魂殿的禁锢,将这件事情告诉同伴们的师门宗派,带他们来救同伴们逃出樊笼。

可是要想解救同伴们,必须自己先逃出去!

鱼飞又隐蔽地看了一眼斜对面的“祭黄”,立刻收回了目光,刚才真是险,他差点就被发现了,幸好他模仿从“沉睡”中被唤醒的样子已经轻车熟路,一点错漏都没有。

银面人六人共处一个石室,不,应该说是石牢,不知道为何,只有“祭黄”和鱼飞还拥有回忆,而他就算被那怪异的针刺中眉心,激发了身体的力量,神志也始终清醒的,好像“失魂引”对他的记忆并没有产生作用,那一天鱼飞就是在黑袍执事来之前被他叫醒的。

这几个月来,不修炼“焚血化气诀”时,石室内其他四人就会陷入奇怪的神智“沉睡”状态,成为四具活着的行尸走肉。鱼飞们两个一直在等待逃跑的时机,也是在等待黑袍人教授完这个奇异内功心法的全部口诀。

今天这个机会终于到来了,这是一次杀人的任务,也是他们两个逃跑的时刻。可是鱼飞心中一直有一份恐惧,那该死的半个时辰,不知道在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的一个小时……自己能熬过去吗?

——

——

马车停下了,黒袍执事推开车厢后端密闭的车门跳在了地上。

“下车。”

“是。”

祭黄躬身从车厢座板下的兵器中摸出了一把松纹长剑,一跃而下。

鱼飞缓慢地移动脑袋,目光呆滞地看向黑袍执事,依旧坐着一动不动,其他三个面具人也闻声转头,可是并没有站起,依然僵硬地坐着,这才是他们在“沉睡”中应有的表现。

黑袍执事轻蔑地一笑,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怪异的东西拿在手中,那是一个铜铸的小巧骷髅头骨,他把头骨上凸出双眼用力一按,两个眼球掉进了骷髅头骨内,黑袍执事震腕摇动起来。

“当啷……当啷……”

听着这怪异的铜铃响声不断,鱼飞虽然还保持着呆滞僵硬的模样,可是心中震惊——他这次怎么不用那根针刺他们的眉心了?

糟糕了!该怎么办?这东西黑袍执事从来都没有拿出过,今天突然使用,鱼飞不知道听到铃声该做什么反应,他只有强压着心中焦急,用眼睛余光扫其他面具人的动作。

值得庆幸的是,鱼飞坐在车厢的最前端,在他担心被发现异常,紧张的手心出汗时,其他四个银面人离开座位,挪动着身体慢悠悠地挨个从车尾敞开的双扇门下车。

砰砰跳的心平复时,鱼飞以同样的迟缓姿势来到了车外。铜铃声不止,黑袍执事对“祭黄”下令,让他跟上,随即转身摇铃缓行,四个银面人混混沌沌的紧随于身后,鱼飞跟在最后,行走中偷眼观察四周。

七辆样式普通,两马并辔,车厢宽大的马车停在山谷中,各有一个灰衣短打,车夫装束的汉子坐在车前,

同样有黒袍执事和戴着银色金属面具的人从车上下来,四下里数个铜铃当啷连响,混成了一片,黑袍执事和银面人都走向一个地方。

——

——

残阳夕照,幽谷中有小潭一泓,贴着绝壁的潭水边绿树成荫,马车停在树荫下斜照的影子里。一颗树下的花丛前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影子。

是她!离魂殿主!

心头一颤,鱼飞脚下的步伐不用假装也变得沉重迟滞,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寒意。

那一曲“失魂引”让鱼飞的同伴们成了现在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她的手段已经不能用武学来解释,而像是魔鬼诅咒,或者说是邪恶的巫术。

终于来到了近前,鱼飞与其他人在黑袍执事的有意引导下,站成了一个弯月形的半圆,面朝着离魂殿主。

她跪坐于青草地,一身白色罗裙,外罩轻薄雪色纱衣,颈部,肘部都点缀着娟娟飘带,长可曳地。头戴一顶鸢尾银冠,由外到内的冠上镂空花饰一层高出一层,最高一层有银箔构成的几束花枝,从中探出数十朵蝴蝶形状鸢尾花,在暗淡夕阳余晖下耀出金红光晕。银冠的最外一层下缘连着白色面纱,面纱上绣着数串火红小花如流苏般垂下。

她怀抱一张闪着金色宝光,有着孔雀细颈般弯弯琴头的凤首箜篌,悠然地坐在那里,衣带皎皎似雪般散开在身周草地上,如同壁画中的天女。

这是第二次见到离魂殿主,虽然看不到面容,却依旧让鱼飞惊艳,这一定是一个有着倾城之姿的美人。

就是这个女人让鱼飞一直不敢妄动,隐忍着等待最好的出逃时机,现在再次面对着她,鱼飞内心五味杂陈,深深的忌惮中又有着一些欣赏,在自相矛盾的心情中,鱼飞想起了“祭黄”偷偷告诉自己的,关于那个“祭藏”的事情,于是鱼飞开始不断地提醒自己,对离魂殿主的那份赞赏一定是那个做为她奴仆的“祭藏”带来的情绪,自己需要用理智压制住那个“祭藏”的情感。

鱼飞咬牙在心底暗暗念道:“我应该恨她,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杀了她,这个离魂殿主虽然有仙女的外形,可是却有一颗妖魔之心。”

这时花丛前原本静坐如出尘仙子的离魂殿主有了动作,她素手轻挥,指尖落在鼓满的风帆一样的琴腹上,凤首箜篌的十四根琴弦颤动,一段催人入梦般的轻柔曲调响起。

这样轻柔的琴声传入鱼飞的耳中,却让他脑中剧痛,如同那根可憎的针刺入眉心一般的疼,眼前的事物旋转起来,鱼飞向后倒去,猝然一片黑暗到来,失去了身体的感觉……

第二章 血旗飘飘“宅”字现

从沉睡中醒来的第一眼,祭藏就看到了一丛昙花旁抱琴而坐的她,正在专注地欣赏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昙花。

她的仙姿早已深刻在祭藏的脑海里,没有谁比她更美,她是祭藏的主人——离魂殿主。

执行离魂殿主的命令是祭藏唯一要做的事。

——

——

祭藏正痴痴的凝视着离魂殿主,一声命令从身边传来。

“去马车取兵器,而后来此静候。”

“是。”

黑袍执事是代为传达离魂殿主命令的人,他们的话需要遵从。

祭藏和四个银面人回到不远处的马车旁,纷纷取下自己的兵器。车夫看着他们,并不说话,车夫都是灰衣弟子,是负责离魂殿日常事务的杂役,银面人也不屑理会他们。

祭藏从马车座板下取出了四样东西,一把弯月形短刀,一小卷红绸,三截乌亮枪杆,还有……绑扎在三截枪杆两端的两根红色细藤条。祭藏侧着头想了想,把短刀挂在腰间,解开红色藤条,熟练地将枪杆连接起来,一杆很长的乌钢枪呈现在他面前。

每一节枪杆有四尺,全长一丈二,枪尾的圆锥形的金鐏,是一只独角鲸样子。第一节枪杆大部分被枪头占去,一只趴在枪杆上的睚眦兽张开大嘴,吐出了一段近三尺长的剑型长刃成为了枪头,两侧锋利的剑刃上泛着浪花状锻造纹,厚厚的剑脊上有一道浅浅血槽直通枪尖。睚眦兽的两只龙角紧贴背部,间隙中弯出了两个圆孔。

祭藏竖起长枪,单手用力一顿,将枪尾插入了草地,俯身拿起了那卷红绸。

红绸拿到手上沉甸甸地,并不是一般的绸布,祭藏虽然已经想不起来它是什么材质,可是知道它该怎么用。

红绸在祭藏手中缓缓展开,是一面长条形旗帜,三尺长,一尺半宽,上面有字,边上还有两个铮亮的扣环。

——

——

红旗挂在了枪头下,幽谷中带着花香的风掠过,红旗招展,祭藏抬头看去,上面只有一个黑色的篆字——“宅”!

为什么是“宅”呢?站在旗下的祭藏脑袋一阵刺痛。

“鱼飞哥哥,为什么是‘宅’字呢?”

一个笑得眼睛成月牙状的少女脸庞一闪而过。

祭藏再去回想,想要抓住她,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刺痛很快过去,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祭藏回过神来,不能耽误了,马车前就剩下他一个银面人了,将两根红藤系在腰间,他拔出睚眦枪,快速走到水潭边,来到了豁嘴黒袍执事附近站定。

望向身旁,祭藏发现人们站成了一个半圆,静静地等候着离魂殿主的命令。

人都到齐了,祭藏很兴奋,三十六名银面人,六个黑袍执事,不管要杀任何人,都可以做到。上次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黑袍执事告知了此行的目标:杀掉住在云塔王宫里的所有人。

祭藏并不反感“沉睡”,离魂殿主是天仙下凡,她收养了他们这些孤儿,教会了他们天下无敌的武功,可是他们这些凡人寿元太短,在不为她效力的时候,银面人就必须进入“沉睡”,这样就能长久的效命于离魂殿主,想到能够天长地久的陪伴着离魂殿主,祭藏心里就很愉悦。

夜色笼罩了幽谷,一轮圆月挂上天空。

站在水潭边这里的人,默默地等着,无人说话。

离魂殿主在等,因为昙花未开。

祭藏的目光只投注在仙姿胜雪的她身上,并不觉得难耐,或许就这样一直看着也很好。

倏然间,她端坐的身体一动,向前凑了凑,修长的玉颈倾向花丛,面纱摆动中垂首闻香。昙花开了,随着谷中的微风吹拂,一股幽梦般的冷香从她的身边散开。祭藏定睛细看,昙花刚刚舒张开花蕾,清澈的月光洒在花上,那花越开越大,层次分明的花瓣儿缓缓张开,颤微微,飘飘然地……一层一层地分开来,直到最后一层……一朵玲珑剔透,如白玉雕成的硕大花朵呈现。

夜色下的花丛旁,如昙花般幽冷动人的叹息声传出:“昙花一现,刹那间美得如此迷人……为何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总是难以长久。”

祭藏心想:原来仙人也有怜花人,也会伤感。

“瓮~”

悠长空灵的箜篌声忽起,紧接着陡然转为急促激越,叮叮铮铮接连响起,一声赶着一声,似浪潮一浪盖过一浪。这些声音钻入祭藏的脑中,仿佛变为各种慷慨激昂之声,有金声、鼓声、剑弩声、人啸马嘶……

“杀!杀……杀!”

乐曲中的杀意点燃了祭藏,他胸膛臌胀,血脉贲张,体内如同燃起来火焰,想要挥枪大战一场。

感受到了离魂殿主传达的意思,是战斗,是杀戮,祭藏握紧了手中的睚眦枪,只等她下令。

“呼……呼……”

沉重的喘气声,刀剑出鞘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本来祭藏正激动的不能自已,没心思去瞅别人,直到“哐哐,咚咚……”的巨大声音在身后声响起,祭藏才不耐地转身看了过去。

一个站在祭藏身后不远,比别的银面人都低一头的家伙,挺着个大肚子,把黑袍都撑圆了。他瞪着黄澄澄的眸子,单手握着一个三足大香炉的一条腿,在草地上摔来砸去,还不时地打上一拳,踢上两脚,面具上喷出的鼻息在寒月映照下竟能看到两条气柱。

刚才听到的巨响,正是这个可恶的家伙击打在铜香炉顶盖和炉壁上搞出的声音,祭藏不由纳闷:在这样的击打下,怎么香炉的盖子也不见掉?可一想到就是他打扰了自己聆听离魂殿主的仙乐纶音,胸中杀意充盈的祭藏就想冲上去将这胖子和那个破香炉都挑到潭水中去。

箜篌声在此时停歇了,疯狂的胖家伙听不到乐曲后,喘着气停下了手。

离魂殿主怀抱箜篌,聘聘婷婷起身,白袍下的手臂扬起,纤纤玉指向着山谷外遥点。

“山似塔,云似塔,宫中亦有塔。这就是塔云王宫,可惜今夜之后将不复存在。”

银面人三十六对在月色下闪着黄芒的眼睛随着这一指,越过水潭另一边的山壁上沿,齐齐看向十数里外一座如多层宝塔的山峰。

天上晴空朗月,无一丝云彩,塔形山峰却套着一层层轻云薄雾,如一个云雾搭建的巨塔罩在了山峰上。塔形山峰最高一层的平顶上,一片宫殿楼宇灯火通明,其中有一座层层悬灯的宝塔直冲天穹,巍峨耸立在天边圆月之下。

头顶白影一闪,等祭藏转身再看时,只看到了的水潭边离魂殿主修长曼妙的背影,身体急速移动带出的气流让她玉颈和臂弯后的飘带在身后扑簌簌飞舞,未等它们势尽垂下,她纵身一跃,又如飞鸟一般掠到了水潭上空。

“铮,铮,铮”

箜篌声在半空炸响三声,平静的水面上如被巨石突入,激起了三道水柱,潭水溅起的水珠化为月光下的粒粒明珠。

离魂殿主的身体在一瞬间仿佛没有了重量,纤尘不染的白色绣鞋点在晶莹的水珠上,托起了她落下的身影,足尖轻点,她在空中三起三落,如凌波仙子,飞过了水潭,翩翩身影落在了另一边的山壁之顶。

山壁顶上有棵一人合抱的老榕树,粗壮扭曲的树身倾斜生长,如一条虬龙探首在山崖边。

离魂殿主怀抱箜篌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在“龙首”上,忽然凝立其上,巍然不动,像是树干上被摆上了一尊神女塑像。

“嘎吱吱……”

这响声即便是隔着水潭,站在山谷中的祭藏也听的清晰,和木质弓背被大力拉成满月时的声音相像,不过却低沉厚重了些。

山壁上滚落下许多碎石,扑通扑通地落入潭水中。

是那颗老榕树!

祭藏终于看出来了,它在渐渐的弯曲……

这样的距离看去,站在巨树上的她是那样的窈窕纤细,可没想到竟能化为万斤之重。

“崩……崩……”沉闷的声音从山崖顶传来,更像是传自山壁中。

接近顶端的山壁上,开始有石块从石壁上脱落。

这一定是老榕树深扎入山体的根须断裂的声音,原本扎根山顶,探出山崖的老榕树已经弯的快与崖顶平齐。

看着这情景,祭藏心中有一丝不解和担忧,紧张的目光注视着树上的离魂殿主。

终于——

那颗老榕树不再下弯了,也不见离魂殿主有任何动作,宛如弓背的树干遽然回弹,一弹之下,树上白衣胜雪的身影再起,快如丸矢,在皎皎月色下斜飞天际。

从站在山谷中的祭藏这里看去,离魂殿主这一飞冲天之势缓下来的时候,身影已经进到了天空那轮明月中。

祭藏仰头看着这仙子奔月的景象,只觉已经不在人间。

天空中,一轮圆月,在圆月中一个怀抱凤首箜篌,雪纱渺渺如薄雾掩身,衣带飞扬如流云随行的仙女蹈空而舞,向着天边的宝塔方向飘然飞去……

站在潭边的众人全都看痴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白影渐渐没入视野中山壁上沿的那条线。

良久无人出声。半晌后,一个独眼老执事先回了神,说道:“今夜之事,昨日都已经安排停当,大伙带好自己的人手,依照事先定下之策而行,殿主已经先行一步,我等即刻赶去吧。”

独眼老者说完领着六名银面人,率先绕着水潭走向谷口。

豁嘴黑袍执事看向祭藏等六人,下令道:“走吧,你们六人跟上我,到了地头听我吩咐行事,今夜正是你们初试神功之时。”六人纷纷大声应命道:“为殿主效死,是我等之幸。”

每个人发出的声音都透着隐隐的兴奋,六个银面人已经快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杀戮渴望了。

第三章 王宫前的死亡路

“死!”

睚眦枪送入了一名披甲侍卫的胸腹之中,三尺长刃将他戳了个对穿,祭藏爆喝一声,振臂上挑。

披甲侍卫惨嚎着被丈二长枪串起。

身体反扭,祭藏手中长枪向后抡出。

“嘭……骨碌碌……”

侍卫从陡峭的石阶上一路滚了下去,转瞬就滚成了一个血葫芦,头上戴的锦羽铜盔从五尺宽石阶的边沿坠落,良久才“铛”的一声掉在下一台的地面上。

——

——

祭藏横枪立与石阶之前,点点鲜血从垂下的红旗一角滴落地面,双脚前的地面一片殷红。

身前的二十步内躺着十数具尸体,通往王宫大门的路上也有零散尸体,这些都是从塔云王宫里逃出来的人,除了王宫侍卫还有宫女,太监,杂役,厨子……

不管是什么人从那扇门出来,祭藏要做的只是——杀!

杀死塔云王宫的所有人。

这是主人的命令。

即使一位王爷站在前面,祭藏也杀之如屠狗!

没有一丝怜悯,祭藏的目光射出面具,冷冷的注视站在尸体间,进退两难的三个王宫侍卫,他们面色苍白看着祭藏的脸,双腿不住的打颤,他们被面具下的金色眼睛吓坏了。

这三个虽然是顶盔掼甲,可是站在黑袍银面,目射黄芒的祭藏面前,却如同三只可怜的羔羊。

三人回头看了一眼,王宫内已经是火光灼灼,惨叫哭嚎声不绝于耳了,他们相互交换了下眼色,突然齐声大叫,一起冲了过来。

三人倒是有一些配合,分散成半圆形,急冲而上,三柄厚脊铁剑齐挥,几乎是同一时间刺向横枪而立的祭藏。

“残月过寒枝!”

手腕微微一转,睚眦枪的剑形长刃枪头平放,祭藏左脚跨前一步,腰腿之力骤发,牵动曲肘握枪的双臂,手中枪带着一股千军辟易之势从左到右横切而过,枪头下的红旗划出了一弯红月。

沙场纵横,万夫莫敌——枪为王!

“呛呛呛~”

三声混为一声。

三尺锋刃扫过腰际,三人依旧挺剑前冲了一步,“嗤——”腰间突兀地喷出一线血雾,抱腹甲从中而断,掉落于地面,三人才扑倒尘埃。

祭藏随手一抖,震掉了枪头长刃上的鲜血,右手将睚眦枪尾拄在地面。

丈二长枪立的笔直,一尺半宽的条形旗帜材质特殊,不染血迹,垂在枪杆上的时候更像是一面红幡。

祭藏如同一个猎人,在下山的石阶前静候自己的猎物,然后……宰杀,这样的感觉他很享受,他意趣盎然地猜测着:下一波逃出来的会是什么人?

——

——

石阶正对着一扇半敞的镶金钉朱红大门,门侧两尊石狮,门外一条碎石铺就的直道通向祭藏身后石阶,路两旁两排高大紫衫树整齐如军士队列。

塔云山共五层,两层之间山壁如刀削斧切,相隔百丈,筑石阶相连。祭藏身后的石阶是这一层下去的三条石阶之一,即便是从围墙跃出,也休想下山,除非纵身跃下百丈山壁。

大门处嘈杂声起,呼啦啦涌出了一大堆人,有一名侍卫首领服饰的人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数名太监和十几名侍卫。这些人都背着包裹,有几个侍卫盔甲武器皆无,只是手捧着些珠串玉玩,他们匆匆地从大门跑了出来,抬眼见到了黑袍银面的祭藏,以及他身前的满地尸体,慌张混乱的停下了脚步。

“银面魔!”

带着哭腔的恐惧叫声响起,一个侍卫手中的珠宝掉落,却无人去捡,人人一脸惊惧。

侍卫头领鼓足勇气大声下令:“不要慌,这里只有他一个,冲过去杀了他就可以下山。”

“冲不过去的,这些眼放金光,戴着面具的都不像是人,在登云塔下,冲过来六个就杀了我们上百人,蒋大统领也被杀了,大伙才四散逃命。”

“要不我们退回去……”

“我不回去,回去只有死!”

“我看他也不过来,这些……银面魔似乎不太正常,他既然不过来,我们何不绕墙而走,去另一处天梯。”

“另一处可能也有银面魔,我看他们是要斩尽杀绝,他们见人就杀……王宫里已经血流成河了!”

这些试图逃跑的人们七嘴八舌的争论着,祭藏看着他们,心底冷笑,一切的挣扎都将是徒劳无功,他们注定要死!

“不要吵了,还有谁带着弓弩,先射上一通再看。”侍卫头领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行之策,众人都闭上了嘴。

五名侍卫从腰间摘下了五具小巧的木柄钢背的机弩,跨前几步,填装箭矢,双手平托激发。

五枚铁箭向着祭藏激射而来,这些人心慌意乱,不敢抵近来射,而且虽站成一排齐射,激发时间却不一致,箭矢发出有先有后,对这样相隔百步射来的弩箭,祭藏完全没放在眼里。

“怒龙翻江海!”

祭藏深吸一口气,气血奔涌,丹田内息狂转,双臂青筋暴起,持枪急抡,睚眦枪如一条翻转狂舞的黑龙,搅得枪上的条旗“扑噜噜”绕枪旋转,化为一片赤红的旗海。

“噗噗噗噗噗”

五枚弩箭先后被红旗裹住,没有遗漏一枚,也没有落地一枚。

“红尘归来去!”

旗影范围迅速缩小,即将消失的一刻,祭藏抽枪而回,腰身一扭,抢杆贴在腰间急转一周后,真气灌注至长枪,震腕一抖,条旗发出“哗啦啦~”似铁板震颤之声,五点寒星如出巢怒峰向来时的方向飞去。

“叮叮叮叮叮”

五枚箭矢贯入五名侍卫的头盔,透盔而入,正是持着弩机的五人,顶盔掼甲的五人直挺挺的向后倒下,像是倒了五根铁柱子,其余人吓得纷纷后退,直退到了门槛前。

百步外的地上又多了五具尸体,可祭藏觉得还不够,他想让殿主知道,最能帮她杀人的忠心追随者是谁,他才是银面人中最强的,必须是!

不知道为什么,祭藏总是模糊地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刚才激发的气血仍然沸腾不止,收割人命让祭藏的杀意更浓,胸中憋闷,他需要换一种更能让自己发泄的方式。

祭藏随手一掷,睚眦枪飞出数丈,“通!”的一声,枪头狠狠扎进了紫衫巨树,插在高高的树干上,条旗垂落,摆动不停。

从腰间抽出那两条红色细藤,祭藏仔细地在手上缠绕,从大拇指开始绕行,接着是并拢的四指,然后是手腕,手臂……齐肘而止。

“他在做什么?”

“为什么把长枪扔了,难道是要放我们走?”

“不是疯了吧?这些银面魔好像脑筋都……不太好使。”

“不管怎么,这是好机会,赤手空拳总是好对付一些,我们拼一次……”

大门处又开始议论。

那些人远远看着这奇怪的情况,开始有些不解,后来想到之前见过的“银面魔”似乎就是有些不太正常,或许这个银面魔就是发了疯,才丢了长枪,这可是他们逃生的好机会,于是那群人踟蹰着从大门走了出来。

真是愚蠢!祭藏选择无视他们,低头缓缓将双臂都缠上了红色细藤,就像给双臂套上了一对血红手套。

“沙沙……沙沙……”

碎石路上谨慎移动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二十步内,祭藏抬头看去,全部的人都过来了,十四个侍卫,四个太监,大门那里一人不剩,只在门侧散放着一些包裹财物。

塔云王宫内已经是火光冲天,映红了那座擎天宝塔,远远望去塔上灯火散乱,许多人影奔走,有兵器反射灯火的亮光闪动。

这十八个人要拼命了,他们也知道,这是最后的逃生机会了,就连走在最后的六名太监也捡了地上的铁剑,颤巍巍的持在手里。

祭藏仰头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夜晚凉气,兴奋感遍布身体每一个毛孔,终于又可以尽情的杀戮一次了。

来吧!

今夜这百步之内,必将尸集如山!

第四章 血色双手断金铁

这群侍卫和太监组成的队伍,因为无路可退,才鼓起最后的勇气,持着武器小心的戒备着靠近。

祭藏冷冷地看着,三十步……二十步……

内力在身体的每一处澎湃汹涌,祭藏抬起双臂,交叉在胸前,握紧,张开,再握紧双拳。

细藤韧性十足,不知从何而来的感觉,祭藏自信可以摧毁一切!

……十步!

祭藏急冲而出!

王宫侍卫们的动作太慢,就在他们悚然惊惧的眼神中,祭藏冲进了人群,一个披甲侍卫才挥起铁剑,银色面具,金色双眼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三尺内。

挟着一股前冲的劲风,祭藏右拳直出!

“咚!”

披甲侍卫胸口护甲凹陷,口中喷血,向后飞起,撞倒了两名侍卫。

祭藏左手并指如刀,展臂横切!

“咔”

让人牙酸的骨折声响起。

在祭藏左侧的侍卫刚举起手中剑,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脖子却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软软倒了下去。

其他人齐齐一怔后,反应过来,数名侍卫呼喝而上。

一柄厚脊铁剑劈向祭藏的头顶,他不闪不避,抬臂架住,铁剑斩在细藤缠绕的手臂上,微微弹起,祭藏毫不在意,一腿横扫在这名持剑侍卫的腰间软甲上,肋骨断裂声中,侍卫铁剑脱手,像是一根被踢倒的木桩,贴地滑出数米。

“嗖”,一柄铁剑从侧面刺向祭藏的脖颈。

左臂曲肘上扬,在剑刃划过手臂瞬间,祭藏侧身急进,一肘顶在一个侍卫的面门。

“蓬!”

血飞溅,侍卫面庞塌陷,在被憋回去的沉闷惨呼声中倒下。

祭藏双足离地,腿影翻飞,身前三个冲上前来,挺剑直刺的侍卫,铁剑才递到半途就仰跌出去。落地之后一转身,他抬手扣在刺来的一柄铁剑的锋刃上,翻腕一搅,劈手夺过,在一名侍卫的惊呼中,剑刃一闪划颈而过,那名侍卫惊呼戛然而止。

从那名侍卫身侧掠过,祭藏挥手抖腕,手中的铁剑飞射而去——

“噗”

站在最后,一个惊恐止步的太监,低头看向胸口的剑柄,那里有鲜血涌出,在锦缎面的宦官服上流淌,从衣角滴落地面。

祭藏不记得他的拳法有什么招了,此时只有一招,那就是——

杀招!

即便是这些塔云王宫侍卫们头戴锦羽铜盔,身披精良甲胄,也挡不住祭藏全力一击,在他的狂暴杀戮下几个呼吸间已经有数人毙命。

拳出雷亟,腿舞疾风……

感受着丹田翻涌憋涨的气息,血管中炽热奔腾的血液,祭藏的一拳一脚都带着恐怖的力道,却怎么也发泄不完身体内源源不断的力量。

这感觉让他越是杀戮,情绪越是暴躁如嗜血凶兽。

杀……杀……杀……

祭藏在人群中择人而噬,侍卫,太监……一个又一个倒下,鲜血浸湿了黑袍,染红了银色面具。

这些人已经丧了胆,随着他们的边战边退,战场又被祭藏压回了王宫大门前。

祭藏一拳击断了一名侍卫手中长剑,并指如刀,插碎了他颔下喉结。

……

伸手扣着了一名太监的脖子,任由他手中的短刀砍在手臂上,那名太监在祭藏手里就像一个婴儿般脆弱不堪,他震臂将太监抡起,掷在了王府威武的石狮子上,如同摔破了一个装满血肉的麻袋。

……

祭藏冲到了王宫大门前,嘭的一拳,打在了一个转身而逃的太监背心,破帛声中,太监身形一顿,前胸血肉内脏夹杂着衣服碎片喷溅而出,飞洒到了堆在门侧的包裹珠宝上。

祭藏脑海里都是疯狂的杀念,身体有燃烧的感觉,体内的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岩浆铁水,他的神志都在被烘烤。

身前没有人了,祭藏嘶吼一声,侧头向后看,视线从肩头越过,落在两个瞪大双眼,浑身颤抖,僵立在那的侍卫身上。

这一波从宫门出来的二十多人就只剩下这两人了,没有一人能逃到天梯处。

祭藏想起来了,那个盔上有两根锦羽,身甲上有护心镜,护臂甲上有兽头吞口的是侍卫头领,他总是闪在外围,呼喝着别的侍卫上前围攻。

“逃啊~”

在祭藏的狞视下,惊魂回体的两人一声狂叫,没再看那些财物珠宝一眼,向着下山石阶处亡命急奔。

伸手抹去了银色面具上的血,丹田内臌胀的内力灌注双脚,祭藏猛地发力跃出,一跃数丈,落地时跺在碎石路上,碎石纷飞中,借助反冲之力再起。

咚!咚!咚!

几个纵跃后,祭藏就到了跑在后面的侍卫身后,从半空落下的瞬息间,他空中出腿横扫在侍卫的锦羽铜盔上。

“通——”

侍卫在飞奔中打着转斜飞了出去,人在空中,脑袋诡异的扭转了一周,摔落在路边的紫衫树下。

侍卫头领脸色苍白的向后看了一眼,奔行的更急,速度快如奔马。

还想跑!心中暴躁的祭藏急追。

又数次飞跃后,祭藏深吸口气,凝聚内力,人在空中振臂如翅,双脚跨出数步,在侍卫头领接近下山石阶时,到了他的身后半空,双足一踏而下。

如巨石从空坠落的呼啸声让侍卫头领扬头惊恐回望,旋即狂叫一声,他情急拼命下举剑直指祭藏急落的身影。

该死!

祭藏心中暴怒,收腿团身如球,落向铁剑的瞬间,出拳!

“嘣”

一拳轰在了剑尖上,长剑荡开,剑尖断去了一截,嗡鸣不止。

侍卫头领紧握震颤的断剑,横臂护住头脸,向天梯退去,祭藏双足落地后闪电般扑出,如影随行的贴身急攻,双拳如疾风骤雨。

“嘭,嘭,嘭,嘭……”

一击,两击,三击,四击……护身甲上不断出现下陷的拳印,侍卫头领踉跄后退,单手将断剑舞动出一团剑影。

侍卫头领拼尽全力也只能护着头脸,只是凭着有坚甲护身,一边抵挡,一边退向天梯。

还在垂死挣扎!祭藏狂吼一声,丹田内力引导下奔腾的气血疯狂向手臂涌入,将手臂经脉冲击的胀痛欲裂,骤然爆发的气劲将黑袍的袖子撑得膨起,紧握的右拳从袖中急出如擂鼓金锤。

“喝!”

喝声激荡中雷霆一击,剑碎影散!

祭藏一拳击破了侍卫头领的护心镜,碎片纷飞中,血红的手臂透入了侍卫头领的胸膛。

侍卫头领手上仅剩下的剑柄的长剑掉落地面,身躯凝滞不动,七窍迸出鲜血,眼球凸的快要跳出眼眶。

温热的胸膛里,砰砰的心跳片刻间停滞,祭藏抽出了鲜血淋漓的手臂,侍卫头领一脸死灰色的轰然倒在离石阶三步远的地面上。

站在天梯入口处,祭藏暴躁的心绪稍微舒缓,可是一阵头痛猝然而来,又悄然隐灭,怎么又来了!上次被从“沉睡”中唤醒后也是这样,这是为什么?

因为疑惑,一股子烦闷的情绪被激起,祭藏回身扫了一眼,目光所及是满地的尸体,已经无人可杀了。

——

——

“嗖”

突然一道劲风从身后袭来。

正思量中的祭藏立刻警醒,一偏头,这道劲风从面具边缘擦过,向斜上方飞去。

“笃!”一支雕翎箭钉入了紫衫树上,箭矢的尾部还在晃动。

祭藏急转身,迎面又是两支雕翎箭一前一后从石阶下飞来,他双手齐出,红影一闪,精准地握住了两支箭杆,也看到了箭杆上的娟秀刻纹——“璃”。

“嗜血的怪物,你们为什么来王宫杀人?”

一声叱呵从天梯下的石阶远处响起,一个手握长弓的高挑女子在石阶上纵跃而来。

她是从哪里上来的?

入山的道路上也有银面人守着,银面人可是一路杀上来的!祭藏不由疑惑的把目光投向山脚处,那里有一片地方冒起烟火。

是天马苑!

上来时路过那里,黑袍执事也派了几人进入,那是王宫养马的地方。

看来这女子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她却为什么要上山来?

这女子来的很快,转眼间又上了数十级台阶,再一次身处半空时,手中弓弦震鸣,这次三支箭矢齐射,因为距离更近,箭矢来势更急。

祭藏不愿硬挡,脚下连踏,倒退回数步,三支雕翎箭飞过头顶,掠空而逝。

台阶入口处,一跃而上一道身影,将手中猎弓掷在身旁,从背后抽出一对耀眼生辉的短柄双头银枪握在手中,在离祭藏数步外婷婷而立。

这脸上挂着愤怒憎恶神色的女子十分漂亮,一对美眸亮如寒星,鼻子秀气挺直,小嘴棱角分明,云状发髻上横插双花金簪,身体线条修长美妙,酥胸高耸,腰若娟束,贴身的镂金云锦袄上缀着数十粒明珠,在月色下烨烨生辉。

当她看到带着面具的祭藏和遍地血腥尸体后,身体一震脸色大变,眼中怒火如焚。

在祭藏打量她的时候,这女子也看清了塔云王宫里的情形,脱口惊呼道:“父王!”

话音才落,女子一掠而来,挺枪就刺向挡在身前的祭藏,女子出枪迅捷,祭藏正在吃惊面前的女子竟是一位郡主时,枪尖已经到了他的胸前。

祭藏一拳疾出,砸偏枪头,后面紧随的一枪又到,他抬手格挡,双头短枪却在郡主的手中一转,祭藏格挡的手走空,银色短枪的另一头却刺向了他的额头,祭藏不再抵挡,在侧头的瞬息间,猛然俯身急冲向郡主。

祭藏近身强攻,抢得先机的盘算没有成功,郡主手中最先递出那支短枪又直刺向他的面门,枪到半途,在一声娇叱中,枪头一颤,猛然暴起一团银芒,如花盛放……

祭藏吃了一惊,双臂交叉护在身前,脚下交错,连环两步,身形瞬间闪到身后五尺处,感到双臂上被枪尖连点数下,所幸只是手臂微麻,红色细藤他也不去看,因为他心中笃定根本没有什么武器能伤到它。

这女子枪法灵动多变,出手也急快,是祭藏今夜遇到的武功最高之人。不过正是这样武功高强的人,让祭藏的斗志勃然升腾,他心中暗忖,若是能杀了这个武艺不错的郡主,应该会让殿主对他高看一筹。

即使是美丽的女子祭藏也不会手下留情,在他心中没有人能像他的主人——离魂殿主一样美的让他迷醉,因为殿主是仙子,没有凡人可以与她相提并论。

第五章 丧心病狂的“祭藏”

“嗡……”

塔云王宫中高耸的登天塔上,一阵萧杀意韵的琴声响起,余音幺幺中骤然转急拔高,尖锐到刺耳……

蓦然间,祭藏脑中画面呈现,心神也沉入其中。

——秋风如刀剑削过树枝,一片残叶坠落地面……那片残叶仿佛就是他,虽然对枝头无比眷恋,却被迫接受无奈的结局,一头扎进了地上的枯枝烂叶中。地面和枝头,就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他只有静静等待身体一分一分的腐烂……孤寂,寒冷,绝望的等待,痛苦的煎熬……既恐惧又恨不得这一切早点结束,恨不得……死亡早点来临!

“不~”

狂吼一声,祭藏从恍惚中挣扎出来,惊魂不定的急促呼吸,同时也看到那个郡主纤腰微躬,正在痛苦喘息,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汗珠,看来她应该遭遇和自己一样。

两人都向着多层高塔方向望去,那里原来远望时能看到的人影和兵刃闪光都不见了,只有一层层整齐悬挂的星灯依旧。

祭藏心想,这一定是殿主的琴声,自从上山起,就再没有见到她,看来她终于施展神通了,高塔距离这里足有两里,相隔的如此远都有这样的威力,可真是仙家手段!

琴声依旧不绝于耳,不过这时候听起来已经能够忍受,还能感受到琴声中的意境,却没有了脑海中的幻象。

那个郡主喘息才定,直起身子,收回了望向高塔那里的目光,蹙着眉头,眼神如利剑一样逼视着祭藏,那对银色短枪一前一后平举胸前,在清寒月辉下,两点枪尖上冷芒刺目。

祭藏收起了轻视之心,已经做好了全力将她击杀的打算。刚才祭藏猝不及防,才让郡主巧妙多变的双枪逼退,这次他决定要以力破巧,速战速决。

郡主脚下缓缓横移了几步,忽然侧转身向王府大门方向奔去,她急驰向前时身形不稳,应该是处在惊慌焦急的状态中。

跑了?!

祭藏没有料到她在有一拼之力的时候竟然就这样跑了。

自己上当了,祭藏明白了,原来郡主就没打算再战,刚才只是虚张声势,这个狡猾的郡主,绝对不能放过她,要是这个郡主冲到了塔上,祭藏难免要前功尽弃,以后更没有脸面去见殿主。

必须拦住她,杀了她!

祭藏快步跨出几步,一个纵跃就到了路边紫衫树下,脚点在紫衫巨树高出地面五六尺的虬结树根上,拔高而起,目标是横插的睚眦枪。

在越过睚眦枪的瞬间,祭藏一把攥住枪杆,顺势拔出,单足横出,“通”一脚跺得紫衫巨树枝颤果落,反冲的力道让他如大鸟一样横飞,飘行到了道路上空。

在反冲力道消失的时候,祭藏和下面急奔的郡主只剩下十几步的距离。

“死!”

半空一声爆喝,祭藏出手毫不留情,力聚于右臂将丈二长的睚眦枪狠狠掼出。

“噗噜噜……”条旗逆风抖得贴在了枪杆上,睚眦枪的三尺刃带着尖锐啸声眨眼就到了郡主身后,眼看就要把奔跑中的她贯穿。

光轮闪现!

身在空中向下俯冲的祭藏发现郡主突然消失了,只有两团银光耀眼的光轮出现在睚眦枪下。

“叮叮叮……”金铁撞击声瞬间爆发,细碎的火星飞溅中,睚眦枪和两团银光分开。

睚眦枪斜着落在地面,“铛啷啷……”在碎石路上滚出老远。

将两杆双头短枪舞成银盘一样护住身体,缩成一团滚到路边的郡主刚狼狈地站起身,喘息还未定,空中的祭藏已经到了她头顶。

仰头上望中,金簪掉落,头发散乱的郡主娇叱一声:“滚开!”

扬手间双枪齐出,“嗡~”的一声似蜂鸣声,枪尖的寒星震颤中一变二,二变四……两朵梨花瞬间绽放。

祭藏又见到了刚才杀他个措手不及的招式,心中怒意升腾。

怒气带起杀意暴涨,头下脚上俯冲而下的祭藏,毫不犹豫地探出缠绕着细藤的一双血红手臂,竖掌如刀,一插而下,直入枪影中。

“哒哒哒……”金木交击不停,梨花破碎,枪影消散。

祭藏双掌翻转中,将两根枪杆捞在了手中,然后和紧握双枪不放手的郡主撞在了一起。

在祭藏下扑的力道下,两人都失去了平衡,两具紧贴着纠缠在一起的身体撞在了一颗紫衫巨树上。

郡主被祭藏压着,斜倒在粗壮虬结的树根上。虽然中间还有一对双头银枪握在四支手掌中,可祭藏还是感受到了郡主凹凸有致的身体柔软而富有弹性,尤其是她急剧起伏的酥胸,即便压在双臂下还是十分丰盈,这是一个对异性极具吸引力的女子。

就在祭藏很自然升起了一股销魂蚀骨的兴奋感时,离魂殿主的身影在脑中闪现,如冰雪入体般让祭藏清醒过来,他绝对不可以对殿主不忠心,这个女人自己必须杀掉,执行殿主的命令才是他活着的意义。

祭藏对离魂殿主除了痴迷,还有敬畏,想到刚才一瞬间的迷失,他的心里一阵惊慌后怕:这该死的郡主,差点让自己犯了大错!

“我要杀了你!”被祭藏压住上身的郡主咬牙切齿地叫道。

羞愤中的郡主奋力将双手从枪杆的中间移动到上端,猛地前推,在极近的距离里,两点枪尖斜刺祭藏的面具上露出的一双眼睛,枪尖刚一动就到了祭藏的眼珠前。

这样狠辣的招式,惹得祭藏心中杀意更盛,紧握在短枪下端的双手力量勃发,猛然下拉。碰到眼睫毛上的森寒枪尖不见了,郡主的力量比起祭藏来相差太多,由于枪杆上转来的巨力,她身体被拉起。

看着迎面而来的粉面姣容,惊呼中微微张开的诱人红唇,祭藏也俯身低头——

狠狠地……撞在了她的额头。

“咚”

金属面具将郡主的头弹了回去,她松开了握枪的手,眼睛翻白,脖颈乏力地支撑着左右摇晃的脑袋,陷入了眩晕迷蒙中。

祭藏缓缓地举起了右手的短枪,还是用这属于她的枪结束这个美丽的生命吧。

就在这时,突然到来的一阵眩晕让祭藏动作一顿。

怎么了?难道是刚才的一撞伤到了?

不,这想法太可笑了,祭藏很清楚,这根本不可能伤到他。

祭藏正疑惑间,脑中剧痛骤然而来,撕裂般的剧痛像是要将他的脑袋分成两半。

“啊~”

祭藏扔掉了短枪,手抱住头大叫,可是他的耳中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似乎这个天地变得悄无声息,就像是慢慢的在离开他。

这一刻又到来了,祭藏心中惊慌了,绝对不能现在“沉睡”!面前还有一个敌人没有杀死,他必须要执行殿主的命令。

此时身前的郡主已经清醒了过来,虽然她的眼中满是惊讶和疑惑,出手却没有犹豫,一掌击向祭藏的胸口。祭藏强忍头痛,抬手一格,随即翻腕拿住了她的手臂。

在这一交手间,祭藏才发觉力量也正在减弱。

知道“沉睡”就在下一刻,可是祭藏绝不甘心!

忍着脑中的剧痛,祭藏立掌如刀,一掌插向郡主的颈下要害……一阵恍惚……这一掌击在了一条格挡的手臂上……曲指为拳,聚力突进,击弯了手臂……景物混乱……拳头砸在了郡主颈旁的树根上……眼前模糊……急躁发狂的祭藏手掌扣住了郡主的脖子,将所有的力气都放在了手上……一片黑暗到来!

——

——

“祭藏”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鱼飞刚一清醒,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正被他压在树上,按住手臂,掐住脖子的竟是一个曲线优美,胸前饱满丰盈的绝色美女。

她一条手臂被鱼飞抓着,另一条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头发凌乱,俏丽秀美的脸憋得通红,眼神悲愤绝望,额头上一片红肿,还隐隐渗出血来……

鱼飞正发着呆,身下的结实修长的双腿停止了挣扎,伸得笔直,这姑娘头部后仰,嘴里发出了“格格——”的垂死之音。

糟糕!

鱼飞这才惊觉,竟然忘了松手,她可千万别死了!

像是被蝎子蛰到一样,鱼飞急忙松手,慌张地扶正了那姑娘的头查看。一股携带着处子体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鱼飞心中大定:还好,还有呼吸。

那姑娘的眼睛也睁着,只是明显的茫然无焦点。

松了口气,退后两步,鱼飞环视周围。

从王府大门到下山石阶的碎石路上,路两边的树下,处处尸体,少说也有五六十具,这是一个血腥的杀戮场。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到头顶,这都是“祭藏”干的?

心底一阵愧疚,虽然这都是“祭藏”杀的人,可“祭藏”又是谁呢?

想到这里,鱼飞记起了那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她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凄凉萧瑟的箜篌曲调从两里外高塔上遥遥传来,让鱼飞意识到那个貌似天仙的女魔头就在那里,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弹这么让人听得想死的曲子。可鱼飞知道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迅速下山,离她越远越好,不然等她抽出身来,自己很难再有逃跑的机会!

衣衫摩擦树皮声传来,那姑娘在动。

鱼飞转头一看,她确实在动,那姑娘的一条手臂抬起又无力的垂下,斜靠在树上,喘气清晰可闻,虽然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可一双美眸已经有了神采,正在盯着自己,不过那里面燃烧着两团如焚的怒火。

看到那愤怒的眼神,鱼飞也知道这姑娘一定恨死自己了,可是他真的冤啊!

“姑娘,实在对不住,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请你相信,那些都不是我干的,虽然这一切我无法解释。”

话一出口,鱼飞就觉得估计是白费劲。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姑娘虽然身体无力地靠着紫衫树,可她的眼睛已经瞥向了地上的银色短枪。

看这情形,鱼飞叹了口气,也不用解释了!还是赶紧逃命吧,就凭这满地的尸体,这个漂亮姑娘的惨样子,之前的一个小时,那混账“祭藏”一定坏事干尽了,没法解释了,自己和这个绝色美女的梁子结定了!

就在这时,一阵兵刃交击声传来,紧接着,两个人从远处的一段宫墙后跃出,落地后边打边走,一追一逃顺着宫墙向这边跑来。

前面是一个手持松纹剑的银面人,黑袍执事在后面追,手中握着一根顶端有尖角鬼头的黑杖,挥动时,发出如鬼哭一样的呜呜声音。

鱼飞狠狠的一咬牙,来得真巧,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来的人正是“祭黄”和那个豁嘴的黒袍执事,鱼飞三两步到了碎石路上,捡起了滚落的睚眦枪,大步向他们两人迎了上去。

第六章 血旗掩日月

鱼飞大跨步横穿过碎石路,绕过一颗紫衫巨树,离跑来的两人越来越近。

豁嘴黒袍执事见到鱼飞提着枪迎了上来,疾呼道:“祭藏,你来的正好,助我擒拿住祭黄,他要背主叛逃,幸亏我一直留心,才没有让他得逞!”

豁嘴黒袍执事这一开口说话,就被前方的“祭黄”拉开了距离。他抬手向前抡动手里黑色铁杖,“崩”的机括一声响,独角鬼头飞射“祭黄”,鬼头后带出了一条细钢索。

奔行中的“祭黄”向旁边躲闪而过,鬼头又被细钢索拉回黑色铁杖顶端。豁嘴黒袍执事一纵身赶上,叮叮当当又几下剑杖交击。

两人短暂交手,人影交错后又分开,鱼飞已经赶到了交手的两人身边,一枪直刺而出。

“看枪!”

鱼飞紧盯“祭黄”面具下的双眼,身子前冲,一枪直刺他的胸口,“祭黄”侧身闪过,两人擦肩而过时,互相递了一个眼神。

逃走的机会稍纵即逝,必须速战速决!

“祭黄”侧身躲过一枪,身后机括声又响,鬼头呼啸而来,他急扭身出剑,刺中了鬼头,却被细钢索缠着了剑身。豁嘴黒袍执事蹿到了他持剑右臂的外侧,双手握杖,向外横拉钢索,牵制住了他的长剑。

看来这黑袍执事应该是久经战阵,善于配合的老手,这么快就给鱼飞创造了机会,不过很可惜,这个机会却被鱼飞用来对付他。

单足一旋,鱼飞的身体转了过来,回身出枪直取中门大敞的“祭黄”,杀气凛然。

“别杀,殿主要活的——”

在豁嘴黒袍执事急叫中,已经刺到了“祭黄”胸前的睚眦枪一震,红色旗帜上扬翻卷,纷乱的红影中,枪尖一晃不见,忽然又出现在豁嘴黒袍执事的腰腹前。

——血旗遮日月!

“噗”

在豁嘴黒袍执事目瞪口呆中,睚眦枪穿进腹部,贯入到挂旗的环孔处而止,从他的背后冒出了一截血刃。

“你?你们……两个……”扔掉了鬼头黑杖,豁嘴黒袍执事一双手握在睚眦枪乌钢枪杆上,左右看看鱼飞和“祭黄”,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将头转向高塔方向,正要大叫出声……

身侧的“祭黄”手一挥,一剑横削,豁嘴黒袍执事人头飞起,血喷如柱。

——

——

“鱼兄,多谢了。”

“不用客气,端兄,我早想杀了他,忍了很久了,今天正好送上门来。”

“我也与鱼兄相同,这段日子忍的苦,装的更苦!”

“端兄,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我们赶紧下山,面具先不要摘掉,要靠它混下山。”

“还是鱼兄机智,那我们边走边说,不能延误下山,他们将王宫内的数百侍卫快杀尽了,那个女人在高塔上遇到敌手了,那人很可能就是宣王爷……”

“那你没有上去看看吗?”

“那里银面人最多,况且我上去也于事无补,恐怕是只有害处而无好处。你有所不知,宣王爷……他一直不应诏回帝都……”

两人说着话急走了数十步,忽然间,一声决绝悲凉的长啸从两里外的巍峨高塔传出,声音震的环绕这座山的云雾一阵翻滚。

一直未停歇的箜篌声戛然而止,他们两人震惊的向高塔望去……

片刻的沉寂之后,忽然一道蓝色长虹冲破最高层的塔顶飞出,翻滚着从十几层高塔上坠落,光芒收敛后消失不见。下一刻,从顶层的塔内泄露出了一丝金色光华,一闪即灭。

“快走!”

两人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提聚内力,脚下加速向石阶方向奔去。

这明显是分出胜负了,不管是哪一个赢了,他们两人都没有好果子吃,而且鱼飞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一定是那个女魔头赢了,他从没有想过有人能战胜离魂殿主,她的手段实在太诡异了,就是不知道她需要多久才能发现有银面人逃跑了。

快到下山“天梯”前的时候,鱼飞猛然想起好像忘了什么……呃,是那个漂亮姑娘!真是的,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胆小了,被吓的连一个大活人都忘了。

鱼飞回头向路边的那颗紫衫树下望去,那里却空无一人,连地上的那对双头银枪也不见了。

算了,在这自顾不暇的时候,她只能自求多福了。鱼飞暗叹一声,又不由得心里戚戚然,那么漂亮的美女,伤得那么惨,哎……“祭藏”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

——

鱼飞和“祭黄”站在山下的一个分叉路口,两条路分别通向东西两个方向。

从脸上摘下银色面具,鱼飞使劲扔向了路边的稀疏树林,如果不是时间紧迫,鱼飞还要在它上面撒泡尿,吃饭睡觉都带着它,他都佩服自己的忍耐力了——况且它现在没有什么用了。

刚才一路下山,面具果然起了作用,在山脚“天马苑”岔口处和出山口的石亭处都遇到了银面人,他们两人假称奉了殿主命令下山,就直接冲了过去。银面人的任务只是杀掉见到的陌生人,可不包括同伴,在他们发愣不知道怎么应付时,两人已经跑远了。真是幸运,如果有黒袍执事在,恐怕只有杀过去了,可他们两人根本耽误不起时间。

“祭黄”也摘下面具,随手一扔,一个二十左右,细眉大眼,天庭饱满的瓜子脸青年出现在鱼飞面前,他抬头看了下天上圆月,说道:“鱼兄,按马车来时的行程,我虽不能向车外张望,也估算出我们应该身处林洲与河洲之间,我们要回中洲,必经林洲,还是走这条向东的路吧。”

“不行。”

鱼飞摇摇头,沉吟道:“端兄,我一直有个感觉,那女人可能会追来。我们两人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她的箜篌魔声能克制我……恐怕一碰面,我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祭黄”的细眉皱起,说道:“那怎么办?躲起来吗,那也不行,这附近没有茂密的山林,等他们从山上下来,在那么多人的搜寻下,我们藏不住的。”

鱼飞无奈苦笑道:“不如我们分开跑,跑的越远越好,这样万一她真的追来,也只能选一个方向,我们最差也能有一人逃走。”

“祭黄”大眼一亮,点头道:“不错,只要不是离魂殿主追来,其他人的话,我都有信心摆脱他们。”

这话听得鱼飞心里来气:好吗,你就知道离魂殿主一定是追我啊!

也知道“祭黄”这话是无心的,鱼飞接着道:“好,那我们就约定,不管是谁逃出,首先就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各宗门,让他们来救人。”

“正该如此,鱼兄保重。”

“端兄也小心。”

这会儿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他们两个相互作别后就分两路奔逃。

——

——

这条河谷怎么还不到头!

鱼飞纵身飞跃了几块半人高,凸出水面的扁平巨石,落下时脚下溅起的水花,转瞬被他急冲向前的身体裹带的气团撞碎四散。

脚下是一段渐渐倾斜的下坡路,前方能看出很远,可还看不到河谷出口,遥远处只见一段高耸的峭壁。河谷被两侧峭立的山壁牢牢夹在中间,浅浅的水流从鱼飞的脚下向着前方流去,鱼飞一直是在顺流奔跑。

这是一种奇异的地形,谷底很平坦,却分散着一些低矮扁平的巨石,水流才刚没过脚踝,流速不快,绵绵不绝在谷底冲刷而过。看到这种地形,鱼飞知道应该是进入河洲了,他听说这种地形在大小河流多不胜数的河洲并不稀奇。

河洲有句民间谚语:“河上行车不行船,河里架锅来做饭”,说的就是这种地形。

鱼飞已经在河谷中奔行了半个小时,越来心里越是不安。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里鱼飞一路奔逃,一直小心谨慎,只要不是太绕路,他总是选择隐蔽的地形而走。可是现在这样的地方根本无处可逃,只能顺着河谷前行,最适合守株待兔的猎人了。

鱼飞可不想成为一只无处可逃的兔子!

又前进了一段,鱼飞已经能确定远处那段高耸峭壁是河谷拐弯的地方,因为水流在渐渐的转向,或许转过这个弯就能见到出口了,他精神一振,足尖一点,上了一块巨石,接着又飞跃到下一块,身形起落间,连续过了五块巨石,又飞掠出一段才落在河中。

距离河谷拐弯处已经不到三百米了!

可是自从落地后,鱼飞就仰着头,浑身冰冷的站在原地,没有再向前一步,因为他看了一个噩梦中的身影,一个最不愿意见到的人——离魂殿主!

离婚殿主正从三百米外的那段高耸峭壁上飞出,白色罗裙飘舞,轻薄纱衣向后展开如白鸥的翅膀,在天空中乘风滑翔向这里,看着缓慢,可是顷刻间就到了鱼飞的上空。

白色身影在半空中一顿,向前飞的惯性不知怎么的化为了转动的力量,离魂殿主怀抱着凤首箜篌,像是一朵从树梢旋转着花瓣,悠悠而落的玉兰花,落到了十几米外的一块扁平巨石上,扬起的流苏面纱下露出一角如玉肌肤,如红朱唇。

离魂殿主坐在巨石上,罗裙纱衣似轻雪覆盖双膝,不带一丝烟火的轻柔话语响起:“祭藏,你为何要逃,难道你不想一直跟随着我吗?”

心中哀叹一声,既然已经无路可逃,鱼飞也平静了下来,说道:“跟随你一起去杀人吗?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他们?”

“你果然没有被“失魂引”所制,能隐忍伪装如此久,我也有些欣赏你了。”

离魂殿主嘴里说欣赏,可语气没有半分欣赏的意思,不过鱼飞正希望能多交谈几句,因为他在思考对策,束手就擒可不是他的风格。

离魂殿主似乎也不急着动手,用清冷的语气道:“祭藏,为何那日你也听过“失魂引”,却对你没有效用?”

听到她问这个,鱼飞脑中灵光一闪,看来离魂殿主并不知道“失魂引”对自己并不是完全没影响,也不知道“祭藏”并不是假装的,更不知道如果她再弹奏一曲之前在幽谷水潭边的魔音,就很可能唤出“祭藏”那个混蛋。

想到这里,鱼飞的心里一喜,心情从绝望中拔了出来,脑筋急转,自己说不定还有机会逃,先拖延一下时间再说。

鱼飞向左边的一块巨石缓缓挪近了两步,故意用情人逗趣的口气道:“我不告诉你,要不……你猜猜看,猜不中我再告诉你。”

石头上一阵沉寂……

趁这机会,鱼飞放在身后侧,裹着细藤的左手猛然聚力,弯如铁钩,在身体遮挡下从巨石上剜下一小块,用力攥拳,把它变为了两颗小石籽。

片刻后,鱼飞听到了长长舒出一口气的声音,离魂殿主语气变得冰寒道:“我不会猜,但你若是不说,我会用别的手段来试,只是那种手段会彻底摧毁神志,除非必要,我还不想废了你,多一个能给我效力之人总是好事。”

看来为了多一个好用的杀人工具,才是她不直接出手杀鱼飞的原因。

心念电转间,鱼飞脸上挂上了一副沮丧的表情,无奈地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诉你吧,你看我手上这杆睚眦枪,它悬挂的战旗上有一个‘宅’字。”

她问道:“那是何意?”

“是宅男的意思啊!”

鱼飞脸上一副轻视的神色,似乎在说:你也太孤陋寡闻了!

离魂殿主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燥意,又问:“这宅男又是——”她的话说到这里突然打住,转头向身后三百米外,河谷的转弯处看去。

离魂殿主这突然的举动让已经攥紧枪杆,准备发动的鱼飞很意外,于是也向着那里望去,却只看到潺潺流水冲在弯折处的岩壁上,激起的细碎泡沫,除此外空无一物。

正纳闷间,一阵微弱的马蹄声夹杂在水流声中传进耳朵里,能听出马蹄声纷杂,来的人不少。

运气来了,鱼飞狂喜!这时任何局外人的出现对他来说,都可能带来希望,鱼飞决定先观察情况,然后见机而动。

第七章 我就是宅男!

一队驰骋中的骑兵从岩壁弯角转出,大约有十多骑。一眼看过去,鱼飞就发现了这队骑兵绝对不简单。

他们太亮了!

马亮人更亮,马的毛色在月光下看不出,似乎并不是单一的颜色,它们身上露在鞍鞯之外的部分就像是涂了一层油,奔驰的时候肌肉颤动,皮毛在月色下如水波般荡漾,马的额头正中镶嵌着一个长条饰甲,反射着月光,像镜子一样闪闪生光。

这些马身形高大,身短腿长却不显瘦弱,马蹄与精壮的腿部比起来,显得硕大,奔驰中蹄声很小,在纵起的时候给人一种在空中短暂滑行的错觉。

马上的骑士每个人都是一套遮盖上半身的烨烨鳞甲,头盔上有一个鹰首一样前突的顶饰,两侧帽翅如同鹰隼俯冲时,向后收拢上扬的羽翼。

这些骑士们不拿火把夜间驰骋,在这样缓缓上坡的河谷中却依旧策马如飞,转过弯时看到这里的情况,他们整齐的从马腹勾环上拿起来一把长柄雁翎刀,换成单手策骑后,马速仍然不减,遇到扁平石头的时候提起缰绳飞跃而过,更有骑士纵马跃上巨石,紧接着又腾空跃到下一块巨石上。

在这样生死危机的紧张时刻,鱼飞心里也不仅为他们喝彩,这些马真是不凡,控马的骑士更是厉害。

一名高大骑士奔在最前,身后飘扬着一袭像似羽毛编织的披风,手握五尺鹰嘴长刀,刀身又宽又长,刀头弯角如锋锐的鹰嘴。离这里还有两百多米的时候,他扬声高喝:“月夜鹰骑有急事赶路,还请前面的江湖朋友避让。”

————

看着这些骑士连夜这样的急奔,鱼飞回头撇了一眼东方,塔云山已经看不到了,可天边的隐隐红光还能见,我心里对于他们的目标有了大概的猜测。

等鱼飞回头再看的时候,惊奇地发现一直沉静清冷好似神仙一样的离魂殿主,坐于石上半转的身体颤了一下,而后倏然转向了骑士们奔来的方向,并没有答话,而是低首奏响了箜篌。

“嗡……嗡……”

低沉的颤音不断,韵律简单到单调,甚至有一些重复……

鱼飞吓了一大跳,太突然了,这连一言不合就动手都不能算,不说话直接就动了手,这个女魔头也太危险了。可鱼飞随即就发现,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周围也一片平静,河水照旧流,凉风照旧吹,河里连浪花也没有多出几朵,这让鱼飞有些疑惑不解。

“唏律律~”

长嘶声响起,速度极快的马队已经驰骋到了一百米内,战马突然纷纷惊嘶,如同一下子瞎了眼睛一样乱了方向,巨大的冲刺惯性下,引起了一场灾祸。

有的马从巨石上翻身坠下;有的马在前腿折断声里撞在扁平巨石上;有的马在猛然的扭头回转中,马腿折断侧翻在地;还有的马冲向两侧的崖壁,视而不见的撞了上去,把额头的镜甲连同头颅一起撞碎,任凭骑士怎么急勒缰绳也于事无补……

“弃马!”在为首骑士断喝中,一条条身影纷纷跃起,几名骑士一跃到了巨石上,几名骑士从马背向后飞出,落在水中,还有几名纵身跃起,长刀一点崖壁反冲而回,十余人没有一个因为这场突发的混乱而受伤。

“结半月阵迎敌!”

这些骑士没有一丝慌乱,高喝声中,高大骑士在前,后面的人飞快地结阵,持刀疾步奔行向前,脚下水花纷纷。

距离离魂殿主不到三十米的时候,手持鹰嘴长刀的高大骑士停下了脚步,峙立在河水中,把灰羽披风向后一抖,扬臂举刀过顶,身后的人整齐止步,一个内凹的月牙形阵势隐隐的罩住了离魂殿主前方。

“你为何要用‘唤灵音’阻挡我们?”

鹰首盔下有一对在月色中发光的双眸,听他说话就知道这人是一个遇事沉着冷静的人,即便是突然遇敌,他依然是不急不躁地说话,要问个明白。

箜篌声已止,离魂殿主抱着风首箜篌坐在石上,不答反问:“你是‘五鹰神将’的哪一位?”

“夜鹰冷月!”为首骑士傲然答道,接着又问:“既然知道我们五鹰神将,可是与我等有仇怨?”

“是有仇……二十年之长的仇。”轻叹一声,离魂殿主的声音平静,不像寻仇的人,倒像是在叙旧的朋友。

夜鹰冷月目光灼灼的注视坐在石上的离魂殿主,以低沉的声音问道:“你是那里的乐师?究竟何门何派?”

离魂殿主也不看他,只是盯着自己怀里的箜篌,没有再回答他,似感叹,又似缅怀的缓缓吟道:“千尺豪情寸草心,韶音一曲定乾坤。”

“闻韶宫!原来你是闻韶宫余孽!”

冷月吃了一惊,旋即挥刀前指,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感慨道:“没想到啊,二十年前我随宣王爷杀进闻韶宫平乱,今日竟在这里遇到了闻韶宫的人来寻仇,你们也真是耐得住性子,都过去了二十年,我原本以为‘闻邵之乱’后,闻邵一系的乐师都已经绝迹了。”

说话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着道:“塔云王宫的火是你……们放的?你们还真是不死心,竟然有胆到宣王宫闹事。”

离魂殿主声音幽冷如旧:“你们不用赶去宣王宫了,那里只有死人。”

“你说什么,宣王爷他……”

“我杀了他。”

“你?信口雌黄……别说是你了,就是当年的那些个老家伙,也有数个成了宣王爷的枪下亡魂,你既然侥幸活了下来,不乖乖躲着,却偏偏要来送死,既如此,我冷月今日就成全你,让你和那些闻韶宫的死鬼们作伴去。”

“杀!”

冷月一声爆喝,喝声才落,身后的“月夜鹰骑”纷纷跃出,身在半空,手中长柄战刀挥舞,如群鹰扑击。

目标——离魂殿主!

——

——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巨石上的离魂殿主身上骤然扩散开,鱼飞脚下的流水陡然一滞,水面从脚踝处升了起来,前方离魂殿主坐的那块巨石成为了一道分界线,从鱼飞前面向下方流去的河水,到了那里就哗啦啦的漫卷而回,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衣裙飘荡中,巨石上的离魂殿主扬起头,挥手如洒珠,在十四根弦凤首箜篌上扫过。

鱼飞站在她身后十几米处,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见白光一闪而逝。

“嘭!嘭!嘭!嘭……”

如同闷在罐子里的气囊爆开声音连续响起,空中急扑而下的十几名“月夜鹰骑”好像石块一样纷纷坠下,“扑通扑通”摔在突然翻涌似开锅一样的河水里,溅起无数朵水花,又或许是血花。

“无形剑!”

冷月骇然惊呼出声,他并没有遭受与同伴们一样命运,飞溅的水花到了他身体周围,就纷纷滑落,好像他是处在一个无形的罩子中,脚下的河水也向四周分开,露出一块圆形的岩石河床。

离魂殿主从石上霍然站起,手如转轮似的拨弦,臂上的纱袖如乱云飞卷,身后停滞翻腾的水流一下子失去了阻挡的力量,却被向前的无形之力,拖拽着疯狂激射而出,撞在河中巨石上炸起的水花雾气覆盖了整个河面,也遮盖了冷月的身影。

离魂殿主的身前光华连闪,一道,两道,三道……六道!这些光华都是月刃形,深浅不同,才一出现,就向前标射,一闪就不见了。

水花雾气中,冷月的怒吼声和长刀呼啸声不绝。

片刻后,水雾消失,眼前的景物恢复了清晰,冷月的身影再次出现,他立在一块被分为两半的扁平巨石之后,手中鹰嘴长刀分已经断为两截。

冷月的刀握在两手中,一手刀身,一手刀杆,身后的灰羽披风剩下一小段吊在肩头,最触目惊心的却是,月光下熠熠生辉的护身鳞甲上那道从肩到腹的黑色深壑。

月色下,人血是黑色,鱼飞看得很清楚,它正从那道裂痕中汩汩流出,落在河水中。

“六色……无形剑!这怎么可能!你竟然已……咳咳……”

冷月之前中气十足的声音变成沙哑,没等说完一句就被连续的咳血打断,身体一软,倒在了遍布碎石的河面上。

——

——

巨石上的离魂殿主垂下了衣袖,单手抱着凤首箜篌转过身面向鱼飞,绣着流苏小花的面纱微微起伏着。

鱼飞看出她在微微喘息,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发泄完情绪,还是……真气消耗过度?

战斗结束的太快了!

急奔而来,威风凛凛,超卓出众的一队“月夜鹰骑”就这样没了,就连“五鹰神将”中的夜鹰冷月也是毫无还手之力,看得鱼飞握着睚眦枪杆的手心直冒冷汗,已经渗出了缠绕的红色细藤。

鱼飞心里发寒,太厉害了!这神秘又难料的女人,这魔头,这妖孽……还要不要试着拼一下?

离魂殿主轻拂面纱,带着一股子慵懒劲,淡淡道:“我今日有些累了,不想再出手了,你跟着我回离魂殿可好?待我们回去后,你再慢慢说与我听,你为何不同于常人,为何不受“失魂引”影响。”

听她说的这样轻描淡写,理所应当,就像是在对着阿猫阿狗说话一样,完全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鱼飞感觉男人的尊严被严重的伤害了!

男人,就算是被杀死,也不能被一个女人吓死!而且,鱼飞怀疑她是故意说得这样胜券在握,实际上她是真气损耗太多,已经外强中干了。

“这里风景别致,很适合男女私聊,我们就在这里谈吧,我现在就告诉你宅男是什么?”心里给自己鼓了一把劲,鱼飞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宅男就是我,宅者无敌!”

“哦?”

在她的疑惑声里,鱼飞迅速把手心的小石籽塞住两个耳孔,双手握紧了睚眦枪,双足跺在河床的岩石面上,身枪合一,身体如激发的箭矢一样飞出,战旗飞舞的睚眦枪就像一条狂怒黑龙,带着颈后的鬣毛扑向离魂殿主。

“你竟想得如此容易,这样的法子对我可无用。”

冰冷轻蔑的话语中,“铮~”一声弦颤穿入了脑海中,鱼飞眼前一阵发花,瞬息间巨石上出现了两个离魂殿主。

鱼飞心中大惊:这?自己不是塞住耳朵了吗?竟然还能听到,更诡异的是,眼前这两个一模一样的离魂殿主是怎么回事?

双脚已经踩在了巨石上,鱼飞还是看不明白,干脆把心一横:不管了,两个一起杀。

鱼飞枪势一转,三尺枪刃在扁平巨石上横扫。

“铿铮……”箜篌声一顿再起,巨石上的两个离魂殿主消失了,而不远的石头之上白影恍恍,鱼飞一眼扫去,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离魂殿主分散站在前方的巨石上,白衣白裙,衣袂飘飘,毫无分别。

鱼飞觉得嘴里发苦,心里哀叹:“老天!越杀越多,这还怎么和她打。这魔女的手段层出不穷,不知道还有什么招没用。”

果断放弃了拼命的念头,鱼飞转身飞跃下巨石,就要向上游逃跑。

“泠泠叮叮……”古怪的曲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好像就没有通过耳膜,而是直接在鱼飞的脑海里响起……

让鱼飞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他停下了脚步,双手紧抓睚眦枪横持身前,伫立在河水中,无法相信的看着周围的变化——

变化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离魂殿主,随着古怪曲调的持续,离魂殿主的白色身影一个个不断地出现在鱼飞的身侧附近,前后左右……转瞬间,扁平巨石上,河面上全都是她,扬头看去,两侧山壁上,天空中也是她越来越多,悬空而立的身影……

鱼飞的心凉得如同脚下的河水,这怎么可能,难道离魂殿主真是神仙?笑话!这当然不可能,鱼飞突然想笑,自己是不被吓傻了?

这时突然一个念头闪过鱼飞的脑海,让他勉强镇定下来:不对!幻阵……这是幻阵,一定用琴音引发的幻阵,她什么时候竟然布置了阵法看来只有向前冲,试试看了。

主意既定,鱼飞就逆着水流,冲向横拦在河面的那些白色身影。

“现在还存着侥幸之心,已经晚了。”

幽冷的声音回荡在河谷中。

箜篌声再转,“嘤嘤泠泠……”极细极长,颤悠欲断的,如幽冥鬼泣的音调投入鱼飞脑中,在其中盘旋,激荡,搅动……

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中,鱼飞身体内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住了,抬一腿都变得无比艰难,每走一步都像是脚上拖着千金重物。

就在这时,河谷中数不清的离魂殿主身影突然动了,如众鸟归巢纷纷投向鱼飞的身体,任他奋力挥动睚眦枪也挡不住那些没有实质的白色身影。

它们只是幻影,眨眼间就穿透枪影,钻入了鱼飞的身体。鱼飞身上虽然毫发无伤,头脑却越来越重,每投入一个幻影,就像给他的神经加上了一把锁,让他手里挥舞的枪渐渐缓慢乏力,直到——脱手掉入水中。

只是片刻之间,河面上霍然一空,只剩下了一个单手抱着箜篌,从半空缓缓飘来的离魂殿主。

倏忽间,她的一只手伸出了衣袖,一掌按向鱼飞的额头。

第一次,鱼飞这么清楚地看到了离魂殿主的纤瘦玉手,掌心中纹着一个阴阳八卦图,而在阴阳鱼的中心处,纹着殷红刺目的一滴血!

最后一刻,鱼飞伸手去抽腰间的弯月形短刀,可是相对于他缓慢无力的动作,手和刀之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在鱼飞的手还没有碰到刀柄的时候,离魂殿主的手已经触到了他的额头。

“轰!”

鱼飞的脑海中被压上了一座无边无际的山,无法思考……只有漆黑不见底的黑暗……

第八章 剧外篇:生翅之罪(一)

“……天殇真韵挽狂澜,一韵失魂引,二韵无形剑,三韵噬心咒,四韵风云变,五韵万物生,六韵轮回乱,七韵天地摧,八韵神魔现……”

湖水如碧蓝的宝石镶嵌在地面上,岸边堆出了一层层,如波纹,如鱼鳞的造型,这些形状都是由白色颗粒凝结成的,看不到尽头,像是大雪覆盖了大地,这些颗粒似雪一般白,却绝不是雪,在烈日下泛着耀人眼的白光。不见一棵树,一棵草,没有鸟兽,蓝天,蓝水,白地,寂静无声——而这一片静谧却被一阵突然而来的稚嫩童谣声打破。

一只拇指大小,青白小虾将头探出水面,刚吐了几个泡泡,听到传来的歌声,又赶忙将头缩了回去。

“生翅哥,我看到了一只青石虾,要不我们抓点回去。”歌声忽然停下,稚嫩的童子声音传来。

一辆两轮推车,五个半大少年,一人推,四人跟随着,一路从湖上走来,车上还有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坐在一推盐包上,正指着湖中。盐湖上竟有一条七八里长的盐桥,东西方向横切盐湖,盐湖成了南北两半,一群人、一辆车从桥上走过,留下两条车辙,数行脚印。

“小海带,这段乐舞戏刚开了个头,怎么不唱了?抓青石虾干嘛,这东西不在水里煮够半个时辰就会硬的咬不动,除了不用放盐,再没有什么好了,谁家舍得用这许多柴火!”推车的是一个壮实敦厚的十五六岁少年,光着黑亮汗渍的上身,他瓮声翁气地说道:“鱼生翅,你懂的多,你说说看,这盐湖里面怎么生出虾子来了,它们吃什么啊?”

“铁网哥,我爹说了,书上记载,五百年前盐湖里才出现了虾,之前都没有的,天阶大草原上的智者们和神工阁的人都曾经看过,认定了它们一定是吃盐湖里更小的生灵才能活,只是那些东西应该是太小了我们看不见,吃盐长大的说法是胡说,因为不见它们吃盐。”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说道,他穿一身粗布无袖衣服,面容是长期日照被晒出的古铜色,有着一双清澈和善的眼睛。他的腰间有一把一尺长,木柄的弯月形短刀,收在兽皮制成的硬皮刀鞘中,就那么斜插在腰带上。

一个黑瘦少年说道:“鱼生翅,你知道的倒是多,我们银鱼村能识字看书的就是你和你爹了,不过我爹也说了……”黑瘦少年接着装作沧桑低沉的口音说道:“现在这个世道啊,识字不如练武,别说龙武国尊重武者了,就看看我们北洲,水匪、盐枭、山贼到处都是,还有那什么……耳海上的七城在闹事,不练武防身怎么行啊!”

“是啊,是啊,三个月前官府征兵,我爹,我哥哥都去了,听说是皇帝的亲弟弟,宽王爷领大军讨伐耳海七城,军队多得东边的镇海城都驻扎不下,分了一半先去了西边的蛇口水城。”又一少年说道:“村子里大人们去的可不少,不然那会轮到我们出来打扫盐场剩盐。”

“听说讨伐大军好像不太妙了,前天盐湖南边的十里镇被路过的逃兵抢了,十里镇房子烧掉了一大片,还死了好多人。照我说,我们北洲人都是自己讨生活,官府啥时候管过我们,何必为了那点钱去拼命,耳海七城的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走在最后的矮胖少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幅担心表情:“盐场的那些人都是手眼通天,一定是收到什么风声才走的,走的很着急,不然能留下这样的精盐吗?这些可是能直接吃的,值钱的盐,不比这脚下的卤水渣。”

黑瘦少年怪笑一声,道:“船墩子,你们家当然不会为那点钱去给官府卖命,你爹可是从断蛇群岛来我们这里的,他是断蛇族的,可能还是赚够了钱,洗手上岸的水匪吧,是不是给你留着大把的银钱娶媳妇用?”

“你……你胡说,我爹没有当过水匪,断蛇族人也不都是水匪或强盗,也有很多渔民、穷人,因为岛上生活战乱,来到北洲定居的也不少,我爹在村子可没做过坏事!”船墩子的黑脸都涨成紫黑色了,又小声喃喃道:“我们叫腾蛟族,不是断蛇族……,我只是担心……担心我们都不是大人,带着这些盐,路上不安全。”

鱼生翅看着船墩子的样子,想想他们父子都是胆小又贪财,那里像是做过凶残的水匪,传言肯定不实。船墩子今天非要跟着出来,还不是听说盐场的人都走了,指望着和他们走一趟,说不定也能分一些精盐,要不是路并不是很远,他们三个也不会带上船墩子和小海带这两个拖后腿的。都是一个村里常玩的伙伴,还是安慰一下好。拍了拍自己腰里的弯月骨刀,鱼生翅道:“船墩子,小海带,你们不用担心,出了这十五里盐湖,我们只走一段偏僻小路,就可以拐到村前小道上,向东北方走个三里就到我们村子了,我们四个走了几次都没有遇到麻烦,况且,我们都带着防身的武器。”

壮实敦厚的张铁网没有说话,回过头来指了指车上,车上还放着一根两头铁箍的长棍,两把鱼叉。

黑瘦少年轻蔑的说:“鱼生翅,你就别拍你那把破刀了,还起名叫‘海灵刀’,我看那刀,就没有一点锋利的样子,还瞎凑合了一个木柄,拿着劈柴都嫌他钝!”

船墩子开口说道:“宋黑叉,你还别瞧不起那个刀,我仔细看过,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不过绝对是没见过的稀罕东西,不是鲸鱼骨头磨的,倒像是贝壳类的东西,而且没有打磨的痕迹。很奇怪,我们是住在海边的,也从来没有听过有贝类长成这样的。”提到这个船墩子脸色也正常了,说话都精神了,对鱼生翅笑了笑又道:“生翅哥,你再考虑考虑,还是卖给我吧,你也知道,我爹就爱倒腾一些海边的稀罕东西,也认识一些肯出钱的海商,等赚了钱,我请大伙去东林镇吃一顿好的。”

“不行,我给你说了,这是我救了一条长着独角的灵鱼,它后来送给了我这个,这把刀切东西还算可以,它还很坚硬耐磨,要不是原来上面就有洞,我都没法装刀柄。”鱼生翅摸摸短刀木柄,上面被他用烧红的铁签子烙出了一只长着翅膀的鱼。

船墩子嗤笑一声道:“什么灵鱼,我听海商说过,这长着独角的鱼也有人曾见过,这是魔鱼,喜欢跟着远航的海船,它尖长的独角会把船底刺穿的,见到它就一定要杀死它。还有,更可怕的是,当它长出两根角时,就会化为恶蛟,带来暴风雨和海啸!”

“你乱说,它一点也不凶恶,可聪明了,像是懂得人话一样。它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把朋友给我的礼物卖给别人。”鱼生翅又想到了他当做朋友的怪鱼,送了他礼物就再没有出现过,应该是遨游四海去了吧,心理不由得怀念,爱惜得把刀在腰带上挪了挪,对船墩子说道:“反正我不会把刀卖给你,这是我的随身兵器,你也知道,东林镇武器铺子里的钢刀贵的吓人,我有这把就知足了。”

船墩子听鱼生翅这么说,神色萎靡下来,迈着他的短腿努力跟上,心里却腹诽不已:“土包子,钢刀就贵的吓人了,要是见到掺杂了芒金的刀,还不贵的吓死你!”

众人一路出了盐湖,到了三岔路路口时,日头已偏西,换成了鱼生翅推车,各人都有些疲乏,却强打精神,小路上偶有遇到行人车马,都紧张戒备,只有小海带不管这些,在车上打起盹来。

——

——

“路边有人!”

张铁网厚重的声音响起。众少年看向前方路边,有一坐一卧两个人,一人背靠着巨石,一人仰卧于地。待得众人走近,看清背靠石这人是二十七八岁青年,闭着眼,满面血污,半边脸青红肿起。鱼生翅知道应该是被钝器所伤,而且看两人装束就不是本地人。青年人脚上还穿着军靴,仰卧之人是四十左右中年人,身上无伤,两人均是嘴唇干裂起皮。

鱼生翅心里推测,这两人恐怕是战场上脱了甲胄逃下来的。北洲天气炎热,咸水多,淡水少,尤其进入盐湖区域往往数十里草木不生,流汗加上缺水,不带水又不熟悉水源的人,连半天都支持不下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连小海带也不打盹了。

“我们要救他们吗?”

“我看就不要管了,前面过去不久的私盐贩子不就没管吗?这里可是北洲,外出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黑叉说的对,我听说有的水匪装作受伤的普通人,专门踩点探路的,探明情况后就里应外合,杀人放火,劫掠村镇。还有,还有……东林镇街上还有倒在地上装生病的,等人去救扶的时候,一伙人就围上来赖你撞伤了人,勒索银钱。”

“船墩子,你说的是在市镇里,这里哪有什么人啊,我看他俩是逃兵,你们看他脚上的靴子,那是军靴,我爹穿过,就是料子没有这么好。”

听着同伴议论,鱼生翅心中犹豫,已经推车走过了两人。走出数十步,却已有了决定,停下车来,从车上取了水囊,在伙伴们惊异的目光中,走到两人身前,蹲下喂水。

不多时,年青人先清醒了,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四周,又急忙看看身边好转的中年人,向鱼生翅道谢后,用明亮锐利的目光打量着鱼生翅,说道:“小兄弟,你们是附近渔村的人吧,我的同伴身体不适,可否带我们去你们村子休息?至多一晚便走,自有酬谢。”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倒在路边?”鱼生翅不答反问。

青年思量了一下,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是中洲中北九郡来讨伐水匪们的军士,遇到敌人偷袭,走散到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就要去寻找军营人马。”

鱼生翅又仔细看了一番两人,这时中年人也转醒了,鱼生翅看他也是面目周正,不像是匪类,于是学着大人们拱手说道:“大哥,请问高姓大名?”

“我姓莫,叫我莫大哥就行,这银子你收下,贴补些家用。”

“莫大哥,我们村子顺着旁边这条小路走个七八里就到了,你们跟我来,今晚就住在我家,银子我不会要的,你收回去吧。”鱼生翅转身又去推车,莫姓青年也不多言,回身和中年人小声交谈……

等到鱼生翅和众少年重新上路时,莫姓青年也搀扶着中年人跟了上来,众少年不再笑闹,变成小声嘀咕着一路行去……

斜阳下,岔路旁,莫姓青年靠着的巨石上,留下了一个奇怪的记号!

第九章 剧外篇:生翅之罪(二)

日近黄昏,渔村炊烟袅袅。

鱼生翅扛着一袋子精盐跨进了自家院门,正看到父亲鱼轻流坐在院中小凳上劈柴。

“爹,你看,今天这一趟没有白去,我分了一大袋精盐!”

“回来的刚好,饭做好了,在锅里,自己去盛。”

鱼生翅看着父亲挥着独臂,流着汗劈柴,心里不由酸涩。每次问起父亲以前的事,他都只告诉鱼生翅说自己当过兵,老家是在战龙原上,那里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退伍后,父亲在这北洲的海滨渔村碰到了一位善良的渔家女,也就是鱼生翅的母亲,从此便住下来不走了。

鱼生翅对母亲的印像很模糊,只记得父亲的话:我看到你母亲那双烫人心的眼,就决定留下来不走了……真怀念她柔柔的双手,每次出海回来,只要她帮我捏捏肩膀,我就一点都不觉疲惫了……母亲病逝后,父亲在船头上画了母亲的一双眼睛,每次看到时都要发一阵呆。

鱼生翅这时记起来院门外还有两人,就对父亲说:“爹爹,我今天还带回来两个人,他们想在我们家借住一晚。”又转头对门外道:“莫大哥,你们进来吧。”

二人进到院中,鱼生翅给父亲讲了此前结识的经过。

“这位大叔,实在是叨扰了。”莫姓青年拱手道,中年人没有说话,颔首示意,鱼生翅注意到,中年人似有重重心事,一路上都未说话。

“即是军中的朋友,二位就住下吧,无需客气,正好一起用饭。”鱼轻流见到莫姓青年虽然带伤,却身姿挺拔,神色镇定,让他想起了原来军中的一些朋友,很多已战死沙场,不由神色变得黯然,竟没有再说话,自顾着去收拾院中柴火了。

“莫大哥,我……爹常常这样的,自从娘去世后,我爹就变得寡言少语,不太和外人说话。”鱼生翅略觉尴尬,说完又看了中年人一眼,心想这位大叔比父亲更加不喜说话,甚至都不搭理人,要不是曾见到他与莫大哥低语,恐怕会误会他是个哑巴。

——

——

日暮,晚霞层层堆在了西边的天空,小渔村里数十棟大小不一房屋的瓦顶,以及小渔村后的小河粼粼波光都沾染上了天空的红色余晖。

一队百余人,战袍染血,甲胄精良,背弓弩,腰挎战刀的骑士从村前小路疾驰而来,扬起了一路尘土。

鱼生翅招呼着二人客人吃完饭后,安排他们在院中靠西边的茅屋休息,两人进屋后就没有再出来。于是,像往常一样,鱼轻流坐在院中石桌旁的石墩上,鱼生翅一边给他爹按捏着肩膀,一边闲聊,正聊到今天的两位客人,村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蹄声阵阵,就知道来人不少。

马蹄声在院门外停下,战马鼻息声起伏中,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记号在这里,就是这家院子了。”紧接着院门被人敲响。鱼轻流用眼神示意儿子不要惊慌,起身去打开了院门。门外百余名骑士都已经下马,静静站在路上,虽然头盔中的面容上汗水淋漓,却分列两排,如同雕塑,只有为首一位高壮如小山的将军站在门前。

“你家中可有来客——”高壮将军才开口询问,西边的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中年人率先走了出来,莫姓青年随在后面。高壮将军看到中年人,急忙向前伏倒,单膝跪地行军礼道:“元帅行营虎骑卫前营副将赵半山参见征北大元帅宽王殿下。”

“你们还知道找本王啊,要不是莫将军机智,护着本王丢弃兵甲,扮作溃兵而走,本王危已!前营将军秦武在哪里?”中年人面色不虞,语调冰冷。

中年人是个王爷!鱼生翅呆立在木桌旁,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鱼轻流走到他身旁,拉着他跪伏于地,默然不语。

副将赵半山脸色惶恐,急忙说道:“末将该死,末将……实在该死,虎骑卫本是护卫王爷身侧的,却被贼军冲散,属下等都心急如焚,一路寻找,心挂殿下安危。秦武将军带着伤兵和其他虎骑走南边寻殿下去了,还请恩允末将戴罪立功,护卫殿下回镇海城,回城后要杀要剐任凭处置。”说着一挥手,又进来十数个甲士跪拜在地上,有人还捧着甲胄衣服兵刃,赵半山恭敬说道:“形势紧急,请殿下和莫将军先行更衣换甲,末将等在外等候。”

宽王爷点点头,没有言语,转身进了屋,莫将军用眼色示意,站起两个甲士捧着衣甲随着他进屋去了。

少时,两人换完衣服从屋内出来,宽王爷面色好转,看了看仍然跪在地上的赵半山,淡淡道:“起来吧,别跪着了,本王与莫将军还要和你一起商议军情。”

赵半山心里松了口气,应了声,站起身来。

“赵将军,把舆图拿出来,我们先看一下,再定行军路线。”说话的莫将军披黑色战袍,着玄铁锁子甲,双肩狮头吞口,头戴陷阵兜鍪,将他青肿的脸和脖颈都掩在了兜鍪里,只露出了一双寒光闪烁的眸子,腰悬长刀,尽显沙场骁将威势,将比他高了一头的副将赵半山都比了下去。宽王爷换了一身山文甲,头戴凤翅兜鍪,腰间挂紫穗佩剑,一身皇家贵气,不怒自威。

三人来到桌旁,铺开地图议事,小院外肃立着百余名虎骑卫甲士,小院里半跪着十数名甲士,无人去理会还跪在地上的鱼生翅父子两人,仿佛是忘记了他们。

宽王爷紧锁着眉头,叹了口气道:“赵将军打算如何护送本王返回镇海城,本王心里一直担心镇海城有失,会致使北洲形势糜烂。本王生死荣辱事小,可有负皇兄所望,实在无颜回去。”

莫将军低头看着地图道:“来的路上,赵将军可曾遇到贼军?”

“我数次与贼军的小队侦骑撞上过,索性对方见我军人数众多,不敢纠缠,每每死伤数人就已逃遁。”

“是否有从东边镇海城方向过来的贼军?”

“有过一支,还是离这边不远遇到的——莫将军的意思是?”

“北洲地形主要是丘陵,海滨,岛屿,贼军骑兵一向不多,所以这次派出多股侦骑,应该是意在殿下。一旦发现王爷踪迹,必然有多股骑兵聚集而来,我军新败,溃散兵将不到镇海城难以重整,殿下恐怕不能顺着大路去镇海城了,前路出现侦骑,必有阻截贼兵在等着我们。”

“那怎么办,要不然,快马硬冲过去,末将带着虎卫骑精锐给殿下杀出一条血路,虎卫营的将士都不惧生死!”

莫将军手点地图道:“这小渔村离海边不远,来时我看过地形,村北有一条河通向海边,有渔船十数条。将军可以将手下虎骑一分为二,一半带着全部战马,一人双骑,再选一军士装扮成王爷,从陆路东去镇海城,如此就可以吸引贼军注意,延缓贼军搜到此渔村的时间,另一半登船护卫殿下走海上,先向东北,再向东南,从指北江入海口逆江而上就可到镇海城。若我没有记错的话,虎骑卫前营征调来北洲之前应是习练过舟船的。”

赵半山一拍脑袋道:“好计策,久闻莫将军智勇双全,博闻强记,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果然不凡。不如这样,末将率领陆上的虎骑,殿下就交给莫将军了。”

宽王爷点头对赵半山赞许道:“将军的忠勇本王记下了,如能平安回到镇海城,本王会论功行赏,既然计策已定,我等就出发吧。”说完后,转身就行,赵半山招呼院中甲士们起来,正要吩咐他们按计策行事。“殿下且慢,还有一事需要殿下定夺。”莫将军寸步未动,出声道。

宽王爷止步,疑惑道:“还有何事,莫将军?”

“赵将军来时已在附近遇到贼军侦骑,想必不久后,贼军必然会搜到渔村来,我们虽离开,但登船出海这样大动静的事情,可瞒不住村里渔户,不管是聚集老幼妇孺登舟,还是让他们全躲藏到别处,都难以周全,且耗时甚久,若有一人落入贼军之手,以贼军麾下水匪快船必能追上殿下渔船……”莫将军说到这里,看了眼院中仍跪着的父子二人,没有丝毫犹豫,平静地继续道:“若将渔户尽数灭口,做成溃兵洗劫村庄一样,贼军必然难以察觉,但需注意不可放火,不然会吸引侦骑提前到来。”

“渔村的渔户都是我龙武百姓,无罪而遭杀戮,于理不合,莫将军怎能如此提议,殿下……还请三思!”赵半山吃了一惊,面露不忍之色,出言劝阻。

“莫大哥……你,你怎么这样说,你……恩将仇报!”鱼生翅本来听着三人商议军事,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事情,一直留心在听,都忘记了跪在地上的辛苦,可听到这里,鱼生翅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明知道王爷是龙武帝国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却那里忍耐得住,站起身来大声指责。鱼轻流仍然跪地未动,只是独臂撑在地上,青筋凸起,五指已扣入院中沙土。

莫将军没有看鱼生翅,声音冰冷如寒霜:“殿下身系北洲得失,社稷安危,区区数十百姓又算得了什么?赵将军等将士们既然可以为殿下效死,他们为何不可为殿下尽忠?”

“这,这……”赵半山想要争辩,却不知如何说起,拿眼去看宽王爷,才发现宽王爷竟已经向院门走去,留下了一句让他浑身冰冷的话:“慈不掌兵,赵半山,你随我来,安排登舟。这渔村与水匪勾结,应尽数屠灭。今日之事,约束手下不得泄露,违抗军令者斩!”

赵半山瞥了眼鱼生翅,一言不发,面色难看的疾步跟了出去。

第十章 剧外篇:生翅之罪(三)

小院中的空气凝重肃杀,鱼生翅站在院中,如同置身噩梦当中,不敢相信这世间能有如此事情,浑身颤抖着,不只有惊恐,还有胸中难以压抑的愤怒!

院门已经关闭,门边站着四个甲士,院中还有两个。

还有那个一身黑甲的男人——那个被鱼生翅救了,现在却要杀掉全村人的莫将军。

“杀!”

随着莫将军挥手下令,院中两名甲士抽出战刀冲向父子二人。

却有一人比他们先动,鱼轻流从地上弹了起来,单臂扬处,一片沙土石籽带着呼哨一般声音激射而出,直奔两名甲士的面门,悠忽间,人已到窜到了放柴火处,提起了一把短柄弯头柴刀。

两名甲士久经战阵,反应甚是迅捷,提刀扬肘护住面门,沙土石籽击打在铠甲护臂与战刀上,如同珠落玉盘叮叮做响,腾起一阵尘烟,被两人全数挡下,而等两人再举步时,鱼轻流已握着柴刀在鱼生翅身前站定,将儿子护在身后。

两名甲士一怔之后,急冲至鱼轻流身前,一人劈向鱼轻流面门,一人攻向他的腰腹。

“不移式”,金铁交击声中,鱼轻流双脚站立不动,柴刀自下而上荡开两人战刀,而后单臂运刀,眨眼之间,在数个侧身的势子里连斩数刀,招式简单却迅如电闪,横切竖劈,破风声呼啸,刀影翻飞,尽显凌冽杀伐之气。

两名甲士一人连连招架,被逼出数步,一人战刀脱手,横跌出去,鲜血飞溅,却是手腕已被斩断。

“贫贱不能移!战龙七杀!你是战龙六姓哪一家的?”莫将军摆手制止众甲士再上,重新打量起鱼轻流。

“我不过是战龙原不名一文之人,军旅数年却寸功未立,身已残疾,就不通报姓名,让先人蒙羞了。”一边说着,鱼轻流一边护着鱼生翅挪步到了小院一角,又将儿子遮挡在身后,使得他们不至于腹背受敌,听到隔壁院子传来了木匠顾老头惨叫声响起,又戛然而止,低声吩咐鱼生翅:“等一会,有机会你就逃,用爹教你的刀法冲出村子去,切记,出手不要留情,爹会挡住他们的。”

鱼生翅抽出腰间的弯月短刀,狠狠攥住木柄,紧咬着牙,双目一直盯着那边的莫将军,握着刀那只手轻轻颤抖,这些显露了他战阵不足的紧张,还有对莫将军所作所为的愤怒。

鱼轻流站定了身形后,看向莫将军,惨然一笑道:“将军既然认出‘战龙七杀’,当知适才我已手下留情,我未取二人的性命,是想留下一丝转圜的余地。我曾效命与军伍数载,深知战场无情,人命如同草芥,不过请将军看在翅儿心地纯良,曾救助过你,放他一条生路,如若将军答应,我甘愿引颈受戮。”

鱼生翅急道:“爹爹,你……我不走,要死就死在一起。”

村子里这时四处响起了破门声,叫喊声,偶有兵刃交击声,惨呼声,哭嚎声越来越多……

莫将军听若未闻,淡淡一笑道:“好,看在你是出自战龙六姓,我也不欺你,放他绝不可行,不过我却可携他登舟。而且你也不必死,只要你一人出去,同军士们一起将村子里的人杀尽,死心塌地为王爷效忠,我还可举荐你父子军中任职,和我一起辅佐王爷,你看如何?”

鱼轻流听到此话,心中暗叹,父子二人今天这一场灾劫恐怕是过不去了,把心一横道:“我在这渔村中已住了十数载,虽与村人往来不多,但我已把他们看做兄弟手足,让我手足相残是万万不能,今天事已至此,唯死而已!”

“你既选了绝路,那本将军就送你一程。”莫将军声音平静无波,对着院门背弩的四名甲士道:“不要误了登船,用弩箭。”四名甲士应诺飞快摘弩、上弦、放弩矢入槽、平举、一气呵成。

鱼轻流在甲士摘弩时,已横刀戒备,等见到放入槽中的弩箭尖三条血槽深深,雪亮的锥形刃口上游动着丝丝蓝芒,面色骤变,吼道:“翅儿快逃,是芒金箭!”

吼声未止,鱼轻流握刀的五指连动,接着独臂猛地翻转,划出半圈如千手观音似的虚影,全力抡出了手中柴刀,柴刀急旋着如一轮森冷的圆月划过空中,并没有飞向四名甲士,却一掠就到了莫将军面门前。

鱼轻流投出了手中柴刀后,顺势转身,抓住了鱼生翅肩膀,狂吼一声,竟单手将他掷向了墙头:“快逃,跳墙走!”吼声如困兽咆哮……

“崩,崩,崩,崩”

四声沉闷弦响声,四道带着蓝芒的弩箭如电光一闪而过,从鱼轻流后背而入,透胸而过,带出了四股喷出的血雾,余势未消,钉在了土墙上,直入寸许。

急旋着的森冷圆月没有劈进莫将军的面门,还在转着,有一只五指跳动如拨琴弦的手让它一直在转。灵动手指在森冷圆月的侧面拨弹着,每根指头都点在柴刀的木柄上,柴刀就在指尖上转的更快。

莫将军轻叹道:“掷月式,真是可惜了,弯刀的绝技用到了柴刀上,内力也甚是虚浮,实在逊色太多。”一抖手,森冷圆月又飞了出去,比来时更快,流光一闪间就跨越了偌大距离,方向所指是墙头的鱼生翅。

鱼生翅被父亲掷出,半空中伸出左臂勾住了墙头一翻而上,猝然听到父亲的惨哼声,向下看去,见鱼轻流胸前血流如注,踉跄倒地,惊的大呼:“爹爹,你怎么了?”

呼声还在墙头飘荡,光轮急飞而来,旋如圆月的柴刀“噗”一声斜切入了鱼生翅的胸腹间,摇晃了两下,鱼生翅从墙头坠下,在小院的地上滚动了两圈,仰面躺在了鱼轻流的身侧,身体已经不能动弹,却仍艰难的偏过头去呼唤父亲:“爹,爹……你醒醒,你和翅儿说话啊……”

“这里不用理会了,你们去屋里翻乱东西,拿些财帛。”莫将军随口吩咐甲士,像是在说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后走向土墙,拔下了插在墙上的芒金弩箭,接着转向躺在地上的父子二人。

鱼生翅躺在地上,胸腹间衣服被涌出的血浸湿,身下地面一片殷红慢慢扩大。

“疼……爹爹,翅儿很冷……”

“翅儿,快跑,快跑……”鱼轻流呼吸已微弱,仍口中喃喃,声音几乎不可闻。

脚步声来到近处停了下来,鱼生翅眼中映入了一个黑甲黑袍的身影,莫将军在他身侧蹲了下来,声音像是冬日无情的冷风:“知道吗?你有罪!”

鱼生翅看着近在眼前,被陷阵兜鍪遮掩了一半的面孔,手臂挣扎着动了动,可是握在手里的弯月短刀却举不起半分,不甘的望着莫将军,虚弱地挣扎出几个字:“你……胡说,忘恩负义之人,禽兽……不如。”

“你的善良并不值得赞赏,你的无知害死了你,这世间并不是如你想象的那样,我一点也没有觉得歉疚。看着你,我只觉得看到了一个可笑的人……就像曾经的自己。”莫将军笑声扬起,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渐渐浮现出一股难言的味道,话语遽然转急,如锋利的刀片从牙缝中挤出:“你还没看清楚,这无情的世间已容不下善良,善良就是一种罪!”

冰冷的笑声还回荡在小院中,莫将军兜鍪中的双目这时已经变得疯狂而怨毒,陌生得如同另一个人——另一双眼,那样的眼神鱼生翅只在受伤的野狼眼中见过。

发泄完积怨已久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莫将军迅速恢复了平静,看着鱼生翅原本清澈如水,这时却隐含痛楚的那双眼,似乎想起了什么,淡淡低语道:“我也曾用如你一样善良的眼睛看这世间,却不知道等待着我的是——”

可是话未说完,却长叹一声,缄口不言,起身向院外走去,屋里的甲士们刚刚走了出来,匆匆随着莫将军出了院门,在残阳血色映照下远去……

——

——

村中的哭嚎惨叫声渐渐稀散,鱼生翅已然不觉得疼痛,却如同坠到了寒冰地狱,身体寒冷,心更寒冷,这些惨叫声都是他熟悉的人发出的,鱼生翅脑海中闪过很多面容,小海带,铁网哥,船墩子,船墩子的爹……还有渔村里的许多人,这些人都因自己而死,都是自己救了那两个人,想到这里,鱼生翅悔恨交加,已经泪流满面:“爹爹……翅儿……做错了吗?”

听不到父亲的回答,鱼轻流静静地趴在地上,早已呼吸断绝。

鱼生翅努力想要转头看看,却换来身体的一阵剧烈抽搐,脖子僵硬的根本无法转动,他感到了死亡的来临。

“爹爹一定是死了,是我害死了他,害死了全村的人。”鱼生翅眼角渗出了鲜血,混着悔恨的泪水,化为血泪,顺着脸颊流下……

“吧嗒”,血泪坠于地面,破碎四溅……

鱼生翅长吁出一口气,眸子黯淡了神采,瞳孔中那一点灵魂之光倏然幽深下去,直至从眼中彻底消失,带走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我有罪!”

第十一章 无良医的誓言

面前的大铁桌子上放着两张银色金属面具,吴良医爱惜地伸手摩挲它们光洁如瓷釉子一般的表面,这是吴良医的杰作,它们如此精致,妙品天成。

此时的吴良医,心中愤懑。

昨日,殿主带着“失魂人”归来,吴良医才知晓了一个让他震惊意外的变故,两名“失魂人”竟然未受“失魂引”之惑,一直在伪装隐忍,并借这次出行,趁机逃走,一人被擒回,一人不知所踪。

吴良医的愤懑并不为此,而为另一件事,那就是他费心费力为“失魂人”制作的银面被找回的时候,竟然沾染了鸟兽粪便,虽然它们此刻已清洗洁净,可吴良医却觉得它们受到了羞辱,自己亦感同身受。

“让我屈辱之人,我必还之!”

这是吴良医曾经发过的两个誓言中的一个。

指节细长的双手轻抚银光闪闪的金属面具,吴良医对着越发显得枯瘦黝黑的双手出神,又想起了往事。那只他只啃了一口的猪蹄,那个医馆,那个老家伙……

吴良医一直认为这是世上最灵巧的手,能够发挥人无穷智慧的手就该是如此多骨少肉,而那多肉少骨,白润讨喜的手如同猪蹄子一般笨拙。

吴良医年少时家里穷苦,双亲希望儿子长大后能出人头地,就给他起名叫做“吴候”。可是他却长的黑瘦矮小,被顽童们称为“黑猴子”,常受到欺辱。

双亲去世后,吴良医卖身入医馆做了童子学徒,整日里受累挨打,苦吃了不少,却未曾吃过什么好东西,那年即是医馆掌柜又是坐堂大夫的那个老家伙娶第六房如夫人,吴良医的身份不配坐到宴席上,在厨房干活时,被肉香引诱的吴良医忍不住在蒸笼里偷了一个猪蹄,晚上才偷偷吃了一口就被发现。那一次吴良医被打得半死,那天夜里,被吊在房檐下的吴良医第一次发誓:让我吴候屈辱之人,我必还之!

此后的十五年间,吴良医默默地忍着,凭着这双灵巧的手,什么都干,什么都学。老家伙年事渐高,吴良医终于也有机会给人看病配药了,又过了两年,“巧手良医”名号不胫而走。

吴良医熬成了医馆的坐堂大夫,也是在那一年,他配制出了“忘忧丹”,用在了老家伙的寿宴上。

中毒后的人们变成了神智错乱的疯子,中毒的人也包括吴良医自己,还有几位客人的茶水被吴良医提前偷偷放入了解药,这几个客人在一天后与吴良医同时恢复了正常,如此吴良医就不会引人注意。

官府查案之人盯上了两个人——第六房如夫人和老家伙的侄子。

参加寿宴的人中,只有他们两人一点中毒迹象都没有,这是吴良医故意为之,吴良医早已知道他们两个有奸情,这是两个吴良医挑选出来的替罪羊。

两个月后,第六房如夫人和老家伙的侄子被官府砍了头,而吴良医成了那家医馆的主人,从此吴候的名字改成了吴良医。

过了一段天天有猪蹄,夜夜有女人的日子,吴良医在不久后渐渐厌倦了,可深研药物,制造巧具的兴致始终不减。老家伙的一大家子都由吴良医“妥当”地照料着,吴良医殚精竭虑地配制各种奇药和用具“治疗”他们的疯癫之症,直到他们最终“不治而亡”。

吴良医在人前为他们的不幸身故而痛哭流泪也不全是虚情假意,吴良医是真的不舍他们就此离世,希望他们能够活得长久,吴良医在给他们“治疗”中发现了很多医书上未见过的,药物与人的心智之间的秘密,这让吴良医欲罢不能。

从那以后,吴良医就迷上了此事,他变卖了家产,投身入了神工阁开设的最大医舍,成为一名专治疯癫病的医师。那几年光阴,实在是最让吴良医心怀畅快的日子,终于用到了传言中神工阁制成的各种价比珠玉的器具,还能偷学它们的制作之法,同时他将自己配出的神丹妙药用在了那些疯癫之人身上来试药。

可好景不长,有一种药给吴良医闯下了大祸事,服过药的众多疯癫病人在一个月里陆续死了,神工阁掌管医舍之人一查之下,吴良医即被下了大牢,等候着吴良医的就是——处决!

这件医舍大案的发生,更牵扯出了吴良医之前做过的那些事,让他在杏林之中的名声天下皆知,不过是恶名昭彰,从此“巧手良医”名号被“无良医”取代。

身在监牢,以为必死的吴良医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突然出现救了他,在神工阁地位不低的那人竟然叛出了神工阁,带着吴良医到了这处诡异的密境,而那人做这一切的目的,让吴良医简直难以置信。

他竟要吴良医用药物帮他去除感情和欲望,这样他就能以“真魂”修炼神功,待到大成之日,便能够长生不老!

那人有高绝的武功,而吴良医只是一个瘦弱的医师,只好按照他的话去配制药物,可吴良医心里清楚,这是一个奇想天开的疯子,他和那些自己用来试药的病人们一样是疯癫的,唯一不同的是,他有非同凡响的武功,渊博的学识和惊人的钱财珍宝。

那个人就是这离魂殿的第一任殿主“安久石剑”。

——

——

“吴长老,殿主唤你去祭情台一见。”

一名灰袍弟子走进了这间有着炉火,铁砧,大铁桌,铁架,药柜,以及各种奇怪器具和瓶瓶罐罐的巨大石室。

看来是那个祭藏的时辰到了,吴良医拿起了那个刻着“藏”字的银面具,吩咐灰袍弟子带上桌旁的小木箱子,出了石室往“祭情台”急步而行。

这处密境位于地下,也可说是处在山腹中,宽大的洞穴通道分布并不广,却是十分密集。匠人们沿着洞壁凿出了许多单层石室和楼梯门窗俱全的多层阁楼,以离魂殿不多的人数住着已经绰绰有余。吴良医对这里最满意的地方就是不分四季寒暑,始终都是温暖湿润,还有常年不绝的热水自地底而来,让他这样的瘦弱之人在这地下呆了数载也没有不适。

壁上镶嵌“月荧石”,可是光线还是有些昏暗,吴良医沿着通道走了一炷香的时辰,来了一个穹顶高达十五六丈,灯火通明的大石窟内,大石窟的穹顶和四壁是粗糙的岩石表面,只在平整的地面上铺着石板,在石窟的中央就是那座紫铜铸造,玲珑精美的“离魂殿”。

吴良医接过灰袍弟子手里的小木箱,踏上了石板地面,向着铜殿走去。

一走进殿内,吴良医就看到了优雅坐于“祭情台”上的她。

五年前,可能是因为吴良医配制的药物不如人意,第一任殿主不知从那里请来了一个蒙面的神秘女子。殿主言语中对那个女子推崇备至,吴良医并不懂武学,殿主说的话吴良医不全懂,吴良医只明白那女子是会弹奏箜篌的“乐师”,对殿主的永生大计会有莫大帮助。

起初吴良医是不屑一顾的,想当初吴良医也曾夜夜混在青楼妓馆。精通乐曲,还能唱词的乐师吴良医也见过几个,会弹几首能打动人心曲子又何须如此夸赞?至于“闻韶宫乐师”的传闻,吴良医亦知晓,可是自从“闻韶之乱”后,不是已经绝迹了吗?

只是听过那女子的箜篌之后,吴良医不由为自己的无知自大而羞愧不已,方才知晓自己只是一个坐井观天之人,天地间有无穷玄妙都是自己未见,甚至未听过的。原来武林中的乐师竟然有如此惊天手段,琴音甚至话语声都可以如药物一样,对人的神志有操控之力,甚至犹有过之。

吴良医对那位神秘女子即敬畏又好奇,她让吴良医发现了一个更广阔的天地。

用音律操控人心,这是何等超出凡俗之仙术!吴良医急迫地想要知晓更多,甚至起了拜师学艺的念头,可那段时间殿主修炼长生不老的神功因为那女子的到来,像似到了紧要关头,吴良医常常见不到两人,让他心急如焚。终于有一天吴良医单独碰到了那女子,于是吴良医抓住机会偷偷恳求那女子,她对吴良医的答复是吴良医无武学根底,加之年纪又大,学艺之事此生无望,不过吴良医若想对“音煞之术”多些见闻,只需再等上一段日子就行。

龙武帝国虽然崇尚武力,可吴良医一直对武学弃之如敝履。他从小瘦弱,不能习武,因此屡屡受到嘲弄欺辱,让他对习武心生怨怼,可是那天,生平第一次吴良医对自己没有习武而后悔不迭。

又过了一月有余,离魂殿的人们发现殿主消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没有出现在大家面前,也没有交代过任何事,那时离魂殿没有黑袍执事,除了吴良医和灰袍弟子,就是一些被抓回来,做为“祭品”的人,灰袍弟子们慌了手脚,齐齐来问吴良医。可是吴良医和他们一样,也许久没有见到过殿主,没法子,他只好去问那女子。

还记得那一天,她也是坐在紫铜殿里祭情台上,平静如水地说着话,告诉吴良医第一任殿主已经修成了神功,成为了长生不老的神仙,飞升去了天上,临走时让她继任殿主,从此以后吴良医要听从她的号令。

吴良医不信!他要是信了,不就是和那些见过的疯子们一样了吗?再想想那女子之前对吴良医说过的话,吴良医心里明白那个疯子殿主再也不会回来了,如果吴良医不识相,恐怕就会和他一路结伴同行。

其实他的死活与吴良医又有何干,换一位殿主对吴良医来说,未尝不是好事一件,吴良医本该装作糊涂,顺从与她,可却没有那么做,而是提出了一个自己现在想想都吃惊的要求。

吴良医要看看她的脸!

当时她犹豫了一下,接着缓缓掀开了面纱,在那一刻,吴良医呼吸顿止,久久不能出声。当她重新带上了面纱的时候,那张脸却永远留在了吴良医的脑海里。

那时,吴良医忍不住说道:你可知道,就算你不给我看,我也不敢不顺从吗?

她说:知道,不过我看重你的才能,需要你的忠心。

吴良医听了这句话后,当即说道:天地共鉴,从今日起,我将余下的生命,全部献与你!

——这是吴良医的第二个誓言。

第十二章 噬心咒

“吴长老,你来看看这个人。”

那个被抓回的祭藏就仰面躺在祭情台上,吴良医走了过去,看到他双目紧闭,面现痛苦之色,呼吸沉重。

“殿主,那日回来时,你说过,祭藏两日后会醒转,醒后会有问必答,为何……”

离魂殿主轻声道:“这几日,我翻阅师门典籍,祭黄听过失魂引之后未受制的缘由我已心中有数,只是祭藏此人的状况有些古怪,我尚且想不明白。”

“殿主,那祭黄逃脱,是否会给离魂殿带来麻烦?”

“无妨,即便他记忆力惊人,能按照原路找回那日的暗河出口,也无法进入,除非他能找到离魂殿的入口。这件事情已经有人去解决,已无需操心。”

离魂殿主看着地上闭目如眠的祭藏,声音有一些惋惜继续道:“此人我观其言行,就知他是一个狡黠而又心志坚毅之人,若要他自己说出秘密已不可行,故此我用了的‘噬心咒’的上半阙,照理来说‘千煞入体’已经伤了他的‘天宫’,他应在今日醒来,变为一个痴傻无心之人,只要问他,此人即会将心里想的照实吐露,数日或数月后,他会愈来愈傻,直至不会言语,可是依照此时的状况看,此人却又出了我的意料之外。”

吴良医迟疑道:“这个……可能还是和他不受失魂引之惑的原因相同,这人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离魂殿主道:“事已如此,我欲将‘噬心咒’的下半阙也施于他,且看他有何反应,只是与上回施展‘失魂引’不同,这一次“离魂珠”也无法助我,今次只能依靠自己的修为,我的修为还不足将下半阙运用自如,为防他立时毙命,还需你的药物相助。”

“殿主放心,各种药物我已经带齐,不知要用何种?”

“先用‘还乡泪’保住他的心脉,待我施术时,你细细观察,此人若是有何不妥,你需及时施救。”

“好,我这就施药。”

吴良医俯下身子,解开祭藏的黑袍和中衣,敞开了他的脖颈和胸膛后,发现此人的身体实在太健壮了!

这让吴良医吃了一惊,他可不像那些固步守旧的庸医们,他对人的骨骼结构,肌理血脉十分了解,这得益于在神工阁医舍学到的东西,还有就是在那老家伙一大家子疯癫病人身上所做的“治疗”。

面前的这具身体是吴良医见过的最完美的雄性身体了,即便见到的只有上半身,也能看出他蕴含着的无穷力量,肌肉的丘起并不很大,可每一处细微的肌理都如同画出来的一样分明,肌腱如钢索,骨骼如铜浇铁铸,用手指搭上脉息,就能感受到澎湃奔涌的血气之力。

“有何不妥?”

见吴良医许久不动,离魂殿主疑惑问道。

“此人身体健壮异于常人,会否是因为这个而不受……”话未说完,吴良医也知不可能,据他的医术和这几年与离魂殿主一起深研用音律和药物操控神智的经验,吴良医已可以肯定,心智和体格并无太大关联。

“应该不会是这个缘由。”

离魂殿主的话语适时传来,看来离魂殿主和吴良医所思相同。

吴良医从小木箱里取出一物,此物四寸长,前半截是一根翠绿透明粗针,后半截是一个圆鼓鼓的皮囊,此物叫做“神工针囊”,莫看它只是小小的一件器具,可若是拿出去卖,可作价万两白银。

神工阁巧匠制作这么一件,需要花费月余时间。在吴良医掌握了它的制作方法后,才知道它的珍贵全在于前面的中空针管,制作材料只有两样,一种地火琉璃,虽然知道的人少,不过凡是有地火的地方就能找到,不属于珍贵的东西,另一种材料芒金,几乎世人皆知,可是却极昂贵。吴良医手里这一件是神工阁出品,皮囊上还有“神工”两字的铭印。

这种针制作耗时太久,四年的时间里,吴良医只自制过七八件,这还是在离魂殿主的强令下吴良医耐着性子勉强为之,后来全数给了黒袍执事用来做“醒神针”之用。

吴良医另一只手探入小木箱里,摸出一个蓝色瓷瓶,捏动“神工针囊”后端的皮囊,把瓶内的药液吸入了皮囊,从祭藏的颈根处扎入,把药液缓缓注入了那处的粗大血管内。

做完这些后,放下了“神工针囊”,吴良医顺手拿起了旁边的银色面具给祭藏戴在了脸上。

离魂殿主看到吴良医这个举动,说道:“如今无须再戴银面,他无法习练心法,对我已经无用了。”

“我还是想给他戴上,这是我费了心思做的,不用总是可惜了。”

吴良医心里还是有些发虚,不知道离魂殿主是否会怪吴良医将心思放到了毫无意义的多余之事上。

“随你吧。我要开始弹奏了。”

刚松了一口气,听到离魂殿主说这就要开始弹奏,吴良医打了一个激灵,急急忙忙地提起木箱,嘴里说着:“离魂殿主,我这就出去……你稍稍等候,让我将殿门关上。”

“这次你不用出去,下半阙的‘千煞噬心’只针对一种人,那就是种下过‘千煞入体’之人,此曲会让其陷入痛苦回忆而毁其心智,实则伤害他的只是他自己……这里面有一些深奥难明的东西,恐怕我的修为再升一个境界才能给你讲得清楚,此时你只要知道,这和我之前给你讲过的‘虚神真意’有关即可。”

——

——

箜篌声起调很缓,飘飘忽忽,徘徊萦绕离魂殿内,没有一声高昂之音。

吴良医坐在祭藏身侧不远盯着他的变化,唯恐“还乡泪”也保不住他性命,坏了离魂殿主交代给自己的事。

音韵才一起,吴良医就已经心惊肉跳,实在是吴良医越知晓的多,就越是对离魂殿主的“仙音”惧怕,唯恐自己也会变成那些“失魂人”一样,若不是离魂殿主从不失言,吴良医恐怕就要拔腿而逃了。

听了一段,并无任何不妥,吴良医这才放下了心来,只是这曲调难听得让人想捂住耳朵,可吴良医知道离魂殿主的“仙音”并不是捂耳就可抵挡的,只好无奈地忍着……

让吴良医烦躁的低低弦颤音越来越低,甚至断断续续,低至几不可闻,可他偏偏一个音都没有漏过,都钻进了耳朵里,只觉得有悉悉索索的虫蚁爬上了自己的身体,又爬到了自己的心上,一种既不痛也不痒,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而生,让吴良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吴良医正盼着这曲子早些完结时,身前的祭藏起了变化,他喃喃低语起来,吴良医凑近了去听。

“爹爹……爹爹……你怎么了?”

祭藏不断的重复,语气口吻如一个孩童,让吴良医听来觉得十分诡异。

“我不要跑……我不跑,我要和你待在一起,爹爹……”

离魂殿主说祭藏会有毙命的危险,因此吴良医一直在观察祭藏会否出现各种痛苦垂死的状况,可如此的情景却让吴良医看不明白,只好耐心地盯着。

“啊!”

祭藏的嘴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叫,这可吓了吴良医一跳,接着祭藏又自语,这次声音大了许多。

“爹爹……你怎么不回答翅儿……翅儿好痛……翅儿好冷……”

以幼童的口吻说出,这样凄凉悲伤的话语,让吴良医听得也禁不住心中恻然。

“爹爹,翅儿做了错事……爹爹……你不要死……你原谅翅儿……”

很近的距离,让吴良医看到了一股细小液体从银色面具的边角处流了出来……

他在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是他小的时候有什么悔恨莫及的事吗?”这让吴良医又想起了自己凄惨的儿时光阴,不禁出了神。

就在这个时候,一件让吴良医震惊的事在眼前出现了,祭藏袒露出的胸腹间,原本闪着古铜色光泽的坚实肌肤上,一道伤口缓缓地出现,像是有一把看不见的刀正在慢慢地划开的祭藏的肚子,皮肉向两边翻卷,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狂涌而出。

吴良医浑身的汗毛都猛然竖立,眼球瞪得都要从眼眶内掉出来,吴良医并不胆小,将人的肢体从身上活生生切下察看的事情他都做过,可是这样无法理解,难以置信的事还是让他惊慌。

看向那边抱着箜篌,静静弹奏的离魂殿主,吴良医嘴皮直哆嗦:“殿……殿主,他的肚……肚皮在裂开。”

“救他。”

乐曲终于停下了。

吴良医急忙从小木箱里拿出了一个玉瓶,这可是“天针补体归血散”,吴良医费了很多心血才配成的,在江湖上千金难求,他也不顾得了,一瓶子就洒了上去,接着又打开箱子里的针盒,抽出银针在伤口附近的穴道上连刺数穴。

“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

祭藏骤然睁开了眼,面具下一对血红的泪眼惊得吴良医一愣,呼地一下,祭藏从地上跃起,将吴良医撞得坐在了地上。

“呜呜~我有罪~”

祭藏哭着叫着在祭情台上茫无方向的乱转,他的肚子还在流血,鲜血洒落在台上……

“这样他会死的!”吴良医心里焦急,他不会武功,想去按住祭藏却又不敢上前。

就在此时,离魂殿主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不用惊慌,流血在慢慢减少,先观察一下。”

“不是我……我没有罪,哈哈哈……”

祭藏又突兀地狂笑起来,笑声一止,却又哭了起来。

他疯了!看来是疯了,吴良医心里在想着的时候。祭情台上祭藏抱着头,又哭又笑的转了数圈后,忽然从台上跳下,狂笑恸哭着向铜殿的殿门奔去。

不能让祭藏出去乱跑,吴良医从地上爬起,也不管自己不会武功了,拔腿就去追他。

一道白影从吴良医头上掠过。

“铛~”

一声面具和铜壁碰撞的声音回荡在殿内,祭藏恍如未见到殿门已经关上,一头撞了上去,而一身白衣的离魂殿主站在门边,殿门正是她关上的。

吴良医急急地跑到殿门边去看,祭藏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也不知道他的脑袋撞烂了没有,可吴良医看清了,刚刚清洗干净,又给他戴上的银色面具,已经撞得面目扭曲。

离魂殿主道:“他没有死,你偏偏要给他戴上的面具却坏了。”

离魂殿主从来不笑,也不盛气凌人,她与吴良医虽只隔着一层面纱,吴良医却总觉她一直立在云端俯视着自己,天与地之间的莫大距离让吴良医即敬又畏。这时她虽然未笑,可吴良医能听出她话中的揶揄之意。

吴良医的脸一红,心中有一股无名之火升起,他自是不敢对离魂殿主有何怨愤,只是怪这个丢弃,毁坏了自己面具的祭藏,羞恼间,他一时竟忘了看看祭藏肚子上的伤。

离魂殿主沉思了片刻,又看了地上的祭藏一眼,说道:“我将他交于你了,此人身上出现的情形都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他醒了之后,若是尚能回答你的问话,你就问问他因何不受制与失魂引,若是已经疯癫无法答话,就……随你处置吧,我今日就要离开离魂殿一阵子,离魂殿还是交由你来打理,待我回来后,你再将此事之后续报于我。”

对吴良医吩咐完之后,离魂殿主推开门向外走去。

离魂殿主并不常年居于离魂殿,时常一去数月才回,吴良医已经视为常事,正要躬身相送时,猛地想到了还有一个疑惑未解,他急道:“殿主,祭藏的肚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裂开?如此的诡异,我实在是不明白。”

“相自心生,他的伤也由心生,虚幻之意念能至实相……你忘了我告诉过你的‘虚神真意’吗?”

言罢,一身白衣的离魂殿主,衣袂飘飘,袅袅而去。

吴良医心中灵光一闪,拱手贺道:“恭喜殿主,虚神真意已现,进境不远矣!”

第十三章 “水火洞”中的跳绳人

龙武历九九六年,四月二十三,无良医之手札(一)

殿主不在离魂殿时,都是将殿中事物托与我来打理,可我只醉心于医药器具之事,又非心思周详之人,深恐有负殿主托付,故此这次“失魂人”祭藏之事我将其记录与此手札上,日后殿主归来时,既可详细报之。

这是殿主走后的第二日,祭藏与今日转醒后,我与他的问答。

“祭藏,不要哭了,你能讲话吗?”

“祭藏是谁?”

“呃?……你是谁?”

“我是鱼生翅。”

“鱼生翅是什么人?”

“鱼轻流的儿子。”

“鱼轻流又是谁?”

“我爹。”

“你……岂有此理,你在戏弄老夫吗?我且问你,你为什么不受失魂引之惑?”

“失魂引是什么?”

“……”

我原本以为会符合殿主最初说,中了“噬心咒”之人有问必答,可让我问出实情,可与他对答完后,让我一头雾水,此人说话时候完全是一副孩童的语气和表情,他的原名为鱼飞,难道鱼生翅是他小时候的名字?

——

——

龙武历九九六年,四月二十五,无良医之手札(二)

祭藏在疯狂地砸牢房的九合钢栅栏!

当我被灰袍弟子从睡梦中叫醒,匆匆赶到时,他正用那对缠着红藤的拳头一下一下,狠狠地砸着栅栏,沉闷的砰砰声震的我头痛。

“祭藏,不要砸了!”

“为何关着我,我犯了何错?”

“……你是谁?”

“我是银面人祭藏!我要见殿主,放我出去。”

“你说……你是祭藏?”

“我不是祭藏是谁?”

“……你且住手,关你在这里是殿主之令。”

“是殿主?”

“你可知你犯了何错?”

“犯错?……可是上次塔云王宫之事?”

“哦!正是上次之事。”

“我……守王宫之门时我谨遵殿主命令,逃出的人我都杀之……那个女子可是逃掉了?不是我不杀她,只怪那时沉睡的时刻正好来临!”

“什么女子不女子!不是此事,我所说的犯错是……你为何叛逃!”

“逃?……什么叛逃,我绝不会对殿主不忠!”

“……你可知失魂引?”

“失魂引是什么?我的银面怎么不见了?银面人不能没有银面,速速还给我!”

“……”

这个混账,我要被他气死了,他竟然向我要银面,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我气愤地调头就走,暗暗咬牙,好!你既然要银面,那我就给你,这次你休想再摘下来!

——

——

龙武历九九六年,四月二十九,无良医之手札(三)

祭藏是真的疯了。

我站于牢房栅栏的另一侧,隔着栅栏,观察着举动怪异的他,今日的祭藏既不哭也不闹。

祭藏在专心地做一件事。

刻字!

手臂上的细藤已经不见,他用手指在石室的三面灰色岩石壁上刻字。

有两面石壁上已经写满了字,仔细一看之下,实则只有四个名字在反复地刻。

鱼飞,孟翔,祭藏,鱼生翅……

其中一面石壁上所刻之字竟是血字。

这时祭藏已在刻第三面石壁,他的手已经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疼痛,面上神色一时愤怒,一时窃笑,手下不停,“吱~吱~”的骨头和石头间的摩擦声让我听得牙酸。

除了疯子,还有何人会这样,更何况他的腰间还悬着一把短刀,这把刀我已看过,其实不能称之为短刀,只能算作一柄骨头做的小刀,我拿在手里试过,竟然切不断一根树枝,不过用它来在石壁上刻的话,至少不会疼。

我不存着任何希望的问了他几句话。

不出乎我的意料,不论我问他何种问题,他都毫不理睬,只是刻着,刻着……。

——

——

龙武历九九六年,五月十九日,无良医之手札(四)

今日我才知,和祭藏比起来,我以前见过的那些疯癫病人都不算是疯!

今日祭藏与我说话了,原本我认为有望问出殿主和我都想知道的秘密,可是才说上数句话,他就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才过会儿,就又换一个人,问起名字时,我才知道正是墙上刻的那些。

我和上一个人讲的话,下一个人全不记得,还未等我的脑子理清思绪,对面和我谈话的人,身份却又变了。

和祭藏交谈真是最折磨人的一种刑法,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已经不能压制我的怒火,用脚狠狠地踹起了面前的栅栏。

无法和祭藏交谈,他就成为了一个永远的秘密,看来我必定会一无所获的去回禀殿主,怒不可遏的我又想到他接连摧残我的银色面具之恨,我决定给他换一个风景怡人,能够长久住下去的居处。

看来我要加紧制作新的银面了,在送祭藏去之前,定要给他戴上,才不枉费我的一番“心意”!

——

——

龙武历九九六年,七月十八日,无良医之手札(五)

“水火洞”真是一个极妙之处,当时只是气忿中的念头一转,如今看来很是适合囚禁祭藏。

这是一个口小底大的洞穴,像是个深埋地下的宝瓶,足有二十丈深。离魂殿处于地下,有着不少的奇异药草,这处地方是我采药时无意中发现,当时悬绳进到洞里,可惜只寻到了些许绿苔野菌。这洞的名字正是我起的,在洞底有一处碗口大的地泉眼,断断续续的喷出带着地热的水汽,最让我惊奇的是,这个泉眼偶尔竟会喷出火来,可惜,此火既不持久,出现的时间亦毫无规律,若不是如此,我定要将此洞选为铸造器具之所在。

这“水火洞”里既有吃又有喝,就只有顶上一个出口,四壁呈八字向下渐宽,又爬满青苔,将祭藏关在此处即不虞逃脱,亦省了给他每日送吃食。此处的水有浓重的硫磺味道,那些草菇亦难以下咽,可毕竟能让他果腹活命,能如此,对一个疯子来讲也该知足了。

此人已疯,本可以杀掉。可是他的身上有着一个谜没有解开,若是杀了,这谜就永远的随他而去了。我心里存着一丝执念,想先留着他,或许他还会有一些用处,毕竟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总是出乎意料。

有时想想,我做出如此安排,可能出于在这离魂殿呆了这么多年,日子过得有些无趣,想要多点乐子的心思。

已经有月余没有来此了,我站在洞口边缘处向下看,洞口有九尺见方,下面是一片迷蒙,有水汽升腾而起,除了有泉眼喷出水雾的“嗤嗤”声,我还听到了一种“蹬,蹬,蹬……”的不明声音。

嗯?今日下面发生了什么事?这疯子除了刻字,还会做些什么?

耐心的等了一阵子,终于等到了一阵“呼呼”的风火声,洞里的水雾很快变得稀薄了。我紧盯着洞底,洞底贴着洞壁的边缘部分我看不到,在中央处那个泉眼喷出的桔色火焰照耀下,我只能看到三丈方圆的一块地方。

那个祭藏正在离泉眼火柱三步开外的地方不断的跳着,很有规律的发出“蹬,蹬,蹬……”的踏地声,最让我惊讶的是他手里拿着那根红色的细藤,双手各持一端,一下一下的甩着,细藤从头顶绕到脚前,跳起,再

从背后绕到头顶……周而复始,不停不歇……

他在做什么,这么古怪的动作,在练功?不对,我虽然不会武功,可是耳读目染的也晓得了许多武学之事,这定不武功。

也不知道今日他会不会与我说话,姑且一试吧。

“祭藏,你在做什么?”

我开口问道,语声传入洞穴,四壁回声。

祭藏停下了动作,抬头仰望,银色面具反射着桔色火焰,在幽暗的洞**煞是好看。

我不禁为自己奇思妙想得以实现,让银面从此更加出色而心中欢喜。

为了这个疯子不会在发疯的时候丢掉面具,我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我将新做好,才从炉火上拿下的炙热面具,覆在了被钢索捆与铁案的祭藏脸上,在这之前我已经给他的脸上涂上了疗伤生肌的良药“千虫增肌胶”,这种药对肌肉缺失的伤患处快速生肌复原有奇效,只是伤口万万不可用布帛缠裹,否则会与新增之肌肤长在一起,对于面具也同样如此。

祭藏想要丢掉我精心制作的面具已再无可能,除非他将面皮生生割下,我不信一个疯子会如此去做。

“我在跳绳。”

声音很冷,相隔太远,面具上的亮光遮挡了他的双眼,看不到他的眼神,不过对一个疯子的情绪我也毫不在意。

“跳……绳?”

古怪的两个字,分开我明白,可放在一起却从未听过。

“是,跳绳可以增强我的体魄,我每天跳三万下,早中晚各一万。”

“为何要增强体魄?”

“为了从这里出去。”

“哈哈……”

我狂笑起来,从洞里出来,难道你能变成一只鸟飞出来,真是疯人疯话!

“呵呵,你为何要出来,里面吃喝不愁,很是不错……既然我让你呆在这里,你就该呆在这里。”

“我会出去的。”

“喔?出来作甚?”

“杀你!”

“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又笑,竟然听到如此回答,或许此时他是银面人祭藏的身份吧,听他的语气杀气凛然。不过我没有一丝害怕,只觉得可笑,我不会武功,却可以将这些“失魂人”玩弄于指掌之中,让我有一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满足感,更何况他们许多都是江湖中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若不是成为了“失魂人”,数十年后的武林将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对了,今日我还未曾问过,你是谁?”

“我叫孟翔,是一名动物园猴山饲养员。”

短短几句对答的光景,“水火洞”中火柱缩回,泉眼又喷起了“嗤嗤”水汽,洞穴重新被黑暗和水雾掩盖。

猴!他难道在骂我?动物园……饲养员又是何物?

这疯子又在胡言乱语了,就这个孟……翔的言语最是让人难解,总是不着边际。

不过此名倒是别致,翔之一字,以展翅高飞之状,表意在云天之志,很是不错,不如下一个我制成的银面上就以“翔”字为铭印吧。

第十四章 恰同学少年,携来羊驼曾游

“翔老大?翔哥,嘿!孟翔~”

高八度的尖锐呼唤声惊得山路边草坡上寻食的麻雀飞起一片。

“啊?我次奥!你叫魂啊,哥被你吓了一跳,路边的小鸟鸟们都差点被你吓死。”

“吓死正好,捡回去吃,终南山的野麻雀就是多,不过油炸了之后,配上孜然粉,味道真不错,嚼起来咯嘣脆。”

“吃死你,要保护野生动物,懂不懂?”

“麻雀也算野生动物?老大你别想蒙我,再说我保护它,谁保护我啊,你看我这一身的伤!”

山间小道走着两个十七八岁,衣沾灰土,鼻青脸肿的少年,一个留着长发,体形匀称,行走矫健,脸上带着懒散的表情。一个瘦高个,染一头白色短发,有点轻微驼背,长脖子,一双眯缝眼,目光游走不定,两人一路走一路拌嘴。

“想什么那,老大,都没听我说话啊,你带的这条路靠谱不?”

“我说羊驼啊,听过终南捷径吗?哥带你走的路不会错的,这条小路可是下山的捷径,游客很少知道的,我几年前就走过多次,我那个不务正业的老爹,带着我在这片山区里收那些旧玩意儿的时候走过。”孟翔伸了个懒腰,又转了转脖子摇了摇腰跨,得意的说。

正午偏西的阳光从两旁高树的枝叶间投下,洒在被人踩出的土路上,这是一条下山的小路。

杨海阔苦着脸埋怨:“能不叫我羊驼吗,人家这两年正在长身体,被人叫的我越长样子越怪,以后可怎么撩妹啊!”

“做男人的不要太小气,我已经很照顾你了,又没有叫你草泥马,不会影响你泡妹子的。而且我觉得你小子这两年越长越帅,不光个子超过了我,帅气也超过了我,特别是你染了这一头白发之后,简直帅的吓人!”孟翔怪笑一声继续道:“你想想,孟老大我带上你,再带上沈黑子,我们走在古玩市场上,一左一右,一高一矮,一瘦一壮,一白一黑,一神兽一凶兽,这简直拉风的不要不要的,会吸引多少异性炽热的目光啊!”

“恐怕吸引小妞目光的只是你吧!”杨阔海嘟囔道。

“没关系,你也很吸引同性的目光,哈哈……”孟翔笑的很阳光。

“前面再走一段路的岔路口,有一个瀑布流下,下面有一个小水潭,水不深,我们到那里去爽快的洗澡游泳。把这一身晦气也洗洗,古玩市场那个摆摊算命的张瞎子也不知道是真准那,还是极品乌鸦嘴?说我八月份的下弦月期间最好别出门,不然会有争斗搏命之劫数。妈蛋,这才几天,我们都打了好几架了,还好哥是久经战阵,都没有怎么伤着。”孟翔说着话,不由得摸了摸红肿的脸颊和青眼窝,赶紧转移话题:“今天要是黑子在就好了,黑子在电话里到底怎么说的,他还要几天才能出门?”

杨海阔正摸着自己嘴唇渗血的伤口,咧着嘴吸了口气,暗忖:“我们这样都算没怎么伤着,那什么才算伤到!”

孟翔瞪了他一眼,道:“和你说话那,羊驼,你发什么愣啊?”

杨海阔回过神来道:“上次在碑林打的那一场架,不知道怎么被黑子爸听说了,直接把黑子胖揍一顿,一个星期不许出门,这才是第二天啊,还有五天呢,翔老大。”

孟翔又瞪了他一眼,怒道:“告诉过你不要再叫我翔老大,以后都要叫孟老大,又忘了!”

“哦,对不起,孟老大。”杨海阔又小声道:“你刚说的,做男人不要太小气,现在又这样……”

“说什么那,别以为我听不见,翔这个字现在臭了你不知道吗?俗话说,尿可忍,屎不可忍,叫我怎么忍!”孟翔说着,狠狠地踢开脚下一个土块,咬着牙心想:“混蛋的网络用语,真是害人不浅,本来生娃不管娃的老头子还算做了一件好事,给我起了个好名字,孟翔,孟翔……梦想,有梦想的人就不会和咸鱼一样了,怎么就成了梦到屎了……shit!”

——

——

一条白练从山壁上坠下,溅起万千碎玉,汇集成一条浅流,贴着山壁,顺着碎石河底潺潺流淌,在不远处积出来一片半径数十米,最深不到两米的水潭,又继续流向前方不远处的陡坡,变为湍急的奔流。水潭边是一片靠着山林的石滩,一堆衣服,放在一块巨石上,水潭里两人,一个全光着,一个光一半,正在闲聊。

“泡澡清潭中,悠然看终南,羊驼,怎么样,这句比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不差多少吧?”

“哦,还行。”

“老大我要说说你了,羊驼,你这点就比黑子差多了,他可不像你这样敷衍我,拍个马屁能死啊。”

“是啊,孟老大说什么,黑子都觉得好,不过他可真不是拍马屁,而是憨傻,被他爸操练的连脑子里都是肌肉。”

“背后说兄弟可不好,你敢在他面前说不?”

“我不敢,这黑子打架可是手黑心狠,打我也不会心软,就是服你。”

“说道打架我就来气,那一帮骗子就三个……哦,再加上后来加入的六个也没到十个人,我和黑子可是曾经干倒过十几个家伙。今天可好,你就对付一个还脸上见了红,真是白长了这么高,害得我们跑路,连背包都扔了。你真该学学怎么能像个汉子,要多点男子气概,就比如现在,脱光了洗多爽,这里又没人来,就算来个妹子,被看了,你也不吃亏,难道你怕我看——我去,你不会是那个吧?”

“我……我真不是,老大,对不起,我不像你和黑子,没事就跟着的拿过搏击冠军的黑子爹练手,我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高大帅哥,泡泡妹子还行,团战只能当辅助。”

“辅助你妹,还团战,整天泡网吧也还是一盘菜。我看你就闪现用的好,说跑就跑,叫都叫不住。放个暑假,你就泡到了网吧,也不肯多花时间练两手搏击。”

“老大,前两天在碑林打的那场架,我的表现可不差,出手那叫个快。”

“你也好意思说,就那一个眼镜哥管理员,你看他那个双腿抖得劲,一看就是一个比你还要怂的货,要不是非揪着我的衣服不松手,我都不想理他。”孟翔鄙夷的看了杨海阔一眼,接着道:“你没看黑子也没动吗?你就会欺负弱小,要不是我拉你,你还不舍得走哪——不过你说吧,这眼镜哥又胆小又一根筋,我就是拓印个碑文,赚点小钱,怎么就揪住我不放,又不是抢了他老婆。”

“孟老大,我实在看不懂你,一直想问问你的事。”

“有屁就放,趁着哥现在心情不错,可以指教指教你。”

“老大你脑子好使,人又不懒,文武双全,又会吟……诗,音乐方面也不错,起码k歌我和黑子都是甘拜下风。”

“看不出来,你对我的观察还是挺细致的,而且评价也很精准,继续说,不要停。”

“你嘴上常说泡妹撩妹的,但我知道你根本就是个处男,可能连kiss都没有过的处男——你别瞪我,这可是那个被你救了,要以身相许却把你吓跑的辣妹子说的,上个月她还来找过你。老大,你说你吧,明明可以专心学习,考一个好大学,怎么会和我还有黑子混在一起,我们俩是实在学不进去的那种,高中毕业我们就打算混社会了,你难道也不想上大学了?”

“我上个毛的好大学,就我那个老爸,自从老妈去世后,就没有正经过日子的样了,除了每月在城墙根下古玩街摆摊的几天老实点,其他时候不是打牌喝酒整夜不回家,就是去找他的几个老情人,还经常消失十天半月的去收他那些玩意儿——这不,这次我又有一周都没见到他了。”

“孟老大,你老爸在古玩街也算有点名头的人,我都听说过孟大叔的大名。”

“什么烂名头,有什么用,你没见老大我成天辛苦赚外快吗?就连拓印碑文这种费神又赚不了多钱的事,我都去干了,还被那个眼镜哥说我损伤文物。有时候,我就想,这个坑娃的老爸是不是经常忘了还有个我。”

“哎,老大,你攒钱是有什么计划吗?”

“养活自己啊,还有,我给自己攒点学费,上个有考古专业的大学就行,再加上我这些年耳读目染也学了不少古玩知识,到时候边学边干,真玩意儿我做不起,打算开个以仿古兵器为噱头的猎奇仿品店,看能在这行干出点名堂不?而且看我老爸这个样,老了估计还得我养他,不赚点钱怎么给他养老。”

“孟老大,仗义!到时候别忘了我,我跟着你混。”

“对了,老大,今天和我们打架那集个也算和你是同行,你为什么要出手,而且我们就两人,明显吃亏啊?”

“狗屁同行,古玩街也有很多赝品在卖,可大家拼的是眼力劲,都心知肚明。那六个骗子明暗配合,拿个古玩街卖200元的破烂玉雕,骗那一对老年游客,还拉住不让走,说被摸坏了,要老人家赔2000,麻蛋,看的我火冒三丈,我不出手那对老人能摆脱他们吗?下次叫上黑子再来找他们,让这几个哈怂再败坏我们古城的名声!”

“今天真该忍一下,这事和我们又没关系,老大你就爱逞英雄,英雄救美的那几次我就不说了,可是经常为了一些没好处的事情打抱不平,难道你还想做大侠吗?看给我们搞的狼狈的,我都破相了,晚上怎么和妹子视频啊!”

“忍什么忍,是男人就不应该老忍着!”孟翔说着一边拨着水走到杨海阔身侧,伸手啪啪得拍他的脑勺,假装发火道:“忍啊,让你忍,让你忍……”

杨海阔一边缩着脖子耸着肩膀,一边叫道:“老大,老大,别打了,我不忍了,我忍不住了……我真的忍不住了,我要放个水。”正说着,突然激灵打了个尿颤。

“我去,你要干啥!别在这里尿,树林边去,我还没洗够那。”孟翔赶忙收手,一副嫌弃的表情说道。

杨海阔憋着一泡尿,拨拉着潭水走到岸边,提着裤头上了岸,鞋也顾不上穿了,忍着隔脚的石头,颠颠地钻入了岸边林子去放水。

孟翔倚在水潭中突出水面的巨石上,眯着眼睛看天,终南山碧蓝的天空上白云流走,脚下清潭底不时有无知小鱼从卵石缝隙里钻出,来他的身上吃一些污垢死皮,轻微的碰撞和麻痒感觉让他舒服的长吁口气,暗想一会下了山去老王家的农家乐饱餐一顿,填填从早上空到现在的肚子。

第十五章 羊驼与黑熊

“黑子……黑……子!”

尖锐男高音突然打断了孟翔的美餐梦想,向着岸边看去,杨海阔从树林里窜了出来,像一只中箭的兔子。

孟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里疑惑:“黑子也来了?不是在家禁足吗?”当即冲着杨海阔哈哈大笑:“是不是黑子这二货偷偷跑来吓我们,看你胆小的跟兔子一样。”

忽然,孟翔张大的嘴半天也合不拢了,他看到了,从杨海阔窜出来的树林边,枝叶摇动分开,钻出来了一头浑身黝黑的熊!

“麻蛋,熊……黑子!”孟翔心里呻吟:“这张瞎子的乌鸦嘴太准了吧,这下要命了。”

“不能看着羊驼乱跑了。”孟翔看着杨海阔顺着石滩上蹿下跳,心里上火,却强迫自己镇定,扯着嗓子叫道:“羊驼,你别瞎跑了,找个大石头躲一下,熊黑子也叫熊瞎子,眼神很差,你镇定点,不要刺激它,它很少主动捕食人类,人肉不在它的食谱上。”

“老大我害怕……你别骗我,他真的……不吃人吗?他今天要是不按食谱吃饭怎么办?”杨海阔的声音带着哭音,急忙找了个大点的石头蹲下:“老大,怎么办啊,我听到它过来水潭边了。”

那只黑熊并没有追杨海阔,四处张望着,晃晃悠悠的就来到了水潭边,那里是个方便进入水潭的浅水豁口,两人的衣物也堆在那的一块巨石上。黑熊伸着脖子到水面“啪嗒啪嗒”舔水喝,孟翔不敢乱动,屈膝躬身就把嘴和鼻子以上露出水面,两人都在等熊离开。

黑熊喝足水之后,竟然摇摇头,晃着肥臀挨着放衣服的巨石趴到那里,眯起了眼睛。

“额滴神啊,这是要睡午觉的架势了。”孟翔一着急差点被水呛住。

杨海阔在远处石滩的大石头后探出头来,拉长语调小声叫着:“老大,熊黑子不走怎么啊,我们的手机衣服都在它旁边。”

“别说手机衣服了,我现在都出不了水潭,除非顺着河水从前面那个陡坡滚下去,那不死也是个残,真是麻哒了,我们再等等吧。”孟翔站直了换了口气,又蹲下道:“希望它赶快睡足了离开。”

“你说啥!等它睡足了?熊是最能睡的吧,冬眠能睡两月。”杨海阔抱怨道,可能是声音大了点,黑熊突然站了起来,寻着声音向他那里走过去。杨海阔眼睛一下子瞪大,脸色涨红,呼吸急促,脖子硬直的都不知道缩回石头后,傻看着黑熊又向他走近了不少,猛的像是回了魂一样蹦了起来,转身撒开双腿就跑,一边狂喊:“救命啊……我不想死……救命啊,老大,我先下山去找人回来救你~”

“别啊,羊驼,你先到远处躲起来等我啊,别跑了,熊没有追你,别跑了……”看着杨海阔飞快远去的背影,孟翔不由从水里站了起来,挥手大喊:“别跑了,奶奶个熊的,那是上山的路,你怎么下山找人救我——你个没义气的怂货,就知道跑,羊驼~草泥马~”

正在喊着,孟翔猛然觉得那里不对,转头看向水潭边,那个黑熊已经走了回来,在用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孟翔一下子僵住了,愣愣的站在水潭中,一人一熊,一个水中,一个岸上,就这么默然对视。

——

——

盛夏的天气虽热,终南山的潭水却是清凉透骨的,可孟翔站在水中,却是背上冒汗——冷汗!

“完了,完了,黑熊可是会河里抓鱼的,它会游泳,虽然熊不吃人,但听说很爱抓啃人的头脸。”孟翔脑海里不时的翻过一张张网络上被熊撕烂脸,啃掉耳朵,咬掉嘴唇的照片,心跳的如打鼓:“那没义气的草泥马说的没错,老子可是连初吻都没经过的处男,可不能被熊黑子破了相,敢过来我就跟你拼了!”

干架经验丰富的孟翔知道,慌张只会坏事,只有镇静才能让人应付危局,越是面对凶狠的对手,越不能露怯,他死死盯住了那只黑熊,连它胸前那半圈v字型白毛都清晰入目。缓缓地,孟翔蹲下摸起一块较大的河底卵石,面色转为冰冷沉静,等待着搏命一刻的到来。

“我不做老大好多年,我不爱冰冷的床沿……”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人和熊都被吓了一跳,都看向声音传来处,黑熊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寻去,这是孟翔给自己录制的手机来电铃声。铃声从巨石上的衣服堆里发出的,孟翔松了口气,记了起来,自己的手机在裤兜里放着,是谁找自己啊,真是帮了个忙。

铃声响了一会停了,那只黑熊绕到巨石放衣服的一边,好奇的伸着爪子在翻动,还抓起衣裤比划挥舞,孟翔听到撕烂衣服的声音不断响起,再也轻松不起来了,一边看着一边喃喃:“熊大……熊大哥,你手下留情啊,我去,给留一条裤子啊,别玩了!”

“扑通,扑通……”手机相继落水声响起,孟翔心里泛酸:“我的华为,省吃俭用两个月买的啊,羊驼那个好像还是卖肾的——晕,我想什么那,管他的手机是什么牌子的,反正他活该!”

二十多分钟后,孟翔看着黑熊扭动远去的肥臀,再看看石滩上四散的碎布片,还有随着水流飘远了的半截裤子,心和潭水一样凉的透彻……

——

——

黄昏的山路,夕阳残照,景物蒙上了一层暖金色,归巢的鸟,回家的人都带着深深的倦意。

“十三妹,真不该听你的,非要去遇仙沟探险,害得我们这么赶,还好我在地图上发现这条近路。”

说话的是一个长发戴眼镜,清秀白皙,身材平板的高个子女孩,像是一个高中生,和她一起的是一个比她低了半头的短发女孩,长着一对亮晶晶,圆滚滚的眼睛,胸前也发育的圆滚滚的。

“估计今天我们下山后,只有找个农家乐住上一晚了,一会下了山给家里打个电话。”高个子女孩奇怪的看向十三妹:“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怎么哭了?”

十三妹的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呜咽道:“周知若,我……我害怕,天快黑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又想起来是你看的地图,我怎么就跟着你走到这里了,我就更怕了。”

周知若扶扶眼镜,说道:“我看地图怎么了,你别小看人!”

十三妹抹掉眼泪,撇嘴道:“姐妹们都叫你周智弱,还不是因为你经常的走错路,进错门。你总说自己眼神不好,其实你就是个大路痴。”

“你……你个十三点,一会哭,一会笑,总是不和大家一个频道,遇仙沟那么险的地方你一点不怕,乐得像个傻子,现在又变成小可怜了,真受不了你。”哼了一声,周知若快步走到了前面:“你听到很大的水声了吧,那是龙涎瀑布,我没走错,前面就是望乡台,下面就是鬼门关,不相信我,你就别跟着!”

十三妹拉拉背包,赶紧跟上同伴道:“望乡台,鬼门关,这名字怎么听着……”“听着有点害怕是吧?”周知若嘴角翘起一点弧度,小声道:“终南山从古到今就多神魔鬼怪,所以有遇仙沟这样的地名,还有像什么终南练气士啦,紫阳真人啦,遗留下来的洞府,传说这里就有地府冥宫,飘来这里的鬼魂们进了鬼门关,过了奈何桥,只能最后在望乡台上看一看人间亲友,然后……哼哼……嗷呜!”周知若做张牙舞爪状凑近十三妹,十三妹尖叫捶打她。

两人转过了一处山脚,夕阳余晖被挡在了山后,前方是暝晦朦胧的小径,一侧的深谷中水汽弥漫升腾而起,犹如云从渊底起,能听到水声隆隆,却不知瀑布在何处。

“这里真阴森,就是望乡台吧?”十三妹贴近同伴,拽着周知若的衣袖紧张地问,周知若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装作不以为意的淡然道:“看到那个突出深谷的平台了吧,你站在哪里向下看,就能望到家乡。”

“我不敢,我们赶快下山吧,这里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十三妹推推周知若,两人都加快了脚步,正走到望乡台边,突然从通往望乡台的另一个岔路口窜出了一个奇诡的黑影。

“啊~”望乡台上响起了两声撕破水雾的尖叫。

第十六章 男人真的要能忍!

孟翔很后悔,今天他真应该不出门的——不!这半个月都不应该出门!

黑熊走后,孟翔等了好久,又对岸上大喊,又朝着树林里扔石头,就怕熊黑子和自己玩个回马枪。确定安全后,他感到自己都被泡的发胀了,上了石头滩就开始满地的找碎片衣服,却只找出了几条宽一点的布条,围在腰里一试,不仅遮不住,还只往下掉,于是钻到树林里,四处寻找藤蔓,最后终于做出来一个藤蔓树叶加上布条绑在一起的怪异裤头。

一小时后,孟翔转到了下山的正路口,看着三三两两的下山游客,硬是鼓不起勇气出去,躲在树丛里被蚊虫叮咬了许多个包,诅咒了熊黑子几个小时,饿的前心贴后背。

为了熬过这段时间,鱼飞就掰了一根和铅笔长短差不多细树枝,在五指之间来回地转动。那一段小树枝在他的四个手指缝间,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毫不停滞地转着圆圈,灵动的像是被赋予了生命。鱼飞上课无聊的时候经常玩这个,已经纯熟的和身体本能一样,还盘算着啥时候有空了,去报名达人秀玩玩。

等到夕阳半落山,路上没人了,孟翔才冲了出来,撒开脚丫子就往山下奔。到了望乡台,刚从三岔路转出来,就迎面碰上了两个女大学生,也被她们的叫声吓住了,尤其是那个玲珑又丰满的女生,太能叫了!

“鬼啊……妖怪……救命啊,是野人!”十三妹大声叫着,比周知若快一步躲到了望乡台上,再转过头终于看清了,这应该是个人,但不是正常的人,光着上半身,头发蓬乱披散,脸上身上都是青一团红一团的,最抢眼的就是那个布条树叶绑在一起的,裤头一样的东西。

周知若也在盯着那个裤头看,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举到像望乡台一样平坦的胸前,紧张的戒备着。

“别啊……别怕,别怕,我是人,不是野人……是正常人,你们看清楚。”孟翔赶紧用手整整纷乱的长发,见到两女的眼神方向,又急忙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裤头,担心走光了。

做完这些后,孟翔抬头做出一个自认很阳光的笑容,露出了一口白牙,向两女走去,两女吓了一跳,不住后退,全都挤到了望乡台的一角。

“两位美女,我也是上山的游客,搞成这样就因为遇到了熊黑子。”孟翔柔声说着,怕再吓到她们,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哦,就是黑熊,黑熊你们知道吧?可不是你们玩的毛绒玩具,嗷嗷~叫的,这么大一头,把我的衣服都撕烂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靠近了望乡台边,深谷下的水声突然大了,孟翔的温言细语让两女孩听的断断续续,再加上孟翔比划熊的样子和动作,两女确定了,这家伙有问题,十三妹指着孟翔对着周知若又跳又叫:“野人过来了……你看他的样子,我知道了,知若,他……他是会说话的熊精!”

“什么?熊精!你是修真小说看多了吧,我就是被黑熊精害成这样的。”孟翔正要凑近了解释清楚,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了十三妹插在背包侧面的一包饼干。饥饿难忍的肚子让他脑子灵光闪现,快步冲到两女面前,咧嘴大吼一声:“嗷呜~我是玄风洞的黑熊大王,我饿了,我要吃的,我要吃饼干……”

周知若这下子也懵了,呆愣在原地发傻:“玄风洞……黑熊大王……饼干,什么情况,好乱啊!”

十三妹圆滚滚的眼睛都要跳出眼眶了,死盯孟翔两秒后,拖着发软的腿往后挪,带着哭音叫道:“黑熊……大王,黑熊大……大王!别吃我……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什么大王饶命啊,我还来巡山呢!今天遇到极品了。”孟翔也懒得啰嗦了,直接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背包,去掏那袋诱人的饼干,头上却挨了一矿泉水瓶子,紧接着就是数下“砰砰砰……”,周知若用手中半瓶水的农夫山泉使劲乱敲孟翔,骂道:“叫你装熊精,叫你装大王,打你个神经病。”

孟翔一只手胡乱抵挡,对周知若道:“别打,别打,我就是饿,哎呦,别打了,我……”另一只去抓饼干的手却摸到了一个圆鼓鼓,弹性十足的物体上。

“啊~”

十三妹愣了一下,彻底清醒了,双手护胸拼命喊叫:“流氓,非礼,救命啊!”

——

——

“放开那个女孩!”随着一声喊,从上山路的一块大石头后冲出来一道身影,带着一身的水雾奔到了几个人身边。

跑过来的是一个带眼镜,修长消瘦,脸庞轮廓柔美的男孩,十七八岁却青涩未脱,刚一站定,就双手拿住了孟翔的一只胳膊,说道:“听声音就知道是你,看来你不仅是贼,还是个流氓。”

孟翔吃了一惊,随后冷冷道:“眼镜,怎么是你?你还追到这里来了,今天怎么突然胆大了,要找场子是吧,再不松手,哥今天可不手下留情了!”

“眼镜哥”却没有在理他,对着两女孩急道:“这家伙是个厉害的流氓无赖头子,你们快跑,我缠住他。”

孟翔怒火狂飙,却气的笑了:“谁是流氓无赖了,还头子呢?你清楚是什么事吗,想英雄救美是不,我让你清醒清醒。”说着侧身上步,单臂圈住他的脖子,一个侧身摔,就把他放倒在地。

“呀~”两个女孩惊叫一声,却没有跑,周芷若道:“你没事吧,我们来帮你,大家一起打流氓。”说着又抡起了手中的“农夫山拳”,十三妹也解下了背包,双手捧着,蹦跳着用背包去砸孟翔,叫嚷着:“熊……人,大骗子,大流氓,大……魔头!”

孟翔才在“眼镜哥”身上出了一口气,接着就在两女孩的凶猛攻击下狼狈不堪,可他不忍心动手打女孩,只好举手格挡,心里都要郁闷死了,心想你们这是都认定我是坏人了,要“团推魔头”啊!

突然,腰里一紧,已经被爬起来的“眼镜哥”抱住了腰,“你们快跑,别管我……我……不怕他,我要和他拼了!”一边叫着,“眼镜哥”鼓足了力气,死命的向后推顶孟翔。

孟翔触不及防之下失去平衡向后倾倒,急伸手抓他肩膀,打算借势后倒,用惯性再加上膝顶把他摔出去,手臂却被十三妹乱砸的背包带子挂住了,被顶的一路踉跄后退,等到刚要单手撑地时候,两个人已经带着凶猛的惯性撞在了望乡台的护栏上。

“咔擦”一声护栏断裂的响声中,两人一起摔出了望乡台,伴随着两声女孩的惊叫,翻滚着下坠。

天旋地转中,孟翔只觉得手臂一痛,响起了“嘶拉~”的布料扯断声,原来自己手上缠着的背包也跟着两人一起掉下来了,背包带子被悬崖壁上斜长的矮树扯断了,就在这个下坠速度减缓的瞬间,两人都本能的乱抓,结果,“眼镜哥”抱住了矮树,孟翔抱住了他的一条腿,双手已经下滑到了小腿的位置。

孟翔看着带子断掉的背包从身侧滑落向水雾弥漫,水声隆隆的深谷,同时坠落的还有那包原来看着诱人,现在看着邪恶的饼干,深深吸了口气,眩晕的头脑才清醒了下来。

抬头向上看,正和“眼镜哥”的目光对视。孟翔想到自己的处境,虽然心里暗骂这个傻缺,却堆起笑容道:“眼镜哥,你可抓好树枝啊,千万别松手,我们两个人的小命就在你手里。”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害了你,我不会不管你的死活,你放心,我会负责的,你虽然坏的很……我也会救你。”吃力的抱紧树干,“眼镜哥”明显惊魂未定,面青唇白,还喘着粗气。

“我怎么就坏的很了,你妹的——都要一起玩完了,你还要怎么对我负责?又遇到一个极品,今天就不该出门啊!”孟翔脑中又闪过张瞎子的脸,赶紧摇摇头把这货甩出去,抱紧了“眼睛哥”的小腿说道:“兄弟,说什么负责啊,出来混难免遇上事,我们之间都是误会,不打不相识。其实上次我就看你人不错,想和你交个朋友,就是还有两个兄弟在,为了面子只好假装冷漠了,这次只要我们不死,上去我请你吃饭。”

这时孟翔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道:“我们一起朝上面喊,叫那两个女孩打电话找人救我们。”

“眼镜哥”好像被孟翔的话打动了,点头同意,张嘴要喊的时候,却全身一震,目光呆滞的看着下面的深谷,接着全身就抖得和筛糠一样。

“你怎么了?”孟翔抓着“眼镜哥”发抖的小腿,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正觉奇怪,忽然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流进了自己的后颈,这才注意到手中的裤管已经湿了一片,脑中顿时如被惊雷劈中:“他尿裤子了,尿裤子了,裤子了……流到了我的脖子上——天啊!”下意识的急忙用右手将脖子上的液体抹去,等到反应到不妙时,左手已经滑脱,身体往下坠落。

“麻蛋,这次完了,原来男人真的要能忍啊!”

——

——

身体不断的翻滚下坠……

终于,面冲下的时候,孟翔看到了深谷中的景像,简直让他不敢置信,这时才知道“眼镜哥”为什么吓尿了。

谷中是一片湖水,已经全变成了血红色,湖面像是烧开了的沸水,不住的翻滚冒泡,还不时的勾勒出画面,虽然都是血红颜色,孟翔还是能看出有宇宙星辰,山川湖海,宫殿庙宇……各种大小不一的生物,有人、动物、还有很多怪异的非人非兽,看不出是什么——瞬息变幻,毫无规律的分布在湖面各处,在孟翔掉落的过程中,已经产生无数幅画面。

深谷中回荡着巨大的怪响,不像是水声,而像是大火烧开的浓粥发出的“咕嘟”声,孟翔却没有感觉到丝毫升腾的热气,而原来掩盖湖面的水雾都没有了,因为湖中心有一张模糊的人脸张着大嘴,嘴里是个大黑洞,里面有着丝丝赤红色闪电游走,大嘴把湖上空的水雾不断地吸入。

正全身冰凉,心惊胆颤中,孟翔不断下落的身体猛地被一股巨力拉动,加速向那个大嘴投了进去,拖着长长的惊叫声:“啊~”

孟翔消失在了黑洞中。

第十七章 我们只管YY,别的不管

孟翔清醒过来的时候,以他经常自豪的冷静头脑,强韧的神经也被震惊到了!

自己正坐在座椅上,面前一个红水晶一般透明的虚幻屏幕,周围被同样质地的物质笼罩,形成了一艘水滴型的小汽车内部空间,透明的屏幕就是前挡风玻璃,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泳装女郎!

车内四壁通透的红水晶就像融化为流水一样有节奏的流动,荡漾,这节奏是音乐的节奏,轻柔的音乐回荡在车内,不知道从哪里来飘来了阵阵花香,让孟翔更吃惊的是,自己坐的真皮靠椅扶手边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水滴形状的小车快速前进,透过前挡风玻璃可以看到外面,透过四周车壁一样可以看出去,外面像是宇宙星辰,漆黑的背景中明亮的星团一个个缓缓的,像花朵似悠悠的绽放,转瞬间又消失在漆黑中,星团明明是天文望远镜里的远观形像,却近的就在车外,似乎触手可及。

真漂亮!孟翔伸手去摸,手竟然伸出了车外,一个正在展开的星团在他的指尖无声的爆开,化为飘飞的萤火,湮灭在漆黑宇宙中。

“乘客请注意,不要将手伸出窗外,您刚才的行为已经造成了一个不太好的结果。”车内的轻柔音乐中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你是谁?”孟翔吓了一跳。

“我是yy小精灵,隶属于多维宇宙范智慧生物yy总局,服务于yy大众。”

“yy有这么强大的背景?”

“凡是高级智慧生物都热衷于yy,它有悠久的历史,影响力无处不在。比如在你来的地方,人们经常会说到七情六欲,六欲是指每个人都有的六种欲望,其中就有yy。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这六种欲望每一种都会给人带来愉悦和满足,最强大,最无所不能的就是意欲,也就是yy了。每一个喜欢yy的人都值得自豪,因为这代表着他们拥有丰富精彩的内心活动,对于世界和未来充满着幻想和期待。”

“这……好像很有道理,很有来头。对了,你刚才说造成了一个不太好的结果,是什么?”

“哦,是这样,你刚才伸手一点,摧毁了一个拥有科技文明的超大星系,杀死了1111个光棍神,1212个剁手女神,还有9527兆亿个小强。”

“啊!怎么会这样,我,我真不知道……那现在怎么办?”

“没关系,反正那个星系迟早也会消亡,对于我们yy总局来说,也就是瞬间的事,何况那也不归我们管,我们只管yy就行了。”

温和的声音一顿,然后比较严肃的说:“对了,我忘了问一件重要的事,你有票吗?”

“票,什么票,还要票?”

“当然要,不然哪里来的yy能量,你有吗,什么票都行?”

“我……没有。”

孟翔正觉得挺尴尬,音乐忽然停了,紧接着花香没有了,车壁消失了,咖啡消失了,坐着的舒适真皮靠椅变成了陈旧的人造革座椅,前面的透明电子屏幕也变了,成了一个古董级的球面显示器,悬空对着自己——上面是黑屏!

孟翔半天才反应过来,迟疑道:“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显示屏响起:“你之前享受的一切都是根据你来的地方,人们的六欲添加的特效,只提供给有票的乘客。”

“噢,我没有票,所以就是这样了?”

“是的,提醒你一下,系好安全带,要加速了,送完你我还要去接下一位。”声音依旧冰冷。

孟翔心里腹诽:势利眼,老子才不在意这些,这样空旷不是更畅快!

一边伸手去扯安全带,一边提醒自己——出远门还是要注意安全。

“啪”一声脆响,安全带抽出来了,手里却只是断了的半截。“麻蛋,要不要这样啊,这也太欺负人了!”孟翔气愤地一甩手,直接扔了出去。

远处爆起了两团灿烂的花火,纷飞飘散。yy小精灵冰冷的声音道:“你的行为彻底毁灭了一个修真星系,陨落了520尊大罗金仙,1314位大道始祖,2406个圣人,同时波及到了一个魔法星系,死亡了902个远古创世神,1414个至高神王,4848个法神。最严重的是——你毁坏了安全带!请控制你的情绪,爱护yy公物,如果再有破坏行为,我将不保证把你送到目的地。”

“破坏个毛啊,这里还有什么东西让我破坏的吗?”孟翔心中鄙夷,又向着四周看了看,就剩下破旧座椅和古董显示屏了。不过也注意到,有一层淡薄的雾状红芒,像是蛋壳一样罩住自己周围,心中放松下来,却想到这一去就和原来的世界绝别了,再也见不到自己那个不负责任的老爸了,没人给他养老了,心里还有点不舍,于是追问道:“目的地是哪里?把我送去干吗?呃,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能不能终止行程,送我返回呢,要知道,我还有个老爸等着我养老送终呢?”

“yy的过程中,一旦终止,你会出现一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

“那就是一旦中断,下面就会没有了,做为男性,你应该懂的。”

孟翔低头看了看裆部,抬头坚定地说:“我决定了,不管去哪里都行!——其实我老爸还年轻,也有几个老情人,完全可以再生个二胎的,是我想多了。你说说吧,送我去哪?干什么去?”

“没什么大事,也不远,就是送你去古代,找一个刚死了的人附体重生。”

“然后呢?”

“没有了,多维宇宙范智慧生物yy总局给我的任务就是这样,送到我就走,其他的我不管。”

“我附体的目标是什么人?”

“一个皇宫侍卫。”

孟翔想了想,忽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笑的很甜:“这位……yy精灵大哥,还有没有好一点的目标,你看我这大老远的走一趟也不容易,换个好点的行不?”

“有一个皇太子也是刚死——”没有等冰冷的话语说完,孟翔双目闪亮的连声说:“好,这个好,皇太子太好了,我就要他了!”

“你有票吗?有票就行。”冷漠的询问打碎了孟翔的美梦,孟翔半天沉默无语,心中郁闷。

——

——

面前的显示屏亮了起来,上面出现一个光点,同时听到yy小精灵冰冷的声音:“目的地就要到达,现在请将你的食指按在光点上,开始yy万能语言输入程序。”

孟翔吧食指按了上去,瞬间在脑海里响起了古怪的说话声,像是是带着浓重方言发音的汉语,刚听到的时候只能听懂一两个字,几句之后,孟翔就全能听清了说的是什么了:“畜生,乌龟王八蛋,我钟意你,我对你一见倾心,狗杂碎,相公,良人……”

孟翔惊愕的抽回手指,说话都结巴了:“这,这这,都说的是什么啊,怎,怎么……”

yy小精灵打断了他的话:“说的都是一些骂人和表达爱意的话,不用吃惊,根据yy翻译部的研究发现,在你来的地方,人们接触一种新语言,都是从这两类的词语先开始的。请不要再松开手指,yy万能语言输入程序是以加速度进行的,很快就完。”

孟翔又将手指按了上去,果然说话声越来越快:“我爱你,小心肝,怂包,哈怂,你娘的,xx你大爷的外甥的二舅妈的三姨夫的隔壁老王的儿媳妇……”

在孟翔目瞪口呆中,声音逐渐快的听不清了,并且在不断地加速,最后在脑中一阵轰鸣声后,声音停止了。

孟翔疑惑道:“这就结束了?”

话一出口,孟翔惊讶地发现,说出的话语发音却已经变的和脑中听到的一样。

“语言程序结束,剩下最后一项准备,就是阅读yy备忘录,很重要,方便你了解目的地详情。”屏幕上就在yy小精灵说话的时候,由光点变成了几排文字。

孟翔仔细去看,上面的字不多,内容是:世界单位换算须知——1斤=10两,1两=10分=100厘=1000毫(此处毫厘按重量单位算)。1两黄金=10两白银。1两白银=1贯钱=1吊钱=4串钱=1000文铜钱。1石粮食=1担粮食=10斗粮食=100升粮食=120斤粮食。1丈=10尺≈3米。1尺=10寸≈333厘米。1步≈15米(指的是左右脚各迈出一步)。一石弓=拉力120斤的弓。1个时辰=2小时。1刻=15分钟。1盏茶≈10分钟。1柱香≈5分钟。

“噢,原来毫厘之差的成语是这么来的?”孟翔正在专心观看屏幕上的字,异变突生,在侧后方出现了一辆七彩光华闪烁的水滴型小车,速度极快的撞上了孟翔的蛋壳形状的红芒罩子,然后若无其事的飞驰而去,一眨眼就消失在漆黑中。

“我擦!”孟翔被撞到连人带椅子转了两圈,接着就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瞬间消失,不由得惊讶道:“这是什么啊,为什么这么快,比我的快的太多了吧?”

“哦,那是当然,你连票都没有,那可不是你能比的,这是顶级yy用户,拥有你无法想像的yy能力,去往了更高维度,更高能量层次的yy宇宙。”

“哇,还有更高层次的yy宇宙啊!”

“是的,要知道yy无极限,如果你的yy有极限,那就是你贫穷的精神世界限制了你的想像力!”yy小精灵声音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有件事情要通知你,刚才的碰撞造成了一点不大的损伤。”

“有损伤?噢,不大就好,应该也快到了吧?”正说着,孟翔猛地想起了yy小精灵说话的尿性,顿时感觉不妙,赶紧问道:“这个不大损伤会有什么后果?”

“会碎掉。”

“碎掉!什么碎掉啊?”

“全部碎掉。”

“你大爷的!”孟翔被这个答案惊到了,忙看向四周,四周的蛋壳状红芒罩子就在这时粉碎了,同时罩子内所有的一切消失了,座椅,显示屏,还有孟翔的身体……

孟翔清晰得感觉到身体破碎成粉末的剧痛,明明已经没有身体了,却还是清楚的知道正在发生的一切,四周粉碎的淡淡红芒向中央收拢聚合,与自己身体化为的粉末凝结在了一起,最后成了一团赤红色的光芒,极速旋转着激射向前,周围漆黑背景中明灭不停的星团都不见了,变成了一道道瞬间而过的曳光,剧痛不断,旋转,旋转,再旋转……终于,孟翔没有感知了,陷入了一片漆黑。

第十八章 这世界,我来了

黄昏,渔村小院。

四间土胚房,房子的墙壁底部堆石为基,房顶覆盖的青瓦已经残破,昭示着这个四面围墙的小院已经有些年头了。

寂静的小院中空地不小,有石桌,石墩,柴堆……还有两个人,一大一小两个相距很近的死人。

一个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一个是十一二岁的少年。中年人趴在地上,背上破了四个洞的粗布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少年人仰躺在地上,面色一片苍白,手中握着短刀,胸腹间嵌入了一把木柄柴刀,这两人的所在的地面被鲜血铺满,血液的颜色已经不再鲜红。

寂静,尸体,血色——小院被沉沉的死亡气息笼罩着。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亦如生命一去不再回头,夕阳残照下,屋顶在围墙上投下的黑色影子,悄悄地移动着……

太阳缓缓沉入了西边群山起伏的黑边里,在消失的最后一刻,却漏下了一抹红色的余晖。

一溜夺目的红光从残阳消失的地方飞来,不带一丝声响,一闪间就已然来到了渔村小院中。

没有一丝停顿,赤红色的光芒如倾沙流动,又如缕缕丝线落到了院中少年的尸体上,呼吸间就已没入不见踪迹。

少年的胸膛开始随着呼吸起伏,胸腹间深深切入的柴刀从身上滑落,受伤的位置一丝伤痕也没有,只剩下衣服上的豁口,惨白的嘴唇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更加诡异的情景出现在了还闭着眼睛的少年身上。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一阵连绵的骨节脆响声中,少年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长高了许多,原来在十一二岁男童中,只能是中等的个头,现在的身高身形却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般,只是稚气未脱的面容使得他看起来如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裸露在外的双臂也比原来粗壮许多,肌肉强健有力量感,强壮的身躯把原来宽松的无袖粗布衣衫撑得贴在身上,原本微微泛黄,被发带束在脑后成短马尾状的稀疏头发,此时已经变的黑亮浓密。

孟翔“呼”地一下子做了起来,立刻觉得眼睛,嘴巴里难受的很。用手揉揉眼睛,有干涸的血痂沫子簌簌而下,又吐了一口血糊糊的唾沫才觉的舒服了,却被这样的现像吓着了,赶忙按摸全身仔细查看了一遍,连裤裆也没放过,发现没有伤口,哪里也不疼,才定下神来打量四周,又被旁边倒着的人吓一跳,起身去看,发觉是一具尸体,赶忙跳出两米远,又跑到院子宽敞处,心中狂跳,胃里一阵的翻腾。

孟翔脑中一团乱:“这到底是到那里了,该死的,应该是被送到古代来了,果然是借尸还魂。不过……怎么还多了一个死人,说好的皇宫侍卫哪?麻蛋!谁家的皇宫是这样,yy果然是不能信!手里这把……这什么!竟然是个木头柄。你妹的,布衣木剑,这是给我的新手套装吗?”

孟翔气恼的伸出中指向着……向着……算了,反正也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来的,就直对头顶天空点了两点,心中暗骂:“yy小精灵,你这个就知道要票的坑爹货,别让老子再看到你——不过,还能见到它吗?它好像……也碎了!”

再低头看看,手中的是全长三十厘米的短刀,木头柄,刀身的样子还算顺眼,成年人的巴掌大小,像一个弯弯的月牙,可那刃口怎么都不像锋利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做的,像是白色骨质材料,随便挥两下,简直轻飘飘的如塑料玩具一样。

呃?不该轻成这样啊?

孟翔这才觉察到身体充满着澎湃的力量,左手挥出两拳,感觉体内这股力量流到了手臂,拳头竟带出呼呼风声,上下打量自己的身体,撩起短衣看看腹肌,嚯!这身匀称健美的肌肉,看着就养眼,心中烦闷一扫而空,欣喜的蹦了起来,双脚离地有一米多,落下时差点跌一跤,心中却更是欢喜。

把弯月形短刀插回了腰带上的兽皮刀鞘里,孟翔兴奋的在院中跳起身子旋转着出腿,做出了跆拳道的特技动作“天刀蝴蝶腿”,又接着一个900回旋踢,感到跳跃旋转挥洒自如,又高又快,之前挺难的动作现在轻而易举的就做到,出腿带出呼啸,分量十足,不再只是表演式的花哨轻飘。

孟翔还觉不过瘾,竖起大拇指摩擦鼻尖,口中发出“嗷~”的一声高昂叫声,这正是李小龙的招牌动作。

叫声刚落,孟翔疾跑两步纵身而起,对着一面院墙出腿。

“空中三连踢”!

出腿如风,三踢迅捷凌厉,最后一腿砸在了土墙上,土墙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凹陷。

孟翔迷恋武术,爱看武侠小说,当别人上课外补习班的时候,他却去上各种武术和自由搏击训练班,自从认识了黑子爸爸后,没事就去和黑子一起练自由搏击。

孟翔最喜欢的还是截拳道,它是李小龙所创,融和了以咏春拳为主的国术和各国拳法中的实用动作,还加入了击剑理论,核心理论是以迅如闪电的出手打击敌人弱点,截断敌人的进攻招式,截拳道没有套路打法,讲究先发制人,以攻代守,或者后发打断,一击致命,很重视实战中的自由发挥。

孟翔最欣赏的李小龙的一句话就是:“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比“无招胜有招”听起来更高大上,实际上说的意思差不多,可惜李小龙死的太早,截拳道体系发展停滞,又不重视传播,学得人较少。

孟翔才学自由搏击就迷上了截拳道,有时候还yy自己超越了李小龙,完成了他没有做完的事情。其实最重要的是,截拳道适合街头格斗,拳王泰森曾说过,如果是在街头和李小龙打架,可能会被杀死。

李小龙的无限流理论,孟翔太爱了,并把它扩大化,用到了实战当中,折叠椅,板凳,板砖……都快乐的加入格斗,顶裆部,捣鼻梁,用得得心顺手。

一对一单挑,孟翔已经打遍街头无敌手,于是就去挑战黑子的老爸,然后……被揍成猪头!

至今孟翔都记得黑子爸说的话,格斗光是有技巧和想法是不够的,要打倒厉害的对手,身体速度和攻击力道更重要,现在这不是……都有了吗?

小院中有个水缸,就在屋檐下,想必是下雨的时候,可以接雨水用。孟翔走到跟前,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样子,对着水面挤眉弄眼,心中比对以前的模样,嘀咕着:“比自己原来小了两三岁,好像没有以前帅,不过还行,长长再看吧,男大十九变嘛。再说我现在的身手行走江湖,应该能算个武林高……哦,好手吧,会不会有那位侠女看上我——我喜欢什么样的侠女呢?娇媚型,冷傲型,呵呵,还是火辣性感型,真的很难选择……”

——

——

天色昏暗了下来,夜色笼罩了渔村。

孟翔从走神状态恢复过来,猛的抓抓头,埋怨道:“我这干什么哪?人生地不熟的,还有个尸体在地上,我怎么站在这里乱yy,哎……说不定是穿过来的后遗症,别傻站着了,还是赶快熟悉环境吧。”

孟翔进到正屋里,发现简陋的皮革火镰包,这玩意他在古玩街见过,里面有火石火绒。木桌上有一盏油灯,孟翔拿出火石在火镰上啪啪的打了好多下,才把火绒点着了,心想还是打火机好用啊。顺手点着了油灯,孟翔在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发现几本纸质书籍,上面的字是楷书的繁体字,大概还能看懂,可是竖着成行,从右到左的书写方式让孟翔看着极为别扭,他随手揣了一本在怀里,打算留着在空闲时熟悉一下这些文字。

“啪嗒”一声,书又从怀里掉地上了,衣服的破洞实在太大了。孟翔在里间找到了少年穿的全套麻布衣服裤子,出了满头的汗,也没有穿上,后来发现是太小了,纳闷中又找了套成年人的衣服,才照着身上衣服的穿着方式重新换好。

在屋里没有发现金银铜钱让孟翔很失望,钱币判断历史是最方便的。又拿着油灯到了厨房,看到有面饼,还有像是豆子做的酱,没说的,找到了块洗掉色了的蓝色包裹布,一会全打包带走。灶旁有一罐盐,来上一点打包带走,头顶吊着一串咸鱼,这个……还是算了!

东西找够了,想打个包袱背上,可是把那块蓝布折来叠去了五六分钟,包袱却裹不到一块,我勒个去!古装影视剧里的包袱是怎么打的啊?

孟翔花了一段时间,尝试了多次,终于攻克了打包袱的难关,成功地将打好的长条样包袱斜跨到了背上,两头系在了胸前。

在莫名兴奋的心情里,鱼飞来到院中站定,凭着自己浅薄的历史知识开始判断:“油灯商朝就有了,蜡烛民间使用是在唐朝,不过不用蜡烛不代表没有,也可能是嫌贵,或者是这里用动物油脂当灯油很方便,不能作为判断依据。纸质书籍,哦,东汉蔡伦造纸,书上的字是楷书,而且是印刷的,楷书是东汉出现,印刷是唐朝初期才有,对了,刚才在屋里的木桌旁有椅子,唐朝民间才出现的桌椅,还有一点,那把椅子没有高靠背和扶手,多半还没到宋朝。嘿嘿嘿……唐朝啊,最可能的就是唐朝了,我太喜欢了!”想到这里孟翔走神了,脑中出现宫廷剧里唐朝宫女们穿着低胸装,行走在亭台楼阁间,波涛汹涌,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壮观景像……

晴朗星空,一轮满月当空,洒下的银辉让渔村景物清晰可辨,也落在了呆站在小院中的孟翔身上。

“我擦,怎么又走神了,这一定是穿越后遗症!不能再呆在这里,看样子像是抢劫杀人的现场,说不定会有官府的人来,趁着月色好,还是快走吧。”

孟翔看了看天上,紧了紧腰间的系带,又拍拍插着的短刀,大步向敞开的院门走去,路过墙边尸体时心里却是一动,感觉忘了什么东西一样,仔细想想,这少年本来应该也死了的,看样子是被强盗杀害,和地上这个人一定是亲戚,很可能是父子。于是转身表情肃穆的向尸体深深鞠躬。

“大叔,我也算得到了你们的帮助,如果知道了行凶的强盗是谁,我会给你们报仇的……不过要在我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适合来埋葬你,我就用我的礼节向你告别了。”

第十九章 月夜魔骑

孟翔行走在村中,看到路边也有零散尸体,血腥味通过许多敞开的门户飘出,能看到里面横七竖八的尸体,皎白明亮的月光下,血看起来都是黑色的,更显得悄无声息的村子诡异无比。

孟翔如走在噩梦中,呼吸都不顺畅,脸色惨白,刚才出小院门不远就吐了,现在还能快速的行走已经是神经够坚韧了,这样凄惨的景像让他只想快点离开,也不管路了,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应该能出村子。

孟翔正快步前行间,突然听到从身后的村路上传来了细碎的马蹄声,悚然一惊,急回头去看,已经看到从路尽头拐弯处地上晃动的影子。孟翔这时候,正走在一排低矮的篱笆边,紧急时刻,发现篱笆上俯趴着一具尸体,原本顺着篱笆流下的血迹已经干涸,染得篱笆斑斓一片。他立刻侧身斜靠在篱笆上,一手高高扬起,斜搭在上面,装作尸体样子,斜眯着眼偷瞧。

村间小路上拐出了一队骑兵,人数有八九个,为首的一个全身披甲,头盔上还立着一个叉型的装饰物,在月光下闪着幽幽冷光,如同一个从幽冥地狱踏马而出的牛角魔鬼,手中持一杆三米长枪。后面跟着的骑兵只穿着半身的护胸甲,顶上扣着大碗一样的,卷边带护耳的头盔,这些骑兵的铠甲上都有古怪的花样纹路,只是在月光下看不出色彩,马鞍后侧挂着长弓,箭囊,除开为首那名骑士之外,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杆形状独特的长刀,全长大概一米六七,刀杆就有一米三左右,刀身窄而狭长,快到刀尖处开始上翘,弯出了一个锋锐的月牙尖。

马蹄声停下,骑兵们翻身下马,立在马侧。孟翔这时发现,这些马每一匹都非常高大健壮,与人一对比,目测就能看出,这些马都在两米出头,实在惊人。

那为首的人做了个手势,众人纷纷散开探查,有的进入院落,有的顺着小路查看尸体,不时的还用长刀翻挑。孟翔心里着急:“这些人是官兵吗?这下麻烦了,我可说不清楚了,村里人都死了,就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不被抓去坐牢才怪!这些人一会就搜到我跟前了,要赶快离开!”

孟翔看看三十米外骑兵们的甲胄,弓箭,高头大马,再瞅瞅自己的拳头,还有腰上那把短刀,想想自己从没有练过武术器械,有刀也不会使,于是打消了直接撒腿狂奔的念头。这时小路上的骑兵可能发现了什么,进到了一个院子中,孟翔立刻躬着身子,贴着墙边一路点脚急行,拐了个弯后也不停下,直起身子,放轻脚步小跑着一直向前奔行。

渔村住户不多,却住的松散,半晌后,孟翔终于跑出了村子,不再见到人家,远远的传来水流的声音,应该是有河流,孟翔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撒开腿奔去。

——

——

月华如水,洒在前方半人高的土坎上,孟翔一跃而上,顺着土坎奔跑,察觉到自己身体改变很大,一路跑了这么远,气不喘,汗不出,都没觉得累。

“啾~”

骤然间,尖锐的呼哨声从身后传来,孟翔看向声音的方向,远远的,一个骑兵从村边房舍一角转了出来,正奔向这边。

孟翔暗自懊悔,被发现了,今晚的视野很好,自己不应该走高处了。

“快跑吧,尽快到河边,不行了就跳河。”孟翔干脆就沿着土坎狂奔,后面的骑兵开始提速了,从孟翔的左后方渐渐接近。就在这时,右侧稀疏矮树林边,马蹄声遽起,一骑极速从右后侧冲来,这个距离孟翔更近。

“糟了,竟然有游骑在村外巡查,好奸诈,老子被套路了,看这速度到不了河边,一定被追上,怎么办?”一边思考着,孟翔腿上加力,竭力向着已经隐约可见的河边跑,这条土坎正对着河流。

“将军有令,发现村中人要生擒问话。”遥远处有人大声喊话,那里正从村中奔出了数骑。

孟翔也回头看,右侧的骑兵已经到了身后土坎下,凶狠的面庞就在三米外,骑士倒转了手中长刀,在接近的瞬间,用刀杆向土坎上自己的腰部扫来,刀杆借着马力带着风声。

“拼了!”孟翔奔跑中猛地扭动腰身,用力蹬地,大回旋跳起一米多高,纵跃到了马头上方,空中顺势旋身出腿。

“残刀旋风腿!”

骑士没有料到这少年如此敏捷,一刀杆扫空,头上正挨了孟翔凌厉一脚,翻边扣碗样的头盔飞出老远,仰面从马上摔了下去。

孟翔落地也是侧倒的姿势,急忙用手撑住了身体,抬头就见那个骑士面朝下,正摇晃脑袋,艰难的用手支着地面,想要爬起。

“给你上一道硬菜尝尝!”孟翔心里发狠,手撑地,前空翻弹起,落下时团身并膝,小腿大腿收拢成三角形,三角形向下的尖正是膝盖。

“空翻砸膝!”

“嘭”膝盖落到骑士的背部,骑士刚支撑起的身子又砸向地面,灰尘扬起,闷哼中隐约有骨头断裂声。

听着更近的急促马蹄声,孟翔不敢细看,跳了起来,拔腿就跑,奔跑中感到膝腿都有微微的酸疼,心中庆幸自己运气好,这些骑士的盔甲看着不错,却主要是皮革和竹木制成,上面刷的彩漆纹饰,图案好像是火焰和魔神,这要是全金属硬甲自己可就惨了。

一路奔到了河边,一骑已经到了身后,借着马速一刀扫来。

孟翔也不多想了,一个“蛤蟆跳”,跃出去了足有五米,“噗通”落到了河里。

落在水里,孟翔才知道背上已经惊出了冷汗,刚才在空中被身后抡起的长刀擦身而过,让他背上的汗毛都竖起了,惊魂初定,他急忙向河中间游动,河水流动中带着他向下游飘去。

骑士还不甘心,拉转马头沿着河边追赶,片刻后,又有数骑赶到,众骑沿岸紧追不舍,为首的正是那个将军。

这条河大约二十多米宽,河水深,水流湍急,孟翔在河里半漂半游,看到不远处河两岸出现了一片密林,于是游向对岸,想要上岸进林子里逃走。就在接近岸边的时候,那边岸上的将军见到河流入了密林,道路受阻,急勒战马,对众骑兵喝到:“下马,射死他!”

一众骑士,纷纷勒马跳下,摘下一米半高的长弓,搭箭开弓。

“嗖,嗖,嗖……”箭矢射向河水中的孟翔。

“麻蛋!”孟翔见状急忙深吸口气,向着河水深处潜下去,身边箭矢在水中穿行,左臂猛地刺疼,中了一箭,他知道情况紧急,咬着牙不去看,只在深水处顺着水流向前潜游。

出了百多米后,孟翔才露出水面换气,扭头回望,那些骑兵没有再追来,松了口气,看了看自己左臂,没有插箭矢,只是衣服破了一道口子,有鲜血冒出,干脆不管不顾,忍着疼痛继续向前游。

——

——

密林中的河边,孟翔疲惫的爬上岸来,趴到了草丛里,又手脚并用的找了一颗近岸的树木,靠着树根部一屁股坐下,半晌都不想动。

歇息了片刻后,左臂强烈的疼痛让他难忍,于是扭头去查看自己左臂的伤势。

左臂的不是贯穿伤,上臂接近肩膀位置被箭矢带出了一道深口子,伤口边沿翻起的血肉像小孩子的嘴唇,被水泡的有点发白,血不断渗出,却并不多。可是伤口的刺骨疼痛还在持续,孟翔觉得疑惑,像这样的伤口他以前经历过,受伤的瞬间,人其实没有感觉,等神经反应过来后,就是一阵持续剧痛,再以后虽然也痛,可时间一长,更多的感觉反而是麻木火辣,绝不是这样。

“我去!这水含盐分高,像是海水。”

孟翔舔了舔嘴唇,淡淡的咸涩传到了舌根,心里明白了,就说怎么这样疼,是被盐水刺激的,转念又想,这样也好,虽然疼了点,但是消了毒,不用担心伤口发炎。

孟翔顺着麻布衣服窄袖上的破口,用力把它扯了下来,撕成了布条裹紧了左臂伤口,又站了起来,向着远离来时的方向继续在林中穿行。他心中还是担忧那些骑士继续追来,谁知道有没有道路可以让他们绕道,以他们的快马,追上来不会太久,而且,这些人的装束和行为,根本不像是官府的捕快,古代官府追疑犯追不上,就可以乱箭射死吗?这也太凶残了!事情反常必有妖,还是跑的越远越好。

“额滴神啊!这根本就不是一片树林,这是森林!而且就这个湿热劲,就算是在盛夏,森林里也不该这样,恐怕这里不是热带,就是在亚热带,还有……刚才那水带着咸味,我不会是在东南沿海一带吧,唐朝的时候,这里根本就是蛮荒之地,千万别把我扔这里啊,不带这么玩人的!”孟翔心中哀叹,这一路,孟翔光着一条裹着布条的胳膊在林中穿行,林中月色散碎,视野不好,他不敢快速奔行,走了大概三个小时了,却还是在林中。

有天上明月指示,他确定自己没有迷路,一直在朝着一个方向走,面前却还是见不到尽头的林木,不时还能见到小兽蛇虫。途中孟翔打跑了一只野狼,却更担心遇到狼群,或者什么大家伙,于是边走边注意观察四周……

又走了一阵子,绕过了一颗枝杈上盘着一条蟒蛇的树,在一块稍微平整一点的林中空地停下了。

“不走了,这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林子里又这么暗,那些人不大可能再追上来了,肚子都抗议了。”孟翔在落叶铺就的森林地上坐了下来,从背上解下了包袱,打开一看,书湿了,先放到一旁晾着,纸包着的盐没了,面饼裹着的酱也没了,面饼却比原来大了好多!

原来是被水泡胀了!

孟翔都快流泪了:“命苦啊,最近这一阵子走霉运了,生死挣扎就不说了,连一顿好的都没吃上。”抓起一个面饼,狠狠地咀嚼着,心里一个劲后悔,如果把那个皮革火镰包也带上,赖好也能烤个干饼子吃,谁能知道竟然在这荒无人烟的森林里呆了这么久。心里盘算着填饱肚子就找一颗大树,爬到高处的枝杈上睡一觉,等天一亮就赶快上路,早点出这片森林。

第二十章 清溪红衣

一阵阴森的笑声飘荡在耳边……

大树枝杈间的鱼飞睁眼向下看去,不知什么时候,树下已经被那队铠甲上彩绘着魔神的骑兵围住了。

骑兵们都下了马站在树下,相互窃窃私语,不时的发出森然笑声。鱼飞向下看的时候,那位头盔带叉形立饰的将领也抬起头往树上看,对着鱼飞狰狞地笑着,脸上肌肉竟然在皎洁的月光下慢慢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露出森森白骨的骷髅头,下颌骨开合中不停的碰撞上颌的乌青色牙齿,发出“哒哒”的声音……

鱼飞惊恐的爬起身子,顺着树干跑向树梢,全力跃起,落向不远的一颗树,落到树上不敢停歇,又跃到了另外一颗树,可是“哒哒……”的声音又在树下响起,低头一瞧,将领已经到了树下,一个纵身就跳上了树。

鱼飞只好继续跳,继续逃……

鱼飞全力地一跃!

这一次竟然跃出了很远,当鱼飞身体还在空中的时候,那名将领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将领铠甲上的火焰魔神图案骤然发生了变化,魔神一下子活了起来,随着铠甲上的云烟刻纹一起翻腾着向背后涌去……

“噗啦”一声,将领的身后出现了一对火焰翅膀,双翅向前一挥一合拢,翅膀上的火焰分出了无数股,飞射而出,化为一束束红光钉在了鱼飞身上,脸上……

——

——

晨曦照亮了森林,草叶上的朝露晶莹欲滴,林间薄雾淡蒙蒙的浮沉飘漾着,仿佛在树木间铺开一层白纱。

一颗映闪着朝霞的露珠在树叶上滚动了一圈,终于顺着前辈们的路,从树叶上落下,“哒”的滴在了鱼飞身上……

温柔的阳光穿过枝叶间隙,散作一道道光束照射在孟翔的脸上。

“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中,孟翔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胸膛中的心脏砰砰跳的象擂鼓,“呼……呼……呼……”喘着粗气。

定了定神,孟翔才看清了四周环境,抱怨道:“我次奥!都不能让人好好睡个觉觉。”

在树干上呆坐了片刻,鱼飞顺着树干溜下来,离地面三米多高时,脚一蹬树干,一个倒空翻而下。落地后开始扭腰摆臀活动身体。

这一夜孟翔睡的很不踏实,听着森林里兽走枭叫,虫鸣鸟振翅,各种声音不时响起,身上还被蚊虫叮咬,又担心翻身时掉下去,好不容易半睡半醒到了天快亮才沉睡,又被噩梦吓醒了。

孟翔站在树下,欣赏了一会晨曦照耀下的森林景色,在到处是污染的环境中坚强地活了十七年,这样的景色对于他来说,可是难得一见的。孟翔的郁闷很快消失了,更是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双臂抡了两圈。

“呃,不对劲!”

“手臂怎么不疼了,这样抡着都没有感觉?”孟翔疑惑不解,缓缓地拆去缠着的布条,布条轻易就除去了,左臂露了出来。昨夜那么深的伤口,没有缝针的情况下,竟然愈合结痂了,伸手去摩擦了一下,结痂碎裂开,纷纷脱落,显出了下面愈合后新长出的淡红色新皮肉。

“额滴神啊!”

孟翔惊的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呆呆的看着左臂,直到脖子都酸了,才坐着地上努力地想:“河水的问题?圣水?不对啊,这可是一整条河,村子离河也不算远,每天喝拥有这么厉害恢复力的圣水,还有那么多的老弱——这不合理。最大的可能是这具身体,这也符合我最开始的猜测,这身体的前主人带着这么一把破……哦,特别的弯月短刀,又有远超常人的体魄,一定练了什么高深的武功心法,嘿嘿嘿……这下赚大了,一定是这样的,总不可能是给穿越者的福利吧,别闹了,就yy小精灵那个死要票的样子,会给我这么大福利,这根本不科学!”

孟翔一想到武功心法,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测一定是对的,不由得浮想联翩起来:心法……真气……江湖……侠女……

一时间,孟翔觉得这天,这地,都变的无比新奇有趣,都在等着自己去体验。

兴奋激荡的心情再也压制不住,孟翔霍然从地上一蹦而起,向着看好的方向奔跑跳跃而去,吼叫出来的歌声随风飘扬:“这世界~我来了~任凭风暴旋涡……”惊起了一路的禽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

清晨薄雾如纱的森林中,孟翔纵情奔跑着,对自己这副身体越来越熟悉,更加运用的自如了。

他跳过了一丛两米高的灌木,接着一个前空翻,从一颗横倒着的巨大树干翻了过去,急奔几步跃起,侧蹬在一颗倾斜的树干上,借力飞跃过一个六米宽的深坑,落地前冲了数米远后,又双脚离地跃起攀住了一根离地三米高横枝,翻身而上,蹲在了上面,观察前方通路。

“噌噌噌……”

猛然间,头顶掠过了数条黑影,枝叶藤蔓不断作响中,黑影纷纷跳到树木间垂挂的藤条上,顺着荡起的藤条,从一根藤跳到另一根藤,从一颗树到了另一颗树,沿着藤条与树枝构成的空中通道迅速远去。

孟翔看清楚了,原来是十几只长着黑白色皮毛,比成人的手掌稍大的猴子,它们都有一根长尾巴,除了用爪子,也用这根尾巴来卷住藤条树枝协助移动。

“有好玩的了。”孟翔看着它们远去的背影,和森林间的藤类植物,脸上泛起了微笑,从树干上纵身跃出,在空中抓住了一根藤条荡起……

片刻后。

森林中又响起了歌声:“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像风一样舞蹈……”

——

——

一个多小时后,孟翔站在一颗大树的树顶枝叉上,遥望着远方,这里是一个高坡,前面的地势开始走低,能望出去很远。

正望着的时候,孟翔忽然“噗嗤”笑了出来,脑中又想起了刚才的情景。

那群猴子走走停停,一路觅食而行,并不是很快。孟翔凭着敏捷的身体,学着猴子们荡树藤的方式,顺着它们走过的空中通道试着“飞翔”于树木间,中间偶然有藤条断落导致身体摔落,或是自己失手摔落情况,可是孟翔爬起来就和没事人一样,忍不住暗赞自己身体真瓷实,于是跳到树上继续“飞翔”,竟也能跟上走走停停的猴群。最后发现猴子们跑了很远的路,原来是去和另一群同样种类的猴子打群架。看着它们打群架的样子,孟翔觉得又好笑又亲切,看来不光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连猴子们也有江湖。

视线能看到的最远处,隐约有水面反射阳光的粼粼波光,孟翔的嗓子都开始冒烟了,这一路就没看到自己熟悉的果树和果子,也不敢乱吃,跟着那群猴子吃了几个长相还算顺眼的果子,孟翔现在还觉得舌头上有一股涩柿子的味道。

太阳才出来不到三个小时,森林里的温度就升的很高了,孟翔口渴加上衣服被汗湿透,贴在身上黏糊糊的难耐,于是快速从树上下来,朝着刚才看到粼粼波光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跑又是近一个小时,才看到了一条溪流,在森林树木掩映中,水色清亮,水声叮咚清脆。

孟翔心里喜悦,打算脱了衣服跳到溪水中享受一番,才走近了几步,眼角却闪过一抹红色,抬头一看,发现溪岸边的一根横枝上搭着一袭红衣。

孟翔一怔,脚下放轻来到一颗粗壮的树木后面,伸出头去观察。

树杈上搭着的是一套红色的衣袍和一大块红绸,树下的石头上还放着连鞘的细长窄刀,涓涓溪水中有一个窈窕的背影沐浴在清澈的溪水中,肤色白皙,长长的秀发披肩遮背……

孟翔怔忪间,那人头发甩动,将要回头的样子,他赶忙蹲下身子缩回树后,心里像是猫抓挠一样痒痒的,暗想:“我不是在做梦吧!还有这样的福利,红衣侠女出浴,要不要继续欣赏一下?机会可不多……”

正要再探出身子时,脑中又闪过了一个念头:“看石头上摆放着长刀,这个显然是会武功的,要再是个脾气火爆的,一旦被发现,不是挖眼睛,就是干脆一刀杀了自己……算了,偷窥别人洗澡可不符合‘鱼大侠’的形象,自己可是个正人君子。”

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孟翔蹲着身,小心的向后退去,忽然手下摸到了一个滑腻的东西,一惊之下,低头看去——赫然是一只光溜溜,肉呼呼的小脚丫!

一只白皙圆润,五指像一粒粒蚕豆般的莹莹小脚,被按在了孟翔手掌下,另一只脚上穿着一只粉色鞋子,鞋上绣着几只白色展翼蝴蝶,转头向后看,对上了一双忽闪着长睫毛的眼睛。

身后一棵树下倚坐着一个七八岁的绿衣服小女孩,光着一只脚,梳着两个羊角髻,刘海下清澈的大眼睛正冲着自己一直眨动。

孟翔怔住了,看看小女孩,又扭头看看溪水那边,不明白小女孩为什么一直对自己眨眼睛,眼下正是做贼心虚的时候,小女孩没有叫人就是万幸了,还是别多事了。

急忙把手指放倒唇边,孟翔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见小女孩不出声,干脆转过身,躬着身小心的退走。

孟翔走出了几步又停下了,小女孩的奇异样子总让他不放心走,转回来再看,小女孩侧脸对着自己,眼睛斜瞥向自己,还在不停眨眼,目光露出焦急之色,身体却一点不动,连头都不转,极为怪异……

孟翔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张口惊呼:“我去!是点穴术。”

坏了!孟翔急忙捂嘴,猛转头看向溪水。

“哗啦”一声水响,一道影子从水中窜出,漫天水珠纷飞中已到了树杈前,再度弹起时衣袍已消失不见,一个穿红袍的身影从空中落在自己面前,孟翔直起身子仔细去看,却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手。

第二十一章 初见点穴

是个男人!

一个敞着红袍,露着毛腿,下身就穿着一条牛鼻子形状的古代内裤的男人,孟翔在古玩街见过这种裤子,叫犊鼻裤,唐朝就有的东西。这人三十来岁,身形消瘦到肋骨清晰可见,皮肤白皙,披散着头发,脸型狭长,唇薄如刀削,精芒闪烁的细长眼还带着一点——媚态!正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自己。

红袍人掩嘴一笑,嗓音尖细开口道:“还当是那家人里有追踪高手,却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看你如此狼狈也不像是那家人请来的帮手,你为何在此偷看奴家沐浴?”

孟翔听他的声音,再看他的表情,心里像是被狗啃过一般:“奴家?这也太狗屎运了吧,污了我的侠女出浴图,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股莫名的怒火,孟翔看着这个毁了他三观的家伙,说道:“我本来只是路过打酱油的,现在却多了一件事情,解救被变态大叔拐走的小妹妹,我要你……放了她!”孟翔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小女孩。

红袍人疑惑道:“打酱油?是买酱油之意吗?附近有货栈货郎吗?”

又上下打量了鱼飞一番,嘻嘻一笑道:“小子,你说的哪里的话?真是怪异,我还从未听过,想带走这个女童,那就要看看你的本事了。看你身带兵器,想必是江湖中人,既敢口出狂言,奴家今日就陪你玩玩。”话音一落,红袍人迈步到了孟翔身前,右手一伸就抓向孟翔肩头。

要说打架,孟翔可是久经考验了,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提防对方动手了。见红衣人先动了手,孟翔也毫不怯场,出手就是自己的绝学——截拳道。

“勾漏手”,孟翔迅速抬起左手臂,手掌竖起成弓形用手背格挡,在红袍人接触到手背的一瞬间,猛地反手,以小指为轴翻转手掌的同时,向左外侧勾带,同时向下压红袍人的手腕。

“指戳”,在带动红袍人重心的一刻,右手凌厉出击,大拇指内收,其余四指并拢,以最短的距离,直刺对方的鼻梁骨。

这正是截拳道招式,也是孟翔的绝学,街头格斗中百试不爽的连击招“开门见桃花”,中者无不鼻血狂飙,满面桃花开。

“咦?”红袍人右手一抖,震开了孟翔的勾漏手,身体后仰,足尖点地,倏然退出两米外,惊疑道:“小子,你是那个门派的,招式如此怪异?”

孟翔伸缩着左手掌,刚才被红袍人震开后,一直有种麻麻的感觉久久不消失,决定拖延一下时间,于是表情认真地说道:“精武门,我师父姓霍,名讳不敢妄称。”

红袍人甩甩湿漉漉的长发,皱眉道:“精武门?姓霍?没听过——不过九洲之大,奇人异士无数,也不可尽知。拳脚之技,终是小道,究习者甚少,既有如此别出机杼的招式,奴家也想见识一下,就与你空手对搏,看看你的本事,小心了!”

红袍人说完,“嘿”的一声喝,身形拔起三米高,落下已经到了孟翔头顶,右手探出袍袖,气流激荡中,竖掌如刀,当头劈下。

孟翔看到这样的威势,不敢硬挡,身体后仰,双脚重心交替转移,反着用“推步”,敏捷地后移出一米多,闪过了这一劈掌。红袍人落地再进,扬手挥袖,袍袖骤然臌胀起来,就如一块石板一样,由下而上撞向孟翔胸腹,袖还没有碰到,孟翔就被迎面的疾风压得发丝向后飞扬,呼吸窘迫。眼看躲不过了,孟翔向着后侧一个翻滚,落地时抱膝缩头,滴溜溜地滚出了五米远,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急忙爬起来,双拳当胸,一前一后摆出戒备姿势。

红袍人并没有追击,站在原地,表情古怪的看着孟翔,孟翔看得出来,那细长的眼睛里,有惊讶,还有鄙视,好像刚才见到了一只屎壳郎在滚粪球一般。

孟翔暗道:“麻蛋,你明显是用上内功了,这不是欺负我不会内功吗?还不许我打个滚!”

红袍人突然笑了,笑声尖的刺耳,如同鸡被攥住了脖子一样,讥讽道:“你师父就教你与人交手,只是躲闪和用懒驴打滚吗?”

孟翔眉毛一挑道:“你刚才出手太突然,我反应不及,我的绝招还没用,现在让你看看,准备好了吗?”心里却在琢磨,这人有内功,不能硬拼,要灵活快速的打法才能对付他,截拳道的特点就是速度快,还是用它吧。”

孟翔动了,他用双脚前脚掌触地,像跳绳一样小幅度不断弹跳着,在接近红袍人一米半距离时,使用“环绕步”围绕着对方开始进行弧线运动。红袍人抿嘴一笑,饶有兴致看着他绕圈,只是缓缓转动身体,始终面向孟翔。

“勾踢”,孟翔在一次小幅度弹起的瞬间,毫无征兆地出腿,侧击红袍人腰部,“嘭”,电光火石的快速一腿,被红袍人扬手挡住,没等红袍人反击,孟翔已经收腿,恢复到原本“环绕步”姿态。

抬手用大拇指抹了抹鼻子尖,孟翔发出了一声呜~的李小龙招牌怪叫声,猛然绕至红袍人背后,借助弧形移动的旋转力紧接着又是一腿,“嘭”红袍人仓促转身,挥掌撩开,双方都没占到便宜。

孟翔又绕了一圈,红袍人不耐,正要迈步近身攻击,腿刚一抬起,“勾踢”!孟翔突然一腿先到,这一次位置很低,正中红袍人另一小腿侧,又快又狠,红袍人猝不及防,站立不稳,踉跄后退。

好机会!孟翔大喜!

“请收下我的膝盖吧!”大喝声中,急冲向前,猛地跃起空中,并拢膝盖成锐角,尖部向正在踉跄后退的红袍人面门顶去。

红袍人正重心不稳中,只来得及抬双手护住头面,就被孟翔膝盖的凶猛力道撞翻在地。

孟翔随着红袍人一起倒向地面,顺势侧滚,从红袍人身上滚下,正心中得意的爬起身,却被红袍人一挥袖子,缠着了小腿。

孟翔刚要转身踢腿,小腿外侧“足三里穴”一麻,腿动不了,随即臀部外侧“环跳穴”一麻,身体也不能动了。

红袍人从地上跃起,并指如戟,又连着点了孟翔两个穴道,才提起他走了几步,把他扔到了小女孩坐的那颗树下,那绿衣小女孩还是坐在树下一声未出,见到红袍人过来,垂下了目光不敢看他。

只见红袍人衣袍沾满草叶,头发散开披垂面部,还流出了鼻血,再没有了嬉笑样,板着脸看着孟翔,说道:“无赖小子,奴家心软,不愿动刀动剑伤着了你,你却仗着几招无赖的招式,趁我不备偷袭,如此可恨,也不要怪奴家无情了!”

孟翔这时身体麻木,就如同在地上蹲的太久腿麻了不能站起的情况,明明能感觉到身体四肢都在,却在阵阵触电般的酥麻中指挥失灵,一点都动不了。心里懊悔:“想好的要靠快速灵活对付他,耍什么帅啊,这死脑子,都忘了对方会点穴,这下完蛋。”

仰面看着红袍人,孟翔说道:“实在是抱歉,打的太爽,出手有点重了,这都是误会,我一看您就是武林中的高手大家,不会为这点小事动怒杀人吧?”

红袍人用手整理自己纷乱的长发,冷冷道:“杀人我经常做,不过要看对谁了,你要是和这个小女孩一般大,我会带你去千里腾蛟岛,会有高明的师父教你武功绝学,将来为主公效力。可惜了,你早生了七八年,今日却要命丧于此。”

孟翔装着惊愕的样子道:“你要杀我,是怪我偷看了你洗澡吗?我真没看,我可以对天发誓,你千万别冲动!”

孟翔心里直冒苦水,怎么看到男人洗澡也这样要命,同时急转脑筋想保命的办法。

红袍人觉得孟翔说话很古怪,随即转颜笑道:“你这无赖小子很是有趣,杀人何须道理,若不是这批孤儿要按时送去岛上,我定会留下你陪我几日,既然不能带着,杀掉岂不省事。”说着蹲下身,伸出手,用指头点了点孟翔的额头道:“不过……你若是能让奴家快活,奴家一开心,指不定会将你放了,不妨说,方才点你环跳穴的时候,觉得你的臀部弹性真是不错。”

孟翔一下子汗毛直竖,再也不能镇定应对了,大叫:“你,你……你大爷的,你别乱来,我可是直男。”

红袍人根本没听孟翔在喊什么,飞了他一个妩媚的眼神,伸手就去解孟翔的腰带。

孟翔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竟然要面临被男人非礼的状况,心中又怒又急,拼命要控制身体动起来,手臂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面孔涨得通红。

见孟翔拼命挣扎的样子,红袍人一边动手,一边口中调笑道:“小郎君,不要着急嘛,看你都急得满面通红了,待奴家帮你宽衣解带。”

出乎他的意料,孟翔突然间眼神一变,嘴角挂起了一抹谑笑:“谁说我急了,我看急得是你吧,看你这满腿的毛都不知道刮一下,让我来帮帮你算了!”

说话间,陡然手掌一动,孟翔拔出了腰间的弯月短刀,贴着红袍人的毛腿猛地向上一送!

两人间离得实在是太近,正被孟翔的突然转变搞懵了的红袍人“啊”的一声叫,手捂住腹部跃起,窜出了三米外,还慢慢地倒退着,满面错愕,不敢置信的看着孟翔。

孟翔刚才奋力挣扎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体一震,体内血脉涌动,身体恢复了行动能力,胸中藏着一股怒气,下手自然毫不留情,抬手间就给了红袍人一刀。这时候见到红袍人退到了数米外,他也迅速站起身,握紧手中刀戒备着。

红袍人颤声道:“不可能,你的穴道怎么解得,我共点了你四处穴道,你,你……”说道这里,脸上蓦然露出震惊神色,细长眼都瞪大了:“移穴换位,你会移穴换位!”忽然间,他转身手捂住腹部,几个纵跃就出去了十几米,一点都不停留的越过溪水跑了,地上滴洒了一溜鲜血。

孟翔呆木地看着红袍人越来越远的背影,虽然不明白红袍人到底在怕什么,可是见红袍人跑远了,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了红袍人似哭如泣的尖声问话:“小郎身怀绝学,却戏弄奴家,可敢留下名号,来日必有所报。”

孟翔刚才差点失身了,这时候刚镇定下来,可还有一股怨念萦绕心间。听到红袍人不甘心的问话,孟翔念头一转,嘴角露出一丝诡笑,大声回应道:“我叫李小龙,江湖人称‘助人为乐小郎君’,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不求回报~”

“好!李小龙,今天的一刀之赐,我记下了,咱们后会有期。”

话语声遥遥传来,红袍人消失在远方。

第二十二章 镇小房子贵

火球般的太阳炙烤大地,孟翔身上用一块红绸布捆扎着背后的绿衣小女孩,手里提着一把连鞘细长刀,腰里插着自己的短刀,腰侧还挂着个水囊背着小女孩走了两小时了,以他现在的体魄,虽不是很累,却热的汗流浃背,再没有了早上的兴奋劲。

这还没到中午,怎么就这么热,又没空调,这里的人怎么过的?孟翔抱怨着摘下水囊喝了一口,抬头时候,发现前方远处出现了一个市镇。

孟翔在红袍人走后,怎么也没办法让小女孩恢复行动,于是在溪边喝了水,也不洗澡了,拿了红袍人留下的连鞘细长刀,水囊,碎银子,用那块还带着系带的红绸布把小女孩缠在背后就走。那溪水离森林边缘并不远,森林外就有一条荒僻小路,孟翔还在路边发现了一只绣着蝴蝶的粉色鞋子,正是小女孩的鞋。

孟翔看到小镇,稍微振奋了一点精神,终于能见到正常人了,从来到这里见到的不是尸体,就是杀人狂,妖男,还有……背后的小木偶。

想到这里,孟翔扭头瞧瞧,小女孩水灵灵的长睫毛眼睛正瞅着他。

“喝水?”孟翔扬了扬水囊。小女孩用眼神回应。

“用眼睛真能说话,太萌了,我小时候怎么不会啊。”孟翔用手撑开小女孩的嘴,喂了一口水就收回了水囊,说道:“不能多喝哦,每次少喝一点,不然你要是想要……方便,我可就要发愁死了。”孟翔做了个愁眉苦脸的表情,小女孩笑了,虽然不能开口出声,却眼儿弯弯,脸上露出两个酒窝。

孟翔暗赞可爱的同时又觉得惊奇,这要多大条的神经啊,都这样了还笑的出来,难道小孩子都不会发愁!

穿过了田间小径,孟翔来到了市镇前的路上,市镇的入口连接着几条道路,时常有行人车马出入。

——

——

小镇的入口处有个石头牌楼,牌楼上用楷书镌刻着小镇的名字——镇小房子贵。

“噗~”

孟翔看到名字时,刚喝的水一口喷出,连连咳嗽:“你妹的,还有这名字,这还让人住店不?”

想想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古代的字是从右往左看的,应该是“贵子房小镇”。

孟翔摇摇头,心里暗叹没文化真是可怕,以后可要尽快熟悉一下古代的书籍文字,有空就要多看看书,正好自己就带着一本,思量着,已经迈步走过了牌楼。

“站住,你这贼人,快把小脚丫放下!”

一声怒斥,跟着就是一阵抽刀拔剑声音。

——孟翔发现自己被人围住了,四五个人穿着一身蓝布褂子,扎着护腰带,手持刀剑,一看就是看家护院的角色,分站自己前后,一个四十多岁,年纪最大,长着黄色胡子的护院正瞪着自己。

“你们有事?什么小脚丫——干嘛挡我的路?”孟翔停下了脚步。

“少装蒜了,你背上的就是小……我们家表小姐,你抓了她想干甚?再不放下我们就不客气了。”黄胡子见孟翔背负着小女孩,投鼠忌器,只是语言恐吓。

“你认识他们吗,认识就连眨三下眼睛。”孟翔不理他们,转头问小女孩,小女孩连眨了三下眼睛。孟翔心里有了打算,对大胡子说:“她是我在山里救下来的,被人点了穴道不能讲话,把她直接交给你们我不放心。这样吧,我跟你们走,见到她的亲人,问明情况我才可以交人。”

“我看你这小子是想要趁机勒索,谁知人是你救的,还是你劫的。何况我们众兄弟已找了半日了,既已遇上,怎可放过,你就放下吧!”黄胡子说完,刀交左手,跨步上来就伸手抓孟翔肩膀。

孟翔猛的抬肘将大胡子的手臂架向上方,蹲步斜身,肘尖直击黄胡子的腋窝。

“呃”惨哼一声,黄胡子被击出几步,右臂酸疼,无力的垂在身旁,惊愕地瞅了瞅孟翔,又脸庞涨红的对众护院喝到:“别看了,是个硬茬子,一起上家伙!”

呼喝声中,黄胡子带着众护院,用左手持着刀逼了上来。“苍啷”一声,孟翔看这架势,也把手中的长刀拨了出来。

“慢着!这……这小子拿的刀是‘侍刀’,他是断蛇群岛来的,可能是七城的人!”黄胡子盯着孟翔手中刀,脸上表情有厌恶,更多的却是畏惧。

“七城的人!”众护院也停下了,相互看看,没人上前,反而向后退开了几步。

孟翔看这情况,想到了红袍人,知道他们误会了,冷冷一笑说道:“不打了吗?要是不打了就带我去见小女孩的亲人。”

黄胡子犹豫片刻,对众护院道:“我们带他去见老爷,到时看他说什么再做应对。”

孟翔和护院们顺着小镇的主街道往前走,护院们有意无意的把孟翔夹在了中间,孟翔心里鄙视,也不理他们,只管欣赏街道风景。

小镇建筑都不高,布局也不紧密,都是台基以石头为主,上面盖起一些竹,木头材料为主的两三层阁楼,样式不算精美,可看着简洁古朴,让孟翔惊讶的是窗格子上竟然都是用纸糊的,难道纸在这时就很便宜了。

建筑用途很广,住户,酒楼,茶肆……各行各业倒是有很多,奇怪的是,明显有一些已经关门闭户不经营了,街道两边有一些搭设帐篷的行旅车队,还有东一堆,西一群的人。有背负包裹,手提箱笼的,也有托儿带女,用独轮车推着家当的……有的人干脆就坐在了路边吃着食物,啃着鱼干,一副逃难的样子,空气中飘散着的鱼干和豆酱的味道。

街道上还不时见到有衣服整洁,持戈巡行的青衣武士走过,却不去管路边的那些人,应该不是管理市容镇貌的,而是治安武力。

店铺林立的长街走了快一半,前面出现了一间三层建筑,门前空间宽旷,立有栓马桩子,一路走过来,这是孟翔看到的最大一家客栈。

“表哥,请再等等,小脚丫还没有找到,我等要是走了,妾身恐怕今生再无望相见。”一阵悲切的话语声传来。

客栈前停着几辆马车,马车前,一个二十七八的女子正在哀求一位商贾打扮的中年人,女人穿着一身素色曲裾窄袖袍服,头发盘起成高髻,插了一支双心形状的白铜钗,一张清丽可人的脸上全是焦急乞求表情。

中年商人还没有说话,旁边马车帘子一挑,一个皮肤白皙的龅牙女人探出头来:“还要等?我们都帮你找了一晌午了,现在兵慌马乱的,这里不能停留,我们不会再等了,要是真不舍,你就自己留下!”又瞪了中年商人一眼:“夫君~还不快走,休要再与她纠缠。”话音落下,人已经以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坐回了马车内。

中年商人面露为难之色,对清丽女子劝说道:“表妹,你也一起走吧,派出去的护院都回来几波了,小脚丫至今全无踪迹,西边逃难来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叫回人手就要快些往白波镇去了,明天一定要登船出海。”

清丽女子摇头还想要继续求告,正好看到了孟翔他们走过来,同时发现了他背上的小女孩,惊喜的表情瞬间挂上了脸庞,急忙跑向孟翔,连声呼喊:“小脚丫,小脚丫,你怎么了?”

到了近前,清丽女子脚步不由一顿,看到众护院如临大敌的样子,她紧张地问黄胡子:“金师傅,我的小脚丫怎么了,这少年是谁,这是怎么了?”

孟翔看到清丽女子真情流露的举动,又瞧瞧她和背后的“小脚丫”有些相似的漂亮脸庞,就知道这一定是当娘的来了错不了,于是学着古人拱手施礼,也不管做的对不对,自我感觉良好的潇洒一笑,可是说话却漏了底:“哦,这个……这位夫人请莫要惊慌,在下,小生……我是个好人,在附近的山里从一个红衣服的坏人手里救了你女儿,可是她被点了穴道,我只好背着她到这里了,现在见到你,我就放心把她交给你了。”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孟翔暗想还是算了,别学古人说话了,就自己这文化程度,不把自己憋死,也会把别人笑死。

孟翔说完不敢去看女子惊奇的表情,赶紧低头解开身上绑着的红绸布,一边把“小脚丫”放下,清丽女子赶忙上前查看女儿,口中道谢:“贱妾庆还真,多谢小郎了,若是女儿从此不见,我真不知怎么活了。”

清丽女子说话间,看到“小脚丫”见到娘后,高兴却又一点不能动,不能说话的样子,她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小脚丫,你怎么早上起来就不见了,可把娘急死了……”

车队那边,一个五十多岁的仆人也赶了过来,帮着一起给“小脚丫”去掉身上的红绸布,然后背在了自己背上,嘴里念叨着:“小小姐,你可把小姐和小老儿急死了,我老杨要是再年轻几岁,一定要进森林里去寻你,就算被狼吃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几辆马车上的人纷纷揭帘观望,那个龅牙女人探头瞧了一眼后,哼了一声,放下帘子坐了回去,中年商人走了过来向孟翔道谢:“小郎真是少年英雄,能从贼人手里救人一定武功高强,鄙人姓刘栋樯,敢问……”

旁边的护院头子金大胡子咳嗽两声,凑过来对刘栋耳语几句,指了指孟翔手里长刀,刘栋脸上现出惊惧神色,犹豫地问孟翔:“阁下是腾蛟岛上七城的人?七城……的大军已经到附近了吗?”

孟翔扬了扬手中的刀,哈哈一笑道:“你们估计都是看到这什么‘侍刀’,才以为我是那个啥岛上七城来的,我这刀就是捡的,是个红衣服坏人的刀,我可不是那什么破岛上的人,你们别误会。”

听到鱼飞这样说,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看着这情景,孟翔心想这啥破岛,一会断蛇岛,一会腾蛟岛,上面住的城里人很厉害吗,看把他们紧张的。

刘栋樯对着一旁金大胡子道:“金师傅,小兄弟救了表小姐,对我们可是有恩的,不要再对他提防了,你一会去找王账房取二十两纹银作为酬谢。对了,‘小脚丫’的穴道你能解开吗?”

金大胡子尴尬道:“这个,我解不了。”

刘栋樯道:“你不是离洲狂刀宗出身的高徒吗,怎会解不了。”

金大胡子红着脸说:“刘老爷,实不相瞒,我是狂刀宗的没错,可我只是武馆弟子,武馆弟子是宗派的宗外记名弟子,大多都学不到宗内的内功心法。点穴,解穴都需要高深内功修为才能修习,我还稍微差一些。”

刘栋樯听他这么说,面上神色不动,可是心里却是后悔不已,当初聘请护院的时候怎么不问清楚啊,早知道就少给点聘金了。

“这可那怎么办啊,‘小脚丫’会不会有事?”庆夫人着急了,眼看着女儿这副模样,眼睛一红,又要流泪。

“表小姐若是清晨就被点穴,应该有两个时辰了,如果点穴手法并不高深,过几个时辰就会自解,这个要看点穴者的功力。若是高明的点穴手法,长时间不解开的话,则会伤害身体,表小姐还如此幼小,伤害会更大。”金大胡子皱着眉头说。

庆夫人听他这样说,嘤嘤哭了起来。孟翔瞥了金大胡子一眼,心想刚才怎么没看出来,这大胡子真是个二货,美女都这样了,你不知道说的婉转一点,非要把人说哭!忍不住劝解道:“美……哦,夫人不要哭,我和会点穴的那个家伙交过手,我一个‘猴子献桃’就献了他一脸,他被我撞的鼻血都流出来了,哈哈,然后……麻蛋的,他就逃跑了,他就是个点穴也会失误的变态,不是什么高手,你就放宽心吧。”

孟翔光顾着劝解女子了,这次说的有点忘形,还挥舞了一下拳头,抬了抬膝盖,说完就觉得气氛古怪,打眼一扫,发现周围的人全拿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包括被老杨头背着,眨巴着眼睛瞧他的“小脚丫”。

孟翔急忙道:“呵呵,那啥,这都是我们家乡话,很远地方的话,在海外……你们继续,别管我。”

第二十三章 随波僧的万里路

马蹄声急响,从街道一头疾驰而来两骑。

高头大马停下后,跳下了两个蓝褂子上尽是汗水灰尘的护院,一人对着刘栋樯施礼后说道:“刘老爷,白波镇出事了,我等赶到时听人说,天刚亮的时候,七城麾下的水匪势力来到白波镇杀人劫掠,还把海船都劫走了。不光有水匪,还有断蛇群岛上七城的战船出现。上岸的水匪至少有一个‘头寨’加上一个‘鳞寨’的人数,他们不止抢劫,像是还在搜捕什么人。抢了白涛镇后,又上船沿岸向东而去了,我看下一次要倒霉的,一定是再往东边的三叉河镇出海码头了。”

“朝廷在白涛镇附近不是有一个水师缉私营吗,他们不管?”刘栋樯问道。

护院道:“水师缉私营上个月被抽调到蛇口水城后,就再没见到,剩下看守营寨的那点人,见到水匪来了,早就跑了。”

刘栋樯哀叹一声道:“哎~这下子糟糕了,看来登船出海,走水路去镇海城是不行了。”又对金大胡子道:“金师傅,你们在镇子口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金大胡子说道:“半个时辰前,我们在一个南边逃回来的药仙观弟子那里打探到了一些消息。他说去镇海城的大路无法通行了,东去的路被截断,有断蛇群岛七城的小股‘画甲骑兵’不时出现,见到男的不是抓就是杀,女的就更惨……路上还有骑兵交战的痕迹,倒了很多尸体,朝廷的,七城的都有。那弟子见机得快,在他们追杀一股溃兵时跑了回来。”

刘栋樯听着金大胡子的禀报,来回踱步,蓦然停下道:“看来只有去青蟒寨了。”

“刘老爷,你是说去找那个人……”金大胡子迟疑着问道。

刘栋樯定下了行止,神色镇定了许多,说道:“没错,只好如此了,北洲人烟稀少,丘陵森林多不胜数,他盘踞一方,又贩卖私盐,大都督府和水匪都奈何不了他,到他那里不仅可以暂避一时,或许……还有办法去往镇海城。”

“可是那个‘三头蟒’贪财如命,不会趁机对我们……”金大胡子抬手做了以手代刀的下切动作。

“只有多送些财帛填饱他的肚子,不然我带着这一大家子怎么躲兵灾。此人虽然贪婪,可是还算守江湖规矩,更何况有何氏家族的关系在,他是个聪明人,总不会因小利,而断了长期的财路。”刘栋樯看着车队一边说着话,在说到何氏家族的时候,目光在载着龅牙妇人的马车上打了个转,才又落到了金大胡子身上,说道:“叫他们都下车回客栈用饭休息,先派几骑快马去传信,下午我们就出发去青蟒寨。”

“表哥,小脚丫怎么办,我还是担心她,还有什么办法吗?”庆夫人焦急问道。

“我们可以找别人解穴。”金大胡子总算说了一句有用的话,接着赶忙又道:“不过那个药仙观弟子不行,我看他的武功还不如我。”

老杨头突然插话了:“我早上在镇里找小小姐的时候,看到‘随波僧’了。”众人齐齐看向他,庆夫人面露喜色,正要询问,金大胡子抢先问道:“在哪里?”

老杨头道:“就在镇子东头的乐舞戏台子旁边的大树那里……”

——

——

孟翔,庆夫人,老杨头,还有金大胡子带着一个家丁来到了小镇东边一个戏台子旁。孟翔看老杨头年纪大了,干脆又把“小脚丫”背到了自己背后。

这个戏台子很大,比孟翔见过的唱戏的所有戏曲台子都大,除了戏台子正前方有一片空地,是给观看者留的,其他三面都搭着竹棚子,有的空敞着,有的竹门半掩着,在戏台子上,靠后的位置还竖立着一堵墙,用竹子搭造的,上面平平整整,什么都没有,孟翔疑惑这干什么的,不会是背景墙吧?这怎么感觉不太对劲,不像是唐朝,看来要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人,就算自己说话别人觉得奇怪,也随他们去。

孟翔心里想着事,和众人已经走到了左侧竹棚子旁的大树下,迈步就向竹棚子里走去,却被金大胡子拽住,这才发觉大家都停下了,仰头看着树上。

孟翔仰头一看,吓了一跳,往后连退数步。

“我勒个去!”

树上垂下了一条长蛇,仔细去看,原来是一股盘旋成麻花一样的头发,再往上看,树上挂着一个人,瘦骨嶙峋,穿着一身破僧袍,露出一边肩膀,四肢环抱着一根粗树干一动不动,好像是在睡觉。

“大师,妾身女儿被贼人所害,特来请大师救助,打扰之处,还请见谅。”庆夫人心里焦急,忍不住轻呼道。

“详细道来。”苍老的声音传来,树上的僧人也不见动一下。

庆夫人道:“妾身女儿被贼人劫去,幸得我身边的少年救回,却穴道被点,众人束手无策,只好来找大师,还望大师垂怜。”

“哦,我看看。”老僧这次终于动了,可是孟翔却没看清,只感觉眼前一花,一个身影从树上落下,绕着自己转了一圈,衣袍带起的灰尘气流还在自己的身体周围打着转,树上的老僧却已经盘膝坐在了树下。

这时他才注意到一根褐色陈旧木杖,一个蓝色陶制钵盂就放在大树根部,老僧正盘腿坐在木杖和钵盂旁看着众人。老僧有一双沧桑的眼睛,面目看不清楚,被绿,灰白,黑色的古怪花纹画满了,从头上垂下的头发直落在地面上的光脚丫上。

忽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道:“娘~娘……我要下去。”背上的“小脚丫”已经能动了,扭动着身子要下去。众人都愕然,才知道刚才老僧竟然把“小脚丫”的穴道解了,孟翔迅速把她放到地上,才一放下,庆夫人就高兴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小脚丫”这时眼眶一红,哭了出来,庆夫人抚着她的头柔声安慰。

孟翔又站起身子上下左右的猛打量老僧,虽然刚才被他吓了一跳,可是现在心里就只有兴奋,暗道:“这老僧一看就知道是神仙放屁——非同凡响!高人啊,终于见到高人了,绝世武功在向我招手了,不知道怎么让他教我武功……就是这人有点太怪异了。”

老僧见到孟翔这样“贪婪”的看着自己,饶有兴趣的笑了,说道:“小施主如此打量老僧,可是有什么疑问?”

孟翔心想要是直接问能不能教我武功,恐怕是不行的,先和他随便聊聊,拉近一下距离再说,于是带着笑容道:“我就是觉得你的行为太不科学,更是不符合人的思维逻辑……你可别生气哦,其实我对您这样的绝世高人可是一直十分敬仰……再加上非常久仰。”

老僧听到孟翔这样说话,更有兴趣了,说道:“小施主说话好生怪异,莫不是语带玄机,请恕贫僧愚钝,还请仔细说来。”

孟翔道:“那里那里,过奖过奖,我就是对你的行为很不理解,这边明明有能遮风避雨的空竹棚,你怎么不住,非要挂在树上,很舒服吗,还是在练什么神功?”

老僧道:“挂于树上怎会舒服,也并非练功,是以皮囊之苦来醒我之心,消我之罪业,方能渡今生苦海,达极乐之彼岸。”

孟翔不解,磕磕巴巴地问道:“什么?什么……罪,去彼岸?”

老僧缓缓说道:“世间即是一个无边孽海,世人皆有其罪,前生因果循环之孽债,今生沉溺于皮囊享乐之罪。世人沉沦孽海不得解脱,唯有反其道行之,以身体之苦警醒自身,可脱今生沉沦,以圣河之水洗涤身躯,可净孽债纠葛,其后才能寻到接引之渡船……”

孟翔头有点大了,接着问道:“哦,你说的我懂了,非常有道理,可是为什么要给脸上画的乱七八糟,是行为艺术吗?”

老僧用手指摸了一下脸颊,立刻出现了露出皮肤的一道印,淡淡道:“行为……艺术?呃,这并不是书画技艺,这是我‘渡姆教’的传统,本来应是用‘圣彩’画上,我游走四方多有不便,就用烟灰,泥土,草汁代替了,代表黑白绿,为水之三色,亦是代表‘渡姆’座下的三河神,入我教者都会以此行为表示虔诚之心……”

孟翔听到这里,心里一下凉了半截,想想每天要化妆成这样,就算练了绝世武功,人生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就不想听了。不过转念一想,现在这老僧说的兴起,要是不听,他会不会发火揍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断老僧的话。

“妾身多谢大师搭救小女,已备下薄礼,还请大师笑纳。”庆夫人这时安慰好了“小脚丫”,过来道谢,在庆夫人的示意下,那个家丁躬身在地上放了一个食盒和两锭银子。

孟翔庆幸终于解脱了,暗暗给庆夫人点了一个赞,忙转身抬头去欣赏这颗大树,看到那根粗树干,不由得心里琢磨,这长长头发的老僧有没有睡着了掉下来过。

耳中听见老僧道:“食物老僧只取一饭,银钱还请拿回,老僧用不到这些身外之物。”

孟翔转头看看老僧的破烂行头,再想想他给钱都不要傻x行为,心中更觉得不能跟他混!

庆夫人敛衽施礼,神色坚定地道:“妾身知大师不惜身外之物,可小女安危更胜妾之生死,今日得大师相救,此恩不报,实难安枕,还请大师体谅妾身有恩必报之心。”

见到庆夫人神色坚决,老僧审视她片刻后,正色说道:“老僧从不收黄白之物,不会为你破例,你有恩必报的性情确实值得称赞,不如这样,如若你定要报恩,可于日后方便之时,去河洲渡姆圣堂进香还愿,若是能成为渡姆的信徒,那更是一件好事,此事也不强求,全凭你心,随缘而为。”

庆夫人听了这话,脸色略显犹豫,接着一咬下唇,答道:“好,只要世事允许,妾身愿走一趟,进香还愿。”

老杨头吃惊道:“小姐不可,那可是河洲,你再想想……”

庆夫人摇头制止他说下去,说道:“杨叔不用再说,我意已决。”

孟翔拽了拽金大胡子,轻声问道:“去进香还愿怕什么,搞得这样沉重的气氛?河洲怎么了,很乱吗?”

金大胡子撇撇嘴,说道:“怕什么?怕远啊,河洲不乱,但是远的可怕,这里去河洲数万里之遥,你说怕不怕?看来你还真是来自海外岛屿,这都不知道。”

孟翔吓了一跳,暗自惊叹:“万里之遥的河洲,以古代的交通工具要走多久啊,这庆夫人也太执着了吧……等等,这是唐朝吗,难道河洲是指的河西走廊?如果这里真是东南沿海,按古代的交通情况,路程也差不多了,这个怪异的僧人还真是能跑,快赶上唐僧了……”

第二十四章 迷途羔羊何处去

客栈房间里,桌上摆着残羹剩饭,孟翔打了个饱嗝,舒服的拍拍肚子。

饭菜主要就是海鲜鱼类,不过总算对得起自己的肚子了,这顿饭得来不易啊!孟翔伸手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把玩,这可是二十两!按着yy小精灵给的单位换算,一两一千钱,那就顶上两万软妹币了。从无钱寸步难行的世界来的人,才不会去假装推辞,直接爽快收下,只是当时好像被众人的眼光刺得脸有点疼。

脸皮还是不够厚!还得练练!

孟翔又拿过旁边的长刀,抽出来仔细看,这太像武士刀了,总长有一米,长柄,单手双手都可以握,刀身弧度小,铁质白亮,波浪刀纹清晰,刀尖处锋锐。挥动两下,轻重刚好,还算能用,可惜自己根本不会去剑道馆学这个,武术器械也就双截棍玩了两月,只是因为好奇,鱼飞也不觉得是在学。

敲门声响起,店小二进来收拾碗碟,孟翔觉得是个好机会,就试探着问道:“你们这个镇子怎么起了一个奇怪的名字?”

店小二道:“不奇怪啊,我从小就住在这里,没有觉得奇怪。”

孟翔尴尬了,心想那是你没有从左往右看过,只好说道:“我……是从海外来的,比较好奇,为什么这个镇子叫这个名,你就说说吧。”

店小二这才说道:“回客官的话,我们这个镇子当初可是一个将军建的,他姓贵,字子房,于是镇子就叫这个名字了。其实这个镇子可有名了,虽然地方偏远,可是来往客商可不少,治安也不错,一直是贵家子弟统领的护卫队在负责。可惜啊,好景不长了,现在因为战乱已经有好多家营生关门了,掌柜的打算做完这两天也关门,虽然这两天客栈因为逃避战乱的人到来,都人满为患了,可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有兵灾到来,还是先躲到镇海城去安全。”

孟翔问道:“你说这里偏远,这里是哪里,离中原很远吗?镇海城又在哪里?”

“中原?你是说中洲吧?这里是北洲,镇海城离这里有七百里,离中洲有数千……一万里吧,中洲我没有去过,听住店的客人说——”店小二正说着,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有轻柔的女声问道:“小郎是否已用完饭,妾身可否进房一叙。”

孟翔一听,知道是庆夫人来了,急忙去开了门请人进来,店小二匆匆收拾了餐具出去了。

庆夫人是领着“小脚丫”一起来的,见面就深深一礼,又对女儿说:“给你的恩公叩首行礼,谢他的救命之恩。”

“扑通”一声,“小脚丫”就跪在地上,乖巧的磕头行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孟翔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手忙脚乱的把“小脚丫”拉了起来,嘴里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别啊,这,这太隆重了,惭愧惭愧,兄弟我就是路过,无意中救的人,咱就别磕头了。”

面前的母女两人也被他的这番话说愣住了,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片刻后,还是庆夫人开口打破了尴尬气氛:“小郎不用推辞,小女已经给我们详细讲述了小郎甘冒大险,在红袍人手中救下她的经过。小女叩首拜谢是应该的,先祖庆安公曾得到贵人救助,不仅得脱大难,还家业兴盛,故此,庆家有祖训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小郎你对小女的可是救命之恩。”

孟翔暗忖这古人还真是把报恩当一回事,现代社会知恩不报,忘恩负义,甚至恩将仇报的人还少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大家都听过,可有几个人会把它当真,包括自己也不会这么干,想到这里,脸上好像有点烧烧的。

庆夫人又施一礼,拉着“小脚丫”在孟翔对面坐下,看着孟翔柔声道:“我看小郎言谈举止有些异于常人,时常有一些让人费解的词语,不知是何方人士,之前妾身心挂小女安危,竟忘记小郎高姓大名,实在是失礼。”

孟翔本来想照实说自己的姓名,可是一想到这个“翔”字的另一种含义,就心里不舒服,虽然这里没有人会知道,可他就是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

信念一转,鱼飞决定干脆换个名字,反正现在也是一个新的天地,新的开始。正思量着起什么名字,就瞅见了自己腰上插的短刀,那个木柄上有一个飞鱼的图案,心头一动,说道:“我家是一个海岛上的渔户,我叫鱼飞,鱼汤的鱼,飞天的飞,夫人以后可以叫我小飞。”

“鱼汤的鱼,飞天的飞,你的名字真有趣!”一旁的“小脚丫”咯咯笑起来。

“不要对恩公无礼,以后要对恩公以叔叔相称。”庆夫人一皱眉,教训女儿。“小脚丫”一听要叫叔叔,却撅起了嘴,看着孟翔,就是不开口,估计是觉得鱼飞年纪太小,又常常言语奇怪,一点都没有叔叔的样子。

鱼飞也不想被人叫叔叔,虽然自己实际活了十七年,可是按照现代标准,自己还是个未成年人,更何况自己现在这副身体才是十四岁的样子,于是逗着“小脚丫”道:“被人叫叔叔会老的很快的,你要是不想我变老,那还是叫哥哥好一些。”

“小脚丫”立刻开心的笑着叫:“鱼飞哥哥,鱼飞哥哥。”一边叫着,一边还蹦跳了两下。

孟翔听到“小脚丫”用清脆稚嫩的动听嗓音在叫自己新的名字,本来临时起意,乱起的一个怪异名字也变的好听了,心中愉悦,决定以后就用这个名字了。也笑着,蹦跳着回应道:“小脚丫妹妹,小脚丫妹妹。”

庆夫人见到两人这样,也微笑不语。

笑闹之后,彼此也熟络了许多,鱼飞笑道:“夫人以后还是叫我小飞吧,叫小郎的话,我还是听不习惯,在我们家乡从来就没有听过这种称呼,实在不好意思。”

“那好吧,看来小郎……哦,小飞的家乡习俗与这里很不相同。”庆夫人道。

鱼飞指着“小脚丫”问庆夫人:“夫人,为什么大家都只叫‘小脚丫’而不叫她的名字呢?”

庆夫人情绪有些低落,幽幽地说道:“小女的父亲是中洲人,中洲习俗,只要父亲在世,孩子的名字就要由父亲来起。她的父亲一直不在身边,这次我们就是打算去一趟中洲,找她的父亲。”

鱼飞能看出这件事情可能有一些隐情,并不方便直说,所以他故意转移了话题,也顺便了解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夫人,我想问一下,现在是什么朝代,你们说的北洲,中洲都是指的那里?”

庆夫人惊讶道:“这些小郎……小飞都不知道?难道你们那里的人很少上岸来吗?那你这次来是为什么?”

鱼飞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毫不慌张的说道:“我从没有到岸上来过,那里的人也没有来过,他们都是在岛屿附近的海上打渔为生。有一次我独自出海时候遇到海啸,还好我身手好没死,不知怎么就被冲到了……北洲,我又不知道家乡在海外什么地方,无法回去了,只好在一个渔村靠帮人打渔度日。谁知道半月之后,村里突然来了一伙强盗,杀人抢劫财物,我靠着身手好才逃到了山林里,这才遇到了被坏人劫持的小脚丫。”鱼飞真假参半的说完,也为自己编故事的能力点了个赞。

“原来是这样,我看小飞肤色穿着就像是一渔家少年,却不料竟然有如此曲折经历。”庆夫人丝毫没有怀疑,叹了一口气,同情的看着鱼飞,继续道:“这片广袤的大地称作龙壶,妾早年听先父训导,也算读过一些书,对龙壶大地的山川地势和世事渊源略有所知,既然小飞对此一无所知,妾今日就向你诉说一二。自古就有一个神话传说,一个自天而降的仙壶落入了无边之水,化为了龙壶大地,仙壶还有一条神龙化为山脉做为守护者。龙壶大地大致分为九洲,在千年前被龙武帝国的圣祖所一统,至今龙武帝国已经统治了九洲近千年。由于龙壶大地幅员辽阔,部族众多,势力纷杂。这千年来,虽然都奉龙武朝廷之令,可是除却中洲,金州二洲之外,其他洲的地方势力都曾有过反叛自立之举,但最终都被朝廷所扑灭,到如今已是龙武历989年,中洲处在龙壶大地的中央,龙武帝国的帝都就在中洲,叫做天宝圣城,位于龙脊山脉的东端龙首山附近,雄踞于玉江之畔。”

鱼飞听得心里叫苦,又暗骂yy小精灵这个坑爹货,这里确实是古代,但他喵的不是那个世界的古代,我的唐朝妹子们再见了!

现在自己可是成了一只迷途的羔羊,还是先搞清楚自己具体在那里重要,于是追问道:“庆夫人,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庆夫人道:“若以朝廷邸报的称呼为用的话,我等此时身处北洲,北洲世代居于此的当地人也有称其为“咸洲”的,可能是这里的河水有的带有咸味的缘故。龙壶大地上的地名常常会出现两个称谓,既有朝廷官方的,也有当地部族土著自古沿袭的,不过小飞也不必为其所扰,在书册行文和较正式的场合,人们还是多用朝廷官方的称谓。你我所在的这个贵子房小镇位于北方最大的河流‘指北河’以西。目前北洲正处在战乱中,听说朝廷讨伐断蛇群岛上的七城势力,却遭遇了惨败,溃兵四散。故此有很多人为了逃避兵灾,打算躲到指北河入海口处的镇海城去,那里是北洲大都督府的所在地,宽王爷的元帅行辕也在那里,他正是朝廷这次讨伐大军的主帅。”

孟翔暗道倒霉,竟然遇上这里有造反的,还是造反的一方打胜了,看来我最好再了解一下详细形势,于是接着向庆夫人打探情报。

“夫人,我听店小二说镇海城离这里有七百里,你们是要躲到镇海城去吗?”

“我家祖上本是中洲人士,在祖父那一辈才来到北洲经营盐业,如今北洲战乱已起,我虽有心重返中洲,只是路途遥遥,身单力孤,故此暂且随表哥一家走避镇海城,至于日后的行止到时再说。镇海城离此处确实将近七百里,若是走海路,虽然绕路,可若是顺风的话,只要五六天,如果走陆路,就需要大约十二三天,现在海路,陆路都无法走,我们要先去青蟒寨,再想办法。”

第二十五章 断蛇群岛

“小脚丫”坐在一旁对娘亲和鱼飞的谈话没有兴趣,一直低头端详鱼飞放在桌上的侍刀,鱼飞看得出来,小丫头家教很好,虽然对侍刀好奇不已,却忍着不伸手。

“小脚丫妹妹,这刀可以摸,但是不要把它抽出来哦,很锋利的。”

鱼飞微笑着把侍刀推到她跟前,“小脚丫”飞快地点点头,高兴地用手指抚摸起用牛筋缠绕成菱形细格子的刀柄来玩耍。

提到侍刀,鱼飞对七城的事情有了兴趣,继续打探起消息来。

“夫人,断蛇群岛七城的人都是些什么人?我看你们提到他们都好像都有些怕,为什么?”

“这七城的事情还要从断蛇族人说起,他们原本不是龙武帝国的人,归附帝国后也是内政自理,小飞欲要了解他们,我就从头说起,妾亦觉得小飞应该知晓,毕竟北洲目前之乱局全因断蛇群岛七城而起。”

“好啊,只当是饭后消食,我还真的是很好奇。”

“九洲广阔,除了中洲,很多地方原来都是荒蛮之地,只有一些部族居住,北洲原来就是这样,只有断蛇群岛上的断蛇族人居住,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只有语言,尚无文字,他们接触到中洲风物后,才使用了中洲文字,又建造了七个城池。在一千年前,龙武帝国的开国皇帝龙泽云,后人称为武帝,或者武圣,出兵征服了断蛇群岛,带来了许多中洲事物,他们敬畏武帝,归附了朝廷,常常派人去帝都进贡。武帝因为断蛇群岛遥远贫瘠,气候炎热,又常有地龙翻身之事,就没有驻兵管辖,任其自理。”

“我看北洲现在有市镇商旅,人也不算少,比如像夫人一样的很多人,应该不是断蛇族的吧?”

“小飞莫急,我说的是书上所记的千年前事情,北洲除了断蛇群岛,还有被断蛇群岛和陆地夹在中间,形状如同耳朵的“耳海”,除此之外,大部分地域都是丘陵和森林。本来除了打渔狩猎是无利可图的,不过就在七百年前,在北洲发现了数个大小盐湖,再加上“耳海”海盐丰富,慢慢地吸引来了许多的商人,江湖人……朝廷也派驻了兵马官吏来治理,与群岛上的人还发生过战争。”

“是谁打赢了?”

“自然是朝廷打赢了,断蛇族人全退回了断蛇群岛上。断蛇族人目有怒血,生性凶残好斗,他们自称千里腾蛟岛上的腾蛟族人,千年来,有时依附朝廷,有时和朝廷斗,自己也在不断的争斗吞并。断蛇群岛上战乱不止,好多贫苦的人呆不下去,有人去做了水匪,有人就跑到沿海渔村小镇安分生活度日,几百年下来,北洲很多地方成了各族杂居之地。“耳海”中还有着无数小岛,大小水寨也有不少,盘踞在岛上的水匪们本就是各样人都有,他们抢劫海船,码头,村镇,不分七城管辖的,还是朝廷管辖的,也有晒制海盐,经营私盐的。可是从三四年前开始,一切突然变了,出现了数百年来从未有过之事,大部分水匪竟然听从断蛇群岛七城的指使,成了七城的麾下,带着七城的兵马带着洗劫了几个大市镇,经过与官兵几次小的阵仗之后,终于惹得朝廷派遣大军来讨伐。没成想……讨伐大军竟然被他们打败了,听说这次朝廷大败就是水匪偷袭焚烧了蛇口水城的原故。”

“原来是七城的人反叛朝廷,收服了水匪,这次又打败了朝廷兵马,你们才这么怕他们。”

“不止如此,听金师傅讲,断蛇群岛上出了一个极厉害人物,武功盖世,建立了一个“双神遮天教”,打败了所有对手,一统七城,又降服了‘耳海’上许多水寨,数年间,接连败了江湖上几个有名高手,北洲这些走镖护院,开设武馆,占山立寨的江湖中人都有些怕他,我非江湖中人,不知江湖中事,只是敢称天下第一高手,想必非是常人能及。”

“啊,武功盖世!七城的头头原来是个大boss,我就说怎么金大胡子这种习武的人也这么紧张。”

“是啊,武功盖世的……大……什么,小飞又在说家乡话了,妾实在听不懂。现如今,北洲真是多事之秋,可叹北洲自古就不是平静之地,恐怕只有武帝,乐帝在位时,断蛇族人对朝廷才是真正的俯首听命。”

鱼飞一怔,问道:“不是武帝征服了断蛇族人吗?怎么又出来了个乐帝,这人也很牛……厉害吗?”

鱼飞问完这话,就看到庆夫人精神一振,脸上神采奕奕,以从未见到的兴奋表情说道:“乐帝是武帝的后人,姓龙名蕊,她被手段惊世骇俗的乐师们尊崇为开山祖师,她也是英明睿智的君王,更是千古难遇的奇女子,普天下的女子,莫不敬仰乐帝。”

“乐帝是个女的!”孟翔惊愕道,看看庆夫人的样子,就知道遇到了一个那什么乐帝的粉丝了。

“自然是女子,龙壶大地之上谁不知乐帝,那个女子不称赞乐帝,乐帝的事迹说上一天也说不完。”庆夫人说到这里,好像被自己的话提醒了,也觉得自己失态了,神情羞涩道:“小飞,我敬仰乐帝,一时忘形,尚请见谅,乐帝之事颇多,讲来费时太久,来日有闲暇再行告知,少时我等就要上路去青蟒寨了,不知小飞作何打算,依妾之见,小飞人地生疏,又不知回乡之路,不若暂避战乱之祸,随我等同行。”

这话正随了鱼飞的想法,到了这个新世界来观光,什么都不清楚,还是跟团的好,于是对庆夫人道:“太谢谢夫人了,我正不知道该往那里去,夫人的提议太好了,那我就和你们一起去……青蟒寨。”

“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走,鱼飞哥哥太有趣了,鱼飞哥哥可要和我一起玩哦。”一旁的“小脚丫”早已经玩腻了侍刀,听到这句话雀跃不已,说完又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个布包,捧给鱼飞,神秘兮兮地道:“给你的,鱼飞哥哥,这可是我去找金大胡子要的,快打开看看。”

庆夫人道:“不要无礼,娘说过,不许这样称呼金师傅……小飞,我看你身上衣服破烂,想要给你找衣服替换,可出门在外,无布料缝衣,此镇的布庄又已关闭,只好委屈小郎了。”

鱼飞好奇,打开一看,是一套衣服,蓝布紧身衣,裤子,皮板腰带上还有短兵刃插口和挂环,厚底布靴子,蓝布扎头巾,正是那些护院们穿的“制服”,鱼飞暗地里吐槽,这算是升级蓝色套装了,还好不是一套绿色,不然我收下自己伤心,不收就要伤了赠衣人的心。

这比起自己身上穿的粗布衣可是好多了,鱼飞微笑道:“谢谢夫人,一点不委屈,我很喜欢的,尤其这个……板带,真是个……好板带啊。”

——

——

午后的天空上,满布流走的层云,将骄阳遮挡,让路上走着的八辆马车和十几名骑士不用再受烈日的炙烤。

鱼飞怀抱着一把侍刀,腰上插着自己的弯月短刀,和老杨头并排坐在车厢前的横板上,老杨头负责赶马车,鱼飞负责……听老杨头唠叨。

这一路鱼飞听老杨头大谈往昔峥嵘岁月,曾经如何叱咤商界,成为金牌伙计的励志故事,终于知道这老杨头就是个唠叨鬼加上大嘴巴。坐在车上,鱼飞觉得这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要不是不会骑马,又不想和自己的腿过不去,一定早跳下车去了。

“哎,世态炎凉啊,我老杨头真是替小姐抱屈,当年庆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庆家可算是北洲西南部,白湖盐区数一数二的大盐商了。现在的表少爷,虽说娶了个家世好的夫人,得到了何氏娘家的一些照顾,可是要没有庆老太爷当年的大笔银钱支持,也置办不下现在的家业,即便是如此,表少爷在盐商中的名望地位也比老太爷当年差远了……你知道大家都叫庆夫人,为什么我却叫小姐?”

老杨头向身后布帘遮蔽的车厢看了看,没等鱼飞回答,又道:“说起来话长了,可真是祸从天降啊,大约在八年前,庆家的人在一次出游中,竟遇到了大股的水匪袭击镇子,那时不像现在,这种事情很少发生,大家都没有料到会在猝然之间遇袭,慌忙护着老太爷逃出镇子。那天我们冲出镇子后,又被一伙贼人围住,同行的护卫家仆不是死了,就是重伤难动,老杨我也被砍了一刀,就连大少爷也不幸身亡。水匪中有人认出了老太爷,就绑了老太爷,打算勒索钱财,还有贼人要对小姐无礼,眼看小姐就要受辱,有一位使黑色长剑的白衣人突然出现了,白衣人才一出现,那些水匪就惨叫不停,倒下了一片,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杨我被自己的血染了眼,眼睛发花看错了,只见到那个白衣人就只是站在那里,拔剑挥剑,黑色的光华闪了几闪,周围的那些水匪就全都惨叫着倒地,再也没有站起来一个。你说那个白衣人用的是法术吗?江湖人我也见过不少,似金护院那样的,也有比他厉害的,可和白衣人绝非一样,难道白衣人真是仙人吗?”

这次鱼飞听的双眼一亮,心想要是老杨头没有吹牛的话,这人一定是个世外高人,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高,刚想开口再问问,老杨头又不等他回答,接着说了,鱼飞翻了个白眼,只好闭上嘴继续听下去。

“那白衣人后来一路将我们送到了庆家宅院,白衣人还带了一个童子,同行半月之久,饮食起居都由童子照顾,除了小姐和老太爷,没和别人说过话……白衣人走了后半年,庆家又出了件大事……小姐怀孕了!那阵子老太爷气的不行,可小姐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了,小姐说孩子是白衣人的,他有留下书信和信物,但小姐就是不说出他是谁。估计这也是老太爷拗不过小姐的原因,庆家人有恩必报可是祖训,怎么能杀害恩人的骨血。从那以后,小姐就做已婚妇人打扮,一个人抚养孩子,老太爷因为丧子加上小姐的事情,两年后就去世了,没有了老太爷的声望地位,盐事许可令也被收回了,家业从此衰败,小姐将一些盐行店铺也转卖给了表少爷,所得的钱财让庆家维持到了今日,这次远行躲避兵灾,几个仆人也都遣散了,只留下了老杨我一个。在我老杨心里,小姐即便是有了‘小脚丫’,可她还没有出嫁,她就还是我看着长大的那个庆家小姐。”

鱼飞看着老杨头半白的头发,看似还强健,却已经掩不住老态的微躬身躯,忽然不想再插话了。这是一个把半生都献给了主家的忠诚之人,他的生活,还有他的回忆都离不开庆家了,庆夫人唯独带了他一个仆人,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小姐外表柔弱,内心刚烈,不愿吐露白衣人的姓名来历,估计另有隐情,只是苦了小小姐,从未见过父亲,也没有名字……哎。”老杨头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鱼飞隐约中听到车厢里也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第二十六章 战龙七杀

趁着老杨头叹息的间隙,鱼飞有意转了话题:“今早我们见的那个怪异的僧人,你们好像都知道他叫‘随波僧’,他很有名气吗?”

老杨头笑道:“错了,错了,小飞,‘随波僧’说的并非一个人,而是那些河洲来的宣扬那……什么教的大师们。他们总是在有江河湖海之地,顺水流而行走天下,故此才叫这个名字。今天大家去找大师,是因为大家都说每一个行走天下的‘随波僧’武功都很厉害,具体多厉害我也不清楚,不过解穴估计是没问题。”

鱼飞又想到今天早上的事,只怪这老僧太奇葩,要学他的武功实在付出太多,不然怎么都不会轻易放过,不由得仰天长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学到绝世武功呢?什么时候江湖上才能流传“平生不见鱼飞天,便称英雄也枉然”这样的话呢?

老杨头可能是困倦了,打了个哈欠,将赶马的鞭子插在身侧车辕上,耷拉着脑袋,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地盯着马屁股不吭气了。

鱼飞松了口气,可以安静一会了。看了眼拉车的这匹马,健壮高大,从蹄子到耳尖足足有两米高,鱼飞现在心中也明白了,这个世界的马应该都很高,不然像这样的马,在地球都是最高大的品种了,而这里却用来拉车,不过也确实马力十足,坐了四个人的马车,一匹马拉着还很轻松的样子。

打开随身的包袱,挪开银锭,鱼飞摸出了一本书,就是那本从渔村带出的书。当初跳河时浸湿了,还好干了之后还能看,鱼飞终于有时间翻翻了。

草青色封面写着书名《破荆记》——脐湖不肖生/著。

翻到首页,看到了序言,是一个叫“愚公”的人写的:“天地初开,地皆蛮荒。先民茹毛饮血,披草宿洞,懵懂中历万千岁月,终有贤明者出,启智与众,而传礼仪教化,率先民披荆斩棘,于蛮荒之中央,辟地务农,名曰中洲。故中洲先立,外有八荒……”

原来是一本记载历史和地理风俗的书,还算不错,可以用来熟悉繁体字的同时,还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鱼飞决定没事的时候就看看,最好是记下来,对自己一定有帮助。看完序言翻到第二页,还没看正文,就发现了在纸边的空白处写着一些小字。

鱼飞一愣,接着就是一喜,心跳加速,脑洞也打开了:“藏宝图线索?武功心法?九阳真经……”

仔细去看那些字,发现写的很随便,字迹也潦草,内容是“战龙七杀太难修炼了,‘掷月式’已经练了一年,今日还是出错了,被爹爹责打,此时还觉得疼。”

鱼飞赶紧又仔细向后翻看这本书的每一页,终于在另一页的空白处发现了凌乱的小字,好像是一共七句,可是能看清的几句只有:“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一啸千云破,一怒万涛起……离恨空掷月……”除此之外,再没有字了。

鱼飞急忙快速的翻完所有书页,发现像这样的小字再没有出现过,心里从火热变成了冰凉。

没了!就这样他喵的几句就没了,这是逗我呢!看看这破毛笔字,比我的水平也好不了多少,你这个熊孩子不好好学习被老爸打了,我看就是活该!就你这在书上乱写字的坏习惯,我要是你爹也要揍你。还写什么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这是要和你爹对坑到底啊!

鱼飞一通吐槽完了,心中总算舒服点了,看到老杨头都开始打盹了,自己干脆就拿着这本《破荆记》细细的翻看。

——

——

车队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天上的云层移动奔走,都拉的长长的,似长枪,似长戟,似射出的长箭……起风了,吹得土路上灰飞尘扬,掠过了不远处的树林,河流……树摇波起,蒿草伏倒。

一阵隐约的哭喊惊呼声也随着风飘到了车队,车队停了下来,车上的人纷纷掀起帘子探看,骑马的护院也勒马停下,马匹嘶鸣声,杂乱问话声响起。

鱼飞将书塞到了怀里,向远处望去,就在大约五六百米外的树林边露出了后面的一个村庄,脚下的这路崎岖不平的土路一直通向那里。看距离,加上树林,村庄离车队大概千米左右。

声音就从村庄传来,村庄上空还有数股浓烟,看样子是有人在村庄里放火。

“刘老爷有令,车队掉头,沿着河岸而行,绕过村庄。”护院头子金大胡子的声音传来。

庆夫人的车是在车队的最后,要调头的话,就成了第一辆,必须先行。“先不要动,我去问问。”庆夫人没有要老杨头调头,下了车后向着第一辆马车行去。

“怎么还不调头速走,还在耽搁什么?”刘栋樯已经下了车走向这边,看到庆夫人,声音转柔,询问道:“表妹,你怎么下车来了,速回车上,我们要调头绕过这个村庄。”

庆夫人道:“表哥,前面村庄虽然出了乱子,可情况不明,不应当径直绕路而行。是否应当先派快马一探究竟,一来我等可能不需绕路,二来我们也有十数名护院武士,或可平息村庄的祸事。”

“小脚丫”今早遭遇劫持,受了惊吓,上了马车就睡着了,这时候也被惊醒了,见庆夫人下了车,她也揉着惺忪的睡眼下车来找,鱼飞只好跟着她也走了过来,正见到刘栋樯一副犹豫不绝的神情。

刘栋樯觉得庆夫人的话有道理,却又怕探出事情引来贼人,一时间难以拿定主意。

马上的护院,车上探出头来的众人都在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第一辆马车是那个龅牙何氏和一个丫鬟,第二辆马车上是两个长相相似的少年,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十六七岁,看样子是刘栋樯的两儿子,还有五辆马车上挤着一些丫鬟,婆子,家丁和一些财货物品。

“快看村子里有人出来了!”忽然有人喊道。

众人都往村庄那边看,确实有人出来了,是两波人,一追一逃,前面逃的有二十多人,其中有妇人孩童,后面追的有十人左右,人人持着兵器,其中数人身上隐隐还有铠甲的金属光芒在阳光下闪烁,两波人顺着路就向这边跑来。

“快走,赶快调头离开,表妹,你速速上车!”虽然两波人距离这边还远,可刘栋樯脸上遽然变色,大声急道:“那是乱兵在村庄烧杀劫掠,且应是大股的乱兵,后面追的那些人是一个火的兵,帝国军制十人为一火,就是一个小队,既有完整小队追出,村里就应该有其他乱兵在劫掠。”

“表哥,那些村民也能看到我们,他们跑向这边,一定是想我等能救他们一命,溃败的乱兵如同狂乱野兽,常常滥杀无辜,纵欲泄愤,应该派护院去阻敌接应他们。”庆夫人看看那边,转头向刘栋樯道。

刘栋樯眉头一蹙,说道:“护院们是受聘保护我等家眷的,要让他们去搏命救不相干的人,一定不愿,表妹莫要多说,速速上车。”

众人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护院们都神色难看,刘府的家眷,仆人也议论大起。

“这时躲避为上,怎么能自找麻烦。”

“那些乱兵凶残得紧,赶紧走吧。”

“庆夫人的主意会害了大伙的,不能听她的……”

……

刘氏在车上大声说道:“相公,这样紧急的时候,你却听那个不知羞的女人在那里胡说,她再不走,就把她的车推到路边,我们先走!”

刘栋樯这时也焦急道:“表妹,快走,这兵荒马乱的时刻,人人自危,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就好,莫为别人妄送了性命,你不为自己,也需为‘小脚丫’考虑,万一村庄再有乱兵出来,我等恐怕难保性命。”

庆夫人看到众人这样的反应,叹了口气,拉了“小脚丫”的手,上了自己的马车,老杨头赶忙开始调转马车,见鱼飞还站在路边,连连招呼鱼飞上车。

鱼飞怔住了:他喵的,你们讨论了半天,就是这个见死不救的结果啊!

刚才众人议论的时候,鱼飞已经整理好了自己衣服,扎紧了皮腰带,插好了弯月短刀,拔出了侍刀舞动两下,准备出发救人,可这会却听到众人决定调头退走。

“鱼小哥,速上车,要走了。”

老杨头在叫鱼飞上车,可他脑中不停的闪过小渔村中村民横尸处处的画面,脚步怎么也挪不动。

蓦然,远处响起了数声惨呼……

不断的惨叫声接连从村前的道路上传来过了,原来是车队调头而走,路上逃跑的村民看到求助无望,于是转向树林跑去,落在后面的数人被乱兵追上杀死在林边,两拨人在惨叫声不断中都进入了树林。

鱼飞看到那边的惨状,自嘲一笑,低声自语道:“看来要做一次英雄了。”随后朗声对着庆夫人的马车道:“夫人保重,你们先走,我去那边看看。”

马车上的老杨头呆愣了,扬起的马鞭都忘了挥动,庆夫人和“小脚丫”都急急探出头。

庆夫人震惊道:“小飞你要独自去救人吗?这可是凶险万分的事,小飞可有把握?”

马车上的众人听说鱼飞要去救人,又都掀帘探头,吃惊地看向他。

护院们的表情各种各样,有羞愧的,有同情的,有不屑的,有人小声向同伴道:“这傻小子,非要多管闲事,不知天高地厚,一定会送了性命。”

鱼飞也不看其他人,向着庆夫人一抱拳,傲然道:“夫人请放心,你们先行,我会追上的。”

明眸注视鱼飞片刻后,庆夫人螓首微点道:“好,小飞果然是好男儿,妾钦佩不已,只恨妾不通武技,不然定一同前往救人。小飞可要小心行事,若是不能力敌,就要早点脱身,万望速去速回,归来时只需沿着此河而行,天黑前定能到青蟒寨,虽说稍有绕路,却可保不会走错路。”

“小脚丫”的大眼睛里都是关切:“鱼飞哥哥,娘都说危险了,你不要去,陪着小脚丫好吗?”

鱼飞向“小脚丫”一笑道:“放心,鱼飞哥哥很厉害的,等着我和你们一起吃晚饭哦。”

“夫人。”

正要转身而行,鱼飞突然想起了个事情,面露不舍神情呼唤庆夫人。

“哦,小飞有何事嘱托。”

“夫人,我知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美女……”

鱼飞很是不好意思,对着庆夫人腼腆地继续道:“请你帮我保管好我的包袱……还有里面的银子,我一定会追上你们的。”

庆夫人原本看着鱼飞的豪情英姿,秀丽的脸庞上满是欣赏之色,可听了这句话,表情一下子凝滞了,半晌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鱼飞。

两人相对无语间,老杨头已经挥鞭将马车掉过了头。

庆夫人的马车开始前行,车上三人回望鱼飞,鱼飞微笑挥手作别,转身跑向村庄方向,路过金大胡子马旁时,金大胡子面带愧色的道:“我等护院有守卫之责,不便同去,鱼小哥艺高人胆大,金某佩服,不过切记速战速决,不可纠缠,提防村里兵士来援。”

鱼飞没有停步,只是举手过头左右晃了晃,表示“收到了解”的意思,也不管金大胡子能明白不。

第二十七章 千里之外

离开了车队后,鱼飞加快了奔跑速度,一心去救人的他心里虽然有点紧张,可是没有一丝恐惧。

“蹬蹬蹬……”

紧握着侍刀,鱼飞迈开大步狂奔,如强壮的公牛驰骋草原,感受着强健的肌肉带来的每一寸澎湃力量,听着耳边风声呼呼地响,鱼飞只觉得自己成为了“风一样的汉子”。

对自己的表现,他非常满意,想必刚才留给大家的印象一定是豪气干云,侠肝义胆,侠骨柔肠……怎一个帅字了得!

一分钟后,鱼飞从土路上顺着间断伏倒在地上的尸体拐进了树林,又纵跃行进了两三百米,一路上看到的尸首不下十具,男女老幼都有,鱼飞心里紧张又气愤,这些战场上溃败下来的乱兵真的是比盗匪还凶残,抢劫财物你就抢吧,为什么非要杀人放火,发泄兽性?难怪有一句古话: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没有了军纪约束的军队还真是就像凶残的野兽!

前方传来了叮叮的兵器交击声,鱼飞放缓了速度,轻巧地在树木间穿行,接近了交战的地方。

看了一下方位角度,鱼飞寻了一颗比较粗壮的梓树,从地面一跃而起,抓住横枝一翻而上,蹲在枝杈上,透过枝叶间隙向外看。

前方是一片方圆数百米,树木稀少的开阔地,中央有一片黑色的巨石,如同假山一样的高耸。有两堆人正在厮杀,距离鱼飞较近的是一个手持大铁锤的铁匠,他护着一个女子,在和三个兵士激战。

铁匠衣裳半敞,围着一个脏兮兮的围裙,露着一只强壮臂膀,身高力大,数十斤重打铁用的长柄铁锤在手中挥得呼呼作响,三个兵士中只有持盾牌的敢硬接下来,可也会在嘭的锤盾撞击中退后一两步,其他两兵见铁锤砸来就避让,却不多退,伺机就去攻击铁匠护着的女子,铁匠时时要回护女子,不能放手搏杀,十分被动。

鱼飞凭着自己对古代兵器的了解观察兵士的装备,看到穿半身甲,带头盔,持盾牌的兵士单手持的是一个圆形的皮盾,另一手拿着全长70厘米的刀,刀身狭长笔直,刀头呈现斜角带刃口,握柄较直,像是唐朝的横刀样式。还有两个兵士,一人穿半身甲,无头盔,持横刀。另一人盔甲全无,手里拿了一把长匕首一样的东西,连柄只有40厘米长,柄上就是又窄又长的单刃口薄背刀身,连护手都没有,像是没有血槽的军刺,鱼飞一下就想到了横刀的兄弟,传说中的障刀。

空旷地上靠近黑色石山的地方,七个兵士围住了一群人厮杀的更激烈,两个持盾牌,三个长矛,一个横刀,一个障刀,攻守进退,配合有序。

圈里的人有三个相貌相似的中年华服汉子,两个身上背着包袱,做家丁打扮的青年,一个中年仆妇,两个着袄裙戴金饰的妇人,一个挂着金项圈的两三岁男童。圈里的人主要是靠着那三个使用长棍的中年华服汉子抵挡兵士。

三个中年华服汉子手中的三条熟铜棍大开大合,势强力沉,勉强守住了左右前三个方向,两个用环首刀的家丁只是在三人之后游走,抵挡突刺进来的长矛。靠着巨石堆躲着的妇孺中,有个妇人坐在地上,腿上染红一片,明显有伤在身,中年仆妇抱着在哭泣的男童,面色惊惧。

鱼飞正在观察,圈中突然起了变化,那两个家丁互相使了个眼色,瞅了一个空档,各自架开一支刺到长矛,就地一滚,从两个使长矛的兵士之间出了圈外,扔了环首刀,抓紧肩上的包袱,撒腿就向一边的林中逃去。

“常福,常安,你们这两个无耻贱仆,别被老子抓住,老子剥了你们的皮。”

三个中年汉子中一名光头大汉声如洪钟地怒骂,一分神,一支长矛已经刺到面门,急忙偏头,长矛擦面而过,挑去了半个耳朵,痛的他大叫一声,一棍怒砸向长矛手,“嘭”的一声闷响,却是被盾手抢上顶住长棍,盾手被砸的半跪与地,他刚要补上一棍,一支长矛,一把横刀已经到了左右两肋,他只来得及挑开横刀,左边的长矛被突然伸来的一根长棍拨开……

“你们的钱财是军爷爷的,两个兔崽子还不放下!”

围着的兵士中有人喝到,随着呼喝声冲出了一个持横刀,一个拿障刀的,两人都无盔甲,追着逃跑的家丁就去了。

“诸位军中好汉,我们兄弟三人师从北洲“三才四象门”,门中弟子出师后多有从军者,现在家中财物都已被那两个贱奴带走,你们何必再为难,不如罢手放我等离去。”一个年纪看着大一些的长须汉子说道,这个人手中长棍翻飞,棍影重重,进退有据,棍法运用的纯熟稳健。

众兵士嗤笑声四起。

“什么三才四象门,都没听过的无名小派,九洲的无名小派多如牛毛,谁会知道它?”

“北洲能有什么像样的大门派,都是些末流小派,教出来的破烂弟子又怎比得我等军中的爷们悍勇。”

“那孩童还带着金项圈呢,你们身上或许也有贵重财物藏着,不如放下兵器让我们搜搜,爷爷们还能饶你们一命,也包括那两个俏丽娘们,嘿嘿……”有兵士淫笑着道。

“可不能留活口……熊将军让我等放胆劫掠两日,就要随他回山海西部,还可以按照上缴财物的多少,提升军职。不过将军说过,要不留活口,最好放火焚尸灭迹,不能被‘龙爪司’抓到把柄,让朝廷找山海西部麻烦。”一个穿着全套步人甲,头带铁盔,身材粗壮,手大脚粗脖子短,长得像是一个石柱子的魁梧长矛兵急声说道。

“蠢货,闭嘴,这话怎可当着外人讲!林憨子,看你的傻样我就来气,逃出战场这一路,就你仗着有股子傻力气,一直穿着全套铁甲,害得我等被熊将军好一顿臭骂。”一个脸带刀疤的长矛兵怒道,他没戴头盔,和多数兵士一样穿着只护住前心后背的半身胸甲,也没有披膊。

血流了半边脸的光头大汉勃然大怒,吼道:“大哥,不要和这些畜生多言。这些鸟兵对上七城的人马就跑,只会对着无辜百姓行凶。”说话间,忍着疼痛,手中的熟铜长棍挥舞的更急,口中怒骂:“狗杂碎,老子的一只耳朵定要换你们三条命。”

鱼飞看清了场中的情况,从梓树上跳下,伏低了身体,借着杂草小树的遮掩,从林子里出来,接近了围攻铁匠的三个兵士。

场中忽然一声惊叫,原来是铁匠身后护着的女子在躲闪中被石块绊倒在地,她刚倒在地上,一把横刀,一把障刀就猛地扎向她。

盾兵也看准了时机急冲而上,用盾护着身体全力撞向铁匠。

铛铛两声,铁匠侧身用铁锤接连磕开了两件兵器,却被盾兵从侧面撞到在地,盾兵用盾牌压住了铁匠的半个身子和铁锤,右手翻转,横刀竖立着,刀尖向铁匠的脖子刺下,铁匠一偏头让过了刀尖,单手猛地攥住了盾兵握刀的手腕,大吼一声将他扯翻,两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铁匠力大翻到了上面,另一只手也脱了出来,丢了长柄大铁锤,抡起碗口大的拳头就向盾兵头盔护不住的面部砸去。

“噗”

铁匠的大拳头刚落在盾牌兵的脸上,胸口一凉,低头看去,障刀尖锐的刀尖从胸口透了出来,紧接着背后又被障刀刺了数下,他动作停滞,口衔鲜血,低头趴倒在了盾兵身上。

鱼飞在女子倒地之后就起身急冲而来,可是已经赶不及了,战场上的变化瞬间见生死,当障刀刺入铁匠背后的时候,鱼飞冲到了十米距离之内,兵士们都没有发现他。

本来该闲着的那个用横刀的兵士,也没有闲着,骑到了地上女子的身上,低头撕扯她的衣服,女子嘶叫着挣扎……

鱼飞心中又急又怒,冲到了用横刀兵士的身后,口中大骂:“王八蛋!”

没有挥动侍刀去砍他的后颈,鱼飞急奔中双脚离地,全力出右腿,飞腿横扫他的后脑,那兵士听到动静回头查看,就见到一只大脚迎面而来。

“啪!”的一声,没有惨叫。

鱼飞看到了那个兵士嘴中飞溅出鲜血,其中还有几颗飞舞的牙齿,兵士侧着飞起,打了一个360度旋转,滚出了三米外,趴地上不动了。

鱼飞落地又前冲了几步才站稳。

“有人偷袭!”

那使障刀兵士也回过身来,大叫一声,对着鱼飞迎面一刀刺来。

鱼飞暗骂:“麻蛋,你才是偷袭的高手。”

侧身避过直刺的障刀,鱼飞双手握住了侍刀,高举过头顶,猛劈下去,当的一声,兵士提刀架住,他举起刀又是一劈,兵士同样架住,鱼飞大叫:“劈死你个阴险男!”双臂肌肉鼓起,劲力流动,又是全力一刀,“当啷”兵器断裂的声音响起,那个兵士这次用障刀去架的时候,细长的障刀被劈断了,兵士惨哼一声,左手捂住了冒血的右胸,鱼飞反手一刀柄撞在兵士的脑袋上,兵士昏倒在地。

地上的盾兵这时已经站了起来,却没有上前来攻击鱼飞,而是站在两米外,半个身子缩在皮盾后,右手横刀从盾沿探出,斜指着鱼飞,摆出了防御的姿势。那女子扑在了他身旁倒着的铁匠身上哭泣,他也不敢看一眼,全神盯着鱼飞,口中疾呼。

“快来人助我,此人勇悍,我一人不敌。”

那边打斗中的人群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变化,疤面长矛手的声音响起:“林憨子,你去相助,我等先顶住,你杀了他速回。”

林憨子嘟囔了一声,持着长矛向这边走来。长须中年人的声音传来:“小兄弟要当心,此人身壮力大,全身铁甲,不易对付。”

鱼飞心想,最好赶快解决眼前这个,不然一对二,更麻烦。心动身动,急跨一步,挥刀斜劈,盾兵扬盾架住,鱼飞再劈,盾兵又用力架住,盾牌稍收,横刀从盾旁突然刺出。鱼飞滑步闪向盾兵身侧,对方又转身持盾戒备。

鱼飞手拿侍刀,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斜眼瞟见那个林憨子到了十几米内,长矛平端着猛然加速冲了过来。

鱼飞心里想到一个招,也不再硬砍了,只用刀虚晃了一下,那盾手果然还是盾横在胸前去架。

“果然中计!”

一个垫步急进,利用冲力,鱼飞左腿撑地,提右膝,上身侧身后倾,拧膝,送胯,出腿,这数个动作一气呵成,是李小龙的招牌动作“垫步侧踹”,传说李小龙用“侧踹”将人踹飞出去的力道可以达到两吨,这已经无法求证,不过鱼飞就是喜欢像这样又犀利又威猛的招,所以鱼飞压抑不住自创招式名字的热情,很慎重的改了一个威风的名字——千里之外!

“千里之外”鱼飞曾经练了千百遍,却从没有感到过像这一次的千钧力道,身随意动,腿借身力,身助腿威,腿出成一条直线,“嘭”的一声闷响,先踹在圆盾的下半部,然后突入,连同盾牌一起撞在盾兵的腹部,那个盾兵腰躬的像是虾米,盾牌、横刀脱手,口喷血雾,双脚离地飞了出去,直撞在五米外高耸的巨石堆上,落下后如一条没骨头的蛇一样摊在地上。

鱼飞收腿时已经听到了铁甲哗哗响的声音到了跟前,急忙向侧方跃出。

呼!

一杆嵌着锋锐铁头,长度接近三米的长矛连同全套铁甲的林憨子从他刚才的站位穿过,带起了一阵风。

林憨子这一冲刺因为身穿铁甲,惯性太大,又窜出了三四米才转身停下,凶狠地瞪了鱼飞一眼,持矛正准备再上,不远的树林边在此时转来了响动。

第二十八章 天降光棍

几十米外的树木枝叶晃动,有两个肩背包袱,兵刃染血的兵士谈笑着走了出来,正是去追家丁的兵士回来了,看到鱼飞这边的情景,两兵怔了一怔,扔下包袱冲了过来。

鱼飞直皱眉头,形势不利,自己不会刀法,拿着侍刀只能乱砍,眼前这人全身铁甲铁盔拳脚难伤,再加上那两个兵一起上来,自己恐怕不过挡不住三人围攻,看来只有打游击了。

对面的林憨子长矛一挺,当胸刺来,孟翔侧身闪过直刺,长矛又顺势横扫而来,来势迅疾,鱼飞身形不稳,闪不过了,只好勉强扭动身体,双手握侍刀竖在身前格挡长矛,铁木交击声中,鱼飞仰身后倒,就地一个翻滚,躲过了紧随其后突刺来的长矛,爬起来就向着巨石堆逃去。

林憨子拔出扎入地面的长矛,紧追而去,因身上铁甲沉重,被鱼飞渐渐拉开了距离。

鱼飞跑到了石山的一个夹缝处,回身握紧手中刀,看着追来的林憨子和后面跟上的两个兵士。这个地方鱼飞刚才就看到了,这是石山中间的一个曲折小径,宽不过一米多,对于手持三米长矛的林憨子来说会很不方便。

林憨子来到跟前也不细看,就冲进了小径,挺矛就刺,一连数刺都是对着鱼飞胸部。石径太窄,鱼飞不好闪躲,就用侍刀拨打,身子不断后退。鱼飞虽然处于劣势,却心里暗笑,自己的“卡位”成功了,林憨子身形粗壮又全副铁甲,再加上三米长矛不能转向,后面跟来的两个兵士一个拿着障刀,一个持横刀,被他挡在身后,根本过不来,只能干瞪眼。

鱼飞打着打着就退到了石径一个转弯处,林憨子傻眼了,长矛拐不过去,竖立着拿起来往前冲,只能等着挨刀子,他持矛对着鱼飞目露凶光地大吼一声:“无耻小子,是个汉子就出来打,不要总是跑!”

鱼飞哈哈一笑,脚下微分成八字型,双手握柄把侍刀斜举过顶,做了个像模像样的剑道“大上段”,还故意对着林憨子扬了扬眉毛挑衅。林憨子有气没处撒,把铁铸的长矛头在石壁上甩磕的叮当响,嘴里喊叫:“乌龟王八,你出来,出来……”

鱼飞看到林憨子身后的两人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了,林憨子又失去冷静,是个好机会,于是看准时机,让过矛尖,举刀急冲,林憨子反应了过来,腰臂齐用力,用长矛杆横扫。

“料到你这招了。”鱼飞暗忖,提腿屈膝“侧顶膝”,把长矛杆压向一边石壁,这招在自由搏击两人贴身的时候常见,用来侧向击打敌人腰肋。

鱼飞挥刀下劈,没有劈向无铁甲保护的面部,而是劈向林憨子的双腕,要解除他的武器。

“哐啷”

林憨子果然只能缩手丢掉长矛后退。鱼飞还没来得及得意,“噌”一声,林憨子从腰侧抽出了一把障刀,冲上来直刺横削,接连数下,鱼飞猝不及防下,手忙脚乱的连躲带挡,又退回了转弯处,林憨子收了障刀,拾起长矛,冷冷的看着鱼飞。

“麻蛋,我怎么都没注意到,原来长矛手都配了障刀,障刀应该是长兵器或者弓箭手近身战防身用的,那两个连铠甲都没有,只拿着障刀的可能是从战场逃下来,把主武器和铠甲都丢掉了。”鱼飞正想着,隐隐又觉得那里不对劲,看了对面持矛静静站着的林憨子,终于知道那里不对了,这憨子太平静了。

鱼飞急退一步,扭头向后身后看去,石径的另一头,二三十米外悄悄地摸上来两个兵士。

鱼飞吃了一惊,心想:“阴险啊,我小看了古人了,这石山就是巨石堆,根本不大,当然能绕过来,这是要前后夹击我。”

石径另一头的两个兵士见被鱼飞发现了,偷袭没指望了,就快速向这边急奔了过来。

等到两人冲到转弯处,前后夹击的企图却泡汤了,还差点和急匆匆斜举长矛转过弯来的林憨子撞在一起。原来就在距离转弯处不到六米远,有一处石壁斜度较大,出现了一个可以攀爬上去的地方,鱼飞已经爬了上去,还回头向着下面扭了扭屁股。

持横刀兵士理解了鱼飞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挑衅动作,怒喝一声:“小子找死,看军爷宰了你!”率先爬了上去,拿障刀的紧跟着爬上,林憨子——却只能呆看着,片刻后,骂了一声,向着两兵绕进来的那头走去,想看看有没有更方便上去的地方。

鱼飞在凹凸难行的石山顶部走了不到两百米,前面就到头了,从下面传来兵刃相交的激斗声,探头一看,下面就是三个华服中年和众兵士战斗的地方,双方彻底陷入了胶着搏杀中,石山虽只有八九米,大约三层楼高,可没人顾得上往山顶看。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鱼飞知道两个兵士追上来了,心念电转间,也不回头看了,抖手就把侍刀向下掷出,自己紧随在刀后也跳了下去。

侍刀从上往下向着站在一个长矛兵身边的盾兵头部标去,盾兵刚帮着长矛兵挡开了长棍,收身后退中,眼睛扫到上方刀光一闪,反射性的举盾护着头再退,侍刀撞在盾上飞落一边。

鱼飞的目标是那个没有头盔的长矛兵,掷刀的目的是让盾兵没法帮长矛兵防御,那个长矛兵正持矛平刺长须中年人,中年人一腿直,一腿曲,双手握熟铜棍的中后部,猛地棍头下压,一招“中流击水”,把长矛压下,长矛兵正要抽回长矛后退让位给盾兵。

一团黑影猝然从天而降,鱼飞带着强大下坠力道砸到了长矛兵身上,双膝双肘全上,用上了自己的大招。

“天降光棍!”

鱼飞双膝先撞在了长矛兵的胸腹间,又随着身体下落,双肘尖从上而下砸落。

“砰,砰!”

肘尖先后砸在了长矛兵的头顶和面部,将他砸得仰倒,同时鱼飞下落的身体压在了他身上。

鱼飞落地后就一个前扑,扑出这个战斗最紧张的地方,沿着石山就跑,果然那个盾兵回过神来,跨前两步横刀扫来,却只沾到了鱼飞的衣角,长须中年人的长棍直捣而来,盾兵顶盾格挡,又战到了一起。

鱼飞才跑出去十几米距离,觉得头顶有动静,仰头一看,一条身影从石山跳下,双足对着自己踏下,同时手中横刀也举着,准备砍向自己。

“竟然学哥的套路,这是你自找,等着满地找牙吧!”

迅速的一个侧闪,鱼飞闪到了落下兵士右手刀够不到的左侧,伸右臂曲腕如钩。

“勾手!”

兵士下落的瞬间一刀砍空,双腿被鱼飞勾手拉向后方,惊叫一声,身体向前栽下,落地时面部先着地。

“嘭”一声闷响,兵士扎在地上,横刀脱手而出,在地上跳了两跳,人却不见再动。

鱼飞以手扶额头,不忍心看地上的兵士,抬头看向站在石山上目瞪口呆的另一个兵士,向他招了招手,准备调侃两句,却听到远处一声吼,林憨子从石山一角转了出来,愤怒地跑向这边。

鱼飞看了看距离,又撒腿跑向那个石径,林憨子又急又气,怒吼着加快了速度,石山上的兵士也高一脚低一脚的奔回上来的地方。

片刻后,鱼飞已经通过石径绕到了石山后,找了一个凹陷的坑洞,脸不红,气不喘地趴下观察石径出口,等待偷袭的机会,心里也不由得对自己现在这副强悍敏捷的身体很满意。

没过多久,林憨子和拿着障刀的兵士就从石径口出来了,两人没看到鱼飞,商量了一下,吸取了教训,由障刀兵士持短障刀走前面,林憨子持三米长矛走后面,一前一后沿着石山搜索。

鱼飞正思索该怎么下手,突然听到了一声惨叫从石山前面远远传来,接着又响起了呼喊求助声,听声音像是兵士发出的。正在搜索的两人也听到了,他们迅速转回头进了石径,应该是要去前面帮忙。

不再犹豫,鱼飞从坑洞里窜起,快速如风的奔进了石径。

——

——

哗哗作响的铁甲片撞击声已经离得很近,奔跑中的鱼飞在石径的转弯处停下来,探头一看,那两人现在是林憨子在前,障刀兵士在后,因为林憨子矛长甲重的原因,两人虽然在跑,可是速度并不快。

鱼飞深吸了口气,刻意放轻了脚步,借着铁甲响声的掩护,如捕猎的豹子一般,几个纵跃就到了后面的兵士的身后,迅猛出手,从后面一手扼颈,一手抓住了他握障刀的手,同时用膝盖顶着腰部将他拉倒。

障刀兵士脖颈被鱼飞的肘弯大力勒住,气管受到强烈压迫产生了疼痛和恐惧,不断挣扎,手舞脚蹬,却无济于事,张嘴要喊却只能发出嘶咝声,鱼飞又收紧了臂弯,兵士挣扎了片刻,身体一软,昏迷过去,鱼飞把他放在地上,拾起了障刀又向前追去。

在林憨子快要出石径口的时候,鱼飞终于从身后赶上,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用障刀抹颈的绝杀,而是从后猛刺腰部。

“咯吱~”

金铁摩擦声中,狭窄锋利的刀尖在稍微受阻后,顺利顶破了铁甲片,突刺进去有近十厘米。

“啊~”

林憨子没有倒下,剧痛中的他狂叫一声,丢掉了长矛猛地转过身,一手握住了鱼飞握刀的右腕,一手死命掐住了鱼飞的脖子,把他抵在了石壁上。鱼飞没想到这家伙中刀之后没有丧失攻击力,反而像一只发狂的暴熊,激发出了强悍的力量。

被顶到石壁上后,鱼飞并没有慌张,右手被大力握住,并被对方紧贴的身体挡在外侧不能收回,于是鱼飞转动自己的手腕,障刀在林憨子的后腰搅动,痛哼一声,林憨子面孔都扭曲了,用力的把鱼飞的右手推撞到了石壁上,强烈的撞击力让鱼飞手里的障刀脱手落地,随着障刀的拨出,林憨子后腰标出一股血柱,他大叫一声,身体却涌出一股疯狂力道,掐住鱼飞脖子的大手更加用力。

鱼飞耳内听到了自己颈骨嘎嘎作响声,眼前直冒金星,有眩晕的感觉,只能用左手去掰脖子上的大手,力量却还是比不上林憨子,像是在掰一个大铁钳子,根本掰不动。

第二十九章 生死之间

“麻蛋,这家伙是三聚氰胺吃多了吗!”

鱼飞心中暗骂,左手反手拔出了左腰侧的弯月短刀,看准了林憨子右臂下铠甲保护不到的腋窝,从下而上,翻腕挑刺!

这次攻击因为位置不便,动作太慢而被林憨子发现,林憨子松了握住鱼飞右腕的手,又一把抓住了鱼飞拿着弯月短刀的左手腕。鱼飞用力向上送刀,却在林憨子大力向下压的力道下慢慢回落,鱼飞已经感到了身体缺氧,胸口憋得厉害,知道时间紧迫,形势危急了。

“刺膝”,鱼飞提腿屈膝,短距离顶刺对方的下体,可是都顶在对方铁甲下部的抱腹上,铁片哗哗作响,这招平常简单有效的“蛋蛋的忧伤”今天却无功而返。

“指戳”,鱼飞大拇指内收,四指并拢,急刺林憨子头盔下露出的面门。

这手法来自咏春拳“标指”里对指掌的运用,并指突刺,以最短的距离攻击对手喉部,面部等要害部位,非常狠辣。在你死我活的局面下,鱼飞下了狠心,只取林憨子左眼。

“啊!”一声惨叫,林憨子左眼窝鲜血冒出,手上力量松了一下,可瞬间又恢复了,就是抵死不放。

鱼飞急了,刚呼吸了一下,脖子又被掐死抵在了石壁上。在林憨子的疯狂劲道下,无法侧身用肘,于是鱼飞就挥动拳头,一拳一拳砸在林憨子面部,由于两人之间有一臂的距离,拳头堪堪够到对方的面门,力道不能用尽,鱼飞一拳打到林憨子的脸上,林憨子脑袋一仰又摆回来,也不躲闪,将鱼飞的数拳全都硬接下来。

“砰,砰……”鱼飞手上不停,血滴飞溅,拳头染血。

林憨子攥住鱼飞左手腕和脖子的大手还是没松,血染的面目已经难辨表情,嘴里却发出了呵呵的傻笑。

“砰,砰,砰……”

鱼飞无法呼吸,胸中憋闷,拳头不停挥舞,已经能感到林憨子力量稍稍下降了,他清楚知道林憨子只是强弩之末,疯狂的爆发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可心里却止不住地发寒,这样的冷血,憨傻,癫狂,这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正当这危急时刻,一个人断续地咳嗽着跑了过来,鱼飞眼睛扫见这人后,心叫不妙,是那个原先被鱼飞用手臂锁颈,昏迷倒地的兵士。那个兵士到了两人身侧,一言不发,快速伸手拔出了林憨子腰间的障刀,举手就刺向鱼飞肋间,所幸是从鱼飞的右侧刺来,鱼飞在刀尖触到肋间衣服的时候,右手抓住了兵士的手腕,向上翻转,兵士却又加上了一个手,双手带动全身的力气,使劲把障刀推向鱼飞肋间。

鱼飞真急了,这次陷入了极大的危险中,身子不能动,限制了双脚也无法大幅度动作,右手又是侧向发力很吃亏,只能拼命的力聚右手,抵挡那个兵士的推力。

鱼飞如今的体能远远超出了一个成年男人的水平,可也无法在侧对敌人的情况下,用单手对抗这样大的前推力道,更何况脖子还被掐住,无法呼吸,他竭力阻止障刀,可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臂一点点的被压了回来,锋锐的刀尖已经缓缓刺破衣服,刺入了肉里,刺痛中一点殷红印上了肋间衣服。

鱼飞绝望了!

难道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吗?

异变突生!

“噗嗤”

障刀兵士惨叫一声,松开了手中刀,一节侍刀从他的前胸穿了出来。

“咚~”

有一根熟铜棍带着呼啸砸在了林憨子的头盔上。

林憨子停止了傻笑,口鼻出血,终于松开了双手,翻身倒地。鱼飞亲眼看着对面林憨子的癫狂面容凝结在头盔下,耳中似乎听到了头骨碎裂的声音,还被他口鼻飞溅出的鲜血沾染到脸上,可鱼飞毫不在意,只是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从没觉得空气是这样的珍贵。

自己得救了!

铁盔被敲击的震响还在石径里回荡,林憨子和那个兵士还在地上微微抽动,注定了要给这个惨烈的杀伐之地增加两具尸体。

鱼飞大口的喘着气,靠着石壁坐在地上,用手揉搓着火辣麻木的脖颈,抬头看向救了自己一命的两个中年华服汉子,想要道谢,喉咙却半天发不出声音。

“小兄弟还是歇口气再说话吧,不必着急。”

长须中年人看出鱼飞现在的情况,将熟铜棍杵在地上,摆摆手说道。

另一边的光头大汉手拿着刚从兵士身上抽出,还滴着血的侍刀,对着鱼飞爽朗一笑道:“小兄弟身手真是了得,年纪不大,却一个独自击败了六个悍卒,俺常二向来佩服英雄好汉,若是平日里,一定要与小兄弟把酒痛饮,可今日我等兄弟正在危难之中,实在是可惜了……呃,小兄弟,这是你的刀吧?真是一把锋利的刀,不过怎么像是七城的那些家伙用的,难道你是……”

长须中年人瞪了他一眼,示意光头大汉闭嘴,然后双手抱棍,对鱼飞施礼道:“不管小兄弟是何处人,今日援手救助之恩,我东沼村常氏三兄弟当铭记终生,来日定有所报!”

鱼飞终于缓过劲来了,站起身来也学着对方,双手交叠握着短刀,刀尖朝下,抱拳施礼道:“两位大哥不用客气,大家都是行走江湖……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嘛,不求回报……如果要讲救命之恩,你们刚才不是也救了我一命,大家算是扯平了,哈哈……”

自己觉得这番话说的豪气十足,鱼飞身躯一挺,仰天大笑。

对面两人虽然对鱼飞的奇怪言语不太适应,不过看鱼飞表演得很投入,也只好陪笑,长须中年人还连声夸赞道:“好!好汉子,我常大今日有幸遇到了一个少年英雄!”

鱼飞心里很爽,暗赞长须中年会配戏,收起笑容后指着光头大汉手里的侍刀解释道:“这刀本来不是我的,是从一个红衣变态手里抢的,我也不太会用,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光头大汉正在想变态是什么,听到要送刀给他,急忙摇头,把刀递还给鱼飞道:“不,不,小兄弟还是拿着自己用吧,我的棍法也还没有学好呢,那里会用刀……”

常大出声打断道:“三弟莫再多言,小兄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出去打理一下,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鱼飞点头回应,接过侍刀,把手里的弯月短刀插回腰间。

——

——

天空的云层更密集,也更厚了,乌沉沉的。风吹的越急了,掠过石山周围的树林,落叶飞舞,枝摇叶撞声像海潮阵阵。

三人在扑面的疾风中,走出石径,听到了女人的哭泣,里面还夹杂着笑声。

铁匠的妻子在伏尸哭泣,却不是在铁匠身边,而是跪坐在杀死自己丈夫的兵士身边,脚边扔着一把障刀。

她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喃喃自语,时哭时笑,两个被鱼飞击倒的兵士身上多了许多冒血的窟窿,已经死透了。

常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杀千刀的乱兵,这一次溃兵从蛇口水寨大战场溃散逃亡,恐怕要从西向东席卷小半个北洲,也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无辜,项铁匠虽然性子倔强不合群,却是一个勇猛的汉子,这次却亡在了这里,哎!可怜项氏这么年轻就成了寡妇。”

“二哥,都清理干净了吗?”光头汉子向不远处正安慰妇孺的黑脸中年问道。

“哦,没活的了,还在喘气的我都送了一程。”黑脸中年人回应道,黝黑的脸庞上还有恨恨之色。

听到对话,鱼飞吃惊向四周看去,发现刚才围攻三兄弟的兵士,以及自己侧踹踢飞倒在石壁下的盾兵,飞身砸翻的长矛兵在内,所有的兵士都在地上一动不动,血液在身下流成一滩,明显全都死了。

尸体四处横陈的景像,女人失去丈夫疯傻哭泣声,让鱼飞经历生死搏杀后,成功救人的亢奋心情不禁低落了,脸上一直挂着的救人后的自豪神色也被鲜血染成沉重。鱼飞是一个神经强韧的人,也曾经历过渔村的血腥夜晚,可是做为一个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对于人的生存权力有着本能的尊重,一时适应不了这样收割人命如割草的场面和不敬畏生命的言行。

鱼飞环视战场,皱眉不语。

常大看了出来,对鱼飞道:“小兄弟可是于心不忍,觉得我们对这些兵士赶尽杀绝有些太过,小兄弟拳脚凌厉狠辣,我很是敬佩,不过我也觉察到小兄弟应该是江湖经验尚浅,几次明明可以杀敌的时候,你却给敌人留一线生机,如果是切磋较技并无不妥,可在生死搏杀之时,这样做不止是枉费了杀敌良机,更可能送掉自己的性命。”看了看鱼飞的神色,长须中年继续道:“要知道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对敌人仁慈,可敌人对你却未必,何况这些乱兵都是死有余辜,请小兄弟不要怪我直言,你救了我等性命,我只是希望只言片语能稍尽心意,让小兄弟不再因一时心软而陷入生死危机,吾愿足已。”

鱼飞尴尬笑笑,说道:“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我怎么会责怪常大哥,我心里清楚常大哥的话可都是良心十足的干货!”

“干货?是什么货?这小哥说话真怪异!”常大满心疑惑,可是现在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那边的黑脸常二已经走了过来,对他说:“大哥,都清理妥当了,家里的人就大嫂的腿受了轻伤,已经包扎上药了,财物比我们逃出村时还多出了一些,是从那些兵士身上搜出来的。”

常大见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铁牌,问道:“这是什么?”

常二把铁牌翻转了一下,面朝上平拿着,鱼飞也凑过去看。

这是个普通的铁牌,上面一个大的正楷“率”字,下面还有一排小字“二十九”。

常二嘿嘿一笑,道:“这是从那个刀疤脸的队率身上搜出来的军牌。”

常大斥道:“你留他作甚,不怕官府找麻烦吗?”

常二狡黠笑道:“这次大败,北洲的官府势力已经靠不住了,我们逃出村子的时候不是说定要去投奔石岭寨的‘赤发阎罗’吗?这东西到时给寨中的兄弟们看看,可是能给我涨脸面的!”常二说完就把军牌揣到了自己怀里,还拍了拍胸口。

常大不耐的挥挥手,说道:“去把财货都整理好,多分几份便于携带,趁着村子里的乱兵还未察觉,尽快出发去石岭寨,你大嫂一会我背着她走。”说着又一指铁匠妻子那边:“把项氏带到一起,让家里的女人安慰一下她。”

常二嘟囔着去了。

常大又对鱼飞一笑,解释道:“村子里来的乱兵大约有五十人,由一个队正统领着,我们在这里杀掉的十人正是一个火的兵士,由那个刀疤脸的队率带领。一个队正统领五火,一营兵有五十到一百火,即是五百到一千人,由副将统领,这是朝廷的军伍编制。村里来的乱兵依我看应该是河东山海大营的,那里的兵出了名的军纪涣散。”

第三十章 苗刀之锋

遥远天空中传来了滚滚的闷雷声,呼啸的大风都吹不散人们胸口的憋闷,这一切都昭示着,雷雨将要到来。

常大抬头看了看阴沉下来的天,对鱼飞说道:“北洲的夏天总是多这样的阵雨,我们可能要淋雨了,希望能在雨落之前多赶一些路,小兄弟和我过去看看二弟整理好的财物,你可先挑一份……”

鱼飞心里在挣扎:到底要不要呢?毕竟是到了古代,就要入乡随俗,先假模假样的推辞一下,维持一下自己的高伟形像,不要被万恶的金钱破坏了……然后再收下。

惊变在这一刻发生!

常大忽然惊叫一声,长棍脱手,整个人仰面倒在地上,竟然就这样向着后方滑行而去,地上被拖出一溜痕迹。

鱼飞吓了一跳,在众人的惊声呼叫中看向林边,才发现在距离他们三人站立处不到二十米的林边冒出了一队武器装束怪异的兵士。

共有十一人,一个腰上挎着未出鞘长刀,穿着装饰黄澄澄钉扣的黑色皮甲,外罩白色战袍的将领,十个全身皮甲皮盔的兵士,脚上没有如一般兵士和将领一样穿长筒战靴,而是只穿短靴,腿上打着“千层浪”绑腿,看材质应该是藤革制成。

兵士中的五个双手持着长柄铁戈样的怪兵器,两米长的铁杆顶端没有尖,而是一只横握匕首的手,五指紧握匕首的金属人手和匕首的锋刃都闪着精铁的幽光。另外五个的武器是一个前端有一个爪子的铁杆,爪子呈弯钩状,分成四指,后面的短铁杆如同小孩子的前手臂一样长,在铁杆的尾端连接着长皮索,有两人正拽着长皮索,双手迅速轮转向回拉着,这两兵士的武器正扣在常大的双肩上。

在这边的众人刚看清敌人的时候,地上挣扎的常大已经被拉到了兵士们跟前,持着怪异长戈的五兵起上,挥戈下啄,地上的常大被拖行中,根本无力反抗,竭力翻滚却于事无补,被三柄怪异长戈啄在身上,透体而过,钉穿在地上,惨叫声中拼着最后的余力呼喊:“不要过来,快跑……是铁匕横啄,飞挝……精兵,快跑……”

两个攻击落空的兵士再次挥动“铁匕横啄”击下,常大的声音被切断了。

“大哥!”

鱼飞对面的光头常三眼都红了,全然不顾常大的警告,提起熟铜棍就向着那队兵士冲去,怒吼如天上惊雷:“害我大哥,我要杀尽你们这些鸟兵!”

“夫君……”

石壁处传来了夫人孩子的惊叫,哭泣。

黑脸常二看到三弟冲了上去,也从那边急忙跟上。二十米的距离跑起来很快,光头常三和黑脸常二一前一后,把手中棍挥舞如风,磕飞了两把飞挝,冲进了兵士中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鱼飞很无奈,常大明显是个老江湖,不会临死还讲废话,两兄弟却这样傻傻冲了上去。一不借地形防守一下,二不讲配合,任性的让自己想拦都来不及,连说句话都没有机会。敌人有飞挝兵,鱼飞站在这里很吃亏,要么也冲上去近身搏杀,要么先躲远,拉开距离再想办法。但是,现在这情形,常大死了,兄弟情深的两人已经上去拼命了,自己可以躲吗?

“麻蛋!该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老子也拼了!”

鱼飞嘴里念着给自己打气的词,双手将侍刀举在头侧,刀尖竖立指向天空,“踏踏踏……”大步冲向战团,要救援片刻间已经险像环生的两兄弟,白影一晃,却已经被一个人半途截下,鱼飞只好停下。

眼前的人是那个黑色皮甲外罩白色战袍的将领,三十左右,有着一张胡子拉渣的普通面容,只是站在那里直视着鱼飞,鱼飞却像是被一头吃惯人肉的凶兽盯着,第一次从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杀气——百战余生,杀人无算的杀伐之气!

白袍将领看着鱼飞握刀的手,眼中战意很浓,说道:“侍刀!哦,‘锋烟刺天’这样的起手式是泣血城‘双神遮天教’的招牌了,今日终于可以领教七城武学到底有多厉害了。”

长刀缓缓从刀鞘拔出,随着刀刃与刀鞘丝丝摩擦声,杀意弥漫开来,白袍将领言语也如刀锋般刺人:“在蛇口水城有幸见到了遮天教‘神侍军’的凶狠,可惜上官命令撤退,原本还想要抱憾终身了,谁知竟会在这里遇到如此稚嫩的七城武者,今日你会死于此地,记着杀你的人是队正‘千牛武卫’熊暝。”

“我去,又是一个只知道看刀的,老兄,我就是捡了把刀,拿着随便耍耍帅,不知道什么“烽烟刺天”的牛逼招式,你能不能——”鱼飞说道一半,看清了那个队正熊暝拔出的长刀,眼眶紧缩了一下,心头一震,说不下去了,这个样式的长刀他见过,而且看的是真家伙,不是破旧古董。

这是苗刀,也叫千牛刀、御林刀,放到在现代,会用这刀都是高手。

苗刀不是指苗族人用的刀,而是它的刀身细长,形状和禾苗相似,才被称为苗刀。鱼飞眼前的苗刀全长足有一米四,刀柄很粗厚,也很长,占了全刀长度的近四分之一。狭窄的刀身雪亮清冷,有一道从头至尾的血槽,刀背比侍刀厚一些,和鱼飞手里的侍刀比起来,苗刀长出了四十厘米,显得更直,只在接近刀尖的刀身三分之一处,才开始出现微小的弧度。

苗刀因刀长柄长,锋刃笔直尖锐的特点,兼具了刀,枪两种兵器的运用特性,既能当刀用,又能当枪使,可单手握把,也可双手执柄。因为单,双手交换使用时便于发挥腰背整体力量,所以苗刀高手在对敌实战时,刀势狠辣,常运用迅疾凌厉的连击连刺破敌,而且步伐灵活,进退连环,身随刀往,刀随人转,攻击凶猛的让看者都心惊。

鱼飞现在就很心惊肉跳,托黑子他爸的福,他有幸见过苗刀高手对战剑道高段位的比武视频,那位使武士刀的输得很惨。听黑子他爸说,现代的苗刀高手很少,不过从近代以来,苗刀高手在对战剑道高手的比武中基本都是胜出,这样想想,自己这个剑道菜鸟今天是不是死定了?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智取。

鱼飞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道:“你别误会,我这刀是山里捡的,还有你说的那双神什么教是……看刀!”先下手为强,鱼飞才不管江湖规矩,正说着话突然一刀劈去。

那个叫熊暝的队正,还是第一次领教这么无耻的套路,猝然间吓了一跳,亏得他战场经验丰富,应变极快,急速侧身,同时右手苗刀的长刀柄上扬。

“呛啷”

刀柄后部正挑在已经劈到头顶的侍刀锋刃上,侍刀的轨迹偏转,贴着熊暝的右侧肩膀劈空。

一声怒斥:“无耻!”

熊暝借着刀柄被下压,刀身向上翻的力道,手腕翻转,同时伸左手,双手握住长刀柄,苗刀长达一米的雪亮刀身在头顶轮了个半圆,凶狠地斜劈而下。

鱼飞在苗刀长刀柄撞在侍刀的一刻,手中侍刀一震,一股柔劲将刀拨向一边,偷袭的全力一劈落空,力道已经用老,身体前倾时,苗刀夹着破风声已到,向后躲闪来不及,收刀格挡亦不可能,他仗着自己敏捷灵活的身体,侧倒向地面,在身体落地的瞬间,左手支撑,右腿疾出,勾踢熊暝的腿弯处。

这时显出了一个刀术高手的厉害之处,熊暝斜劈的一刀眼看要落空,却在鱼飞身体的上方突兀的定住,变了方向转为下刺,正迎上鱼飞的小腿。

鱼飞在小腿一痛中急忙收回,向着侧外方横着翻滚出去,熊暝斜跨一步,右手握柄,左手在苗刀的长刀柄尾部一推,本来已经触不到鱼飞的刀尖,在一跨一推中,又在鱼飞翻滚的势子里,“嗤”的一声刺中了他的肋部。

鱼飞在五米外站起时,肋下和小腿刺痛,不用看也知道有鲜血冒出。伤势不算重,可是鱼飞心头压力巨大,面对着脸上挂着轻蔑神色的敌人,虽然两人高低差不多,他却像是对着一个巨人。

这次算是知道了苗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之前因为连番破敌救人而建立起来的信心已被击碎,自己可笑的使刀方法,在真正的用刀高手面前实在不堪一击,才一个照面的交手瞬间,自己偷袭失败,身上也多出了两处伤口。

“刀劲不竭,需留余力,虚实相合的道理你都不懂,看来是我错了,你根本不会用刀,更不会是‘双神遮天教’的人。”

熊暝语气中有着十成的失望,以鱼飞的脸皮厚度听着他对自己的烂刀法这样失望,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内心十分紧张,鱼飞还是强装笑容道:“我已经很诚实的说了,我的刀是捡的,你却不相信。既然现在知道了是个误会,不如让我过去劝劝我朋友,你也带着你的人撤走,然后大家轻轻挥挥手,saygoodbay!”

熊暝听得这些奇怪的话,直皱眉头,冷哼一声道:“无耻偷袭,疯人痴话,看来要先给你点教训,让你清醒一下,再送你上路。”

话音刚落,众人头顶陡然炸起一声雷,如同响在黑石山的顶上,场中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滞。

——天空落下了豆大的雨点,“噼啪,噼啪”落在四周密林的树叶上,落在石山的黑色巨石上,落在众人站立的空地上……也击打在鱼飞右手紧握,横在胸前的侍刀上,叮叮当当的刀鸣声更添了场中的肃杀之意。

鱼飞习惯在自己紧张恐惧的时刻,用玩笑,自嘲与调侃缓解情绪,耍嘴皮子的同时可以使自己恢复镇静,思考对策,只是鱼飞才勉强让自己心跳平静了一点,还没有想出任何对策时,对面的敌人却给了他机会。

熊暝转了个身,对着十几米外漫不经心地围攻兄弟俩的兵士斥道:“你们这些惫懒货,解决两个江湖末流都算不上的货色要这么久,是否力气都花到村里那些娘们身上了,看不到死了一地的兄弟吗?速用‘铁花屠虎阵’杀了他们,我们要快些回村,如今情势有变,我等要尽速返回山海大营。”

一众兵士轰乱回应,间杂着嘻嘻嘿嘿笑声。

熊暝语带不屑的说完,见到这样的反应,又皱眉肃声命令道:“混账东西!我看你们是被这几日放纵松了筋骨。尔等听令,这里的人全部杀尽,不许走掉一个,违者立斩!”

众兵士神色一凛,齐声应喏,这次已经变得整齐一致。

第三十一章 铁花屠虎

那边的常家兄弟两人自从拼死冲过来后,还没有靠近地上的常大,就被持着铁匕横啄的五个兵围攻,这武器招式与众不同,没有了刺击,却多了砸,顶,搅的攻击方法。片刻间,两人身上就多了几处伤口,如果不是两人有拼命之心,总是用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搏命招数,而五名飞挝手站在外围,只是偶然拿着带着利爪的铁杆,偷空上来抓挠几下又退回,他们绝支持不到现在,不过两人身上已经多处被铁爪撕扯的衣破肉烂,样子很凄惨。

兵士们听到熊暝的严令后,站立的位置倏然变化,铁匕横啄兵退到了外围,飞挝兵站到内圈后散开,呈现梅花五瓣形状。飞挝兵铁杆交到左手,右手挥舞原本一圈圈套在臂肘的皮索,齐齐抛出,两兄弟的头顶空间被五个大小不等圆圈所笼罩,在仰头的二人惊惧目光中“唰”的落下……

鱼飞在熊暝转身后,只向另一边兄弟二人搏杀处扫了一眼,就不再看,他知道眼前的熊暝是个要命的敌人,对方轻敌的举动造就的时机不容错过。

就在熊暝下令杀无赦的时候,鱼飞出手了。

鱼飞选择平刀直刺,这样破风声最小,不易察觉,技不如人,只有将偷袭进行到底。

来救人的一路上见到的尸体和这些兵士们的对话,让鱼飞心里清楚他们都死有余辜,在加上之前手下留情吃的亏,鱼飞知道常大的话是对的,自己不缺乏狠劲,只是没有被现实警醒而已,所以这一次出手就是要取敌人性命。

这一刀在鱼飞轻巧地快步前跨中直刺背心,隐蔽迅捷,狠辣不留情。

可是这一刀却刺在了空处,熊暝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口中话语刚落,脚下轻轻一点,让过了鱼飞右手刀的直刺,跃到了左侧,没有转身,双手反握千牛刀从右肋下出刀,角度刁钻的一刀标向鱼飞腹部。

“我次噢!”鱼飞惊呼,这阴险的一刀太出乎他的意料了,急忙一个后仰倒翻,左手支撑地面——倒挂金钩!

苗刀被挑起,从鱼飞的身前上扬,鱼飞的左脚幸运地踢中了平刺的千牛刀,脚上一凉,厚底布靴子开了口,也没机会看脚伤了没有,鱼飞刚翻过身子站直,熊暝已足尖点地,向后撞向鱼飞,身体在后退时,稍稍下压被踢中上扬的千牛刀,“咿呀”的一声呼喝中,借着腰、足、身一体的力道拧身旋转一周,刀随腰走,双手平持的千牛刀在运动中,刀尖的轨迹划出一个锋利的圆圈,鱼飞正在这个圈中。

鱼飞亡魂皆冒,向圈外拼命跃出,同时把右手刀竖在了左臂侧。“嗤”刀刃划破衣服的声音传入耳中,紧接着是叮的一声响。

跳出圈外,惊魂未定的看向左臂,鱼飞这时才感觉到从左背部和左臂后侧传来的疼痛,血滴在了地上,点点殷红和地面上已经密布的雨点混在一起。

鱼飞已经紧张的嘴中发干,这次伤的较重,还好被刀挡了一下,左臂还在。

“你上当了,你忘了我说过要给偷袭的无耻之徒一点教训,不过……这还不够。”

熊暝调转千牛刀变为正握,刀尖斜指地面,让急落的雨点打去刀上的血,看向鱼飞的戏谑目光,如同看着一个正在凶兽爪下挣扎的猎物。

“坑爹啊,被阴了!这家伙竟然还兴奋了,麻蛋,又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鱼飞暗骂一声,正要开口在嘴上讨点便宜,安慰自己受伤的身体。

一连串扯着嗓子挣出的痛呼盖过雨声传了过来,鱼飞先往后退了几步才转头看去。

那边的地上多了两个“粽子”,兄弟二人被皮索套了个结实,正在地上挣扎。兵士们已经换了队形,飞挝兵在外围成五角形状,对拉着皮索,常家兄弟每人身上至少两个索套。

铁匕横啄兵变到了内圈,正挥动这狠毒的武器,在只能小范围翻滚的二人身上招呼,黑脸常二在痛呼声中渐渐不动,光头常三挨了几下却一声不吭,还在挣扎。

就在鱼飞转头查看这边情况时,光头常三又被啄中腿部,或许是疼痛也能激发人的潜能,他虎吼一声,脖颈筋腱凸起,奋力的前扑,竟然把拽着皮索的两个飞挝兵拉得向前踉跄两步。常三就在这瞬间挣出一臂,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熟铜棍,拼尽全力如使用投枪一样向着正前方掷出。

熟铜棍的顶端破开了从天而降,已经结成帘幕的雨水,划出一条直线,正刺中三米外挥动铁匕横啄冲上来的兵士面门。

“吭”的一声响,血花在雨水中飞溅,兵士的脸凹了进去,带着不成人声的惨叫倒地。

与此同时,两杆铁匕横啄也落在用尽了气力的光头常三背上,常三没有惨叫,也无力挣扎,只是挤出胸膛里最后的气,撕扯着喉咙抬头喊道:“跑!带着……芽儿快跑!”

石壁前的女人们和男童,从常大身亡就没有停止过惊呼痛哭,直至这时还是一片混乱,竟不知道逃跑。

在常三临死呼喊的提醒下,三个妇人手忙脚乱地拿包袱,抱孩子,只有铁匠妻子纹丝不动坐在地上,丝毫不理死亡的接近,有一个持着铁匕横啄的兵士在黑脸常二毙命时,就朝着石壁那边疾步而去。

看到常家两兄弟的惨死,鱼飞心头巨震,勉强控制住又急又怒的情绪,鱼飞迅速做了决定,救人的事情没指望了,只有向着石径那边逃跑,顺便带着那个应该是常三儿子的两三岁男童一起逃,算是成全他的遗愿。

一眼撇见了那个接近妇孺们的兵士,鱼飞迅速侧身,迈开步子去追。

“想跑,可问过我手中的刀!”

那个熊暝没有让鱼飞如意,随着猛然前冲的势子,千牛刀像雪亮的长虹般跨过了两人间的距离,劈开雨幕,追上了鱼飞。

鱼飞吃了一惊,前两次都是自己用偷袭的方式抢了先机,对方都是后发反击,想不到对方攻来的一刀这样的迅疾霸道。

鱼飞不想接这一刀,趁着自己还是侧身的姿势,脚下一错,闪向熊暝侧面。

熊暝在急冲向前,看似全力出刀的情况下,倏然脚下步法一变,竟然向侧方轻跃而起,双手握刀,空中扭腰运刀,千牛刀仍然是对着鱼飞当头斩下。

“当”的一声激响,雨珠溅射,两刀相击,鱼飞一手握柄,一掌推着侍刀的刀背,横刀过顶,硬架住了这凌空下斩的一刀,千牛刀上转来的雄浑内劲却让他膝盖弯曲,后退了一步。

熊暝双脚落地,急跨一步,动作连环,刀随身进,又是一刀劈下,鱼飞刚站稳,举刀再挡,金铁交鸣声中,鱼飞快速后退,想要拉开距离。熊暝如同粘住了鱼飞,脚下步伐短小却快速,“蹬,蹬,蹬……”泥水四溅,手中苗刀挥动如疾风破雨,脚下进一步,手上就是一刀劈下,一连五刀。

“当,当,当,当,当~”

两刀相撞声不断的在耳边回响,鱼飞踉踉跄跄,毫无别的办法,被逼得双手举刀,连着招架,双手双臂已经在凶猛的力道震击下发麻。

“破!”

一声震耳呼喝,熊暝双脚站定,分成大八字,双手右前左后的紧握着苗刀的长刀柄,苗刀如一道疾电落在了鱼飞勉力横举的侍刀上。

“铿啷”,侍刀在鱼飞震惊的目光中从中间被斩断了!

就在鱼飞心叫这次要玩完了的时候,熊暝双手偏转,刀劲稍收,千牛刀落在鱼飞左肩头,入肉即止,紧接着拖刀而回,留下了一道从左肩到左胸的长长血痕。

熊暝收刀站定,用嘲弄的语气对鱼飞道:“这就是享誉北洲的‘侍刀’,依我看——”

鱼飞忍着身上伤口火辣辣的疼痛,看到手中侍刀断口齐整,连同掉在地上的那一段,刃口上并没有别的豁口,立时明白了,熊暝刚才那一阵疾风暴雨般的狂攻,每一刀都砍在自己双手横架的武士刀同一个位置上,不由得心里直冒凉气,瞬间又转为怒火,加上最后手下留情的一刀,对方百分百是拿自己在虐着玩呢!

熊暝口中还在说着:“——是浪得虚名,不堪一击——”呼地迎面飞来了半把刀,正是他很看不起的侍刀打断了他的话。

“废话真多,傻x,看刀!”

原来对面的鱼飞一怒之下,使劲朝着他掷出了手里的半截刀。鱼飞扔完也不看,转身就跑,朝着石山那边急奔,一心要去救人。

鱼飞奔跑中看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一幕,一名妇人在前,两名妇人在后,已经快要跑到石径口,却被后面的兵士追上,铁匕横啄毫不留情挥动下,腿上有伤的主妇和紧抱孩子的主妇惨呼倒地,兵士并不罢手,又几啄落下,两个主妇毙命,兵士杀机正盛,又转向了地上的两三岁的男童——

滚落地上后,男童就坐了起来大声嚎哭,跑在最前面背着包袱的仆妇回头看了一眼,而后面色苍白的转脸逃进了石径中。

第三十二章 爆发!十步杀一人,威武不能屈

二十多米的距离在鱼飞急奔中转瞬就到,就在兵士又对地上的男童挥起武器时,鱼飞爆喝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兵士转身面向鱼飞,双手持握铁匕横啄对着急冲而至的鱼飞拦腰平扫。

鱼飞身上带着四处伤,血液透出蓝色劲装破裂处,刚开出红花又被雨水冲落,他却浑然不觉,满腔的怒火带动了身体的潜能,一股像是使不完的力量在身体的每一处血管中奔腾,丢掉了侍刀后,跑动起来的鱼飞迅捷得如同一头猎豹,心头涌上的狠劲和杀意也似一个猎杀者——这些连孩子都不放过的人渣都该死!

鱼飞冲刺的身子撞碎雨幕,五米……三米……

就是现在!

鱼飞身体后仰侧倒,双肘支地,在泥水中借着滑行前进,铁匕横啄带着劲风从鼻尖扫过,呼啸声在雨中都能听到。

铲腿!

右脚推起了泥水,重重铲在兵士的小腿上,兵士因全力挥动武器横扫而前倾的姿势变成为侧扑,瞬间身体平飞了起来,横在空中。

就在兵士的身子落地前,鱼飞伸肘换手,全力按地,腰腹间的强劲肌肉用力,身子如同装了机簧一样从地面弹了起来,快如雷霆一击,带着全身力道的右膝盖顶在了兵士皮盔上。

凶狠的撞击中,兵士原本侧扑的身子如同风车刚开始转动,又被大力反推一下,“呼”的反转了半周,“噗通”栽落在了泥地里,脖子扭曲的角度明显不是一个活人了。

脖子上带着金项圈三四岁男童被旁边两人的搏杀吓了一下,收声不哭了,看看地上不动的娘亲,又看向旁边的鱼飞,茫然不知所措。

鱼飞冲起的身体落地后,弯腰伸臂正要去抱他,男童猝然又哭了起来,抬头看向鱼飞身后上方。

心头一震,鱼飞反应迅速,不待直起腰,立刻俯身向前窜出一步。

“噗通”泥水飞溅中,跃在空中足有三米高的熊暝夹着落地之势的一刀斩空,落地身子一蹲后又暴起,身刀合一前冲,手腕翻转,苗刀上挑,在雨幕中挑起一条白线。

鱼飞急挺腰再向前冲去,苗刀隔着几厘米空间从腰部上挑到背心,突然停止上挑,变为直刺!

“受死吧!”

熊暝被鱼飞偷袭加上扔东西“无限流”的打法,撩起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该死的!鱼飞只能向前冲,背后的刀尖在熊暝的招式变化下,已经顶到了肉上,可是前面几步远就是黑色巨石山竖起的山壁。

拼了!鱼飞奋力向前方跃起,双脚交替蹬踩石壁,做出了一个后空翻的漂亮动作。

熊暝的苗刀连击招式,直刺后还有变化,可以封死敌人所有的闪躲,却没有料到鱼飞有这一手,苗刀刺穿了鱼飞空翻中垂下的松散发尾,“叮”的一声点在了石壁上。

鱼飞落在了熊暝的背后,机会难得,刚一站稳就要挥刀反击。可还未待他动作,肩头和腰部猝然剧痛入骨,等看清身上这两处多了两支乌黑的连杆铁爪时,一股大力已经将他拉倒。

鱼飞在雨水泥水中背部着地,被拖着滑向了十米外已经追过来的八个兵士。

熊暝一刀走空,转身见鱼飞已经被飞挝抓住,拖向众兵士群中。心中自忖,以此人的武功被飞挝抓住,面对八个兵士是没有活命可能了,便不再去管,而向着石径中追去,经过地上嚎哭的男童时,苗刀横带而过,尔后身子裹着一团风雨没入了石径。

鱼飞被拖行中,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常大被飞挝抓住后难以挣脱。这叫飞挝的奇门兵器的爪子后面十几厘米长的铁杆是中空的,里面有机关,一旦扣住人体,从后拉扯皮索,前端的四根锋利爪子就收紧,生生抓入人体的骨肉中,而且越拉越紧,不会松开,光是持续的剧烈疼痛都能让人肌肉僵硬,呼吸窘迫。

两个抓着鱼飞的飞挝兵并排而立,曲腿躬身,运用腰身的力量,动作纯熟的双臂轮换交替,飞快地把地上的鱼飞拉到近前,早有其他兵士握着飞挝,端着铁匕横啄快步向前,准备取鱼飞的小命。

背向众兵士的滑动中,鱼飞无奈地眼望着熊暝掠过男童,一直在哭的男童声音蓦然而止,扑倒在地。

心中悲愤欲狂的鱼飞知道,救人的打算已经破灭了,接下来自己要为活命而挣扎!

“想要我死,拿命来换!”鱼飞心中怒吼,今天的血腥杀伐彻底激起了他性格中百折不挠的坚韧天性,眼见到乱兵劫掠屠杀百姓的恶行,更引爆了他的搏命狂态。

听到了接近自己的“啪啪”纷杂脚步踏泥声,接着头顶雨幕破响,知道有武器袭来,鱼飞原本被飞挝抓到拖拽时,双手只是下意识挥动抓挠地面,这时他停下了这个无谓的动作,手掌和肘部并用,双脚跟在地上迅速交替后推,再加上被后拉的力道,身体左右扭动中像一条大蛇,在地上的移动骤然加速。

两个兵士挥武器向地上的鱼飞凿击,可没有想到鱼飞不仅不挣扎,反而朝着他们猛然加速,铁匕横啄接连击落地上。

鱼飞后脑与地面平贴,不管落了满脸的雨水泥水,最后一次手足并用,尽力一蹬一撑,身体滑动的方向正对着那个手握扣住自己肩头飞挝的兵士,飞挝兵这时停止了拉拽,手握皮索,脸上满是吃惊的表情。

鱼飞的动作太快,“唰”的从飞挝兵的脚下蹿了过去,挺身从地上弹起,在飞挝兵还来不及挣扎时,双手前臂环绕住了他的脖子,一只手勾住了他的下巴。

“绞颈杀!”

鱼飞双臂猛然发力交错,“咔擦”颈椎断裂声中,这个飞挝兵颓然倒地,临死时脸上的惊愕表情依然挂着。

鱼飞刚杀了一人,“嘶啦”衣裂声响中,腰间剧痛传来,鱼飞浑身痛的一哆嗦,被扯的侧迈一步,腰间连衣服带肉被另一个飞挝抓去了一块,血流如注。

三四步外,收回了短杆飞挝握在手中的兵士,一双鱼泡眼正紧张的盯着鱼飞,在他看来,刚才鱼飞一连串的动作太诡异凶狠,一个呼吸间就杀了一兵,让他不由得心里发毛。鱼飞杀掉那个飞挝兵的时候,其他兵士都来不及救援,站得最近的他就狠力拉扯手中皮索,不料飞挝却带回了一块皮肉。

鱼飞紧咬牙关,压下了疼痛产生的肌肉无力感,纵身前冲,左脚踏地跃起,凌空曲右膝,小腿大腿并为三角形,膝盖正是三角形的最前角。

“冲膝”!

正中鱼泡眼飞挝兵胸口,膝盖撞击皮甲砰然响声中,鱼泡眼兵士向后飞跌了出去,可手中挥动的短杆飞挝,却在鱼飞交叉着护脸的手臂上留下了四道爪痕。

赶过来的两个兵士斜举铁匕横啄吼叫着冲了上来,对着鱼飞头部凿下,鱼飞闪身后退又急速前跨,一退一进间,双手分别抓住了这两个怪异兵器前端杆部。

两兵相互靠拢,抵力向前推,鱼飞用力之下,腰间和肩头疼痛,力道不足,被两个兵士顶的脚步“蹬蹬……”向后连退。

后退中感到脑后风雨声有异,鱼飞急忙偏头侧身,一杆铁匕横啄砸落,武器顶端握着铁匕的黑亮铁手擦着耳朵而过。鱼飞干脆借着前方的推力继续退,直到背部贴上了后面兵士的身体。

“反转东坡肘!”

鱼飞忽然松开双手,扭腰侧身向后旋身出肘,击中了身后兵士头盔,也巧妙地躲过了身前两兵士的攻击,两杆铁匕横啄贴着腰部两侧而过。

两兵士停下前冲的身体,挥动武器,向上绕了个半圆又举到了半空,这次武器上的铁匕锋尖朝下狠狠凿落。

这次鱼飞不能躲闪了,他被抱住了!

抱住鱼飞的是正那个头上中了一肘的兵士,有皮盔缓冲肘击力道,他受创不重,丢掉了武器后,他双手环胸从身后抱住了鱼飞,连着鱼飞的双臂也箍住了。

情势危急,鱼飞鼓足全力双臂向外一挣,超强的体能发挥了作用,兵士的双臂被崩开。

鱼飞出左手抓住身后人的右前臂,右手急速搭上,抬臂上肩,躬身顶起,下腰前摔,嘴里喝道:“走你!”

身后兵士“啊”地惊呼中被鱼飞的“抛摔”从身后甩起,翻过了鱼飞肩膀,旋即惊呼就变成了惨叫,他还在半空中,就被下落的两柄铁匕横啄击个正着。

兵士又死了一个,可鱼飞在周围兵士的围攻中,始终得不到片刻的喘息之机。

鱼飞刚直起腰来,肩头紧扣着的飞挝尾部皮索又被拉紧,向侧方猛拽。那个扣住鱼飞肩头位置的飞挝兵被“绞颈杀”干掉后,肩头飞挝抓入太深,已经扣住锁骨,一直在肩头挂着,皮索也拖在地上,命悬一线的激烈战斗让鱼飞顾不上去管,此时已被另一个飞挝兵攥在了手中。

突然受制,为了减轻剧痛,鱼飞向着拉拽方向急走几步,一杆铁匕横啄却当胸凿来,这是两个兵士惯用的配合招数。

飞挝牵引着鱼飞的移动,眼看铁匕要凿穿胸膛,鱼飞单足为轴,移动中身体转了一圈,险之又险躲过了致命一击,胸前蓝色劲装被铁匕破开,留下了一道浅浅伤痕。

飞挝兵见鱼飞一个旋转到了自己跟前,他狂吼一声,凶悍的不退反进,手中皮索连抖,一个皮索抖出的圆环凭空出现。

“缚虎套!”

皮索陡然向鱼飞头顶落下。

鱼飞自从被拉到众兵士间之后,短短几次呼吸光景,连连遇险,如同行走在生死夹缝中。错一步,慢一招就会没命,这时头顶皮索套下,同时背后两杆铁匕横啄又如催命之符袭来,鱼飞一低头弯腰急蹿出去,钻到了飞挝兵因为扬起手臂而露出的右肋下空挡,单臂环着飞挝兵的腰间,身体一转,到了他的背后,瞬息间同时躲过了头上套索与身后武器的袭击。

飞挝兵刚才见识了鱼飞的“绞颈杀”,现在鱼飞又绕到了他身后,惊得他急忙扭身要跑,却比鱼飞慢了一步,杀场上零点几秒的时间足以定一个人的生死。

“德式背摔!”

鱼飞保持弯腰屈膝的姿势,根本没有站起,双臂箍着飞挝兵的腰,双脚分开为马步,立地发力,腰马合一,喉咙中嘶吼一声,将他抱起,大仰身后摔!

飞挝兵身体像一根大萝卜,翻过了鱼飞头顶,脑袋朝下栽入了泥水里。

“嗵——”飞挝兵头上的皮盔都被压扁,脑袋直接垂到了胸口,脖子弯成了九十度。

当鱼飞后仰的身体随着背摔的动作躺倒地上,被死了的飞挝兵压住了上半身的时候,鱼飞意识到自己犯错了!

在紧张地生死搏命中,自己终于出错了,不该贪图一次致命一击的机会而放弃灵活机动。在以一敌众的战斗中,除非自己拥有横扫敌人的实力,不然一定要保持迅速的行动力,在保存自己的同时以快打慢,对敌人逐个击破,这样做才是正确的,现在自己恐怕要为失误付出代价了。

“噗咚”,当鱼飞猛地推开压在自己上身的飞挝兵双腿时的同时,两米长的铁匕横啄已经凿击在他的左腿上,武器顶端锋锐的铁匕透过了小腿骨间隙,凿穿腿肚,钉在了泥土里,那只攥着匕首的乌黑铁拳也伴随着下击的力道,敲在了腿骨上。

鱼飞只觉左腿骨一震,剧痛还没有传到脑中之前,先是麻木感,左腿像是消失了,成了不属于自己控制的部分。他瞪圆了泛起血丝的双眼,扫视身周,除了击伤自己左腿的兵士,还剩下一个铁匕横啄兵,两个飞挝兵,他们全都扑了上来,手中武器朝着自己挥来,凶狠地要把自己撕成碎片。

这时钻心的疼痛从左腿传来,提醒了鱼飞左腿还在。

要继续为生命挣扎!来不及站起了,鱼飞双手抱住了钉在左腿上的铁匕横啄两米长之握杆,拼命翻滚,转到了武器主人的背后,躲开了一杆铁匕横啄,两杆飞挝的攻击,借机拔出了钉在腿上的铁匕。

那个兵士被手中武器扯着转了半圈,见自己阻碍了同伴,铁匕横啄被鱼飞双手抱住,夺不回来,于是他松开手中的握柄,跳出了两步外,俯下身子去捡地上掉落的一杆飞挝。

鱼飞刚右腿跪地,直起了半个身子,还没等他站起,周围的武器就纷纷落下。

单膝跪地,侧头侧身,鱼飞横起手中铁匕横啄的铁杆,“铛”的架住了最先落下的一杆铁匕横啄,那森寒的铁匕锋尖停在离鱼飞肩头不到两厘米的距离上。

两杆飞挝中的一杆擦着肋部扫空了,另一杆却在鱼飞架住铁匕横啄后,随着飞挝兵绕到鱼飞背后的步伐,嗜血的四个爪尖带走了鱼飞背后的一大片皮肉,彻底扯碎了鱼飞上身已经破了的衣服,染血的蓝色劲装只剩下了一半挂在腰上,露出了遍布淋漓血口的身体。

前面被架住兵器的兵士,手腕一翻,双臂运劲,架在鱼飞双手铁杆间的铁匕横啄又动了,顺着铁杆横荡而出,划出一条直线,刮起了杆上的雨滴,裹挟着水雾,那只攥着匕首的铁拳撞到了鱼飞的额角上——如一个铁锤近距离敲击,鱼飞脑袋后仰却闪避不过,被撞得头破血流。

“嗡——”鱼飞的耳朵里听不到周围的雨声,风声和人声了,只剩下脑中的嗡鸣,视线变得模糊,额头流下的血爬过眼眶,脸颊,渗进了嘴角——带着腥味的鲜血。

单膝跪地的鱼飞,手中的武器掉落地面,脸被撞击力扭向右侧,眼中成了一片血红的世界,人和物都晃动出了重重影子。

血红的世界里,每个人的动作仿佛慢了下来。那个捡起地上短杆飞挝的兵士正扬着飞挝冲上来,急迫地像是一只要在正被同伴撕咬的猎物身上抢上一口的饿狼,可他跨出的脚却踩在了泥地上摊开的一本书上,“哧溜”一声,整个人都向着鱼飞扑倒过来——

“要死了吗?听说人死之前,眼中的世界会慢下来,可以回想起这一生所有难忘的记忆片段,我却看到了一本会帮忙的书,真是本好书,果然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鱼飞此时心里却是这样的念头。

骤然,一声惊雷炸响!

不在天上,却在鱼飞脑中,像是有一道雷霆从天而落,劈入了脑海深处的隐秘角落,惊醒了一股愤怒不甘的意识,唤起了经历千百遍磨炼养成的身体记忆。

鱼飞垂下的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弯月短刀,曾经就是这只手,无数次不分白天黑夜,奋力地挥动着它,无数次在海边,在小院……爱惜地摩挲着它,现在这只手无比熟悉自然地将他从腰间插囊中拔出——

“沙沙……”的声音幽幽地响起,轻柔悠然,就像海潮在沙滩上不断的冲刷声。

弯月短刀在低鸣!

刀从腰间拨出,反握在手中,森白透亮的弯刃在鱼飞挥臂间,向右侧划出一道晶莹地半圆光弧。身体中奔腾的热流如火山一般爆发了,也顺着手臂注入了这柄弯月短刀,刀身震鸣中切开雨幕,斩碎雨珠,激荡出了盖过雨声的异响。

惊恐地大叫着,扑倒向鱼飞的兵士就像是扑在了隐形的铡刀刃口上,血光乍现,他的身体趴在了地上,大张着嘴的脑袋却飞上了半空。

“威武不能屈!”

刀势没有停下,不是鱼飞在使刀,是鱼飞的身体记忆在运刀。

单膝跪地的身体在起身的势子里,依次以膝盖,足尖为支点,陀螺般就地飞旋,反手拖刀,弯月短刀随身体旋转,森白闪烁的刀光绕身盘旋,从低到高升起,直至鱼飞以身体挺直,单臂扬刀挑向天空的姿势站定,弯刀急速移动变幻出的一圈圈冷电刀影才消散。

一连串的金铁撞击声急促密集的像是点燃了一串炮仗!周围袭来的兵器再没有一件能碰到鱼飞的身体——鱼飞由曲膝跪地到傲然挺立的身体。

从天而降的雨水碰到了旋转升起的狂暴刀势,如遭遇了一团小型龙卷风,碎为水雾,被裹挟着冲向半空,又四散落下。

同时抛飞落地的还有被斩断的兵器,残肢断臂,盔甲与血肉的碎片……以及三个血肉模糊,肢体不全,凄厉狂嚎的人。

第三十三章 离恨空掷月

笼罩着这片林地石山的大白雨还在不知疲倦地“哗哗”下着,一阵风刮过,接天连地的雨幕中扬起数层巨幅雨帘。

雨帘拍打在鱼飞身上,拍去最后一丝支撑着他站立的力量。鱼飞扑倒在地,双肘撑地,举手抹去遮眼的血水,扫了眼惨嚎停止,寂然不动的几具尸体,然后摊开了自己双臂,将头脸都放在泥水地面上,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点都不想动了。

可是就在身侧又有了动静!

“咳……咳……”

伴随着一阵咳嗽,几步外缓缓站起了一个身影。暗叹了口气,鱼飞无奈地支起上身望去,对方也低头看他,是那个长着鱼泡眼的飞挝兵。

飞挝兵当时被鱼飞膝盖当胸飞撞,滚跌在地闭过气去了,这时才转醒,见其他兵士全死了,剩下自己一个,他看向鱼飞时原本满脸惊惧,可瞅瞅轻重伤布满身体,半趴在地上的鱼飞,再看看空地上的财物,发财受赏的念头让他的鱼泡眼中渐渐升起了一丝凶残。

终于,贪欲战胜了恐惧,歇斯底里的狂叫了一声,飞挝兵冲上几步,手中短杆飞挝抓向鱼飞的头脸。

危险又激发起鱼飞潜藏的狠劲,拼命之心让他从地上暴冲而起,也无余力再躲避四根尖锐爪尖的来势了,鱼飞合身冲去,弯月短刀直刺飞挝兵胸口。

飞挝兵不想拼命,飞挝收到胸前挡住了短刀,鱼飞重伤之下,已经无法站立,前冲的身子撞在飞挝兵身上,将他扑倒,两人滚在一起。

鱼飞压在了飞挝兵身上,弯月短刀的刃口却被卡在飞挝的爪缝间,鱼飞正要抽回刀再刺,飞挝兵空出的左手突然抓在了一直挂在鱼飞肩头的飞挝短杆上,拼命往下拉,剧痛与疲惫乏力让鱼飞抬不起身子,右手撑在泥水里,短刀与飞挝夹在两人之间,两人都在剧烈地喘息着,一时相持不下。

遽然,天空一道巨大电光乍现,点亮了天上云层,也映照地下泥水中喘息拼命的两个人身上,在地面上投射出扭曲的影子。

鱼飞在地上看到了三个影子。

两大一小三个影子!

悚然一惊,鱼飞急仰头抬眼向上看去——

在头顶正前方八九米高的空中,正有一个白袍黑甲,手持长刀的身影向两人落下。双手反握的长刀竖直向下,刀尖闪映着天空电光,犹如魔鬼的冷眼,凝视着下面两人。

身影落地的速度快的如同一颗坠落的陨石!

“嘭——”双足重击地面的声音让鱼飞清楚根本躲不开了。

竭力扭动被飞挝紧扣肩头的身体,在苗刀入体的一刻错开了一点位置。“嗤”的一声,足有一米长的雪亮刀身如刺豆腐,由鱼飞背后肩胛骨下直刺而入,从右胸穿出,又没入了身下飞挝兵的胸口,透背而出,把两人钉在地下。

两人如被竹签穿透的两条鱼,挺着脖子张大了嘴,痛呼声却被随着闪电而至的滚滚轰雷声淹没。

——

——

熊暝怒火中烧,自己就花了不到半刻的短短时辰,杀死了那个慌不择路中跑上了黑石山的仆妇,夺了财物从山上飞掠而回,怎么也料不到兵士们却快死光了——真是一群废物,平日里仗着部族亲兵身份耀武扬威,不太把自己放在眼里,却被一个毛头小子片刻间收拾了。

如同没有看到自己凶狠的一刀同样刺穿了手下兵士,熊暝猛地拔起了苗刀,鱼飞闷哼一声,背上喷出一股血雾,痛的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颤抖,而他身下的飞挝兵双眼瞪圆,吁出了最后一口气,手掌从飞挝上松开,无力的垂落于地。

倏忽间熊暝伸手抓住了鱼飞头顶的束发,右手苗刀高举过顶,怒喝道:“混账小子,害我折损兵士,今日斩你首级,以慰死——”

“砰!”

撞击声突然响起,熊暝刚说到“死”字,猝然被狠狠撞击在下巴的肘尖打断,他后仰着脑袋,“蹬蹬蹬……”不断地向后倒退,苗刀脱手飞抛,张口喷出了满嘴鲜血断齿,其中还有一小段舌尖。

鱼飞最恨打架时抓人头发,向下拉低对方脑袋然后膝顶脚踢的粗糙路数,曾专门苦练了克制的招式“请吃霸王餐”。

刚才正痛的要死时,熊暝抓住了他的头发,还要斩他的头,鱼飞在死亡的威胁下,奇迹般的又挤出了一股力量,凝聚于扭身向上反转的肘尖,暴击在熊暝的下颌骨上。

鱼飞一击得手,接着挺起上身,手腕翻动,握刀的手指相继配合发力,右臂极快地划了个半圆,手臂竟然带出了几条幻影,短刀自幻影中飞射而出。

“离恨空掷月!”

弯月刀出手后急旋,变成了一轮水中圆月,在雨水中飘飞过两人间短短距离,切开了白袍下的黑色皮甲,没入后退不止的熊暝胸口,只露出了一截木柄。

熊暝双腿一软,仰跌在地上,双手强撑在泥水里,低头满脸错愕地看向胸口的刀柄,犹自不敢相信死亡就这样降临了……

鱼飞短刀出手后,如贼去楼空,耗光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撑地的手臂一软,“啪嗒”一下,光着的上身拍在地上,犹自不放心地抬眼望着熊暝,良久后,见他再也没有站起来,才放松了心神,旋即清醒的意识就被身体涌起的痛楚所击垮。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落在鱼飞身上,鱼飞的体内却是灼热的。

鱼飞每次艰难地呼吸一下,都伴随着胸内灼烧般剧痛,身体的残破不堪带来了意识的恍惚。

恍惚间,眼中突然又出现了一道身影!

“是错觉吗?自己现在动一下都难,如果再来一个兵,也别挣扎了,干脆让他杀了算了,反而痛快!”鱼飞无奈地想。

这人晃晃悠悠的从十几米外走过,还向这边望了一眼,口中不停喃喃念叨:“死了,都死了……死了,都死了……”

鱼飞终于看清了,是那个无人理会的铁匠妻子,她竟然还活着!鱼飞张口要叫她过来,嘴里却溢出无数血沫,没有半分声音发出,只好虚弱地抬起手掌晃动。

女人丝毫不觉,口中喃喃,晃悠着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这次死定了。”

鱼飞心中惨笑,身上数不清的伤,只感到三处痛,因为这三处的剧痛掩盖了其他痛觉。左腿和左肩都伤到了骨头,最致命的是被刺破的肺部,不及时救治,活不了几分钟,这还没算全身的大小伤口失血量都能让他死翘翘。呵呵……自己真是个怪人,这样凄惨的状况,痛不欲生的时刻,自己却是想笑,自己是来救人的,现在这里所有人全死完了……呃,有一个是疯了。马上自己也要死,脑中多了些刀法招式,然并卵,人都要死了,要刀法干什么……

终于支持不住了,神志由恍惚陷入了一片黑暗,鱼飞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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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外篇:熊暝之恨

清晨,山海大营辕门外,旌旗招展,人吼马嘶。

大战将至,昨日朝廷传旨太监已到大营宣读过旨意:断蛇岛七城狂夫,以邪教蛊惑断蛇族人,借势成为七城之主,不来朝拜天子,却屡屡统领耳海水贼进犯沿海村镇,烧杀掠夺。为讨伐逆贼,一正乾纲,敕封宽王为征北大元帅,抽调天宝圣城十二卫人马万余,已随同北上。令山海大营出兵两万,一个月之内需到镇海城听从大元帅府的调遣。

军队在副将,参将,队正,队率的层层指挥下,正陆续整军出发,这次山海大营的兵马几乎被抽调一空。大营里车马交错,兵戈交鸣,一派大战将起的肃杀之气。

熊暝所在的军伍,未时才能出发。站在军账外,看着这一切的熊暝不紧张,有的只是兴奋和沙场建功的期望。

把腰间一米五长的苗刀抽出了一段,熊暝用那截明亮如镜的刀身照了照自己的脸。

脸上胡子拉渣,眼角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了皱纹,心中叹息,自己已经年过三十了……在那万里之外隆乡十二郡最南边的望青郡,开着香烛店的父母还辛劳着吗?自从到了北洲就没有回去过……自己从小习武,十二岁时从霸刀宗外门武馆选入内门习刀,二十一岁下山时,师傅知道自己心不在武道一途,而在官场,就将这把“五尺镜心”相送,赠言——刀心如镜,其身自洁。

师傅的当时说的话,言犹在耳:霸刀宗为朝廷效力军伍的人不少,官至二品抚远将军的也有,不为名利而丧德的却极少,尤其是自己那个拓跋师叔,品行不端,见利忘义。

洁身自好!一入官场还能洁身自好吗?熊暝自嘲地一笑,“呛”的还刀入鞘。

不负师门所望,通过朝廷武举选拔,熊暝成为了千牛武卫的统领,众位“千牛将军”中的一员,熊暝的名字在千牛将军中也算小有名气。可是好景不长,五年前,熊暝被诸位王子争夺太子之位牵连,从龙高升不成,反而从五品“千牛将军”成了一介平民。愤恨之下,来到了偏远的北洲山海大营投靠了同门师叔——师傅所不齿的拓跋连峰。

“千牛武卫”是自己的荣誉,在这里的五年,很多愧对“千牛武卫”荣誉的事,自己都咬着牙做下了,就是因为自己无时无刻不想着官复原品,可凭着五年来四处剿灭山贼盗匪的苦劳根本不行,还是要靠劫掠大量的钱财“孝敬”师叔,至于是否残害了无辜……

熊暝想到这里,脸上满是戾气,我难道不是无辜被害,才来到这里的吗?

抬头看看,印着“山海”和“佘”字迹的旗帜“嘙嘙”飘扬,风是向着西北吹的。熊暝握紧了刀柄,自己的前程是否应在西北方?早听说七城的神侍军悍不畏死,这次就用他们的血成就我的功业,说不定还有重返天宝圣城,再入“千牛武卫”的机会。

“大人,拓跋将军让你去偏帐议事。”一个手持铁匕横啄的兵士前来禀告。

兵士没有行礼,熊暝却没有在意,自己原来带的五十个兵卒就是一些流犯,江湖混混,兵痞子组成的杂兵,师叔分给了这一队山海部族精锐亲兵,应该是有监视自己之意,毕竟自己和师叔有着“分赃”的关系。这些山海东部各部落选派来的“蛮子们”向来对自己不甚恭敬,他已经习惯了。

想到了上次已和师叔提过官升六品的事,难道这是——

熊暝心中一喜,那只贪得无厌的嗜血豺狼可是要给自己奖赏了?

想到一直期盼的事情终于有望实现,踌躇满志的熊暝迈开大步向着拓跋连峰所在的偏帐行去……

第三十四章 武圣三神器

黑色巨石山旁,林间空地上。

大雨停歇,天空开始放晴,艳阳又从渐开的云层露头,地面的积水变为蒸腾的水汽。

一处地面鼓起一个土包,接着“噗楞楞”声响中,土包破开,大雨后松软泥土纷纷滚向四周,从土里钻出了一只星鼻鼹鼠,站在土包边抖落身上粘的土。这原本生活在地球较寒冷地带的小家伙竟出现在这样炎热的地区,它的地下别墅被雨水浇湿了,上地面来透透气,顺便找点虫蚁吃。

星鼻鼹鼠抽动着它星芒状的鼻子,用上面分布的十二个小触手探查周围地面,刚爬行了不到一米,触手就碰到了五根肉呼呼的大虫子,紧接着头顶一暗,一个臀部当头压下,惊吓之下,星鼻鼹鼠出溜一声钻回了洞口,下一刻,土包就被那个臀部压扁。

鱼飞从昏迷中苏醒,胸闷感让他翻了个身,在炎阳照射下眯着眼坐起,等到看清自己周围景物,吃惊地脱口道:“我怎么还活着,这不科学!”

鱼飞呆坐着,自己竟然没有死——肺部被刺破,重伤失血,无人救治竟没有死。

身体还是虚弱乏力,却比之前好多了,起码可以勉强行动。遍布身体的伤痕火辣辣的痛,也还能忍受。

“咦——”鱼飞疑惑的仔细查看伤口,背后的看不到,可除了左腿,胸口,左肩的受伤处在渗出淡淡血迹,其他位置的伤口已经合拢,被血痂覆盖,用手指触碰有痛感,但无流血状况出现。

超凡的身体恢复能力!

如同昨晚手臂上的轻伤今天早上就完全复原,太神奇了,鱼飞想不明白,只能推测身体的前主人修炼了玄奇内功,或者有过什么奇遇。

坐在尸体遍地的林间空地中,鱼飞想到自己昨天之前还是一个学生,可是从昨夜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起,就是一路的逃亡和搏杀,不久前更是经历了惨烈无比的浴血战斗,真如同做梦一般,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了下来。回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后怕,自己实力不足,凭着一腔热血就跑来救人,确实有些莽撞,不过鱼飞并不后悔,因为总有一些事情是不能逃避,必须要做的。

义之所至,生死无惧方称好男儿!刀光剑影,血色浪漫才是真江湖!

鱼飞虽然有把常氏兄弟他们埋了的想法,可是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即使强撑着干完,也会耗费大量的时间,更关键的是,恐怕他根本没时间可以做这件事情。

鱼飞算了算,一个队正统领五十人,这里有二十个,那村子里应该还有三十个兵士。看天色已过中午,大概下午两三点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兵士寻来,估计是大雨的原因,现在天晴了,再不离开这里会很危险。不过在走之前必须把肩膀上的飞挝取下来,它让鱼飞十分不便,只要随便动一动身体,肩头就会随着飞挝的晃动带来一阵刺痛。

深吸了口气,鱼飞忍着痛一手握住肩头上飞挝的铁杆,一手去掰飞挝扣入锁骨的爪子,扯动了伤口,痛的头上冒汗,爪子却掰不开。

鱼飞停下手来,仔细观察飞挝,发现飞挝短杆中空,皮索直通入尾端孔洞,他将一根手指伸进去探查,发现皮索是连在孔内一根更细的铁销子上。想了一想,鱼飞用手指用力向上顶,忽然听到了一声“咯噔”声,飞挝紧扣的铁爪松开了,鱼飞终于顺利地将飞挝从肩头取了下来,肩头业已血迹斑斑。

鱼飞心中忿恨地诅咒设计这兵器之人“小丁丁”失灵,断子绝孙,这个人的心肠实在太狠毒了,一但飞挝四根利爪扣入人体,在皮索向回拉动铁销子的情况下,只会越来越收拢合紧,即便不拉动,铁杆内的机关也会锁住爪子不松开。凡是被飞挝扣住的人,除非被拽下一块肉,不然休想摆脱!

随手扔了飞挝,主要靠着右腿的力量,鱼飞费劲地站起来,每次呼吸和挺胸,右胸都会刺痛。先拾起了地上半干的《破荆记》,接着一步步走到了熊暝尸体旁,俯身收回弯月短刀插回腰间,又瞅见了抛在一边的苗刀,雪亮的刀身如一条长长的银龙鱼在阳光下闪曜,吸引着鱼飞。

真是一把漂亮又犀利的兵器,可惜自己不会用这么长的刀,而且拿了它被军队中人看到会惹来麻烦。

鱼飞摇了摇头,不再去看苗刀,转身微微躬着腰,一瘸一拐地向着当时来的方向走进了树林。

——

——

《破荆记》——北洲溯源篇:

东有山海山脉,西有白骨穷山,二者相连横亘于北洲与沙洲,金州,离洲之间,莽莽茫茫,万里不足以丈其长,百万里不足以量其方。故此,北洲自古孤悬,不与它地通生息。

初时,龙武未立,武帝屈居石城国边关主将,山海西部倾巢来犯,国都失守,王室遭戮。武帝千里驰援,破其敌,斩酋首大额山,纳其残部。

武帝仁德,收石城国王室民间遗留之孤女,并尊其为王。

次年春,受封“天命神武大将军”,向东跨过指北江,兵发离洲草原,每战皆捷,征服了饮马长河两岸各部落。其后,武帝立足离洲,向北征伐,山海山脉东部各部落。

山海山脉各族皆惧帝之威势,纷纷归顺。

自此,武帝拥金州战龙原精锐战士,离洲草原各部落与山海山脉各族善战之兵。更添战龙原与离洲优良战马,初显问鼎天下之姿。其后二十余载,武帝以气吞天下之势,履一统九洲之征途。

二十几年间,山海东部一众部族出兵随武帝征战天下,深受资助,亦许通商,与金洲,中洲,离洲互通有无。新兵器物具,百工技艺使其族群昌盛,不断向北发展,北出山海山脉,直至出了万涛丘陵,终遇到了生活于耳海边与断蛇群岛上之断蛇族人。

二者在近二十载光阴中,互有通商,亦有劫掠。实际算来,荒蛮之族断蛇族受益之深,古来未有。其通过山海东部各族,吸纳了许多打渔,狩猎,采集,驯养之外,超其千年的礼仪教化与物用技艺,并于各大岛上建起了七座城池。

圣君登基,龙武朝初立,定都天宝圣城。普天同庆之时,可叹宵小不知其丑鄙,竟妄自尊大。

龙武历二年,断蛇群岛上历经多年混战,终为一人所统。圣君不弃其荒僻,万里遣使,长途跋涉至泣血城传旨,封其为王。不料使者被其割耳遣回,并带书信一封,书中自称为北帝,称圣君为南帝,还妄言:自古北为上南为下,北为兄南为弟。

武帝怒,命山海东部各族出兵伐之,诸部族有应命者,却又有拖延观望者,更有蠢蠢欲动,暗通七城者。

圣君观形知心,乃亲统圣城大军,沿指北江而上,出山海山脉,兵发耳海,两月余即荡平断蛇群岛各岛屿。驻驾一月后,武帝班师回朝,途径山海山脉时,以雷霆之怒讨灭了山海东部不尊君命之数个部族,幸免之部族惊恐不已。各族长聚于“天怒山”跪伏叩见圣君,立誓千秋万代,为圣君驱使。

武帝封身边部族营亲信将领佘幕云为大额山,从此统领山海东部各族。

武帝回程中,方出山海山脉,即分出一路兵,探雾隐沼泽,进神隐山国,摧枯拉朽攻灭神隐王朝。至此,四海归一,九州一统,九洲民间敬服武帝无双威名与盖世武功,尊其为武圣。

圣君驻驾七城时,恩威并济,赐死妄自尊大的酋首,册封贤明仁厚者为新王。班师回朝时,临别曾许诺,若其不忘君恩,岁岁来朝,便任由七城自理其政。新王感激涕零,求赐予圣物,以留仁德于七城。圣君许。留赐三件物品于七城。

三者为:

六咫玉——三尺天下

君意杖——君意治野

方安胫——定慧方安

新王将其定为国宝,世代相传,尊为武圣三神器,成为七城王权象征。

天下已定,朝廷借白骨穷山与山海山脉相连之绵绵山势,将两者和其以北的丘陵地带,海边狭长平原,囊括断蛇群岛在内的海上岛屿皆划为北洲,北洲即定。

《破荆记》——北洲形貌篇:

断蛇群岛,蛇头向西,蛇尾朝东,蛇头张口咬在大陆上,身曲为弓形,时断时续,绵延千里后,尾巴又摆向陆地,圈出一个内海,形如人耳,称为耳海,北洲人亦称苦海……

指北江源于中洲龙脊山脉,奔流数千里一路向北,穿过山海山脉与万涛丘陵茫茫无边之密林,流入北洲耳海……

断蛇群岛之地占北洲约六之其一,六之其四或为渺无人烟之湿热密林,或为绵绵起伏之丘陵,或为数十里草木不生之卤水盐地,只余下沿海岸之狭长平原,约为六之其一。

北洲气候炎热潮湿,天气变幻不定,时有莫测之风雨,骤然而短促,河泽多隐于密林之中……

鱼飞着一路上不时想起《破荆记》书中的描述,越走越心中叫苦:要不要说的这么准,逆着这条破河走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鸟不拉屎的林子里走出去啊!

沿着庆夫人指的那条河走了半小时就进入了密林,河边被人踩出的路崎岖难行,经常有杂草荆棘阻断道路,看来这路走的人很少。如果没有身上的伤,鱼飞可以一路飞跃而行,完全没有困难,可现在却成了一种煎熬。

没有车辙印,这样的河岸野径,车马无法行驶,不过庆夫人不会骗自己,估计她也是听说的。这应该是条供人行走的捷径,车队走的一定是另一条路。

又一次坐在雨水未干的石头上,喘着粗气休息,鱼飞的左腿颤抖,胸中火热炙痛。身旁是一条河沟,虽然不宽,却是挺深,沟壁上生长着杂树野草,由于刚下过暴雨,河水上涨,许多杂树已经被水面淹过。

“怎么这么渴?难道因为失血的原因?又要下去喝水,还好这条河的水不咸。”自言自语了一句,鱼飞站起继续走,转过了一个河湾,找到了一处灌木杂草布满的斜坡,踩着湿泥下到河边去喝水。

鱼飞手捧着河水刚喝了几口,听到流水声中有异样的声响传来,心头一紧,寻声向上游看去……

第三十五章 玄天朱果炒鸡蛋

一个披着长发的身影在河中洗澡!

那人站在一根小树深入水中的斜枝上,半截身体都在暴雨后湍急的河水中起起伏伏,他却悠然自若的像是在泡温泉浴池。

身上穿着看不出颜色的旧僧袍,那人重新编着自己垂到水中的黑色长发,不时地给头发上,僧袍上撩泼些河水,脸上的颜料已经被洗掉,露出了一丝皱纹都没有的消瘦面容。当鱼飞望过来时,对着鱼飞露齿一笑——却是常年不刷的一口黄牙。

是那个老僧!

鱼飞吃惊之下,不留神脚下一滑,“扑通”带着一大团湿泥栽进了河里。祸不单行,受伤的左腿用力之下抽筋了,又被胸口和肩头伤势拖累,游泳很不错的鱼飞竟然也溺水了。

一只手一只脚徒劳无功地划水,鱼飞张口呼救却灌入了河水,被急如奔马的河水冲击的翻滚着向下游漂去,正天旋地转中,忽然右臂一紧,被人自水里捞出,挟着从河中腾空而起,直飞出了河沟,落在岸上。

——

——

鱼飞躺在草丛中,现在一点不觉得渴了。

麻蛋!喝了一肚子的水——还是老僧的洗澡水。怎么每次看人洗澡都要辣眼睛,还会遇上倒霉事,自己一定是没有看侠女出浴的福气,这都是命!

老僧俯看鱼飞,语气温和道:“小施主,真是有缘,你我又见面了。晌午的一面之晤后,贫僧总觉小施主与众不同,语意独特,恐有未尽之言,只憾当时未及细谈,不料竟又在此相遇,小施主定是受到了河神的感召而来。”

“咳咳……”鱼飞一边坐起,一边把被呛到的水咳了出来,还带出了一些血丝,无力地说道:“河神我没有见到,河水倒是喝了不少,感召什么的我没收到,就是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惨的感天动地了。”

“小施主,你脏腑受伤不轻,让老僧帮你看看。”老僧盘膝坐下,左掌上右掌下,贴在鱼飞胸口和小腹处。一股柔和清凉的气劲从左掌心而出,在鱼飞胸膛内转了几圈后流向小腹,再打了个转,流回了右掌心,源源不断,周而复始。鱼飞右胸火烧一样的痛渐渐减轻,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左肩和左腿似乎也轻松不少。

“内功真是好东西,绝对是居家旅行,治病保健,耍帅撩妹必备良品。这会看起来,这老僧人还真不赖!”鱼飞舒服的眯着眼睛,内心对这古怪老僧的观感拔高了不少,也不觉得肚子里喝下的河水让他犯恶心了。

半刻钟后,老僧收手站起,饱含沧桑的双眼又仔细看了看鱼飞全身,惊叹道:“不曾想到你竟伤的如此重,贫僧多耗了些时辰为你梳理了一下。你很让老僧我吃惊,这样的伤势除非有疗伤圣药,不然绝不可能像你这样还能长途奔走,可你腹中并无药物存在,实在不合常理。”

老僧想了想又道:“你是否实用过奇果灵物,身体才异于常人?”

鱼飞头脑灵活,这时敏锐地想到了一个问题,突然警觉起来。自己对于这个世界并不了解,尤其是这个世界的武学——甚至可能是法术!自己来到这里可是借着别人的身体复活的,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就一定不会被人察觉吗?这老僧绝对是个高人,一旦追根究底起来,被发现自己有什么异常,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是试着忽悠过去最好。

“大师,你真是见多识广的高人,我小时候确实误食了一个奇果。我家乡在海外小岛上,那里的人打渔为生,小孩子会常去海边玩。我在海边捡到了一个被海潮冲来的果子,那时我七八岁,看着果子诱人就吃了,从那以后我就身轻如燕,力大无穷,跟着父亲苦练武功也不觉得累,受了伤也好的很快——”

鱼飞正吹的起劲,老僧很感兴趣地问道:“那果子什么样?”

鱼飞脑筋开动,接着往下编,还用手比划着:“大概就这么大,光彩夺目,像是要滴出水来的鲜红色中还透着淡淡桔色。果皮光滑的像玉石表面,表皮内星星点点的淡白小圆点密布。我一口咬下去,红色的果肉鲜嫩多汁,里面还裹着很小的绿玛瑙一样透明籽粒,味道微甜中又带着一丝酸,简直酸爽得让我的魂魄都要冲上云霄!”

老僧咽下了嘴里泛起的口水,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沉吟着:“这……这个样子的,难道……传说中千年开一朵花,千年结一次果,可以让人起死回生,超凡脱俗,增加百年寿命的玄天朱果竟然真的存在,和古书中所述形状颜色完全符合,这一定是玄天朱果!”老僧又看了看一副陶醉表情的鱼飞,说的这样细致和传神,应该是真的吃过,实在是一个福缘深厚的人,可惜自己无此机缘。暗叹口气,又好奇地问道:“小施主得天地垂青,食得玄天朱果这样的天地奇珍,真是福缘深厚,就不知这酸……爽是何种味道?”

鱼飞收了陶醉表情,心里暗笑:“什么玄天朱果,我就是照着西红柿说的,我还没说用它炒鸡蛋会更好吃呢!”看着老僧又羡慕又好奇的样子,鱼飞认真地回答:“哦,这是我家乡话,遇到语言无法描绘的美好感觉时,才加上这个‘爽’字,那个西……呃,稀罕的朱果实在太好吃了,我才这样说的。”

“多谢大师为我疗伤,感觉好多了。”鱼飞心情不错,终于可以挺直光着的上身了,只感到伤口隐隐作痛,已经很不错了,需要时间慢慢恢复。转移了话题道:“我……晚辈要赶去青蟒寨,大师你知道情蟒寨在哪里吗?朋友告诉我顺着这条河走就能到。大师……你洗完澡了吗?”

老僧熟练地给编成麻花样的长发打了个结,又将长度都到了膝盖的头发甩到身后,说道:“贫僧不知青蟒寨,不过正好与小施主同路,你我可随意闲聊,以解路途孤寂。”

——

——

林中河岸上,一人僧袍长辫,托钵拄杖,怡然缓行。一人光着上身,腰围破衣,一瘸一拐。两人沿着河岸边走边聊,遇到难行的地方,老僧挟着鱼飞一跃而过。

“大师,河水流得这么急,你为什么还要在河里洗澡?”

“三日一洗,须在江河湖海中,方可尽去凡心尘垢,领受‘渡姆’吾神恩泽,吾神已去往‘彼岸’,却无私地留下神意在这龙壶大地的江河湖海中。”

“神真是无私,将遗产都留在了无处不在的水里,不过,大师你为什么要穿着衣服洗?”

“贫僧没有换洗的衣服,又不愿被人窥视。”

“呃……呵呵,应该不会有人这么无耻,想要偷看别人洗澡……何况还是个干瘦僧人。”

“对了,大师是要去那里,怎么会和我同路?”

“贫僧只是顺河走走,走到哪里,即是那里。九洲每一处有水之处就是贫僧要去之处,行遍北洲之水,贫僧就要回河洲去了,这一次出来已有四年之久,也该回去见见故人了。”

“太辛苦了吧……哈哈,我知道了,你好贪心哦,要拾遍你的神留下的每一份遗产。”

“小施主的说的话真是有趣,倒是挺贴切,贫僧确实是在万水之中寻求神意。”

“我叫鱼飞,请问大师名号,怎么称呼?”

“随波逐流之人,小施主随意称呼即可。”

“大师你一看就是有绝世武功的人,我对您的钦佩就像……这茂密树林绵绵不绝,又如这大河之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吾神在上。小施主实在是过誉了,可是有事相求?”

“那个……呵呵呵,大师真是慧眼如炬,你看我们这么有缘,你可不可以把你的绝世武功传几手给我。”

“可以。”

鱼飞没有想到老僧就这么答应了,幸福来的太快,他本该狂喜的情绪都被疑惑盖过了。

“啊!我没听错吧?大师你说是……可以!”

“小施主没有听错,贫僧与你结伴而行,本就有收徒之意。”

“是因为我吃过玄天朱果吗?”

“不止于此,小施主曾食玄天朱果,体魄强健远超常人,又兼言行异于凡俗,心思也纯净,是个遗世独立,尘缘未染,无孽债缠身之人,两者相合,正适合修习吾‘渡姆教’苦行净心,锻伐肉身,凝练真意的武学,故此,贫僧才有收徒之意。”

听到这里,鱼飞惊喜的神情缓缓消失,本来看到老僧洗掉了脸上的花纹也不着急画上,鱼飞猜想老僧也只是偶尔画画,为了绝世武功自己可以牺牲一点,可是听完老僧说的话,鱼飞觉得有点不对劲。自己赖好也是准备报大学考古系的人,古文难不倒自己,虽然说着还不习惯,但听着却大致能懂,仔细品味,却越品越不对味。

“啥?大师你说的太玄奥,我听得不是很懂,意思是不是说我这个人举动说话和别人不一样,思想又单纯,也没什么牵挂,身体又超棒,很适合修炼像你这样顺着河流满世界跑,到处洗澡,给钱不要却拿个钵盂讨饭,有房不睡,要挂在树上睡,通过折磨身体的自虐方式来提升精神境界,领悟天地奥妙与神灵意志的武学。”鱼飞从慢到快,一口气说完,心里舒服多了。

老僧平静如常,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聪慧过人,闻一知十,说的独特又易懂,‘自虐’是否指自己虐待自己。小施主有此说法也是人之常情,吾教武学修习确是艰辛,不过“离乐心经”可是天下少有的能锻炼精神意志,由心入道的至高武学,稍后待贫僧用‘大周天理脉法’探查你全身每一处经络骨骼,就可知晓你的骨血经脉禀赋,亦可知你适合吾教的那一种入门武功,方才贫僧只顾着查看伤势,竟忘了做此事。”

鱼飞心想这“随波僧”也不是很诚实,他那里是忘了,明明是疗伤的时候还没想到收徒,懒得做麻烦事。这时又要查遍自己全身,自己是借尸附体来这个世界的人,可不敢就这么让他细查,更不想自虐,可是又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学习武功的机会,看老僧闪亮的“功夫秀”就可以想到,这“渡姆教”的武功应该很不错。

鱼飞试探着道:“你们渡姆教的武学很厉害吗?要不然我拜你为师,你教我些容易学的,短时间能学会的,我先体验一下。大师,请别误会!这可不是我怕自虐,而是我怕自己心志不坚,不能持之以恒地自虐下去,耽搁了大师的时间,浪费了大师的好意,更糟蹋了神灵的赐给的机缘。”

老僧这下吃惊了,竟然有人如此拜师学艺,还面不改色,说的头头是道。

老僧默然片刻才道:“小施主是否对吾教武学信心不足,小施主的内力刚柔并济,中正纯和,可是令尊所传,请问令尊名讳,是何门何派?

老僧这话一出口,对鱼飞来说就像一道幸福的闪电击中他,让他心中狂喜:“哇~哈哈!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是有内力的,再加上那些刀法招式,自己也是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了。可惜实在想不起任何内功心法,这内力也不怎么受自己控制,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想起内功心法?难道要让人用刀砍我,或者自己用石头砸脑袋,要不……去跳崖试试……”

第三十六章 玄哲之辩

“小施主?小施主!”

鱼飞又走神了,老僧等了半天,耐心终于耗完了,开口呼唤。

“哦?啊……不好意思,最近不知怎么老是走神,一定是穿……穿的鞋不合脚,把脑子挤住了。”

“?……!”

老僧原来觉得鱼飞言行不同凡俗,深知不凡之人每多不凡之处,自己本身的行为在普通人眼中想来也是古怪异常,所以反而认为鱼飞是合适的人选,现在却不禁犹豫了,自己收徒的决定是否莽撞了?

鱼飞想起老僧问的话了,尴尬一笑,和老僧继续交谈:“我们住在海岛上,没什么门派,家父……鱼子酱,从我懂事就是在海岛上生活了,其他的家父都没有给我说过。”

“姓鱼……难道是名门之后,鱼子将,好名字,有将门之风!”

“大师,你怎么知道我有内力?”

“贫僧用内力为你疗伤时,探知到了你黄庭气海的内力。”

“大师,请问我的内功修为怎么样?”

“你修习的虽是家传正宗内功心法,但根基尚浅,内功修为只是初入门径。倘若你加入吾教,不被尘俗所扰,随贫僧潜心苦修,以小施主的天赐体魄,十年后定会名扬天下,你我二人亦为吾教添一段佳话。”

“十年!喔~卖糕的,把自己虐上十年,在我们那里想不出名都难。大师,刚才我是说真的,您就没有短期见效的武功吗?先教我几手练练。”

“武学修行,需持之以恒,唯有经年累月的刻苦修习才有望登临武学巅峰。如若总想着学速成的武功,不是根基不稳,徒有其表,就是会误习魔功,万劫不复。老僧我给小施主一个忠告,切莫长存此心,枉费了天赐福缘。”

“呵呵,大师你不要这么严肃嘛,我只是心急,想体验……就是想先感受一下厉害武功有多牛,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也看到了,我今天被残害的有惨,就是因为武功不够犀利,我简直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啊!”

“要想管这世间的罪恶之事,也需量力而为,北洲之地即使没有乱兵为害,也是盗匪横行,纷乱不止的地方。没有强横武力,凡俗之事还是莫管,不然救不了人,还会枉送了自己性命。”

鱼飞经历了今天的九死一生,对于去救人的事虽然不会悔,但是也深深体会道了自己的实力弱小,能活下来真是侥幸,自己绝对不能一直依靠侥幸。他心里有迫切想要增强实力的想法,所以虽然不想学老僧那自虐式的武功,但是还试着想让老僧教几招。听着老僧的话,鱼飞开始不断点头迎合,听到后面鱼飞突然停顿,惊疑地问老僧:“大师,你知道我是为了救人才伤成这样的?”

老僧脚下不停,随手指了下鱼飞身上:“你身上有明显的飞挝抓伤,又有较少见的凿伤,应该是铁匕横啄所伤。我在北洲行走已有半载,这两种兵器据我所知,只有山海东部族中精锐亲兵同时持有,他们也是这次朝廷所招来讨伐七城的兵马之一。今早你我初相见,小施主身体无损,这次再见却是如此,而附近有村庄遭兵灾,贫僧也曾路过看到,自然能想到你是去救人受的伤。”

“你曾经路过!”鱼飞吃惊地停下脚步,见老僧超出了一截,急忙点着左脚尖,快速用右腿赶上几步道:“大师,是不是你去了那个村庄救人,解决了村里的乱兵……我还怕他们出村寻同伴,看来白担心了。你不知道,我就在离村子不远的树林里和乱兵厮杀。”

老僧道:“我并无救人之举。”

“没救人,为什么?”鱼飞比刚才更吃惊。

老僧含有深意扫了并排而行的鱼飞一眼:“为什么我要救人?”

“你……你武功那么高,完全可以救他们,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是积德行善。”

“浮屠一说是‘悬壶寺’僧侣们的说辞,与吾教毫无关系。‘悬壶寺’竟要结慈悲心,渡尽天下苍生,实是愚人狂言,欺世盗名,不听也罢。世人皆有罪,如若死期已至,自是因果孽缘之天道轮回,何需我等缘外之人去救。”

“那你早上为什么救小女孩,刚才又为什么救我?”

“小女孩是求上门来的缘,又有一饭之因果。小施主一日遇到贫僧两次,又是贫僧行遍天下从未遇到过的言行特异之人,对老僧我修行有启悟之益,我想你应该是吾神安排的有缘之人。”

听了老僧的话,鱼飞一想到自己在林中九死一生的浴血厮杀,他却见死不救,反而悠悠然的来到河边洗澡,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神的安排!大师你……告诉我什么是‘缘’?我看‘缘’只不过是个借口,同样是人,为什么偏偏只救有缘之人,对其他人却不管不顾,这根本就是麻木不仁,残忍无情!”

鱼飞的话明显已经带着怒火,老僧也不生气,还是不急不缓地和鱼飞辩论。

“缘由天定,唯吾神可改。世间万千之众,分远近亲疏,为所亲所爱之人可以劳体劳心,对他人则不,只因为这是天定之缘,前世因果今生偿还。譬如,八年之前,东洲奢华之人家兴起养花猪为乐之风,为花猪梳洗着衣,待之如家人。而花猪体小肉美,东洲席筵之间亦盛行不禁。老僧思之,同样是猪,不劳不做,被人选为宠者与选为食者,遭遇判若云泥,为何?不过是一个与人有缘,一个与人有债的因果纠缠而已,所以遭遇自是不同,此是天道循环。凡俗之人若想跳出天道循环,只要加入吾教,诚心修行,洗去尘世孽缘纠缠,自有吾神接引至‘彼岸’极乐无碍之地。”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只管自己教派的人……哦,还有和自己有牵连的人,一点不想多管闲事,武功练的再高又有什么用!”

“小施主词语精辟,令贫僧惊叹。吾教第一教规为:修行不可断,需用苦行鞭策自身,以攀上更高境界为心中长存之念。这是吾神留下的教诲,是为了磨练心志,强壮肉身,如此就可用超越常人的耐力长久地修行,直到有一日可以断尽尘世烦恼纠葛,修成正果,登临彼岸,超脱生死轮回,长伴于吾神座下。”

鱼飞已经听得呆住了,刚才的满腔怒火都不知不觉中消散了,等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又走慢落在后面了,这次却没有急着赶上去,而是跟在老僧后面走,心里思绪纷杂不止:“这和尚……不对不对,这披着长辫子的僧人,他喵的,道理一套一套的,被他说得好像我舍命救人反而成多管闲事,他见死不救倒是符合天理人情了,顺便他还给我洗脑传教了。看来他想要先在思想上搞定我,然后拉我入教,我要是这么跟他辩论下去,肯定搞不过他。人家有无数代智慧结晶的宗教体系在脑中,而且人家也是真的虔诚信仰这些,身体力行的研究带实践,我凭什么能辩过他。再说了,我跟一个世界观,价值观都不一样的异世界人来争论人的生存权力,说要尊重生命,一定会把自己气死。”

鱼飞半天没吭气,老僧也不语。又走了一段,鱼飞心里憋着一股气,十分难受,已经决定放弃拜这个见死不救的僧人为师了,就想着怎么出了这口气。

突然灵光一闪,鱼飞想到了自己喜欢的“无限流”,决定尝试一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忽悠这什么“洗澡僧”——鱼飞心中决定“随波僧”以后就叫“洗澡僧”。

鱼飞紧赶了几步,正好前面有积水阻碍,老僧等鱼飞赶上来,挟持他的肩膀,轻轻一跃就出去了十几米远。

落地后,两人又并排行走,鱼飞强压着因为老僧刚才的武功展示而升起的学武欲望,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道:“大师,我有关于渡姆教的疑问,想请你帮我解答。”

“小施主,你终于想通了,想要求教与贫僧了吗?你有救人之心,这也是老僧之前说你心思纯净的原因,只是你不解天心,未生慧眼,看不清世间缘法,不知何人该救。‘渡姆’吾神,泛舟孽海上,只渡诚心清洗罪孽之人,你入教之前,想明白教义,也是应当,贫僧定会为你解惑。”

“大师你老是提到彼岸,‘彼岸’究竟在哪里?”

“在一念之间,在人心之中,在孽海之边。”

“我嚓,大师,我说的是具体的地点,到底有没有这个地方?”

“据吾教圣典中记载,吾神渡姆最后乘舟撞塌天壁山,顺水流沿着断海山脉一直向西北行,进入西海,最后渡过茫茫西海到了彼岸,掌管了极乐净土。若要说‘彼岸’在何方,那就是在西海之外,极西之处。”

“那么大师,彼岸的西边又是什么地方?”

“彼岸的西边……小施主休要胡说,彼岸无边无际,没有西边。”

“我可没有胡说,这可是关系到神灵‘渡姆’究竟在哪里的大问题,我不会胡说,你总要搞清楚自己信仰之神灵的去向吧!”

“什么?与吾神的去向有关,吾神就在彼岸,也时常以神意化形,乘舟渡人于孽海之上,有何去向不明?”

“哪里可能有无边之地,如果有人认为什么地方是无边无际的,只是因为自身实力不足,境界不够高,看不透,走不出去的原因。就像蝼蚁困在池塘中的假山,野兽困在海中的小岛上,人们困在星……一块大陆地上不知道还有其他的陆地。渡姆做为超越凡人的神灵,因为实力强,境界高才去到了凡人们还去不了的彼岸,但是会永远待在那里吗?我可以肯定的说,绝对不会!”

“为何不会!呃,贫僧失态了,吾神在上,小施主请接着讲下去。”

“刚才说了,是否能看透,走出去,和实力与境界有关。实力和境界可以不断增长的,就像摇篮里的婴孩觉得屋子就很大,可等他能走了,又会觉得屋子太小,院子很大,等到能跑了,又会觉得院子太小,外面的天地才大,他总是随着实力和所知境界的提高,不断地有更高的追求。其实,‘境界’这个词原来就是由地境,边界的意思转化而来。大师,我说的对吗?”

“小施主言之有理,确实如此,不过……摇篮是什么,是指襁褓吗?”

“嗯,我家乡摇篮就是说的襁褓。神灵‘渡姆’不会永远待在彼岸,那是因为神灵一样会不断增强实力,提高境界,除非渡姆神到了彼岸突然变得懒惰,不修行了,这不会吧!渡姆教的第一教规不是要求教众修行不可断,要向着更高的境界攀升吗,这还是神灵的教诲,所以神灵‘渡姆’一定会继续修行,不断变得更强,不断去到代表更高境界的地方。大师,我说的对吗?”

“这个……小施主说的……”老僧已经停下了脚步,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鱼飞决定再加一把火,转身盯着老僧,一根手指竖立向天空,说道:“渡姆成神一定很久了吧,那很可能已经不在彼岸了,或许去了更西边,也或许去了……更上边!大师如果没有想通这个道理,说不定有一天大师修行圆满,去到了彼岸却找不到神灵‘渡姆’,那你还不得急死!其实我说,神灵‘渡姆’留给你们的教诲,应该是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叮嘱你们要坚持修行,不要停止前进,要不断的提高境界。如果你连神灵的意志都没有真正领会,又怎么能追寻神灵的足迹,最终见到你的神呢?”

“这,这,这……”

老僧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入教四十年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中惊恐过。

难道我们一直是错的!

强压着自己此刻奔腾汹涌的情绪,老僧不再看鱼飞,用继续前行来掩饰自己的震惊,可是拄杖的手却一直在颤抖。

见识决定了眼界,而眼界又影响了思想的高度,知晓星球与宇宙,从信息大爆发时代来的鱼飞,就用这些为依据,在辩论中欺负了古代的僧侣,以点破面击碎了老僧的世界观。

从背后看着老僧掩饰不住慌乱的背影,鱼飞觉得刚才给他的打击够劲爆的了,没有再说,跟在后面默默走着,却忍不住心中暗爽:“让你丫见死不救还在我面前瞎嘚瑟!”

第三十七章 千里传音绝世功

老僧终究是修行多年,长期教义经文的熏陶和苦行磨炼让他心志坚韧。走了一段路后,就平静了下来,也知道自己被鱼飞的连续提问引入了他设计的思想陷阱里。但是他更清楚鱼飞所讲的,不管是人还是神,修行就是要无限突破原本所处境界,攀上更高境界,这个道理是暗合天道。不过这样一来,出现了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如果他承认这种说法正确,再将它带回圣河大教堂,不知道会引发渡姆教多大的混乱,恐怕连圣典都要修改,可谁敢去改!

思忖了半晌,老僧艰难地决定,自己不能那么做。何况鱼飞的说法也不能说没有错漏,自己需要再想想,怎么样才能把这种新思想融入教义经文,怎么样不对渡姆教造成破坏。

老僧停下脚步,示意鱼飞上来,思量了一下对鱼飞说道:“小施主说的虽然有些道理,可是也有不少的错漏。不过你灵心慧智,在玄哲之理上能想人所未想,让贫僧也受益匪浅。”

鱼飞听着老僧的话,同时在心里摆出手势鄙视他——一个人要是不愿意相信什么事,就能找出一百个不值得相信的理由。

老僧顿了一下又道:“贫僧原本欲收你为徒,但观你言语有推脱之意,是否心中不愿?”

“终于来了!要摊牌了,要是生硬地拒绝,他不会恼羞成怒打我吧,我可绝对打不过他。”鱼飞心里暗叫道。

换上一副痛苦为难的表情,鱼飞道:“我对大师您的绝世武功和渊博知识实在是太敬仰了,如果不是我在海岛上还有一个……鱼子酱老父亲等着我给他养老送终,我一定会立刻拜师,不管是苦苦修行,还是要和大师去万里之外的河洲,我都不皱一下——”

老僧打断鱼飞的话,平和地说道:“小施主不必如此,吾教修行重在意定心诚,收徒入教亦随缘而定,不会强人所难。今日你无心拜师入教,贫僧也不强求,你我有缘同行,又论辩玄哲之理,今日一别,你我恐难再见。老僧我赠你信物一枚,若你改变心意,可凭此物去河洲任何一座渡姆教堂,就说要找琼奇接引使,自会有人带你来见我。”

老僧说完,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木牌递给了鱼飞。

有赠品!鱼飞眼睛一亮,赶紧接过。

小木牌入手轻的像一片羽毛,质地却坚硬光滑。鱼飞翻转细看,木牌有半掌大,一面阴刻着一幅画,一片汪洋上有一条小船,一个梳着长辫子,衣袂飘飘,身材窈窕的女子持棹而立。另一面阳刻着一行楷书,字字凸起——孽海无边何人渡,孤舟一叶风波上。

身边老僧道:“此物是用飘行于圣河上,难得一见的‘浮生颠倒树’之木所制,遇水不浸,佩戴有净心宁神之功效,修炼内功时,亦对走火入魔之害有抵御之用。你有急功近利之心,佩戴它正好,如你我不再相见,贫僧也算以此物了结因果。”

鱼飞握着如玉石一般微凉的木牌,这个时候又觉得这个见死不救的“洗澡僧”也不是那么的面目可憎了。

“哎~我这人怎么这样容易就改变对一个人的印像,看来我真是抵挡不了诱惑的人,很容易就会被人收买。”发觉到自己原来是个意志不纯洁坚定,容易被收买动摇的人,鱼飞一时对自己有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接下来的行程两人都失去了谈话的兴致,各自沉思,鱼飞脑中又在努力回忆在黑石山旁激战时,命悬一刻间自己突然施展出来的刀法,这段时间他已经数次回想这些武功了。

脑中多出了两套刀法,不,应该说是一套刀法和三招刀法。那零散不连贯的三招刀法很难,对力量速度,身体韧性与内力要求极高。

三招刀法的名称都是一句诗,分别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离恨空掷月。也正是《破荆记》上那段只能看清五句的缭乱小字,每一句应该都是招式名称,自己只会其中三句对应的招式,分别是不移式,不屈式,掷月式这三式,身体的前主人应该只会这三式。另一套刀法叫做“破锋刀法”,好像是使用短刀来对付长枪的刀法。这套刀法鱼飞心中默想时,每一招每一式都历历在目,非常熟悉,看来已经被前主人练得纯熟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很久,终于逆着河水流向出了密林。鱼飞见到了一条小路,路上有明显的车辙。

河流是从一处高崖上落下的,前去无路。高崖的一面有一处被凿平,上面刻着“青蟒寨”三个大字,两人绕过高崖前行不远,眼前出现了一片广阔的沼泽水地,远处丘岭连绵。水泽中有突出水面的沙渚处处,上面生长着树木,水色深浅不一,浅的地方不到膝盖,深的地方行船都没有问题。

鱼飞观察到车辙就是在这水边消失不见了,应该是从这里能去青蟒寨。鱼飞四处张望,除了他和老僧,再没有一个能动的了,难道自己要在这里等?

老僧这时冲着鱼飞神秘一笑,长吸了口气,扬首向着空旷的沼泽水地,嘴唇不断翕合。

鱼飞愣住了,因为他没有听到声音!不禁纳闷,洗澡僧这是在给我表演哑剧?笑得那么猥琐是什么意思?

须臾后,在空旷的水泽沙渚上空,突兀地有浑厚洪亮的声音震荡而出——是四句有深意的诗:“可叹世人柯梦长,错把浮生做丘乡。孽海茫茫何人渡,孤舟一叶破黄粱。”

浩浩荡荡的声音在空中飘荡,直到极远处的丘岭间也发出了回响,连环激荡,久久不绝,水面上被这宏大的声音震出了层层涟漪,树林山岭间禽鸟惊起,冲飞天际。

鱼飞刚才正想问老僧在搞什么,才张了嘴就被突然出现的情况吓住了,听着这充斥了天地的声音,张着嘴都忘了合上,浑身激动的颤抖起来,心里狂叫:“绝世武功!麻蛋,活了十七年,今天终于亲眼看到了,这再不是绝世武功我就去吃翔,这一定是千里传音术!”

空中回荡的声音才消散,又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来了,来了,我就打了个盹,不用这么大声喊,我的耳朵都要震聋了!”

水声响起,从不远处一片沙渚林木后转出了一个大木筏,上面撑着竹篙的是一个大脑袋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奇怪的带暗花的短皮衣,露着半截胳臂和小腿,光着脚丫子。鱼飞看着这少年这身装束,感觉有点眼熟,怎么就那么像是穿着半截袖t恤配七分裤的夏季清凉装,就差一个拖鞋了。

少年东一篙西一篙地几下就撑着竹筏来了岸边,他站在竹筏上点着大脑袋看了看鱼飞,大声道:“刚才就是你在喊吗?你是不是叫鱼飞,你怎么那么大的嗓门?”

“刚才不是我,是这位大——”鱼飞扭头才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又在周围扫了一圈,也不见人影,老僧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鱼飞心里怅然若失,他虽然接受不了老僧的思想和行为方式,但可以肯定,对方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绝顶高手,而且给了他不小的帮助,不过最影响他心情其实是——绝世武功就这样从身边飞走了。

“不是你是谁,你是叫鱼飞吧,和庆夫人告诉我的样子差不多,就是衣服太破了,啧啧,还有这一身的伤。你来的太晚了吧,再晚一会太阳就要下山了,要不是庆夫人和小脚丫求我,我才不会等你到现在。走吧,赶快上来。”

少年的言语不停,催着鱼飞上了船。

少年很熟练地撑着大木筏,在沙渚水道中绕来绕去,刚刚好的在水深的地方走出了一条通路。大木筏是数根大圆木制造成的,制作的严丝合缝,不显半分粗糙,宽大的能并排放两辆马车,却在沼泽水地中畅通无阻的行进。

少年明显是一个嘴巴闲不住的人,木筏出了最狭窄的水道后,他开口问道:“我叫赛大头,听庆夫人说你去救被官兵劫掠的村民去了,后来怎么样,你伤的这么重,救下人了没有?”

鱼飞听到少年的名字不由想笑,可是听到他的问话,又心底惭愧,低声说:“没有。”

赛大头脸上露出果然和我猜的一样的神情,嘴上安慰鱼飞道:“听说是有一队官兵,你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就算是我去了估计也很难打的过他们。”随即又神色傲然地拍了拍腰间,说道:“不过要是他们敢来青花泽,就别想从我的剑下逃得性命。”

鱼飞看到在赛大头的短袖皮衣上有一个扣环,上面挂了一柄连鞘短剑,一尺半长,剑柄握手处和剑鞘上都包着和衣服一样的暗花皮革。

“看来你武功应该很不错,是不也和官兵交过手。”鱼飞看出来了,赛大头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傲娇少年,估计太闲了,所以来和自己聊天解闷,自己就随便和他扯几句吧,换换心情。

“……”赛大头脸上出现窘迫表情,嘴里嘟囔了几个字,转头撑篙去了,赛大头说话声音小的鱼飞都没有听清。

“嗯?”鱼飞疑惑,随后明白了过来,故意又问:“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出去总不带我,我都没有机会一展身手,不过,我也是见过血的,前天我还在那边的林子里杀了一只豺!”赛大头见躲不过了,脸色涨红地对着鱼飞大声说。

“好吧,我知道了,你很厉害。”鱼飞心里想笑,这个大头还真是死要面子。

斜阳照在水泽上,将沙渚上树木的影子在水面上拉得长长的,直铺在了木筏上,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已经有些朦朦胧胧。大木筏行驶中,对面远远地又驰来了两个木筏。

“请问随波神僧可在,晚辈青蟒寨狄盈先来接驾,大寨主随后即来,‘大头’年少不懂事,若有不敬之处,请神僧莫怪。”一个沙哑却清晰的声音远远飘来,双方越来越近。

“四寨主,这里没有什么神僧,我只接到了庆夫人嘱托的那个叫鱼飞的。”来人解救了赛大头的尴尬,他大声冲那边叫着,手上连续撑了几篙,木筏加速迎向对方。

一道人影从那边木筏上跃起,中途点在了沙渚边一支横伸出水道上空的树枝上,身影一挫又起,掠过了十几米的距离,落在了木筏上,筏子只是微微一沉,就恢复了平稳。

来的是一个女子,一身黑色裙装,上身套着暗花皮甲,背后一对短柄钢叉,脸上戴着一幅黑巾,遮住了鼻子以下,露出一双幽暗的眸子。她看到木筏上只有赛大头和鱼飞,就用沙哑的嗓音询问赛大头:“大头,适才施展千里传音,念出‘渡姆教’谒语的僧人你见到没有?”

赛大头一头雾水,瞧了女子一眼,怯怯地答道:“我没有看到什么僧人,我醒……我听到声音赶过去就看到他在岸边,没有别人。”

女子幽暗的眸子盯着赛大头,阴沉地道:“你是不是又睡着了,前辈高人来到青蟒寨,你却没有看到,偷懒也就罢了,千里传音你也不识得,传授的江湖见闻你都听到那里去了?亏你成天里喊着要出去见识,明天我要查验你武功,要是不过关有你好受的。”

赛大头喏喏地道:“我……我这几天日夜勤练,今天太困了,我就……”

“那个前辈已经走了,他只是和我同路,到了这里就走了。”鱼飞看赛大头那突然变成小媳妇的样子,都替他难受,干脆帮他回了一句。

女子遮面黒巾摆动,对鱼飞冷冷道:“你和神僧认识?”

鱼飞感觉到了女人明显对自己冷淡,只关心那个“洗澡僧”。看来老僧那一手千里传音惊吓到的不只是自己,人家是来迎接老僧的,根本不把自己这个毛头小伙子看在眼里,不过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盘,搞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连那个姓刘的盐商和庆夫人都是来避难的。

“今天才见的,刚好一路,他就送我到这来了。”鱼飞客气的答道。

“你伤的不轻,这伤是——”女人看到鱼飞肩头的伤,眼中寒芒一闪,话语停下,仔细查看。

“这是飞挝的伤,还有铁匕横啄……你碰到山海部族精锐了!有多少官兵?”沙哑的声音变的有些急促,应该是知道了山海部族精锐出现在山寨附近的缘故。

鱼飞惊讶又有一个人看出自己伤势的缘由了,看来这什么山海部族兵在北洲很有名气,脱口答道:“十个兵,还有一个叫熊暝的队正。”

“千牛刀熊暝!你能活着来这里真是侥幸,可是神僧救了你?”

女子的声音变得凝重,鱼飞听到这话,联想到自己在树林里拼死拼活的时候,那个“洗澡僧”悠然路过,计划着去河里沐浴。禁不住又心里冒火,再加上这叫狄盈的女人话里对自己的轻视,于是故意说道:“他忙着去洗澡,那里有空救我,不过我没人救也活下来了,虽然我落了这一身伤,可那个熊暝和他带的兵都被我杀了。”

“你杀了熊暝!”女人在黒巾外的双眼露出震惊之色,不过很快又转为怀疑,开始端详身材健硕,面容稚嫩的鱼飞,目光主要落在鱼飞赤果果的健美上身——右胸口的被苗刀贯穿处。

“像是千牛刀的伤……四寨主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怎么想?你若不是这样重伤之身,他定要和你比武。”

鱼飞实在显得太年轻了,女子心里半信半疑,本身又是个寡淡的性子,索性也不问了。说完这句后转过身,对着已经驶到跟前,停在旁边的两个木筏上之人吩咐:“回去一个筏子,告诉大寨主神僧没有接到,叫他不要来了。童老茂,你撑筏子快,就速速回去一趟,让你筏子上的人去另一张筏子。”

两张筏子上站了七八个短衣汉子,手持各色兵器,除了一个矮瘦小老头,其他人听到女子的吩咐,都挤到了一张筏子上,那小老头人虽然瘦小,手下动作却快,竹篙急点,木筏掠过水面,片刻就已经和这边的两个木筏拉开了距离,渐去渐远。

第三十八章 浅沼浮槎少年情

先回去报信的木筏走远后,黒巾遮面的女子吩咐赛大头道:“你载着他先回山寨去见刘场主和庆夫人他们,我带人去周围看看是否有什么异样。”

黒巾遮面的女子对赛大头说完,身形起落间又到了另一张筏子上,手臂微抬指示方向,木筏上众寨兵听命将木筏撑着向鱼飞两人来的方向驰去。灰衣皮甲,黒巾遮面的女子负手站在木筏前端,沉默不语,寨兵们无人敢靠近,都挤在另一头。

赛大头撑着木筏继续前行,水道越行越宽,两边的沙渚渐少。回头看了一眼载着女子和木筏离得远了,赛大头放缓了手中的竹篙,凑近了鱼飞说道:“兄弟,多谢了,你这人还不错。”

刚才鱼飞开口解围让赛大头对鱼飞有了些好感,再加上两个人年纪相近,赛大头的语气神态可比初见鱼飞的时候,多出了七八分热情和亲近。

鱼飞笑道:“看来你很怕那个冷冰冰的女人,她是什么人?”

赛大头表情无奈地说道:“她是四寨主‘半面蝮蛇’狄盈,除了其他三位寨主,山寨里的人都怕她,我更怕她,因为现在是她在教我武功。”

鱼飞同情地道:“这就难怪了,原来她是你师傅。”

“不是,不是,她不是我师傅,只是今年由她教我和监督我习武。”赛大头的脸上又挂上了骄傲表情,得意道:“这可是去年山寨少年们比武第一名的奖励,可以由一位寨主指点武功一年。”

“我从小就长在山寨,亲人已经去世了。山寨孩童们习武都是由一些头目们统一教的,我学的是短剑,这也是只能由三寨主来指点我的原因,只有她用的是短兵器。哎~这半年可是苦了我啊!”说道这里,赛大头又成了一副苦瓜脸。

鱼飞心想你这表情可是真丰富,都可以去演戏了,哥关心的可不是你苦不苦。刚才那个女人说四寨主可能要找我麻烦,还是要先搞清楚这个事,哥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于是询问赛大头道:“那个熊暝怎么又和你们的三寨主扯上了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赛大头仰头做思考状,接着一拍大脑袋,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事你还真问对人了,要不是我深得寨主们青睐,知道很多内幕,还真没法回答你。我听到熊暝的名字也是偶然,那个熊暝曾经和三寨主交过手,那次死了好多兄弟,三寨主也受了重伤。”

鱼飞道:“是官兵来攻打山寨吗?”

“不是,自从六年前北洲大都督府的官兵来过一次,吃了大亏之后,再也没有官兵进攻我们山寨了,我们轻易也不会去招惹官兵。可是从三年前开始,山海大营的兵却频繁出现在北洲西部。北洲的官兵有两部分,分别是大都督府的北洲兵和山海大营的诸部兵,山海大营名义上也归大都督府调用,可实际上一直是山海东部各部落的大额山,也就是佘家的人在管着,原来山海大营只是在指北江东边活动。可是这三年来却很爱多管闲事,有时都跑到指北江西边来剿他爷爷们的匪,他们的精锐就是部落亲兵,其他的就是由普通部落兵和被排挤到北洲来的官兵,以及被发配的犯人,流浪者混合组成的杂兵。那个叫熊暝善使苗刀,曾有几个绿林好手栽到了他的手下,就在去年,三寨主带了几十个兄弟去劫一批红货,却撞上了那个熊暝带的官兵,厮杀了一场,三寨主不敌,受伤后带着残余的兄弟们退走。后来从官府那里得的消息却是,熊暝带人赶到的时候,那批红货已经被山贼抢走了,押送的人全都被山贼杀死,他们追杀了一阵,杀了不少山贼,可是没有找回财物。这些狗东西,也太狠了!我们山寨的人也只是讨要‘买路财’,找的还是那些不来‘拜山’的肥羊,他们可是比我们还要狠。”

赛大头突然想到自己好像说了三寨主的糗事,叮嘱鱼飞道:“兄弟,一会到了山寨你可不要提起这事,不然三寨主准要收拾我,寨子里的大多数人只知道他败给了大队官兵们,可不知道他是伤在那个‘千牛刀’熊暝手里。”

“大头你放心,我可是嘴很严的人。”鱼飞心里暗笑,看来这小子是个“大嘴巴”,一聊起来就滔滔不绝,嘴上就没有把门的。

“那我就放心了……咦?大头可是长辈这样叫我的,你才多大啊,也这么叫。”赛大头不忿地道。

“我今年十七,你就叫我飞哥吧。”

“十七!你还想骗我,也不看看自己嘴上的毛都没长齐整,别仗着长了个大个子就想占我便宜。我看你挺多也就十五,不对……十四岁,和我同岁,说不定还没有我大。”

鱼飞这才想起来自己十七岁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不是现在的自己,无奈地道:“好吧,大头兄,我今年十四,你也不用叫我做哥,就叫鱼兄行了。”

赛大头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点点头:“这还差不多,鱼兄,我们也算是相熟的江湖朋友了,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真的杀了熊暝吗?”

鱼飞给了赛大头一个24k纯白眼,说道:“看来你们都不太相信,你觉得我有必要说谎吗?撒谎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你也不瞅瞅我这一身的伤能是假的吗,我可是的低调的人,要不是那个凶巴巴的女人问起这事,我也不想说出来,信不信随你们,无所谓。”

鱼飞比划了一下自己身上伤口,有句话说的好:伤疤是男人的勋章!鱼飞现在就有那么一点感觉了,面对着赛大头这个‘山寨蹲’到大,还有点小傲娇的江湖菜鸟,鱼飞觉得很有必要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

指着胸口的刀伤,鱼飞努努嘴示意:“看到这伤没有,被熊暝那家伙从背后偷袭的,嘶~真是疼啊,不过我可没有饶了他,哥一怒之下,直接出绝招干掉他。”

赛大头看着鱼飞破烂衣裳裹着的身体,上面大大小小的伤口纵横,很有一种百战勇士沥血归的豪壮气。他

艳羡又自怜地说:“鱼兄,我能想到这一定是一场惨烈的江湖厮杀,可惜他们总说我还小,不让我出去,‘半面蝮蛇’还说要是敢偷跑,就打断我的腿。哎……想想当时我若是能和你并肩破敌,你我二人那会是何等的英雄气概。”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赛大头突然愣愣地道:“鱼兄,我能否摸摸你的伤口。”

“嗯?摸我伤口,为什么?”鱼飞奇怪道。

“我相信你是真的为了救人和官兵厮杀,也相信你杀了熊暝,我对鱼兄非常敬佩。你也知道了,我被困在山寨不能出去。可你是否知晓,一个学了一身高强武功的有志少年,是多么想在江湖上一显身手。鱼兄,我就是想感受一下江湖中的铁血豪情,你就让我摸一下吧。”赛大头用幽怨地眼神看着鱼飞,倾诉自己内心的渴望。

“不行!”

鱼飞果断摇头拒绝,开玩笑吧,这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让你摸。鱼飞心想你要是个美女我还考虑一下,可让你一个男的摸,那多膈应。

赛大头不放弃,继续道“鱼兄,就让小弟摸一下吧,一下就好。”

“不行,这事没商量!”

赛大头静了半刻后,脸上挂满笑容,信誓旦旦地道:“飞哥,我已决定,以后你就是我的飞哥,我是你的大头弟。等到了山寨里,要是有什么用到小弟的地方,小弟一定效劳,如何?”

鱼飞犹豫了,看这个小子态度真的是很诚恳,而且真的挺可怜,一脑子江湖梦,学了武功却不能出去,又不像现代的小孩还能看看影视剧,满足一下好奇心。要不就让他摸一下,大老爷们的又不吃什么亏。最重要的是一会可是要到山寨,那可是贼窝,有这个小弟在,一定方便很多,他明显就是山寨重点培养的下一代山贼接班人。

“大头,哥看你也确实可怜,就让你摸一下,你可要轻点,我可是重伤在身。”鱼飞说完总觉得这话怎么就怪怪的,喵了个咪呀,这事怎么说都是怪异……算了不想了。

见鱼飞答应了,赛大头激动地道:“飞哥,多谢你,你放心,我会很轻的。”然后把手里的竹篙横放在大木筏上,还在自己那身皮衣上擦了擦双手,双眼放光的伸双手上前,放到了鱼飞身上的伤口上。

鱼飞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赛大头确实手轻,倒不是疼的,而是下意识心里膈应,心想:“我去,这真是比被揍上几拳都难受,为什么老僧给我疗伤就没这感觉,看来是心理原因,还好很快就完,忍忍吧。”转念间,赛大头的手已经摸了肩头,又摸胸口的伤疤。

鱼飞低头看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左胸的伤口已经结疤了,心中一凛,看来到了山寨要尽快找一件衣服穿上,不然可能会被人察觉自己的异常。

等到鱼飞再抬头看赛大头时,不禁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货竟然是闭着眼,一脸陶醉的表情,摸完了胸口的伤又蹲下去摸左腿上露出的伤。

“我次奥!”鱼飞抬起左腿,嘭的一脚就把赛大头踹倒,心里这个后悔又上火,怎么我就抵挡不了诱惑,又被好处收买了,这货也是个变态啊!

赛大头坐倒在木筏上,吃惊地问道:“飞哥,你踢我作甚?”

“塔马的,你摸就摸,怎么还闭上眼睛,表情那么猥琐!”

“猥琐?闭眼……哦,飞哥你错怪我了,我闭上眼是想像当时的厮杀情景,想像我就是当时威武的飞哥,纵横披靡间,杀得乱兵们抱头鼠窜,最后一剑斩杀了狗官熊暝。”

鱼飞被这话惊住了:“我擦!你的想像力真是富裕啊,哥都要佩服你了,你真是个人才!刚才我还以为你是那个……总之,刚才踢你是个误会,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飞哥,我还没有摸完,我们继续吧。”赛大头从木筏上站起,认真地看着鱼飞。

“还摸!”鱼飞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推托道:“大头……刚才我答应的可是摸一下,你趁着哥不注意都多摸了几下。再说你都想象到一剑斩杀了狗官熊暝的情节了,这boss都推了,再yy就没什么意思了,就到此为止吧。”

赛大头听得蒙了,问道:“什么饱死?歪歪?飞哥你说什么?”

鱼飞道:“就是适可而止,过犹不及,就像使劲吃会撑死,树长太高容易歪一样,这是我家乡的谚语。”鱼飞的今天的谎话说的多了,这时发觉说谎竟也可以练到纯熟,现在自己已经到了出口成章的程度。

赛大头不舍的看了鱼飞一眼,悻悻地道:“你们家乡的谚语说的确实有些道理,那我不摸了。飞哥,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和官兵们厮杀的好吗?”

鱼飞也是少年心性,本来也喜欢吹嘘自己的英雄事迹,可是脑子里闪过虽然自己拼命去救,最后却都惨死的那些人,突然间就没有了兴致,敷衍赛大头道:“大头,我伤势不轻,强撑着和你聊了这么多,也是你我兄弟投缘,这会儿我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我想休息一下。”

“哦,飞哥,是我疏忽了,光顾着说话都忘了你伤得很重,那你歇会吧。”

赛大头捡起了竹篙继续撑着木筏前进,鱼飞重伤在身,也确实身体疲惫,顺势就平躺在了木筏上,舒展开伤痕累累的身子休息。

第三十九章 万朵青花赤水瑟

红霞片片堆在天边,不时有飞鸟掠过上空,投入附近的沙渚林木中。

鱼飞像个“大”字一样仰躺在大木筏上,听着木筏划过水面的声音,困意在脑际盘旋,打了个哈欠,打算趁机睡上一觉,正要叮嘱赛大头快到山寨前叫醒自己,安静了良久的赛大头却出声道:“飞哥,快起来,给你看个好景致。”

“是你们的山寨有什么美景吗?我看看。”鱼飞应声站了起来,大木筏刚出了狭长水道,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湖面。炎热的天气里,湖面上的凉风拂面而过,顿时让人心怀舒畅。

“来了!飞哥,你看湖里。”赛大头神秘一笑,示意鱼飞观看湖面。

夕阳映照下的湖面,一半是鲜红色的,另一边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是一片深绿色,大木筏在红色的这一边湖水中行进。

鱼飞看到远处深绿色的湖水中向这边飘来了一朵朵的青花,鲜亮的青花起起伏伏,一串串的向着木筏飘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源源不断——整个深绿色湖面如同破碎成朵朵青花,分成无数股花朵组成的细流,向着这边鲜红色湖水中的木筏汇聚过来。

——夕阳斜照,赤水粼粼,青花万朵。

“真的好美!”鱼飞惊叹,他看得眼都直了。

赛大头嘿嘿一笑,说道:“飞哥,这是我们山寨难得一见的美景,你来的时辰正好,这里在晚霞下的景致真是美得吓死人!”

鱼飞点头同意这个说法,可是总觉得这小子的笑容好像不太对劲。

一串一串的青色鲜亮花朵汇聚成了一大片,涌到了大木筏前,鱼飞终于可以近距离欣赏这些美丽的花朵了。

“我次奥!”

鱼飞惊慌地连退两步,退到了大木筏的中央。他终于看清了,在红色湖水表面下涌动着一条条碗口粗的大蟒蛇,足有七八米长,脑袋不大,双眼细长,身上布满了如同五瓣青花的图案。

特别显眼的朵朵青花有拳头大小,占据了蟒蛇身体的大部分面积,它在湖水中游动时,湖上的人很难看清它身体原本的颜色,只见青花朵朵起伏不定。

大蟒蛇们汇集到了木筏边,向两边绕行,把木筏团团围住,随着游到这里的大蟒蛇不断增加,木筏周围成了一片青色花海。鱼飞一点都不觉得美了,真是他喵的吓死人,恐怕有上千条大蛇围住了木筏,湖水表面已经被蛇群覆盖,密集的大蟒蛇相互拥挤着,水波翻涌,不断有水花溅到木筏上。

鱼飞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是苍白的,这样的密集恐惧让他浑身三万六千根汗毛都竖立起来了。强装着镇定,鱼飞冲着身侧还在看着自己呵呵直笑的赛大头吼道:“笑你妹啊!还在看哥的笑话,看你笑的那个贱样,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应付的办法,别藏着了,赶紧的。”

赛大头停了笑声,话语中带着欣赏敬佩之意道:“我曾见过好几个第一次来山寨的客人,遇到这种情况时,不是惊慌失措,就是瑟瑟发抖,还有被吓哭的。飞哥不愧是闯过刀山血海的好汉,胆大又精明,这种情况下还能镇定地判断出我有应对之法,实是让小弟我钦佩!”然后神情又转为疑惑道:“不过为何要笑我妹……难道飞哥有与我结亲之意,可惜我是孤儿,没有妹妹,不然一定撮合你们……我们山寨还是有几个姿色不的……”

鱼飞心想,你妹的,我不是对你妹有意思,你这是要给我做媒的节奏吗,赶紧打断赛大头的话。他用手指头朝着周围指指点点,道:“别废话了,赶紧把这,这……这些玩意弄走,太恶心人了!”说话间,鱼飞咽下了不知道是因为紧张恐惧,还是因为恶心而泛起的口水。

赛大头嘿嘿一笑,放下竹篙,走到了一直放在大木筏上的一个竹筐旁,掀开盖布,抓出了一把还在不停蠕动的紫色虫子,洒向了水中。接着又抓,手下不停,一把一把的虫子洒向木筏周围。

随着赛大头的动作,水中的大蟒蛇疯狂抢食落入水中的虫子,近处的相互争抢,远处的向前挤,将水面搅动的像是开了锅一样翻腾,可是却没有一条爬上大木筏。

“飞哥,这湖中的大蛇叫做青花蟒,这就是我们山寨叫青蟒寨的缘故。我给它们喂食的紫竹蛭,只生长在山寨后面狼牙峰的竹林里,它们极喜欢吃,却又很少能吃到,也不知道山寨的老人们是怎么发现的,还把这变成了豢养它们的手段。七年前,北洲大都督府的官兵就是在它们嘴里吃了大亏,至少有一千官兵葬身水中,从此青蟒寨的名号就在北洲传开了。”

赛大头不停的喂食着,一边给鱼飞讲解,竹筐不大,没多长时间就见底了。可吃到了紫竹蛭的青花蟒只有小部分,直到虫子全部喂完,青花蟒还团团围着大木筏,不肯散去。鱼飞好奇地看着,想知道赛大头接下来怎么办。

赛大头搓了搓双手,从领口拽出了一个绳坠,上边系着一根曲里拐弯的小东西,是一根食指大小的石头,表面坑坑洼洼的很粗糙,在两端和侧面共有五个孔洞。他把这东西凑到嘴上,吹出了“昂~昂~”的声音,鱼飞听到耳中,不觉想笑,这太他喵的像驴叫的声音了。

周围的青花蟒们突然停止了拥挤翻腾,外围的开始散开,游向远处,被挤在前面无法退后的向水底潜去。

赛大头放下手中石头,得意地对鱼飞道:“我的五孔曲石可是山寨秘制的,全山寨都没有几个,制作方法是山寨的秘密,专门用来克制这些青花蟒。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这个来对付青花蟒,要不是拥有五孔曲石代表在山寨是受到重视,是很有身份的人,我根本就不会把它带在身上。”指了指自己那身奇怪的带暗花皮衣,接着又说:“飞哥你看我这身‘青龙战甲’,就是青花蟒的皮做的,凭我的水里功夫,就算不带五孔曲石,那些青花蟒们也都要怕我。”

鱼飞正很有兴致看着这一切,听着赛大头这个导游的讲解,觉得处处新奇有趣,可听到“青龙战甲”这么霸气的名字,再瞧瞧赛大头的那身短袖t恤扎到短裤里一样的“青龙战甲”,那上面拼接缝合的地方都是歪歪扭扭的,憋不住的想笑。

赛大头看着鱼飞对自己的话好像很轻视的表情,不禁涨红了脸,刷地一下抽出了腰间的短剑,娴熟地挽了一个剑花,走到大木筏边上,扭头对鱼飞道:“飞哥对我的话可是不信,且看我下到水中宰杀青花蟒,赠与你做衣甲。”

鱼飞吃了一惊,心中大急,硬生生地把笑意憋回了肚子里。这自尊心脆弱的傲娇少年惹不起啊,不说你跳下去会怎么样,这些青花蟒还没散完,万一它们又围上木筏,我给它们喂什么,难道喂我自己?

赶忙跨上两步,拉住了赛大头,鱼飞表情郑重地道:“大头,大头,你别冲动。我非常相信你有一身好功夫,是山寨的少年翘楚,只是刚才你吹出的声音很像驴在叫,让我忍不住想笑。你别下水了,我们还是快点去山寨吧,一会太阳就要下山了。”

“你真的信?”

“千真万确,哥绝不骗你!”

赛大头看了看鱼飞真诚的面容,脸色缓和了,又看天色渐晚,于是收了短剑,拿出五孔曲石吹了两遍,把青花蟒群都驱散了,才撑着竹篙继续行驶。前进才过了片刻,又忍不住给鱼飞讲起自己下水杀青花蟒的事迹,两人一筏,一路吹牛打屁的,气氛十分融洽。

大木筏又行了近一个小时,天色已经蒙蒙黑的时候,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片延绵起伏,植被繁茂的山岭。大木筏靠在了湖边一个石滩上,石滩上还停着几个筏子。

离石滩一箭之地内有一座不高的平顶山崖,上面搭着几个竹棚,山崖边站立着一些短衣汉子,都背负弓箭,手持武器,正向下瞭望。见到大木筏靠岸,有人手中挥舞小旗示意,有一条登山的路从山崖前经过,一直通向更深更高的山中。

鱼飞踏上石滩观察环境时,发现登山路旁每隔一段,都有一个高出周围树木的木质瞭望台,上面隐约也有人挥动旗帜呼应这边,将消息一路传递了上去。鱼飞心里真的佩服这青蟒寨的山大王会选址,有心思。可想而知,他一定是个经验丰富的专家级山贼头子,这山寨前有复杂的沼泽水道,中有青花蟒群阻路,后面也是戒备严密,让他搞的滴水不漏。

赛大头把木筏绑在一块大石上,挥手向平顶山崖上打了个手势,招呼鱼飞道:“走了,飞哥,不用管他们,这些兄弟们都认得我,我们只管向山上走就行了。”

两人从山崖下经过,踏上了登山路,那些短衣汉子们果然视而不见。

山势并不陡峭,一路上行走的轻松,两人边聊边走。蓦然,从山路的那一头传来了清脆娇嫩的呼喊声。

“鱼飞哥哥,鱼飞哥哥……”一个小身影蹦蹦跳跳地跑了下来,后面跟着庆夫人和老杨头。

“小脚丫”小脸红扑扑地向鱼飞跑来,头上羊角髻系着的粉色头绳还在晃悠,虽然喘着气,却还是止不住兴奋地道:“鱼飞哥哥,你总算回来了,不知道我等——”话说了一半,人也跑到了鱼飞面前,“小脚丫”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接着换成了怔忪,嘴一扁就哭了起来。

“呜……呜……鱼飞哥哥,你身上有很多伤口……是不是被那些可怕的大蟒蛇咬的,你疼不疼?”

鱼飞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羊角髻,笑着说:“不要哭,‘小脚丫’放心,鱼飞哥哥没事,这些伤看着挺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过几天就好了。”

“小脚丫”看着鱼飞直摇头,泪光盈盈的眼睛明显在说:你骗人!

鱼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人生经验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哄小女孩。他正在想办法,庆夫人和老杨头也来到近前。

“小飞,村民有没有救下?你,你……你怎么伤成这样?”

“夫人,不好意思,我……没有救到人,连自己都差点没命。”鱼飞想到当时自己在庆夫人面前表现的英雄气概,心里惭愧,脸上臊得慌。

“小飞,不用愧疚,有救人之心,却力所不及时,也需保全自己,你能回来,我就安心了。看你这一身的伤……也不先包扎一下,我们快快去山寨找人给你治伤。小脚丫,你快过来,不要缠着哥哥了!”

平时说话总是闻言细语的庆夫人见到鱼飞的吓人样子,也变得慌急起来,痛惜地查看着鱼飞周身伤势。

老杨头也说道:“小飞你不知道自你走后,夫人和小脚丫一直担心,唯恐你出事。还好你回来了,可你这伤……哎,少年人就是不惜命,我们还是赶紧上山给你看看伤吧。”对着“小脚丫”招招手,老杨头又宠溺地道:“小小姐,快来老奴这边,听到小飞回来了,你可跑的真快,老杨我都追不上了。”

鱼飞看着这相识不久的几人,突然感到心中有一股暖流升起,之前九死一生的搏命,兵器入体的痛楚都没有扰乱他的冷静思维,可现在这个时候,脑子却不受控制,只是在想着,刚来到这个新世界,竟然已经有担心和惦记他安危的人了。

一时间,鱼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种久别的,如家人一样的亲情温暖让他想哭。

一直在旁边看着,赛大头心里佩服鱼飞坚强的同时,也有一些自责:“飞哥的伤确实挺重的,先前他一直嬉笑自若,自己就忽视了这点,好像是有点粗心大意,对朋友少了一些关心照顾——更何况,自己答应去接鱼飞,可是收了庆夫人的银子的!”

挠了挠他的大脑袋,赛大头说道:“飞哥的伤是应该早点找个郎中看看,山寨的高郎中我熟,我这就带飞哥回山寨,大家都紧走几步,跟上我。”

众人当下立刻动身,鱼飞拒绝了赛大头的搀扶,一行人不再多话,沿着登山路向上行去。

第四十零章 千尺宝殿金光浓

天空明月初升,今夜风轻云淡,月虽未满,却银辉姣姣,漫天的星斗在明月的光芒下稍微显得黯淡,却依然将星光伴随着月华,一起洒向下面的蜿蜒山岭。

这是一片从西向东延伸看不到边际的峰岭,这里只是“万涛丘陵”伸展至指北河以西的一小部分,而它复杂多变的地貌,密布的热带森林已经让人望而生畏。

在这片峰岭的西端,五个高度相近的丘陵由数个山峰半抱在中间,被人为的改造成了一座庞大的山寨。丘陵顶部的林木只余下了少部分,整理的较平坦的地面上分布着大小不一的许多木质建筑。丘陵之间被密密麻麻的竹木绳索制成的栈道和飞桥串联起来,俯瞰就像是五个大馒头之间插满了牙签,将五个丘陵变成了一个整体。而进入这里的通道只有一条穿过数个山峰之间的登山道,登山道进入山寨的入口处设有一座城楼,楼前开凿出了深十米,宽十几米的壕沟,下面满布削尖的木刺,需要靠吊桥通行。

东北角的丘陵最大,背依一座狼牙一样陡立的奇峰,在宽阔平敞的丘陵顶部只有一个建筑,坐落在一个周长数百步的白石大坪台上,是一座巍然耸立的宏伟宫殿,这宫殿精美细致,雕梁画柱,从殿基石阶到殿门花窗,雕刻镂工一丝不苟,翘起的层层飞檐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风铃,轻风拂过,如奏仙乐。大开的殿门上方悬挂一副玉匾,却光亮如镜,空无一字。

这座与这个山寨其他建筑完全格格不入的华美宫殿里,一场盛宴刚刚开始,宾主正落座寒暄。

殿内的众人席位,除了大殿最内侧正对殿门,在众人上首的一席外,其他人分左右各三排相对排列,都是一案一墩,足有三十案,在这宽广的大殿里却依然只是占了中间的一小部分。

鱼飞已经换上了一身蓝色武士窄袖劲装,看着臃肿了好多,因为内里伤口太多,被包扎了数层。他坐在底部雕刻着水涛纹的腰鼓型木墩上,前面是摆放食物酒浆的双板腿长案,案面两端翘起成卷云状。案上有盛酒的兽衔环青铜酒樽,饮酒用的鎏金爵。

坐在大殿中,感受着这一切,鱼飞有种不真实感。这他喵的是在一个山大王的寨子里吃晚饭,还是在参加汉唐格调的皇宫宴会?这环境,这用具,也太高大上了,这是在故意向我们炫富?还是说这里当强盗的都富成这样?也不对!刚才一路过来,在别的丘陵上也看到些破旧的木屋,竹舍。

环顾四周,鱼飞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了左边的第一排,在自己左边只有两席,坐着盐商刘栋樯和他那个龅牙夫人何氏。何氏见到鱼飞瞧来,也不拿正眼对他,斜撇鱼飞一眼,一脸的厌弃,鱼飞一怔,干脆就不往那边看了,看多了吃饭都没胃口。庆幸的是,右边坐着优雅秀丽的庆夫人,鱼飞发现不只自己爱看这边,有好几道灼热的目光也不时投来,其中就包括盐商刘栋樯,立时心中偷乐,看来刘栋樯这个表哥对庆夫人应该是暗中喜欢,不过也对,庆夫人人美心善,吃饭时看她多“下饭”啊,你瞅着何氏一定没有什么胃口。

鱼飞感受到了这个地方与地球古代不同之处,这里好像不轻视女人,没有一些限制女人行为举止的规矩,至少北洲应该是这样。按理说这种场合,在古代是不允许女眷参加的,可是看何氏和庆夫人坐在那里,面色自若,显然已经是习以为常。

三十席中山寨的人占了大多数,有男有女,男多女少,除了彪悍的绿林好汉,还有几个更彪悍的绿林雌虎,看样子都是一些在山寨中“身居要职”的人物。

鱼飞在对面的席位中,看到了一张熟面孔,向着对方点头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那个人是山寨唯一的“名医”高郎中,鱼飞被赛大头带到他的木楼治伤的时候,不得不撒了一个谎。对于自己伤势的快速回复,鱼飞都推到了他们口中的“随波神僧”身上,使劲吹嘘了一下神僧用高深莫测的神功,如何如何给自己疗伤的情景,听得众人无限神往,那个高郎中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受伤的是他自己。

还有一个熟人是坐在对面前排的,就是黄昏时候见过的“半面蝮蛇”狄盈。

当鱼飞注意到她的时候,明明她目光也扫过了自己,却像是扫在了空气里,扭头和坐在她上首的一个花白头发,山羊须的老者交谈着,那老者温和的目光不时的在鱼飞身上打量,间或举爵与狄盈相碰,似乎在询问鱼飞的情况。狄盈在酒宴上还是一幅黒巾蒙了双目以下,即便是喝酒,也只是撩起黒巾下角浅酌,不经意露出半截洁白的脖颈。

鱼飞原本也给了“半面蝮蛇”狄盈一个点头微笑,可对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鱼飞脸上笑容冷成了尬笑,腹诽不止:“这都什么人啊,我又不欠你钱,你不理我也就算了,却还和那个山羊胡子议论我。要不是在你们的地盘上,哥能理你才怪了!你又不是美女,哥只看自己爱看的。”鱼飞的目光不由得又转向了始终在勾引自己的地方——那个单独的上首席位。

那里一片金黄色,亮的晃人眼,一直挑逗着鱼飞来自现代的灵魂。

一个黄金长案,一把黄金宝座,案腿上雕龙刻凤,案首贴着彩色琉璃,精美细致。

黄金宝座线条流畅,在靠背处铸造着一只盘绕其上的双头黄金蟒,两个蟒首做为黄金宝座的扶手,蟒蛇的双眼镶嵌着金青石,黑曜石,一蓝一黑,如同活物一样寒光摄人。

刚才一进来鱼飞就被黄金座椅吸引了眼光,这会鱼飞又盯着黄金宝座狠瞅。心里真想上去咬它一口,看看它是不是纯金的,可惜这么多人在,只能想想。

收回目光,鱼飞正要开始对付案上食物,却感受到了对面席位一道冷冽的目光,刚才鱼飞在欣赏黄金宝座的时候,就感觉似乎有人在观察自己,现在可以确定就是坐在对面第一排,“半面蝮蛇”狄盈左边的那人。

一个魁梧彪悍的中年虬髯男人,一个人在独斟独饮,一根两米长的钩镰铁枪就放在顺手的案角,枪尖和侧面的弯刃上沁着暗红血色。这人身形虽然不壮硕,可是坐在那里却有一股说不清的彪悍之气,仿佛随时能暴起伤人。在鱼飞看向他的时候,他向鱼飞咧嘴无声地一笑,可眼里还是一片冷色,衬着两腮的黝黑虬髯,一口白牙让鱼飞看着心里冷森森的。

这人的笑肯定不是善意的,鱼飞能确定这点,却搞不清状况。既然搞不清楚,就不瞎琢磨,这是鱼飞的优点,于是不再看他,低头和面前的食物交流。

鱼飞今天搏命半日,又流了那么多血,早就饥肠辘辘了,这个时候他下手如风,嘴上不停,虽然来之前已经吃了一肚子车队自带的干粮,可他这时又饿了。

现在摆在案上的不过是些凉菜糕点水果,可也比那些能长久保存的干粮好吃多了,相比起贵子房小镇那顿全鱼餐,起码现在种类丰富了许多,最关键的是——

免费的!不吃白不吃!

黄金宝座上空荡荡的,还没有人落座,下方众席位已经坐满,都是绿林中人,也不多礼,或一人静坐,或相互交谈,或在已经上了凉食酒水的案上取食酒菜,举杯互敬。

一声钟磬响起,众人停止交谈,纷纷看向一处。

一人从殿侧屏风后转出,大步走到上首的席位坐下,举起了黄金案上的鎏金爵,粗豪的声音笑着道:“今日有众多客人来到青蟒寨,与我寨来说是少有之事,除了前次官兵来剿,这还是第一次,在座的有熟客,也有稀客,布某人今日十分高兴,酒水一杯,聊表敬意。”

这人身高体胖,穿白色丝袍,肤色是北洲之人少见的白皙如脂,原本这样白的肤色加上圆乎乎的胖脸,是很和气讨喜的,可是被脸上的几道刀疤破坏,变成了一副又凶又痴肥样子。他头上戴着一顶金灿灿,仿佛笔筒一样的束发金冠,横插着金簪,还在冠顶之上镶了一颗硕大雪白的珍珠,将整张脸映的越发白了。

众人也举杯回敬,鱼飞见山寨的最高领导向大家敬酒,于是他也举酒杯站起,却见众人都坐着回敬,才惊觉自己又按着原本世界的礼节做事,搞了个尴尬,赶紧坐了回去,可是已经吸引了众人注意。

布大寨主看了过来,哈哈一笑道:“听闻有一位少年英雄勇斗残害村民的狗官贼兵,还得到了随波神僧的赏识,欲要待其江湖历练后收为弟子,承其衣钵,定是你了。今日未曾接到神僧圣驾,却有其记名弟子来到青蟒寨,可见我这鄙陋山寨也入得了世外高人的耳眼。”

鱼飞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笑着应和:“布寨主好,我叫鱼飞,青蟒寨和布大寨主的威名,我……久仰久仰,来到这里才发现那叫一个见面更胜闻名,真是大开眼界了。”

鱼飞心里已经明白了,你给我脸上贴金,也是给你脸上贴金,只要脸皮够厚,互相吹捧谁不会啊!地球现代人的脸皮之厚,节操之薄,堪称旷古烁今,这点小事就是毛毛雨,哥配合一下你也不吃亏,至少还赚了一顿免费大餐。

抬手把紫红色的爵中酒一饮而尽,鱼飞砸了咂嘴,是果酒的味道,和葡萄酒差不多,度数应该不低,看来这个世界的酿酒技术不会差地球多少。不过这种度数的果酒,对鱼飞这种能把啤酒当水喝的人来说,真是不够看的。

布大寨主胖脸上一副满意的笑容,饮了爵中酒,说道:“不错,不错,鱼小哥谈吐率真,聪慧豪爽,不愧是神僧看中之人。”

众人也尽数饮了爵中酒,宴席正式开始,绿林中人不拘言行,杯酒互往,喧笑热闹起来。

山寨喽啰侍女鱼贯而入,将各色菜肴陆续奉上。鱼飞正要大快朵颐,背后被细小的东西掷中,低头一看,是一粒果核,转身向后,看到了一张嬉笑的脸。

正对着鱼飞,坐在次一排的赛大头笑着向鱼飞邀功道:“坐在宾客首排心情如何?飞哥,我可是在几位寨主面前大大夸了你一番。”

“原来是你搞的鬼啊,我就说我鱼大侠的名头还没有名扬江湖,怎么会如此受欢迎!”

鱼飞说着还挤了挤眼,两人相视一阵怪笑。在最后排的角落里射来了两道不善的目光,鱼飞寻着看去,那里有两席,分别坐着一胖一瘦两个少年,矮胖的十三四岁,高瘦的十六七岁,是刘栋樯的两个儿子在盯着鱼飞看,见到鱼飞瞧过来,两人目光中明明是十足的羡慕嫉妒恨,可是脸上却又装出一副极度不屑的表情。

两人的心情鱼飞能猜到,从不知道在哪里的海外小岛上来的打渔穷小子,交了狗屎运碰巧遇到了神僧,竟被不明真相的人尊为上宾,混到了宾客的第一排与两人的父母同等待遇,还和山寨的人厮混的那么熟,而自己两个财貌双全的“富二代”却被安排到了角落里,这口气怎么能平。

人还是要相互理解包容才好,这个道理鱼飞“很懂”,所以,他斟满一爵酒,非常友好地向着远处的两兄弟举爵相敬,满脸笑容地示意我们来个“哥俩好,一口闷”,没等哥俩明白来自现代的敬酒方式,鱼飞仰脖子一口喝完,然后把酒爵倒过来,在手里晃了晃,显示哥已经喝完了,到你们了。

鱼飞和赛大头刚才的一阵怪笑,引来了刘栋樯夫妇和庆夫人的注视,现在的这一番举动也让大家看在眼里。两兄弟见长辈都在看着,只好黑着脸也拿起案上的酒,喝了一杯,然后低下头发狠的吃着案上的食物。

第四十一章 排位之争

鱼飞和两兄弟友好地交流结束后,见庆夫人忍着笑投来了嗔怪的目光,于是耸了耸肩,对着她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又对着赛大头勾了勾手指,赛大头俯身向前,鱼飞侧身拧着脖子和他低声说话:“大头,你说你们这party场子搞的这么高大上,可宴会流程太乱了,土匪就是土匪,路子实在太野,都不给来宾相互介绍一下。”

赛大头抻着脖子却听了一头雾水:怕踢?土匪是什么?高大还要上?路子……太爷!

鱼飞见赛大头眼神直勾勾看着自己,一脸便秘的表情,知道自己频道又错了,于是又道:“刚才我又讲家乡话了,你别管那些话了。赶紧告诉我对面坐的都是谁,尤其是那个脸上长毛的,他的眼神很渗人!”

“噢~你说的那个是三寨主‘毛蝎子’连力萨,我们山寨共有四位寨主,旁边坐的四寨主狄盈你已经认识了,最中间黄金宝座上的是大寨主‘三头蟒’布回顾,对面第一个席位上的是二寨主‘过林风’郭琨。嘿嘿……我知道三寨主为什么盯着你了,我说是你杀了熊暝的时候,三寨主也在旁,他可是一直不甘心曾经伤在了熊暝的手上。”

“麻蛋,他会不会找我比武?这可真是个让人头痛的麻烦。”

“可不是吗,飞哥,估计只要有机会,三寨主就会找你切磋,不过以飞哥你的武功,应该不会输给他,就是你这伤太重,还是先养好伤再说。”

鱼飞暗自嘀咕,看来我在这个傻小子的心里形像还是很光伟的,不过让我和三寨主比武,还是算了吧,我需要暂时装一下伤员了。

扭了扭难受的脖子,鱼飞对赛大头说道:“大头,你坐的这个位置很不好,和你这样说话害得哥的脖子很疼,我说这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别浪费了,我们也开吃吧,兄弟,咱们走起!”

鱼飞回转身,就被侍女刚放到案上的一个被银盘托着,闻起来香甜浓郁的金黄色东西吸引了。这东西是烤好的,也不知道原来就是金黄色的,还是烤好了之后成了这个颜色,上面还粘染着许多奶黄色的汁液,光是这色彩的组合都能勾出人的口水。

应该是果实烤制成的,椭圆形状,像一个小号的洗脸盆那么大,或者说就像一个剥了皮又被踩扁,却没有果粒四散的特大号菠萝蜜,直接就能看到金黄色的果肉,肉苞呈扇形分布,又大又肥厚,鱼飞用手指按了按,还很有弹性。他一伸手,拽住了端了糕点剩菜要退下的侍女,好奇地问道:“美女,这道菜叫什么呀?”

姿色平平的侍女从没听过这样的称号,傻愣了片刻,才通红着脸小声道:“公子,这是万涛丘陵深处甜饼树的果实所制,名叫黄金甜饼。”说完就失魂落魄的匆匆退去,走的时候脚下发软,差点跌了一跤。

鱼飞暗叹这里的人还是节操满满的,“美女”这称呼,放到现代凡是女子都习以为常,在这里竟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要不以后遇到漂亮的侠女就试一下,当然首先要确认她的武力值不是很高才行。

先别想了,吃到嘴里的才是最实惠的,鱼飞拿起旁边分肉用的小刀切下来一小块,连着它上面的粘粘奶黄色汁液一起放到了嘴里。哦~果肉绵软而富有弹性,汁液纯香还带着一股牛奶味,极甜美浓郁又层次丰富的味道让鱼飞两口就把这一块吃完了,直接又切了一大块,塞到嘴里慢慢嚼着,真是好吃的不要不要的。

华美宽旷的大殿酒宴正酣,粗大殿柱上雕刻着奇珍异兽,每一根上都有红铜铸造的仙鹤顶着一个灯碗,内里燃着散发异香的兽油。这里不像是绿林盗匪们的酒肉聚会,倒像是仙家盛会的殿堂——如果把那些赤着膀子,满面通红吆五喝六的山寨头目都赶出去的话。

那位布大寨主显然不想这么干,他单独坐在黄金宝座上,一边吃喝一边心情畅快地笑着,瞧着,却是乐哉悠哉。

“咯吱……咯吱……”连续的刺耳声音响起,打断了和谐美好的气氛,大殿里静了下来,众人都寻声望去。

鱼飞正把第十块黄金甜饼放到了嘴边,也被这难听的声音打扰了胃口,有点吃不下去了,至少肚子发胀的他是这么认为的,他扭头去看是谁这么讨厌。

以靠近布大寨主的方位算起,左边的第一排第三位是鱼飞自己,声音来自这一排的第五位。那里站起了一个细竹竿一样的男人,面容黝黑枯瘦,手握着一个黑乎乎的方头大铁铲,正在低头切银盘里的黄金甜饼,铁铲刃口在银盘里来回拉动摩擦,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噪音。

鱼飞看着这人心道:“我去,你是卖糖炒毛栗子的吧,看这脸被熏得黑的,拿着大铁铲来吃饭,你怎么不把炒毛栗子的大铁锅也带来!有小刀不用,不是傻就是故意的。”

宝座上的布大寨主被打扰了好心情,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沉声道:“徐老厨,亏你也是厨子出身,吃饭都不会,还是说你们石岭寨的饭食太好,吃不下我这里的糟糠。”

徐老厨放下手中大铁铲,坐回木墩上,抬头面无表情道:“饭好,位置差。”说完又恢复木然状,不再吭声。在他身侧响起了一阵娇笑声,有人站起身接话道:“大寨主请勿见怪,拙夫内向少言,又性子憨直,凡有不满也不会忍敛,故此常常冲撞了别人,二娘我在这里给大家赔礼了。”

“喔?凤二娘,你夫妇有何不满,说来听听?”布大寨主冷冷看着坐在庆夫人旁边席位的女人。

这女人穿绿袄红裙,三十多岁,瓜子脸桃花眼,却脂粉浓重,一脸风尘俗艳,背后负着一把近米长的凤头金剪。

凤二娘缓缓抬手,轻抚芙蓉髻上插着的团花簪,做出了一个自认很美的姿势后,媚笑道:“原本也不是甚大事,不过是拙夫认为青蟒寨有些小气,轻慢我二人而已。”

轰然吵嚷声在大殿中响起,青蟒寨的头目中有人大骂:“骚娘们,带着你的呆汉子滚出寨子,咱们山寨不伺候不识好歹的人!”

布大寨主摆手压下了群情激奋的山寨众人,待大殿内安静下来,扫了凝神静听的殿中众人一眼,冷笑道:“青蟒寨轻慢了你二人,就是说我布回顾小气,款待不周,你来说说我是如何怠慢尔等的。”

凤二娘缓缓道:“早听说布回顾布大寨主建造了一座宏大宫殿,玉石做台阶,黄金做椅子,是我们这些绿林中人从未见过的奢华,今日有幸一见,又有美酒佳肴相待,我二人本不该有怨。可适才拙夫也说了,坐席的位置太差,想我石岭寨在指北河西面也是绿林汉子众多,能与青蟒寨齐名的大寨子,我二人身为副寨主,自当坐于来宾之首,怎能屈居于商贾女眷和竖子之下,如此安排,可是布寨主有意羞辱我石岭寨。”

鱼飞刚才被凤二娘的风情“蛰”了一下,手里的黄金甜饼掉在了桌子上,现在心里瘆得慌,忽然听见说到了自己,心里暗骂,你大爷的,躺着也中枪,你这风骚娘们,老子又没惹你,吃个饭都不让我舒服。

布回顾听凤二娘把话说完,忽然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布某人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石岭寨已经可以和青蟒寨相提并论了,是否因为石岭寨人数多,那么蚂蚁窝也可以和青蟒寨齐名了!”

山寨头领们也嘲笑声四起,凤二娘脸色微变,还未出言争辩,布回顾又道:“今日且不论山寨威望,布某人笑的是凤二娘你竟有眼不识人,你口中的商贾女眷,待我来与你引荐,看看是否够资格居于你二人上位。”

“好呀,大寨主真是个体贴人,二娘也想知道居于上座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烦劳布寨主引荐,若是有幸结识高人,指不定还可对二娘关照一二。”凤二娘老于江湖,变脸可真是快,咯咯一笑,花“粉”乱颤,还飞了个眼给布回顾,坐于旁边的徐老厨视而不见,依旧一脸呆愣,不时抓起银盘中的黄金甜饼碎渣塞进嘴里。

布回顾被凤二娘的媚眼飞得眉头跳了跳,哼了一声,随即端起酒爵遥对刘栋樯夫妇相敬,同时引荐道:“二娘可知离洲何家?这两位是何家之女和其夫婿白湖盐区的刘场主。”

凤二娘一惊,看向夫妇二人,失声道:“可是那个‘一门三府君,九洲再难寻’的离洲饮马湖畔何家?”

刘栋樯正礼貌地对着布回顾举爵回敬,见众人目光都聚集了过来,脸色略显阴郁,皱着眉头没有答话。何氏居于座上,脸上神采飞扬,得意回道:“正是离洲何家。”刘栋樯见状,暗叹口气,只好欠身施礼道:“惭愧,承蒙江湖朋友抬爱,实在是过誉了,我等不过是承家族萌阴的盐商人家,今日来此只是避难而已。”

凤二娘桃花眼疑惑地在刘栋樯和布回顾二人身上打了个来回,又恢复了一副风骚样,抬手轻拍胸脯道:“呦~真是吓了奴家一跳,竟有离洲何家的贵客在此。二娘方才可不是假意夸赞,那可是天下流传的话。府君是大都督的臣僚,虽然官仅五品,可是却管理着一洲的政务,实在是大权在握。天下共分九洲,离洲何家竟然在当今朝廷,有三人分任三洲之府君,可是千年未见之奇事,实在不能小觑。”

何氏虽然听凤二娘夸赞娘家,自己与有荣焉,可见到她一付轻佻无形的样子,也不搭理她,只是盯着自家男人,提防他被凤二娘勾引。

凤二娘声音变得有些怪里怪气地道:“布大寨主可真是交游广阔,黑白通吃,就说怎么不将我们的小寨子瞧在眼里。”

布回顾不理她暗中讥讽自己与官商背景的刘栋樯往来,冷声问道:“凤二娘,他们夫妇可有资格坐于你上座。”

“二娘不过一介草莽布衣,还有些自知之明,不足与名扬天下的世家中人相比。”故作幽怨地说完,凤二娘把目光转向了庆夫人,脸带艳羡的说道:“不知这位姿容俏丽的娘子又是何人?”

庆夫人颔首为礼,柔声道:“蒲柳之姿,不足为道,妾姓庆,名还真。”

从宫殿的上首传来布回顾悠悠的话语:“十几年前,师傅去世,我独自一人来到这穷山野林遍地的北洲,虽然我师承离洲第一独行盗‘追魂九玄链’聂渡,可是自己学艺不精,在北洲混了两年,却到了潦倒之境地。听闻当时北洲西南区域最大盐场的主人庆老太爷为人仗义,好结交朋友,凡是有江湖朋友因囊中羞涩而上门求助,他是来者不拒。我闻风而去,在其庄上叨扰了数月,老太爷对我极好,不光管吃管住,临走还有金银盘缠相送。布某人向来时有恩必报,今日庆老太爷的幼女来到山寨,我必然将其奉为上宾,凤二娘你觉得有何不妥吗?”

“嗯,我曾在庆老太爷的庄上做过厨子,他确是个好人。”正低头捡着银盘里黄金甜饼渣子吃的徐老厨忽然抬头插了一句。

“吃你的东西,休要多言!”凤二娘怒瞪了他一眼。

“布大寨主知恩图报,惦念故人之情,凤二娘钦佩,不敢有何怨言,不过……”凤二娘说着话,把目光转向了鱼飞,突然笑的像一只要偷鸡的狐狸。

“这位鱼小哥听说是随波神僧的高徒,此事可当真?”

鱼飞正在吃着东西,突然“躺枪”,见凤二娘将矛头转向了自己,心里暗骂:好好吃免费餐不行吗,我又没招惹你,干嘛针对我?看来这个风骚娘们今天就是来找事的,应该是看出来自己和布回顾在相互吹捧往脸上贴金,所以要拆穿自己,而自己并没有向“洗澡僧”拜师,恐怕是经不住盘问的,到时要是落了布回顾的面子,恐怕自己别想好好吃饭了,还是把那件东西拿出来试试看吧!

第四十二章 浮生接引令

鱼飞从容一笑道:“有这回事,我也挺意外的,没办法,谁让我才华横溢,卓尔不群,如同沙尘中的一粒明珠,根本逃不过神僧的慧眼……而且这事刚才大寨主已经说过了,难道你不信他说的。”

鱼飞这句话一出,语惊四座。在座的那里领教过这种来自地球的“秀节操”?殿内的众人有震惊无语的,有议论的,有嗤笑的,竟然还有几声喝彩,不知道是赞鱼飞机智,还是赞他脸皮够厚。

右边座上的庆夫人以长袖掩面,忍俊不禁。

宝座上的布回顾正担心鱼飞出丑,自己也没面子,却没想到这小子这么阴损,竟把自己也拉下水了,布回顾心中很有一种要下去揍人的冲动,目光锐利地盯着鱼飞。

凤二娘话语一滞,不由慎重起来,这小子虽说话古怪,却狡猾无耻,不好对付,她惊异又好奇地打量着鱼飞,思量着怎么探探鱼飞的底。

鱼飞呵呵一笑,又一句话刺激了凤二娘:“大娘,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如果不证实一下,你们两口子一定不甘心。我不喜欢和老人家争辩,这样吧,事实胜于雄辩,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鱼飞准备从怀里拿东西,抬起粘着黄金甜饼汁液的右手,才发现需要擦一下,却无处可擦,没有纸巾真是不方便,干脆在身上抹了抹,伸手进去怀中掏东西。

凤二娘被鱼飞的一句大娘加上老人家气的站起身来,胸口不住起伏,脸上再没有了笑容,不论古今,这样的话对于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伤害值都是爆表的。她狠狠地瞪着鱼飞,看他到底能掏出什么东西,打定主意不会轻易放过他。

鱼飞这时遇到了一个麻烦——半天没摸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心里埋怨这古代连个背包,提包什么的都没有。小东西都放到袖子里或者怀里缝在衣服上的小袋子中,即不好找,又容易在作揖行礼和大幅度运动的时候掉出来。要不怎么电视剧里的古人做个案,犯个事啦,经常在现场留下东西,今天自己可算领教了。

胸口,肩头都包扎上着药,在怀中掏东西极不方便,鱼飞半天才摸到手里,向外拿的时候,一不留神脱了手,那件东西竟然贴着亵衣溜了下去。

麻蛋!

因为有伤在身,武士劲装的腰带扎得不紧,那东西钻过了腰带继续向下,因为鱼飞是坐着的,那东西就落到了裤裆里。

坑爹啊!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鱼飞抬头看了看,大殿里的人都在静静地看着这边,都在等着他拿出——证据!

在这万众期待的时刻,自己能让江湖朋友们失望吗?

大殿里,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鱼飞从木墩上一跃而起,低着头扭腰,抖臀,蹦跳,再扭腰,抖臀,再跳……片刻后,他将裤腿从布靴里提了起来,一个小木牌掉落在地上,鱼飞捡了起来,面不改色地大步走到凤二娘近前,把木牌举到她面前让其查看。

这时大殿里的人们才反应过来,男人们大笑,怪笑,女人们啐骂,偷笑,气氛热烈喧闹得到达了一个高潮,仿佛要冲破大殿的琉璃顶。

凤二娘这样风骚的绿林老娘们也招架不住了,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才惊觉自己一个老江湖,竟然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弱了气势。

“哈哈,凤二娘,快瞧瞧这健壮小哥裤裆里掉出了什么稀罕玩意!”有头领怪笑着嚷嚷。

凤二娘暗骂:“小崽子,老娘记住你了!”把牙一咬,跨前了一步,皱着眉头去看木牌上刻着的那副海上孤舟图。待看清后,眉头皱的更紧,这画似乎听说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这时身后一个呆呆的声音喃喃道:“可叹世人柯梦长,错把浮生做丘乡。孽海茫茫何人渡,孤舟一叶破黄粱。”

是丈夫的声音,凤二娘脑中灵光一闪,惊呼道:“浮生接引令!”旋即难以置信地看向鱼飞,问道:“你遇到的随波神僧可是渡姆教七大接引使之一,他还将随身令牌给了你?”

鱼飞心想这下搞定了,可以美美地吃饭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道:“没办法,洗……神僧对我赞不绝口,说我气质超凡脱俗,非要给我,实在是盛情难却。”

鱼飞这自恋的话,这次却没有引起殿中众人任何嗤笑,大家都被“渡姆教七大接引使”的威名所摄,凝神去看令牌的模样。布回顾从黄金宝座上走了下来,边走边笑道:“久闻渡姆教接引使和浮生接引令的大名,却未曾一见,今日也让布某开开眼。”

凤二娘拱手道:“鱼小哥,适才不知真人在前,言语有所得罪,还请见谅。”

鱼飞把木牌交给来到近前的布回顾观看,顽皮心起,又逗了凤二娘一句:“你不仔细看看吗?就不怕是假冒产品?”

“不用看了,小哥有所不知,拙夫曾亲眼见过此物,若不是遇到了我,或许他已经入了渡姆教。”凤二娘摇摇头,未了,又瞟了自己丈夫一眼,脸上显露一丝少见的柔情。

徐老厨此时呆坐在案后,不言不食,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鱼飞看到这对夫妻的神情,心里开始八卦:“还真是巧,看来在徐老厨心里,美色还是比武功更有吸引力,也有可能他和我一样被渡姆教的自虐系武功吓住了,才被凤二娘这骚娘们给勾引跑了,这里面肯定有一段——凤二娘和徐老厨不得不说的故事。”

布回顾已经欣赏完“浮生接引令”,把木牌郑重交还给鱼飞,说道:“鹅毛入手轻,胜玉透体凉。果然并非俗物,鱼小哥能得接引使如此看重,真是羡煞旁人。”说话间,布回顾眼角眉梢都是喜意,今日鱼飞实在是争气,给自己脸上也增光不少。

布回顾眉毛一挑,看着凤二娘道:“如何,凤二娘,布某可是轻慢与你,你可心中服气?”

凤二娘看看布回顾,又环视了大殿中众人,刚才正经了片刻的表情又变回了轻佻媚态,噗嗤一笑道:“奴家不过一个弱质女流,在贵客高人前面又怎敢不服。布大寨主说笑了,青蟒寨高朋满座,我夫妇二人能敬陪末座也是侥幸。适才却有些不知好歹了,此刻颜面尽失,本不该厚颜留此,可是寨主交给我二人的差事还没有完成,怎么能就这样回山寨复命。”

“喔,我想你二人必有所图,不然如何会有闲暇来青蟒寨做客。”布回顾一副果如所料的轻蔑神色,转身向宝座走回去,背着双手道:“有事就快快讲来,都是绿林中人,有话不直说,却学谋士文人,绕来绕去玩些子花样。”

许久没说话的副寨主中,那个山羊胡老者“过林风”郭琨此时应和道:“大寨主说的极是,凤二娘你有事就说,不要再拿腔作势了。你二人可是‘赤发阎罗’座下八鬼中声名最盛的两位,‘媚鬼’凤二娘若是弱质女流,‘失魂鬼’徐老厨不就成了文弱书呆子了。”

众人听郭琨说的有趣,再看看徐老厨的呆样,皆哄笑出声。

凤二娘不管“过林风”郭琨已经是一个半百老头,大方的飞了个眼过去,说道:“非是二娘要矫情,而是这次来青蟒寨还需求证一件事情。正好此时众好汉和贵客共聚一堂,趁此良机二娘也请大家做个见证,评个道理。”

她站在大殿中央,装作一副柔弱样说着话。鱼飞刚回到座位坐下,凤二娘的媚眼又飞了过来:“鱼小哥,方才你问到我夫妇二人的往事,我没有讲给你听,是因为讲来无趣,怕小哥见笑。不过我还有一个极有趣的故事要讲,还请鱼小哥听我道来。”

这时侍女们又端上来了一道汤,放于案上。鱼飞一看,我擦!这布寨主还真是搞起了钟鸣鼎食的逼格,面前放了一个四足青铜方鼎,里面是一些山菇菌类炖的一只鸡,拿起羹勺尝了一口,纯天然无激素的鸡汤就是鲜美,鱼飞连连点头。

凤二娘见鱼飞点头,于是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故事娓娓道来:“距石岭寨六十里处,有一个叫梁家铺的小市镇,镇子因一户姓梁的粮商人家而得名,梁家几代人经营北洲与中洲的粮食买卖,生意越做越大,也将原本的小村庄发展成了一个以贩卖粮食为主的市镇,引来了上百户人家落户谋生。六年之前,有一户姓米的人家,父女两人,老父亲是镇海城的退职捕快,也在镇上经营着一家卖米的小店。梁家的这一代主人娶了十几房小妾,极好女色。不知怎么看上了米家闺女,要娶那位自幼习武,俊俏矫健的米有盈为妾,派人去下了重金聘礼求娶,老捕快却是硬气,断然拒绝。此事后两天,老捕快的米铺一直没开,直到有相好的邻居想起,前两日夜里曾听到过异常声响,觉得不对才入内查看,发现老捕快已经被人杀死在室内,闺女米有盈也不知道去向。街坊邻居只有将此事报于梁家,北洲凡是不建城的村镇,都是由居住者自理,梁家铺平时要是有事发生,就是由梁家委派雇佣的护院武师们来管。梁家来人查了几日,未有结果,可偏偏梁家却出了一事,一天夜里,梁老爷的内院突然失火,烧掉了几间房舍,听说也烧死个婢女,半夜里被卷着席子抬去后山坟地了。这事过去的七年后,就在去年秋,梁家铺在深夜来了一伙蒙面人,人数足有上百,闯入了梁家大院,将梁家人和护院武师们杀了个干净,劫了银钱,只放过了一些仆人婢女。上个月,到了我们石岭寨每年收‘平安银’的时候,派到梁家铺收银钱的寨中弟兄,竟然又被一伙突然来到的蒙面人打伤,逐了出去。”

凤二娘说到这里,环视了殿中山寨头领们一眼,其中有几人见凤二娘目光扫来,面露异色,眼神躲闪,扫到前排的时候,却遇到了一双寒冷的眸子毫不相让和她对视——是“半面蝮蛇”狄盈露在黑色面巾外的刺人目光。

凤二娘嘴角挂上一丝冷笑,不与狄盈对视,转向宝座上的布回顾说道:“梁家还在的时候,石岭寨每年都会从梁家铺得到一笔丰厚的‘平安银’贴补山寨用度。如今梁家虽然不在了,可梁家铺还在经营米粮,还有那么多的店铺在,这‘平安银’还是得收,不然寨中的兄弟们吃什么啊!青蟒寨掌握着贩卖私盐的密径,可以从朝廷‘取用司’口中夺食,不用收‘平安银’。可指北河以西十几个,指北河以东数十个大小寨子,大都是和石岭寨一样靠着‘平安银’过活。北洲不比中洲人口繁密,这里尽是荒山密林,往往数十里不见人烟村镇,只靠着一些‘买路财’可养活不了山寨那么多张嘴。如今失去了梁家铺的进项,大寨主你说说看,是否该查查究竟是何方神圣断了我等的财路?”

第四十三章 盈尺对凤剪

布回顾叹了口气,顾左右而言它:“二娘说的极是,北洲虽然山高皇帝远,可是太荒僻了,大家的日子都艰难,我青蟒寨也一样,还因贩盐引得官兵来犯,也是侥幸才活了下来,哎~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鱼飞看着这个一身白色丝袍,头戴金冠的痴肥胖子,坐在亮闪闪的黄金座上还愁眉苦脸哭穷的样子,差点把嘴里的鸡汤喷出来,心里给他点了个赞,这胖子现在的形像可以成为最佳哭穷表情包了!

凤二娘看着布回顾装腔作势的样子,恨得牙痒痒,嘴上却啧啧有声地感叹道:“啧啧……布大寨主确实过的很苦,二娘我看得都心中不忍,不过按照北洲绿林规矩,每个寨子凭实力划分地盘,只可收取自己地盘上的‘平安银’,众山寨都在守着规矩,可却有人坏了这个规矩。今日二娘我是来要大寨主给个公道的。二娘之前讲七年前的故事,可不是讲来让大伙听个热闹,而是此事中有一个人,今晚就坐在这宴席之上,是她带着人灭了梁家,亦是她阻挠我们收取地盘内的‘平安银’,打伤我山寨兄弟,断我财路。”

猛地转身向着右边席位,凤二娘伸手一指前排的“半面蝮蛇”狄盈,厉声道:“此人就是七年前老捕快的闺女……米有盈,现今的青蟒寨四寨主……狄盈!”

凤二娘的话音一落,像是通了一个马蜂窝,嗡的一声,大殿里又喧闹起来,在这吵杂的环境里,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凤二娘,无凭无据,谁也不能指摘我青蟒寨的四寨主。”布回顾稳坐在金案后,平静地说道。

殿中山寨头领们起初有人大声吵嚷,谩骂,挽袖子抄家伙的站起身来,可曾经参与此事的头领面色都不好看,默不吭声,那些吵嚷的人也看出事情不对,犹豫着坐了回去,大殿中又安静了下来。

二寨主“过林风”郭琨看向狄盈道:“老四,听到没有,布老大说无凭无据,不要胡乱承认。”这话暗示的意思十足了。旁边的三寨主‘毛蝎子’连力萨这时也抽动着长满虬须的脸庞,给狄盈连打眼色。

“半面蝮蛇”狄盈从凤二娘讲六年前的事开始,就对案上的食物一口没动,目不旁视,只是盯着凤二娘,就像一条蛇盘起了身子,藏在了阴影里,等着择人而噬,看到她的人都能感受到一股子阴冷怨毒正在她的身体里聚集。

“没错,是我打伤了石岭寨的人,是我灭的梁家。”狄盈不再沉默,沙哑的声音寒如冰雪。

“老四,你这脾气……哎~”二寨主“过林风”郭琨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毛蝎子”连力萨瞪着眼看着狄盈,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干脆拿起一根鸡腿送到嘴里狠狠撕扯。

狄盈缓缓伸手到背后,把背负着的一对短叉拿到了手中,手指轻抚叉头,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个字:“我亲手用这铁尺,在梁景轩的身上戳了数十个窟窿,看着他惨嚎流血而死。”

鱼飞听到这话,又看到狄盈的兵器,心中直发寒,这女人太狠了!

鱼飞之前看错了狄盈的兵器,只看了露出在肩头的后半截,错以为是钢叉,实际上应该叫做“铁尺”,更形像一点的名字叫“笔架叉”,它的三个分刺,中间很长,两边很短,全钢打造,握手的尾端浑圆锃亮。它起源于中国唐宋时期,那时候衙役捕快们常用这个生擒罪犯,后来传到琉球,稍加改变成了琉球三叉刺。到了现代,成了琉球空手道教学用器械——空手道短叉。在中国反而使用的人很少,只在株洲客家中流传。

让鱼飞倒吸一口冷气的是,这东西中间最长的中刺前端虽然较细,可却是圆头的,明显是用来戳击穴道和身体要害部位的。这要有多大的恨!才会拿着它在人身上戳出十几个窟窿。

狄盈怨毒的神情和话语,让久历江湖的凤二娘脸上也是一僵,凤二娘定了定神,说道:“我们石岭寨的阎罗老大命我夫妇亲自去梁家铺细查,我才知道了这些详情。四寨主,仇恨本是你与梁家之间的,可此事已经将我石岭寨扯了进去,梁景轩主持梁家后,每年给石岭寨的例银都没少过。我们收了平安银,却不能保平安,已经大大的失了石岭寨的颜面。”

顿了顿,凤二娘瞧了眼那边在宝座上眯着眼看着这边的布回顾,对狄盈说:“看在布大寨主的面子和两寨一直相安无事的份上,你只需把自梁家劫去的银钱分出一半,做为石岭寨受伤弟兄的汤药钱,以后不要再插手梁家铺的事情,我二娘可以替石岭寨做主,大家两不相欠,此事就算过去了。”

狄盈却不买凤二娘的账,冷笑一声道:“石岭寨倒是打的好算盘,可银子我已经花完了,梁家铺的事情我更不能不管。”

双眸中浮现坚定之色,狄盈向着宝座上的布回顾,以及殿内的山寨头目们拱手抱拳一礼,沙哑阴冷的声音此时透出了一丝暖意,说道:“三位哥哥的关照,兄弟们的仗义相助,我狄盈今生不忘。可是今日,我狄盈却要脱离青蟒寨,从此不在是青蟒寨四寨主,还请宽宥。梁家铺之事是我的私事,就该我一人承担,于青蟒寨无关,更与绿林规矩无碍”

不管两侧座位上的二,三寨主震惊目光,满殿的山寨头领们的哗然,狄盈显然决心已定,对凤二娘毫不相让道:“石岭寨要为受伤的寨中兄弟报仇,要雪耻泄恨,就冲着我狄盈来!”

凤二娘掩饰不住脸上怒色,问道:“你为何定要与我石岭寨作对,梁家已灭,梁家铺与你何干?还是说你们青蟒寨也看上了梁家铺?”

狄盈道:“梁家钱财丰厚,粮食营生日进斗金,自然能交得起你们规定的‘平安银’数目,梁家一去,镇子里的小商小户哪里交得起,他们生计无以为续,不是因我狄盈所害吗?我幼时长与小镇,怎能为相好的街坊邻居们带去灾祸?”

凤二娘听着狄盈这么说,脸上的怒色变成了惊讶,随后又转为了嘲笑:“诶呦~今天我二娘真是开了眼,竟然在我们这些打家劫道的绿林草莽中,看到了一位大善人,合着你还要为梁家铺那些人的生计操心啊!那你何必要落草为寇,不如投入悬壶寺的庵堂,做一个普度众生的姑子,咯咯……”

狄盈眼中寒芒一闪,握紧了手中铁尺。

凤二娘虽然看不到狄盈黒巾下的脸,也知道她生气了,觉得心里大为解气,眼珠一转,又道:“噢~我知道了,你定是觉得身为捕快之女,却上山为寇,心里歉疚,想要为相熟的街坊做一些事情,才不会愧对九泉之下的老父,一定是这样,不见你将自己的姓都改了吗!”

“闭嘴!贱婆娘!”

狄盈呼地从座上跃起,双足一点桌案,身影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已经到了凤二娘头顶,落下时一对铁尺分取凤二娘口鼻。

“好一个泼辣货!”

凤二娘口中急呼,虽然心中有所提防,可是没想到狄盈速度如此快,急忙仰身一个“铁板桥”避过来势。铁尺落空,带着狄盈的身影落在凤二娘身后。

狄盈落地时双足一前一后,分为弓步,身子不转。

“仰摘北斗!”

上身后仰,双尺齐出,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分不差地点向刚恢复站姿的凤二娘后颈“玉枕”“风府”两穴。

凤二娘急低头,同时伸右手至肩头,将背后负着的凤头金剪一提,“叮叮”两声脆响,正挡住了双尺的刺击。随即顺势把凤头金剪自皮匣子里抽出,这金剪近一米长,合着的剪刃足有一掌宽,凤二娘单手提着就向后扫去,剪身横荡,带起风声呼呼,足见这凤头金剪分量一点都不轻。

狄盈向前冲出两步,躲开抡了个半圆的金剪,步法迅捷地绕行到一侧,又合身扑上,贴近凤二娘,铁尺一击耳门,一击脖颈,都是人体要害,凤二娘急退半步,双手齐握金剪的凤尾形状把手,雪亮的剪刀刃口张开,冲着狄盈双臂剪去。狄盈缩回双手,闪向一旁,一退又进……

狄盈一双铁尺变招极快,随着身形翻转起落,招招不离凤二娘周身各处穴道和要害。

身型窈窕,红袄绿裤的凤二娘持着沉重凤头金剪,似乎毫不费力,步法稳健,招式变化繁多,攻守兼备。手中金剪时而单手,时而双手,既有剪,绞,挑,划的阴柔手法,又有扫,捅,劈,砸的刚猛招术。

两人交手虽快,兵器碰撞声却极少,“媚鬼”凤二娘就像一条躬着身子,灵活转动脖颈的毒蛇,那雪亮剪刀开合间,就是毒蛇张开的大口,如果被咬到,非死即残。“半面蝮蛇”狄盈却一点不像蛇,反而像一只狸猫翻腾纵跃,忽进忽退,一对铁尺如同利爪,攻击迅速灵活之极,总是避实击虚,不与凤头金剪硬碰。

第四十四章 白丝何人系

两人在殿中央片刻间已经交手了几十招,殿中众人都在观看,坐在后排的山寨头目有些已经不再吃喝,跑到前排来瞧。二寨主,三寨主,徐老厨虽然还坐着席位上,可都目不转睛,神情专注。唯有众人上首黄金宝座上,布回顾胖脸上一付轻松表情,眯着小眼睛看着殿中二人交手,嘴里还不忘吃喝。

鱼飞两侧席位的刘栋樯夫妇和庆夫人早在开打的时候,都已经惊慌地躲到后排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还坐在那里。

鱼飞觉得这顿饭吃得真是——爽!

他两眼放光,目不转睛的盯着。唇枪舌剑再加上刀光剑影的真人版武侠大片,边吃边看就是爽。不过心里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场中交手的二人都算不上容貌绝美的江湖侠女,而且一个狠辣冷倔蒙着脸,一个矫情俗艳太风骚。鱼飞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肚里好像又空出了点位置,看来光喝汤是不行的,于是从那个四足青铜方鼎捞出了一个鸡翅膀吃起来,眼睛却还是不舍得离开场中。

“呛啷”,交手以来少有的响亮声中,狄盈首次以刚猛的劲道,用双尺把凤二娘捅向胸口的剪身砸向地面,猛地贴身而上,铁尺一根刺向凤二娘胸口“巨阙穴”,一根刺向脐上“鸠尾穴”。

凤二娘心里惊骇,她一直以气催力,来运转凤头金剪,狄盈保持着灵巧的移动与她周旋。她以为狄盈一定是内劲不如自己,不敢与自己硬拼,谁知道这次硬碰硬,发觉对方的内功一点不输给自己,却一直在消耗自己内力。

凤二娘到现在终于醒悟了——狄盈一直在积蓄力量,等待机会!

急刺的双尺,来势太快,凤二娘把心一横,凤头金剪急撤回身前,双手一分,剪刀张开锋利的刃口,正迎着狄盈双腿剪去,这是两败俱伤的招数,拼着胸腹要穴被击,也要重创对方。

狄盈一声叱呵,从地面跃起,单足一点“咬”空的剪身,一个翻滚,头下脚上到了凤二娘头顶,双尺一击“太阳穴”,一击头顶“百汇穴”。

“伤了百汇与太阳,九死一生难还乡!”

这两处都是人体要穴,受到重击十有八九都会没命。凤二娘大惊失色,招架已然不及,只有蹲身闪避。狄盈一个跟斗已经翻过了凤二娘头顶,一根铁尺击中了头上芙蓉髻,另一根在落地瞬间反手点中了她颈后“哑门穴”。

凤二娘发乱簪飞,披头散发的踉跄着前冲了几步才站定,花容失色地大张着嘴,却没有惊呼声发出,只有微弱的沙沙喉音。

“让你逞口舌之利,今日对你施以薄惩,日后嘴上要积德。”狄盈回身,冷冷开口,却见凤二娘满脸羞怒地回头,金剪已交到左手,右手到腰间一摸,衣袖一扬,一道寒芒直射自己面门。

那是一把小巧的金剪,如同凤头金剪的袖珍版,像蛇信子一样的剪刃张着,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到了狄盈面前,狄盈疾挥铁尺,“铛”得一声正中金剪。让人吃惊的事发生了,金剪分为两半,方向微偏,却依然向前标射,事出突然,狄盈反应不及,一个从头顶掠过,削断了一缕青丝,另一半却擦面而过,割破了掩面黒巾。

狄盈的蒙面黑巾落地,露出了一直遮挡的面容,鱼飞身后响起了几声惊呼,鱼飞听得出,有刘栋樯夫妇和他们那一对儿子,还有庆夫人的声音。鱼飞拿着鸡翅的手也是一哆嗦,忍住了没有惊呼出声,脸上满是惋惜地看着那张脸。

轮廓本来挺美的一张脸,鼻梁挺秀,肤色细白,可是只有左边是这样,右侧自颧骨以下,一片青黑一直延伸到了下巴,筋肉扭曲萎缩,凹陷了下去,带得半边嘴唇都塌陷了下去,猛看去像是没有了半边脸。狄盈不带面巾的脸,一半美好,一半丑恶,让看到的人都心里直发颤。

狄盈也在发颤,黒巾飘落,面目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听着惊呼声响起,她全身都颤抖着,片刻后,陡然凄厉叫道:“我杀了你!”

灰裙激荡起劲风,狄盈以比之前交手更快的速度向凤二娘扑了过去,手中双尺连点,快如疾风骤雨,凤二娘正被狄盈那恐怖的容貌惊得愣住,狄盈突然发起的狠厉攻势,一下子将她逼的手忙脚乱,凤头金剪使出防守招数,苦苦抵挡。

狄盈内力灌注铁尺,尺影翻飞间,尽是刚猛招式,兵器撞击声不绝响起,她不要命似的对凤二娘狂攻。凤二娘几次差点被击中要穴,险像环生,人已经从殿中央退至最末一席位边际,向着殿门方向退去。

徐老厨从狄盈再次扑向凤二娘时,已经紧紧握住了铁铲。这时眼看着凤二娘已经招架不住,他抓起铁铲从席位上冲了出去。

“还想以多欺少,难道我山寨无人吗?”

随着话声响起,一杆钩镰铁枪被人从案上一脚踢出,标射向徐老厨,紧随其后,一个魁梧彪悍的中年虬髯男子一跃而出,在徐老厨的铁铲磕开了铁枪时,一把抓住枪杆,立在了徐老厨身前,正是三寨主“毛蝎子”连力萨。

“你走开,我要救人。”徐老厨道。

“打赢了我再说,看枪!”

“柴狼”连力萨直接干脆,挺枪就刺。

徐老厨抡起铁铲架开铁枪,大喝声:“让开!”手腕一翻,把铁铲刃侧立着,使得像一把大刀似的,对着连力萨当头劈下。

连力萨后闪一步,双臂一抖,钩镰铁枪向上斜挑。“铛”的震响中,铁枪一沉。他心中暗赞对方人虽瘦削,内力却刚猛,不禁起了较量之意。

铁铲与钩镰铁枪相交之时,连力萨拖枪向后,枪杆侧面横生的弯刃勾住了铁铲的方头,他大喝一声:“撒手!”沉腰挫马,双足如铁柱一样扎根地面,全身流转的内力骤然爆发,臂膀发力,要把对方的武器夺下。

“不撒手。”徐老厨是个呆直的性子,见对方要夺自己兵器,也运足内力,身体后倾,握着铁铲向后拉,顶住了对方这一下狂猛力道。不过他的内力虽不弱,可是细竹竿一样的身体,力量吃了亏,勉力与连力萨相持着,原来一副黄脸庞已经涨成紫红,却硬是不松手。

那边不断后退的凤二娘终于抓住了一次反击的机会,双手持剪,剪身平举,直取中宫。狄盈迎着凤头金剪而上,双手铁尺向中路猛然夹击。

“十字金锁!”

两把铁尺成十字交叉,共六个分刺卡在了剪身上,狄盈在剪尖触到胸口的瞬息间,侧身避过,双手握柄推动铁尺,“咯吱……”的金属摩擦声里,铁尺在金剪上向前滑动,两人间已经缩短到了半臂的距离。

凤二娘的金剪受制,不能张开也难挥动,当机立断,一边放开右手,去摸腰间百宝囊里的“飞凤剪”,一边左手一动,金剪由直刺变为横推,用凤尾去顶狄盈胸腹。

狄盈双腕一抖,一绞。

“寒鸦绕树!”

一对铁尺在剪身上绕行半圈,一根点在了凤二娘手腕“太洲穴”上。凤二娘手腕一麻,左手金剪脱手,右手刚摸到了“飞凤剪”,近在咫尺的另一根铁尺中刺已经到了她的脖颈。

凤二娘口不能言,心道要完,干脆把眼一闭等铁尺入喉。

一道细小的黄影夹着锐啸一闪而至,击中了已经刺到凤二娘脖颈边的铁尺,不仅撞偏了铁尺,还将狄盈带得斜跨两步。

凤二娘睁开眼,正见到狄盈把铁尺放到眼前查看,那长长的中刺上面插着一块——黄金甜饼!

殿中相持的徐老厨和三寨主连力萨也停手分开,众人都惊讶地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块甜饼,那上面还有汁液在滴下。

“这么牛,是谁干的?”鱼飞嘴里念叨,刚才观战太投入,没看清楚这甜饼从哪射来的。

“飞哥,你看,是大寨主。”赛大头的声音贴着鱼飞响起,吓了鱼飞一跳,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鱼飞身旁。

布回顾正在用一条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手指,慢悠悠地道:“好好的一场盛宴,你们闹也闹了,打也打了,就不要躺尸在我这华美的宫殿里了。”

在众人齐齐看来的视线里,布回顾从宝座上走了下来,踱步到狄盈面前,自白色丝袍上扯下了一块衣角,给狄盈系在脸上,胖脸上是一派轻松温和,对狄盈道:“老四,今天就到这里吧。至于你暗中带人灭了梁家,把劫掠的银钱都分给弟兄们,其实我早已知道,你不用在意。从你七年前,满身焦黑的像个厉鬼一样来到山寨,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虽然你只说自己是个女囚,趁着牢房失火逃了出来,听说了青蟒寨大破官兵的威名,所以来投奔,可是……你双眼中的恨,瞒不过我。”

“大寨主,我不该瞒着你,可我……”

狄盈垂着手,无力地握着铁尺,僵立在布回顾身前,声音沙哑,仿佛带着哽咽。

布回顾拍拍她的肩膀,说道:“老四,我青蟒寨的第四把交椅,你还得继续坐着,以后再也不许提一个‘走’字,不然我——”布回顾说道这里,想到对这个又冷又倔强,还是个女子的四寨主,真不知道要怎么惩治,尴尬一笑,闭口不言了。

第四十五章 山寨灯千盏

鱼飞正看的津津有味,忽然胳膊被扯了一下,扭头看去,赛大头正目光崇敬地看着布回顾,悠然神往道:“飞哥,你说我将来能不能成为大寨主这样豪气干云的绿林豪杰,我经常梦到自己成了一个很大很大寨子的大寨主,受到弟兄们的敬重爱戴。”

“你将来做个山寨的头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哥看好你!努力吧,少年!”

鱼飞心里直发笑,要成为一个土匪头子,你的理想可真是远大!不过再想想也很正常,赛大头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有这样的想法,以大寨主这样的人作为榜样也说得通。

徐老厨在和三寨主连力萨分开后,就走到了凤二娘身边,倒转铁铲,运起内力以铁铲柄在凤二娘身后几处穴道连点,凤二娘浑身一震,“啊”的一声终于可以开口说话。

“老厨,我今日差点把性命送在这里,咱们恐怕难以成事了。”徐老厨点了点头,两人齐齐看向布回顾和狄盈那边。

凤二娘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不该去感谢布回顾救了自己,同时也对布回顾的武功暗暗心惊。在石岭寨的时候就听大当家的说过,布回顾的武功高强,内功修为极深厚,是河西绿林头子里的翘楚之人。大当家的对他颇为顾忌,只因“过林风”郭琨那个半老头子早年还没加入青蟒寨的时候,与大当家的交过手,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绿林中以武力论高低,他既然愿意屈居布回顾之下,那么布回顾的武功就一定高过他。

犹豫再三,见布回顾一直没有提起梁家铺的事,凤二娘还是走上前道:“二娘谢过大寨主援手之恩,不知道梁家铺的事情大寨主作何处置?”

布回顾语气轻松地道:“这个简单,梁家铺离这里也不算远,以后这个镇子就归在青蟒寨名下,你们石岭寨就不要管了。”

凤二娘闻言心道糟糕,脸上欲要做出媚笑,可却成了不自然的干笑。

“这可是坏了北洲的绿林规矩,石岭寨的兄弟们绝不会答应,我们夫妻二人回去更无法向寨主交代。”

“不用交代,你就将我布某人的话带回去,我等绿林中人还有个最大的规矩,拳头大的人说了算!‘赤发阎罗’若是不愿,就叫他发绿林帖,定下地方,两寨比武解决此事,观礼和助拳的绿林朋友都可以来做个见证。布某早听说你们石岭寨这两年威势日隆,也想会一会了。”

布回顾说这番话时,胖脸上虽还是轻松随意的表情,可看在凤二娘眼里,却发觉在几道刀疤的映衬下,布回顾嘴角上挂起了一丝狠厉狰狞。

凤二娘把争辩的话吞回了肚中,知道再说任何话也毫无作用,一拱手道:“大寨主既已如此说了,二娘只有如实回禀我们大当家的,我们夫妻就此别过,烦请大寨主叫寨中兄弟引领我二人出寨。”

布回顾手一招,上来了一个山寨头目,带着两人出了大殿。

狄盈呆立在旁边,见布回顾这样打发了凤二娘夫妇,也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布回顾一眼,戴着布回顾给自己系的白色丝绸面巾,默默走回自己的席位坐下。

鱼飞身旁的赛大头却兴奋的不行,在鱼飞耳边叨叨着:“飞哥,你看,你看看,实在是大快人心!大寨主一出手,一发话,那一男一女两个鬼,话都不敢多说,硬是被吓跑了。我们大寨主威名足以震慑河西群雄,武功也深不可测,其实四寨主的武功曾经也是他指点教导的,你说四寨主都这么厉害,大寨主还不厉害的吓人了吗?而且大寨主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八面威风。”

鱼飞无奈地撇撇嘴,心想你夸自己偶像是你的自由,可是拜托你稍微尊重一下事实,长得这么复杂的人也能叫一表人才?而且你说的应该是“疤面威风”吧!

凤二娘夫妇走后,殿中众人各自归座,酒宴继续,山寨众头目不时的相互议论,兴致高昂的欢笑饮酒,更是不断有人给布回顾敬酒,布回顾也不推拒,来酒即饮。

众宾客和山寨中人差不多道了酒足饭饱的时候,布回顾在宝座上击掌做声,待众人静下来后,打了个酒嗝,略带醉意地道:“今日的酒宴也是我布某许久未有的畅快之时,故人之女的到来,让布某不禁又想起了往事。幼时蒙难,幸得师傅‘离洲第一盗’夜独行相救,又传我武功,可惜师傅他老人家走得早,我资质太低,学艺不精,仗着年轻力壮到了这尽是野林子的北洲闯荡,混得都快没饭吃了……庆老太爷是个好人啊,让我白吃,白住,临走还送银钱,真是好,那时……”布回顾转动脑袋向众人中看,最后落在了庆夫人身上,果子酿造的酒后劲一般都大,显然布回顾有些酒精上头了,没有搭上前面的话,却道:“不知哪个王八羔子说的……光阴似流水,真是对!一晃就过去了十几载,当年的垂髫幼童已经出落的如此……如此端庄秀丽……吃完酒宴不要走,和我一起去看戏——”

“咳咳……”二寨主郭琨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了布回顾的话,大声叫道:“大寨主,你喝多了!”

布回顾的那番话听的鱼飞脸色大变,心底暗叫:大事不好!

他赶紧低头瞅了瞅,腰间的弯月短刀还在……塔马地真是要命,这是要抢压寨夫人的节奏了,现在可是在贼窝里,凭自己的身手和这会儿满身是伤的状态,要护着庆夫人她们杀出去简直是做梦!

庆夫人正在肃容听着布回顾缅怀往事,突然遭到了调戏,脸上瞬间飞起了红晕,却没有低头躲闪布回顾的目光,而是抬头羞恼地怒瞪着他。

在山寨众头目都惊疑地看着布回顾时,他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些,发觉自己说错话了,于是摆了摆手,哈哈一笑道:“酒后失言,失言了……庆小娘子莫怪,诸位且听我说,酒食已足,可天色尚早,请诸位随我移步去中寨,有一场好戏正等着诸位观赏。”

鱼飞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回去,我勒个去,吓死宝宝了,拿起羹勺喝了口鸡汤压了压惊,听到要走,又从案上拿了一个香蕉,塞到了袖子里的小口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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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藤索,脚下踩着横板,鱼飞站在最高的飞桥上,观赏月色下青蟒寨的夜景。桥下是两丘之间的谷地,夜风掠过,吹得绳索木板构建的飞桥微微晃动,如在云端。

向下方望去,飞桥之下还有飞桥,两个丘陵间有数个通行用的绳索飞桥,低处有木桥,沿着斜坡还有栈道蜿蜒,林木间星散分布的数十间居舍灯火隐见。

向前方众人行去的方向望,那里是丘陵顶端的平地,房舍、楼阁众多,现在正是晚饭后未入睡的时刻,更有千盏灯火密集在丘陵顶端的平地上。

“飞哥,我们还是跟上前面的众人吧,大寨主今晚兴致正浓,要请大家看乐舞戏,还特别交代让我招呼好你,你去晚了我会受责。何况这里有甚看的,风还这么大。”

赛大头在旁催促,手中的火把被风吹的呼呼作响。

鱼飞甩了马尾辫一样的头发,淡然道:“高处的孤独是诗人的情怀,说了你也不懂,就像这样的景色,在我们家乡都是要掏钱才能看的。”抬手指了一下来路上那个高大的宫殿影子,那里的灯火在逐渐熄灭,鱼飞疑惑地问赛大头:“那边的宫殿晚上不住人吗?那为什么造的那么好?”

赛大头被问的愣了一下,搔搔头顶道:“这个……我也不知,恐怕山寨中也没人知晓缘故,只知道大寨主耗费了大笔财物,用时良久造了这么一个华美宫殿,每年却只有一天住在里面,今日在殿内设宴也是少见的事。”

赛大头又向众人行去的方向望了一眼,焦急地道:“飞哥,我们走吧,实话告诉你吧,我也很想看乐舞戏,以前只是听说乐舞戏在九洲盛行,我整日困在山寨,一直想看却无机会,就在前几天,一个逃难的乐舞戏班被出寨子办事的兄弟们劫……请了上山。我们才有今日的乐舞戏看,这可是难得的热闹,况且大寨主还给我安排了事情,一定不能迟了!”

“九洲盛行的乐舞戏?”鱼飞被赛大头的话勾起了兴趣,有看他那焦急又期盼的样子,笑着说道:“那好,咱们哥俩也走起。”

——

——

从位于山寨东北角丘陵上的华美宫殿出来后,走在前面的布大寨主和酒足饭饱的一众人,由山寨之人举着火把前头领路,走的并不快。鱼飞和赛大头加快脚步,一路经过了许多比较集中的房舍楼阁,其中就有刘栋樯夫妇和庆夫人他们在山寨歇脚的院落,等到了山寨中央被修整的非常宽敞的广场上时,两人已经跟随在了众人之后。

鱼飞四处打量,这里已经布置了火把,火盆,把广场照的通亮。看来今日的乐舞戏也成了山寨里人们夜晚的活动节目。来了很多晚饭后凑热闹的人,小头目,喽啰,妇女孩童,闹闹哄哄的人群分散在广场周围。

在中央的位置搭建着一个半人高木台,台子虽然不高,却非常的宽阔,台子侧面立着的一根高大的巨木,上漆着三个大大的红字“演武台”。看来这是山寨演练武功的地方,今晚被用来当做戏台子。

演武台三面围栏,面向人群的一面有阶梯可上,正前方有一大片空地,放了十数排青竹矮几,围着矮几的地上铺着黄苇蒲团,是给他们这些头领和贵宾们准备的,而广场周围凑热闹的人们都在等着他们到来,或者说是等着乐舞戏快点开始。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他有大头!”

鱼飞和赛大头随着众人经过人群入场落座的时候,跑出几个玩耍的孩童,几个七八岁的小子看着赛大头嬉笑着念唱。

赛大头一时面如红布,懊恼地作势要打,孩童们笑闹着跑开,跑远了后又唱起刚才童谣。赛大头见旁边的鱼飞一直在笑咪咪地看着他的大脑袋,干笑一声,心虚地掩饰道:“这些小子其实心里很敬重我的,只是我平时待他们太好,经常和他们玩耍,故此才这样毫无顾忌的和我嬉闹。”

鱼飞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静静地笑……

第四十六章 人比花更美

“鱼飞哥哥,我可找到你了,我也来看戏了,能和你坐一起吗?”

小小身影一闪,“小脚丫”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忽闪着大眼睛,一脸乞求地拉住了鱼飞的袖子。后面的老杨头吃力地分开人群走上来,念叨着:“别跑,小心,小小姐,这里人多,别乱跑……我们要先找你娘。”

鱼飞看着这双会说话的眼睛,嘴里的话脱口而出:“没问题,“小脚丫”妹妹这么可爱,别说和我坐一起看戏,让我背着看戏都行!”

“小脚丫”被逗得咯咯直笑,也不管老杨头说什么,兴奋地拉着鱼飞的手就往蒲团那边跑去——

布回顾在周围人群的问好行礼中,带着众人纷纷落座,见到还空出了许多位置,于是吩咐下去,由二寨主郭琨安排了一些山寨的小头目包括家眷们也坐在了靠后的位置,将蒲团都坐满了。

灯火通明的广场上,人们坐的坐,站的站,都等着好戏开锣。

位于首排中间的矮几边,摆放的蒲团上,坐着刘栋樯和几位寨主。鱼飞拉着“小脚丫”谢绝了二寨主的邀请,和赛大头,老杨头坐在第二排。布回顾虽然觉得这个神僧的记名弟子言行特异,有些不懂礼数,可又一想,这里是绿林山寨,也没有太多的规矩礼数,想必鱼小哥也是少年心性,觉得和少年人在一起才欢快,和他们这些人坐一起太无趣。

庆夫人并没有和刘栋樯的家人们坐一起,也坐到了这里,一见“小脚丫”就忍不住的责怪她不好好歇息却跑出来看戏,可是转瞬又询问她晚饭有没有吃饱,又问老杨头,山寨里宾客落脚的院落提供的饭食如何。

鱼飞看得出,庆夫人很疼爱“小脚丫”,可能对于“小脚丫”从小就没有父亲在身边,自觉心里歉疚。见到矮几上还有水果茶点,鱼飞就拿了个雪梨递给挨着他坐着的“小脚丫”。

“小姑娘要多吃水果,吃了鱼飞哥哥我选的雪梨,长大了就会……肌肤赛雪,美若天仙!”

鱼飞正在为自己成语用的好而暗自得意,“小脚丫”拿着雪梨甜甜一笑,婴儿肥的小脸上梨涡隐现,认真地说:“我只要长大了能像娘一样漂亮就好,鱼飞哥哥,好多人都赞娘亲……貌美如花,你说人真的可以和花一样美吗?”

面对这孩童天真的问题,鱼飞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不由看向了坐在“小脚丫”身侧的庆夫人。她听到这个话题有些羞赧,正倒了一杯清茶,扬袖半掩面饮茶,随着扬起的衣袖,一股淡淡清香袭人。由于参加宴席的缘故,庆夫人换了一身衣服。估计她比较偏爱将身体裹得比较严实的曲裾,北洲天气虽热,她还是穿了身轻绸宽袖双绕曲裾,白色底子,紫色小花缠枝图案,一双大袖高雅飘逸。

庆夫人跪坐在蒲团上,曳地的曲裾下摆把她的秀足完全遮盖,腰肢挺得笔直,纤腰上丝带飘飘,显得酥胸的曲线突出,洁白如玉的脖颈微垂,像一只姿态典雅秀丽的天鹅,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动人。

鱼飞又走神了——“不是和花一样美,而是比花更美。”

这是答案,也是情不自禁的赞叹。外柔内刚,心地善良的庆夫人真是一个内外俱美的人,这样的古典美人,不管以古代的审美标准还是现代的,都称的上是女神了。虽然自己对庆夫人没有不良企图,可还是忍不住的对她欣赏和抱有好感。毕竟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自己的样子虽然只有十四岁,可是却拥有着一个十七岁的灵魂,据“男性心理砖家”的说法,男人对异性的审美非常专一,从十几岁到八十几岁,最欣赏的对像都是十八到二十五岁的女人。

“哼~”一道拉长的鼻音传来。

鱼飞才发觉因为自己忘了回答,身旁的“小脚丫”已经撅起了嘴,小琼鼻儿里发出的声音就像迸出的冰豆子落了地。

急中生智下,鱼飞惊恐地叫起来:“哎呀!我的病怎么又犯了,糟了糟了!自从我上次玩耍的时候摔到了脑袋,就经常发呆,郎中说这叫失魂症。今天我还见到了一个也有这病的人,他的绰号就叫‘失魂鬼’,他的病可比我重多了,你的娘亲也见过她,不信你可以问她,那个人经常正吃着饭就会变成这样……”说着话,鱼飞做了一个呆若木鸡的样子。

庆夫人羞色刚退,忍俊不禁地附和道:“正是如此样子,我也曾见到。”鱼飞又道:“郎中还说了,如果有人总对我发脾气,我的病情就会加重,最后就会变成这样……”鱼飞伸舌歪眼,做了一个傻子样的鬼脸,“小脚丫”那里见过这样的耍宝,立时被逗得笑起来,“咯咯咯……”稚嫩清脆的笑声一起就停不下来。

庆夫人噗嗤一笑道:“小飞你……真是个趣人!”

老杨头也被逗乐了,堆起了满脸的折子笑着,可没笑几声,就“咳咳”地咳嗽起来。

这样和谐欢快的氛围中好像少了一个人,鱼飞忽然意识到了,扭头向着自己的左侧看去,赛大头直着脖子,期盼的盯着戏台子方向,手拿着一个糕点,嘴里无意识的嚼着,糕点的渣子落满了他那身“青龙战甲”的前襟。

鱼飞抚额哀叹,看来“男性心理砖家”的说法也不全对,那边坐着个大美人,这立志要当土匪头子的有志少年一眼都不看,只想着看戏。这家伙还成天yy着闯荡江湖,提着刀子和别人拼命,这真是一个活生生的反面例子,不知道赛大头脑子里有没有异性摆放的位置。

见到赛大头看的如此入神,鱼飞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向台上。

你妹的!戏台子上还是空无一人,也不知道这小子发什么痴,这什么乐舞戏有这么值得期待?希望它能对得起自己已经开始发麻的双脚。这跪坐看着简单,还真是一个技术活,要求是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双手在不需要动的时候要放于膝上。看到就连六七岁的“小脚丫”都能坐出个气质端庄的感觉来,鱼飞也就入乡随俗的跪坐着,现在才发现把屁股放在脚后跟上坐着真是他喵的难受。这布回顾真是奇怪,干嘛要搞个复古,就和吃饭时候一样坐着多好,要是嫌木墩子不好搬,给个折凳也挺好,折凳与看戏不正是绝配吗?鱼飞现在非常怀念折凳这个“无限流格斗大杀器”。

这时,台子上出现了一个穿褐衣短服的黄面老者,手持铜锣“铛”的敲了一响。

这老者是由戏台子靠后位置的一堵“墙”后走出的。刚才鱼飞落座前曾经从侧面看到,这是一堵临时用竹竿搭起架子墙,墙后还搭了几个被布帘遮挡的竹棚。现在从正面细看,见到墙上被几个大块的白布遮挡,墙面丝毫没有露出,不知道墙面上有什么。

铜锣一响,台下都安静了下来,人们都精神一振,齐齐望向台上。

放下铜锣,白面老者稍显畏怯站在台上,先向着首排正中的布回顾那边作揖行礼,又向着前方众人做个五湖四海环手揖。

“小人姓谷名春来,受邀来到山寨给各位好汉们奉上一场乐舞戏,只是上山时,戏班中人匆忙中走失数人,用具也有遗失,稍后有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谷春来说完后,站到戏台子靠里面的最边角处,又将铜锣敲了两下。

“骨碌碌……”从那面巨幅画墙侧后滚出了两个“球”,一直滚到了戏台子中间,人们才看清在地上滚动的是一个大水缸和一个短手短脚的矮胖子。那水缸几乎和他一样高,矮胖子猛地从地上纵起,一个前翻站稳了身体,短胖的手一伸一抓,一抬手,就将水缸放在了自己的扬起的额头上。

矮胖子头顶水缸向着台前深深作揖,水缸在他的头顶滚动,接触点从前额一直移动到了脑后,竟稳稳当当,丝毫没有掉落的迹像。

台下的人们被他这样惊艳的出场方式激起一片击掌叫好,观看的情绪立时高涨。

矮胖子作揖后,忽然又向着人群拜倒,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水缸沿着背脊滚动,在掉落到腰部的瞬息间,他腰身向上一躬,紧接着向前一扑,水缸弹起不足半米又下落,矮胖子原地翻滚的同时,曲起双腿,奋力一蹬脚,将水缸蹬到了半空。

当矮胖子重新站起时,落下的水缸又准确地回到了他的额头上。

这一下忽惊又复安,水缸一起一落间牵动心弦,不仅是看热闹的人群中喝彩四起,就连矮几前的山寨头领也有拍案叫好的,这些武艺高强的绿林汉子也看出,刚才这一下没有十年苦练是做不到的。

喝彩声方歇,矮胖子举手到头顶,抓住缸沿,用力拨动。水缸在头顶横着,以缸壁与额头的接触点为轴,转动起来。他每隔两秒就拨动一下,水缸越转越快,最后已经看不清楚样子,快如陀螺,旋转的虚影在他的头上成了一个球形。

第四十七章 鼓掌要连响

鱼飞在台下看去,就觉得是一个大肉球顶着一个旋转的陀螺,也是让他大开眼界。这个胖墩把家家户户都在用的水缸玩出了新高度,真是古代杂技界的高人,兴奋之下鱼飞就使劲鼓起掌来。

等到周围的人都用奇异的目光看他的时候,鱼飞才感觉不太对劲。庆夫人疑惑的问道:“小飞为何击掌不止?”

“我在鼓掌啊,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鱼飞不知道到底自己出什么错了,回想刚才,自己也听到人群中的掌声,喝彩声。

“情动之时,拊掌喝之,击一二下即可,小飞你击掌不止,已有数十下了,却是……”庆夫人说道这里,美眸一闪,浅笑道:“妾知晓了,定是在你家乡那里的人都是如此喝彩,我可猜对?”

“没错,夫人真是聪明。”鱼飞心说夫人你真是善解人意,我不用解释都过关了,谁能想到古代人连鼓掌都这么小气。

瞥见老杨头,赛大头和“小脚丫”都在瞧着自己,鱼飞玩心一起,笑眯眯地鼓动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这样击掌太不含蓄雅观,这你们就不懂了,这样鼓掌才能给戏台上的人更大的鼓舞和激励,而且,这样才够劲,能让自己很爽,呃,爽就是非常痛快的意思,来,你们也试试,很爽的!”

庆夫人螓首微摇,笑而不语,老杨头连连摆手。赛大头和“小脚丫”听鱼飞说得有那么“爽”,被鼓动的跃跃欲试。这时台上矮胖子又仰卧在地,双脚将水缸蹬得像车轮一样滚动,顿时击掌喝彩声响起,鱼飞又鼓起掌来,同时不断地挑眉示意。

“小脚丫”,赛大头忍不住也学着鱼飞的样子相继鼓掌,兴奋的小丫头拍的手掌都红了,在鱼飞和赛大头都停止的时候,她还在拍手,周围的人们都看向这边,“小脚丫”害羞的钻到了庆夫人怀里,又抬头冲着鱼飞两个人皱皱小鼻子,表示不满。

戏台上的胖子表演结束,钻到水缸里滚回了墙后。黄面老者谷春来站在最边角处,又将铜锣敲了两下。

一个一头乱发,满脸皱纹的老头从墙后走了出来,一只手持着一根短棒,一只手攥着两根绳索,绳索那头系着两只——袋鼠!

不会是幻觉吧?鱼飞挺直了身体,揉了揉眼睛,我去,真的是袋鼠!

广场上的人们见到袋鼠出场,响起了嗡嗡的谈论声,夹杂着孩童尖锐叫闹声。

“小脚丫”坐不住了,指着台上又跳又叫:“娘亲,娘亲,快看呀!这是什么?”

“这……应该就是离洲巨鼠,我小时就听走商之人讲过,离洲草原上有怀抱幼崽于腹前袋中的巨鼠,时常会与马队相遇与水边。当时我还求着家人给我抓上一只……”庆夫人提起小时候,又想起了已经逝去的家人,神色黯然,伸手将“小脚丫”揽入了怀中,用手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小脚丫”懵懂不解,只是转着脖子,探看戏台上的“离洲巨鼠”。

赛大头以肘碰触鱼飞,两眼放光道:“飞哥飞哥,巨鼠!这就是离洲巨鼠,终于见到了,我就说那老头子笼子里盖着的是什么,还不让我看,哈哈,原来是这个,不过它们肚子上怎么没有口袋呢?”

“有袋子的是母的,这俩是公的!”

“啊?飞哥你连这个都知道,真是见多识广的江湖才俊之士。”

不管赛大头能不能理解,鱼飞给了他一个鄙视的手势,真是个没见识的山狍子,哥小时候把忠祥老师解说的《动物世界》都看了n遍了,这算什么!恐龙我都见过——当然还是在电视里。

台上,一头乱发,满脸皱纹的老头像是没有睡醒一样,无精打采地牵着蹦蹦跳跳的两只袋鼠到了台子中央,就放开了手中的绳子,把手中的短棒扔在了两只袋鼠之间。

两只袋鼠都去抢地上的短棒,随即打了起来。

——两位选手上面两只短小前肢使的都是“疯魔拳法”,劈头盖脸的打向对方,噼噼啪啪,拳拳到肉,下手毫不留情。下面不时用发达粗壮的尾巴支地,一跳一蹬之间,出腿凌厉凶猛,双方选手用的也都是“离洲无影脚”,常常在人们都没有看清时就“嘭”的踢中对方,被踢中者往往后退一步,或者旋转半周之后,不甘示弱地上前继续与对方奋力搏斗。

周围的那些人们,在台下看得不是拍腿大笑,就是狂叫喝彩,鱼飞身侧的赛大头和“小脚丫”都笑出了眼泪,鱼飞却兴致不高,因为袋鼠打架的视频鱼飞曾看过多次了,所以干脆在心里给它们的战斗加上解说词,提升了一下趣味性。

台上两只袋鼠之间的战斗持续了两三分钟后,有一只袋鼠倒地后又站起,可是却不敢再打,避开对手,躲到了戏台角落里。获胜的袋鼠抓起了地上的短棒,交给了那个老头子,那老头解开腰间的布袋,掏出了一把大个的菌菇喂给了获胜的袋鼠,然后牵着两只袋鼠回了墙后。

那边站在角落的谷春来在袋鼠回去后,向戏台前排瞥了一眼,面显犹豫之色,踟蹰片刻后,又“铛铛”敲了两声铜锣。

从墙后出来了两个女子,上身穿着半臂短衣,下身穿的宽裤子长度只及脚踝之上。俩女都身材小巧,光着脚丫子,各拿着一个无底粗桶。

两女上台之后,先是将跟头翻地如电风扇扇叶一样急转。接着表演叠罗汉,之后又是钻木桶……

鱼飞不禁打了个哈欠,今天经历了两场血战,又负了重伤,即便是现在的身体素质变得极好,到这时也觉得困了。而且这“九洲盛行的乐舞戏”看到现在都是一些杂耍,没有什么新鲜感,不免有些失望。

双脚双腿坐的麻木难受,鱼飞索性换了个坐姿,臀部直接坐在地上,双腿伸直,叉开平放在地上让腿部舒缓一下,这一下又引来注目。

“小脚丫”经常关注着好玩的鱼飞哥哥,鱼飞的动作落到的眼里,立刻她被“广而告之”。

“娘亲,鱼飞哥哥不尊礼仪,他这是‘箕坐’,娘亲说过不可以这样坐!”

真是麻烦,随便坐不行吗何必这么认真,现在不是都已经有了裤子吗,又不像周朝的时候,人们穿着长衣,下裳就是两个布筒子,还是开档的。

鱼飞向“小脚丫”扁了扁嘴,做了个鬼脸,把双腿屈了起来,抱膝而坐,却又被挑刺了。

“鱼飞哥哥,你又‘踞’坐,娘亲说了,这个也是无礼!”

鱼飞给了“小脚丫”一个白眼,你这丫头是来找茬的吧!哥会坐的姿势多了,惹怒了我,直接给你们来个“葛优坐”看看!鱼飞又换了坐姿,变成了盘膝而坐。

“娘,娘,你看鱼飞哥哥又用出家修行人的坐姿,就是不好好坐。”

“小丫头,再挑刺哥哥可要生气了,以后不陪你玩了。”

庆夫人看着两人“斗法”,只是莞尔一笑。

台上两个女子的表演也结束了。在她们下场后,谷春来扬手又要敲锣。

台下布回顾一蹙眉,嘴里“嘙”的一声,一小片茶叶从他唇间射出,正击在谷春来扬起的手腕上,谷春来哎呦一声,右手垂下,小锤掉在了地上。广场上一片惊呼,等人们看清动手的人是布回顾时,又变得鸦雀无声。

布回顾“呼”地站起,目光冰冷的投向谷春来,说道:“无味的戏法让好好的茶水也变得不堪,谷老儿,你欺我布某不懂乐舞戏吗,为何只上杂艺?”

垂下的右手颤抖着,有血滴渗出,手背上插着一节微小的茶梗,谷春来看了一眼,吓的双目大睁,几乎不敢置信。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躬着身子向台下的布回顾道:“寨主大人有所不知,东洲数年前兴起加入了逗乐杂耍的新种乐舞戏,数年间,其风已经行与天下,小老儿我的戏班行走四方,也就如此表演。”

布回顾冷笑,说道:“还砌词狡辩,这些布某也知,‘一声开场二声杂,三声歌舞四声话’,你这老儿一直在敲二声锣,为何迟迟不入四声,故意拖延,想将布某交代你的事拖到何时。”

谷春来听到这里,面上恐惧之色更浓,忽然扑通跪倒在台上,颤声道:“小老儿知错,寨主大人恕罪。非是我有意违背寨主的吩咐……寨主大人还是放过小老儿吧,我真是不敢演寨主说的那个‘话戏’。若是按寨主吩咐去做,日后流传出去,一定会为戏班招来灾祸。”

谷春来说着,“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你个奸诈的老儿,你当我不知,你用的是假名字。早已为日后做了打算,却在这众人面前装可怜,想让布某松口。老儿……不要妄想了,布某的银子可是白拿的,你可听过绿林好汉不要买路财,还倒贴银子的事?布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演还是不演?”

山寨的人众听到这里,才知道这老头出场时,在台上报的名字是假的,而且和大寨主约定的事现在又要反悔,立刻群情激奋,叫骂声四起,有的头领乘着酒性,站起来挥着刀剑喊着要活剐了他。

谷春来见到这场面,面色变的苍白,低下头想了片刻,猛然抬起头,下定决心似的望着布回顾,问道:“寨主大人说过,只要演过这一场,就送我等下山,可做数?”

布回顾道:“布某不是什么大人,只是个绿林草莽头子,不过向来说到做到。”

“好,今日我等也豁出去了,请布寨主看个好,若是称了寨主的心,还请打个厚赏,也好让我等以后可用以安身立命。”。

谷春来说完,爬起来身来,也不去擦掉手上的血迹,捡起小锤,“铛铛铛”狠狠地把铜锣敲响了三声。

广场上的人们,包括鱼飞在内,都被之前的插曲勾起了好奇,抬头期待地看着台上……

第四十八章 乐帝长歌断,火盆女鬼现

随着铜锣声落下,墙后转出了两女。

一个是穿青色襦裙,怀中抱着古琴的女乐师,一个是舞姬,一袭白色大袖宽袍,袍子上绣着红色花蕊图案。

“花蕊白衣现,这是要唱乐帝长歌了!”惊喜的声音响起,鱼飞寻声看过去,却是平时温柔端庄的庆夫人双眸闪亮,兴奋的叫出声来。

鱼飞想要询问,此时戏台上“铮”一声起调,古琴幽幽地奏起了一首空远苍凉的曲子。

庆夫人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鱼飞也把视线转回了台上。

舞姬随着琴曲开始缓缓的舞动身体,扬手伸腿的幅度很大,而且时不时在一个姿势上定格,很短的时间后,又继续舞蹈。

女乐师跪坐于地席上,一段古韵苍茫的前奏过后,一面双手抚琴,一面开口唱道:

——冰雪北漫中洲冷,恶狼狂兽指爪尖。

兵溃甲弃争相走,黎庶恸哭无人怜。

兵临城下君王惧,雪狼图卷城头宣。

蛇像之心何时足,东洲国主添笑谈。

满朝俊杰皆叩首,竟无一人是儿男。

龙武雄风今何在,舍生取义看红颜。

——

“铛”一声,突兀的铜锣响起,打断了这段唱词,台上的歌舞琴声戛然而止。广场上安静听歌观舞的人都是一惊,怎么又停了?

人们四下张望,鱼飞看到庆夫人蹙起了眉头,目光投向了台下一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坐着的布回顾正扬起了一只手,以掌心向着台上做停止的示意,台上站在角落里的谷春来正眼巴巴地瞅着布回顾,虽然他敲响了铜锣让演出停止,这只是因为他心里惧怕布回顾,下意识的就听命行事了。

这时谷春来怯怯地问:“寨主大人叫停,可是,可是……有不喜之处?小老儿我对乐舞戏演出一向看重,常常殚精竭虑,推陈出新……”

布回顾道:“不要再唱乐帝长歌了,乐帝再是惊才绝艳,也已是近五百年前的人了,尸骨已朽,被歌功颂德了数百年还不够吗?”

谷春来嗫嚅不敢答,抚琴的女乐师却插言道:“寨主大人,天下乐师莫不对乐帝崇敬有加,乐帝虽已不在人间,可我等相信,其必已是天上之神灵。”这个姿色平平的女乐师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根本不敢平视布回顾,可见她的心中也是害怕,可是却还要出言维护乐帝。

谷春来一惊,急忙道:“翠茹,不可顶撞大寨主,还不请寨主大人宽宥!”

“不必了。”布回顾摆手,并没有生气,只是冷冷一笑,语气带着怨怼之意说道:“在天之神灵?乐帝若是真有在天之灵,当年又怎么会有闻韶宫乐师一系被赶尽杀绝,还殃及了无辜之事发生?”随后又吩咐谷春来道:“天色已晚,乐帝长歌就别唱了,按我前日的吩咐,速速演那段话戏。”

谷春来闻言,连忙点头,待台上的两女下去后,将手中的铜锣敲响了四下。

这次从墙后转出来的是一幅又长又高的白布,白布由两个高壮的中年妇人持着两端,等到两人拉着长布,在戏台子中央站定,稍停片刻后,一起放下两头的布,戏台上出了一个——女鬼!

女鬼一身宽大到飘荡的白衣,垂着及地长袖,胸前被血迹染红,面目画得脸白如纸,双唇血红。在她前面的地上摆着一个火盆,里面放着快烧尽的黄纸,还冒着微弱的烟火。

当那两个健妇扯着白布回到墙后时,鱼飞惊讶地发现,台上这个女鬼就是那个叫翠茹的女乐师装扮的。不仅对她刮目相看,有才啊!又会弹琴又会唱曲,这会还cospaly上贞子了。

有意思!

鱼飞来了兴趣,伸手在矮几上拿了一个雪梨,打算边吃边看。顺便瞄了一眼同坐几人,赛大头始终是最专注的,这时一边看着,一边嘴里还念叨着“快了,快到了……”

庆夫人刚才因为喜欢的乐帝长歌被打断而蹙起的眉头也舒展了,被台上的新奇场面吸引了注意,“小脚丫”一脸怕怕的表情,跪坐的身子紧紧贴着庆夫人,而老杨头从台上唱乐帝长歌起就恹恹欲睡——台上的女鬼也没能把他从半梦半醒的世界里唤回来。

女鬼缓缓地跪坐在了火盆前,幽咽的低泣了几声,双手扬起,长袖褪到了手肘,露出了双手中持着的一对小槌头,她手攥这对小槌头,在火盆边沿和盆壁上不同的位置,敲出了一段节奏,嘴里也似念似唱的来了一段叙事“说唱”。

“我家本住在东郭县,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县官无良横征又暴敛,从此生计百倍艰,无奈入了宫,献舞御阶前。谁曾想,君王无情我丧于剑。魂魄登龙山,幸而得遇仙,乘云披霞一笑间,玉手轻摇扇,谴我入戏班。请诸君,今日且把冤情看……”

鱼飞手里拿着梨,已经放到了嘴边,却忘了吃,目瞪口呆地看着女鬼敲着火盆唱rap,心中觉得这……这太塔马地乱来了,你这刚cospaly了贞子,这会又cospaly上唐伯虎了,你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

“……切莫笑我癫,只为此恨绵绵再难填。待明朝,还请为我仗义言。在座的,如若有俊贤,挥笔留青汗,替我骂上一百遍啊一百遍,一百遍啊一百……遍!”

台上女鬼用一阵急如雨点的敲击声结束了这段山寨版说唱,鱼飞脑海中想起了周星星的那一段说唱,再也忍不住了,梨子也不吃了,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人们的心情都还沉浸在女鬼的表演中,想着她所述说的悲惨遭遇,面有戚戚之色,却被鱼飞狂放的大笑打扰,有人疑惑的望来,也有人怒目而视。

庆夫人微嗔道:“小飞,你做什么?台上女鬼这段‘快嘴谣’说的是自己的不幸遭遇,你……你怎么却笑成这样?”

赛大头也被吓了一跳:“飞哥,你的乐而忘形,豪迈奔放实在是让我羡慕,不过飞哥,这段很好笑吗?我怎么没听出来?”

老杨头这次也被鱼飞的狂笑拉回了魂,和微张着嘴,吃惊的“小脚丫”一起用眼睛上下打量着鱼飞,怀疑鱼飞不会真的脑袋有什么毛病吧?

鱼飞努力停下笑声,抹了抹泪湿的眼角,艰难地说着:“那是……哈哈……你们没看过唐伯虎点秋香,不可能体会到我的快乐。”赛大头又听傻了,眨动着眼皮怎么也想不明白,又看看同席的两大一小三人,也是一副疑惑的样子,心想这个飞哥又在说让人难懂的话了。

鱼飞这次的动静太大,也吸引了最前排布回顾的注意,他站起身子,看向鱼飞这边,不悦地问道:“适才可是鱼小哥在笑,不知因何而笑,难道是这段‘快嘴谣’有何可笑之处?”

鱼飞心想,我总不能给你讲唐伯虎点秋香吧!心思急转,站起来答道:“嗯……这个……不好意思惊扰了大家伙,我是被这个故事感动的,我这人就是这样,特别感动的时候会把狂笑当哭,你们看我眼角还有眼泪呢!”鱼飞伸指头在眼角沾了沾,表示自己真的有眼泪,又做出了一副苦楚的追忆神情,说道:“其实我小时候也有个悲惨的身世,也曾被官府欺压,那时候多么希望能有英雄好汉出来主持公道,替天行道……哎~不说了,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啊……”

“好!说的好,替天行道,真是不错!”原本布回顾看着鱼飞的表演也是半信半疑,等听到替天行道四个字,眼中猛地爆出了精芒,不再关心鱼飞话的真假,连声叫好,同时暗自心惊,这鱼小哥行为古怪异常,可是常常语出惊人,这替天行道正中自己心中所想,能被神僧看上的人果然不是寻常人物,他不会已经看出了什么吧?

广场上听到这些话的山寨众人,大多也都是贫苦出身,不禁心有所感,再想想刚才“快嘴谣”所述故事,情绪激动起来,纷纷出言发泄自己的不平之气。

“奶奶的,那些狗官就会欺压百姓!”

“他们对北洲百姓不管不顾的,凭什么还要收税……”

“老子就是交不起税,才把心一横落草的。”

“那皇帝老儿也不是好东西,听说宠信戏子,根本不管事,整天就是听戏看戏,有时还他娘的……自己上场演……”

我去,鱼飞赶紧坐了回去,自己竟然搞事情了!现在群众情绪这么激愤,这明显心怀鬼胎的布回顾又是有人有钱,不会趁机振臂一呼,扯旗造反吧?再要拉上我一起干可就真是自己坑自己了。

鱼飞刚坐下,“小脚丫”伸出白嫩的手指,指着鱼飞对庆夫人脆声说道:“娘亲,鱼飞哥哥他在说谎,他是从海……唔……”还没说完就被庆夫人捂住了嘴巴,庆夫人叮嘱道:“乖,不要乱说话,‘小脚丫’安静看戏哦。”

鱼飞递给庆夫人一个感激的眼神,又对赛大头和老杨头尴尬一笑,心虚地低声道:“我刚才的笑是触景生情,想起了家乡的往事,真的是不好解释,请大家体谅一下。”

庆夫人叹了口气,埋怨地看着鱼飞,又伸指头点了两个方向,示意鱼飞去看,鱼飞随着指点看去。一处是何氏和两兄弟坐的地方,他们这会儿都是神色惊慌,如坐针毡,还不时恨恨地向鱼飞瞟上一眼。一处是和几位寨主坐在一起的刘栋樯,也惴惴不安的低头饮茶掩饰,看那个样子,恨不能躲到矮几底下去。

第四十九章 双神遮天教

台上的女鬼回了墙后,火盆也被拿了下去,

谷春来这次却没有直接敲响铜锣,而是站到了戏台子中央,将铜锣放到了地上。用婉转悠长的奇怪腔调说了一段白话,如同说书一样,还捏拿着一些手势:“三日前,老朽我听闻,天宝帝都传来晴天霹雳般消息,仁厚爱民的皇太子,在玉南十五郡查看民生时遇刺身亡。此事传至北洲,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沿途百姓听闻皆是哀叹,上苍如此无情,竟将万民之希望带走了。老朽夜中迟迟难眠,辗转间,忽得一梦,梦中有一女鬼,对我哭诉悲惨遭遇,并说得遇龙母指点,知道我戏班四处游走八方演,求我将其遭遇编为‘话戏’,替她一抒郁结之怨气,好让她重入轮回,许诺来生必报答老朽的恩情。梦醒之时,惊觉天色已白,想梦中之人与事,必是神灵所指不假,故此将女鬼所述之事编为此‘话戏’,奉于诸位观之。”

说完这段带腔调的白话,谷春来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情,拾起地上的锣和锤,铛铛铛铛连敲四下,声震广场。

有人从墙后拉了白布出来,这次拉扯的很长,已经超过了那堵墙的宽度,将墙边的供人出入的地方也挡住了,似乎是有多人同时在扯着,这块布在台上停留了不算短的时间。在这期间,有人已经揭掉了覆盖在那堵高墙上的布幔,因为只露出了上端的一小截,鱼飞能看到的是一副巨画的上半截。

鱼飞正猜测画的是什么,白布刷的被放下,随后抽掉。台上露出十数个形形色色的人物,有坐,有站,还有舞的。墙上的巨画也完全显露出来,上面画的亭台长廊,花草池塘的背景,画面里,最远处是数座巍峨高大的殿宇,一派皇宫御花园的奢华景像。

这时候,从墙后也传来了婉转悠扬的丝竹之声,声音不大,意韵欢快,正贴合戏台上的场面。

鱼飞对眼前的景像十分惊叹,这架势完全就是一个话剧舞台的布景了,除了没有那道大幕帘,人物,道具,背景音乐都全了,而且刚才谷春来的那段说书一样的引子可比报幕员有创意多了,可是等他看清了台上那些人,又被逗得呵呵笑出声了。

你们这还真是山寨版的戏剧演出啊!这也太能凑合了,卷云长案和鼓形秀墩是从吃饭那里搬来的吧,一模一样,那后面坐的明显演的是皇帝,就坐这个?这也算了,那头上戴的是什么,刷了漆的木头皇冠,身上穿的龙袍也旧的不像样子,而且台上大多数人物穿的用的道具都是粗制滥造的旧玩意儿,和鱼飞脑子里老爸收回来的那些个古董有一拼,偶然有几个看着新的,一瞧就知道是用刷了漆的木头新制作的。还有这些人也太逗了,跳舞的六个舞姬,除了之前上场唱乐帝长歌的舞姬比较专业,其他的都是凑数的。

瞄了个咪的!鱼飞发现里面又有那个“多才多艺”的翠茹,可她并不擅长跳舞,跟着舞姬的动作,就这一会已经错了五次。不过和其他四个“舞姬”比,翠茹已经很出色了,那四个都是黑黑壮壮的大妈,其中两个就是之前上场拉着白布的两个健妇,曳地长裙被撑的裹在身上,随时都要裂开的样子,这四个妇女跳起舞来,身体僵硬的像尸体,舞姿十分骇人!

在皇帝的案前,立着几个装束异于常人,甚至扮相异于人类的角色,这些人在用类似于戏曲宾白的腔调在说话,内容都是对皇帝歌功颂德。

这些都不如那个“皇帝”让鱼飞惊讶,竟然是一个女人在演!鱼飞纳闷,难道龙武帝国的现任皇帝是个女人。

“夫人,这……”鱼飞手指台上道:“现在的皇帝是女人吗?”

“当今圣上非是女人,只是听闻长的阴柔俊秀,有男生女相的说法,可这……用女子来扮,恐怕是有讥讽之意,即便在山高皇帝远的北洲也称得上十分大胆了。乐舞戏看过几次,妾身也从无见过如此的,还有这些简陋到……”庆夫人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一付又好气又好笑表情。

赛大头在旁边不好意思地说:“听说这原本是个大的乐舞戏班,只是被劫……被请上山的时候逃散了一些,人手不够,东西也不全了。”接着站起身来道:“正因如此,大寨主让我也去给他们帮忙,说我刚好可装扮一个人,我不能在这看戏了,这就得去了。”

听赛大头这么一说,在坐的众人都吃惊地看他,鱼飞笑着说:“藏得挺深的啊,大头,看不出来你竟然会演戏,不会是上去和那几个姿色惊人的大妈一起跳舞吧,那我一会可要瞪大了眼睛仔细看。”

“不是……不是,我要装扮的人可是要紧人物!台上没有我不行的,我得快点走了。”赛大头被鱼飞取笑,脸都红了,赶紧撒开腿跑了。

赛大头走了之后,众人接着看戏,“小脚丫”瞅到戏台上有好多奇异人物,扯了扯庆夫人衣袖,好奇地问:“娘亲,戏台上那些人是干什么的,怎么还有头上长犄角,他们好怪啊!”。

“这段‘话戏’娘没看过,只在书中曾见,有提及此段应是叫‘群仙贺’,说的是九洲众仙闻知人间太平繁华,圣主在位,齐到凡间与圣主一会的事情。那个遍体生毛,裹着兽皮拿着斧头的是‘荒神’,传说中此神曾帮助我们的祖先们开山辟路。那个穿戴着风帽雪袍,手捧冰花的女子是‘雪神’,拿着弓箭的是‘射日神’。你说的那个头上有龙角的是龙母,传说龙母住在天环山的龙渊中,那里是龙脊山脉最高的一段,她时常出来给人间降下雨露,恩泽苍生,是个很好的神仙。从五百年前,民间还流传一个说法,原来的龙母已经涅槃,不知所踪的乐帝是去了龙渊,并成了新的龙母。”庆夫人本来是给“小脚丫”介绍台上那些奇怪的角色,可说着说着又不由说到了自己的偶像。

鱼飞暗笑偶像崇拜看来自古就有,他对那些拍皇帝马屁的话没兴趣,不过对台上的那些看不懂的角色们也很想知道,也凑了过来问道:“那穿着僧袍却留着短发,手拿个瓶子的怎么回事,是和尚吗?”

庆夫人道:“那是悬壶圣佛,手中托的宝瓶,是悬壶寺所尊的圣佛。旁边那人穿八卦水火道袍,手拿葫芦,这是药仙观所尊的长春仙人,说来也好笑,这两个圣佛神仙在典故中,未领悟天地大道之前,竟然都是最古老传说中的药祖,药祖本只有一个,却成了佛,又成了仙,为这事两家争论了千年,小飞,你再看那个……”

鱼飞看到那个头上梳长辫子,手持长桨的女子,灵光一闪,脱口道:“我知道,那是渡姆神。”

庆夫人美目流转,微微一笑道:“这个你即持有‘浮生接引令’自当知道,我说的是一红一灰的两人。”

这时戏台上有两人正在与皇帝说话,正在称颂皇帝武功盖世,是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这两人一个身穿火红的袍子,红色的头发披散着,手里拿一根长矛,另一人黑灰色的衣、裤、靴,头脸也被黑灰色布罩子包裹,只露双眼,手里拿着一根——熄灭了之后,冒着烟的火把!

“原来夫人说的是手拿长矛一身红和那个拿着火把一身灰的人,这两个又是哪路神仙?”鱼飞对这两个人的神仙扮相实在是看的直挠头,尤其是那个手拿火把的,老兄,火都灭了你也换一个啊!

庆夫人神情变的复杂,似缅怀,似担忧,轻叹一口气,说道:“妾自小就待在北洲,对这两个神仙的样子已是熟稔,这是此时的北洲,大家熟悉却不愿提及的神。一个是斗神‘火掠刍灭’,一个是欲神‘烟贺弥天’,自古就在断蛇族的传说中,后来也成为了北洲众人皆知的神灵,更有断蛇族之外的人信奉。这两个神灵之雕像我曾见过,一个是双目血红,如火长发飞舞,浑身火焰,手持长槊,另一个则是隐于烟雾之中,露出一手,托着冲天烟柱,两个神灵的样子都让人一见难忘。”苦笑一声,庆夫人接着说道:“台上这两人也……太随意凑合了……那个七城之主所创的‘双神遮天教’就是信奉的这两位神灵,如今朝廷大败,他们凶焰大涨,日后的北洲可真是让人心忧了……”

“朝廷和七城不是在打仗吗,怎么这两个神还在……群仙贺里露面?”鱼飞不解。

庆夫人从矮几上取了个果仁酥油点心,递给了盯着戏台上,看得兴高采烈的“小脚丫”,接着给鱼飞解释道:“这段‘话戏’原本是称颂武帝的,盛赞武帝一统九洲的功勋,也赞他超凡入圣的武功,九洲各地民间信奉的神灵都来恭贺,为天下皆臣服之意。九洲广阔,荒野之地颇多,民间信奉的神仙巫灵数不胜数,选了这几位神灵,只因他们都是信众繁盛之神。可是我听台上的话戏,戏词被改为称颂庄帝龙兖,就是坐着的那个当今圣上。如果所演情景为真,这样当面吹捧,也真……不知羞耻!”

第五十零章 虐狗小儿

戏台上斗神,欲神正在奉承庄帝,突然荒神从背后拿斧头柄捅了斗神的屁股,斗神扮作痛的样子跳了开来,荒神抢上前开始拍庄帝的马屁。

鱼飞注意听了听台上“话戏”的说词内容,荒神的大概意思是刚才那两个神说错了,庄帝不是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而是胜过神仙的人物,凭着庄帝的盖世武功要灭他们这些神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坐在案后龙颜大悦的庄帝看着他们耍丑卖乖的动作,听着那些十分顺耳的话,不时哈哈大笑。

“竟如此不要脸皮!称颂武帝的话戏都没有这样的戏词,早听闻庄帝前几年对新种乐舞戏痴迷,对那些阿谀奉承的戏子们十分宠信,并喜亲自上场和戏子们一起装扮人物,故此民间百姓讥讽他为‘装帝’,难道传闻都是真的。”庆夫人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悦地道。

鱼飞心说女人看电视真是很爱入戏,这演的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你生什么气,不过嘴上还是帮腔道:“用得着使劲吹捧一个皇帝的武功吗?都吹破天了,一个皇帝能有什么盖世武功,这些人拍马屁也不会!”

庆夫人微微摇头:“这些话并非毫无根据,妾只是觉得如此夸大的献媚之词,说者无耻,受者无德而已。小飞可能不知,庄帝确实有惊世武力,我虽不是江湖中人,可也知‘闻韶之乱’。据十数年前朝廷的告示所讲,‘闻韶宫’一系的乐师们谋逆,杀害了仁帝和当时的太子皇子们,幸得勖王龙兖平乱,力挽狂澜,才被群臣拥为新皇,可是但凡有识之士都清楚这是谎言,这必定皇族中实力强大的旁系,也就是勖王三兄弟发动一次夺权之乱,‘闻韶宫’的乐师们一直拥戴正统,才遭了灭顶之灾。你可知‘闻韶宫’的乐师们不同于普通乐师,多次上过沙场为朝廷效力,都有非同凡俗的手段,‘闻韶宫’宗主更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可是却被庄帝所灭,听闻是庄帝龙兖亲自出的手。”

鱼飞都听得愣住了,我这是到了个什么地方,怎么这里的皇帝们都这么生猛,武帝,乐帝,庄帝一个个都是武力值爆表的人物。

这时台上又有新的人物上台,一个胡子都没有剃干净的“太监”的急匆匆的从后台出来,他穿着一身不合适的内侍首领衣服,用日常白话大喊着:“皇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死了,太子被人刺杀了。”

戏台上跳舞的,拍马屁献媚的都停了下来,静立不动。

坐在长案后的龙兖站了起来,做了一件让台下观看的人们都吃惊的事。“他”抽出侍立在侧的侍卫腰间“宝剑”,刺入了近处一名舞姬的胸口,皇宫御花园里的人们都吓得跪在了地上。

龙兖面无表情的冷冷问道:“太子死了,你们说说,这戏是否接着唱?”刚才听到太子遇刺身亡,龙兖杀了一名乐舞姬,此时的问话无人敢应,园内的人都噤若寒蝉。

山寨广场上观看的人群此时也很安静,之前人们看着台上硬凑出来的演出者穿戴着破旧衣服,使用简陋的道具,都如同在看一场差劲的滑稽戏,四下里不时有嬉笑喧哗,看到这里牵扯到了大家关心的太子之死,都被吸引了注意,就连小孩子在这样安静气氛下,也不敢笑闹了。

“有意思了,这出戏看来不简单!”鱼飞心里想着,不由得向前排的布回顾那里看了一眼,接着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很期待这一场“话戏”的内容。

台上,龙兖一人立与御花园中。

“自然要接着演,朕没有让你们停,你们就不能扫了朕的兴致,你们说她该不该杀?”龙兖突然笑了起来,说了这一番惊人的话。

演各路神仙的戏子们相互看了,齐声道:“该杀该杀,皇上圣明,我等敬服。”

御花园中的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该杀……该杀。”跪着的几名舞姬低头看着倒在身侧的那名舞姬,正是那个翠茹。

龙兖哈哈大笑,笑了一阵又回了长案后坐下,才问那名太监:“他怎么死的?”

太监总管回禀:“龙爪司说是乐师所为,怀疑是‘闻韶宫’一系乐师的余孽对陛下的含恨报复。”

“哦?”龙兖怔了一下,突然冷笑道:“是‘闻韶宫’乐师的报复?可笑的欲盖弥彰,要报复也该来找我,我还没老,儿子也多,死一个不算什么!况且他们难道转性子了,已经把他们的那个傻规矩扔掉了——‘闻韶宫’乐师从不滥杀无辜。这是何其迂腐的规矩,依我说,被杀的人都有取死之道,弱小者不值得同情。奈何利刃蒙尘,放着乐师如此灭族杀器,竟没有人善加利用。若是为我所用,那个族反,就将那个族的人杀尽,看还有谁敢反叛!”

太监总管道:“陛下英明神武,说的极是,可是国失储君,后继——”

龙兖神色不耐地打断道:“那就换一个!六吉,你这两年越发的啰嗦了,朕看你真是老了。两年前立他为太子,是看在他文武双全,长相又似我的份上。不知何时起,因为掌心那一痔,被那些文人吹捧的了不得。”

说到这里,龙兖竟冷笑着又道:“呵呵,万民之希望,一痔在手定乾坤,都盼着朕死吗?这两年,朕早就想换掉了,整日里说些妇人之仁的话,有饥民闹事,杀了就是,他却要去看看。遍野腥膻,有何可看,还给了他人可趁之机。体察民情,亲耕农桑,都和那些文臣一个调调了,真是越来越傻了,还不如多练练武,也不至于丢了性命。他根本看不清楚,这九州什么才是最有力量,也忘了我做这个皇位凭的是武力,是杀伐果断,不是什么所谓的仁义,更不是那些愚妇迂民的称颂。”

“皇上,这里人多嘴杂……”太监总管咳嗽一声,不安地提醒,也是怕有些话自己听到的太多不是好事。

“怕什么,我还在乎这些言语?全天下都知道我杀人夺位又怎么,谁能耐我何!早些年,龙爪司抓那些议论者真是多余,只敢背后议论的人又能成何事,都是些不值一顾的孱弱之辈。朕那个老祖宗武圣,当年也有人说他相救石城国皇室的时候是故意迟来,实则是借刀杀人灭了石城国皇室,可千载过去,尔等再看,今日的人提到武帝却只剩下了崇敬。”

龙兖这番话说的声音很大,神色激动,还加上了肢体动作,如同讲演,毫不在意御花园中还跪着好多人。待情绪缓和后,龙兖用玩味的语气道:“这次的事,不知道是否十三子干的,这小子年纪轻轻却心狠手辣,有朕的风范!不像太子只是长相似朕,可惜十三子在武学上进境不如人意。这点上朕还真是羡慕二弟,生了个好儿子……”

两人说话间,台上上来了一个牵着狗的少年,他才一上来,原来鸦雀无声的广场上忽然响起了哄笑声。

“大头,是赛大头!”鱼飞身旁跪坐的“小脚丫”从地上站起,跳着脚指着台上,庆夫人拍她脑袋一下,嗔道:“不要失礼,还有,你以后要称呼赛大哥。”

赛大头还是穿着他的“青龙战甲”,在腰间多围了一条狗皮裙,手里端着一个贴着张纸的小木盆,上面写着“狗肉”两个大字,经过跪着的太监总管身后时,用脚尖轻踢了他一下,然后——

又牵着狗下台去了!

下台时背后又露出一张纸,上面写着“虐狗十三子”。

鱼飞看得傻眼了,心想:“还有这种操作!这演的什么意思?”又有种上了某人当的感觉:“你妹的大头,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人物,还台上没有你不行,你他喵的一句台词都没有,就是个死跑龙套的!”

听着远近都有议论声传来,隐约提到了“虐狗小儿”。鱼飞只好做了个求助的表情看向庆夫人,看着他无奈地窘样,庆夫人嘴上忍着笑,明媚的眼中却笑意盈盈,眼神传达出的意思明显就是:就知道你又要来问。

又见“会说话的眼睛”,鱼飞看得呆了一下,急忙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暗叹“小脚丫”的眼睛原来是遗传至这里的。

“娘,赛大头……哦,赛大哥在台上究竟装扮的是谁?我也想知道,你快说……快说嘛!”被拍了脑袋的“小脚丫”坐了回去后连声催促。

“那是十三皇子,庄帝龙兖的第十三个儿子,听闻他喜养狗训狗,府中养有许多条狗,可是他养狗的法子为人所不齿。哪只狗要是稍有不训,他便会宰了它,剥了它的皮制成衣服,还把狗肉做熟了,不光自己吃,还装在木盆里喂给其他狗,美其名曰杀一儆百,恩威并施。十三皇子甚得龙兖宠爱,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有一次他的三皇叔……现今的征北大元帅龙宽到他府中去,还被他放群狗追咬,事后龙宽气的大骂他是虐狗小儿。故此民间百姓暗地称他为虐狗小儿。”庆夫人说着皱起了眉头,似乎只是说到此人的事,就会很不舒服。

鱼飞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熊孩子,性格真是扭曲的严重,应该看看心理医生。

第五十一章 屁鼓之谜

台上的太监总管听龙兖称赞完了自己的侄子,开口道:“陛下洪福,有忠心耿耿的宣王爷替陛下镇守河洲,现在宣王爷之子又勇武过人,从此河洲无忧已。宽王爷这点就不如宣王爷了,膝下诸子虽有仁孝之名,却文武皆不显,宽王爷又好养士,听闻有不少江湖人士聚于府中……陛下方才明示太子殿下之死非乐师所为,而是有人嫁祸,奴婢斗胆猜测……是否与宽王爷有关。”

龙兖一摆手,说道:“不会是老三,朕的三弟此刻在北洲恐怕正意气风发,急着要打一场大胜仗给朕看看……龙爪司的人可在。”

“陛下,龙爪司的人还在前殿等候,太子遇刺一事如何查办还请陛下圣裁。”太监总管道。

龙兖道:“叫他们先把此事放一下,多派人去探探北边那个双神遮天教的狂夫。哎,坐上这个位置久了,身子也懒了,若是以前,朕或许要去会他一会。”

太监总管还要再说些什么,这时扮演神仙的戏子里有人出声:“陛下,喝鹿血的时辰到了。”又有应和声道:“陛下龙体要紧,不可耽误了。”

挥挥手,龙兖对太监总管道:“今日的鹿血好了没有,你去催催。”

太监总管只好退下,临下台前恨恨地斜撇了那些戏子们一眼。

遣走了太监总管,龙兖让园内跪着的人都起来。一个内侍端着一盏金樽上来,上面贴着一张纸,两个醒目大字“鹿血”,龙兖端起来“古墩古墩”地作势喝下,完了还打一个饱嗝。

待鹿血喝完,众戏子们看了看龙兖脸色,表演荒神的戏子大着胆子问:“陛下,那我们接着适才群仙贺的中断处继续吗?”

龙兖却说道:“算了,今日真扫兴,朕正听到兴头上,她却停下来,实在该杀。换别的吧,你速去将朕的‘屁鼓’们叫上来,给朕助兴。”

荒神屁颠屁颠地下了台,这时又上来了一人。

却是谷春来!

谷春来上了戏台先是一作揖,歉声道:“大寨主,各位头领,各位看官,小老儿向大家伙配个不是,今日的乐舞戏只能到这里了,人手实在不够,屁鼓没法演给大家看,请见谅……见谅。”

“不错了,赏钱我已命人送至台后,今日就到这里,都散了吧。”

台下的布回顾挥手示意散场,先起身向外走了。人群中响起阵阵抱怨声,吃瓜群众颇有些欲求不满,却也无奈地开始离场。

鱼飞对“屁鼓”也好奇,于是又转头去看庆夫人,等候解说,不料庆夫人回了句我不知道,红着脸拉起“小脚丫”就走,老杨头捶着腿地站起,急匆匆跟了上去。

矮几前就剩鱼飞一人傻坐着,寻思着自己好奇心这么强是不是有点太八卦了,这“屁鼓”听着名字就引发人的无下限想象,自己竟然还想让庆夫人解释,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鱼飞正在自责,眼睛余光扫到了一个穿着“青龙战甲”的身影,正从戏台子一侧混入人群。“死跑龙套的,你往哪跑?”从地上一蹦而起,鱼飞决定抓住赛大头好好地“拷问”一番。

——

——

半夜,山寨一处院落的客舍中。

穿着衣服仰睡的鱼飞从竹榻上翻身坐起,皱着眉头,捂着肚子。

饿啊!从来没有这么饿过!

鱼飞被饿醒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衣服袖子摸出了一根香蕉,三两口就吞下了肚子。

饿,还是饿!

鱼飞瞅着香蕉皮看了半天,还是放弃吃掉它的念头,狠狠地把它摔到了竹榻下。

鱼飞很后悔,早知道这样,在离开宴席的时候,就该把四足青铜方鼎里的那只鸡整个捞起来带走,带毛香蕉啊!

来自现代的人竟然忘了打包的时候脸皮一定要厚的道理,真是自作自受。

想到鸡,鱼飞觉得更饿了。瞧向窗外月色,晚上十点多的样子。必须出去找点吃的,鱼飞感觉自己要是饿到明天早上,一定会成为第一个被饿死的穿越者。

鱼飞心里盘算了一下,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厨房在哪里,还是要先去找赛大头,那小子从乐舞戏散场就消失了,自己曾去他的小院找过,也问过院落门口守卫的喽啰,他既不在家,也没人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这家伙,这是要让自己投诉他吗?负责接待的人在贵客需要的时候却不在,这不是玩忽职守是什么!

下了床,出了自己的小院,在空无一人的石径上走了一小段,前面不远就是这片院落的大门处,那里有山寨的喽啰值夜。右侧不到十米就是赛大头小院的门,鱼飞不愿让人看到,贴着院墙向院门走去。

这时,吱呀一声,小院的门开了,一个大脑袋先冒了出来,随后就是一个撅着的屁股。

赛大头出门后正回身掩门,鱼飞箭步上去一把拽住道:“死跑龙套的,可抓住你了!”

赛大头吓得一哆嗦,回身见到是鱼飞,神色不安地轻声道:“飞哥,是你啊,我的魂都快被你吓掉了,已经快到子时,你怎么不睡觉,却来找我?”

这赛大头的表情有些不对!

鱼飞敏锐的发现了这点,心想这小子还是太嫩,脸上藏不住事,这里又没有夜生活,他这么晚出来肯定是要搞事情,于是决定诈一下他。

鱼飞眯着眼带着狐狸般的笑容道:“大头,你不是也没睡吗?别藏着掖着了,老实告诉哥,这么晚出来干什么去?”

“嘘~飞哥,你小声点,我确实有事要出去,不想被别人知道。”赛大头心知瞒不过鱼飞这个“老江湖”了,索性放开了,说道:“我们两个是好兄弟,这事我也不想瞒你了,不过现在不便说明,你就跟着我走,我带着你一起去,咱们边走边说。”

赛大头说着就要往大门那里去,鱼飞急忙叫住:“等等,大头,别急啊,我……肚子饿的都扁了,你先帮我搞点吃的,我找你就是为这事。”

“你饿?宴席间我坐在你后面,就见你吃喝没停过,还对飞哥你的饭量钦佩不已,不愧是闯江湖走四方,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好汉。对了,飞哥你临走还拿了一根香蕉,你现在还饿?”赛大头即吃惊,又钦佩地道。

“我嚓!全被你看见了。”鱼飞有点尴尬,可转念一想,民以食为天,面子算什么!

很坚定地点了点,鱼飞挺着胸脯说道:“没错,我就是一顿吃一头猪的大饭量,我现在就是饿,饿的很,怎么滴了!别说废话了,快带我去厨房,最好能有鸡,我想吃鸡。”

“那……那好吧,我们先去一趟厨房。”赛大头一下被鱼飞的气势镇住了,无奈地应道。

——

——

厨房里,灶内火已经渐熄,蒸笼盖扔在一边,满地鸡骨。

鱼飞问:“还有吗?”

赛大头目瞪口呆:“飞哥,你还没吃饱!”

“还有……鸡……吗?”

声音变得含糊了,坐在桌边的鱼飞把五根手指放在嘴里逐个地舔着,上面有粘着的鸡皮和碎肉。

赛大头咽了口唾沫,说话都不流利了:“这六,六……六只鸡是客院厨房明日的餐食所用,已经没有了。”

鱼飞不满道:“院子里来客人几十个,才准备了六只鸡,太小气了。我才吃了个六成饱。”

“飞哥,你有所不知,鸡肉可不是给普通人吃的,我们都不常吃,宴席上也是做为主菜,用精美的盛器奉上。要知道九洲虽大,却除了中洲,东洲之外,其他洲都是荒野茂林四处,良田不多,而大量圈养鸡是要用谷物喂养的,不像是牛羊水禽那般可在林中水里放养。我虽然很少去市镇,可也晓得常见的肉类里,鸡肉在集市上卖得最贵,我们山寨若没有贵客来,也只是在庆祝胜利时候,才可以放开了让大家伙吃鸡。”

“我去,吃个鸡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在我家乡,吃鸡不讲究,高兴也吃,不高兴也可以吃,上万人一起吃鸡都有。”

赛大头听得咋舌,看着鱼飞的肚子,奇怪这六只鸡是怎么装进去的,难道是飞哥家乡的人都很能吃?

一边琢磨着,赛大头又翻出一大盘足有两斤的腊牛肉放到桌上,说道:“飞哥,吃这个,再吃不饱那边还有几十条熏鱼,一只熏羊。”

鱼飞眼睛盯上了那盘子腊牛肉,直接就上手去抓,嘴里还埋怨道:“怎么这北洲到处都是咸鱼,熏鱼,算了,我就凑合着吃腊牛肉得了。”刚吃了几口,鱼飞又道:“大头,把那两条羊腿也给我切下来。”

……

吃完了那盘腊牛肉后,鱼飞扬了扬手中的熏羊腿,问赛大头:“分你一条羊腿,我们哥俩一人一条。”

赛大头已经被鱼飞的“肚量”吓住了,连连摆手。

“飞哥,我不饿,你吃吧。”

鱼飞肚里不饿了,心情也大好,想起一事,问道:“大头,今天乐舞戏最后没有演出的‘屁鼓’你知道是什么吗?”

第五十二章 竹林窃听

赛大头听到鱼飞问道“屁鼓”之事,一下子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猥琐地笑道:“飞哥,我们俩真是英雄所好略同,我当初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好奇的不得了,终于在戏班子人的嘴里打听出来了,原来这‘屁鼓’之说在天宝圣城流传已久,相传就是庄帝龙兖所创,龙兖四十岁后喜爱上了乐舞戏,除了常常亲自上场装扮人物,还自编‘女色戏’荒淫嬉戏,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以‘屁鼓’演奏乐曲。他让人挑选出臀形丰满的宫女,身着纱衣,俯身翘臀排列成行,而后亲自以大小轻薄不同的木板击臀奏乐,直到尽兴才停手。”

鱼飞听得入了神,已经吃完了手里羊腿上的肉,却没发觉,听着赛大头的描述,握着一根骨头棒子一边啃,一边浮想联翩:“这个庄帝也太会玩了吧,他是怎么想出来的,看来一定是单身限制了我的想像力,他的创造性玩法可以让所有梦想着三妻四妾的男人都羞愧。看来拥有三宫六院上千个老婆的男人,境界已经高得冲破天际了,他要是再这么发展下去,有可能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岛国*****创始人……”

“飞哥……飞哥,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吃了?”赛大头说完了,鱼飞却半天都没有反应。

“我在想这个庄帝八成是个昏君,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我不吃了,听到这样的事情,像我这样嫉恶如仇的人还吃的下去吗?”鱼飞的遐想被打断了,他放下骨头棒子,正义凛然地回答。说着打了一个饱嗝,问赛大头道:“大头,你不是说还有事吗?到底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了吧?不许说谎,好兄弟之间,一定要说真话,可不能像傍晚演戏那样,你明明就是上去凑个热闹,却给我说你要演重要人物,这可是骗人,小心遭雷劈,晚上我就想好好教育一下你,却一直找不到人。”

赛大头因为鱼飞那个饱嗝,正在怀疑鱼飞是否有他自己说的那样大义凛然,没想到自己为了面子说谎的事又被翻了出来,一下子又把他的思想拉了回来。

尴尬的一笑,赛大头避重就轻地道:“乐舞戏散场后,我被叫去打扫山寨的议事堂了,那里可是山寨重地,只有大寨主信任的人才能负责打扫那里。正因为突然要打扫那里,我知道了他们一定有秘密的事情要商量。”说到这里,赛大头停了下来,对鱼飞讪讪一笑后才道:“明天他们可能有人要出去做大生意,这是寨主们的惯例,所以我今晚要去听一下,看我这次能否和他们一起去,也好一展身手。”

“听一下?不是山寨重地吗,一定守卫森严,你怎么听?”鱼飞疑惑道。

“我自有办法,到时你就知道了,飞哥你要是吃饱了,我们就走吧,要赶去议事堂,不能晚了。”

赛大头说着就要去开厨房的门,鱼飞却犹豫了。

“大头,你等一下,你们山寨的议事堂商议机密的事情,你真的要带我去听,你就这样放心我。”

赛大头转过身,笑道:“飞哥,我虽说江湖经验少,可我能感觉到,你定是一个可以交的朋友。况且四寨主告诉我,你确实是和官兵交手受的伤,不会是官府的人。”

鱼飞心头一暖,也笑道:“好,你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你小子不傻,很会看人,别的不说,哥的人品那是绝对好,那就去听听,咱哥俩走起~”

鱼飞,赛大头两人在厨房发现了一个四角肚铜酒壶,里面有半壶酒,没找到酒杯,就随手拿了两只浅口陶碗,出了客院厨房。在客院大门处,赛大头告诉守卫的喽啰自己和贵客“鱼公子”要去千竹坪饮酒赏月,又向喽啰们要了一个红纱蒙着的灯笼,在几个喽啰的躬身相送中,两人径直去了。

——

——

千竹坪的竹林中,两个身影悄悄地穿行其间。

“梆,梆,梆。”竹林外的路上有巡夜的喽啰打了三更的梆子。

“飞哥,前面就到了,我们刚好赶上,他们夜晚议事都是三更天。”赛大头轻声说话,脚下不停,在前面给鱼飞引着路,两人手里已经将灯笼和酒具放在隐秘处,空着手进了竹林。

鱼飞在透入竹林中稀疏月光下,紧跟赛大头脚步,进入竹林之后,视线模糊,如果不是赛大头非常熟悉这里,鱼飞恐怕不知摔了多少跤。他暗自埋怨着:“真不愧是黑道土匪,商议个事情也非要选择黑灯瞎火的半夜十一点,看来是要干见不得光的事。”

赛大头停下了脚步轻声道:“飞哥,到了,就是这里了,我们一会就在这里……偷听。”

鱼飞看了看周围,虽然模糊,也能看出和竹林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地上多了两块常见的大块岩石。

“大头,这里有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鱼飞也压低了声音。

赛大头扯着鱼飞的袖子,往竹林一侧走了十几步,这才蹲下身子往外看。这里已经到了竹林边缘,鱼飞透过竹竿间,看到远处小路边有一个两间开的竹堂,四面挂灯,照的周围二十米内一片明亮,许多持明晃晃兵器的山寨汉子面向着外面,守卫在二十米内,还有人绕着竹堂巡逻。

竹堂所处地形一片平坦,除了这距离较远的竹林,就是厚毯子般的草地。

鱼飞不明白,在这里怎么偷听,小说里吹嘘武林高手耳力好的时候,会说“十丈之内,可听针坠叶落之声”,十丈长可是三十米!这已经比正常人牛的太多了。可是这里距离竹堂,两个十丈都不止,就凭他们俩江湖菜鸟怎么偷听?

“飞哥,你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赛大头的声音自信又得意,回头走了几步,在石头旁堆积的厚厚竹叶子里蹲着找东西。

脑洞很大的鱼飞又胡思乱想了:“这个世界我还很不了解,赛大头这小子不会给我拿出个窃听器的近程信号接收器吧?要是这样,我就要怀疑我的穿越人生了!”

赛大头那边找到了东西,招手让鱼飞过去。

惴惴不安地走了过去,鱼飞走到赛大头身边,脚下一虚,差点摔一跤,原来石头周围是一小片洼地,被竹叶堆满,这会儿一处竹叶已经被赛大头拨到一边,隐约看到了一个高起的土坎。

手一紧,被赛大头拉得鱼飞也被迫蹲了下去,左手被带着在土坎上摸索,鱼飞摸到了相距很近的两根竹节,竹节口上堵着两块圆石头。

赛大头用肩膀碰了碰鱼飞,嘻嘻一笑,小声道:“吃惊吧?飞哥,这可是我打扫竹堂时想到,而后自己偷偷造的,用这个可以听到竹堂里的声音,以后这就是只有我们俩知道的秘密。”

赶紧把手甩开,鱼飞还在身上抹了抹。搞明白了这是什么,虽然竹筒传话原理在现代人尽皆知,不过鱼飞心里还是惊叹:“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出来的,人民群众的智慧不能小瞧,没有高科技,还可以有土方法。”

赛大头在旁边又说:“飞哥,我们快开始听吧,议事竹堂里已经有人了。你先选一个,两个房间,一边一根,如若隔间的门未关,两边就都有声音,只是有一边不甚清晰。”

听着赛大头兴奋的声音,鱼飞恶意猜想,他一定是那种有偷听癖好的人,不然也想不到这法子,更不会不顾后果地辛苦造这个出来……因为受到各位寨主赏识,才能知道很多内幕,那都是谎话,八成是这么偷听来的,带我来一定是向我炫耀他的惊世成果,好满足他这个二货的虚荣心。

鱼飞道:“我就用右边这个了,你平常怎么听的?”

“趴下听啊,飞哥一定要谨记,将竹管的塞石取下后,就不可再说话,如果你那边听得清晰,听到了他们要做的大生意,待竹堂的人离开后你再告诉我。”

赛大头快速地趴在地上,取下了竹管上的圆石,侧头把耳朵凑了上去,鱼飞只好照样做了。土坎还不到半米高,两人并排歪着脑袋趴在洼地里。

“赛大头,你就是个技术土鳖,就不能做成向上弯曲的听口吗?”心里暗骂,鱼飞觉得这个姿势太别扭了,脖子扭的十分难受。

第五十三章 竹堂密议

鱼飞刚把耳朵凑到竹管上,就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说话,而且听出了声音的主人竟然是——

刘栋樯!

“……布大寨主,你这么做究竟何意?”

“我不过是一番好意,让你多认识几个绿林豪杰,说不定何时就用得上。”这是布回顾的声音。

“今日我本就不想入席,只不过因你执意相邀才勉强在坐,既不想道明身份,更不想亮出何家的名头,免得传扬出去,会有闲言碎语,给何家带去麻烦,可我不想的这些,你都替我做了,难道我还要感谢与你?”刘栋樯道。

这时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语气温和问道:“刘场主,今年应该交接的盐还差百袋之数,而你今日上山却一袋盐都未曾携带,你这一去镇海城,不知余下之数怎么办?”

这声音在宴席上鱼飞听过,是那个二寨主,“过林风”郭琨。

刘栋樯道:“战事一起,人心惶惶,我就将盐场的余货都先给了你们,这次举家避祸,路途遥远,不方便带货。况且今年只差这一点余数,待明年战事停歇,盐场复工,我必将此数补上。”

布回顾冷声道:“谁知战事何时能止,更何况这次朝廷蛇口水城之战惨败,镇海城以西大乱,若是镇海城万一再丢了,北洲危及,以后北洲谁说了算还不一定,你怎知可以复工?”

“你……”刘栋樯气急,一时说不出话,房内安静了片刻,又听到刘栋樯缓和了声音说:“布大寨主,只是这次上山我赠予金银之数已过了百袋私盐你所能赚之数,你何必要在这点上问难于我,况且这些年,你在这条线上赚的钱财已是惊人,这些我心里有数,难道你还没赚够吗?”

“够不够我说了算,对于我要做的事来说,这些远远不够。今日听到鱼小哥说的替天行道四字,我才恍然大悟……仁者不富,富者不仁,恶者显威,善者忍气,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公道,若是无钱又无势,就如同草芥般任凭践踏,谁会在意你是否无辜……以往我常怨天无眼,而以后我会用实力说话,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即便是苍天无道,我也自有我道。”

“以前我想大寨主可能是要做天下最富有的人,住玉殿琼楼,穿绫罗绸缎,未曾想到,大寨主竟然有替天行道的远大抱负。”刘栋樯语气中带着嘲讽,又道:“只是我人微力薄,恐怕帮不了大寨主。”

对隐含的嘲讽置若罔闻,布回顾继续说:“目前,朝廷兵马大败,北洲就要大乱了,我要在指北河以西建立起威信,收拢绿林势力,不过不能只凭着武力,我还需要更多的钱,这方面你就能帮到我了。”

刘栋樯这下惊慌了,急道:“你究竟要干什么?难道要造反?休要将我和何家扯进去,这对你也没有好处!”

布回顾呵呵一笑,道:“造反?以布某目前的实力,就算整个北洲绿林势力都归于旗下,也不过是找死,绿林汉子们都是没经过大阵仗的草莽盗匪,不通战阵之法,个人武功再强,又怎敌得过千军万马,即便是强如武帝,亦是凭借着石城国的老本,又经过多年积蓄力量,才能统帅兵马荡平天下的。若说有人可以凭借个人武力屠戮千军万马,除非……具有如乐帝一般的手段。”

郭琨的声音这时忽然插话:“刘场主,可能你忙着携家带口的避祸,并不知道,自从战事一起,指北江东边的盐价就涨了两倍,现在已涨到了七倍,而且还在涨,更不要说北洲之外的盐价。大寨主早已经派人收了数个盐场主急着出手的盐,现在青蟒寨的存盐已经有两千三百袋,这要是还按之前的法子运到中洲,你算算价值几何?”

“嘶~”耳中传来了刘栋樯吸气声,半晌后道:“今年约定的交接次数已完结,镇海城也面临战事,恐怕不成,难道……你要用那个紧急传信之法!这恐怕不行,形势这样危急,又这么大的数量,那边不会同意这样冒险的。”

布回顾道:“富贵险中求,那边也会有人愿意冒险的,而且你既然来了,那这个百年难遇的机会就不该放过,就由你亲自写信说服,记住一定要盖上何家的徽记,毕竟北洲大都督府的督使大人可是姓何。”

“我若是不愿呢?”刘栋樯怒道。

布回顾冷冷道:“今日可不光青蟒寨的人见到你们夫妇是我的座上宾。”

刘栋樯道:“盗匪之辈的流言如何取信于人。”

“我还有一法,将何氏扣下,派人将你送去镇海城,不知使君大人会做何想?不过你我也算相熟多年的朋友,我还不想如此做。”布回顾的话音不急不缓。

刘栋樯的声音在发抖:“你,你……哎,我真不该来,竟然轻估了你三头蟒的贪婪。”

房内安静了片刻后,刘栋樯语气软了下来:“好,书信我写,不过之后我就不会再管,更不会去私盐交接之处。”

布回顾爽朗应道:“行!”

刘栋樯道:“你们何时出发?”

布回顾道:“明日与你等同行。”

刘栋樯告辞道:“书信明早我会给你,夜漏更深,我就不奉陪了。”

布回顾道:“既然要写,就烦劳你写上两份,防止飞信入城时出现意外耽误了事情。”

“哦……好吧,在下告辞!”接着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议事竹堂内,刘栋樯走后,布回顾与郭琨继续密议。

“大寨主,你不再考虑一下么,七城的兵马下一步必攻镇海城,万一我们慢一步……”

“无需多虑,明日我们即走,从山寨至镇海城走密径只要七日,七城兵马要到镇海城下,还需攻破三道关隘,我们完全来得及,况且打头阵的一向都是水匪,即便碰上了,我们也能攀上些交情。”

“前日耳海最大‘头寨’的寨主‘海夜叉’白老大派人来传达七城的招纳之意,大寨主为何要拒绝?你我都曾去过断蛇群岛,也曾见过侍刀和月眉长刀之威,那些七城侍者,神侍军,画甲精骑和北洲之兵相比,除了甲胄不如之外,其他方面都胜出甚多。这次朝廷召集兵马八万之众,可是对阵七城的两万兵和一万余水匪却一败涂地,虽说有水匪偷袭蛇口水寨之因,可也败的不冤,只因除了帝都十二卫中抽调的一万余精兵能战,其余的或是临时招募,或是战力低下,或是军纪涣散,一盘散沙又如何不败。”

“大都督府的兵马孱弱我也知道,但没有想到竟然败的这么惨,这么快……”

“大寨主,如今七城挟大胜之威,欲攻镇海城,即便攻不下镇海城那样的金池坚城,也能占下指北江以西之北洲半壁,我们何不趁势加入,也可借七城之力,一泄大寨主十六年前的毁家丧亲之恨,何乐而不为?”

布回顾叹了口气,竹堂内静了半晌后,又听他说道:“是啊……这一晃都十六年了,当年双亲只是‘闻韶宫’负责制作乐舞戏服饰的工匠,‘闻邵之乱’时死于宫中,可龙兖却还不放过,这个假借平乱之名谋逆篡位的狗贼,他竟下令将数千受牵连的家属绑至玉江边悉数杀死,玉江为之血染……毁家丧亲之恨我没有一日忘记,每每深夜梦回又见父母兄姐,却无能为他们复仇,心中绞痛,恨不能当时不逃,而与他们同死。皇家之人何其可恨,皇权争夺时将无辜之人的性命视如草芥,随意杀戮,用千万百姓的血彰显他们的威严。可我虽然要抱私仇,却不能学他们一样,为了自己一人而让北洲遍地鲜血。你我是知道神侍军凶残的人,你忘了童老茂逃到我们山寨时是怎么说的吗?全岛只留下年轻女子,其余男女老幼尽数杀戮,对于手下的水匪他们都那样凶狠,何况对别人,再说了我还想不对别人卑躬屈膝,听命行事。”

“大寨主既然如此想,我会悉心助你先在北洲绿林扩大势力,我们再看事态的发展,徐徐图之。”

“你一心为我,你我即为兄弟,心中自是明白,也不必多说,就让我们静观北洲之变。”

“大寨主,这次这么大的买卖,你打算派谁人去?”

“我亲自去,山寨的精锐,我带上一半,老三,老四也与我同去,如此应当稳妥了,足可以挡一营的官兵而让盐货平安。山寨就有你来坐镇,你要留意打探各寨子的动静,待我回来,我们即可按先前议定的步骤行事。”

“我晓得,大寨主放心。”

“明日事多,你我也回去歇息吧。”

竹堂内提到明天要出寨时,鱼飞,赛大头互相看了一眼,鱼飞知道赛大头也听到了这段,竹林里只有几缕月光从叶子间漏下,幽暗的环境里,鱼飞还是看到了赛大头反光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滚向斜上方,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竹林外,布回顾和郭琨从议事竹堂出来,沿小路走了,周围的汉子们也熄了灯火,尾随而去。

竹林里,两人从地上爬起,赛大头掩盖好了竹叶,地面恢复了两人初来时的样子。赛大头声音低沉地问道:“飞哥,你们明天就走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跟团的人,而且这团也没有个行程表,啥时候走,啥时候留,我都没有发言权,不过我是想要去镇海城看看,可能明天一早刘场主就会告知行程。”鱼飞无所谓地说道。

“飞哥,你又如此讲些我不懂的话,你没见到我的不舍之情吗?”赛大头的声音无精打采。

鱼飞道:“不好意思,这里太黑,我真没看到,其实我和大头你挺投缘的,也想多呆几天,再说我这还带着一身的伤呢,需要多吃几只鸡补一补。”

“你我兄弟难道才相聚一日便要分别,原本还想听你讲闯荡江湖的经历,多感受一下飞哥你仗剑江湖走四方的万丈豪情,这可怎么办……”赛大头说着叹了口气。

“大头,要不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两个男的半夜在这么黑的小树林谈友情,这在我家乡是会出事的,走吧,出去先。”鱼飞实在不忍心,可是还是打断了赛大头的倾诉。

赛大头道:“好吧,我们回去吧,明日他们出发前一定动静不小,我就趁那时去找三寨主,说什么也要缠着他带上我。”

在回山寨居客别院的路上,赛大头情绪低落,闷着头不说话,在前面地领着鱼飞一路快步走回。

鱼飞今天的运动量简直顶的上以往一个星期,回到房中后,以他现在如此耐操的强悍身体也感到十分困乏了。

身上的伤恢复速度惊人,现在除了右胸的伤口在用力时隐隐疼痛外,就连小腿的贯穿伤口走路都不痛了,鱼飞曾挽起裤腿看了,血痂已转为黑色,说明里面伤口愈合的很好。为了不挤压右胸的伤口,鱼飞仰躺到床上,看着房顶的横梁,回想着这两天遭遇的事,想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才两天,就发生了如此多的事,简直离奇的恍如一梦。

睡吧!或许这一切真的是一个梦,说不定明早醒来自己还正躺在终南山的草丛里……

第五十四章 天官赐福

一条大道延伸,两端都看不到头,路两边碧草平铺,野花烂漫,远山横黛。

数十人牵马而行,马高鞍亮,兵器甲胄精良。“鱼飞”腰配横刀,手攥缰绳走在队伍中,他猜测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之前应该是在床上睡觉的。他还从来没有做过如此真实的梦,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身上的深青色侍卫服,以及银白色胸甲上的云雷纹饰。能感受到下午的阳光照射到身上带来的热度,还能闻到路边原野里万物复苏的春天味道。

一阵风卷起颔下的银色冠带,拂过脸颊,将花草香气送入鼻端,“鱼飞”不由自主深深吸了口气,送入了胸腹。

这是真的不由自主!

鱼飞并没有想要做这样的举动,身体却自己做了。

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奇怪的梦境,虽然能思考,也有这具身体的所有感知力,却不是身体的控制者,只能做一个观赏者,不知道接下来的要去向何处,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前方一骑奔来,队伍前端有人扬声问道:“殿下正等着消息呢!天官可过去了?”

马上骑士一勒马缰,不待马停稳,从马上矫健的一跃而下,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殿下,第一波过去不久,想必第二波也快到了。”

众人皆都停下,一个青年越众而出,腰悬佩剑,纹饰华美的武士服上罩了件密布荧绿鳞片的胸甲,背后紫色龙纹披风在风中飘飘而动。

眉目清秀的青年面色不虞地道:“沿途逢迎的官员耽误了我等的行程,本想借着这次出行亲眼见识一下天官赐福的胜景,现在不知道是否能如愿以偿了。”

“殿下莫急,属下知道一处所在,可以一览天官赐福盛况,我们赶上一程,定可赶上第二波天官到来。”

侍卫中为首的有两人。一个浓眉虎目的大汉,背负两把短戟。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怀抱着一把连鞘的巨剑。

说话的是那个老头,只有他没穿侍卫服,身上是一袭普通的土黄色直裰,却十分的干净整洁。

“有这等地方?越老快讲来!”青年一喜,神色略显兴奋后,又佯装生气道:“越老,我不是说过,你莫要在自称属下,为了我这次东洲巡查,你将藏剑山庄庄主之位传给儿子,甘愿屈尊来做我身边的护卫,如此重情重义,小王对你即感激,亦敬佩,你不必再如此谦称。”

老者面色认真地道:“殿下,礼不可废,老朽不想让人说是江湖草莽不懂礼数,既然身处护卫之职,就要遵守护卫之礼。”话题一转,又道:“那处就在前面不远,沿着此路行三里,拐向东再行十里路就是黄阳山,山上有个鹤无台,每年这时候都有人慕名而来观看天官赐福。”

浓眉虎目的大汉道:“这地方我也听过,想不到就在附近,只是……鹤无台,鹤无二字是否与殿下名讳有碍?”

“周统领,你何时开始入了命理的榖,我龙贺可不信这些!速速启程,赶路要紧,今日小王定要一饱眼福!”华服青年哈哈一笑,矫健的跃上马背,纵马先行。

众侍卫赶紧上了马,扬鞕追上。道路很宽,可以三马并行,那个老者没有骑马,他怀抱巨剑站在一名骑士身后的马背上,双目微闭,抱剑而立的身躯挺得笔直,如同钉在了马背上,纹丝不动。足下的坐骑在驰骋中与侍卫统领一左一右,将太子的坐骑护在中间。

五十多骑扬起一溜尘土沿路疾驰,鱼飞身处在队伍中间,看着自己娴熟地策马扬鞭,觉得这个梦真是太有意思了,自己从来没有学过骑马,也可以有这么真实的体验,竟然也能策马奔腾,潇潇洒洒了……

——

——

鱼飞站在五十名侍卫队列中,眼前是一个石壁,龙贺,周统领,越老三人正在石壁下端详谈话。石壁前还有两个持着竹扫帚的小道士,两人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众人,站在一边不敢出声。

石壁被风雨和岁月侵蚀,上面有数副仙鹤起舞的刻图,古迹斑斑的刻文有些已经看不清楚——玄胎有仙家,千载事禽侣,顽石何有幸,万年称不朽……长春仙尊于此遇灵鹤……仙尊乘灵鹤而去……筑此灵台……以朱丹篆铭石……

石壁很大,是一座小峰的侧壁,旁边有石阶可以绕行而上。

老者指点着石壁道:“这就是鹤壁,据药仙观记载,数千年前,长春仙人游历天下时,在此遇到一只灵鹤,收为座驾。鹤壁上面刻图铭文,还有附近道观的小道士每日洒扫。从旁边拾级而上,约有三百级石阶就能登上鹤无台。你们看这石壁上刻的鹤舞图,药仙观至高武学《大虚经》名传天下,可是少有人知,其中的鹤舞篇即是药仙观的先贤玄鹤真人在此地参悟而得。”

周统领浓眉皱起,疑惑地问道:“听闻越老庄主出身于万剑重楼,为巨阙楼弟子,却如何对药仙观的典故和武学如此熟悉?”

越老微微一笑道:“惊涛山庄建于东洲三桑郡,三桑郡是临海的盖沿六郡其中之一,东洲是药仙观盛行之地。药仙观典籍所记‘药祖东行至东海之滨,观瑞日出海,紫气东来,而参天地玄机,羽化成仙。’故此,东洲药仙观信众之盛,犹以盖沿六郡为最。周统领想必也知晓惊涛山庄五年前与药仙观的冲突,自从五年前得殿下之助说和调解,山庄躲过一劫之后,我便与药仙观化敌为友,多有往来互惠,四年前就已兼任了长春庵的护法居士,长春庵是建在三桑郡的药仙观分院,距惊涛山庄只有二十里远近。”

“和则两利,此事是一件好事,从此双方可是真的化干戈为玉帛,不会再为利益之争而妄动刀兵了,这也正是我当时所望。”华服青年微微颔首道。

越老转向两个小道士温和问道:“两位小道友,今日鹤无台上观看者可多?”

刚才他们的交谈两个小道士也听到了,本来就看这群人衣胄华贵,猜想他们定不是普通人,这时知晓了越老的身份,神情更是恭敬,其中一人拱手一稽道:“回禀居士,今日正逢每年天官过境的正日,鹤无台上比往日多了许多人,人数已近两百,此时虽天官已过了第一波,可是尚有零星登台的人。不过请居士莫忧,鹤无台宽广,即便是两三百人亦是站得下。”

周统领浓眉一挑道:“如此多人在台上……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请让属下带人先将台上众人驱走,让他们去旁边的山头观看。”

华服青年向着峰外远眺,相隔里许外尚有一座稍矮的小山头,相隔较远,只能看到影影绰绰十数个人于其上。摆摆手,淡淡道:“不必了,周统领,你已经逼着我穿上了芒甲,又有你等和越老在侧,我还能有什么安危之虑?况且山路难行,要去那边多有不便,不能因我一人而强行驱逐百姓。”

“殿下爱民之名果然非虚,能身为国之储君的护卫是老朽之幸,陪同殿下巡视结束之后,老朽也不回山庄了,只要殿下觉得老朽此身尚堪用,我便长伴与殿下之侧,以尽残力。”越老在一边微微点头,语气决绝地说道。

周统领环顾五十名气精神足的皇城侍卫,又瞅瞅双目精芒隐现的越老,拱手道:“遵命,有我等在侧,必不会让殿下有任何闪失!”

五十名侍卫中间,鱼飞思绪翻腾纷乱,储君……这青年是太子……这是死了的那个太子吗?这到底是哪里?真的是在做梦吗?我该怎么做……

像是在梦中想要掌控事情的发展,又像是要挣脱梦魇的束缚从梦中醒来一样,鱼飞的意识拼命想要掌控身体,可是身体还是做着一个侍卫这时该做的事情,充当人墙,侍立在太子三人的外围,没有一丝妄动。鱼飞努力了半晌,徒劳无功,干脆放弃了。

周统领带着十个侍卫走在前边,众人沿着青苔丛生,大小豁口遍布的石阶上了峰顶。

鱼飞眼前景物宽广起来,一边是连绵至天边的群峰,一边是来时的平坦原野,被大道连接起来。抬头是斜挂天空上的春日暖阳,湛蓝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

身处在青色巨石铺就的圆形石台上,数千块巨石上的刻纹拼凑出一副图案,虽然被岁月削磨的模糊,仍然可以看出是一只仙鹤在舞动双翅。石台无阑干,地面上有星星点点五色黏胶一般的东西,散发着一股中药材的味道。

鹤无台上,服色各异,三三两两的人群遍布四周,约有一百多人,见到他们这样的一大群人上台来,纷纷畏惧地避开,无形中就给他们让出了一块地方。虽然警戒范围被人群压缩的很小,众侍卫还是散开成环形,中间是太子,越老,周统领三人。

台上的人,几乎每一两个人中,必有一人带着一把伞,刚才众人登台时,跟着他们一起上来的两个小道士把自己的两把油纸伞给了他们,各自拿着一把扫帚站到了鹤无台角落里。

第五十五章 飘舞的刃齿

周统领的目光自从上到鹤无台后,就盯着一个方向,那里有一个人是紧随他们之后刚上台的。

那是一个戴着插羽毛的圆顶毡帽,扎着宽腰带的高大中年男子,背着一个竹椅,竹椅里坐着一个苍老的妇人,上台之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远离众侍卫,可能是觉得这边空旷一些,就在侍卫组成的环形人墙边上停了下来,从背上解下竹椅,连同老妪一起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面。这人背着老妪登上黄阳山顶的鹤无台,脸上却没有一丝汗迹,气息均匀,不显疲态。

“儿啊,这就是鹤无台吧,天官何时能来?”苍老的话语声响起。

从背上又解下一把大黑伞放在地上,高大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向着老妪打了几个手势。

“喔~第二波天官不久就到,为娘知道了。真是苦了我儿了,因为娘的一个心愿,竟从林洲赶了数千里路来到这里,早知路途如此之远,娘一定不会同意。”老妪因为耳聋,说话的声音很大,台上的人大多都听到了,想到那个高大男子一定是个孝子,人群中的许多人投来赞赏的目光。

其中一对衣着普通,相貌平平的夫妇还带着周岁大的孩子,妇人对怀中撒赖的大脑袋男童道:“我儿长大也要当一个孝子,也不枉为娘辛苦养你。”男童看样子还不会说话,含糊嘟囔了几句,不愿意下地,在妇人的怀里贴的更紧。

越老见周统领在看那个高大男子,冲着他使了个眼色,说道:“来自林洲,缅族装束,看样子修为不低,缅族中有着世代相传的缅刀和修炼刀术之法,确实需要留意,不过亦不需紧张,就让他在那里呆着,不要引起争执,扫了殿下观赏天官的兴致。”

周统领默契地点点头,深有所感道:“也是,殿下这两年为国事心忧不已,又被兄弟之间的事所扰,这次借着巡视东洲,难得抽空一偿自己心愿,我等属下必定要为殿下心绪考虑,做事要周详一些。”

听到二人的谈话,太子对着长空吁了一口气,悠悠自语:“父王在位,我何该忧国忧民,我之忧虑有何用?”

“殿下切不可气馁,连我这个僻居东海之滨多年,连马都不善乘骑的颓朽之人也知道,天下许多困顿中的百姓都期盼着有朝一日殿下登位,能让他们脱困解难。”越老肃容道。

“不可如此说,百善孝为先,做儿女的都应祈求父母能够长命百岁,我也亦然。子不言父之过,只是……我看着父皇他……耽于嬉戏,每日与戏子混在一起,江山社稷的内忧外患一日胜似一日,父皇视而不见。我身为储君,却惧怕……惧怕非议流言引起父王猜疑,不能过多插手国事,不知如何挽此颓势。哎……我常常急得五内如焚。”

太子说这段话时,眉头紧锁,多处停顿犹豫,二十五六岁本该意气风发的人,却让一脸的沉重忧色摧得仿佛老了十岁。

“不能再如此束手而观了!等这次回到天宝圣城,我定要向父皇再上谏言,即便惹怒他……我也不惧。”这句话看似是太子对着越老和周统领两人说的,其实更多的是对他自己说的。

人群中传来了小孩的哭闹声,那个妇人单手搂着男童,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摇鼓,卟楞~卟楞卟楞~地在手里摇着哄孩子。

“小豆子别哭,再哭天官就不会来了,娘听人说一见天官,有衣有饭……看看,娘的手里是什么,听听,娘的摇鼓声多好听啊……”妇人一边说一边摇,摇鼓声很好听,简单的韵律传到人们的耳边,却直入脑中,徘徊萦绕不去,舒服的让人想一直听下去。

男童不哭了,妇人手中摇鼓未停,伸手向天边一指,柔声道:“娘的小豆子真乖,快瞧瞧,天官来了,那边的一大片五色云彩就是五彩天官鸟,你看它们正向着这边飞来……”妇人的声音酥软甜糯,虽然轻柔,却字字清晰,与摇鼓声互不影响。鹤无台上的人们纷纷向天际望去,鱼飞抬头远眺,看到正有一朵呈现五色的云彩快速地向这边飘来,转瞬已经接近了鹤无台的上空,竟是一群五彩斑斓的大鸟。

妇人酥酥甜甜的声音回荡在台上:“小豆子……娘的乖乖小豆子……天官鸟已经飞过来了,你仔细看看,它们和山鸡差不多大,可比山鸡漂亮多了,头顶着紫色的迎风冠,身披蓝白绿三色羽毛,还拖曳着红、白、蓝、绿、紫五条颜色各异的飘尾,它们的眼睛如同蓝色的宝石闪亮,你看那一只,就是最小的那一只,咯咯咯……它的五条尾巴才只有别的天官的一半长……”

摇鼓声如阵阵浪涛,妇人的声音如一丝绵柔却永不断绝的丝线,两者交汇中,笼罩了鹤无台,人们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奇景,心神迷失在越看越多的五彩天官鸟中——

头上的刺痛让鱼飞渐渐从失神中醒了过来,二十多秒之前,当摇鼓声刚起的时候,“鱼飞”借着一个抬手抓挠鼻子的小动作,将一粒黑色药丸服下。鱼飞这时头皮开始刺痛并且收紧,如同被人拽着头发,生生向上提着的疼痛感,头脑却一阵清明,精神一振,变得莫名亢奋起来。

鱼飞眼中的天地景像发生了巨变,天空中的五色天官鸟消失的无影无踪,仍旧是无一丝云彩的蓝天,惊悚的一幕出现在鹤无台上!

台上有近两百的人,他们大多呆立原地,静静地仰头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更诡异的是,他们都闭着眼睛!

人群中没有抬头望天的约有四十多人,他们手中都拿着一把大伞,聚拢在鹤无台中央位置,组成一个双层同心圆圈,正在迅速的将伞上的油布扯去。圆圈的中间是那对“普通”的夫妇,丈夫在扯伞上的油布,妻子还在慈爱地摇着手鼓,柔声哄着孩子——

“鱼飞”在皇家侍卫们组成的人墙中开始移动,碰撞也不能将这些仰头呆立者惊醒。

鱼飞的已经懵了,这梦太诡谲了!难道是因为我穿越让脑子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的神灵给我托梦?或者是盗梦空间?同时鱼飞也非常的好奇,希望先不要醒来,很想看看那个“鱼飞”到底要干什么。

“我儿……你怎么了,这些人……天上有什么啊,我怎么看不到,我儿,你不要吓为娘,你——”老妪的大声呼唤突然停顿,一把大伞的尖端穿透椅背,又穿出老妪胸膛,露出一截滴血的锋刃。来到竹椅之后的汉子刷的抽回收拢成锥形的伞,老妪双手十指在竹椅扣抓的吱吱响,提着一口未散的气息临死前疾呼道:“儿啊~你快醒醒!危已——”说到这里,气息断绝,透出焦急之色的眼睛还盯着自己的儿子。

母子连似有精神联系,在老妪死去的一刻,高大缅族男子狂呼一声“娘~”睁开了双眼,看到此情景,怒血上涌,血丝爬上了双目,手在宽腰带上一扣,仓啷啷抽出了一把清亮如水波的百炼软刀,百炼刀普一出现,仿佛高大缅族男子手中的一条灵蛇,飞扑向持伞的汉子,持伞汉子身手迅捷,将伞一横,“叮”刀尖刺中金铁声传出,百炼刀躬成了一弧形,倏然间,在高大缅族男子振臂抖腕中,刀尖如同活物,绕过了铁伞,陡然扬头,刺入了铁伞汉子的脖颈,伞落……人倒地。

蓦然,鹤无台上响起了连绵的“嗡嗡”鸣响,站成两个同心圆圈的汉子们已经把大伞的罩布扯掉,撑开后在双手中急转如风轮。

铁伞现出了狰狞可怖的面貌,生铁打造的伞骨,精钢锻打成的覆瓦一样的层层伞盖,边沿处是森森锯齿。

四十多把锯齿铁骨伞急转,组成了“嗡嗡”的呼啸声,外圈的汉子们蹲了下来,按动了伞柄的机关,紧接着内圈的汉子们也按动机关,铮铮的机簧弹动音不断,铁伞震颤中,刃齿脱离飞出,如旋涡中不断扑出的飞鱼,在空中划出无数道淡淡的弧线,转瞬间就覆盖了整个鹤无台,把死亡带给了台上的人。

嗤嗤嗤……刃齿钻入身体,噌噌噌……刃齿透入铠甲,哒哒哒……刃齿钉入青石……

人群像田地的麦子,在呆立中被收割,在迷蒙中一片片倒下,倒在地上的垂死者依旧闭着眼一声不吭,仿佛失去了痛觉,安静的亦如放倒在田地里的一捆稻草,任由红色的液体在青石上漫开——

越老站在太子身旁,老妪临死疾呼时,他已经低下头,脸上显出挣扎之色,眼珠在闭着的眼皮下急速滚动,高大缅族男子狂呼时,他猛然睁开了双眼。可是就这在平时微不足道的喘息之间,瞬息万变杀场上足以定许多人的生死,五十个皇城侍卫已经倒下了一小半,人墙的崩溃还在继续——

第五十六章 地宫镇魂术

“速醒!这是地宫镇魂术!”

越老提气爆喝,白发激扬,声震鹤无台,山谷回音不绝。

台上所有的仰头呆立之人,皆是全身一震后,低下头来,可是在那边妇人丝毫不乱的摇鼓声和迷魂呓语中,复又抬头恢复了原状。

被侍卫们团团围在中间的太子是铁伞刃齿飞射的主要方向,面向这面的持伞汉子们都以这里做为目标,就在越老提气爆喝的片刻之间,挡着太子的人墙出现了缺口。

越老足下一动,挡在太子身前,阔剑脱鞘而出,剑身一米长,两掌宽,一指厚,无锋,如一面铁牌。

没有在手中挥舞,而是直立胸前,一手持剑柄,一手按在剑脊上,越老对数十道飞射而来,汇聚成一股铁流的刃影视而不见。

吸气!

越老手按阔剑只是在吸气!

这口气越吸越长,似没有尽头,口鼻发出的声音开始时低不可闻,渐渐越来越响,到后来成为悠长的呜鸣。

呜——

吸气声如同海中鲸鱼长鸣。

“吞海诀”!

划空而至的刃影激流进入越老身前两米范围内,似乎闯入了一团看不见的旋涡,被带入了其中,改变了方向,随着无形的气流纷纷投向了越老手中的阔剑,丁丁丁……阔剑上转瞬间贴上了一根根雪亮的铁伞刃齿,无一根掉落地面。

阔剑在越老吸气长鸣中“铮铮”震响,出现了肉眼可见的丝丝细纹,被吸住的刃齿跟着剑身抖动,在阳光下像是一条条挂在网上挣扎不停的小银鱼,随着后续不断飞来的刃影,逐渐挂满阔剑。

越老的衣袖在气流中猎猎作响,按着剑挺立如山,身体渐渐升高,原来是脚下的青石已经龟裂,慢慢地隆起,在双脚之下形成了两个凸起的石土包,将他顶了起来。

越老完全护着了身后的太子和周统领两人,可在他的身周两米范围之外,仍有刃齿不断地飞入侍卫群中,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耳中听到裂纹在阔剑上攀爬的隐约响声,越老第一次瞪圆了双目,眼中精芒暴涨,透过铁伞间隙,凝注在被两圈持伞汉子护在中间的夫妇身上,尤其是——那个施展“地宫镇魂术”的妇人。

“……娘的乖乖小豆子,听娘给你数一数,看看它们有多少只,一只,二只,三只,四只……”

她正微微低着头,在和熙的春日阳光里安详的合着摇鼓声哄着孩子,仿佛阳光下不是遍地鲜血,而是遍地红花。

在屠杀者与目标双方之外,有一名江湖高手意外地陷入了这个修罗场。

老妪的尸体端坐椅中,竹椅前,高大缅族男子寸步不移地护着,数条淡淡的刃影抵达身前时,一片雪亮的寒光泛起,将刃影全部卷了进去,“叮叮……”脆响中,刃齿被百炼刀绞成碎片,男子手中的百炼刀挥动中如一条银色缎带,竟发出了“扑棱棱”震响,竹椅周围三米范围,被舞动的银色匹练裹的密不透风,挡住了不断飞来的刃影。

场中还有一个举动诡密之人——“鱼飞”

铁伞刃齿狂舞鹤无台时,“鱼飞”移动到了一个位置,这个地方位于鹤无台边缘,与那些持伞汉子们中间还隔着一堵人墙,也隔着太子,越老,周统领三人。飞射到这里的刃齿较少,虽然不时也有侍卫倒下,却没有能伤到他。

越老睁开眼爆喝时候,“鱼飞”假装的和所有人一般无二,此时也是一副闭目看天,呆立不动的姿势。

——如鲸鱼长鸣的吸气声骤然停止。

“嘭”

碎石纷飞!青石上的凸起小丘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越老,密集的叮叮声响起,一道双手按着阔剑的身影逆着飞射来刃齿急进,阔剑撞飞片片刃齿,细碎的火花一路绽放。

在持伞汉子们与太子之间,在纷飞的刃影中,越老破开了一条空白通道,来到了分为高低两排,嗡嗡转动着的锯齿铁骨伞前,那些持伞汉子们都隐于伞后,防护的严严实实。

这是钢铁组成的一堵墙!

“破!”像是之前吸入的气息一直憋到现在,瞬间被这一个字引爆了。阔剑的前端的一截彻底炸开,连同剑身上吸着的刃齿,碎为一大片夺目的银芒。

银芒撕碎了铁伞,穿透了身体,割裂了钢铁之墙,拦在身前的持伞汉子倒了一片,越老身影不停,挺着半截阔剑撞进了圈内,冲到了那对夫妇面前。

挥剑!

阔剑虽断,其势却猛,其中更是蕴含着不知名的力量,剑未及身,一股气劲已经压在了夫妇两人身上。

剑落!

一声如巨锤击打铁锅的巨响,还夹杂着碎裂声。

丈夫挡在了妇人前,用双手顶着撑开的铁伞遮蔽身体,却没有挡住其中隐藏的力量,伞破臂断,口喷鲜血,极为凄惨的在地上翻滚出去,撞到了对面回身正待救援的持伞汉子身上,数人倒地滚做一团。

越老与妇人之间此时再无阻碍,他清楚地看到妇人怀中的周岁大小男童也是闭眼失神状。妇人这时终于停下手中摇鼓,闭上了嘴,面色苍白地抬起头来。

“残害无辜幼童,你该死!”

半截阔剑不像剑,倒像是天神挥起的巨锤,带着沛然不可抗的刚猛力道,“呼”的向着妇人当头砸下。

阔剑没有能落到妇人头上,她只做了一个动作,就阻止了阔剑下落之势——她将怀中的男童迎面抛向了越老!

呼啸声消敛,阔剑骤停,由刚猛沉重忽然转为轻柔,越老手中的阔剑不再是巨锤,而是厨子手中灵巧的锅铲,在男童碰到阔剑的瞬间,一提一翻,就把男童毫发无损地托在了阔剑上。

伸左手轻取,将男童提在身侧,越老挥剑再斩。剑下的妇人却不躲不闪,只是惋惜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患了绝症将死之人。

异变突发!越老提在左手中的男童,猛地睁开眼,手中出现了莹绿如翡翠的东西,短短的如一根尖头筷子,刺向越老的左肋,这一刺快如电闪,精准无比,“筷子”才出现在手中,下一刻已经没入了肋骨间,直透心脏。

周岁大小的男童从僵立不动的越老身上抽回“筷子”,而后在一阵裂帛声中忽然胀大起来,从越老的手中跃到空中,没有任何筋骨响动,只是迎风而长,落地时已变为一个六七岁大小的男童。

在见到那男童诡异变化的一刻,越老最后一次瞪圆了双目,持剑的手无力垂下,眼中精芒在消散,他口中吐出了“万……化……身”三字,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说得无比艰难,一字一口心房血,三字说完,“当”的一声剑落人倒。

男童裹着一身绿色泛着金属光泽的贴身衣服,落地后没有停留,化为一道绿影向苏醒过来的太子他们冲去,半途却被一条银色匹练从侧面拦下,银色匹练是舞动的百炼刀,百炼刀拿在一个男子手中。

高大缅族男子双目已经通红,泪水无声地爬满了脸颊,紧紧抿着嘴,一刀快似一刀,发狠地要把眼前这个“怪物”剁成碎片。

男童真是个“怪物”,除了脑袋,他的身体就像是那件贴身绿衣包裹着的一个面团,一个被捏成人形的面团。

百炼刀挥舞间,映着阳光飘忽闪烁,带出一道道刀风,男童的身体却如随风的柳条弯曲摇摆,刀风过后,安然无恙,更匪夷所思的是——男童的身体会猛然拉长!缩短!

面团一样的身体晃动中从数道刀影间穿过,隐于肘后的“竹筷”突现,男童阴毒地刺向高大缅族男子裆部,男子已经被老妪的死刺激的状若疯狂,对这断子绝孙的一击不管不顾,刀影一收,化为电闪一刀,横削男童脖颈。

男童身体霍然向后弯曲如弓背,倒地后又像是被掰弯的铁片,蹭的一下弹射向后方。高大缅族男子一刀斩空,身体下蹲,屈膝发力,内力贯通全身,身子笔直地如离弦之箭标射向前,百炼刀在内力灌注下发出震鸣声,刀前身后,紧追男童而去。

男童落下,正在靠坐着老妪尸体的竹椅前,刚刚站稳,刀人合一的男子也到了,刀风割裂空气,刀光刺目。

刀尖只离额头只有一尺距离时,男童背在身后的左手突生变化,如面条一般伸长,扣着了椅背一扯,身体“呼”地消失在竹椅前。男子惊呼出声,笔直的身体急缩,背部躬起,刀尖下指,点在了老妪脚前的青石上,刺入盈尺深。

高大缅族男子差点伤到了母亲的遗体,心神未定中以刀支地,仰起头去寻男童。

遽然间,从竹椅下,老妪的双足的间隙里,探出了一截绿色的,如蛇身一般细长柔软的男童身体,小手中的“竹筷”一扬,“噗嗤”刺入了高大缅族男子的脖子,竹筷透颈而出。

高大缅族男子脸上挂着惊诧表情,喉咙咯咯作响,他苦痛地仰着头看了老妪的尸首一眼,突然身体一软,垂下了头扑地而亡。

第五十七章 梦母幻童

越老挥剑斩妇人的时候,鹤无台上所剩无几的人们逐一醒来,首先清醒的周统领顾不上头顶被刃齿擦过的血口,急忙去看身侧的太子,见到正缓缓抬起眼皮的太子安然无恙,心里一松,望向那边的战斗,旋即被越老让童子暗算的一幕惊呆了,扬名东海之滨的惊涛山庄老庄主就这样死了?

耳听身后几个苏醒过来的皇家侍卫发出动静,周统领眼见童子向这边急速冲来,他上前一步挡在太子身前,探手背后去取一对短戟,口中吩咐:“速来护着太子!”待到高大缅族男子突然与童子交手,他心底松缓,用手背抹去了已经流到眼皮的鲜血,把目光投向那些收起铁伞化为短枪,围拢过来的汉子们。

立在周统领身边的太子转醒过来,刚睁眼就看到了越老被暗算,他慌乱地抽出了腰间宝剑,正要摆出平日里与侍卫们过招的起手式,突觉颈侧一凉,伸手一抹之下,满手鲜血,随着剧痛的传出,太子急忙低头看去,脖颈一侧有大股的鲜血涌出,已经打湿了绿芒鳞甲。

“啊~”太子的惨呼让周统领惊魂失魄,挡在前面的他急转身去看——

“鱼飞”站在太子的身后,将手中划过太子脖颈的横刀收回,旁若无人地看着太子倒下,脸上除了平静没有别的表情。

“殿下!”周统领双手握着短戟,急忙蹲身,伸臂圈住了太子,脖颈鲜血泉涌的太子右手抓着他的胳膊,嘴中发出了几声漏气的嘶声,似乎在说什么,没等周统领低头去听,紧抓在胳膊上的手一松,太子头颈软软垂下,气绝身亡。

“黄真?你……”缓放下太子,周统领虎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鱼飞”,怔了一下后,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目眦欲裂的吼道:“被收买的无耻叛徒,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周统领从地上疯虎似的腾跃起来,双戟飞舞,搂头盖脸的劈斩“鱼飞”,出力之猛烈,恨不能一下子便将“鱼飞”斩成碎块。

“鱼飞”没有硬接,向旁边一闪,周统领双戟左右交错又是数次斜劈横划,“鱼飞”手中横刀接连变招,封挡卸力,招架着周统领的狂攻,脚下不断向鹤无台中间退去——。

剩下的皇宫侍卫只有九名,他们这时才反应过来,抽出横刀上前,要和周统领一起除掉叛徒,却和围拢过来的汉子撞个正着,双方混战在了一起,周统领大呼:“储君已亡,我等还有何脸面偷生,多杀几个为太子复仇,待我先将黄真这个叛徒斩杀,再与你等同死。”

皇宫侍卫们想到太子身亡,自己回去也难活命,还要连累家人,不如落个殉职的好名声,纷纷呼喝应诺,起了拼死之心,手下也使出了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招式。

周统领和“鱼飞”交手十数招后,周统领双戟一合,用双戟中的方孔锁住了“鱼飞”的横刀,大力一绞,横刀脱手而落。

“奸贼纳命来!”周统领迈步直进,双戟并行插向“鱼飞”胸口。

横刀快落地时,“鱼飞”单足一挑,左手一捞,横刀到了左手中,刷刷刷三刀连挥,刀影如三叠浪,双戟被两刀撞偏,最后一刀在周统领侧身闪避不及下,给周统领的额头添了一道带血的“皱纹”。

“断臂刀!你……究竟是谁?”周统领退出两米外,怒瞪着“鱼飞”。

得不到回答,“鱼飞”自始至终一声不吭,一脸漠然,仿佛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鹤无台上的持伞汉子们还有三十余人,手中的锯齿铁骨伞上几乎没有了刃齿,露出的黑色铁支架被收拢,提在手中如一根锥形短枪。有二十人围住了侍卫这里,另外十多人散开在台上,将那些清醒不久,还在被尸横遍地的修罗杀戮场吓的哭泣嚎叫的人尽数屠杀,也有见过世面的江湖人机警地奔逃,其中就有那两名小道士,也被一一追上杀死,这些人的目的是杀人灭口,活人一个不留!

围住剩余皇宫侍卫厮杀的汉子人数是侍卫们的两倍有余,并且训练有素,可皇宫侍卫武功修为高出他们,个个刀法精湛,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在侍卫们以命相搏下,双方不断有人伏尸台上。

这时有两名持伞汉子到了周统领身后,两人举伞当胸,一前一后,锋利的伞尖直刺周统领背脊。周统领浓眉一挑,顾不上再攻“鱼飞”,旋风似的急转身,双戟分上下两路横扫,前面的汉子挡住了上路,却被下路短戟扫中大腿,斜飞了出去。双戟在翻腕中回转,一短戟下砸,一短戟直刺,砸落了后面的汉子手中铁伞,刺入了汉子腹部,那汉子一声闷哼,空出的双手忽然抓住了两根短戟铁柄,在周统领一怔时,汉子脖颈后猝然伸出一只握着“筷子”的手,小手一扬一拐,“筷子”透入了周统领的脑侧!

事出突然,距离太近,在“筷子”插进周统领的太阳穴时,他正半张着嘴,惊呼还没有来得及出口。

“筷子”抽出,一股血箭标射,周统领晃了两下颓然倒地,那汉子也抓着两柄短戟扑倒,从他背脊上落下一个六七岁童子,挂着婴儿肥的小脸上没有得意神色,却是皱着眉头,一副苦瓜像。

那妇人闲庭信步似的走了过来,向童子问道:“幻童,今日你的万化身大展神威,连毙三名高手,为何还如此不悦?”

“呸”,童子朝地上唾了一口黑色的唾沫,又用手中染血的尖头“筷子”剔了剔牙缝,完了又把筷子甩了甩。

“这惊蛰丸有股子脚臭味,把我的绿玉签都熏臭了,下次再不与你一起干活计了!”

童子声音清脆尖细,亦如六七岁男童,说的话却是老气横秋:“真正的万化身岂是好修成,我十二年前易筋缩骨功已经大成,如今修练锻筋无骨诀的进境日渐艰难,传说中的可以小如婴儿,大如巨汉,幻化形貌随心所欲的万化身仍是可望而不可及。”

“鱼飞”对仅剩的几名皇宫侍卫和持伞汉子的最后搏命视若无睹,木无表情地走上前来,口中道:“万应神君。”

“有求必应!”妇人回道。

“鱼飞”从怀中取出一物,这是一个铜钟造型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一尊八臂魔神,身绕九条龙,魔神光足尖爪,身覆青鳞,节生锐刺,头上一对弯角,有着一张男女难辩的秀美面容,嘴噙微笑,神秘邪异。其中的四支爪内握着东西,分别是一个小人,一个宝盒,一锭元宝,一卷竹简。

“命字神殿甲坎三十七向万应神尊复命。”说着话,“鱼飞”将令牌递给了妇人。

妇人验看后,深深看了“鱼飞”一眼道:“你理应知道,凡命字殿的人,命都是万应神君的。”

“鱼飞”冰冷地一笑,道:“我知道,身份已露,我的日子到了……如此大事,雇主不知付出价值几何?我的命又值多少?”

一旁的童子不耐地插嘴道:“既知规矩,何必多言。”

身后没有了厮杀声,“鱼飞”回头扫了一眼,皇家侍卫们一个不剩,那些汉子在给鹤无台上没死的人“补刀”,也在“清理”他们重伤不能动的人,死亡和“被死亡”的杀手足有十多人,看来侍卫们临死一搏勇悍无比。

“鱼飞”惨然无声地一笑,回转身来,缓缓说道:“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多活了十年,也不亏了,只是我的妹妹……”

“万应神尊无视天道理法,唯独守着一个‘信’字。你卖命之时,是救她之时,你殒命之日,是她自由之日。”妇人回道,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好,好,很好……”口中连称好间,“鱼飞”手一抬,横刀于脖颈一勒,血痕乍现,身体仰天而倒。

童子查看了一下地上的鱼飞尸体,抬头饶有兴趣地问妇人:“你可是对他的死心生感触?你我几次一并出手,可一直不知道你属于何殿,虽不合规矩,可我却想问一下,你是否和他一样是命字神殿之人?这样可好,我先告之你,我是赏字神殿之人。”

妇人没好气地说:“既知规矩,何必多言!”

童子被自己之前说过的话顶的难受,话锋一转道:“下次别叫乖乖小豆子了,我不爱听,还有,别总是娘啊,娘啊的,占我便宜。”

妇人道:“只是我在占你便宜吗?适才你的手一直放的那里?”

童子更尴尬了,干脆像是没听到一样,又换了个话题道:“今日出了意外,还能杀了修为惊人的越千重,实在是侥幸,惊涛山庄的绝学‘吞海诀’实在不同凡响,多亏了他将‘巨鲸剑’留给了儿子。”

妇人点头,面有余悸地道:“一个剑客没有了心意相通的剑,实力难免下降,可越千重在刚柔两道上的运用已经炉火纯青,依旧不能小窥。我等都是隐于暗中的无名之人,在万应神座下只以‘梦母‘,‘幻童’示人,占着以暗算明的优势,虽然事先已经细看过关于他的事情,可我还是不知道‘地宫镇魂术’能够镇住他的心神多久,故此才定下引蛇出洞,靠你偷袭暗算的应急计策,也幸好如此,不然那对母子就会让我们措不及防下功败垂成!”

童子道:“百炼钢却可以化为绕指柔!可惜了那把宝刀不能带走,它太惹眼了。那个缅族汉子的刀法绝妙,又有家传宝刀,不过内功修为不足,临敌经验也不足,只是个技高功低之辈……你之前说的不对,我杀的三人,能称得上高手的只有越千重那老儿一人而已。”

妇人见台上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说道:“该走了,药仙观有一个分院就在附近,相隔也不是很远,台上那两个小道士就是分院里的,走得晚了会有麻烦。”

片刻后,两人带着剩余的杀手们下了鹤无台而去,台上鲜血横流,满布了横七竖八的尸体,铁伞没有被带走,扔了一地。

第五十八章 吃鸡狂魔

活人去,死人留,能喘气的都被补了刀,鹤无台上寂静无声。

“鱼飞”静静的仰躺在青石地面上,双眼睁着,已经是个死人。

可鱼飞的世界并没有消失,还能感知周围的一切变化,包括刚才梦母和幻童的对话。这时,鱼飞心里不再好奇,只剩下了焦急,仗都打完了,人也死光了,梦还不醒,自己一动不能动,在这里陪着这梦中世界里的死人们一起躺尸,这他喵的是要搞哪样?难道等人来复活自己?

正胡思乱想间,斜射到脸上的阳光突然黯淡了下来,似乎有云层遮蔽了太阳。鱼飞视野不能移动,只有头顶上的一片天,耳中听得左近山谷中传来滴滴答答雨点落在枝叶上的声音,声音很快向着这边移动过来。

这雨来的毫无征兆,鱼飞心里奇怪:这就要下雨了吗?怎么总是死人就下雨,下雨就死人……看来自己中影视剧的毒太深了,做梦都成了这样。

洒在脸上的阳光在这时候消失了,一大片阴影盖在了的身上,天上的景像也进入了鱼飞的眼帘。

天官鸟!是天官鸟来了!

数量多到遮天蔽日的天官鸟,如果鱼飞嘴巴能动的话,他一定会惊呼出声。源源不断的天官鸟从黄阳山上飞过,鱼飞的视野中的天空被天官鸟铺满。

阳光消失了!

鹤无台上仿佛夜色提前来到,景物都披上了一层暝色,从鱼飞的角度向上看,看不清天官鸟的颜色了,只能看到层层叠叠漫天大鸟肚子和无数飘飞的长尾巴,还有天空不断落下的一条条线,落在鹤无台上滴答作响,给遍地鲜红上又加入了五色斑点。

——那是高空坠下的点点鸟屎!

当一点鸟屎落在鼻子上的时候,鱼飞心里明白了来这里的人为什么拿着伞,原来是因为这个,刚才那个梦母描述的天官鸟多美好啊,可怎么轮到我看的时候却是这个样子,这现实与想像的差距也太大了吧!鱼飞心里的怨念已经到达了满值:躺尸我都忍了,可还要接受鸟屎的洗礼,实在是没法忍了,快让我离开这个该死的梦吧!

遽然间天官鸟纷纷鸣叫起来,声音响彻天地,鱼飞眼中所有的景物都晃动起来,一阵子模糊,一阵子清晰,随时都要崩塌的样子,鱼飞心里升起一丝明悟,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喔喔喔~

这叫声怎么这么像是公鸡打鸣,天官鸟就这么叫的?

鱼飞睁开了眼,晨曦已经从窗外透了进来,也有人声隐隐传来。

翻身坐起,没有急着下来,鱼飞坐在床上,手撑着腮帮子发起了呆。

这样的梦,真实的如同亲身经历。即便是现在已经醒了,还是对这段梦境记得清清楚楚,就像自己就是黄真,这就是自己人生的一段记忆一样。

梦里的人……杀手,太子与护卫者都如此真实,梦里的事……波诡云谲的变化,显然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刺杀。那个黄真是一个用侍卫身份做掩护的杀手,而且还是一个有故事的杀手,可这是梦,还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不过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在梦里自己会是黄真?

“我次奥!”鱼飞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立时背冒冷汗,后怕不已:“yy小精灵,你个坑爹货,原来我借尸还魂的目标就是这个沐浴鸟屎的皇宫侍卫,要不是出了意外,我这会就该是亡命天涯了,太子都死了,这个悲剧侍卫复活了也会被虐得生不如死。”

鱼飞又想到:“我还得找个机会问问庆夫人,验证一下,这梦里那些事物的真实性,看看我的猜测靠谱不?”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随后房门被敲响了,正在床上摆着“思想者”造型的鱼飞急忙跳了下来,差点踩到昨晚扔的香蕉皮,一脚把它拨到角落里,鱼飞打开了房门。

“见过鱼公子,我等前来服侍公子洗漱饮食。”一个刘府的家丁和一个山寨杂役站在门外,开口的是刘府家丁,那个山寨杂役提着食盒只是憨笑不吭气,捧着洗漱用具的家丁开口文绉绉的,看来刘府挑选出来跟着一起逃难的都是精英家丁。

鱼飞让两人进来,山寨杂役闷着头在木桌上摆着米粥,饼子和三碟子菜食。家丁殷勤地服侍鱼飞洗漱,热水,热毛巾,棕毛小刷和牙粉不用鱼飞伸手,眼色十足的及时递上,搞得昨晚多梦,今早发蒙的鱼飞有些错觉,差点想问一句:哥们,你是多少号啊,下次搓背就是你了,行业精英啊你!

家丁用崇敬的小眼神瞅着鱼飞道:“鱼公子,你知道不,我们这些家丁仆役们现在私下里都在夸你,说你是个大英雄,有千万人吾往已的气概。我早上还听到丫鬟小桃悄悄给翠竹说,她昨晚还梦见你了,梦里都是你那单手托天,洒然而去的豪迈背影。”

鱼飞本来着急着吃早餐,打算随便抹上两把脸就算了,这会肚子又有点小饿,应该是昨晚的鸡已经消化完了,可听到这里,心里偷乐的同时,也把自己的脸好好洗了一下。

洗漱完毕,又拿着热毛巾敷了敷脸,鱼飞笑道:“不是吧,记得昨天我离开车队的时候,有好多人都说我不知死活,难道是我听错了?”

“确实有些人有眼不识真人相,可是这里面绝无我刘二狗,我当时就对他们说你才是真汉子,要是我会武功,定会跟公子一同去。”家丁信誓旦旦地又道:“英雄总与众人不同,就看看公子你就知道了,听说不光是这里山大王奉公子为上宾,你还被世外高人收为弟子。我对公子可是敬若神明,公子请记住我,我叫刘二狗。”

呵呵的笑着,鱼飞道:“好,刘二狗,我记住你了,你的口才不错,加油,我看好你。”

鱼飞坐到了桌前,打眼一看,菜食是腊牛肉,凉拌豇豆,两小根蒜香羊排,嘴里不由的念叨了一句:“果然是没有鸡了。”

家丁因为敬仰,或者是拍马屁还意犹未尽的原因,一直在留意着鱼飞的一举一动,耳尖的他听到了“没有鸡”,立刻道:“这里到底是山沟里的穷山寨,比我们刘府的早饭相差甚多,以后公子若有机会去我刘府做客,一定要尝尝我刘府的玉蓉鸡粥。”

山寨杂役不乐意了,道:“本来今早供给贵客是有盘白切鸡的,这都怪那个‘吃鸡狂魔’,将我们别院卤好的鸡都吃了。”

“吃鸡狂魔?”家丁惊疑地问。

“厨房的屠婶天蒙蒙亮就嚎啕大哭,把我们都吵醒了,她说昨晚厨房遭了贼,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跑到厨房里偷吃了不少东西,而且看桌上的碗筷就是一个人吃的。”山寨杂役憨厚的脸上露出了惊容,舌头有些打结道:“六六……六只鸡啊!我们都去看了,满桌的鸡骨头,大家都说遇见了“吃鸡狂魔”,你想想光是鸡都有六只,人怎么吃的下?”

家丁也吃惊不小,说道:“啊,还有这事,这里处在崇山峻岭之间,别是遇到了什么妖魔精怪了。”

“嗨嗨嗨~你们两个,没看到我还在吃饭那,你们两个聊得倒是爽快了,唾沫星子都飞到我碗里了,没事了就出去,一会再来收拾,别影响我吃饭。”

鱼飞的大好心情被破坏了,立刻怒声赶这两个影响自己食欲的家伙出去。

两人看到鱼公子发怒了,急哄哄地退出了房门,山寨杂役出门后就走了,那个家丁刘二狗又跑了进来,一脸不好意思的谄笑。

鱼飞抬头见他又回来了,戏谑道:“怎么,你回来是还想向我要签名吗?”

“签名?”刘二狗一愣,忙道:“我不是要什么,是忘了事情,公子莫怪,老爷让我告诉公子,今日我们就要出发去镇海城,请公子饭后就过去。”

鱼飞摆手让他走了,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

——

山寨东北角的丘陵上,高悬无字玉匾的宏伟宫殿前方,白石大坪台之下,大量的车和人聚集在这里,气氛肃然。

车是独轮车,车体很大,用木和铁混制,光是轮子就足有半人高,车轮子是用巨木横切成,打磨成厚实的圆饼形,没有轮辐。独轮车后面有双辕用来握推,下面装有铁支脚,停歇时可扎入泥土,防止倾倒,陡坡时可用来减速。车头有牛鼻穿孔,套着一圈皮索,可以让人套在肩上拉拽而行。

七十多辆独轮车前后各站着一名喽啰,旁边还有三百名整队随行的喽啰们,个个都是精壮汉子,还有十数个黑衣上绣着巨蟒吞天图案的男女头目站在一边,气完神足,彪悍异常。车上堆着盐袋,上面半蒙着油布,下雨时可扯开包裹盐车。

鱼飞和庆夫人三人,以及刘府避难的一群人都站在独轮车队的另一边,场中所有人都在看着布回顾。

布回顾正在焚香祈祷!

香炉正对着宏伟宫殿,插上了三支香,布回顾嘴里念叨了一阵谁也听不清的话,仪式算是结束了。

鱼飞估计布回顾这贪财的胖子,念叨的就是愿上天保佑买卖顺利,财源广进那些话,他的注意力也不在那里,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赛大头,这小子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怎么着也不应该啊,以赛大头昨晚那样依依不舍,含情脉脉的样子,就算不能随行,他也应该会来告个别。

第五十九章 熊抱为礼

三百名站立的汉子那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鱼飞望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四寨主狄盈排开众人进去,扯着耳朵拽出来了一个比其他矮了半头的人。

大热天的,山寨汉子们都是单衣短打的黑色劲装,还有人不系衣扣,敞着胸膛的,而这人却套了一件布袍,里面明显还有衣服,他的脑袋上缠着布巾,耷拉着脑袋很不情愿的被拽了出来,由于耳朵被扯的生疼,他的嘴里还在嚷嚷。

“嘶……疼,疼啊,轻点!”

“刷拉……”这个额巾和袍子都被狄盈扒掉了,如同脱了一层皮,露出了里面的“青龙战甲”。

这个赫然就是赛大头。

在山寨汉子们的哄笑中,赛大头抬起头来,一脸都要哭出来的样子,恳求狄盈道:“四寨主,你就让我去吧,这趟回来我定会加倍习练你教给我的武功招式。”

“不行!你不能去,而且由于你的这次偷跑,这几日你的习练都要加倍,待我回来时必定验看。”

狄盈装束一如昨日,只是脸上的黑色蒙面巾变成了白色,正是用布回顾昨晚给她的那片衣角改了一下,蒙面巾虽然由黑转白,可声音依旧如往日那样冷冰冰的。

拎着钩镰铁枪的三寨主‘毛蝎子’连力萨指着赛大头,哈哈大笑:“这个大头啊,大清早的就跑来纠缠我,非要跟着这次的队伍出去,实在被他缠得烦了,最后我考量一下他的武功,要是能挡我十枪就让他去。可交手到到第八枪就这小子让我挑飞了。没想到他还不甘心,竟想出这个鬼主意,还是老四眼尖,把这只要偷溜的老鼠逮住了。”

赛大头见这两位的态度,也知道恳求没用了,抱着最后的希望望向刚刚祈祷完毕的布回顾。

“大头你给我滚回去,再想偷跑打断腿!”

布回顾的白胖脸庞定的平平的,话语中的决断不容置疑,这一句话彻底打消了赛大头的念想。

赛大头哀叹一声,哭丧着脸道:“大寨主,我知道了,我和朋友说几句话,道个别后就回去。”

布回顾点头同意后,赛大头拉着鱼飞的胳膊离开人群,到了数十步外停下。

“飞哥,你刚才也看到听到了,我已经技穷,这次无望和你一起去闯荡江湖。不想你我兄弟就此分别,要么……不如你留下来,我们一起苦练武功,武艺大成之后,一块在北洲绿林中闯出一个响当当的名号,更要让这天下也知晓你我。”

赛大头说着话,脸上写满憧憬,期待地看着鱼飞,一副要和鱼飞一起打天下的架势。

鱼飞暗忖:这小子竟然动员我和他一起向着当上北洲土匪头子的目标前进,我可还有当大侠的远大志向,不能留在这,大头对不起,哥不能陪你玩了。

鱼飞轻描淡写地道:“大头,哥根本就不用和你一起辛苦闯名号,我已经有一个很吊……很威风的绰号了。”

赛大头讶然道:“啊?是何名号,飞哥怎地从未提过?”

鱼飞做了个很嚣张的表情,谑笑道:“吃鸡狂魔,听过没,已经威震山寨了,够拽吧?”

“呃!哈哈……”情绪低落的赛大头被逗笑了:“我早上听说了,飞哥你可真逗……这也是我舍不得你走的缘故吧,你与山寨中的少年人完全不同,不止是说话古怪的原因,而是种我说不清楚的感觉,总之和你在一起常常让人惊讶和开怀。”

默然思索了一下,为了挽留鱼飞,赛大头决定再加上一把劲,于是又道:“飞哥,你若是留下,以后再想吃鸡,兄弟我全包了,即便山寨里的鸡不够吃,我也会在林子里给你抓野鸡,包管你够吃。嗯……对了,我们山寨里真的有几个漂亮姑娘,这个我可没骗你,改日……不,明日我就带着你去见一个,定然想法让你们相识,你看如何?”

这大头攻心术厉害啊!鱼飞暗道,竟然知道通过男人的肠胃和下半身就能抓住男人的心,真是小瞧了他!看来还是快刀斩乱麻,一下解决的好。想到这里,鱼飞表情郑重地看着赛大头道:“大头,虽然我也不舍,可是我还是要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你,我是不会留下的,因为我有一个愿望必须去完成。”

赛大头被鱼飞的庄严神色镇住了,小心地问道:“飞哥你……有何愿望?”

鱼飞平视远方,还冲着山峰挥手作势,做着指点江山的姿态,说道:“九洲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一下子怔住了,赛大头也看向远方,嘴里喃喃道:“九洲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九洲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半晌才看向鱼飞,诚恳地道:“飞哥,我真是佩服你,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也出想去看看,飞哥先去,他日你我必定江湖重逢,就为今日这句话,到时兄弟要与你举杯痛饮,不醉无归。”

伸手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布包,赛大头递给了鱼飞。

“原本打算路上给你的,里面是这两年我积攒下来的青花蟒皮,可以用来制造甲衣,宝甲宝刃可壮英雄胆,你我兄弟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今日赠与飞哥,以证兄友之谊。”

鱼飞打开一看,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揉制过的青花蟒皮,阳光下反射出柔和的鳞甲光泽,青色五瓣花的纹路深了许多,变成了不显眼的暗花,手摸上去冰凉光滑,真是做轻薄皮甲的好材料。

心中喜欢的鱼飞感叹古人重情义的同时,想起了礼尚往来是自古就有的道理,寻思着自己也应该赠送赛大头些什么东西才对。

撇了一眼腰间的弯月骨刀,想起它昨日的发威,鱼飞直接否决,伸手到怀里的布兜去摸……《破荆记》,这个不合适送,浮生接引令……这个能混吃混喝,不能送。鱼飞抽出手,又探进了随身的包裹里,嗯,摸到两锭银元宝了,摸了这个,又摸那个,一个十两,相当于一万软妹币,如果赠送应该是够有诚意的了。

考虑了片刻,终于下定了绝心,鱼飞抽回手,伸展开双臂,给了赛大头一个友谊的熊抱,拍着他的后背说道:“兄弟,珍重!”

赛大头从没有经历过这样别开生面的告别方式,呆立当场,等他回过神来,鱼飞已经转身大步走向了人群。看着鱼飞的背影,赛大头心道这个飞哥真是个特立独行,洒脱豪迈之人,太不舍得他离开了,想着想着,不由得热泪盈眶……

鱼飞走回众人这边时,场中又到了十几辆独轮车,也是每车跟两人,车上都没有拉盐袋,有一半的车上放着一些吃食和五花八门的杂物,另一半是空车,上面有座板,还扎了挡雨遮阳的篷布。

布回顾正在和刘栋樯交谈,也不避众人。

“车辆业已到齐,刘场主请看那些空车,是我让人连夜赶制出的,为诸位赶路所用。不过密径关系山寨命脉,不可泄露,还需各位带上蒙眼之布,请告知家人依命行事,莫要惊慌。”

“刘某知晓了,烦请大寨主与山寨众兄弟一路多多照拂。”

见到鱼飞回来了,布回顾对他点头微笑道:“为了保守山寨这点安身立命的小秘密,一会需带上蒙眼罩布,还请鱼小哥不要见笑。”

鱼飞心想人在贼窝里,我能反对吗?于是也笑眯眯地道:“没关系,大寨主客气了,入乡随俗,而且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布回顾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回答,微一错愕后,向着宫殿方向扬手作势。

轰隆隆的声音从宫殿后山壁之上传来,陡立的狼牙奇峰的山壁下方缓缓开启了一个巨大入口。

感受着脚下地面的震动,鱼飞吃了一惊,这个青蟒寨的秘密不少,看样子是打通了一条通过山腹的道路,可以从群峰环抱中直通入东边的绵绵山岭中,想必这也是山寨在形势危急时的退路。

鱼飞和庆夫人,“小脚丫”,老杨头以及刘府的家眷,仆从,护院们共有四十多人,都被请上了空着的独轮车,每人递给了一条厚实的黑色蒙眼布,在独轮车前后两名山寨汉子的注视下,都系在了头上。

鱼飞很自觉地又和庆夫人三人坐了同一个车。

“小脚丫”笑嘻嘻的由庆夫人给她系上蒙眼布,兴奋的道:“鱼飞哥哥,我们是要捉迷藏吗?”

“这次不是捉迷藏,小脚丫,我们来比谁带着眼罩的时间长,谁先摘下来就算谁输了。”鱼飞小声地对“小脚丫”说道。

“好呀,好呀,鱼飞哥哥,我一定会赢的。娘亲,杨伯你们也参加吗?”小丫头信心十足的回答,全然不知有个无良的家伙因为哄骗了小女孩而心中偷乐。

老杨头和庆夫人一起答应道:“参加……我们参加。”

独轮车一动,终于启行了,八十多辆独轮车,三百多彪悍的山寨汉子,队伍如一条长龙,在骨碌碌地木轮滚动声中缓缓没入了山壁敞开的大嘴,直到尾部被吞没,山壁又轰响着缓缓关闭。

第六十零章 蜗牛非牛

木轮在石头地面上滚动的声音在山腹中回荡,能听得出这条通道很宽敞。地面并不是非常平整,巨型独轮车不时地轻震一下,四周光线很暗。

每次间隔大概半分钟的时间,隔着蒙眼的布巾,就有较亮的光源进入眼帘,鱼飞猜测这条山中的甬道在石壁上每隔一段就悬挂着灯火。

正无聊中,鱼飞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道:“庆夫人,你知道天官鸟吗?”

“小飞,你也听说过天官赐福!”庆夫人惊奇地道。

“啊……喔,我听山寨别院里的人闲聊时提起过,他们说的很神奇……现在不是闲得慌吗,我就找个有趣的话题随便聊聊。”鱼飞嘴里乱扯,心里却咯噔一下,恐怕自己的推断没错了。

想必庆夫人也想和鱼飞说说话,毕竟没有人喜欢静静地坐在车上听那单调的车轮声,庆夫人用她柔和悦耳的声音讲述起有关“天官赐福”的故事:“天官鸟最早的时候叫做五彩雁,雄性有顶冠,雌性没有,生活在龙脊山脉中。它们春天从西北迁徙向东南,结成大队而飞,雌鸟先行,雄性从后追逐,雌戏雄逐是它们的求偶方式。等到秋季幼鸟长成,又从南方飞回龙脊山脉。每一年中这样来回一次,就给沿途的庄稼施一遍春肥和一遍秋肥,这样的情况也造就了龙武帝国产粮最丰富的数郡。五彩雁在古籍上就有记载,不过远没有现在的数量,从武历500多年才逐渐在龙脊山脉里多了起来,那时正是乐帝朝,乐帝因五彩雁于民于国有益,封其为天官,以应天官赐福之意,从那以后,五彩雁才被人们称为五彩天官鸟。”

“娘亲,五彩天官鸟真的有五种颜色的羽毛吗?娘亲,什么时候能带我去看天官鸟呢?”听到庆夫人讲得有趣,“小脚丫”忍不住开口插话。

庆夫人道:“天官鸟在遥远的中洲,离这里太远了,娘也不知何时能带你去看,不过等‘小脚丫’长大了,自己就可以去看。”

“那……鱼飞哥哥,你可以带我去看天官鸟吗?”

鱼飞自己都没有想好以后要怎么在这个陌生的世间生存,目前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又怎么敢胡乱许诺,犹豫着道:“哦……鱼飞哥哥自己还不知道以后要去那里呢,不过……如果我有机会去看天官鸟,我一定邀请‘小脚丫’和我一起去,怎么样?”

“鱼飞哥哥你真好,娘亲,鱼飞哥哥答应带我去看天官鸟了!”

只是听着声音,鱼飞都能想象出‘小脚丫’一定非常兴奋,可是……自己刚才的话是答应带她去的意思吗?

还没有等鱼飞解释,“小脚丫”又问道:“鱼飞哥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这个……‘小脚丫’你听我说,我刚才是说如果——”

“鱼飞哥哥,这个眼罩带着难受,要不你先把自己的取下来吧,这样我就可以赢你,咯咯咯……”

“哦……我刚才是说以后有机会——”

鱼飞话才说一半,“小脚丫”又抢着说:“什么都看不见,又不能玩耍,鱼飞哥哥你会唱歌吗,唱首歌给我听好吗?”

还能好好说话吗?小孩子的思想跳跃太大了,逻辑又混乱,鱼飞真是好累,他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沟通不畅,苦恼地抬起手抓挠脑门。

“鱼公子见谅,此处是山寨隐秘之地,莫要摘下眼前的罩布。”鱼飞刚有异动,立时响起了山寨中人提醒的声音,独轮车的两侧一直都有山寨汉子在跟着。

“我就挠挠头,别误会。”解释了一下后,鱼飞就赶紧应付起“小脚丫”,省得她一会又提出让人头疼的要求,至少唱歌这种事情,自己还从来没有怯场过。

“呵呵,想听歌还不简单,我来唱一首童谣送给可爱漂亮的‘小脚丫’,如果觉得好听,大家就给我鼓鼓掌。”

鱼飞信手拈来一首“原创”童谣——蜗牛与黄鹂鸟,以骨碌碌的木轮滚动声为伴奏,歌声在幽暗的甬道中随着长长的队伍前进,绝佳的回声效果让这首歌飘进了队伍中每一个人的耳朵。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著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还早地很哪,现在上来干什么?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啪啪啪啪……”鱼飞刚唱完,“小脚丫”的小手发出的清脆掌声就响了起来,庆夫人和老杨头也凑趣地给鱼飞鼓掌,影响得队伍中的一些山寨汉子也送上了掌声。

这首歌曲的旋律轻松活泼,歌词生动有趣,不出鱼飞预料,果然哄住了“小脚丫”,看来自己即便不靠功夫,只凭着“才华”,也可以在这个世界让万众瞩目。

正在鱼飞志得意满的时候,“小脚丫”甜甜的声音飘来:“真好听!可是鱼飞哥哥,蜗牛是什么牛呀?牛怎么会有壳,它为什么不走,却要爬呢?”

鱼飞懵了:“嘎!你没见过蜗牛……没事,你还小,以后总会见到的。”

庆夫人忽道:“小飞,我也未听过蜗牛一说,蜗牛到底是什么牛?”

鱼飞无言以对:天那!这是个什么世界,怎么连蜗牛都没有?

这下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蜗牛了,鱼飞觉得连脑仁都疼了……

——

——

四天后的清晨,植被茂密,雾气湿重的森林中,一片被密林环绕风化碎石地上,这里只有一些稀疏矮树,阳光充足造成了蒿草茂盛,它们顽强地从密布的碎石缝隙中窜出,把这片森林中难见的碎石地化为了一个方圆一里的野草家园。

许多矮树已经被砍去,较为平坦处成为了车队的营地,盐车遮着油布停放在一起,大大小小数十个帐篷围成了一个圆形的营地。

营地里的人们正处在清晨睡起的匆忙中,收拾帐篷,用具,生火烧水……

在营地的一角,砍去树木的一块空地上架着四堆木头,分别放了四具尸体,一个刘府家丁,一个丫鬟,两个山寨汉子。

布回顾,狄盈,连力萨,刘栋樯和鱼飞站在空地边,默默地看着木头被点燃,熊熊火焰升腾起来,吞没了四个原本活生生的人。

那两个山寨汉子是在前方开路的人,鱼飞不知道他俩怎么死的,他俩被同行的人背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些开路的汉子们应该都是走过密径的人,他们能在鱼飞看起来全都一样的杂乱地形分叉口,找出真正的密径小道,有时被生长快速的植物遮掩了,他们就用刀斧重新开辟出来。通过腐叶堆积的密林时,他们会提醒队伍提前服用避瘴气的药物,并蒙上口鼻,有时还用杂物车上准备的木板提前铺好道路。

如此熟悉这里的人也死了,说明这无边的森林里有太多防不胜防的危险。

鱼飞亲眼看到沼泽里漂浮的一段朽木一窜而起,叮在了走在沼泽边的家丁背上,吸他的血,转瞬间那段土灰色细木头变成淡红,分出了六条细腿,在几个护院围上去的时候,一跳又回到了沼泽中,六条细腿在泥面上快速拨动,转眼就跑的不见了,那个家丁几个呼吸间就带着满脸的青灰色抽搐而死。走过密径的山寨汉子们都说从来没见过,那玩意可能是很稀少的东西。

昨天,车队顺着一条河流行进,因为这片森林中凡是水流比较平缓的水泽,经常有凶猛的大型水生动物栖息,所以,队伍一直和岸边保持着一段距离,走在蒿草茂盛的河滩地上,没想到却惊动了七八只白色犀牛,不急奔的犀牛从长长的车队中横穿而过,身怀武功的山寨汉子都闪避了过去,却撞坏了一辆独轮车,伤了几名刘府的丫鬟婆子,有一个丫鬟不幸被犀牛顶倒,接着又被踩中数蹄,没有挺到天黑就死了。

这两天连续死了四人,山寨汉子们见惯生死,也知道这片森林的危险,倒是没有人恐慌。可刘府的家眷仆役们那里经历过这样的险境,早已经人人自危了,白天里走在路上一个个心惊胆颤,一到晚上钻进帐篷就不想再出来。

四天前,蒙着眼睛的鱼飞和刘府众人在车上坐了小半天,等到摘下蒙眼布的时候,已处于漫无边际的森林中,树木遮天,不辨方向。放下他们后,有数辆独轮车返回,留下的带棚车只供给刘栋樯一家和庆夫人她们乘坐,鱼飞是“贵客”,又是伤员,本来也可以继续坐着,但是为了“英雄气度”,他非常坚定地下车了,和大家一起步行。

这四天就在这看不到边际的峰岭间热带森林中行进,听山寨的人讲,这里只是“万涛丘陵”伸展至指北河以西的一小部分,要见到镇海城,还需要走上三天,这还得是在天公作美,不下雨的情况下。

第六十一章 破锋刀法

焚烧的火焰依旧炽烈,等到熄灭还要一阵子,布回顾叫来一名山寨汉子,吩咐道:“烧完后将骨灰埋在这里,待返回时挖出带回山寨。”

布回顾这次出行换了一身短袍装束,头上戴乌木冠横插紫金簪,鱼飞看到了他外袍下露出的兵器,那是一条围在腰里的软兵器——金环蛇首梭。

两个蛇头造型的梭头扁平呈尖头长三角形,两边有锋利刃口,尖头处锋锐如同枪尖。两个梭头由椭圆形金环连起,从宽短的罩袍衣角垂下,紫金蛇首的一对赤瞳蛇眼用红铜镶嵌成形,让这条金环蛇首梭显得杀气凛冽。

映着火光,布回顾目光灼灼,默然注视着火堆半晌,悠悠说道:“这片森林人迹罕至,有着太多危险,青蟒寨贩盐每年要经过两三次,没有一次不折损人手,最初时将死者就地掩埋立碑,后来被迫改为焚烧后掩埋。只因森林里有种癞痢狼,爱食腐肉,能闻风嗅十里,善掘洞,若是不烧,尸体埋得再深,也会被它们挖出来。它们吃完了腐肉,就会有许多的铁喙秃鹫下来,这些秃鹫能啄骨食髓,到最后埋下去的人被扒出地面,尸骨无存,让寨中家属闻之落泪,寝食难安,我们不得已每次花一些时间焚烧后才埋下。”

一片浓厚的水雾飘过这片空地,经过熊熊火焰时,发出微弱的嗤嗤声,蒸发的水汽映着火光扭曲上升,如呓语着的不甘灵魂。鱼飞只觉浑身冷飕飕的,走了四天,鱼飞已经没有了新奇感,现在只觉得这林子太不友好了,活人在这里简直就是一盘菜,死了都不被放过。

三寨主连力萨抹了一把虬髯上的凝结的晨露,嘴里冒出了没心肝的一句话:“这次走到这里还算顺利,只在昨日折了两个探路的兄弟,也一直没有下雨,如果我们到了镇海城也没遇到雨天,以北洲的鸟天气来讲,可真是老天保佑了。”

我去,这还叫顺利,鱼飞心想你不该摸胡子,你该摸摸你的良心,再说了昨天还死了刘府的两个,难道他们不是人?

旁边的刘栋樯撇了这满脸毛的家伙一眼,冷哼了一声,阴着脸走了。

布回顾也瞪了连力萨一眼,可连力萨无所谓的笑笑,扛着他的钩镰铁枪转身晃悠着离去。

“鱼小哥,我观你和大头似乎很是投缘?”布回顾目光投向鱼飞。

鱼飞正在端详四寨主狄盈,自从换了白色蒙面巾后,狄盈虽然还是一副冷冰冰不爱搭理人的姿态,可总让鱼飞觉得她那里不一样了,似乎话比以前更少了,这几天来鱼飞很少听到她说话,而且有布回顾的地方鱼飞就能见到她,这会她又在发呆,鱼飞这样看她,都没有招来她刺人的冰冷眼神。

鱼飞没想到布回顾忽然问这个,怔了一下答道:“啊……哦,大头心眼好,我们很能聊得来,真是一见如故,就差斩鸡头烧黄纸了。”

布回顾道:“如此,以后若是江湖再见,还请照拂一二,鱼小哥得神僧垂青,日后必非凡俗可比,大头的爹是我的好兄弟,曾为山寨出过大力,也是为山寨而亡,故此在他学艺未精之时,实不愿他轻涉险境。”

从布回顾的痴肥胖脸上,鱼飞第一看到了对晚辈的一种真心关怀,于是也正经地答道:“大寨主对大头的关怀,我想他心里也是明白的,大头虽然单纯,其实挺聪明的。”

布回顾突然笑了,说道:“说到聪明,他那里及得上你,更说不出如替天行道这样勾动人心的词语。”

糟糕!鱼飞心里担忧起来,这胖子不会想拉我上贼船,帮他搞造反宣传工作吧,老子还是先溜为妙,想到这里,嘴里急忙道:“过奖,过奖……大寨主,我肚子突然不太舒服,我要找个地方解决一下,先告辞了,告辞。”

不等布回顾再开口,鱼飞转身就溜,捂着肚子向着营地边跑去。

鱼飞以方便为由,离开了营地。踏出了围绕营地一圈,用驱虫药粉在地上画出的黄色分界线,进入了密林,鱼飞立时感到了差异。

林中的地面凹凸不平,鱼飞小心翼翼得起脚踏足,每一步都会惊起茂密杂草中的数个小虫子,跳的跳,飞的飞,更有头顶树上飞禽古怪的枭叫声不时响起。鱼飞越走心里越是发虚,担心碰上什么毒蛇凶禽类的东西。

走出不到百米远,寻到了一处在位于几颗大树之间较为平坦的地面,鱼飞决定不走了,就在这里练习武功。

伸腿,扭腰,抡抡膀子,鱼飞又颠颠地跳了几下,全身上下都不疼,看来恢复的不错,今天终于可以练练脑子里多出来的刀法了。

鱼飞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也算是现代习武人士的自己,自诩是识货的人,就凭那天救了自己命的两招,这三招刀法绝对是仙人放屁——不同凡响。

这时独自一人,趁着这段空闲时间,鱼飞决定先拿那个“破锋刀法”试试手。

从腰间拔出了弯月短刀,呼喝一声,随手劈下,似乎差了点爽感,到了大城市后,一定要给短刀配个好刀柄和刀鞘,要是拔刀的时候,有“苍啷”一声出鞘声,那才是够帅。

在脑中又过了一遍“破锋刀法”的套路招式,鱼飞开始练刀,为了寻找高手的感觉,嘴里还念着招式名字:“劈山断流,云横龙岭,风扫落叶,直捣黄龙,快步提柳,左右双花,追月连环劈……”越来越有感觉,鱼飞之前练自由搏击的时候,也练过一些套路拳法如咏春,小洪拳,铁线拳……后来被黑子他爹狠狠教训了一顿,说练习拳法不在多,而在精,练那么多没有一样真正精的,完全就是花拳绣腿,鱼飞才放弃了自己精通七十二绝技的宏愿。在器械套路上,鱼飞可是一样没练,这时候耍起了套路刀法,起手,落手,一招接着一招,竟然出乎意料的连贯流畅,手中短刀舞动间刀风虎虎,爽到根本停不下来!

熟能生巧,千锤百炼出精钢,这副身体的前主人一定在这套刀法上投入了不少心血,才能让鱼飞把这套“破锋刀法”使的身,意,刀三者合一,畅快淋漓。

鱼飞现在这副身体素质真是超一流,身体伤势康复之后感觉更胜之前,俯卧翻转,跳跃腾移间没有一点迟滞感,身体中有发泄不完的活力,这么激烈的运动,气息丝毫不乱,招式名称念的朗朗上口。

这是一套刚猛刀法,第一招就是一个迎面大劈斩,让人热血激荡,鱼飞脑中想像着自己身在战场上,为了守家护国与敌人舍命相搏,劈死一个,刺倒一个,横削一个……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死一双,杀敌如砍树似的顺手。

鱼飞确实在砍树,这一套刀法共有八八六十四招,鱼飞才使到四十八招,周围的几颗树在鱼飞兽血沸腾下,已经满是刀痕。

随着刀痕的增加,鱼飞觉得招式名字已经衬托不出此时自己的风骚,嘴里换成了“破锋刀法”的歌诀:“迎面大劈破锋刀,掉手横挥使拦腰,顺风势成扫秋叶,横荡千军敌难逃,跨步挑撩似奔雷,连环提柳上斜削。左右防护凭快取,移步连斩断鬼嚎……”

“好汉子,好刀法,看枪!”随着一声大喝,一条身影冲破了清晨森林的湿雾,从树木后腾起,身在空中手中枪如一条毒龙,直刺鱼飞面门。

练刀被打断,鱼飞吃了一惊,枪尖已经到了眼前,也顾不得下一招是什么了,临敌决胜时,除非敌人只守不攻,否则要是非按着招式顺序出手,那就是找死!

“卧龙探爪”,鱼飞仰身后倒,同时手中短刀上扬,呛的一声,枪杆与短刀撞击,来人越过了鱼飞。

“咚”的一声,这一枪在俯冲下刺的迅疾来势中钉入了树干。

鱼飞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转身怒道:“来者何……三寨主,你干什么,为什么搞偷袭?”,立在树干前的人是那满脸长毛的三寨主连力萨。

连力萨转身,手腕一抖,枪尖从树干中脱出,随手贴枪杆于肘后,对着鱼飞嘿嘿一笑,露出了黑胡子里的一排白牙。

“破锋刀法为战阵所创,流传于行伍之中,用横刀使之,可将其纵横披靡之意发挥到淋漓尽致。你用一把短刀竟能将破锋刀法使到显露刀意之纯熟地步,已可以扬威沙场了,我见过使此套刀法的数人,还无一人能引起我与之较量的心思,不过今日见了你,却让我意动了,趁此刻尚早,我们来过过手,让我瞧瞧你凭什么杀得了熊暝。”

鱼飞发愁了,赛大头说得没错,这毛脸家伙果然来找我比武了,估计刚才就到了,一直在偷看我练武。

自己会什么武功还没搞明白,鱼飞可不想和人比武,何况这家伙的身手鱼飞在山寨晚宴上见过,可是相当的生猛。鱼飞手捂肚子,说道:“活动了一阵,现在有感觉了,我要在这拉个便便,你先回避一下,我们回头有时间再比武。”

“打完再拉,看枪!”

连力萨肘一翻,双手挺枪就上,“凤点头”,铁杆的枪在他的雄厚力道下,晃出了两道枪影,一道奔着鱼飞的咽喉,一道奔着鱼飞的胸口。

我去,说打就打,不要脸的二货,鱼飞心里暗骂,手上不敢怠慢,“浪里寻针”,弯腰前冲,躲过铁枪来势,短刀直奔连力萨的穿着厚底靴的大脚。

连力萨急退,手中一米半长度的钩镰铁枪一压一转,挡住了鱼飞的短刀,铁枪上的镰刃勾向鱼飞双肘。

“十字连斩”,鱼飞急忙缩手,挺起身就是两刀一削一劈,接着就是一阵急攻……

两人你来我往间,一个内力深厚,枪沉力猛,一个矫捷灵动,刀法勇悍,一会儿就对了十几招。

第六十二章 怒挑红杏

十几招过后,鱼飞已经察觉到这个连力萨看似鲁莽,但和自己比武的时候手下却一直留着分寸,出手不急不缓,显得游刃有余。

鱼飞自己精神却一直紧绷着,眼中看着枪的来势,脑子里飞快的调出应对的招式。

鱼飞知道自己的缺陷,他虽然练起套路来很熟,身体素质和神经反应都超强,可是毕竟临敌运用这种事情不是靠这些就能解决的,要做到眼到手即到,还是要积累器械格斗的经验才行。心里暗叹自己的大侠路看来是任重道远,间隙中看了连力萨一眼,对方可是一脸的轻松,轻描淡写就化解了自己的招式。

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气忿的鱼飞打算等到好时机,就使出“战龙七杀”里的招式,让这毛脸的家伙不要再狗眼看人低。

连力萨这时候也觉的鱼飞武功就这样,“破锋刀法”在北洲军伍中会的人颇多,心里已经没了兴致,手中钩镰铁枪开始使出了九成力道,接连几招,一招快似一招,把鱼飞逼到了一颗巨树前。

鱼飞退无可退,着急之下,手中刀法已乱,连力萨这时运枪有了变化,加入了比之前精妙的招式,两米长度的钩镰铁枪,罩住了鱼飞身周空间,枪头下端弯钩似的镰刃,在枪头突刺,回抽时,总会顺带攻击鱼飞肩颈,后脑和四肢关节处,鱼飞闪避的很惊险,身上已经出了冷汗。

在短刀又一次反手拨开勾向肩膀的镰刃时,鱼飞中门大开,连力萨枪杆一掉头,用柄尾的圆锥形红铜枪鐏直击鱼飞胸前,打算抵住胸口即止,就此结束这场比武。

鱼飞并没有让他如愿,身形猛地一闪,左臂一张一合,把枪尾一下子夹在了腋下,连力萨一愣之下,心中好笑,这是要与我比拼力气?

“起!”一声爆喝!

连力萨身子后挫,握住枪杆的双手前手上扬,后手下压,枪杆在一股狂猛力道作用下,把鱼飞挑了起来。

“你吃什么长大的,一身牛劲!”

鱼飞双脚刚离开地面,就松了左臂,还没忘了调侃一下对手,身体在空中如鹰隼般翻转半周,让过枪尾,背贴枪杆而下。

“快步提柳”!

脚方落地,鱼飞短刀顺着枪杆向前推进,若是对方松手,下一步就是上撩对手腋窝。

“好一手提柳刀。”

口中呼喝,连力萨运足内力,双臂一抖,“崩枪”,短刀被向上跳了一下的枪杆撞起,噔~震颤着偏了方向,削向空中。

刀在手中震动,刚才一股刚猛的爆发劲道通过枪杆转到了刀上,鱼飞的手心都有些麻了,可鱼飞已经站得离连力萨很近了。

好时机!

鱼飞身形微蹲,左手反掌下压在丹田前,脚下如生根,力由脚起,至腰间时丹田自发地汇入了一股热流,力与气合一,汇集与右臂……

“贫贱不能移!”

刀啸声起!倏忽间,鱼飞像是被人在头顶用手指弹了一记的不倒翁,晃出了数个侧身挥刀的动作,极速运动下构成的虚幻影子如同从身上多长出了几条手臂,刀随臂动,横切竖劈,刀影在身前翻飞,破风声呼啸……

“要命了!”连力萨惊呼一声,来不及回转枪身了,手握只露出一尺长的枪头,在身前竭力抵挡,间不容发地挡住了鱼飞前几刀,却在抽身后退的时候手臂上被划了一道。

“娘的,你竟还有绝招藏着,老子上了你小子的当,竟对你手下留情,今天定不与你善罢甘休。”连力萨黑胡白牙的嘴里,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唾沫星子都飞落到了鱼飞脚上。

袖子破烂处,手腕上露出了一道血痕,连力萨站在五米外,惊魂未定地把钩镰铁枪杵在地上,怒视鱼飞。

“抱歉抱歉,这招我使得不熟,收不住手,而且,在三寨主你凶悍绝伦的攻击下,我也怕丢了小命,不敢留手。”

鱼飞之前使出过“不屈式”和“掷月式”,都是在生死危急时刻激发出来的搏命一击,这次只是切磋武艺,可他还是掌握不好尺度,要不是连力萨经验丰富应变快,恐怕一只手就没了。这时候的鱼飞确实心里有歉意,于是赶忙道歉,顺带送上来一顶高帽。

连力萨一龇牙,恨声道:“娘的,你不要尽说些恭维话,往我脸上贴金,老子不吃这一套。看你刚才的招式绝非凡俗,你是否出自吴钩楼,亦或者迷蝶谷……喔!是了,你姓鱼,定是战龙原鱼家子弟。难怪……原来是名门旺族的子弟,可即便如此,老子也不在乎,今日定要分个高低,我们重新打过!”

这个连力萨显然是油盐不进的货色,鱼飞知道躲不过去了,也拿出了光棍本色,说道:“行,再比也行。”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真不是那什么鱼家的,你能先给我讲讲这鱼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吗?”

“呃,你不知道鱼家?”连力萨显得非常惊讶,接着神色一定,说道:“要我讲给你听也行,不过我们先打完再讲。”

鱼飞对这家伙的纠缠实在是不耐烦了,皱眉说道:“你说不说,不说我要去拉屎了,你就算再出手,我也只跑不还手。”

连力萨一瞪眼,正要发作,可又怕鱼飞真的说到做到,于是干笑一声,硬忍了下来。

“嘿,还是个急性子,好吧,我告诉你战龙原——”

话刚说到这里,连力萨突然大吼一声,一个纵身就到了鱼飞身前,一枪上撩,全身的劲道都运到了枪上,露出的手臂肌肉绷紧如钢缆,这一枪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直取鱼飞。

“我次奥,竟然把我的说话时偷袭的套路学了去。”鱼飞怎么也没有想到连力萨也会这一手,惊骇间枪已经到了,身后是树杆,只好短刀横削去磕枪头。“铮”一声,大力撞击下,鱼飞手中弯月短刀第一次脱手了,右手麻木的没有感觉,在危急时刻,鱼飞选择向后坐了下去,屁股重重落在树根处,钩镰铁枪呼啸着从头上掠过。

“滋滋”的昆虫叫声从头顶传来,连力萨这一枪刺在了一个圆桌大小的怪物腹部,铁枪扬起,接着一甩,怪物就被抛到七八米外,绿汁随着铁枪的抽出,洒了一地。

这怪物是一只巨大的蜘蛛,不光是个头大,蜘蛛的六根节肢也特别粗壮,上面长满了绿色硬毛,背上也是硬毛密布。它落在地上,肚子朝上向外冒着绿汁,六只爪子对着天空挥舞几下就不动了,连力萨这势若奔雷的一枪已经把它戳了个对穿。

连力萨双手双袖都被绿色汁液沾染了,他粗暴地将两个袖子嗤啦一声扯下,用袖子当抹布把双手和枪杆擦了擦,而后呵呵笑着对鱼飞说:“吓住了吧,鱼小哥你刚才差点就被扑个正着,这是绿毛树蛛,不结网,经常在巨树上吐丝做巢,善用爪子从树上扑袭猎物,这家伙可能看上你的脑壳了,想把它摘回去当午饭。”

见到鱼飞在瞧自己没擦干净的手和枪杆,连力萨轻松一笑道:“这婴孩便溺似的东西就是忒恶心人,喔~你的发髻上也粘了一些,不过无妨,绿毛树蛛在北洲荒林多见,体液无毒,涂抹在皮肤上还可以去火疮。”

“我去!”鱼飞举起两条胳膊,两个衣袖在头顶使劲抹了数下,抱怨道:“三寨主,刚才你也喊一声小心啊,搞的我还以为你偷袭呢?要是这一枪被我挡住了,我不是冤枉死了,这一下子我的屁股都快被摔成八瓣了!”

说完鱼飞也顾不上屁股疼了,一骨碌爬起来,去捡掉在一边的弯月短刀。重新握刀在手,鱼飞心中暗自凛凛,自己内力不足真是个很大的短板,内功心法啊……内功心法,什么时候才能学到一门好的内功心法?

“以你的内力修为要想挡住老子的自创绝技‘怒挑红杏’这一招,不过是痴人说梦。”看到鱼飞的狼狈的样子,连力萨心怀大畅,说话也带上了自负的口气。

怒挑红杏?鱼飞被这个名字雷住了,难道这个世界没有“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诗,都不知道“红杏出墙”是什么意思,还是说连力萨家有红杏出墙,他一怒之下,才创了这招出来,又或者他怒挑了别人家的出墙红杏?转念鱼飞又想,管他谁家的红杏,爱谁谁去,现在还是应该先问出自己关心的事情。

“三寨主,你这招‘怒挑红杏’确实霸气威猛,让人防不胜防,更难得的还是原创……哦,自创绝招,我看我们也不用再比了,就凭三寨主这一招展现的实力,我就甘拜下风,时间也不早了,还是给我讲讲刚才请教的问题吧。”

“你小子还算是有眼光,这话就说的实在多了……行,既然你甘愿认输,那就不比了,我给你随便讲讲。”连力萨找回了前辈高手的面子,现在心情大好,既然有江湖后辈如此求知若渴,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第六十三章 百味鸡的味道

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连力萨说道:“金州战龙原上有六姓,贵不可言,他们的先祖当年是武帝的心腹爱将,统领着战龙原善战之士跟随武帝扫平天下,凭着战功成为了龙武帝国的开国勋族,这六大世家之间相互联姻,也与皇室联姻,他们是军方的最大势力,经历千年而不衰,是闻名天下的顶级世家。鱼家正是六家之一,鱼家有一门世代传承的短刀绝技,名字叫……叫什么来着?”说到这连力萨挠着络腮黑胡子,皱眉想了想道:“详细的我实在是记不起了,只粗略的记得一些,这些都是锣舍的‘筒报’上所写,锣舍的‘多闻居士’们中,有对江湖之事了解甚多之人,曾评出三个宗派,断言天下短刀之绝学再无能出其右者……三者分别是战龙原六姓的鱼家、万剑重楼之吴钩楼、万春原上的迷蝶谷,适才我见你招式玄妙莫测,又是鱼姓,故此猜测你是战龙原鱼姓子弟。”

鱼飞心中一动,这“战龙七杀”难道真的是战龙原上的鱼家绝学,自己随便起的名字竟然刚好和这身体的前主人一个姓,不会这么巧吧?

树后忽然响起了一阵笑声,鱼飞和连力萨都是一惊,这个人离的这么近两人竟都没有察觉。

笑声方止,一个锦袍金冠的胖子从两颗巨树间走出,迈步间就来到了两人身前,正是布回顾。

“老三,你怎么也信那些闲极多事之人的妄论,龙壶大地何其浩大,世人都尊崇武者,习武之人众多,不算军中,只是江湖门派就数不胜数,每门每派都不止一种武学,多如繁星的功法招式谁又能尽数知晓!况且即便是普通的招式在真正的武道高人手中也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徒有虚名的锣社多闻居士不过在哗众取宠,攫取名利而已,老三你莫要在神僧高徒面前献丑了,徒让人见笑。”

“大当家的,你怎么也来了……我就是一时兴起,再加上鱼小哥好奇,我就随便聊聊。”

连力萨刚刚膨胀起来的气势,被布回顾这番话一驳斥,立即有些泄气,不过为了在鱼飞面前维持一下前辈高手的形象,他嗓音干干地说道:“大当家的,陆修远也曾经身居‘仗剑天涯’锣舍的多闻居士,他总不会是徒有虚名吧?”

哂笑一声,布回顾继续说道:“陆修远以‘愚公’之名号入锣舍只有数载,所为是要借锣舍之力传他的‘求索之道’,怎么能与其他多闻居士同等而论。多闻居士又能有何人像他一样,是天下真正的绝顶高手,余者多是一些武道修为不高,凭借多闻居士之名谋生之人,这些人靠着搜集来的情报就敢妄下断言,天下使用短刀者皆不如三大宗派?如此说法实在可笑!岂不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况且将迷蝶刀也归入短刀就已错了,它是可以变幻形状的奇门兵器,那里是短刀!”

看样子连力萨在武学上的见识不如布回顾,口才可就差了更多,这下子彻底蔫了,不过他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再加上自知功夫和学识都不如大当家的,于是干咳一声,恹恹地向鱼飞道:“鱼小哥,刚才我讲的,你就当个乐子听听,你要是对这些江湖奇闻异事很感兴趣,过几天到了镇海城,可以买份‘筒报’看看。”

“你们说得这锣舍和筒报是什么?”刚才听着两人的话,再加上想到贵子房小镇的住户用纸糊窗户,鱼飞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一些,可还是想问清楚一点。

布回顾道:“凡是大城,必有一些靠着写一些时文趣事,华文诗篇为营生的地方,它们用竹筒装上写着这些字的精美纸张,雇人敲锣贩卖,这即是锣舍与筒报了。镇海城里就有这样的事物,到时你一看既知。”

果然和猜测的一样,鱼飞这下心里有数了,接着趁机又问布回顾。“大寨主,我们还有多久可以到镇海城?”

“如果顺利的话,三天可到。”布回顾旋即又道:“刚才我听到有人在此交手,因此就过来看看,不想竟看到了鱼小哥的绝妙刀法,不愧是神僧都看上的少年俊才,果然出手不凡。”

鱼飞心里暗忖:解释就是掩饰,估计布回顾也到了不短的时间了。自己不过找地方练个刀法,竟然引得这二位都跑来看,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偷窥别人练武是不道德的吗?

虽然暗中腹诽,可表情上鱼飞还是很不好意思的谦虚道:“我的刀法就是瞎使的,还很生嫩,别使劲夸我,我会骄傲的哦~”

从来没见过这种谦虚的方式,布回顾眼角一跳,实在接不上鱼飞的话了,干脆道:“时间也差不多了,鱼小哥回营地准备一下,我等要继续赶路了。”

——

——

四天后,接近森林边缘的一处断崖上。

时近中午,天上骄阳似火,鱼飞抬手遮着刺眼的光线,望向远处那座灰白黑三色混杂,色彩斑驳的巨城。

那座城不在陆地上,而浮在一条大江中。鱼飞距离那里虽然很远,也能感受到那城墙的高大。有数条道路由从三个方向而来,像是毛细血管奔向主动脉一样,最后汇集成一条大道,经过两座山梁之间的宽阔豁口通向江边,路上的车辆在鱼飞这里看过去只是蚂蚁般的小黑点,两下一对比就能知道这座城的雄伟。

即便是最小的道路与这座高起的断崖还隔着农田,灌溉用的田埂沟渠,以及不足千米厚度的丛林,鱼飞知道要过去还要不短的时间,这处断崖下的森林可没有通向那个大道方向的路,需要下去在森林里绕路走。

“麻蛋,剩下最后这点路,还要望城跑死……哥。”

狠劲地踢了几下高过脚踝的荒草,鱼飞转身看向崖下的河谷,山寨汉子们正把一辆辆盐车从木筏上推下,而后把筏子集中起来,已经备好火油准备烧毁。

谷中的河道从来时的方向奔流到此处,绕过一座丘陵,圈出了一个流速缓慢的河湾,而一出这处河湾,就进入了狭窄的河道,湍急的水流带着泛起的白色泡沫又奔回了无尽的密林里。

进入“万涛丘陵”的第八日,天才蒙蒙亮的时候,这只队伍登上了头一天赶工到深夜才扎好的粗木筏子,顺流来到了这里,在木筏进行“极限漂流”时,鱼飞才发现独轮车下那两根顶端尖锐的铁支架的大用处,没有深深钉入木筏的它们,盐车和人员不可能平安到达这里。

石滚草分声传来,青蟒寨的三位寨主带着两个抱着黑笼子的喽啰也登上断崖顶,后面跟着气喘嘘嘘的刘栋樯,这断崖顶部只有鱼飞所站的一小片立脚之地,众人一起行了过来。

布回顾立足鱼飞身侧,无视刺眼的阳光,眺望巨城感慨道:“如此雄城,竟能立足于水上。布某虽已来此数次,每每观之,仍然惊叹不已。”

“确实厉害,太让我吃惊了,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建成的?”

鱼飞赞叹的同时,心里疑惑:难道又是古代的黑科技?

布回顾赞道:“当然是神工阁的手笔了,这世上还有那个筑城铺路能比得上神工阁,以卵石、海沙、铁骨,黏土,黑心鲸的油脂为料,用整个江心岛为基石,烈火焚烧锻城,真不愧为鬼斧神工!镇海城历经六百余年,数次遭逢大战,至今屹立不倒,无愧于镇海之名!”

“放在这里。”狄盈冷声吩咐着两个喽啰,那二人踏平了荒草,将黑布罩着的笼子放在了地上。

鱼飞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之前就在装杂物的车上瞧见过这两个笼子,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提着钩镰铁枪的连力萨哈哈一笑,凑近鱼飞神秘兮兮地道:“这‘百味鸡’可是稀罕玩意,一会鱼小哥你可要仔细看看,也能涨涨见识。”

“鸡?”

鱼飞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想起了那晚的六只鸡,已经连吃好多天干粮了,这些人太不够意思了,竟然还藏着鸡……还好那晚后自己的饭量恢复正常了,不然每天狂吃大饼配咸鱼、熏肉的生活……

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生活,鱼飞就不由打了个冷颤。

地上的两个笼子被掀开了包裹着的厚密罩子,一股子刺鼻的怪味散发开来,鱼飞正凑上去,好奇地想看看这“百味鸡”有多稀罕,差点没被这股味道熏个跟头。

我去,辣眼睛啊!鱼飞泪眼汪汪的向后闪去,憋着气退到了五六米外,才发现除了两个山寨喽啰,其他人早闪开了。

“鱼小哥,鱼公子,这味稀罕不,就是捂了好几天了会稍微刺鼻一些,呵呵……”

连力萨裂嘴笑着,样子很可恶。

你妹的!被这满脸毛的家伙耍了,鱼飞心里郁闷,可是看看那两个苦命的山寨喽啰,心里才舒服了些。他们正留着眼泪,小心翼翼地去开那两个笼子的门。

笼子里各有一只——大鹌鹑!

第六十四章 百味鸡的性福

笼子里的东西,在鱼飞看来,就是放大了的鹌鹑,比鸡大了一些,和鹌鹑一样的椭圆体型,褐色带草黄色矛状条纹配着混乱斑纹的羽毛,不同的是脖子上羽毛根根支棱向外,鸟喙的根部有一对大的夸张的鼻孔,像两个黑窟窿一样暴露在羽毛外面。

笼子罩揭开了后,这两只“百味鸡”在里面兴奋地跳来跳去,时不时的挺直脖子,向着镇海城方向呼扇翅膀,头部的大鼻孔一张一缩的,似乎在嗅着什么味道。

“鱼小哥,你知道它们为何这么欢快吗?”连力萨呵呵笑着问道。

“为何?我那知道,我又不是鸡,我怎么知道,看来你知道啊,说来听听,三寨主。”鱼飞这一句暗讽失效了,连力萨只顾着乐,根本没听出来,他乐呵地给鱼飞介绍这两只百味鸡。

“这百味鸡可是出自龙池森林的珍稀飞禽,它们身上有许多种浓烈味道混在一起的怪味,人有厌恶的味道,飞禽走兽当然也有,百味鸡身上的味道总会有一种是它们讨厌的,百味鸡就是依靠这些怪味来保护自己。这两只都是雄鸡,雄鸡是会短途飞行的,它们平时除了吃喝之外,就是不断地寻找雌鸡播种,看到它们的两个大鼻孔了吧,三十里之内,雄鸡能准确地找到雌鸡。”

鱼飞听得心里惊奇:“会飞的鸡!这不是公鸡中的战斗鸡吗?还是很辛苦的战斗鸡,一直在为建立庞大后宫而不辞劳苦!”

“怎么样?鱼小哥,对这两只鸡有没有一点羡慕,有也不必害臊,男人有妻妾成群的愿望也是常情,大当家的你说是不?”连力萨络腮胡子耸动着,脸上挂着的暧昧笑容是个男人都懂。

“哼!”

狄盈冷哼一声道:“毛蝎子,你不要教坏少年人,你以为男人都和你一样吗?大当家的至今尚无压寨夫人,你却娶了一个又一个,也不知羞。”

连力萨毫不在意道:“羞?为何要羞,媳妇和娃娃越多我越高兴,呵呵,这是人丁兴旺。”

狄盈不再理他,从怀中掏出了两个竹管抛给了那两喽啰,两人皱着眉头伸手入笼子,把竹管分别绑在两只百味鸡的腿上。

这是要飞书传信了,哦,原来百味鸡的作用和鸽子一样,难道这里也没有鸽子,鱼飞侧身小声问身旁的刘栋樯:“刘场主,你见过鸽子吗?”

刘栋樯道:“鸽子?自然是见过,烤乳鸽可是一道佳肴,我也甚是喜爱。”

“那为什么不用鸽子送信?鸽子即飞的远,认路的本领又强。”

鱼飞纳闷了,难道是还没人发现鸽子的天赋适合送信,所以没人驯养。

刘栋樯道:“鱼小哥说得是没错,鸽子识途而又善飞,可是在野外根本逃不出凶禽的利爪,故此无人用它来送信。”

刘栋樯这么一说,鱼飞一下想明白了,根据之前了解的,这龙壶大地世界的森林荒野很多,那么凶禽很多也是必然,这样的野外环境确实不适合长途飞行的信鸽生存。即便是谁见谁厌的百味鸡,山寨的人都放出了两只来传信,恐怕也是担心它们刚巧碰到饿急了的鹰鹫金雕之类的猛禽。

“扑棱棱……”

两只百味鸡从笼子里出来后,就急不可待地振翅向着镇海城方向飞去。

望着它们远去的影子,鱼飞感受到了它们重获自由,赶着去和情人们相会的雀跃心情,心中突然有些诗人的情怀在萌动。

鱼飞挺立断崖之上,低声念道:“百味鸡,一个诱人的名字,就算是不能吃,我也会为你祝福,愿你在尘世获得性福!”

这时布回顾轻咳一声,对刘栋樯说道:“这次还要多谢刘兄的鼎力相助,相信有刘兄的书信,那些朋友们定会按时抵达‘老地方’,我等一会出了森林就要尽快赶去,不知道刘兄是否有意与我等同行?”

刘栋樯敷衍地一笑,说道:“刘某拖家带口,实在不便,一会出林后就要与诸位作别,近日托庇山寨,多谢诸位朋友照拂了。”

布回顾笑道:“客气了,我们是好友,自当相互帮衬,这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等北洲平定,场主返家时,莫忘了来山寨做客。”

“喔………好说好说。”刘栋樯这次就笑的就有些难看了。

——

——

长条包袱斜挎在背后,走在大路上,脚下踩着平整坚实的土地,鱼飞心情欢畅,终于离开了鸟乱拉屎的野林子,要去看看北洲第一大城了,镇海城在断崖上看起来都壮观的让他吃惊,如果进城观赏,一定能一饱眼福。

车马都扔在了青蟒寨,刘栋樯的家眷,刘府的管家,护院,家丁,丫鬟婆子们,以及庆夫人三人都只能步行了。出了森林,与直向北行的青蟒寨汉子们分别之后,一行四十多人向东北方走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分岔的小路走到了大路上。中间停下了三次,是因为何氏和那两个娇生惯养的刘府少爷喊累的原因,惹得鱼飞心里一阵鄙夷:三个四肢退化的家伙,走个路也喊累,尤其是那两个少爷,刚才大家迁就他们,又歇了一阵,不然已经到了镇海城了。他们俩也真好意思!那些女人婆子们都没说累,“小脚丫”还那么小,也没有说累!

鱼飞回头向后看看,“小脚丫”确实不累——她正在老杨头的背上东张西望着,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满是新奇有趣的神采。

路上的行人和车马渐多,行色匆匆,大都是朝着镇海城方向去的,大道很宽,刘府的人贴着大道的一侧走,首尾拉得较长,鱼飞他们位置靠后,后面就是几个背负着干粮杂物的健壮家丁。

不好意思地对老杨头笑笑,鱼飞说道:“杨伯,‘小脚丫’还是让我来背吧,你休息一会。”

“不用不用,小小姐习惯让我背着,况且我虽说年纪大点,可是身体硬朗,体力不比年轻人差,别看我出了点汗,那是今天日头大的缘故,我可一点都不累!”老杨头说着话,还一只在背后托着“小脚丫”,一只手抬起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用以显示自己宝刀未老,游刃有余。

鱼飞没法子,只好给老杨头竖了一下大拇指,心里暗忖:“真是个不服老的人,你说的体力不比年轻人差,年轻人恐怕指的是刘府那两货吧!”

老杨头先是一怔,接着领会了这个手势的大概含义,立时眉开眼笑。

“小飞,再走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到镇海城了,等我们进了城就会用午膳,你若是饿了,就去后面找家丁刘禄拿些干粮先垫垫肚子。”

道路两边是刚刚收割过的田地,这时应该是夏末秋初,北洲的天气十分炎热,走在“老杨头”身侧的庆夫人秀丽的脸庞上也微微见汗,她拿出了一方粉帕子,轻轻擦去了“小脚丫”额头上的些许汗粒,而后缓缓地蘸着自己的脸颊,温言细语地和鱼飞说话。

美人风姿绰约,还在关心自己饿不饿,鱼飞心底一暖,可是仔细一想,又变成了心底一声哀叹,庆夫人单单问自己饿不饿,也不见问她最关心的“小脚丫”,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庆夫人对自己印象中已经加上了一条,那就是自己饭量大,能很吃!一定是这样,看来自己的言行是逃不过周围群众的眼睛的,她不会也注意到了自己在宴席上“打包”了一根香蕉吧?

大道上的马车非常多,可更多的是背负包裹的人;挑着担子,携家带口的人;推着小车,车上堆放财货的人;背着书囊,带着书童的文人;拄着拐杖的老者;骑在马上的江湖汉子;坐在推车上的村姑;掀起马车帘子向外张望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去往镇海城这一个方向,在男男女女,大人,小孩,推车发出的乱糟糟声音中,一阵众马齐奔的蹄声从后面快速地接近,到了鱼飞他们这里突然勒马降速。

“庖员外,庖家沟也呆不住了吗,你也要躲到镇海城去,可有什么消息?”

就在离鱼飞几步远的地方,几名骑士放缓了马速和一辆马车上的人打招呼,车里一个富家翁样的半老头子正掀开车窗帘向外看,闻言道:“原来是劳管事,不瞒你说,我确实是待不住了,虽说‘铁枪堡’易守难攻,又有重兵把守,但那里可是来镇海城的第一道关隘,也是财税重地,七城大军要攻镇海城,‘铁枪堡’首当其冲,必有大战,庖家沟离的太近,我自是要走避一下。不是听说你们‘御尘车马行’的周老爷早就躲到镇海城的宅子里,抱着他刚买下的琼华楼花魁娘子享艳福去了吗,怎么劳管事你还在外奔波?”

“您忘了我姓劳了!我劳德思就是个劳苦的命,东家老爷在城里花钱享福,我们这些人就要给他赚钱,还要顺带着打探消息。这战乱将至,‘铁枪堡’已经不许通行,堡前已有大股的水匪出没,想必七城兵马就快到了,‘铁枪堡’后面的两道关卡也只许往东逃往镇海城的人通行,不许再有人向西去,守卫的官兵说是防止奸细向七城人马通风报信。这阵子,我们设在‘玉西卫城’的车马铺子生意好的不得了,那里是最后一道关卡,又是镇海城以西唯一的城池,附近逃亡的人,但凡有点身家的,家里的马车不够用,都是去那里租用车马,不然就这五十里路就够让他们发愁的。这偏偏在兵荒马乱中生意出奇的好,大老爷当然不会放着大好的赚钱机会不顾而让车行歇业,可是苦了我们这些管事伙计们,即辛苦奔走,又担惊受怕。”

“谁让你们‘御尘车马行’在北洲大名鼎鼎呢,不像我这小门小户的。我家财不多,也租不起你们的马车,自己就这么来了。”

“过谦了,谁不知道庖家沟的田地一多半都是您的,您这是没法带着走啊。您慢行着,我还得将消息尽快回禀大老爷,告辞了。”

这两拨人缓行寒暄了一阵,几个骑士策马离去,马车也加了些速度,走到了刘府一行人的前面去。

第六十五章 雄城镇海

鱼飞通过之前所见,发觉龙武帝国的道路和交通还是比较发达的,大道上的马车络绎不绝。这时听到那两拨人的对话,他又观察了一下路上的马车,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就发现了两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车厢上都有“御尘”两字土黄色圆形标记,看来这个“御尘车马行”的规模应该很大。

鱼飞询问庆夫人道:“这里的车马行生意做的很大吗?我们要不要拦下一辆车坐坐?”

“是很大,北洲的大道上,处处可见他们的马车,他们还得意自夸有路就有御尘车,这个车马行能开这么大,定是有些背景。小飞你有所不知,在东洲和中洲以外的地方,由于地广人稀,财货往来就很重要,因此除了官府以外,大商人们的势力也是不小,一般他们的身后都有当权者的身影,除非是名门望族,不然一般的士绅是比不上他们的。”庆夫人说着话,素手轻抬,玉指向前点点,示意道:“要不要坐车,小飞你可以听听前面在说什么?”

耳中隐约听到前面的队伍中有争论声,之前鱼飞没有注意,现在仔细一听,原来前方行进的队伍中,刘府的母子三人想要坐车,而刘栋樯说这些车都是私人从上一个市镇的马车铺子租来的,现在不好半路拦下,更何况前面的镇海城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脚程了,何必再去多事。

鱼飞笑着耸了耸肩,只好接着坐自己的十一路车,又走了片刻,前面的闹腾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来随着前行,镇海城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中。

鱼飞走在这条宽大可容六辆马车并行,已经渐渐被人和各种车辆铺满的平整夯土路上,之前由于是上坡路,并没有看到镇海城,此时到了坡顶,视野终于可以放远,指北江、镇海城和一条跨江大桥都纳入了眼底。

眼前的景色让他这个来自现代的人都感到震惊了!

江心的岛是一个很大的岛,而镇海城更是一座巨城,这座城有三面城墙已经是贴着岛屿边沿矗立,拍岸而起江水几乎可以溅到城墙根。

镇海城的四面城墙只有一面开出了三个巨门,这面城墙上有三座四角箭楼对应三门,前面空出了一箭之地的岛屿岩石地面,被修整成平坦如镜的广场,只在广场的一角有一栋建筑。广场的边缘就临着大江,修砌成了垂直的断面,贴着断面间隔矗立着五架巨大的水车,这些水车都没有转动,下端离着江面还有一点距离。

每一架水车在广场边缘处都有一个对应的大圆盘,只是相隔较远,鱼飞看不清楚那些圆盘具体的样子。从这些比水车小了许多的圆盘上延伸出的一根根黑索都通向了江面,与江面上那座奇怪的桥相连。那桥是用一艘艘巨舟为“桥墩”串联起来的,竟是一座连通指北江东西岸,长度惊人的悬桥。

镇海城呈现四方形,在四角处加上了“拐角”的多面过渡结构,每一个拐角上都有一座六棱形多孔箭楼。鱼飞驻足观看,目测了一下,四面城墙算上城垛大概近三十米高,不由咋舌,这可是九层楼的高度。

灰、白、黑三色混杂的城墙,灰色的是岩石一样粗糙的墙面,白色是嵌在墙面上的大小不等的石块,应该是江边的石头就地取材,而黑色的是均匀分布,每隔五六米的墙面间距就会出现的黑点,仔细地观察下,鱼飞发现墙面上有些被重物砸出的凹陷,那里的黑点从墙面上冒出一小段,竟是一截铁柱,虽然已经被砸的稍弯,可还是能看出顶端尖锐如巨矛。

鱼飞倒吸了口凉气,这是要武装到牙齿啊!原来这高大的城墙上冒出的黑点都是埋设在墙内的铁柱尖端,这应该就是布回顾说的“铁骨”了。

镇海城如同一个浑身长刺的洪荒巨兽趴在了岩石为基的江心岛上,顺流而下十数里外就是指北江的出海口,镇海城的这段江面有近十里的宽度,却被它占去了一大半,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粗犷萧杀感。

“这个城还真是对得起它镇海城的名字,够壮够威风!”

鱼飞的感叹完,觉得意犹未尽,想着是不是搞上一首“原创”显示一下文采,庆夫人从后面走了上来,微微一笑道:“小飞,此城的镇海之名不仅仅因为此城,还因为那座桥,小飞可知为何?”

“我知道,我知道,是十里舟桥和镇海鲲舟,我听娘讲过的。”

老杨头也来到了鱼飞身侧,背上的“小脚丫”像个雀跃的小黄莺,用她清脆的童音抢着说话。

“呦呵!小脚丫知道的不少啊,那好,你就来说给我听听,不过要是说得不好,那你就下来走路。”见到“小脚丫”急着抢话说,鱼飞玩心一起,故意逗弄她。

“嗯……”

“小脚丫”思考了半天也没组织好解说词,实际她自己也就因为感兴趣才记住了这两个词,于是恼羞成怒,嘴一撅生气地说道:“哼,我不想告诉你,你自己看!”说完扭头不看鱼飞。

见到“小脚丫”耍小性子的可爱模样,庆夫人嫣然一笑道:“指北江上的这座十里舟桥声名远播,它的关键之所在就是那十艘镇海鲲舟,以镇海城前的百川集市为中点,十里舟桥分为东西两端,各有五艘镇海鲲舟托起了这十里舟桥。这是神工阁当时与城池一同建造的,以镇海神铁沉于江底,再以铁索连接江面之舟,并于各舟之间使用铁索相连,上面铺踏板为长桥,车马亦可行。听说这十里舟桥还有更让人惊叹的地方,那就是它可聚可散,若是遇到战事,镇海鲲舟可以与江底的镇海神铁断开,亦可以与各舟之间的铁索桥断开,西岸来敌西端散开,东岸来敌东端散开,这样指北江就成了镇海城的护城河,真是让人不由不赞叹神工阁造物的奇思妙想。”

“这么牛!那我可要好好看看。”鱼飞好奇心大起,哈哈一笑道:“不过这里还是太远,夫人,我要到前面去逛逛,先走一步,一会在前面等你们。”说完,他又冲着“小脚丫”挤了挤眼,故意缩手缩脚,弓着背,做出一副鬼鬼祟祟的老鼠模样,原地转了一个圈后,向着江边跑去。

随着身后“小脚丫”的又一声冷哼,鱼飞迈步奔跑,很快越过了刘府众人,只是和刘栋樯打了个招呼,就在众人纷纷侧目中,顺着下坡路向着江边桥头一路跑去……

鱼飞带着旅游观景的兴奋心情越过许多车马行人,顺着大道一侧,一路撒欢似的跑了两里地,到了江岸边,离着桥头的位置还有五十多米远就不得不停了下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都到了古代,还会遇到阴魂不散的交通堵塞。

前面马车行人都挤到了一处,行人还可以从缝隙间前行,而十几辆马车都停下不动了。鱼飞放缓脚步从马车间随着人群前进了一段,发现了造成堵塞的源头。

不远处就是从江畔石崖上突向江面的一段石板桥面,石板桥平直,伸出江面七八十米远陡然而断,顶端又连接着继续向前的铁索桥,铁索桥要比石板桥窄,石板桥又比大道窄了许多。

宽阔的大道这时被两伙人和几辆车堵住了,道路高出田地许多,急着赶路的行人不顾稻田泥泞,就从两边下陷的田地里踩着田埂绕行,也有些人驻足观望,围了一圈人。

这还真是的,从古到今,走到哪里都少不了“吃瓜观众”的存在,鱼飞一边吐槽一边挤到了跟前观看。

场中有四五十个盔歪甲斜,军袍不整的兵士围住了商贩装束的一群人,商贩领头的两人貌似一对父子,带着几个伙计,身边停着三辆手推两轮平板车,一辆陈旧马车。

这群兵士有一股痞匪之气,甲衣军械不全的有多人,他们正在骂骂咧咧的乱翻货物,麻袋木箱散落在地,场中飘散着一股海腥味。

“这个贩卖生腌海味的掌柜的真是倒霉,竟遇上了败退回来的大都督府兵丁,还被他们发现了掉落的小袋精盐,这次一定会被勒索不少银钱。”

“可不是吗!这些大都督府的兵丁都是兵油子,打仗不行,滋扰乡里,勒索百姓倒是经常干!”

“果子李,你小声点,别让这些痞子们听到了,上次吃的亏还不大吗,休要再惹了他们。”

“老季头,你就是个兔子胆,这里人多嘴杂的,他们哪能听得到。见他们又在祸害人,我心里就被火气憋的慌,这些兵丁说是北洲大都督府的常驻府兵,却全然不顾乡土之情,镇海城左近乡村都被他们祸害遍了,镇海城大都督府怎么招募来的都是这样一些兵痞泼皮汉。”

鱼飞站的靠近道路一侧,身旁的议论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发现自己身边有一个泥腿赤足的庄稼汉正在和路边两人说话。那两人一看就不是行人,他们站在大道和道下田地的边沿处,相貌都是肤色较黑的北洲贫苦百姓样,一人身前放着两个筐子,一筐橘子一筐苹果,一人身侧停着一个小车,车上有一个小缸,缸上有字——“蜜汁老季梨水”。

鱼飞心中想笑,原来是国道旁摆摊的小买卖人,他在顺着路边一看,十几米外还有几个卖点心果子的,之前被绕行田地的行人挡住了,自己经过都没留意,其中还有一个让鱼飞眼皮一跳,又勾起了自己不愿回忆的往事——那是个卖香蕉的人。

第六十六章 蓝甲战巾

鱼飞正在听着路边几人的议论,这时有两人从后面走来,那是一个头发花白,欣长瘦弱的老书生,身边跟着一个丑陋的壮实仆人。

“果子李,老季头,你二人也不去镇海城躲避战事,还在做生意,当心为了几文钱丢了性命!”老书生微微摇头劝道:“七城之人非我族类,万一战火延至镇海城下,四乡八邻恐怕不少人要死于非命,你们还是速速回家收拾一下,到镇海城躲躲吧,前面这是怎么了,所为何事?”

“喔,原来是文老先生,怎么太平镇的书院也关门了,老先生这是要进城吧,多谢您老的好意,不过我们这些大字不识,也无武艺傍身的小民日日都在等米下锅,生计艰难,可不能一躲了之,再说了前面还有朝廷兵将守卫的三关,哪怕是七城之人真的要占镇海城,也是那些官员权贵的和富人们要担心的事,谁会将我们这些一穷二白的穷户瞧在眼里。”

老书生皱眉道:“你们抬头看看镇海城墙壁上的凹坑,那就是断蛇族人留下的,镇海城虽从未陷落过,可是数百年间经历过多次与七城军队之战。”

果子李惊奇道:“我只知道那城墙上的凹坑是战争留下的,真不知七城军队还打过镇海城!”

老书生道:“那是书上记载的久远之事,你等不知也不奇怪,可你们难道忘了两年前的堰塞乡之战和喜春镇之祸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吗?为祸的虽然主要是大股水匪,但是也出现了七城武士,听说很多水匪已经尊奉七城的号令了。七城之人目有怒血生性凶残之名绝非虚言,你们不躲,到时必悔之晚矣。老夫虽已来日无多,并不惜命,可是即便他们不会来害我性命,我也绝不愿意屈从于异族贼兵膝下。”

那泥腿赤足的庄稼汉在旁听得连连点头:“老先生说的有理,听你这么一说,我今日就举家避进城里去,反正田里也没有什么活计了。”

果子李却道:“文老先生的话虽然有些道理,不过还是担心过甚了,沼屋村就有断蛇族人居住,大家互为邻里,平日也未见其有何凶残。若真是有个万一,到时我们躲于荒僻隐秘之处即可。”

老先生闻言花白胡子一抖,愠怒道:“糊涂,即便同是断蛇族人,可是一为避祸求生,一为掠地夺财,两者怎能相提并论!”

看来这老先生应该是有些名望,见他动怒,老季头沉默不语,果子李也不再反驳,不过明显没有听得进去,他用头上搭着的白色汗巾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又把竹筐上半遮着抵御日头爆晒的盖布整了整,话锋一转,向文老先生讲起了眼前之事。

“前面发生之事我刚才看得真切,那伙兵丁原本是随在生腌海味商贩之后走着的,商贩的车上掉落了一个荷包大的小袋被他们捡着了,打开一看说是精盐,于是这些无事都能生非的兵丁们就上前围住了商贩的队伍,说他们夹带私盐,要检查货物。他们那里是要检查私盐,就是为了勒索钱财,我从未见过私盐贩子用这么小而精致的袋子夹带私盐,一看就是自家吃用的,只怪那父子太不小心被这些兵痞抓住了把柄。再说了,收盐税归‘取用司’管的,那里轮到他们。”

果子李想起了自己被府兵欺压的前事,义愤填膺地讲了这事的起因,声音越说越大,老季头连连扯他的衣衫示意也没挡住,还好前面起了新的事端,兵丁们没有注意到这里。

那辆破旧的马车里两个女眷探出头看了一眼外面的乱子,华容失色的又缩了回去,看到他们的人都是眼前一亮,那是一对面目姣好的姐妹花。她们虽然躲得快,还是被兵丁们看到了,一个披着战袍的将领像是这群兵的队正,他全身甲胄齐全,却成色不一,明显是凑出来。那个将领涎着脸,兴奋地带着几个兵丁上前一把掀起了车帘子,伸手就向外拉扯惊叫连连的女眷。

将领淫笑不止,口中说道:“两位小娘子身上和车内是否藏有私盐,我定要搜搜看。”

一个浓眉大眼,身形魁梧的青年冲了过来,在众兵丁反应不及下手臂磕开了将领乱抓的淫手,挡到了两姐妹的身前。

“妹妹们别怕,大哥会护着你们的。”青年拉开了右拳齐耳,左拳当胸的架势,向将领怒目而视:“休要碰我的妹子,不然我与你拼了。”

“呦呵~还是个练家子!这‘武圣神拳’的起手式摆的似模似样的,你们看是不是?这机会可是难得,你们还不上去会会高人?”

将领轻蔑地笑着对几个兵丁使了个眼色,三个兵丁一拥而上,拳打脚踢,那青年只招架了几下就被打倒在地,被追打着翻滚到了一辆手推两轮车旁,那个掌柜的和几个伙计连忙将他扶起护住,三个兵丁停下了脚步不再追赶,只是环手抱胸,与其他兵丁一起嘻嘻哈哈地笑看狼狈的青年。

头破血流的青年从地上站起,羞辱和愤怒感让他发狂,一把抓住了车上搬货用的一弯短铁钩,可还未拔起却被掌柜的按住了手。

“我儿万万不可,会送命的!”掌柜的知道大庭广众之下,又在镇海城外,这伙兵痞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杀人,可若是儿子挥舞着铁钩冲上去,那就难保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破财免灾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个钱袋,大声道:“今日之事全怪我一时疏忽,我愿意受罚,还请军爷道个数目出来。”

那将领瞅了一眼那个不大的钱袋,心里不畅,故意正色道:“本将军可不是徇私枉法的人,你等的责罚是免不了的,我却需仔细搜过,看你等到底夹带了多少私盐!”说话间,又将手探向刚才被吓住了的两女胸前,姐妹俩惊叫一声,躲进了车箱内,将领一把扯掉了车帘子,抬手开始解自己的缨盔系带,打算摘掉碍事的缨盔,进入车厢内好好“搜查”一番。

掌柜的和伙计们大惊失色,连同目眦欲裂的青年一起上前阻拦,却被嬉笑的众兵丁推搡着拦在外围。围观的人群喧嚣声起,四下里都有人出声谴责,却无人敢出面阻止。远处石桥入口旁还有十几名守卫的兵丁,也只是远远看着,并不过来。

看到这情形,鱼飞忍不住了,自从四天前开始,一有机会他就习练刀法,随着刀法的进步,鱼飞的信心也大涨,心中估算了一下,眼前这些兵自己大概……也许能够对付,除非又遇上一个像熊暝那样的牛逼队正,万一真的那么倒霉,自己就先搅局缠住他,等后面的刘府护院们赶上就行。要是刘府的护院还想袖手旁观,自己也有的是办法把他们牵扯进来,比如凭着自己这身护院制服,只要大叫救命往他们中间一钻就行,这招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常用,就叫——拉怪!

有了这个绝佳的应急之策,鱼飞心里勇气倍增,手握上了短刀木柄,就要纵身从嗡嗡议论着却没人帮忙的“吃瓜观众”们头上跳进去,同时眼角也扫到了文老先生身边那名丑仆身体突然向前进了两步。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后方乍起,弓弦震鸣中,一根羽箭破空而过。

马车前的将领刚摘下了缨盔,伸手去攀车厢边沿,这根羽箭竟然计算的极准,“哒”的一声正钉在他手前的车厢上,吓得他缩手急退两步,震惊地转头望向来骑。

道路旁的田地里驰来了五骑,为首一名将军鼻挺眼深,白净脸皮,面色冷峻,身穿一套海蓝色甲胄,白色披风在身后飞扬,四名轻骑也是蓝色战甲,紧随其后。

马蹄踏着泥水,銮铃轻响中,田地间行人纷纷避让,五人到了跟前,那将军挂弓在得胜勾上,一跃下马,四名亲随下马随行,五人径直走向了那辆马车,众兵丁人人色变,纷纷闪避,场中人都被其威势所摄,一时雅雀无声。

鱼飞注意到这几个兵将和在场兵丁们不同,不论是将领还是亲随,都是身形挺拔,带着一股子军旅之人该有的精气神。

他们的装束也有一个和在场兵丁们显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们脖颈间围着的战巾,也叫风巾。这几个身穿蓝色甲胄的兵将,白色的战巾上绣着一个醒目的“镇”字,不像其他兵丁战巾上一字皆无。

战巾是古代战士常见的装饰品,不过它可不仅仅是为了装饰耍帅用的,战士脖颈间所系的战巾可以减少头盔下沿的护颈部位与肩甲的摩擦,避免了在扭头的时候,因为摩擦力的影响,尽管头部转了,头盔却没有跟着转的尴尬场面。不过对于一把古代军队来说,有护颈的头盔基本都是将领用的,而做为兵丁,有一个简陋的铁盔,就已经算是装备精良了,毕竟还存在着很多只穿前后两片身甲的杂兵存在。

战巾对普通兵丁来说就是挡挡风沙,擦擦汗的用处,所以又叫做风巾。不管是先前在场的兵丁,还是这几个后来的,大部分人都是有着头盔的,人人都带着白色的战巾,这说明龙武帝国的军队装备水平应该是不错的。

第六十七章 骁骑将军

蓝甲将领在马车前一站,冷眼看着那个队正,斥责道:“前方还有战事,尔等这些狼狈逃回的残兵败将竟又在镇海城前滋事,阻碍军情传达,你是哪一营的队正,真是好大的狗胆!”

那队正此时威风全无,赶紧一膝跪地行了军礼,起身后畏怯地道:“见过元将军,未将西府第八营,队正鹿孝田,适才发现这伙人夹带私盐,故此才拦下搜查。”

那边掌柜的急忙上前来施礼道:“将军明鉴,小人是贩卖生腌海味的小商人,那袋中的盐只是用剩下后给自家食用的,小人一时粗心,过之前的关卡忘了将它报备缴税,并非有意触犯‘取用司’的盐过五两之重,携带者过关需缴税的规定,小人愿意加倍补缴,还请将军大人做主,莫要让我家女儿遭受羞辱。”

“搜查私盐?还要钻入女眷的车内,鹿孝田,你还真是尽心!”元将军闻言冷笑,仔细端详了车内缩到一起的姐妹花,对她们微微颔首施礼后,深眼窝内双目威凌摄人,盯着鹿孝田道:“北洲盐税、关卡厘金由皇室亲掌的‘取用司’负责收取,大都督府都不能干涉,岂容尔等插手。”

队正鹿孝田手捧头盔,涨红着脸,低头不敢言,身边的那些兵丁这时都闪到一旁,一个个唯恐被上官盯上。

元将军横了这群兵将一眼,怒斥道:“算你等走运,今日元某有紧急军情要回禀大都督,就先放过你们,还不快滚!”

听到这话,鹿孝田如蒙大赦,急道:“谢将军不罪之恩,末将告辞。”

鹿孝田再次施礼,转身一边走一边将手中头盔扣住头上,狼狈地带着手下兵丁逃一样的走了,掌柜的上前来千恩万谢,元将军道:“你虽是无意之失,可是毕竟有违禁之举,按律应当重罚,这件事既然犯于大庭广众之前,我也不好徇私。这样吧,我正要赶回镇海城,你将罚银交于我,一会儿我经过镇海城‘取用司’关卡时,自会替你了解此事。”

掌柜的闻言从伙计手里接过那个钱袋,犹豫了一下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更大的,面有不舍的奉上。元将军身后亲随上前接过后,五人五骑告辞离去,临上马时,元将军深深地看了那对姐妹花一眼。

滋事的兵丁离去,掌柜的父子和伙计们收拾货物准备继续前行,没热闹可看的“吃瓜观众”也渐渐散了。鱼飞见不用自己出手,心里也轻松了许多,陶侃道:“这将军还真是威风,事情办的利落,收钱也收得帅气!”

“小哥,你当他是什么好人,他要不是有急事,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走了!”

这果子李别看人长得精瘦,可瞪着眼说话的时候,有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和他一对比,旁边高大的老季头就显得蔫不拉几的,鱼飞的话被果子李听到了,他看鱼飞的穿着,当是哪一家的护院,忍不住又开始吐槽。

“哦,你这话什么意思?”鱼飞听这话中有话,疑惑的看向果子李。

“我就住在附近村子,识得此人,他是镇海城右卫军五品骁骑将军,乃是大都督的心腹爱将,左右卫军为大都督府的精锐亲军卫队,不然如何这样威风,要说此人可是军中名人……嘿嘿,出了名的贪财好色,你看着吧,那个掌柜的到了前面镇海城前的取用司关卡处,定是还要破费,若是他们进了镇海城,那对姐妹花恐怕也会有麻烦……”

果子李刚说完,老季头也说话了:“大都督府的将官中像这样人可不算少,今日之事并不算什么,更有过之的事我也见过。北洲当官的盘剥百姓之风日盛一日,道路上收钱的朝廷取用司关卡越来越多,大都督府竟也私设关卡,让北洲百姓雪上加霜。”

“啊?”鱼飞一怔,没想到这将军是个烂人,而且这北洲的官府还真能乱来。

“唉~”那个文老先生没有和庄稼汉一样离开,可能心又不甘,还想劝劝两位熟人,这时叹了口气道:“断蛇族之祸已至,这里却是官场贪贿,军队糜烂,人心茫茫,怎不叫人担忧。”

“我可不担忧,若是七城的人占了镇海城,兴许盘剥的不像如此厉害,那我们这样的苦哈哈们日子还能好过些。”果子李愤愤道。

文老先生这下子恼了,斥道:“果子李!你竟如此口不择言,不分敌我,若不是老夫知道你常常使性,胡言乱语,定要将你送官。”眼见二人根本无意听自己劝说,文老先生带着丑仆转身而去,鱼飞还听到他一边缓步前行,一边低声自语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道理为何始终有人不懂?”

贩卖生腌海味的商人队伍已经走了,大道上疏松了些,行人畅通,车马也开始缓行。鱼飞没有走,看着老季头那罐子蜜汁梨水舔了舔嘴唇,这大太阳晒得他有点口渴,于是从包袱里拿出了一锭银子递给老季头。

“给我来一碗梨水尝尝。”

老季头下意识的收钱,突然惊叫,赶忙又把银子塞回了鱼飞手中。

“诶哟!小哥……公子,您这是,这么大锭的银子小人可不敢收,也没法给您找零。”老季头心惊不已,这么沉甸甸的银子大概有十两重,省着用,足够他一家人吃用一年了,这一定是那家的公子扮作护院出来游玩。

鱼飞知道自己又搞笑了,买瓶饮料你直接拿出一捆一万元砸人,也太嚣张了,而且这一万元还没有办法拆开。

怎么办啊?用指头捏了捏这锭银子,鱼飞打消了用手掰一点下来的想法,这他喵的又不是吃羊肉泡馍,银子那里是那么容易掰下来一块的,暗叹了口气,谁让自己出门不带零钱的,这下只有干瞪眼了。

悻悻地把银子又放回了包袱,鱼飞拔脚就要走,突然间,有一辆宽大气派,两匹健壮白马拉着的的崭新绿漆马车停在了几人身边,马车上帘子掀起,一个油头粉面的纨绔公子探身出来,手持折扇轻摇道:“本公子渴了,周管家,去给我拿一碗梨水来。”

淡施脂粉的纨绔公子皱眉瞧了瞧拥挤的车马人流,又吩咐穿着莨绸箭袖新衣的车夫道:“高把式,你驾车仔细着点,别叫那些穷汉破推车的蹭坏了我新买的车,这可是匠心坊为本公子特制的。”

这两华贵的马车后跟随着几名家仆,一个跛着腿走路的管家装束的中年人。而最吸引路人注目的是那八名队列整齐,眉清目秀的少年,八名少年,每位手里都捧着东西,件件名贵——

嵌螺钿香檀食盒,紫铜镶玉面盆,木鱼石茶具一套,描金彩绘玉屏扇一对,岫玉如意一柄,镶银镀金六方盆石梅花盆景一盆,绘着火云玉麒麟图案的绣墩一个。

鱼飞看着这些放到现代都是宝贝的玩意,心里暗骂:“这货炫富都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了,出个门带着吃的玩的也就算了,这货竟然把绿植和洗脸盆都带上了,还塔马的这样瞎显摆!”

听到公子叫他,那个跛腿管家应了一声,颠颠几步走到一名少年身边,从那个嵌螺钿香檀食盒里取出了一个晶莹玉碗。

拿着玉碗走到了老季头面前,管家神色倨傲道:“用这玉碗给我家公子盛一碗梨水,手头小心着点。”

老季头小心地拿着长柄木勺的给玉碗里盛了梨水,管家捧起到了车厢前,那纨绔公子已经坐了回去,管家将玉碗送入了车内,车内一阵滋溜溜吸水声后,传出一声:“走吧,一会上了鲲舟找个空地歇歇,本公子要下车走走,坐得久了腿有些不适。”

管家一挥手,马车又开始前行,随从和武士们随着马车起行。

管家留在最后,见马车走出了一段距离,瞥了老季头一眼,突然轻蔑一笑,收回了放进怀里的手,转身就走,别看他腿不得劲,走的却不慢。

眼巴巴等着的老季头急叫管家:“您老请回身,您忘了付钱啦,诚惠五文钱。”管家置若罔闻,头也不回一下地走了。

“这家奴也忒可恨了,竟不付钱就走,待我去给你讨回。”果子李气忿地就要追,老季头皱着眉头拉住了他,连声道:“别去,算了算了,算我倒霉,你不识得这家我可识得,你仔细瞅瞅那马车后印着的纹章,我们惹不起的。”

果子李这才打量缓缓前行的马车,发现了绿色车厢上壁金丝镶嵌的圆形纹章图案,他恨恨地道:“三叶黄师草纹章,原来是张家的公子,张家人负责镇海城的买办事宜,可是肥的流油的差事,竟然还他娘的赖这五文钱的账,这些达官贵人们盘剥百姓,家奴们也是狗仗人势。”

“张家是镇海城的古老世家,他们的势力可通着中洲,不然怎么能拿下买办的肥差,我有位远方亲戚在张家的厨房打杂,听他说那位大人好像还与大盐枭暗中交易私盐,你想想,这种黑白通吃的世家我们能招惹吗?算了,算了……”

第六十八章 该不该气

从驻足围观到现在其实也就一会的时间,鱼飞接连遇到了糟人糟事,也知道了这镇海城恐怕是个官贪军乱的地方。但是鱼飞心里可没有把自己当成龙武帝国的一份子,没有必要替这个朝廷操心,而且自己已经决定要到中洲去看看,在这里只是一个过客。这时候见道路上虽然拥挤,却已经可以通行,鱼飞不再听两人唠叨了,快步在人车之间穿行而过,又走过了七八十米长的石桥,踏上了十里舟桥。

桥上铁索粗如儿臂,铁索桥上铺设了一段段的厚木板,以环扣固定在桥面上,桥面宽度只够让一辆马车通行,两侧以铁网拦住,一头固定在石桥上两侧的粗壮铁柱上,另一头连接在百米外的鲲舟上。鱼飞暗忖:看来这里的冶铁技术应该是很不错,舍得用这么多钢铁来打造一座桥。

鱼飞走在桥上面,脚下有微微的起伏感觉,这段铁索桥中间低,两头高,最低处离江面有二十多米高,桥下可过大船。向前看,每两艘鲲舟之间就有这么一段铁索桥,再向远处眺望,越过镇海城前的广场平地,江面的另一半也是这样,鱼飞心里对神工阁升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他们竟然能造出这样的十里舟桥,确实称得上鬼斧神工,不过同时他也看出来了,这恐怕已经是神工阁的技术极限了,不然也不会把铁索桥造得这么窄,又分成了十几段,每一段铁索桥一百多米长,说是十里舟桥,这十里可是江面的宽度,若是减掉镇海城和巨舟的宽度,铁索桥的总长也就三里多一些。

跟在一辆马车之后,鱼飞通过这段铁索桥来到了巨舟之上,这被唤做“镇海鲲舟”的船非常巨大,宽三四十米,长约有百米,船头朝向上游,在船头船尾都有巨环相扣而成的铁索没入江水中,这“镇海鲲舟”有个明显的特点,就是没有船帆,甚至连突出的仓室都没有。

在鲲舟之上,位于靠近船头位置有一处长宽各五米的地方,被四面的围栏把这里与甲板上的其他区域隔开,中间有两个粗长的金属推杆,推杆的下端深入了甲板下的船体,这处地方有兵士侍立在围栏内看守,不许人进入。鱼飞发现那些兵士也是身穿蓝色战甲,唯一有一处与元将军他们不同,他们的白色战巾上绣的是一个“海”字。

行人车马商贩多数都匆匆行过甲板登上另一面的那段铁索桥,少数人逗留在甲板上,或休息,或就地贩卖些吃食。

鱼飞站在鲲舟的甲板上,打眼一看那些吃食,发现大多是一些猎户风干的肉脯类,还有鱼干、水果……鱼飞对这些都没有兴趣,就是看上了那个应该是从城里挑出来的,蒸出来不久,中间夹着一层酱,还冒着热气的炊饼……嗯!还有那个烤的黄灿灿,上面沾满油亮亮大芝麻粒的烧饼。

他的肚子真的觉得有些饿了,可一想自己揣着巨款却没有零钱,心里就郁闷的不行。要不?自己干脆拿出一锭银子来打赏,充当一次江湖豪客爽一下,可是立刻就觉得这么做太傻缺了,钱是那么好赚的吗?要花银子也应该进到镇海城里找个大酒楼胡吃海喝一顿,而且要是刘府的人到了城里要搞个接风洗尘之类的庆祝酒宴,那自己这银子不是就省下来了吗?在成为土豪地主之前,混吃混喝的日子总是比自己掏腰包要令人愉快!

想到这里,鱼飞愉快的决定了:先游玩,然后到城门口等吃饭。注意既定,鱼飞也不在这里停留,登上了这座鲲舟另一面的铁索桥。

车马通行于桥上,身在铁索桥的每一处都能感觉到微微的震颤,再加上先下坡后又上坡的弧形桥面,让少年心性的鱼飞很是新奇,他脚下飞快,一边走一边观赏这独特的风景,穿舟过桥,一路过了七八个鲲舟,登上了抵达镇海城前的最后一艘鲲舟,却在船上遇到了文老先生和那个健壮丑仆。

那两人站在车马人流之外的一处面向镇海城的船舷边,不知道是不是在赏景。鱼飞心说这老头很会找地方观景,要是在那里照相合影,正好把镇海城前的广场全部照了进去,鱼飞也不用急着赶路,干脆也走到旁边看风景。

文老先生正面色沉沉的望着大江雄城,听到鱼飞的脚步,转头来连看他几眼,可能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觉得鱼飞面熟,一时想不起那里见过,那个丑仆站在一旁,也不出声提醒。

鱼飞这一段时间对古代的礼节熟悉了许多,拱手一礼道:“后生小子鱼飞,见过文老先生,刚才在大道上您老和两个乡亲交谈,我就站在旁边。”

“噢~又与小哥相逢,必是有缘,老夫走的乏了,在此歇歇脚,小哥是要入城,还是过江?”

“我等别人一起进城,第一次来镇海城,喜欢到处看看,这个位置赏景正好,我就过来瞧瞧。”

“鱼小哥有眼光,老夫来过镇海城数次,常常在此处歇脚,也顺带着欣赏景色,此时水清天净,赏景上佳,只是可惜,鱼小哥观赏不到这城前广场上‘百川集市’往日的热闹景象了。原来这里每日云集着镇海城和来自龙壶大地各处的巨贾富商,搭棚设台贩卖货物,此时适逢战事,为了避免为敌所用,才禁止了‘百川集市’开市经营。”

鱼飞遗憾的道:“看来是我的运气不好,看不上热闹了,那就只好随便欣赏一下镇海城,说不定还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站在距离镇海城最近的鲲舟甲板上,这里稍高于城前的广场,让鱼飞可以对三门洞开的宽阔广场一览无余,这时一目了然地看到那大水车旁的圆盘其实是一个大绞盘,分作上下两层,两层上面都缠着粗大的铁锁链,上面的一层连着远处江面上的鲲舟,下面的一层通过安装在地面的铁圈滑轮,伸入了地下的一个小洞,也不知道通往何处?

广场一角唯一的那一栋建筑也映入了眼底,那是一栋人字顶,青瓦黄墙的高大建筑,它就立在从铁索桥进入到广场的入口处,建筑旁有一石台,台上刻有一个用来计时的日冕。那建筑大门敞着,门上嵌着白色石匾,石匾上有三个浮雕的黑漆字——取用司。

取用司门前不断的有穿着明黄色窄袖短袍子的人匆匆进出,那些人都在忙着登记和查验携带大件物品的人和车马,每个人的袍子前胸和后背各有一个醒目黑字,一字是“取”,一字是“用”。

瞅见了那些人,鱼飞想起之前两个小贩的话,脱口道:“我勒个去,把要钱的意思都写到身上了,还真是个死要钱的取用司!”

文老先生在旁边听着,把“我勒个去”理解成了“我这个气”,这老人显然是一个爱操心的人,他从旁劝道:“小哥莫要生气,取用司乃是乐帝时所设,乐帝英明睿智,成立取用司,只对能获巨利并且贪贿盛行的盐,铁,茶等几个商事设卡计量收税,并特赐黄衣和取用二字,既震慑贪财的魑魅魍魉,又明示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之意。取用司今时今日成了‘果子李’两人口中害民之所,并非是成立时的本意,而是掌事之人其心不正,是朝廷吏制污浊之故。”

鱼飞很无奈,自己哪里生气了,就随便评论一下而已,没想到碰到了这么一个热心又热血的老头子,不过这样的人也是值得自己尊重的。

“听老先生这样一说,我立马不气了,而且还涨了见识,这就叫那个……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一下子心情倍爽……爽快。”

“怎能不气?如何不气!国事如此,凡有眼之人,有心之士,莫不是眼见而心痛,无不盼望有人能去浊扬清,老夫朽已,尔等后生小辈正当立志于拨乱反正,为国出力。今日你气也应当,几日前,老夫听到仁厚爱民,有望成为一代明君的皇太子身亡之时,比你此时更气,可叹上天竟如此不佑龙武,恐怕是大乱不远已!”

“我……”鱼飞差点被这忽然转变的一番话闪到了指北江里去。喵了个咪的!到底自己该不该生气?这老头是劝人不要生气吗?他根本就是自己趁机发泄情绪。

文老先生慷慨激昂了一通后,也觉的自己有点不讲理了,于是道:“小哥莫怪,适才在桥头良言相劝那二人,不想他们半分听不进耳,再加上又见到官场阴暗事,让老夫一直心绪难平。”叹了口气,又道:“失礼了,老夫文观镡,中洲人士,受聘来‘文星书院’教书,我有一学生居于城内靖安坊广参巷第一家,老夫会避居于他府上,小哥若是有闲暇,可来坐坐。”

无缘无故被一个这么老的“愤青”当了一回出气筒,鱼飞到这时才缓过了神来,说道:“在桥头看到那些事让我也觉得气愤,还好那个元将军来了,看他的样子还顺眼,可怎么是一个贪财好色的将军?”

“那二人说得也不全对,我那学生也身在官场,曾提过那个骁骑将军元绪彦,他虽贪财,却不好色,他搜罗美女是献给大都督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以一个白石族人的低贱出身成为了大都督爱将。我也是因为知道这些,心中更是担忧。看看如今这个朝廷,多有献媚之人高居庙堂,统领军队,这样的事在北洲,在中洲,在龙武朝廷处处皆有,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天宝圣城,金銮殿龙椅上的那个人,上有所好,下必有所效。哎~得位不正,其身不正,其行更是荒唐!”

文老先生的话让鱼飞想起了青蟒寨里的那场“乐舞戏”,那个即是皇帝,又是这个时代娱乐文化急先锋的庄帝龙兖。鱼飞觉得,那个皇帝真塔马的——会玩,虽然知道这应该是个昏君,面对着忧国忧民,慷慨激昂的文老先生,自己这时应该发言批判几句,可自己心里却忧愁不起来,而是更想知道这昏君还有什么奇葩事?

鱼飞正想着自己是否该在文老先生这里打探一些龙武朝廷的消息,也能随便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就在这时,一阵骤然爆发,越来越大的鼎沸人声从背后江岸方向传来,船舷边的三人都闻声向着江边望去。

第六十九章 月眉长刀

鼎沸的人声似拍岸江水,可比江水拍岸声更大。两里外,江边人群在骚动,更远处两山豁口间不断地冒出狂奔的车马和人流,顺着下坡向江边跑的人不时有人被撞倒,被马踏过,被倾翻的车厢压倒。

马车、推车碰撞在一起,马嘶人叫中,跌倒在地的人,只要还能跑,就爬起来再跑,男男女女的各种口音都在惊呼。

“七城军……七城军杀来了……”

就在三人回首查看的片刻间,江岸上的人也乱了,大车小车,各色各样的人都疯狂地向平板石桥涌去,桥窄人多,桥头处不断的有人被挤落到江水中,上了石桥的人车在夹在两侧的石头栏杆间挤作一团,插针难进,推进到更窄的铁索桥时,更是争先恐后,一时哭喊怒骂声不绝。

鱼飞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想起了庆夫人和小脚丫她们还在后面,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也顾不上向文老先生告辞,拔腿就向着来时的铁索桥跑去。

船舷处,文老先生呆立原地,难以置信地道:“这怎么可能?西边还有三关,为何没有任何消息,他们就杀到了镇海城?”一旁的丑仆一点都没有耽误,两步上前,闷声不响地背起文老先生,拔腿急奔,趁着混乱刚起,冲上了行人车马不多的最后一座铁索舟桥,在微微起伏的铁索桥上速度不减,脚下如履平地,飞快的去远了。

鱼飞才从这艘鲲舟的左舷跑到右边船舷铁索桥入口处,前方几艘鲲舟上和铁索桥上观望的人都已经反应过来了,立时一片更近的车马人潮涌起,所有人都想快一步到镇海城,他们惊恐从船上,从桥上汹涌而来。

看着铁索桥上迎面而来,连绵不绝的车马人潮,鱼飞心里惦记庆夫人他们的安危,焦急万分的他在奔跑中一个纵身跃起两米多,上了一辆马车的车厢顶,踩着车顶急奔两步,又向前一跃出去了四五米,落下时双脚踏在了一个强壮汉子背着的大包裹上,在他惊叫一声扭头上望时,鱼飞已经上了另一辆马车的车厢顶。

内心焦急的鱼飞已经顾不上许多了,一路逆着人流车流跳跃奔腾,有车就走车上,没车就踩人,踩马……就这样一直冲到了西岸边第二艘鲲舟上,一路上鱼飞每过一艘鲲舟都要在船上寻觅一圈,就怕一不留神错过了。

其间鱼飞曾见到也有数人使用与自己相同的方式通过铁索桥,不过方向和自己相反,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有一人竟然在只有一指宽的,竖立着的铁网边沿上蜻蜓点水一般起起落落,如飞而去。这样的轻功超出众人一头,鱼飞虽然羡慕,可自己却不敢去尝试,万一失足,自己就会掉落江里,还怎么去救人,在这样的危急时刻,这些江湖中人和鱼飞只擦肩而过,相互都无暇理会。

逃命的人并没有填满每一艘巨舟的甲板,人群主要集中在铁索桥出入口附近,在人人惶恐的群体情绪笼罩下,随着逃亡的洪流,人们下桥,上桥,唯恐慢一步就没命,少有人还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唯独有一些人是例外的,鱼飞不知道那些靠船头位置,守卫着禁入区域的蓝甲兵士为什么不跑。鱼飞在船上寻人,经过船头时,也看到他们脸上的惊慌,身体的颤抖,可他们却没有一人离开那个小小的四方围栏区域,或许他们还保持着清醒,也或许他们奉命死守在这里,不得擅自离开。

相比宽敞的巨舟甲板,铁索桥就像是一座独木桥,容不下众多逃命的人,挤着上桥的人很容易被后面的人推搡进江中,更何况还夹杂着车辆马匹。鱼飞一路上看到,有不少人从铁索桥的入口两侧被挤落江水中,“扑通”的落水声不时响起,可逃命的人已经丧失了理智,前仆后继……

看到这情形,鱼飞心里更加紧张,担心自己再也看不到庆夫人母女了。从距离西岸很近了的第三艘船起,鱼飞就已经见到零星的有刘府中人出现,这些人不管是家丁,丫鬟还是护院,一个个都是失魂丧胆,盲目地随着人群向前逃命。

铁索桥上看到的刘府之人鱼飞无暇理会,他在鲲舟上拉住了两个,他们都被万人逃亡的场面惊的傻了,只说自己被人群推得到了这里,其他的人在哪里也不知道,鱼飞无奈,只好自己往前找。

越是离江岸近,越是混乱,这第二艘鲲舟距江岸只有三百多米远,这里彻底乱套了,人奔走,马嘶鸣……

鱼飞看到了庆夫人!

她已经没有了往日淡雅秀丽的风姿,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在进入这鲲舟的铁索桥出口处,迎着冲出的人群正往里面挤,却被撞倒在地,多亏身边有人将她拉到一边,才避免了被踩踏。

刘府的两个仆妇把不住后顾,不断挣扎的庆夫人扶到了离铁索桥十数步外,那里有刘府的一群人在,人数不多,原本四十多人的队伍只剩下了十几人,刘栋樯夫妇,金大胡子都在,两个刘府少爷却只有一人,那个十二三岁岁的矮胖小少爷不见了。

见到鱼飞到来,叉斜发乱,衣衫不整的庆夫人看到了希望,一下挣脱了两名仆妇,也不顾礼节,一把抓住了鱼飞的手臂。

“小飞,老杨头和小脚丫被冲散了,他们落在了后面,我想回去找他们,可……”庆夫人焦急地说到这里,忍不住落泪,语不成声。

“鱼公子,我们从前面艘鲲舟进铁索桥时被冲散了,小脚丫和我儿振宇都落在了后面,我等无能,无法回去寻找,公子武艺高强,还请公子施以援手,刘某感激不尽。”

这十几个人惊魂未定,人人都是衣着散乱,神色惶恐,刘栋樯说到“无能”的时候,还撇了金大胡子一眼,金大胡子羞愧的低着头不吭气。那何氏原本一脸焦虑向着西边的邻船频频张望,这时也急道:“公子快去救救我家小儿振宇,若小儿平安渡过此劫,不仅我有重谢,离洲何家也会念公子之情。”

听那个龅牙何氏一开口就炫耀家世,直想着用钱让自己卖命,让鱼飞心里很不舒服——难道我是个贪财的人吗?

鱼飞对那母子三没什么好感,不过念在一个母亲惦念儿子的亲情上,还是对着刘栋樯夫妇点了点头。

见旁边的庆夫人还在泪眼盈盈望着他,鱼飞带着很少在他脸上出现的严肃认真,说道:“放心,我一定把小脚丫带到你身边。”

鱼飞这一句出口,字字坚定如铁,落地有声,而后他转过身,向着铁索桥急奔而去……

——

——

第一艘和第二艘鲲舟之间的铁索桥上。

一名骑在红鬃马上的锦衣汉子嘴中叱骂着,挥动手里的马鞭,落在了马前两个农户装束的夫妻身上,那对老实巴交的夫妻不敢反抗,只是护着身前的半大孩子,努力向前挪步。锦衣汉子心里焦急,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到镇海城去。可是他的马鞭除了泄愤外,无济于事,红鬃马迈着小步,也只能和铁索桥上的人们一样向前缓行。

正待他再要抽上几鞭子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半空降下,单足踏在了马头上,一步跨过了他的头顶,接着在他的背上一蹬,“嗖”的又跃上了六米外一辆挤满了人的大车顶上。红鬃马嘶叫一声,马头一垂,锦衣汉子惊叫着从马头上翻了下去。马前的那对夫妇急急向前挤出了半步,锦衣汉子擦着他们背后落在了桥面上,还没等他爬起,红鬃马的蹄子就落了下来,之后就是各种脚丫子从身上踩过……

鱼飞用那个锦衣渣男垫脚,腾跃上了一辆大马车的顶上。蓦然间,耳中听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突然间就大了起来,盖过了江畔边一直在吵嚷喧腾的人声。

“隆隆……”越来越密集的声音如擂鼓一样,鱼飞正要借着惯性飞跃向更远的马车,听到这声音,骤然停下了在车顶快速移动的身形。

这是大队骑兵急奔的马蹄声!

抬头望去,一副让他震惊的景象映入了眼帘。

一队骑兵从两道山梁的豁口出现,后面还不断的有骑兵冒出,形成了一股源源不断的彩色激流。

这些骑兵冲在最前面的,是几个全身披甲,头盔上立着各种装饰物的头领,紧随其后的骑兵只穿着半身的护胸甲,头上扣着一顶大碗一样,卷边带护耳的头盔。所有骑兵的铠甲都刷着彩漆,上面用鲜亮的线条勾勒出了烟火和魔神图案,马鞍后侧挂着长弓,箭囊,手里都拿着一杆形状独特的长杆刀,刀身窄而狭长,快到刀尖处开始上翘,弯出了一个锋锐的月牙尖,仿佛是长柄上连着一条弯弯的眉毛。

月眉长刀!

这样的刀,鱼飞见过,就在那晚尸体遍地的渔村中,它还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那些骑兵身上穿的都是这样彩绘的竹木皮革所造铠甲,这次在阳光下鱼飞看的更清楚。想起在山寨竹堂里,布回顾和郭琨密谈时说过的话,鱼飞知道了来的人马一定是七城的画甲精骑。

这些画甲精骑从一出现起,就没有停下,马蹄隆隆中,顺着坡势急冲而下,凡是前面挡路的,不论是人,是马,是车,一律砍倒,掀翻,看样子是要尽快冲到江边。

“大元帅有令,断桥聚舟!大元帅有令,断桥聚舟……”

镇海城中响起了呼喊声,迅速地传上了城墙,从一座箭楼传到了另一座,转瞬间,城头上响彻了震天的呼喝声。

“断桥聚舟……断桥聚舟……”

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鱼飞激灵灵打了一个颤。

不好!

鱼飞也顾不上看别的了,眼睛直盯着江边最后一艘鲲舟,把全身的劲都用到了腿上,疾跑几步从车顶腾空跃出了七八米远,连踩了两个肩膀、一个马背后,落在一个车顶上,继续冲刺,飞跃……

第七十零章 凶残野兽

镇海城上喊声震天,令旗挥舞。

镇海城下,面向百川集市的三个城门内,随着震天的呼喝声,急奔出了百余名赤膊汉子,破开了逃向城中的人群,分成了五股,跑到了临着大江的广场边缘那里,围着五个金属绞盘忙活起来。

随着绞盘的转动,格楞楞的声音震响不断,贴着广场边缘矗立的五架巨大水车下端原本距离江面还有一段距离,此刻开始缓慢地下降……

十里舟桥连接大江西岸和镇海城的五艘鲲舟上。

看到城头挥动的令旗,听到震天的呼喝,四方围栏内,身穿蓝色盔甲的镇海城左卫军兵卒们,最后看了一眼还在铁索桥上逃命的人群,不再犹豫,如释重负地推倒了一个深入船体内部的粗长金属杆,然后齐齐望着百川广场边缘正在没入水中的巨大水轮,等待推倒下一个金属杆的时机到来。

——

——

鱼飞在铁索桥上飞跃,心中如火烧。

还有十五米!

脚下大力在车顶一蹬,鱼飞再次舒展身体斜飞向上,一蹬之下,铁索桥陡然颤动一下——断了!

鱼飞的脚刚离开,脚下的车顶就向下坠去……

铁索桥从鱼飞身后那艘鲲舟船体与桥体连接的地方断开,车辆人马顺着桥面下滑向另一头,一股脑地倾倒入指北江中。

铁索桥上逃命的人,在突然降临的灾难中一起惊呼,怒骂……有个别反应快的人死命抓住两侧的铁网,却被从斜上方翻滚而下的人体、车马砸落,惨叫着坠入江中。

铁索桥大部分已经落入了江水中,只有贴着第一艘鲲舟的船舷露出水面的一小段上还挂着几个挣扎的人,另外还有一个从空中斜刺里落下,大张着手脚冲向那段铁索桥的人。

鱼飞冲撞在船体外侧时和鲲舟甲板的水平线有着五米落差,强忍着因为撞击而产生的浑身酸痛,鱼飞拽住了一条铁索,双腿在船壁上弯曲,又猛然蹬直,蕴含在腿部强健肌肉内的力量霍然爆发。

一个倒翻,鱼飞像是翻云的巧燕一样,划出一个弧线,身体贴着船壁升了起来,直到高出了船舷,才落到了甲板上。

——

——

江畔斜坡上。

画甲精骑顺坡急冲而下,奔驰在前的画甲精骑快速的接近了江边,却仍然晚了,“断桥聚舟”的呼喊已经响起,铁索桥在守卫机关的兵士推到金属杆的一瞬间就断了。

打头的画甲精骑们随之而变,分为左右两股,反卷而回,扫荡江畔逃跑的百姓,纵马挥舞手中长柄的月眉长刀,江畔的哭叫奔走的百姓们只要被追上就是一刀砍倒,即便是对跪地求饶者也毫不手软。从坡顶上随后冲下的大股画甲精骑放缓了马速,逐渐停下战马,画甲武士纷纷从马上跳下,聚拢成数十排横队,踏步而进,挥舞长刀……

仓皇逃命的人不断有人命丧刀下,仆地而亡。连接石桥与鲲舟的铁索桥从鲲舟这头断掉了,连桥带人都落入了江中。

车马到了江边石桥附近已经前进无路,车上的人惊慌地钻出车厢,逃入到沿岸的人群中,奔逃的人们填满了石桥附近,又顺着石崖向两边延伸,最后被拔地而起的山壁阻挡。

江岸边是地势最低处,不比坡上的山梁,这里的山壁接近垂直,为了活命,有些年轻力壮者情急之下向上攀爬,不断有人滚落。

指北江畔两道山梁之间的江岸上已经被惊恐的百姓挤满了。那些站在江岸边,面向着江中鲲舟的百姓中不断有人挥手,哭喊,叫骂……但这些都无济于事,随着那些身穿神魔纹画甲的凶兽们迈进的脚步,挥动的长刀,离得最近的人一片片倒下,长刀下无处可躲的人只有向后挤去,只想离江边近一点,指北江水深流急,可是淹死也总比被砍死好,若是水性不错的人,兴许还能逃命。

江边落水的人多了起来,“扑通,扑通……”,岸边的人一排排的陆续被挤进江中,有会水的索性自己跳入江中,江岸石崖下,江水中尽是溅起的白沫浪花,落水的人们就像是在开了锅的水中下着饺子。

——

——

落在船上的鱼飞顺着甲板打了几个滚,敏捷的一跃而起,急忙打量这离西岸最近的一条鲲舟上的情况。铁索桥断了,船上的人们虽然无处可逃,却暂时安全了,大部分人都被铁索桥上数百人顷刻间全部掉入江中的景象吓坏了,纷纷远离船舷,再加上只隔着两百来米,发生在江岸上的屠杀场面更叫人惊魂丧胆。有人直接就吓得瘫倒在甲板上,只有一些与落水的人相熟的人们,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找绳索打算救人,更有人大骂那些镇海城左卫军兵卒们。

面对责骂,那些兵卒无动于衷,只是紧张地望着镇海城方向。

鱼飞很快就在纷乱环境里发现了要找的人,因为那里的情形很显眼,鱼飞穿过人群直奔那里。

来到靠近船尾处,这里停着一辆宽大气派,两匹健壮白马拉着,却没有车夫的崭新绿漆马车,地上一大堆散乱的东西。老杨头,小脚丫,那个十二三岁的小胖子少爷就在马车附近,老杨头拉着小脚丫,小胖子少爷坐在地上紧抱着老杨头的腿,流着两道晶亮的鼻涕使劲地哭着。

紧张的小脸发白的小脚丫见到了鱼飞,大眼睛里正在打转的泪珠终于滚落了下来。

“鱼飞哥哥,娘亲不见了,小脚丫想娘亲了,你知道娘亲在那吗?”

看到她可怜的小样子,鱼飞不由得觉得心痛,连忙安慰道:“小脚丫别怕,有鱼飞哥哥在,一定会把娘亲还给你。”

小脚丫脸上挂着泪珠,又看了下抱着老杨头腿的小胖子少爷,露着厌恶的表情道:“鱼飞哥哥,刘振宇不让我们去找妈妈,他还尿裤子了!”

老杨头见到鱼飞来了,如释重负的吐出口气,无奈地看看脚下的小胖子少爷刘振宇,对鱼飞道:“我们被挤散了,我背着小脚丫又碰到了振宇小少爷,他……他吓瘫了,让我背他逃命。”

小胖子少年这时也觉得来了救星,止住了哭声,坐直了身子,急急地问道:“是我父母让你来救我的吧?我就知道他们会找人来救我,你是知道的,我可是刘府的小少爷,今日你救了我,回头父母大人一定会重赏你。”

小脚丫生气了:“你好没羞,鱼飞哥哥才不爱理你呢,你又尿裤子,又流鼻涕的哭个不停,我才不会像你一样胆小,我哭是因为看到鱼飞哥哥,就更想娘亲了。”

鱼飞听到小胖子让人厌恶的话,心里正生气,一声杜鹃泣血的哭音猛然响起,鱼飞扭头一看,一下子心里舒服了很多。

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那辆马车,鱼飞就知道又碰到了那个炫富的奇葩公子,当时他就坐在车辕上流泪发呆,身边就只剩下那个跛腿管家一个。现在这声杜鹃泣血的哭音正是那个纨绔公子发出的,他从马屁股后的车辕上下来了,绕到了车厢后面,看着地上扔着的一个绣墩,一对大扇子,一个盆景,散乱的茶具,摔裂了的食盒和破碎的玉碗,浑身颤抖的扶车痛哭。

“我的宝贝啊~就这样被糟蹋了,你们这些没良心又贪心的东西,还偷走我最喜欢洗脸盆……”

听到他哭的那么惨,看到他那可怜的模样,鱼飞觉得——真塔马的解恨!让你丫喝饮料不给钱,还在我面前瞎嘚瑟!

那个跛腿管家这时走到了纨绔公子旁边劝道:“公子,节哀顺变,能活着的回到镇海城才要紧,东西没了还可以再买,钱不够可以再向老爷夫人要啊,他们那么疼你,你只说被这次灾劫吓惊了魂,要买东西压惊,他们一定会给。”

纨绔公子闻言顿住了哭声,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这管家还真是言之有理啊!

“周管家,今日逢此灾劫,我才看出你不但忠心耿耿,更兼智谋过人,适才众仆都弃我而逃,你不仅不跑,还冷静的劝我留在这里,不要去挤那座铁索桥,现在想来,你定然提前对形势的变化有所预料,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周管家听着公子的夸赞眉开眼笑,偷偷的用眼角扫了一下自己那条跛腿,连忙又道:“我有今日的长进,也是因为跟着公子日子久了,获益良多的缘故。”

我去,这两个都是什么稀奇的货色!鱼飞实在听不下去了,让老杨头拉起小胖子少爷,自己背起小脚丫转到了马车侧面五六米外的地方,放下了小脚丫让老杨头照顾后,鱼飞走到了船舷边,皱着眉头看向江岸那边的血腥之地。

看着江岸上的情景,鱼飞心里震惊又愤怒,之前争分夺秒的一路飞跃,心思都放在了救人上,无暇他顾,到了这时才有时间去仔细看江岸边的情景,现在看到了七城的人马竟然这样凶残的屠杀百姓,数千人毫无抵抗之力的被屠灭,这样让人触目心惊的场面他从来没有见过,他想起了文老先生对于七城之人的描叙,看来那些话一点都没错,七城军队果然就是一群凶残的野兽。

第七十一章 黄泉共赴

指北江西岸。

两道山梁的豁口处,鱼飞曾驻足观看镇海城的坡顶上,竖立起了一面黑旗,旗帜上两个白色大字——封甲,旗下有百余名画甲精骑伫立不动。

从坡顶下到江边的斜坡上,没有了奔逃的百姓,只有遍地的尸首,来回扫荡的画甲精骑整好了队列,向着大道的坡顶返回。

一里长的江岸石崖上,只剩石桥上还有一些残存的百姓,也在画甲武士的步步进逼中,不是死在月眉长刀下,就是被迫跳入了江中,江岸石崖下尽是在急流中挣扎着的人们,有些水性不错的正艰难地游向鲲舟。

就在这时又出现了新的状况,有两支队伍加入了这个混乱之地,这两支队伍一前一后,紧紧咬着,边走边战,从东北方向遍布乱石的山梁上冒了出来。

前面的队伍大多数都是黑色衣服,鱼飞一眼就看了出来,就是早上才和他们分别的青蟒寨汉子们。当时走的时候有四百多人,现在看着连三百都不到。后面的人马紧追在青蟒寨的汉子们后面,源源不绝地冒出,翻过山梁向着两侧漫开,越来越多,覆盖了整个山梁后,如同一股红色的潮水,冲向下面的大道。

青蟒寨的人在山坡上,看清了指北江畔的情形,也看到断了的舟桥,明显地停留了一下,才被后面的红色人潮推着继续下山。

那漫山而来的兵士一身与僧衣相似的红袍,手持长矛,矛长八尺,竹竿铁头,红色包头布巾系在脑后,身上穿无色竹甲,有些像是头领的,额头上多了一个金环箍住了包头红布,红袍上罩着黑漆竹甲,上有神魔纹饰。

正向着坡顶返回的画甲武士也发现了青蟒寨的人,于是迅速下了马,向着东北方向乱石坡迎上,正堵住了青蟒寨的人,这一下子,青蟒寨的人被两边包夹,团团围住,可他们没有停在原地不动,而是朝着一个方向竭力冲杀。

鱼飞看得明白,青蟒寨的人一边从山坡上借着地势冲杀下来,一边转向指北江移动,一想到青蟒寨的环境,鱼飞猜测他们应该是想要冲到江边,就可以仗着水性好跳水逃生,可是他们每前进一点都无比艰难。在远处发生的这一幕,就像是如潮红色蚁群围住了一只接近力竭的黑色甲虫,甲虫艰难缓慢的挣扎前进,却不断的被从身上咬下一块块肌体。

青蟒寨的队伍里有一人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两百多人的队伍在万军之中还能移动主要就是凭着他超凡出众的武功,那人像是长了三个头的巨蟒,五米多长的金环蛇首梭在身周飞舞时,总是能辟出一片空间,三角形紫金蛇首乍缩乍出,时常从脖颈后,腋下,腰侧如活物一样射出,每次出击都有敌人倒下。

这人就是青蟒寨的大寨主布回顾,在层层围困中,他每每奋力冲出一段,却因为后面的山寨汉子们跟不上,又反身冲回,这样来回照应才让青蟒寨的队伍缓慢推进。

山寨汉子们收缩成圆阵,外围的汉子一人要抵挡数杆月眉长刀和攒刺而来的竹杆铁矛,不断的有人倒下,而由后面的人迅速补上,只推进了三四十米的距离,人数就降到了一百多,随着人数的减少,队伍的移动更是接近停滞,而这时离鱼飞看到他们出现也不过片刻间。

蓦然间,有两人从青蟒寨的队伍中冲了出去,与大队脱离向着江边杀去,前面的布回顾手中金环蛇首梭左右挥荡冲杀出一条道路,不时有兵士被卷起,砸向人群中。紧随在后的狄盈铁尺急挥,不住腾挪跳跃的身形敏捷像一只雌豹。这两人脱离了大队,速度快了很多,没多久就冲到了石桥上,这里的画甲武士已经将石桥上的人们屠戮干净,刚刚掉头走出石桥,布回顾就从数层红衣长矛兵的重围中杀了出来,手中金环蛇首梭环绕着身体盘旋,毫不停留地迎面撞入了敌群中,一时兵折人飞,鲜血飞溅……等到布回顾杀透敌阵,与狄盈二人站在石桥上时,两人身上都是血透重衫。

——

——

“大当家的快跳江吧,不要再犹豫了,青蟒寨不能没有你,兄弟们不会怪你的!”

铁尺与刀刃的金铁撞击声不绝,狄盈竭力抵挡着冲过来的画甲武士,焦急催促声中带着剧烈的喘息——这一路从海边厮杀到这里,狄盈已经精疲力尽,内力难续了。

布回顾带着她冲杀到了桥上,本该跳江逃命的,可布回顾看着河水,竟然发起了愣,狄盈也不先跳,心想布回顾可能因为弃众人而去一时心中愧疚,于是狄盈一边挡着敌兵,一边连声催促。

这时的布回顾临水而立,心神却已经随着江风飘回了十六年前玉江边,有一个声音跨过了十六载的光阴,盖过了身后的兵刃撞击和狄盈的焦急呼唤声,回荡在布回顾的脑海中。

“快跑,小弟快跳江~”那一声悲呼,在布回顾心里飘荡了十六年……那一天被鲜血染红的玉江边,哥哥和姐姐偷偷咬断自己的绳索,用身体挡住刀剑,让自己跳入江中,从那天起,布回顾见到河水就忍不住想起姐姐身上被横刀对穿,还抱住行刑兵士的腿让自己跳江逃命的画面。

十六年来的无数夜晚,布回顾都曾梦到父母兄姐,可每每被血染玉江的一幕惊醒。他造了那座宫殿,每年的那一天都去住一晚祭奠亡魂,他打造了黄金宝座,想用闪闪的黄金麻痹自己,好让自己忘记痛苦,可黄金宝座再是堂皇奢华,却温暖不了冰凉孤独的心!

今日又见河水,难道又要弃了山寨兄弟,自己跳江逃命?

盯着江面,脚下却挪不动半分,布回顾心里像是压着一块搬不开,砸不碎的万斤巨石——忽然间,布如顾大笑一声,朝着江水啐了口唾沫,抬起头向着天空呼喊:“等着我,今日就是相聚之时!”

呼喊声随着江风飘荡,布回顾不再犹豫,转身向着来时之路杀回。

狄盈已经抵挡不住了,手下铁尺稍微慢了一下,肩上就被一杆月眉长刀划过,她忍痛挡住了随后而至的两杆刀,脚下连连后退。

身侧人影一闪,布回顾似乎带回了一阵江风,从狄盈身边呼啸而过,而这阵风没有消散,在布回顾的胸前飞旋如柱,一圈……两圈……三圈……向着前方直冲而去。

“金蟒绕柱!”

金风不散,它是由五米长的金环蛇首梭急旋而成,这股金风卷住了三杆月眉长刀,四条手臂。布回顾双手持着金环串成的长链,真气灌注链身,向上扬臂又陡然下甩。

“金蟒拜月”

金环蛇首梭像是一条巨蟒扬起了头,又猛地钻向地面,三个画甲武士连刀带人被甩起空中,又狠狠掼下,砸翻了后面的一堆武士。

布回顾从那堆画甲武士顶上一跃而过,留下了一句话给愕然呆立的狄盈。

“快些跳江走,老四,你……保重。”

——

——

镇海城下。

百川广场边的巨大水车没入水中六分之一的时候,水车在江水的推动下,缓缓转动起来。广场边的大绞盘在铁链哗啦啦作响中,却比水车转的快了许多。

原本横过江面,成弧形下陷,虚悬在大绞盘和鲲舟之间的粗大铁链慢慢的升起,拉直……

鲲舟上。

岸上的布回顾冲回去的时候,鱼飞正站在船舷边,默默地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身影,而船头的围栏那里,一直望着巨大水车的蓝甲兵卒们终于等到了水车开始转动的时候,奋力地压倒了第二根粗长的金属杆。

船体内发出“崩~”的闷响,数条从水下拉着鲲舟,由巨环相扣而成的铁索瞬间脱离了船体,化为数条摇头晃脑的巨蛇钻回了水中。

鱼飞脚下甲板一震,镇海鲲舟动了!

船头转动中,向着镇海城方向缓缓移动……

——

——

“今日即便是死,也要和寨中的兄弟们死在一起!”布回顾心头存着这个念头,看了一眼布满坡地的数万神侍军兵士和数千画甲武士,强提着开始有些虚浮的内力,右臂一挥,金环蛇首梭在身前荡出一道波浪,三角形紫金蛇首破开了一名神侍军兵士的咽喉,接着左臂一展,放开了缠在左臂上的一段链身,抖手向后甩出,另一枚紫金蛇首射出,笔直的金虹洞穿了一名神侍军头领的黑漆红纹竹甲,没入了他的胸膛。

一跃而起,躲开了刺向下盘的两杆长矛,布回顾身在空中一腿横出,踢爆了一名画甲武士的头盔,右手动了起来,他翻腕数圈如执笔画圆,右手中收回的金环蛇首梭倏忽间抖成圆圈,缠绕上了自己横踢的腿,在落地的瞬间,反腿向身后猛地踢出,却在腿伸到最是笔直的时候凝滞如石化。

“画蛇添足!”

这一腿并没有踢到人,而其上缠绕的链身却脱开了束缚,紫金蛇首顺着绷得笔直的足尖急冲而出,将这一脚延伸了出去。“啊~”两声惨叫合为了一声,一前一后冲来的两名神侍军兵士接连被洞穿了腹部。

布回顾抖手拽回金环蛇首梭,正要继续往前冲杀,一个矫捷的身影从正要再次合拢的兵士们头顶上翻腾而出,单足点地又从刚倒地的兵士身上跃过,来到了自己身边。

来的人身形高挑矫健,手中一对血迹斑斑的铁尺,白巾遮面,正是狄盈。

“老四,你怎么……”布回顾吃了一惊道。

“大仇得报之日,狄盈本已生无可恋,只是舍不得……山寨众兄弟。今日有幸,我愿……与君共赴黄泉!”

说得是去赴死的悲伤之事,可是狄盈的眼中只有喜悦,没有哀伤。

原本想要劝说狄盈的布回顾看了一眼狄盈,那眼神让自己心里一颤,不知怎得出口的话就变了。

“既如此,那……就你我同去!”

第七十二章 半张笑脸

布回顾和狄盈如同去时一样的一路冲杀急奔,却比那时更艰难,因为后面来到的神侍军已经全部进到了江畔这片两道山梁之间的坡地上,加上先到的画甲骑兵,这里已经被数万军队布满。

两人冲回到青蟒寨汉子们和敌人厮杀的地方时,原本保持整齐队形的青蟒寨众人已经被冲散,五六十名山寨汉子被分割成了许多块,停在原地亡命拼杀,不断有人死在数杆长刀长矛下,他们已经不奢望逃命了,只想在死前多杀几个,赚个够本。

平时看来短短的距离在如潮的敌军中却成了咫尺天涯,厮杀的战团其实就在离江边百多米的斜坡上,地上躺倒了黑衣的,红衣的,彩衣的众多死尸,有些就躺在了原先毙命的百姓尸体上。

三寨主连力萨和七八名黑衣上绣着吞天蟒图案的山寨头目因为武功比一般山寨汉子高,身边围着敌人的大都是神侍军头领,还有几名头盔上有立饰的画甲精骑将领。

连力萨手中一杆勾镰铁枪,正竭力抵挡一杆月眉长刀和连续刺来的长矛,见到两人回来,隔着十几步远,双目圆睁大嚷起来。

“大当家的,你们回来做什么?我等死了不怕,山寨没了你怎么办?”

“有足智多谋的老二在,山寨乱不了,若是今日我走了,回去如何面对兄弟们的家小,死有何怕?今日我等就带着满身的血,一起去阎罗殿闹他一遭!让阎王老儿看一看什么是男儿血,什么是江湖义!”

布回顾话音刚落,三名画甲武士头领排开神侍军兵士,趁着布回顾蛇首梭直出三米,刺破一名神侍军包着红布的头颅时,从他身后冲上,一人跃起,一人前扑,一人俯身,三杆月眉长刀一起斩下,一攻头,一攻腰,一攻腿。

布回顾不理身前已经刺到胸口数个尖锐长矛尖和两侧呐喊拥上的几名神侍军,忽然一个大旋身,脚下轻点,向着身后斜冲而上,灌注真气的金环蛇首梭持着双手中,竟被抖的笔直,像是两条挺直了身体的蛇首金枪。“哗啦啦”金环震响声连成一串,金环蛇首梭形如双枪一样齐舞,纵横交错……一眨眼间,布回顾已经从三人之间一穿而过。

俯身之人一刀斩在地上,盔上多了一个血洞,前扑之人额头喷出血柱,脚下却不停,直撞上了几个尖锐的矛尖,跃起之人双臂扭曲,长刀折断,翻滚着飞了出去,砸在了几名神侍军身上。

布回顾带着背后的几道血痕和破碎的短袍在这一跃之下出去了十几米,落下时金环蛇首梭在腰间转如车轮,荡开了数名神侍军的长矛,而后在敌群中大开杀戒。

布回顾两人回到这里不过片刻,山寨汉子们的人数在迅速减少,每人要应对的围攻之人越来越多,空间被压缩到没有了腾挪躲闪的余地,死亡的速度快到每一秒都有数人倒下。

“杀!”

看着身边最后一名山寨头目也死在了一名神侍军头领手下,连力萨拼着肩头中了一矛,怒吼一声,勾镰铁枪刺入了那个神侍军头领的肋间,抽枪时翻腕上扬,枪上半弯的镰刃挑断了那头领的手臂。

那名神侍军头领扑倒在地,手中长矛掉在一边,却口中念念有词;“火掠刍灭,飞魂侍神……火掠刍灭,飞魂侍神……火掠刍灭……”双眼中血丝突现,瞬间化为一片薄雾般的红翳,神侍军头领面孔扭曲地贴地前扑,单臂死死抱住了连力萨的小腿。连力萨举枪架开了当头斩下的一杆月眉长刀,脚下用力一甩,却没有将他甩出,于是急转手中长枪,一枪扎进了他背部,运力正要将他挑飞,侧面急刺而来的两矛已经插进了连力萨的腰背。疼的大叫一声,连力萨将枪上穿着的那头领砸向两名神侍军,可一名画甲武士头领快速地在他身侧闪过,长刀横拖之下,划开了他半个腰身,连力萨翻身栽倒。

“毛蝎……三哥!”在连力萨倒下时,狄盈正飞掠了过来,身在空中,两把铁尺点中了挺矛又刺向连力萨的两名神侍军兵士颈后“玉枕穴”,两人口鼻喷血的摔倒,她落到连力萨身边,才看清连力萨已经闭目而亡。狄盈悲呼声未了,对面的画甲武士头领已经挥舞着长刀攻来,数名神侍军的长矛又已临身……

——

——

布回顾微微蹲身,让过了顶上横扫而过月眉长刀,金环蛇首梭化为一条金色的长虹笔直射进了又一个神侍军头领的腹部。布回顾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个神侍军头领了,可周围的神侍军并不畏惧,像是不知死亡为何物地蜂拥而上。眼中有着“怒血”的敌人他已经见过许多了,他们受伤后并不后退,或者嚎叫呐喊,或者念念有词,只要还能动,就会更疯狂冲上来。

布回顾身边倒了一片重叠的尸体,可是抬眼望去,依旧是一片敌潮,自己杀的这些人对于数万军队来说微不足道,远处坡顶黑旗下的领军之人也是无动于衷。

敌人依旧,而自己已经疲惫不堪,青蟒寨就剩下了自己和十几步外的狄盈——两个等待着死亡来临的人。

狄盈身上数处伤口,皮甲已经缺了一块,此时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就在布回顾望过来的时候,她手中铁尺刚刚刺倒了一名画甲武士,忽然斜刺里冲上个画甲武士头领,劈面就是一刀,血光崩现中,脸上的蒙面白巾随着斜过右脸的长刀飘落向地面。

狄盈凄厉尖叫着将铁尺刺入敌人腋下双胁,而后弃了右手叉,急忙伸手捞住了下落的白色绸巾,才将白巾捏在手中,就被身后两名神侍军的长矛透背而入。

狄盈身体一僵,身侧一名画甲武士跨前一步,刀光一闪,一刀平扫颈间!

身体倒下时,狄盈的手里还紧紧攥着破裂的染血白巾,头颅落在地上,顺坡滚至布回顾身前不远,被地上一块江畔岩石挡住,布回顾低头去看,石头遮住了那张脸丑陋扭曲的部分,正露出了她的秀美容颜,还有那抓住了最珍贵东西后露出欣慰表情的——

半张笑脸!

看着那半张笑脸,布回顾身体猛然颤了一下,双手攥紧,力透指骨,几乎要把手中紫金蛇首梭上的金环捏碎。

心如刀绞的布回顾没有痛哭,没有狂叫,他像是不忍再看的闭上眼睛,缓缓低下了头。

就在周围的敌人一拥而上,要将他吞没时,一股磅礴的气息从他身上爆发!

“啈!”的一声,布回顾身体内暴发的气息一冲而上,他像似从鼻子,又像似从体内,发出了这闷哼一样的声响。布回顾鼻端喷出了几点鲜红液体,地面在这“啈!”的一声中为之一震,荡起的灰尘形成了一圈波纹,身周的江畔卵石以他为圆心,向四面崩飞。

“嗖嗖”尖啸声中激起一片惨呼,冲上来的神侍军兵士和画甲武士倒了一片,余者纷纷挥动兵器抵挡,布回顾身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地。

“啈!”二声,布回顾嘴角边溢出一股血沫,短袍上衣化为碎片飞舞半空,浑身骨节爆响,本就高大臃肿的身体在震响声中又往上升高,亦向两侧涨大变粗,刹那间他一下子高大了半个身体。

“啈!”三声,裸露的臃肿肥胖身体凸起了金黄色块块虬结肌肉,布回顾的胖脸消失了,取代的是一张涂了一层金粉般面孔,他脸上的几道刀疤和那道闭着的眼缝中都在渗出鲜血,整个人如同一尊又粗又壮,凶狠狰狞,却失去了鲜活人气的金刚雕像。

“金蟒破体化龙诀”这个只能用一次的密术,布回顾终于将它使了出来,原本他修炼这种绝命之术是期望有一天能用它伤到龙椅上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布回顾求生之心已绝,可他却不想死在这些蚁群一样的无名之辈手中。

张开一双血目,布回顾望向坡顶的那杆黑旗,扬声道:“画甲精骑既来,第七城主封甲守真何在,可敢与布某一战!”

“久闻青蟒寨布寨主威震河西绿林诸寨,既然舍命以破体密术相邀,我又怎能不来送你一程。”

冷冽中带着金石之音的话语从坡顶传来,接着又扬声道:“众兵将闪开,让我来取他性命!”随着声音,坡顶上伫立不动的画甲精骑分开,战场上的兵将也如同波浪似的一分,出现了一条从坡顶直通到布回顾身前的通道,一个全身赤红甲胄的武将出现在坡顶,他的头盔顶上有一个造型独特的立饰,是一个狰狞的鬼头口中衔着一弯两头高高翘起的残月,手中的月眉长刀比画甲武士手中的长出了半米多,刀身宽厚,也是赤红色,粗壮的刀杆乌沉沉的,显然全部是金属打造。

封甲守真没有在坡顶停留,才一出现就从坡顶急冲向坡下的布回顾,快速移动的身影就如一道流火,借着下冲的势子,威势如燃烧的火焰一样越涨越高。

“火,火,火……”数万兵将齐齐呐喊,为主将助威,声震江畔。

第七十三章 英雄之血

封甲守真一出现就占尽了先机,带着莫可抵御的威势压向了布回顾,让站在坡下的布回顾一下子就居于劣势。

坡下的布回顾忽然一跃而起,这一跃有冲天之势,直到了七八丈高的半空中,而后划了一个弧线,冲向了在斜坡上拖刀急奔的封甲守真。

“探海惊龙!”布回顾俯冲而下,手中的金环蛇首梭尖啸着幻化成了漫天的金色光影,映着天上骄阳,如同从布回顾的身上长出了数十条金蟒,每一条的顶端都有一个向着下方扑咬的利齿大嘴。

封甲守真止步,从急奔到静止,突然就停下了,身形没有一丝因为惯性而产生的晃动,如同脚下瞬间生了根,钉在了坡上。

形势逆转,布回顾的从天而降的攻势已经截断了他向前奔行的路,封甲守真此时不闪不避的立在半坡,双手拖刀向身侧,斜指向地的月眉长刀遽然在手中震鸣,刀身微微跳跃,红芒闪耀。

金色光影已到封甲守真头顶,要将他吞噬。

“火”一声叱呵!

月眉长刀从身侧抡起,这蕴含着蓄势已久浑厚力道的一刀,带起了一道赤红弧光,劈向天空,破入了金色光影中。

“呛”一声,光影消散,布回顾斜飞向坡下,身后蛇首梭的长长环身波荡如蛇影。

“掠!”这一声传出时,却落到了一道红色身影之后,钉在斜坡上的封甲守真已经不在原地,只留下了一双陷入地面的脚印。

红色的身影追在飘飞的布回顾身后,封甲守真手中长刀割裂了空气,带着连绵不绝的破空声劈向前方。

“龙蛇狂舞!”拖在布回顾身后的金环蛇首梭霎时间活了,急速地盘旋在布回顾身周,仿佛一股龙卷风强烈的扬起,看不见环身,只见金色的流光回绕激荡。

刀环不断相撞,火花飞溅中两人飞出了斜坡上的大道,到了大道北侧的山壁前。

前方的布回顾突然笔直下坠,“嘭”的如一块巨石落在了地面上,封甲守真从半空一掠而过,到了山壁前长刀一点石壁,身形回转,扑向下方的布回顾。

布回顾才一落地就开始急走,脚下的步伐如龙蛇游走,一手举过顶,手中金环蛇首梭随着步伐在头顶急旋成一个巨大的圆盘,已经看不到链身了,也不闻环响声,只有紫金蛇首破开空气的“呜呜”声。而布回顾这时口鼻中已经有鲜血不断流出,涔涔洒落地面,地面上形成了一幅血色的龙蛇图纹。

“刍!”从石壁上扑下的封甲守真已经到了布回顾的上方,他爆喝一声,长刀狂舞,赤红色的刀身将身体裹得密不透风,如一团火球般砸向了下方的布回顾。

巨大的金环消失了,布回顾脚下走完了最后一步,振臂向天,双手中的金环蛇首梭扬首直指上空,所有游走盘旋的力量在这一个姿势里带起了布回顾的身体,裸露的身体肌肤上金光湮灭,仿佛都聚集在那条指向封甲守真的五米金虹上。

“吞天食日!”

金虹带起布回顾的身体,向着那团“火球”一冲而去。

“铛~”一声似惊雷在半空炸响!

封甲守真的月眉长刀现了出来,在手中嗡嗡的震荡,金虹顺着刀杆一冲而上,右手臂的赤铁甲片纷飞,穿甲皮绳断裂,一枚紫金蛇首在他侧头闪避中擦过额头,击碎了那顶鬼头月牙盔。

两个人在石壁前一上一下,交错而过。

“灭!”

而就在错身而过的一刻,封甲守真右手向斜上挥出,手臂上的血珠随着刀势挥洒,口中发出的喝声依旧冷如冰,硬如铁!这一刀更是快如雷火,一挥而回,再看时赤红刀身已回到身前。

刀上有血!颜色却已经不是鲜红,而是没有鲜活色彩的暗红。

那道金虹在这一刀中晃动了一下,继续向前,带着布回顾的身体撞到了山壁上,而后——

布回顾的身体就挂在了山壁上!

带着右臂一道长长血痕的封甲守真落在了山壁前,额头殷红一片,披头散发的他抹去了流到腮边的血,抬起头看向山壁。

布回顾悬在壁上,金环蛇首梭前端没入了岩石中,他的脖子后仰着,扬起的右手握着链身,身体在江风中微微摇荡,暗红色的血从足底落下,随风化为血丝飘飞……

“能逃却不逃,此人身上有英雄之血,不过龙武帝国有英雄血的人很少,却遍地皆是羔羊。主公说过,杀戮会激怒英雄,却会让羔羊更加服从,你们去吧,不要放过江里的人。”

封甲守真对着聚拢到身前的画甲精骑头领们下令后,又看一眼壁上悬着的人,落寞的向着坡顶黑旗走去,他的身边不断有画甲精骑闪过,沿着神侍军们让开的通道,奔驰向江岸。

江畔已经聚拢了大群的画甲武士,布满了数里长的江岸,尤其以最北端的江岸边最多,到了这里的画甲精骑纷纷下马列队。

江面上。

鱼飞脚下的鲲舟很慢,它在缓缓地向着镇海城那里移动,拉拽着船头的粗壮铁索在对坑着江流的力量,站在船上的人都能听到它崩得“咯嘣嘣”的响声。

鲲舟向着镇海城移动的同时,船尾却在水流的影响下摆向北方,带得鲲舟一直在向北边偏移,整个船体在指北江上缓慢地横移。

一直在望着江畔的鱼飞之前被江岸上的战斗吸引,已经换了位置,现在站在更加靠近船尾的船舷立板前。江畔的战斗结束的很快,在鱼飞眼中,青蟒寨的人马一出现就不断被如潮水的敌人围攻,不断地有人倒下。而布回顾与那名一团火一样武将的战斗,在金光红芒的交错闪烁中,从坡顶战到坡下的山壁处,短短三招就结束了。

虽然和几位寨主没什么交情,可眼见着他们都死了,鱼飞心里也是一阵的难过。他原本紧紧握着拳,心里在骂着七城的这群禽兽,忽然间看到一波一波的画甲精骑聚集到了江边,对着这艘离岸最近的鲲舟的江岸边是最多的,心里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可是这时已经晚了!

那些到了江岸边的画甲武士已经列好了队,每人手中一把一米多的细背长弓拉至满月,在一面小旗挥动下,齐齐松开弓弦向着斜上方射出,而后搭箭再射,再搭,再射……

“嗡……嗡……”

天空多了一大片乌云,遮蔽了离江岸四百米距离内的江面。江水中挣扎求生的人,鱼飞所在的鲲舟上的人仰头看到,皆是面无人色。

鲲舟上一片惊呼。

“箭雨!快躲……”

鱼飞转头朝老杨头大叫,身子急转,狂奔回了十几米外的三人身边,一手一个,把小脚丫,小胖子少爷都拽到了绿漆马车后面,老杨头也跑了进来。

鲲舟上的人们四处找遮蔽物,有两个青衣小帽的仆人也挤到了这辆马车的车厢后。车尾的纨绔公子和周管家俩人一起向车厢里挤进。

“滚开,让我先进去!”

“你踩坏了我的仕女图竹篾毯!你进来干什么,去车外躲着。”

“我不出去……”

车厢摇晃,两人正在车内撕扯,第一波箭雨已至。

“哒……哒……哒……”如天降冰雹的声音响在甲板上。

鲲舟上的蓝甲兵卒向船尾一处活板逃去,边跑边倒,即便是挥舞着手里的战刀,也没法挡住从天而降的箭矢,跑的最远的一个刚掀起活板,身上就插上了三只箭矢,只钻进去了半个身子就寂然不动。鲲舟上到处是走避不及,抱头尖叫的人,在箭落如雨中纷纷倒地,江面上也是惨叫声声。

鱼飞蹲在车厢后,护着身边的小脚丫。小胖子少爷听到箭雨落地的声音吓得惊叫颤抖,鱼飞一把按下了他的脑袋,老杨头急忙伸臂圈住了这小胖子,怕他神志不清地跑出去。那及时躲过来的两个仆人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忽听车里纨绔公子诶呦一声,接着怒斥道:“你竟敢打我,你这奴才疯了吗?”

“命都要没有,谁还管你!老子也豁出去了……”

争吵刚起,又被一声惨嚎打断,纨绔公子杀猪一样尖叫:“我的屁股,我的娘啊,我屁股中箭了!”接着又是几声哇呀惨叫,叫声中多了周管家的声音。

听着两人的鬼哭狼嚎,鱼飞暗想:“抛射的箭矢果然能穿透木制车厢壁,自己决定躲到车厢后是正确的……”猛然间脑中一闪,鱼飞整个脸变得煞白,他想到了一个被自己疏忽了的事——那两匹马还没有解下!

几乎是鱼飞想到这一点的同时,“唏律律~”两匹白马的惊嘶声中,马车一跳,碾过了停车用的垫木,在惊马的拉扯中,狂冲了出去,瞬间就到了船舷边,撞烂了立板,带着车内两人的哀嚎惨叫掉了下去。

车后众人齐呼,不知所措——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鱼飞抬头看着天上黄蜂般俯冲到头顶的第二波箭雨,眼中的瞳孔收缩,想到了自己对庆夫人的承诺,脸上显出无奈苦笑,伸手把颤抖的小脚丫拉到了身前,双手曲肘抱头,护着小脚丫趴了下去……

——

——

小脚丫躲在鱼飞身下,小小的身体被遮的严实,只听到连成一片,如同撒豆子一样密集的箭矢落地声和船上许多人的呼疼哭叫声,而贴着她后背的鱼飞身体一颤,又一颤……耳边传来了鱼飞几下闷哼和身边几声熟悉的惨呼,小脚丫心头狂跳,紧张地问:“杨爷爷他们怎么了?鱼飞哥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

艰难地从鱼飞胳膊和甲板之间缝隙向外看,小脚丫看到甲板上一片箭杆延伸向远处,就像自己见过的,收割了麦穗只留下了麦秆的田地,近处还躺倒着几个看得不全的身体,可其中一个的那头花白的头发自己很是熟悉。

她正要开口再问,一股温热的鲜血突然滴在了的耳背,顺着腮流下,接着滴落在下巴边的甲板上,小脚丫这下连声音都颤抖了,哭着问道:“杨伯和刘振宇他们死了吗?鱼飞哥哥……你受伤了吗,你不要死,小脚丫害怕……”

“小脚丫不要怕,我不会……不会死的……”

喃喃的声音还未了,小脚丫觉得背后的身体一沉,无力的趴伏了下来,而这时第三波箭雨破空而至的嗖嗖声又响了起来……

第七十四章 梦醒身何处

夜色深沉,镇海城西城区。

这里有一片前后七进深宅大院,这是御尘车马行东家周老爷的宅子。

处在后进内宅的一间密室内,一个尖额白脸,长着一对扫帚眉,身形微躬的人,正在两尊神像前上香。

这两尊神像并不似常见的神像一样摆在神龛里,而是放在密室的地面上。

如常人一般高的两尊神像并立,一个双目血红,如火长发飞舞,浑身火焰,手持长槊,另一个则隐于烟雾之中,露出一手,托着冲天烟柱,两尊神像一尊为血玉所制,另一尊墨玉所制,雕刻得细致入微,很是传神,一个杀气凛然,一个神秘诡异。

神像一侧放着一个七宝莲花灯架,架上七条烛火照亮了室内,长着扫帚眉的中年人在神像前的铜炉里插好香,虔诚地拜过之后回身坐在了地席上,向坐在对面的人道:“德思,你可知我为何会信奉了双神遮天教?”

“德思平日里最佩服东家思虑长远,慧眼如炬,我想可是因为看好七城的实力和他们日后的崛起大势?”

对面说话的是劳德思,此时的他一点不像白天那个亲善随和,说闲话,发牢骚的管事,坐在长条茶几后的他两眼神光奕奕,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他顺手在身前的紫檀小茶几上添了一杯茶递给了中年人。

中年人接过,嘬了一口,道:“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斗神‘火掠刍灭’和欲神‘烟贺弥天’告诉了我怎么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就是保持贪婪的心,用尽方法去掠夺!教意说的太对了,物竞天择,大鱼吃小鱼的道理就是天道,我正是一直奉行这个道理才让我走到了今天,有了如今的家业。”

“德思想得并没有东家这样深远,反正东家让我入教我就入教,我相信跟着东家给主公效力一定没错,”

劳德思身体坐的笔直,很认真地表了忠心后又道:“这两日,除了传递消息,我还在外散播七城兵马出现在铁枪堡外的消息,就是要让镇海城的人疏于防范,今日主公大军突至,一定是吓坏了镇海城的这帮高官权贵。主公大军插入到了镇海城前,西边被前后夹击的三关已经是囊中之物。不过属下一直有一个疑问,主公为何传令制止东家配合七城的先锋夺下十里舟桥?”

中年人叹道:“这十里舟桥可不是好抢的,它分成了数段,只要有一处鲲舟的机关被推倒,铁索桥就会断开,其他的机关也就抢之无用,所以想要抢下必须同一时间灭杀每一个鲲舟上的镇海城左卫军的守卫。这些守卫可是奉有严令不得离开,若是遇到有人想要抢占机关,他们有权立刻推动机关,想要同一时间杀死他们,这实在是难以做到。今日画甲精骑不过存着侥幸之心试一下,万一镇海城在突袭中混乱出错,说不定能有可趁之机。我们若是出手一旦失败就会败露我们的身份,还不如继续隐藏,等待更好的时机。”

劳德思默然半晌也是微微点头道:“这确实是万难之事,不知东家所说的机会我们能等到吗?我看这镇海城建造的十分利于防守,也不知道我们还要隐藏多久。”

冷冷一笑,中年人道:“看到镇海城之人,谁人不惊叹其鬼斧神工,此城的防御实在是太惊人,真正是固若金汤,不然也不会数百年来,从没有被攻破过。不过世上再坚固的城池,也需要人来守卫,若是人心不齐,也一样会被从内部攻破。德思,你觉得这镇海城,包括这北洲的人,他们的人心齐吗?”

劳德思想了想,也是一笑道:“官贪民庸,心如散沙!”

中年人大笑道:“昨天我梦到了斗神‘火掠刍灭’,它告诉我付诸于行动的贪婪才会让人功成名就,不要恐惧,只管去做,它自会佑我。德思,这几年你的辛苦我都记在心里了,我坚信镇海城成为主公统领下的第八城之日必然为时不远,到时我为副城主,你必为将军。而且说不定真有一日,主公会问鼎天下,到那时你我定然平步青云!”

这一刻,中年人微微佝偻的身体也不能让他显得无精打采了,仿佛身体里被注入了无数精力,他的笑容狂热自信,双目灼灼。

贪婪的火焰在眼中燃烧,两个坐于高大的神像之前的人相视而笑,七宝莲花灯架上的油灯爆了个灯花,猛然缩了一下,两尊神像投射在墙壁上的扭曲影子霍然变大,遮盖了两张笑脸,笼罩了半室,似要冲破这间屋子,去到北洲的天空之上。

——

——

鱼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自己那熟悉的破旧小区,见到了那让自己很不满却又相依为命的老头子,看到老头子已经是满头白发,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心里悲伤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然后就是地震,大地摇晃不止,而后滔天洪水汹涌而来,要将渺小的他吞没,消灭……

在挣扎了不知道多久后,他醒了。

鱼飞抬起头,第一眼就对上了一双大大的,澄净如溪水的眼睛,这双眼睛里充满着喜悦和惊讶。

“鱼飞哥哥,你终于醒了!我去叫郎中,告诉你……告诉他你醒了,哦……对了,也要告诉娘亲。”高兴得语无伦次的小脚丫还没等鱼飞说话,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鱼飞打量了一下四周,自己在一个小帐篷里,这个帐篷里充斥着浓浓的中草药味道。自己面朝下趴着,盖着薄被子,身下是一副铺上了草席的厚毛毡。他稍微动了动,脖子一侧和腰背四肢上许多包裹着的地方立时传来了疼痛感,他是个识趣的人,也就不乱动了,脑子里开始回忆之前的事情,自己那天在船上中箭昏迷是中午时候,现在看帐篷上的光亮又像是中午,而且听帐篷外的动静不像是在城市中,恐怕过去了不止一天了。

鱼飞正在回想着,帐篷帘子掀开了,进来了两大一小三个人,是庆夫人母女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

庆夫人和小脚丫一样的一脸喜悦之色,她忍着没有上前,而让老郎中先查看鱼飞的伤势。那老郎中掀开被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给鱼飞把过了脉象,然后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捋着胡子沉吟着不语,一脸的凝重。

我这还光着那!鱼飞不由着急了,轻轻捏着被子角重新用被子盖住了自己裸露着上身的身体,然后忽然发觉自己怎么竟然害羞了?以前在夏天里,自己只穿着一条短裤在小区里闲逛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竟然也不好意思了,难道在古代呆的时间长了的受到了集体意思的“感染”,或者是因为别人都穿的很整齐,就自己一个人光着躺在地上的原因?

庆夫人根本就没有看鱼飞,从老郎中开始捋胡子她就没了笑容,一直紧张地盯着老郎中的嘴,害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诊断,小脚丫看看鱼飞,又看看老郎中,小脸上也惊慌起来。

老郎中终于说话了:“老夫行医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情况……”他一边说一边皱起了眉毛,搞得帐篷里的气氛沉重起来。

“那日老夫被重金请来看病时,那位小少爷尚好,虽然会落下残疾,却未伤及要害。可这位小哥身上箭创足有十几处,有几处都深及脏腑,我断定已然无救,只是尽人事医治而已,可谁知……谁知他竟然挺了过来,刚才我细细查看过,这样子竟是已经无碍,只等修养些时日,多多滋补,就可以痊愈了。”

原来是这个老郎中因为惊异而自己在犯嘀咕,庆夫人如释重负,重新有了喜色,小脚丫惊喜的手舞足蹈冲了上来,嘴里喊着:“太好了,太好了,鱼飞哥哥不会死了!”

看着小脚丫要扑到自己趴着的身体上的忘形样子,正在腹诽老郎中说话大喘气故意吓唬人的鱼飞吓了一跳,连忙道:“慢点,慢点,我这身上还疼着哪!”

小脚丫停了脚步,把挥舞着的小手放下,却忍不住在自己绣着三色小碎花的裙衫下摆上揉捏,看着鱼飞嘻嘻的笑。

……

老郎中在庆夫人的称谢中走了,临走时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嘴里还在念叨着:“这小哥的命还真硬,难道有些人就是天生身体强壮超过常人?”

鱼飞心里松了口气,按照中医的颜值与医术之间关系,年纪越大医术越高来说,这样须发皆白的老郎中大多都是经验等级很高的一批人,应该比先前见过的山寨郎中强,现在这个老郎中只是惊奇自己的恢复能力,却没有说自己是什么妖怪之类的话,说明自己的身体在行医的人眼里应该只是特别强壮而已,不会引发什么惊世骇俗之类的说法。

老郎中走了后,鱼飞觉得这样趴着很不合适,也不管庆夫人相劝,在庆夫人的搀扶下,硬是拥着被子艰难的坐了起来。

鱼飞刚坐好,庆夫人拉着小脚丫扑通跪地道:“鱼公子这次舍身相救小女,妾感激涕零,不知道怎么才能报得如此高义,更不敢用金银腌臜物来羞辱公子的高洁。今日,妾在此立誓,只要庆家还有一脉犹存,将永念此情,小脚丫,娘今日的话你一定要谨记!”庆夫人的声音虽不高,这句话却说得斩钉截铁,小脚丫这时听着庆夫人的叮嘱,也绷着小脸严肃认真地连连点头。

“夫人,你干什么啊,又叫我鱼公子又下跪,赶快起来,小脚丫你也起来。”

鱼飞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拉她们起来,由于动作快了些,身上的伤口传来一阵痛。疼得他咧着嘴直吸气,心里暗叹:这怎么又跪!这次竟然连庆夫人都加入了,古代人这动不动就跪的习惯太不好了,表达感谢之意也不一定非要跪,换个方式多好,给钱多么经济实惠,我不怕羞辱的!

“夫人以后别老提什么报恩,也千万不要叫我鱼公子,不然我会被吓跑的,你还是叫我小飞让我听着舒服,我很想知道我到底昏迷不醒几天了,夫人给我讲讲吧。”等母女两个起了身,鱼飞刻意将话题转到了别处,而且他确实想知道这些。

第七十五章 牛气可冲天

帐篷里,鱼飞拦住了跪地道谢两人后,将滑落的被子又拥在身上,问起了他失去知觉之后的事,带着小脚丫坐到一个毯子上,庆夫人就说起了那日的事,原来那一天镇海城断桥聚舟之后,鱼飞他们那艘鲲舟处在三百步的弓箭射程之内,遭遇了画甲精骑弓箭的密集抛射,凡是没有遮挡的人,或者用武器来格挡的人都被射成刺猬一样。当十里舟桥西岸的五艘鲲舟被拉回百川广场,刘府众人冲到船上查看时,发现了惊骇哭泣却没有受伤的小脚丫,还有已经断了气的老杨头,鱼飞和胖子小少爷重伤昏迷。

老杨头就这么死了,庆夫人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落泪,鱼飞也神色黯然,老杨头是一个对庆家忠心耿耿的老仆,在最后关头老杨头用身体护住了刘府的表少爷,可惜小胖子少爷比小脚丫体型大多了,他露在外面的双腿中了数箭,老郎中说即便治好了也会不良于行。至于除了头脸和背心外,全身上下中了十数箭的鱼飞,包括老郎中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定救不活了,救他只是在尽人事。

那天镇海城因为七城军来犯,断桥聚舟之后,又在元帅行营的严令下关闭了城门,只许出不许入,刘府众人只好过城不入,到了指北江东岸的市镇暂时安顿下来,重金聘请郎中治疗伤患。

其后两日,离镇海城十几里外的指北江出海口处,七城和水匪的船队与朝廷水师接连发生了数战,住在指北江东岸的刘府众人都看得见火光,也隐隐能听到战鼓声。第三日来了一个人数众多的车队与刘府众人汇合,那是何家的人,为首的人就是刘氏的亲哥哥。刘氏兄妹在何家也只是偏房的子女,没人在朝廷做大官,何家的三位督使都不是他们这一房的。不过刘氏的哥哥善于经商,常带领何家的商队利用何家的各种关系四处经商,在何家也有些地位,半月前带着商队到了镇海城,还没有采买停当,就因为镇海城大战要提前带着商队回离洲。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水上之战中,镇守出海口的朝廷水师因为之前蛇口水寨损失过大,现在只能勉强守住水道不失,却一直处于下风。如果万一有失,七城水军会逆流而上,等他们围住了镇海城,指北江东岸的这些市镇就会遭殃,尽快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这个消息吓坏了众人,最后一商量,庆夫人母女和刘府之人,跟着何家的商队,带着伤患当天就匆匆上路了,那个老郎中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决定带着自己一家人跟着走。

这个车队已经在路上走了五天了,远离了镇海城之后就放慢了速度,再过两天就能走上直穿万涛丘陵和山海山脉的南北大道,那就是离开北洲的最便捷道路。

“原来已经过去八天了,我这一觉睡得时间真长。”鱼飞将身上的被子掖了掖,笑着自嘲道。

庆夫人嗔怪道:“小飞竟然说得这么轻松,你可知道那天你身上插满箭矢的样子有多吓人,我们一直担心你下一刻就会死去,这几天小脚丫每天都来这里看你好几次,盼着你醒来,幸亏上天垂怜,才让你奇迹般的活了过来,这也多亏了你包袱里的东西护住了你的背心处。”

起身到帐篷的一角,庆夫人捧了一堆东西放在鱼飞面前。鱼飞一看,有弯月短刀,小木牌,书……这些都是自己的东西,有包裹里的,也有身上带着的。最引人注意是一叠皮革,因为那上面有几个小洞,小洞并没有穿透那叠皮革,只在上面两层出现。

鱼飞一愣,接着就想明白了事情,原来是赛大头送的青花蟒皮救了自己的命,再加上自己确实有些运气,脖颈处中的一箭只是擦破了皮。看来赛大头的“青龙战甲”也不是纯粹吹牛,这青花蟒皮的防御能力还是不错的,鱼飞想起了赛大头这个朋友,再想想人家送给了自己这么好的东西,得到的却只是一个熊抱,似乎挺吃亏的,自己真应该学一学怎么样视金钱如粪土,出手大方一些……

鱼飞怔怔的出神模样,看在庆夫人眼里就成了重伤之人身体虚弱的表现,她非常体贴的嘱咐鱼飞要多多休息,又叫入了一个小丫鬟,告诉鱼飞这小丫鬟就住在隔壁帐篷,负责在鱼飞养伤期间来照顾他的,然后才拉着还想留下来和鱼飞聊天的小脚丫告辞离去。

——

——

已经处在一年四季中的初冬季节,可北洲天气依旧温暖,只是除去了那份燥热,在太阳下赶路不会再让人汗流浃背了,在赶路中悠闲养伤的鱼飞看看天,白云朵朵,半掩着骄阳,又向周围张望,欣赏着四下里的风景。

一条比镇海城前官道更平整宽阔的道路漫长得让他看不到头尾,道路东边是绵绵起伏,一直延伸到天边的丘陵,道路西边只有零星的丘陵分布,通过它们之间的间隙还能望到极远处的指北江。

这就是鱼飞在“牛”背上看到的景象,他正斜靠的一个木箱,身下还垫着薄被,铺着厚毯。牛背上不止驮着他,还驮着卷起扎好的帐篷,几个装着货物的大木箱子,这些东西用绳子系在一个木板,木条和皮索扎成的大木架子上,而这个木架子则像是一个鞍鞯一样套在了牛背上。

鱼飞第一次看到这“牛”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它的模样和毛色与一般的牛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这牛太巨大了!

身下的巨牛行走缓慢,速度和人步行差不多,它的体型接近三米高,比骆驼还高,连头带尾足有四米长。巨牛有两处与一般的牛不一样。第一处是牛角,按照它的体型来说,它头上的牛角应该是巨大的,可是这巨牛的角比一般牛还小,让整个牛头显得有些萌态,二是它的尾巴又扁又宽还有浓密的毛,像是狼尾巴似的一直垂着。

要不是庆夫人给他介绍了这巨牛的大致情况,鱼飞还真不敢爬到这巨牛的背上来。根据史书记载,这龙壶大地上原来是没有这种巨牛的,只有适合家养的水牛和旱地牛。这巨牛最早出现在龙脊山脉的亢龙古森外围,被人驯养后才散布到其他地方。巨牛的性情温和,各种植物细枝绿叶根茎全吃,善负重,耐力恒久,它体型巨大,食量也大,圈养很难,如果用来耕田,只适合拥有大片田地的人家,不过巨牛很适合用来运输和在土木工程建设中出力,因此,巨牛基本掌握在朝廷,地方势力,大地主和大商贾手中。

何家的这一房就是掌握着庞大商队的大商贾,鱼飞现在所在的商队在这条大道上行了半个月,他也没见到比这个商队更大的队伍。

何家商队的总人数有六百多人,车夫,管事,伙计,护卫,丫鬟,厨娘……一应俱全,巨牛有十几头,各样的车辆有几十架,马匹有上百匹,即便有这么多的车马,也拉不下所有人,大多数的车马都用来拉货了,许多商队的伙计都是步行,何家商队这只长长的队伍足足拉出了半里地去。

“小心牛气~”

一声高亢悠长的吆喝声从队伍后面传来,随即一声沉闷的巨响,鱼飞向后望去,看到了一道青色烟雾冲上半空,他又裂开了嘴呵呵的笑起来,每次听到吆喝的时候他都要去看,看完就忍不住的乐呵。喵了个咪的,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奇事奇景!

巨牛进食一次能够维持体力很久,耐力惊人,因为巨牛有一前一后两个胃,前面的用来消化和储存未消化的食物,后面的胃巨大,用来积存食物残渣,再次缓慢的分解吸收,最后将青色气体和无法分解的少量杂质排出。这种青色气体有轻微毒性,可晕人畜,也能被明火点燃,有一定的危险性。牛尾平时低垂,只有排泄时缓缓扬起,这时旁边的人就要大声提醒众人避开,刚才的响声就是巨牛在放屁。

鱼飞正在为牛屁轰轰的巨牛瞎乐呵着,从何家商队后面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商旅车马速速避让!”

一骑高大的战马带着滚滚黄尘从急忙避让的商队后面疾驰而来,骑在马上的是一个特殊打扮的兵丁,无盔无甲,只穿着青色战袍,背着一个扁平的皮革袋子,背后插了一面鲜红的小旗,上面一个大大的白字“急”。当他从鱼飞旁边经过时,鱼飞能清楚地看到在他的腰间悬挂着一个明黄色的牌子,上面有醒目的黑字“御赐金牌,阻拦者死”。

这个兵丁赶路如同在拼命,在并不炎热的天气下,不仅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湿透,胯下的战马身上也挂满了汗珠。这骑来的快去的快,比缓缓而行的商队快了太多,一溜烟地就消失在了鱼飞的视野中。

这是八百里加急的驿马,鱼飞这几天见过不止一次朝廷的飞骑传书了,不过之前的都是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还是第一次见。

第七十六章 万颅京观

这半个月通过和庆夫人的交谈,再加上鱼飞没事就翻一翻那本《破荆记》,知道了许多关于龙壶大地,关于九洲和龙武帝国的事。他眼前的这条路,是沟通帝国北洲和中洲的驿道,也是神工阁驿道工程的典范。每隔五十里就有一个驿站,通过这条驿道,最出色的驿丁在日夜不停地传递速度下,可以在十二天内将镇海城的紧急战报送至相隔万里的帝都。而能够做到这一点,应该感谢神工阁,从龙武帝国开国的时候,神工阁也同时建立了起来,它承担了帝国城池和道路的建设重任,经过为期数百年的修建与常年维护,在龙武帝国建立起了驿道,官道,郡道三级道路网,驿道就是这三个等级道路中最好的,如果没有驿道,龙武帝国就难以管理它幅员辽阔的疆域,也正是广阔的疆域和比较发达的道路运输,造就了龙武帝国繁荣的商业。

一个骑着马负责传递消息的护卫来到巨牛旁,通知鱼飞一个时辰后,商队会在前面的木仓驿停脚歇息,等明天再赶路。鱼飞有些纳闷,现在才是下午一两点的光景,一个时辰之后也不过三四点,吃过午饭后赶路还没多久,怎么就要找地方休息了。那护卫可不管他的纳闷,自顾着去通知其他人了。

休息就休息吧,早点睡觉也有益于恢复元气,鱼飞是一个爱惜身体的人,一般来说,他对于多睡多吃是没有什么意见的,闲极无聊的他又掏出了《破荆记》,随便翻了一页看起来。

征伐篇:武帝伐七城时,因山海山脉东部各部落隐晦不明之心,武帝不愿走山海山脉中险阻难行的野道,欲率领圣城大军乘舟顺指北江而至耳海,从而直击七城。武帝问策于众臣,朝上众臣皆言不可行,只因指北江在山海山脉中有一段江水被称为“百丈断魂湾”,小舟尚且常翻倾于此,如过鬼门关,自古少有人行。唯有神工阁主言可行,一力担下了此事,此后神工阁倾尽全力,费时五十日开出了指北江新支流“神工水道”,绕过了断魂湾后再度汇入指北江。因神工阁之力,武帝伐七城之战先声夺人,而且自那之后,船只终于可以从中洲顺水直发北洲耳海……

——

——

木仓驿不止是一个驿站,这里也是一个镇子,因为过了这里就要离开万涛丘陵的范围,进入崇山峻岭无边无际,山峰多的像是大海起伏的波涛一样的山海山脉了,过往商旅会在这里停歇,补充必需品,做进入山海山脉的准备,也可以在这里的集市上面进行货品交易。

自古山海山脉就是南境的蛮荒区域,它截断了北洲和离洲乃至中洲的往来,即便是武帝征服七城之后,道路依旧是崎岖难行。因为北洲战乱频发,直到了乐帝朝,在朝廷和七城关系最好的蜜月期“乐帝三十年”中,通行于山海山脉中的驿道才得以竣工。山海山脉中的驿道不再像万涛丘陵一样和基本与指北江并行,因为大山阻隔,驿道也是九曲十八弯穿行于群山之间,高低起伏不定。

木仓镇不小,不过何家商队的人数太多,客栈也住不下他们,于是商队就在镇子外围寻了一块河边空地,搭起帐篷围出了一块营地。

刚安顿下没多久,小脚丫就来到鱼飞的小帐篷里,要拉着鱼飞陪她去河边玩耍,自从在箭雨下舍身相护后,小脚丫和鱼飞亲近了许多。这一阵子,只要是歇下,小丫头就来找鱼飞,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想到她的身世,鱼飞就义不容辞当起了小丫头的大玩伴,庆夫人念着鱼飞身体未好,开始还告诫小脚丫不要总缠着“鱼飞哥哥”,妨碍他恢复身体,后来见两人都很不“听话”,也不管了。

就在小脚丫拽着鱼飞要去河边捉鱼的时候,一名商队的伙计来请鱼飞去一趟商队的主帐,说是主人有事相邀。

伙计走了之后,鱼飞哄走了撅着嘴的小脚丫,独自出了帐篷。走在上百顶大大小小的帐篷组成的营地中,鱼飞一边走,一边伸胳膊蹬腿地活动了一下身子骨。伤势基本好了,就是元气未复,身体虚弱。鱼飞觉得这次的恢复速度似乎比上次慢了太多,在鲲舟上虽然被箭矢钉的很惨,受伤的地方更多,但仔细想想,也没有一处能比上次胸前的贯穿伤严重,可是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当是来到龙壶大地的时间久了,带来的“仙气”慢慢散了。

营地旁边小河里的景象吸引了鱼飞,那里有人骑着巨牛在过河。可以看得出来,这一段的河水挺深,完全可以没过它们的身体,可是巨牛就浮在水面上,四肢拨弄着河水,摇头晃脑的在河里游动速度竟然比它们在陆地上行走要快。牛背上托着人,可巨牛的身体有三分之一都露在水面上,宽阔的背部就像浮在河上的橄榄形小舢板。

巨牛还能游泳!这庆夫人可没有告诉过鱼飞,惊奇的他走了几步,拉住了一名正要赶着牛下水的伙计询问:“这牛会游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名伙计也很惊奇:“鱼公子,你骑着巨牛好多天了,原来您还不知道这牛能泅水渡河,您想想这牛的肚皮里有那些牛气在,下到水里它们自然是很轻松的就能浮在水面,要是货物能够避水,它们还可以托着人货渡河。”又指了指河对面,那名伙计道:“那面有林子,我们带着巨牛过河去,趁着今天休息的早,让它们吃个饱再将它们赶回来。”

津津有味地看着几个“放牛人”过了河,鱼飞才想起了自己还要去主账,急忙走了。来到了营地里最大的帐篷前,和立在帐外的护卫打过招呼,在两护卫拱手施礼中,鱼飞跨入了帐子。

账内已经到了许多人,这个大帐篷里面备了桌椅,众人坐在那里,有吃茶的,有闲聊的。庆夫人,刘栋樯夫妇,刘府的那个大少爷,金大胡子都在。除了这些熟人外,还有何家商队里的几个管事,大家坐在分左右两列椅子上。

上首中间位置一张桌案旁,坐了一个白净脸皮的中年人,见鱼飞进来他只是微微颔首,接着继续低头看手里的一张纸,鱼飞不以为意,自己找了个空椅子坐下,很有兴趣的细看中年人展开在双手中的那张纸,这纸有宣纸的厚度,长度如一张五十公分的横幅,鱼飞能看到在纸背面的边缘处有暗红色的云雷纹描边。

一对相貌相似,头上用布带子缠着高髻的“兄弟”站在中年人的身后,双手垂在身侧,两人的衣袍有一个怪异的地方,两人身上是轻便的窄袖袍服,左手露出在外,右边的袖子却长的不成比例,将右手完全盖住。

这两人虽然是男装打扮,长相也趋于中性,可就看她们那薄薄的蓝缎子袍服遮掩不住的丰满身材,谁都知道她们是女人。

这几人鱼飞都已经见过,那个中年人是何家商队的主人何舒怀,他那白净脸皮和斯文气质,根本不像是一个常年在外四处行商的人,倒像是一个读书人,身上还有一股子豪门世家的傲气,缺少了商人的和气与圆滑,也不知道他这些年的行商怎么也没有磨砺掉他的傲气,或许是凭着他身后的何家就可以无往不利了。他身后站的两位,是何家配给他的“贴身护卫”,两人是孪生姐妹,一个叫何露,一个叫何霜,听伙计说自小在何家养大,还在“悬壶寺”习武多年,是“悬壶寺”的俗家弟子。

“啪!”

何舒怀把手中纸拍在了桌案上,这一声让账内静了下来。

“断蛇岛上的那些蛮子,凶焰滔滔,就在我们离开镇海城两日后,他们竟将在镇海城附近屠戮的军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斩下了头颅,在镇海城前的江岸边推起了一座‘万颅京观’,着实可恨。”

“我结束了盐场营生,就是担心断蛇岛七城这次会乘势攻城略地,占住北洲西部不走,只是不知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泯灭天良的事情?”刘栋樯皱眉疑惑道。

何舒怀愤愤道:“七城的胃口大着那,还想要吞下镇海城和整个北洲,就在堆起‘万颅京观’的第二日,他们送了劝降书至镇海城,扬言若是不降,破城之日就会屠城,他们这是在杀人立威!”

何氏出言劝解道:“二哥,你先别生气,给我们说说这邸报上还写了什么要紧事?我看这几天朝廷的飞骑传书过去了好几趟,今天竟有一骑是八百里加急,必然是镇海城有大事情发生。”

何舒怀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是有大事发生了,正是这次八百里加急传递的消息,虽然邸报上还未有,可这里的驿长与何家有旧,我从他那里得到了消息。两日前,朝廷水师溃败,七城和水匪的船队已经围住了镇海城,虽然没有攻下镇海城,但是七城军队已经登上了指北江东岸,正在烧杀掠劫。”

第七十七章 青花银鱼

朝廷水师大败的消息让帐篷内众人都为之色变,鱼飞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也是沉甸甸的,这半个月他时常会想到镇海城前数千人死于非命的惨状,那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其中还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认识的人,鱼飞再也不能像一个漠不关心的旁观者那样看待这件事情,七城的军队控制了镇海城附近的指北江,东岸也成了他们可以肆虐的地方,不知道又会有人死在他们刀下。

庆夫人平时在这种场合中不太说话,此时也担忧的道:“北洲不会丧于七城之手吧?”

庆家虽然是从中洲来此,可她自小生长在北洲,若要算起来,她的故乡绝不是中洲,而是北洲。

“敌人只要登上百川广场,就会进入城墙与箭楼的射程,若是从船上攻城,却又难以攀城而上,要攻镇海城实在是太难。所以镇海城自从建成的那天起,经历过多次大战,却从没有被攻破过,想必这次也不会,表妹你不用——”

刘栋樯正出言安慰,何氏咳嗽一声打断了丈夫,又狠狠地撇了他一眼。鱼飞看得明白,这龅牙何氏的醋瓶子又打翻了,见不得刘栋樯对庆夫人献殷切,也不管什么场合了。

尴尬地刘栋樯瞅了瞅上首坐着的大舅哥,觉得何舒怀似乎也没什么异样表情,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挺直了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沉默不语了。

何舒怀环视账内,说道:“我招大家来,除了将这个消息告知,还要和大家商量一下今后的行止。木仓驿有些出自山海山脉的珍奇药材和兽皮,相当不错,原本我打算在木仓驿修整两日,有一些货物要在这里交易,可如今却要早些离开北洲进入山海山脉为好,要按以往的脚程,商队会在一个月后穿过山海山脉,出了山海山脉之后我会径直返回离洲饮马湖。不知道你们的行止如何,可曾定下?”

刘栋樯道:“北洲如此,如要在经营盐场,不知要等到何时,我打算去中洲经营药材生意,何家与‘悬壶寺’素有往来,到时还望二哥关照一二。”刘栋樯看向他的大儿子,继续道:“哦,还有一事,再过了年,你外甥振风就十八岁了,我在望川郡有一个至交好友,两年前和他曾定下了一门亲事,将他的大女儿许配给震风。这次我就想着在望川郡定居下来后,顺便将他的婚事办了。”

瘦长脸的刘振风闻言喜笑颜开,看来那家姑娘应该长的不错。大少爷刘振风长相随了何氏,张嘴笑的时候,上门牙就先露了出来。鱼飞看得暗叹,一颗好白菜要被猪拱了,刘振风的眼神和鱼飞对上时,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眼中除了原先就有的自持和骄傲,还多了一份恨意。

这半个月来,刘栋樯还好,何氏和刘振风只要和自己碰面,总是摆出一副臭脸。刘家和何家的下人悄悄议论鱼飞也听到过,他们母子两个怨恨自己厚此薄彼,在箭雨下护得小脚丫毫发无伤,可是小少爷刘振宇以后却会是一个跛子。对于他们的臭脸,鱼飞根本视若无睹,老子就一条命,舍了命去救小脚丫,老子乐意,要是换了刘振宇,想要老子拿命去换,做梦去吧!

现在自己还能舒舒服服的被人伺候着养伤,经过鱼飞自认智慧的大脑分析,原因有三:自己是“神僧高徒”是其一;自己舍命相救了刘府主人的表外甥女,如果没人管,会有人说闲话的,这是其二;其三是刘栋樯很通情达理,为了感谢老杨头的义举,他送来了两个刘府丫环来照顾庆夫人母女,在养伤期间侍候自己的就是其中一个,当然这是有庆夫人安排的。

刘栋樯话里的意思是想借助何家的势力,却不想去离洲归附何家,毕竟寄人篱下的日子不是容易过的。

“我不打算再回北洲,欲前往中洲,在玉北九郡找一处住下。”庆夫人想到从此就离开了生长的地方,也不知道今生还会不会重临故地,神色有些怅然。

刘栋樯闻言道:“望川郡也在玉北九郡之中,不如表妹也去忘川郡,到时也有个照应。”

何氏突然说道:“二哥,我多年没有回离洲大宅了,父母年事已高,趁着这次机会,我与夫君一起回去住上一段时间,也好膝前尽孝。”

这时谁都能听出何氏话中的意思了,刘栋樯因为何氏在众人面前一再落自己的面子,心有怒气却不能发作,沉着脸不吭气了。何舒怀目光扫过妹妹,妹婿,庆夫人,脸上既有疑惑,也有不豫之色。

庆夫人蹙起了黛眉道:“我想快些去玉北九郡,待到出了山海山脉,我们母女就不与商队同行了。”

此话一出,大帐篷内一时无声,气氛十分尴尬。

鱼飞想要搞活一下气氛,他呵呵笑道:“我也是要去中洲游历,涨涨见识,我和庆夫人同路,可以当她们的保镖,这样大家也不用担心她们的安全。”

鱼飞没有成功,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话,众人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地后,都失去了闲谈的兴致,片刻后各自散去,这一次“帐篷会议”就这样在何氏勃发的醋意中不圆满的结束了。

出了帐篷,鱼飞被庆夫人叫住,跟随着庆夫人来到了她们母女住的帐篷,此时天色已是黄昏,帐篷里的小脚丫跪坐在地毯上的小案几前,低头正在练字,丫鬟绿枝在一旁侍候。鱼飞凑过去看了看,立刻就受到了不小的打击,那白纸上的字因为年纪小笔力不足,显得骨肉不匀,过于纤细,不过也比自己写得毛笔字好多了。

庆夫人叫丫鬟绿枝取出了一个包袱,她接过后微笑着递给鱼飞,示意他打开。鱼飞打开后看到了一叠衣物,他提起最上面的那件展开,顿时看直了眼,这是青龙战甲……不,应该说是青龙战袍,这可比赛大头的那件“青龙战甲”做工精细多了,在帐篷内烛火下,作为外衬的青花蟒皮泛着淡淡幽冷光泽,而原来被箭矢射出的小孔看不到了,却多了银线绣成的几条鱼,各具形态的游鱼被巧妙分布在胸前和肩头位置。鱼飞仔细一看,原来的小孔洞都被嵌入了小小的圆形墨玉片,成为了鱼的眼睛,让那些银鱼多了一些灵气,变得活灵活现。

这绣工,这手艺……也太牛了吧!鱼飞正看得直流口水,庆夫人指了指账内一角道:“小飞,你到帷幕后去换上看看合身不,若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再改一改。”

看来庆夫人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虽然平时很端庄稳重,可她终究也只是一个二十五六岁有爱美之心的女子,忍不住就想看看自己的作品穿在鱼飞身上的效果。

小脚丫也不练字了,丢了毛笔跑过来,把鱼飞就向着帷幕后盥洗的地方推。“快去,快去,鱼飞哥哥快换上让我们瞧瞧。”

“遵命,我立刻就去换,别再推了,我还是个伤号那!”

鱼飞高举衣服,点着脚尖像是做贼一样进了帷幕后,小脚丫,庆夫人,连同丫鬟绿枝在内的三人都被他作怪的样子逗笑了,帐篷内一时充满了欢声。

当鱼飞从帷幕后走出来时,小脚丫就叫了起来:“这衣服真好看,娘亲,我也想要一件。”

这件衣服准确来说不应该叫做皮甲,而应该叫做贴身短袍,柔韧的质地和鱼飞的健美修长的身形十分贴合,短袍贴着身体而下,止于膝盖上半尺的地方。青花蟒皮细密的纹路有着似鳞甲一样的光泽,碗口大的深青色五瓣花隐隐可见,银色的游鱼戏于五瓣花间,让这件贴身短袍煞是别致好看。

短袍的内衬是白色丝绸制成,穿在身上很舒适,鱼飞向侧伸张开双臂,低头端详衣服,心里别提多满意了,可想到青花蟒皮的坚韧,也知道做这件短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感激地道:“谢谢夫人,这一定花费了好多时间,很辛苦吧,还有这银线和玉片……”

庆夫人打断了鱼飞的话,微笑着道:“这些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看到这些东西合用我就买了来,我绣了几条鱼儿,这样刚好合了你的姓氏,除了费些功夫外其实并不辛苦,这还让我未出阁时学得女红有了用武之地。其实我做得这些和你两次相救小脚丫的恩情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小飞,这件衣服平时适合穿在里面,半月前从埂丘镇过的时候,我买做这件皮甲所需的东西时就顺便扯了些布料,给你做了一件外袍,你再试试看。对了,做皮甲时还剩下些皮革,我就照着江湖中人携带的百宝囊样子给你做了一个。”

庆夫人说着话从包裹里又拿起了一件湖蓝色的开襟外袍递给鱼飞,而那包袱里还剩下了一样东西。一个用青花蟒皮制成的滚白边百宝囊,扎口的系带上缀着墨绿色的碧玺珠子,百宝囊的正面用银丝绣着一个长着翅膀的飞鱼,鱼飞看出那是依照着自己短刀木柄上的飞鱼烙印绣的,却比那简陋的烙印漂亮多了。

第七十八章 河边演武

庆夫人送给鱼飞的这几件衣物无一不是精美别致,如同她这个人一样吸引人的目光,而且考虑细致周到的程度完全让鱼飞不敢置信,显然她这些天花了不少心思在做这些东西。

鱼飞心里更加感动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的话了,又一想,得了,还是啥也别说了,记下就行!他干脆的拿起罩袍,直接就套在了身上,因为比较急,穿到身上的外袍就显得凌乱了些。

“看你,真是个孩子,穿个衣服都急急慌慌的。”

庆夫人的语带责怪,眼角却带着笑意,伸手给鱼飞整理了一下衣领。鱼飞感觉到庆夫人柔和的目光有爱,像是一种长姐对幼弟一样的关爱。

鱼飞和他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头子一起生活了多年,在他十七年的生命中,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体贴关怀,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美丽端庄的大姐姐,他心头暖暖,脸庞涨红,傻傻的发起呆来,

看到鱼飞脸红的样子,庆夫人先是一怔,转念就明白了,忍不住扑哧一笑,退后一步吩咐小脚丫道:“去把你鱼飞哥哥的腰带和短刀拿来。”

想要漂亮衣服而不得的小脚丫撅起了嘴,不过还是跑到帷幕后旋即出来,把鱼飞的腰带连同插在上面的短刀胡乱塞到了鱼飞手里。

庆夫人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今年冬天小脚丫过八岁生辰的时候,娘也会给你做一件漂亮的衣服。”

鱼飞将腰带扎在穿在里面的短袍腰间,又把百宝囊系在腰带挂环上。小脚丫正一脸羡慕的看着,听到庆夫人的话后,眨着眼睛问道:“有鱼飞哥哥的衣服漂亮吗?”

鱼飞呵呵笑道:“当然会比我的衣服漂亮,因为小脚丫可比鱼飞哥哥长的好看多了,美丽的衣服穿在小脚丫身上,一定好看的不得了!”

听了鱼飞的恭维话,小脚丫高兴了起来,又向鱼飞讨要他的百宝囊玩,这小丫头实际上对这个百宝囊的兴趣还比那个短袍要多一些,鱼飞很干脆的摘了下来,和她一块数百宝囊上的飞鱼图案一共绣了多少根银线,鱼飞用连自己都佩服的耐心陪着小脚丫玩起了这个无聊的游戏,直到用完晚饭才乘着夜色离去。

第二天一早,来送早饭的商队伙计带来个消息,商队今日不能出发了。驿站传来的消息说,昨夜前方三十里处的驿道被坍塌的山壁截断了,今早驿站和木仓镇已经调集了人手去清理。

吃完早饭的鱼飞看着忙着收拾碗筷的丫鬟青萝,想到自己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好像不应该再让一个丫鬟专门伺候自己,而且这个青萝名字好听,长得却太一般,一点也不养眼。于是鱼飞决定告别饭来张口的生活,今天就把青萝还给庆夫人。

鱼飞道:“青萝,这阵子多谢你照顾,现在我的伤已经好了,不需要人照顾了,你今天就回庆夫人身边去吧。”

“公子客气了,青萝听凭安排。”

怎么都没有一点恋恋不舍?青萝答应的这么快,让鱼飞对自己的颜值评价一下子降低了不少。若是帐篷里现在有一面铜镜,他一定拿起来好好照照自己。

庆夫人的帐篷离的不远,鱼飞带着青萝来到帐篷外,看到帐帘卷起,她们刚吃完早饭,绿枝在收拾打扫,庆夫人正在给小脚丫梳着头。

“你这懒丫头,昨日也不早睡,以后可不许头发乱糟糟的就吃东西了。”庆夫人轻声责怪,小脚丫不以为然的问道:“我长大了也能有像娘亲一样又长又黑的头发吗?”

庆夫人笑了:“能,只要天天梳头就一定能有漂亮的头发。”

立在帐篷门口的鱼飞看着里面一大一小两个碧玉似的人儿,听着她们的对话,觉得再没有什么场面能比现在更温馨了。他这时不想进去打扰她们,给青萝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带她到帐篷侧面小声吩咐,让她一会自己进去说明自己将她送还的事情,交代完后,鱼飞放轻了脚步离去。

鱼飞独自沿着河边沙地走了一段,这条河不是一条小河,何家商队驻扎的这段河宽水深,对面密林旁的岸边生长着茂密的蒿草,河流从木仓镇中穿过,最窄的地方就在远处的木仓镇中。

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这里是一个小土丘后的空地,鱼飞先用跆拳道的腿部动作热了热身,跆拳道腿法的特点是华丽,线路长,旋转多,腾空多。

鱼飞在空地上蹦来跳去的出腿,“天刀蝴蝶腿”,“天刀回旋踢”,“残刀旋风腿”,“三角倒钩”……最后以“打k”的动作结束,也就是在街舞中可以见到的头下脚上,双腿分叉,单手撑地整个身体像是一个字母“k”的经典定格动作。

现在做这些动作对鱼飞来说毫无挑战性,轻松到信手拈来,这一番华丽丽的表演式动作让鱼飞快要生锈的身体完全活动开来,心情也为之畅快,可惜的就是无人欣赏。鱼飞心想要不下次练功带上小脚丫,起码也多一个人在旁边喝彩。这个念头才一起,就马上被他掐灭了,万一那丫头眨着她可怜兮兮的大眼睛恳求自己教她,那可就太让人头疼了。

接下来是练拳法,既然现在有了这么好的身体条件,再加上莫明得到的内力,就不要浪费,不管学什么武功,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经常练怎么能进步。鱼飞从小洪拳练起,这是一种基础的外家拳法,适合初学者用来打根基,小洪拳动作朴实,步法稳健,出拳刚健有力鱼飞的整个套路先慢后快招式动作逐渐加快,逐步加速全身血液的运动,为后面拳法做准备。

小洪拳之后是大洪拳,铁线拳,这两种拳法在鱼飞的手中,出拳之际已经带起了呼呼的风声,最后他以小巧迅捷的咏春结束了套路拳法的练习。

鱼飞身上微微见汗,静立在空地上一动不动,双眼中神采飞扬,心潮澎湃不止。

完全不一样!

大小洪拳和铁线拳都是洪拳一系,咏春拳与截拳道互通。鱼飞当时只是对截拳道特别用心去学——黑子他爸主要就是教这个,不用心会挨打。

鱼飞学其他拳法的动机不纯,都是冲着名气学来耍帅的。学洪拳是冲着“虎鹤双形”,这是黄麒英创的绝学。黄麒英是谁?他是黄飞鸿他爹!而黄飞鸿的成名绝技不是佛山无影腿,实际上是铁线拳。至于咏春就更不用说了,叶问可是李小龙的师父。

原来是随便学学的,只是徒具其型的皮毛功夫,可是今天耍出同样的招式,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黑子他爸口中的用来表演的花架子了,这应该得益于超强的体魄,也一定有自己拥有了内力的原因。

可惜自己不知道修炼内力的方法,不过自己还是要勤快一些,把自己掌握的几个拳法练习到精纯的程度,那样就能意到拳到,灵活的运用到实战当中,进一步增加自己的实力。经过了两次沥血之战后,鱼飞知道了和平的生存环境已经永远的离自己而去,他迫切地需要更强的力量,不光是为了在这个尽是未知的龙壶大地活下去,他还想要保护对自己很好的,那一对心底善良的母女。

稍倾后,鱼飞拔出了腰间的弯月短刀,将“破锋刀法”练了一遍。片刻后,小土丘旁的空地上又响起了“战龙七杀”的刀诀:“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鱼飞把自己会的“战龙七杀”里的三招“不移式”,“不屈式”,“掷月式”都使了数遍,前两招还好,虽然没有自己在战斗中不假思索爆发而出的威势,但也有模有样,强差人意,可是在“掷月式”上却出了大问题。

鱼飞在距离自己十米的小土丘摆上一块人头大的石头,毒辣地想象着用掷出的短刀将敌人“爆头”,一共用“掷月式”的手法掷出短刀十次,却只有六次命中石头,而且远不及自己给熊暝的致命一击的力道,那一次是破甲而入,现在却是和石头相撞后,各自崩飞。鱼飞仔细查看石头,连中六下的石头上多了数道刀痕,却没有太大的损伤。

蹲在地上,鱼飞苦恼地用短刀在地上划拉着,发挥着“分析帝的超强大脑”思考着。

有招式不熟练的原因,鱼飞在出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每一次都有细微的不同,这是动作不标准的表现,所以命中目标才不到一半的次数。他想起了《破荆记》上的那段小字“战龙七杀太难修炼了,‘掷月式’已经练了一年,今日还是出错了,被爹爹责打,此时还觉得疼。”

一年才练到这样的程度!不是自己的前身太笨,就是这招太难,鱼飞认为应该是后者可能性大一些。看来这“掷月式”还需要长久的练习。

力道不足的原因还是要归在内力不能随心调动上,想到这个鱼飞叹了口气,在找到修炼内力的方法之前没有解决的办法,总不能奢望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内力突然变得顺心如意吧!

鱼飞回到营地,吃过午饭后,又得知了一个新的消息,山体坍塌的面积很大,前去清理的人手已经吃住在哪里,不过即便是日夜赶工,也还需要两日才能让驿道通行。

鱼飞也不急着赶路,既然走不了,鱼飞就去庆夫人那里,打算陪着小脚丫玩耍,没想到庆夫人和小脚丫都不在,留下的绿枝告诉鱼飞她带着青萝和小脚丫去小镇上逛街去了。

因为驿道被阻断,滞留的行商旅人增多,木仓驿小镇上很热闹,鱼飞也听说了,他不由心动,可是又想到增加实力的重要性,他狠下心又去了那处河边,整个一下午他都在练功。

除了四种套路拳法,破锋刀法,战龙七杀的三招之外,他把截拳道的各种攻击手法也重复习练,截拳道没有一招接一招的套路招式,它吸收了传统武术中的实战技巧,都是一些先发制人或者后发打断的实战格斗招式。

步法,腿法,手法,肘法,膝法……鱼飞结合在一起练习了数十遍,直到筋疲力竭才回了营地。

第七十九章 爹爹会飞

“渡水复渡水~桃花傲春花~轻舟江上过~不觉到君家~手拈一枝春~面飞半江霞~君言前世缘~妾知真亦假……”

鱼飞今天起来的有些晚了,沿着河刚走过了一个方顶帐篷,忽然听到了一阵歌声,寻声望去,在十几米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河边的小脚丫蹲在沙地上用树枝画着什么,一边画一边唱着歌。这样的古韵歌曲用清脆稚嫩的童声唱出来别有一番韵味。

鱼飞走到她的身旁问道:“小脚丫妹妹在画什么?”

小脚丫抬头看到鱼飞,站起来高兴地叫道:“鱼飞哥哥,你可醒了,我去找过你,可是你一直在睡觉,娘亲不让我打扰你。”

鱼飞无奈,看来是白问了,还是自己看吧!面前的沙地上画的应该……好像……或许是一个人,手里拿着的似乎是一把剑,背后竟然还有一对翅膀。

“你画的是天使吧?”

鱼飞有些疑惑,这世界难道有天使的形象?

“天使是什么?鱼飞哥哥,你好笨,我画的是爹爹。”

小脚丫抛给了鱼飞一个不屑的小眼神,然后给鱼飞讲解起她的这幅画。

“这是我的爹爹,娘亲告诉我,爹爹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也是这世上剑法最高的人。”

这是小脚丫的父亲?长翅膀的天使?

鱼飞大惊失色,问道:“他怎么长着一对翅膀?”

“娘亲说爹爹可以捉到飞过院子的鸟儿,我想……爹爹一定长着翅膀,他也会飞,不然怎么能捉住天上的鸟儿?我好想看爹爹飞,让他给我抓小鸟,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爹爹。”小脚丫说到爹爹的时候开始很自豪,随后却伤心起来,眼眶内很快就泛起了泪花。

原来是这样,鱼飞松了口气,想到小脚丫的身世,心里叹息:这小丫头一定很想见到自己的父亲,所以才照着庆夫人说的话,想象着去画父亲的样子。

鱼飞不想看到小脚丫伤心的模样,故意笑着问道:“小脚丫妹妹刚才唱的歌很好听,是你娘教的吗?”

小脚丫果然收住了眼泪,摇头道:“娘亲没有教我,是我偷偷学得,你不要告诉她,我知道娘亲每次独自一人唱这个曲子的时候就是在想念爹爹。”

听着小脚丫的话,鱼飞又记起了刚才听到的歌词“君言前世缘,妾知真亦假”,他不难想象出一副美人独坐水边,幽歌婉转中暗自情伤的画面。庆夫人和小脚丫的爹爹分开一定有不为人道的苦衷,多年来两人相隔万里之遥,庆夫人苦守着一份痴情独自照顾着小脚丫,她又怎么会不伤心?只是从不在人前显露而已。

仰起头,小脚丫小脸上表情认真地问鱼飞:“鱼飞哥哥,娘亲说爹爹会飞,哦……真的有人会飞吗?”

小脚丫的问题惊醒了神思不属的鱼飞,他想庆夫人应该说得是高明的轻功,老杨头说过的故事中,小脚丫的爹爹是一名很厉害的剑客,拥有傲人的轻功也很正常。

鱼飞对上了小脚丫澄清明亮的大眼睛,眼中充满的期盼让他不忍心打破一个小女孩对父亲的美好想象,念头一转,鱼飞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神秘的一笑,鱼飞道:“人是能飞的,小脚丫的爹爹当然可以飞,跟我来,我证明给你看。”鱼飞神秘的笑容立刻吸引了小脚丫,她兴奋雀跃地跟在了鱼飞身后。

鱼飞没有再去那处僻静的河边练功,他带着小脚丫回到了庆夫人的帐篷内,先让小脚丫在练字的白纸画出了她的爹爹——长着翅膀拿着剑的小人。然后在众女无比惊讶的目光下,叠成了一个纸飞机,之后拿到帐篷外的空地上放飞。

当小脚丫看着一张白纸在鱼飞的手中变形,而后竟然飞上了天空,她无比惊喜的大声叫喊:“飞了,飞了,飞到天上了。”吸引得周围帐篷的人都出来观看,人们纷纷议论,惊奇不已……

小脚丫这天早上玩的非常开心,跑来跑去,不断的拾起、掷出纸飞机,又拉着鱼飞回到帐篷里,让他叠了好多个纸飞机,直到鱼飞借口肚子饿了要回去吃饭才作罢。

鱼飞是真饿了,回到帐篷正碰到送午饭来的仆妇,狼吞虎咽的吃完后,又去了营地外河边老地方,补回了早上被耽误了的练功。

这一练,又是一个半时辰鱼飞才收了手,这次练功有不小的收获,他搞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影响“掷月式”威力的有三个方面,内力是一个方面,这个暂时没办法,另一个方面就是武器,掷出后越是容易回旋的武器越适合这一招,他手中的弯月短刀就是这样的武器,还有一个方面让他心中一喜,那就是在弯刀出手前的瞬间五根手指急速地完成十几个细微动作,他昨天不能每次命中目标的就是这些手指动作经常出现偏差,如图能做到每一次这些细微动作都丝毫不错,始终如一,就能解决准头不足的缺陷。

鱼飞高兴的就是这一点,十年磨一剑,今日到用时!鱼飞转了十年笔,铅笔,钢笔,甚至圆规,硬币在他是五指间都能像活了一样的滚上滚下,要论手指的灵活,鱼飞足以自傲,如今他在无聊中练出的“盖世绝学”终于可以用在练习“掷月式”上了。

自己的前身练了一年还常出错,那自己有绝学相助,要把这招练到纯熟想必不需要那么久,鱼飞走入帐篷和车辆组成营地时,心里还在偷着乐。可刚跨入营地,鱼飞就看到了一幕让自己火冒三丈的场景,他脚下一紧,飞快的跑了过去。

商队的货物是集中堆放,拉货的车辆和从巨牛背上卸下的木箱集中在了一起,竖立起了数十根木柱,顶上用遮雨的油布拉起来一个巨大而四面透风的帐篷,四周守卫的大约有二十几名商队护卫。这里一般人没事不会靠近,旁边也没有帐篷,腾出了一块空地。

小脚丫正坐在地上嘤嘤地哭,旁边有几个少年,最小的看起来有十二三,最大年龄的是那个刘府大少爷刘振风。他的脚下踩着一个纸飞机,几个少年手里也有,刘振风指着小脚丫骂道:“连自己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贱种,哥们几个要你的东西玩,你还不乖乖的给,也不学学你娘,她可是总想勾引我爹,想着法子纠缠。”

几个少年看来是以刘振风为首,也出声附和。

“听说她娘既漂亮又风骚。”

“不风骚怎么勾引男人,还没嫁人就生了这个小贱种。”

“我看这小贱种长得就是一副——”这句话在一个少年嘴里才说了一半,就被侧面飞来的一拳打断。

“哎呦~”这个看来十四五岁,却比鱼飞低了半头的大鼻子少年惨叫一声,捂着鼻子倒退两步,鼻血直流,他吐字不清地道:“你竟然敢打我,我爹是护卫头领何毕……”

鱼飞不理他,弯腰扶起了小脚丫,给她拍拍身上的土,在她耳边说:“站到我身后,看我给你出气。”

小脚丫擦着眼泪,乖巧的站到了鱼飞身后。

鱼飞转身忽然又是一脚,那个大鼻子少年嘴里的正在嘟囔,被这一脚从几个少年身边踢了出去。

“他说得没错,我就是敢打他,你们也看到了。”鱼飞耸耸肩,摊开手,风轻云淡地说道。

经历了无数街头战斗的鱼飞,拥有丰富的经验,以他的理解,打架需要技巧,镇场子是一种艺术。

鱼飞一出现,连招式也没使,随便两下就镇住了这伙少年,几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胆怯神色。十七岁的刘振风瘦高的个子还稍高过鱼飞,这时眼中既有愤恨,也有畏怯,他后退了小半步,盯着鱼飞道:“你想怎么样?你去救我弟弟,却让他废了一条腿的事我……家还没和你算,你别太嚣张了!”

麻蛋!就你们的命值钱,别人都该舍了命救你们,不然就是错。鱼飞暗骂,也懒得和这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家伙理论。他目光逼视着几人,冷冷地说道:“把纸飞机都还给小脚丫,再给她道歉,说自己刚才说的话是在放屁!”

被踢出去的大鼻子少年没有站起,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看守货物的商队护卫过来了十几个人,附近的人也聚了过来。

刘振风见来了人,语气也硬了起来,说道:“想让我道歉,做梦!”他扭头向着过来的商队护卫叫了起来:“这个叫鱼飞的混账打人了,快来帮我!”

十几名何家商队的护卫围了过来,其中两人扶起了大鼻子少年,其余人都站在了几个少年身后,鱼飞随着商队已经有十几日了,这些护卫认得他,也知道他的事情。可是刘振风是东主的外甥,几名少年也是商队中有地位之人的子侄,这样的亲疏关系谁都知道怎么选择,他们无疑是站在了鱼飞和小脚丫的对立面,其中几个护卫一心要在主子面前表现,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作势欲上。

第八十零章 利爪追魂

刘振风瞅了一眼身后,见有了给自己撑腰的人,他的胆气壮了,声音大了起来:“不要成天把自己当英雄,你现在给何明陪个不是,然后带着这个小贱种赶紧滚。”

为了加强自己的气势,刘振风还把手搭上了自己腰间佩剑,这柄剑平时他就带着,只是刚才在鱼飞面前不敢去碰。

“看来总要有人赔礼道歉,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把纸飞机都还给小脚丫,再给她道歉,说自己刚才说的话是在放屁!”鱼飞面色不变,森寒的眼神落在了刘振风身上,语气冰冷,“我数到三,你们不按我说的做,我就动手。”紧接着鱼飞就开始数数:“一!”

受他气势所摄,刘振风又紧张起来,他是个没经过厮杀,没见过血的骄纵少爷,在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候,即便是身后站着八个护卫,他握着剑柄的手还是禁不住颤抖。

刘振风哑声道:“你这狂徒,此时还敢威胁我。”其实他很想对身后的护卫们说,你们快上啊,我只是做个样子,你们打,我只看着就行。可是他又爱惜自己的面子,谁让他跟着刘府的护院学了几招,就整天挂着剑,显摆自己是个会武功的人。

刘振风本以为鱼飞虽然身手不错,可是自己这方此刻人多势众,他应该会选择退让,谁知道鱼飞根本对自己这些人视若无睹,丝毫不相让。

“二”

打架经验满级的鱼飞深知先发制人的道理,更何况这也是截拳道格斗理论中强调的一点。他根本就没打算数到三。

这时刘振风不再犹豫,决定招呼身后的人一起上,他才要开口,面前的鱼飞一个跨步上前,左手按在了刘振风正在拔剑的手背上,猛然一个侧身前倾,坚实的右肩顶在刘振风的胸口。

刘振风被大力撞的向后飞退,却被鱼飞早已经插上的一只脚绊倒,栽倒在了后面众护卫和少年中,顿时惊起一团乱,有人被撞倒,有人去扶他,有人冲向鱼飞。

“给我宰了他,不要留情!”刘振风恼羞成怒,没等爬起来就大叫。

冲向鱼飞的两护卫一左一右,双刀直取鱼飞双肩。

“当当”两声,两柄刀被荡开,鱼飞短刀挥洒,一出手就是破锋刀法中的“左右双花”。对上了数名持刀护卫,功夫大有长进的鱼飞也不敢玩空手接白刃,这些护卫可都是会武功的,就看两人出手迅捷有力,互有配合就知道比刘府的那些样子货要强一样。

鱼飞一个“推步”插到了两人间,看似要挥刀横扫,在两人竖刀格挡时,突然左拳砸在一个护卫面门,“撩阴腿”踢在另一护卫裆部,在一声“嗷”的女人般尖声呼痛中,鱼飞已经冲到了后面的人堆里。

除了刘振风外的几个少年撒腿就跑,其中那个大鼻子何明跑的最快,鱼飞无暇理会他们了,六个护卫已经持刀攻来。鱼飞忽进倏退,躲过了四个护卫的夹击,短刀挡住了一名护卫的劈斩,一腿横扫在另一名护卫跨腰上将他踢得横跌出去。

此时的破锋刀法在鱼飞的手中使出,随意挥洒间,已经可以轻松得接下护卫的长刀攻击。鱼飞身形灵动敏捷,躲闪间不时就飞出一脚,打出一拳,加上他拳脚力道十足,打的护卫惨叫连连,顷刻间,地上已经倒了五名护卫。

这时空地上的来人渐多,何家商队的护卫见到此景,在刘振风和几个少年的呼喝中接连有人加入围攻鱼飞的行列。

金大胡子和几个刘府护院也来了,刘府护院在镇海城东岸的小镇子收拢之后就只剩下九人,此时全都来了,他们原本被安排营地中巡视,听到动静就跑了过来。要早知道是这事,金大胡子绝不会过来,鱼飞的身手怎么样他的体会是最深的。可后悔也没有用,连金大胡子在内的九个护院在大少爷的催逼下,硬着头皮加入了战圈。

“劈山断流”,短刀暴烈地斩落在长刀上,弯月短刀比护卫的长刀短小了太多,可握刀的手蕴含的力量却是相反,一名护卫抵挡的长刀脱手,被鱼飞一个旋风腿扫在脖颈上,翻身栽倒。

鱼飞侧身闪过当胸直刺而来的长刀,一手扣住了护卫持刀的手腕,脚下移动中带着他转了个半圆,几个围攻的人急忙收刀后退怕误伤。鱼飞突然松手,那名护卫脚下不稳的冲出几步。等他再转过身寻找原来攻击的目标时,鱼飞已经一跃而起,原创招式“猴子献桃”让护卫的脸和鱼飞的膝盖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场内围攻鱼飞的刘府护院加上何家护卫此时足有十七八个,鱼飞这两日勤练自己所掌握的拳脚功夫和刀法初见成效。他手中短刀破风挥舞,身体迅速移动,教众人不能形成合围之势,而最叫众人腹诽的,就是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偏偏在刀法中加入些刁钻古怪的攻击,让人防不胜防。

不断的有人倒在鱼飞的拳打脚踢,肘击膝撞下。片刻时间过去,地上已经倒满了哀嚎的伤号,不过没有人伤在短刀下,都是中了鱼飞的拳脚。

金大胡子等刘府护院见他这么悍勇,一个个都苦着脸游走在外围,他们看似不断的晃着手中武器寻找进攻的时机,实际就是虚张声势应个景,所以场内的情景乍一看之下,鱼飞在人群就像是虎入羊群,一时纵横无敌。

“上啊!金大胡子,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刘振风急得在旁跳脚。

“刘大少爷,干嘛逼着别人上,不如我们俩玩玩。”鱼飞哈哈一笑,原地跃起一人多高,躲过前后夹击的三把刀。

“空中三连踢!”

落地前鱼飞连出三腿,三个护卫中腿向外跌出。鱼飞落地后向着在场边叫嚷的刘振风冲了过去,速度像一只发现猎物的豹子。

看着鱼飞冲着自己来了,刘振风手忙脚乱的去拔腰间的佩剑,可这次还是晚了,鱼飞已经到了他面前,毫不客气的一脚飞踢他的面门。

眼见鱼飞的大脚丫子就要落到刘振风的脸上,不是牙齿崩飞就是鼻血横流的后果。骤然一道人影掠到了鱼飞身侧,扬手就是一团雪亮的寒芒直插鱼飞肩膀。

这是围魏救赵,鱼飞只得身体扭转,扬起的脚变为斜跨了一大步,同时弯月短刀在手中一转,扬臂挡住了这突来的一击。

等鱼飞刚转过身面对来敌,雪亮的寒芒一缩一吐,忽地就刺到了他的喉咙间,这是一件爪形武器,锋利的爪尖还没接触到鱼飞的脖子,他脖子上就被一股锋锐森寒之气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好快的速度!鱼飞大惊,侧头闪避这猝不及防的攻击,脚下向后急退,短刀横切而出。

爪尖擦着脖子而过,带出了一道血痕,来人缩手翻腕,挡住了鱼飞扫过的短刀。来人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手中刷刷刷一连数下,紧追鱼飞向后退避的身形,攻击的都是鱼飞的上半身。

不躲了!鱼飞也怒了,陡然站定,身体下挫重心下移,左手反掌下压在丹田前,提气聚力。

“不移式”怒而出手,扬臂挥刀的一瞬间晃出了数个侧身挥刀的动作,极速运动下构成的虚幻影子如同从身上多长出了几条手臂。刀随臂动,横切竖劈,短刀在身前翻飞。

看似鱼飞身体不停的晃动,动的却只是上身,双脚不动如山,任何的攻击都难以让他移动一步,这一刻,在这方寸之间,弯月短刀带着破风呼啸声纵横睥睨。

一声叱呵,蓦地爪影大盛,雪亮的爪刃舞动间闪闪的冷芒连成一片,让站在场边的人都看得眼花。

爪与短刀碰撞的声音密集响起后,两个人影分开,鱼飞站在原地寸步未移,持爪的人退出了三步外,右手举爪当胸蓄势待攻。

鱼飞双目微眯看着对面的人,还有她手中的武器,那武器反射着太阳光实在是晃眼得紧!

“何露……还是何霜?”鱼飞不确定地问,这时他才算是定下神来,刚才猝不及防下失去了先机,被这凶狠的女人逼得太紧,让他只有使出绝招应付。

“我是何霜,鱼公子,追魂爪的滋味如何?”

何霜抿着薄如刀削的嘴唇道,浓直的眉毛下的双目中闪着好战光芒,说话的同时扬了扬手中的追魂爪。

何霜衣袖褪在手腕上,平日里隐而不露的追魂爪显现在鱼飞眼前,这件看起来就让人心头发冷的武器主要由三片根部相连的爪刃组成,这三片爪刃雪亮刺目,每片都有二十厘米长,如三把微微向内钩的单刃匕首。何霜的右手握在爪根处,四根手指从爪根部位的四个孔洞穿过,成握拳状将追魂爪扣在手掌中。

鱼飞扎扎嘴,调笑道:“还不错,不过我想再尝尝。”

“住手~”场边一声威严的怒喝声响起,这一声虽然姗姗来迟,却成功的阻止了两人继续动手。场中的护卫在鱼飞与何霜动起手的时候,都停下了。这时所以人都看向几乎同时赶来的数人。

第八十一章 一日爆穷

这些人都是目前商队中的重要人物,来的有何舒怀,刘栋樯夫妇,庆夫人,还有几个商队的管事人,做为贴身护卫的何露像往常一样施施然跟在何舒怀身后。

“娘亲。”小脚丫一声喊,跑过去投入了庆夫人的怀抱,委屈地道:“刘振风他们抢了鱼飞哥哥给我的纸……飞机,他们还骂人……”小脚丫说到骂人的时候声音小了下去,懂事的她也不再说那些人如何骂的,只是恨恨地看向欺负她的少年们。

刚才喊住手的正是何舒怀,今天的他青色长袍上扎着镶嵌紫玉的腰带,还悬挂着一柄长剑,商队临时货仓旁发生这样的打斗让他愤怒不已。听到小脚丫的话,再看看地上扔着的纸飞机和场中少年的表情,他心中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何舒怀沉声道:“何霜,你来说,我让你先行一步来查看,怎么你也动上了手?”

何霜肃立躬身道:“二老爷,适才我赶到时,看到鱼公子要伤刘府大少爷,情况紧急,我只好出手阻止。”

何氏闻言怒道:“岂有此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有忘恩负义的人要伤我儿子,我的振宇还被害得躺在床上,就要对我家振风行凶了吗?”言下之意,处处直指鱼飞。

“夫人先别动怒,问个清楚再说。”刘栋樯道。

庆夫人面带不屑看了何氏一眼,轻抚小脚丫的头,问道:“鱼飞哥哥是看到你被欺负才和他们打起来的吧?”

“哦!”小脚丫重重点头,双目闪亮地看向在场中挺立的鱼飞,他正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何家东主,小孩子不会说谎,事情如何想必你也有数了吧,不知要如何论处?”庆夫人双目明澈,语气缓和地把难题交给了商队的大东主何舒怀。

何舒怀看看满地受伤的护卫和畏畏缩缩的几个少年,皱着眉头向鱼飞道:“鱼公子在镇海城的义举我亦有耳闻,也曾心中佩叹,可今日却伤了这么多人,虽然事发有因,但你是否太过于暴戾了?”

“我下手自有分寸,他们收到的都是一些皮肉伤,养几天就无大碍。我不觉自己有什么暴戾,要知道拳脚可伤人,言语却能毁人,他们不仅欺负小脚丫,还满嘴污言秽语的胡乱诋毁人,我不过是路见不平一顿打罢了。”

鱼飞发觉自己现在说话也有一些古代人的腔调了,而且也能出口成章,还能改编借用,他对自己很是满意。

“二舅别听他胡说,我等就是和小脚丫玩玩,他二话不说冲上前来就动手,我才叫护卫们来相救的。”刘振风叫了出来,强自为自己辩解。

何舒怀还没未说话,刘栋樯一眼瞪了过去,怒道:“还狡辩,以为人看不出来吗?你这个心胸狭隘,难成大器的东西!”

“怪我们没有管教好振风,二哥不必护他,只管教训。”刘栋樯训了儿子后,语气带着自责道。

何氏不高兴了,怪声怪气道:“管教好风儿也有我的责任,你这是连我也怪上了,你只训斥自家孩儿,倒是耍了严父的威风了,我看是你尽是胳膊肘往外拐。”

刘栋樯被这话顶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面有愠色道:“你……不可理喻。我不与你吵,此事听凭二哥处置。”

“咳……咳……”见妹子也有些不像话了,何舒怀咳嗽两声,用眼神制止了要与丈夫争吵的何氏。

——

——

何舒怀对“鱼公子斗殴事件”的处置意见鱼飞坦然接受了。鱼飞认为还算是公允,可他回到帐篷,把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交给了随他来取“汤药费”的商队管事之后,坐在帐篷内发了半天呆。

心痛啊!两万软妹币打了一场架就没了,自己又成了身无分文的人!

伤了十八个人,“汤药费”由鱼飞来出,而刘振风和几个少年当众认错,还被罚扎营后不许出帐篷玩耍。未到离洲之前都要在帐篷内思过。

肉痛归肉痛,鱼飞还是拒绝了庆夫人要替自己出“汤药费”。

开玩笑!自己打伤的人当然自己出,曾经自己纵横街头的时候,经常给倒地的对手扔上几张软妹币,帅帅的说一句:拿去看医生。

晚饭后,鱼飞正想着早早睡觉,明天自己要抽个时间去小镇上逛逛,听“小脚丫”那个小丫头说镇上有许多好吃的,还有一些商人贩卖的稀奇有趣东西,自己也该多看看龙武帝国的风物。

帐篷帘子一下掀起,丫鬟青萝提了一个食盒进来。

“这是夫人让我给公子送来的玉薯糕,山海山脉的玉薯树很高,玉薯不好采摘,出产的少。夫人昨日在镇上见到这家的玉薯糕做的好就多买了些,公子来尝尝。”

食盒打开,里面有一小碟子糕点,大概五六个,摞起来两层,柿子饼的形状,像是色泽半透明的蜂蜜结晶体,上面还撒着白色糖沫子。

鱼飞拿起一个咬一口,软糖一样的口感,一点点的麻涩掩在浓厚的香甜中让整个玉薯糕口味独特。

哦,不错,好吃!鱼飞眼睛一亮,吃货本质突现,直接不客气的开吃,吃到第四个时候才鼓囊着嘴说:“挺好吃的,回去时候帮我谢谢夫人。”

青萝低头应了一声,提着空食盒走了。

吃完了玉薯糕,鱼飞摸摸肚子,晚饭就吃了不少,又贪嘴吃了玉薯糕,现在很饱了,心里打算出去溜腿消消食。可是一阵不可抵御的困倦袭来,让鱼飞连外袍都没脱,倒在毡毯上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混混沌沌的鱼飞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有光影摇曳。

“碟子都空了,看来青萝说看着他吃下没有虚假。”

“这下子我们不用担心他突然醒来了,一般人只要吃下一个就成,他可好,这些掺入了‘雷不惊’的糕点他全都吃了,恐怕挨打都不会醒。”

半睡间的鱼飞感到似乎有人在自己身上踢了几脚,身体传递给大脑的信息模糊得很,远不如往常那样感觉得清楚,想要动一动身子,自己却如坠云雾里,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双眼欲睁难睁间一片迷蒙。

“看看他,跟头死猪一样。”

“何缠鬼,你还真是个小心眼,不过下午那几拳真是够你消受的,看你的一只眼都肿成鱼泡了,呵呵。”

“你还笑我,还是担心你的子孙根吧,下午是谁倒在地上跟一只虾米似的。”

“行了,不说了,我们把他装起来,抬出去放到车上去,按大少爷说得做。”

……

夜晚的商队营地中,有商队护卫站立值守,也有四下里巡逻的。

篝火,火把的光线照的营地里明灭相间。

一辆堆着麻袋和柴草的手推两轮车悄悄出了主营地,拐向河边,没多远就进入了一圈用木桩和麻绳拉起的小营地。

小营地只有一角有两顶帐篷,一堆篝火,其他大部区域都处在微弱昏暗的光线中。

三个人围着火堆而坐,见到车来有一人起身迎上:“缠鬼哥,人带来了吗?”

何缠鬼朝后面一努嘴:“车上袋子里。”

那人一挥手,转头先行,而小营地的另外两人和推车来的人一起随着车子走入了昏暗的营地区域……

鱼飞头沉身软的感觉正在消退,他一直处在正在醒来的过程中,只是体内的药物效果和身体的抵抗力两相角力下,把这个对一般人来说就几秒钟的过程延长了很多。在被推过来的时候,鱼飞就在分析: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一定是刘振风,鱼飞想起刘振风下午临走时愤恨难平的眼神,再加上之前帐篷内听到的对话已经能确定,可是他究竟指使护卫们要对自己做什么呢?

从麻袋里拖出放在地上时,清凉夜风拂过身体,鱼飞彻底恢复了过来。

鱼飞没有突然暴起发难,通过微张的眼帘,他偷偷地查看情形。这些人的举动很奇怪,放下自己后他们就分散开了,到底要干什么?不由得让鱼飞很好奇。

这片地方光线很暗,原因是光源很高又不大。地上竖着两根高七八米的粗木杆,顶上各高高挂着一顶发出昏暗光线的白纸灯笼。光线照到地面时已经分外微弱,投射在了一些巨大的动物身上。

巨牛!这里是安置巨牛的营地,原来是到了牛圈中。

十头巨牛在这不小的牛圈中不显得拥挤,它们分散开,静静的站立着,如同一个个草垛子。巨牛的眼睛被布蒙着,嘴里经常地动几下,在寂静的牛圈里“咯吱咯吱”的咀嚼声此起彼伏。

难怪这边还有一个离开主营地的单独牛圈,鱼飞听庆夫人讲过,巨牛平时性情温和,接近火却会让它们惊慌躁动,原因可能是害怕自己的屁股被火烧,因为它排出的屁是易燃气体。再加上它放屁响亮,所以宿营时都会让巨牛离开营地另外呆在一处地方。

“把他抬过来,到这头牛这里。”一人急急地叫道。

分散着观察巨牛的五人中有三人快步回到鱼飞这里,匆忙地将他抬起,搬到了一头巨牛身后。

第八十二章 牛刑真牛

一片静寂……

半响后,有人怒问:“怎么没动静你看清楚了再叫人啊,别瞎折腾我们。”一人嗫嚅回道:“我看这头牛像是要放屁的样子……谁知道它只是甩尾巴来着。”

“咱们再去看,都看清楚了再叫人。”

“大少爷怎么非要这样报仇,要让此人身受‘牛刑’却是为何?”

“是呀,何必如此麻烦,依我看,干脆拉到密林中一刀了解岂不痛快。”

“你们不知,少爷当时交代我,此人的来头不小,不能伤他性命。大少爷让我等这样做,是想如此羞辱他一番,等明早他满脸青色在牛圈醒来,必然怕别人取笑,不会告诉旁人,或许会自己离开商队。即便他不走,暗中找少爷麻烦,有何露何霜两姐妹在,也不惧他。”

这次说话的是那个叫何缠鬼的,鱼飞此时还不想让他们看出自己已经醒了,五人聚到身旁时,他只是闭着眼睛细听对话。

“……原来是这样,可我担心……时间久了他会否醒过来?”

“你把心放进肚子内吧,他吃下了许多‘雷不惊’,不到明日辰时绝对醒不过来。我们还是耐心些,大伙仔细观察巨牛。”

这次五人分开才片刻,就有一人喊起来:“这个,这个,快来!”

声音传来后,四个人到了鱼飞身边,将他匆匆的抬了过去。

当鱼飞被两人一左一右挟着膀子站在一头巨牛的屁股后时,那只巨牛的尾巴正扬起了一半,还在缓缓竖立向天空……

左右夹着他的两人,身后推顶着他的一人,这三人都在盯着巨牛上扬的尾巴,随时准备撒腿跑。

你大爷的刘振风!

鱼飞透过半开的眼缝看着正对着自己头顶的牛屁股,心里算是明白了“牛刑”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巨牛的尾巴扬起到了顶点停了下来,牛尾的角度几乎竖直。这时,牛的腹部忽然蠕动了一下。

就在看到牛的腹部蠕动的那一刻,三人松开手就跑,却只跑开了鱼飞身后的人。

一直装昏睡不醒的鱼飞双臂陡然张开,双手成虎爪形状扣在左右两人的颈后,随着自己向后退去的动作,把两人掐着脖子向中间一合。

三个人和旁边站的两人都被突变吓了一跳,张口惊呼。

“嘭~”

屁股后喷出的淡青色气流在昏暗的光线下,鱼飞也看的清楚,那团气流先向下喷射,扑在被鱼飞抓着的两人脸上,才划了个弧度向上升起。

一股味道弥漫开来,比最臭的臭豆腐要臭三分,还带着草腥味。两人身后的鱼飞急忙撒手跳了出去,鼻端吸入的一丝味道,让他想反胃呕吐。

“啊~”被牛屁喷到头脸的两人狂叫起来,原地转着圈,双手在脸上乱抹,那流泪鼻涕开了闸门一样直流,两人只转了两圈就一头栽倒在地。

“你们打算把我整成他们这样是吗?”鱼飞看看地上两人的惨样子,恨声问道。

地上一脸青色的两人也不叫了,像是昏了过去,随着他们身子一抽一抽的痉挛,嘴里还冒出白沫。

被牛屁轰到的人会怎么样?地上的人就是榜样。鱼飞心中一阵发寒,接着愤怒的火苗直蹿,塔马的,竟然要用这种人神共愤的手段来整我,老子饶不了你们!

刚才这三人被鱼飞的突然发难和那两人的惨烈吓到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其中两人下午就被鱼飞的拳脚“调教”过,心里发怯,一时不知道该回答鱼飞的话,最后还是何缠鬼想出了辩解的词。

“鱼……鱼公子,你听我说,我们没有想害你性命,就是开个玩笑……玩笑。”何缠鬼后退两步,结结巴巴地说道。

鱼飞笑了:“原来是开玩笑啊,很好很好,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我平时也很喜欢和别人开玩笑,现在我想和你们开一个超级刺激的玩笑!”

一边笑,鱼飞一边互相捏着双拳,活动着脖子,发出了声声关节爆响。

“嘎嘣,嘎嘣……”

三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鱼飞两步就追上了一个跑的最慢的,嘴里“欧~”一声怪叫,一个垫步急进,借着冲力,鱼飞左腿撑地,送胯,出腿,数个动作一气呵成,一脚踢在了他的后腰上。

“千里之外”,一招踢得那人飞起撞在了挂灯笼的粗木杆上。鱼飞急奔数步后,到了另一人身后,这人也是光棍,回身就是一拳打来。

鱼飞侧身闪过拳头,伸右手从他的腋下掏过,绕过他的头,然后和自己左手在那人的脑后相互扣在一起。

一瞬间完成的动作,将那人的一只手臂和脖子都夹在了鱼飞双臂间,鱼飞脚下不停拖着他奔行两步后,顺势将他以抛铁饼的姿势扭腰掷出。

那人打横飞出,撞到了一头巨牛身上,如同撞到一堵墙上。“咚”的一声后,那个人落地寂然不动,巨牛没有一丝晃动,摆头瞅了瞅地上的人,又回过头去继续咀嚼嘴里反刍上来的食物。

鱼飞跑起来如同奥运冠军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在小营地的篝火前追赶上了逃得最快的何缠鬼。

眼见自己是跑不掉了,自己等人今晚做的事情见不得光,也不能呼救。何缠鬼扑通一声跪下了,求饶道:“鱼公子,鱼爷爷,你就饶了我吧!实话告诉你,这事情是刘府大少爷让我们做的,虽然你下午打了我,可我真没有记恨你,我也是被逼的不得不干啊。”

“喔,这么说你很值得同情了……那你先起来,我有话问你。”鱼飞道。

何缠鬼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鱼飞的表情,看他脸上神色平静,才赔笑道:“多谢公子能体谅小人,公子有什么话尽管问,只要小人知道,一定据实相告。”

鱼飞问道:“既然这件事情是刘大少爷逼你干的,那我就找他理论一下,只是他的帐篷我没太注意,不知道在哪里,你能告诉我吗?”

“这个……”何缠鬼犹豫不绝时,却见鱼飞脸上挂上了寒霜,不善地瞪着他,忙不迭连声道:“能,能,能,他的帐篷就扎在离中帐不远的西北角,豆青色的那一顶就是。”

“哦……你没骗我吧?”

鱼飞双臂环抱胸前,一只手支在下巴上,用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他心里已经信了,不过是再想怎么处理何缠鬼。当看到何缠鬼肿胀青紫的右眼时,心里一动,他这个样子似乎有些缺乏对称美感,如果……

听到鱼飞怀疑自己的诚实,何缠鬼一脸委屈:“下午才见到了公子的神威,我那还敢骗你,要是我说假话就叫雷劈死我。”

“行,我就信你一次。”

“公子,那我能走了吧?”

鱼飞支在下巴上的手收起了手指握成拳,活动着手腕,笑问道:“在帐篷里踢我那几脚很爽吧?”

何缠鬼大惊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是装——”话没说完,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忽然变大的拳头,被鱼飞狠狠一拳打在了左眼上,眼冒金花的昏了过去。

鱼飞一拳击倒何缠鬼,向小营地外走去,刚走几步,又转了回来,在何缠鬼的衣服上撕下了一块布,而后走回到巨牛们休息的地方,用布包起了一团掺和着牛粪的湿土。

提着这团东西,鱼飞脸上带着充满恶意的笑容向主营地走去。来而不往非礼也!可不能空着手去拜访刘振风。

鱼飞大摇大摆的进了营地。值守的商队护卫见他回来,一边恭敬施礼一边心里纳闷怎么没看到他出去过,却不敢问他,皆因为鱼飞下午的一战之威。

这些天来,随着与这个世界的人接触的增多,鱼飞察觉了一点,这个世界或者说是龙武帝国似乎尊崇武力,人们对拥有高强武功的武者都比较看重。比如在山寨中看乐舞戏时,听到的台词,又如大家对“洗澡僧”的敬畏,还有刘振风整天挂个宝剑显摆自己会武功。

营地里视线不是很清晰,篝火和火把照不到的地方,看起来都是影影绰绰的。今夜不是晴天,朦胧云彩密布天空,月亮只露小小一角。

鱼飞很轻松就找到了刘振风的帐篷,灯火未灭,帐篷前也没有守卫,鱼飞见四下无人,一低头钻了进去。

进到帐篷内才发现没有人在。鱼飞心里很失望:这大晚上的出去干什么去了?自己兴冲冲的来了,却无人接待,实在扫兴!

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到双色拼花毯子上铺着的罗衾,鱼飞忽然想到,礼物没有拿回去的道理,人不在也可以送礼呀!

他带着一脸的坏笑,把手里拎的这团合着牛粪的湿土塞入了刘振风的被窝,放到最里面后还体贴的抚平被子。

出了刘振风的帐篷,鱼飞心情大好,想象着刘振风收到礼物后的“惊喜”,一路走一路偷着乐。回自己的帐篷要经过中帐附近,那里是商队用来议事的地方,晚上是不住人的。鱼飞意外的发现此时中帐内灯火明亮,门口还有站着两个商队护卫。

鱼飞心念一转,悄悄地向帐后摸去……

第八十三章 上架感言

武侠是成人的童话,是刀与剑的诗歌。

我接触小说是从武侠开始的,十二岁的时候,星期天,我在小东门内的书摊前,捧着本《天龙八部》,一看一天,浑然忘了小说之外的天地。从那个老头出摊一直看到太阳落山,我中午饭就吃碗凉皮。

老头说:娃呀,你这么看会近视的。

我不理他,心无旁骛地看。十三岁那年,我近视了,可我还是继续看。每周我都来,《天龙八部》看完,回头去看《书剑恩仇录》,《碧血剑》,《射雕三部曲》……

那时因为年纪小,竟然爱看《飞狐外传》商家堡火烧铁厅,小胡斐拯救众人那一段,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现在想来不可思议,可能当时和小胡斐年纪差不多,有代入感。那段情节现在还记得,这辈子是忘不了了。

现在回想,那时候对金庸的书是看入迷了,可实际上没看懂,就是觉得新奇有趣的紧。在看《笑傲江湖》的时候,开始因为代入的是林平之,到了华山后,竟然换了主角,这令狐冲还迟迟不出现,而是由别的人物口述,叽里呱啦一大堆话,当时我一怒之下,找那老头换了一本《连城诀》,因为那老头从来是先给钱,后看书,而且从不给退钱。

二十岁后,我看的最多的就是《笑傲江湖》和《鹿鼎记》,多的已经记不得多少遍了。看懂了之后,又查了出书的时间和文化圈子的评论,才知道这两部书,在水面之下藏着一些社会与政治的投影。

《鹿鼎记》对我还有个重要的作用,每次失恋后,我就再翻一遍,主要是看看小宝的老婆们是怎么到手的,想想小宝的出身,我就会忘掉失败,再次斗志昂扬。

看了二十几年的小说,从武侠看到玄幻,从金庸到黄易,从细皮嫩肉的十二三岁中学生一直看到了胡子拉碴的油腻大叔。很多老书翻了七八遍了,没什么看的了,有时候想,干脆自己写一本,图个乐子。2018年11月,因为金庸老先生的离开,勾起了我难忘的武侠情怀,终于下了决心写一本武侠小说。12月,我热血滚滚的开始写《擒龙道》,得到编辑的签约短信时,我真的是很开心,让我有了信心继续写下去。

目前《擒龙道》写了接近三十万字,就要上架了。擒龙之路,期望与诸君同行。

315日《擒龙道》上架,如果你喜欢这本书,请支持一下我,谢谢。

第一百二十章 我的柳莺“侄女”

鱼飞正想着怎么胡诌几句把这人应付过去,一股子扑鼻而来的汗臭脚臭味从门内涌出,让鱼飞连退两步,差点踩空台阶摔到天井里去。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鱼飞用嘴呼了两口气,手指向门里:“这……味真是……”

“几个男人住在一起有点味也很正常嘛,没事的,其实你闻得久了还会发现它有一股子梅菜扣肉的味道,呵呵。”老董干笑道。

你真是个人才!鱼飞看着老董一时无言以,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屋里光线昏暗,唯一的窗子还闭着,靠墙有一溜子两米宽,八米长的大通铺,堆着的被褥看样子有五六套。

鱼飞看到还空出了两三个位置,心里一松,总算是不用挤。

除此之外唯一的一套家具就是一张缺了腿的木桌,几把椅子。简直没有什么转身的余地。铺上和桌椅间乱七八糟的扔着一些脏衣物臭鞋袜,这些就是老董说的梅菜扣肉味道的来源之处。

“这会他们都出去干活了,我也不给你细说了,回头等他们回来,你自己认识一下。”老董扯了一把破椅子正要坐,发现椅子背上挂了一只臭布袜子,随手拿下扔掉。老董一屁股坐在了破椅子上,咯吱响动让鱼飞担心椅子随时会让他摔上一跤。

老董对屋子里的味道毫不在意,似乎因为这几步路就把他走累了,还深深喘息了两口才说道:“老弟,我一时想不起你的名字了,你叫什么?”

“鱼飞,鱼汤的鱼,飞天的飞。”

鱼飞报名同时心中敬意油然而生,这老董的定力可比高僧了,已经到达了香即是臭,臭即是香的境界。

老董笑道:“这名字很有意思,上天入水都不怕了。我叫董成,你叫我成哥也行,老董也行。又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人物,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叫老董那行,再怎么也要尊老爱幼,五讲四美有礼貌嘛!成哥,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兄弟。”鱼飞很有礼貌的说。

老董被鱼飞的用词搞的有点蒙,只听懂了尊老爱幼,对于五讲四美是一脑袋问号,可为了不在新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无知,就做作地点点头后交代鱼飞道:“一会去张管事那里去领套被褥,随便让他给你上个名册,以后就在他那里领月利钱。”

“碰”一声房门被由外面一脚踢开,一个柳眉凤眼,皮肤小麦色的俏佳人走来进来,屋子里被带进了一阵香风,冲淡了那多种臭味混合的浊气。让鱼飞精神为之一阵,眼前也是一亮。暗赞:美女啊!

这姑娘一袭红色牡丹刺绣妆花裙,身形高挑,虽然肤色微黑,却难掩俏丽之姿色。她进门来脸上的神色却不怎么好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外面都忙成什么了,董成你竟还坐在这里闲唠嗑!镖局的人手不足,正在招人,你也没有个机灵劲,眼里一点活都没有,还要我来叫人!”

董成一见到这姑娘,屁股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差点掀翻了那张旧木桌,干笑道:“大小姐,我这也是刚坐下,可不是在偷奸耍滑。云镖头刚才招了个新人,呼唤我去给这位新来的小兄弟安置一下,我这刚要走,你就进来了。”

这位大小姐瞟了鱼飞一眼:“新人才来,你引领一下是应当的。不过莫要给新人做了一个偷闲怠工的坏样子。你也别啰嗦了,这次有大批的药材要尽快运到永泰城的悬壶寺药铺去。父亲不在,我和大师兄就来走这一趟,你赶紧去帮着计数装车,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

董成陪着笑问道:“这批药材才刚到,怎么这么急就要送出去?是有不能耽误的药材,还是永泰城那边要的急?”

那位忍受不了这屋子的味道了,掩着鼻子转身就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冷冷丢下几句话:“不该你问的事情就少问,手脚放麻利点快去干活。爹爹带走了一些人手,我们这趟镖的人手不足,让这个新来的也一起去。”

那位大小姐一团火似的进来,又如一阵风似的走了。房中一片寂静,两个人眼对眼呆了片刻,鱼飞才打破僵局,问道:“成哥,这位姑娘怎么这么凶?她是谁?”

董成叹着气,讪讪的道:“她叫柳莺,是我们总镖头柳深旗的独女,大小姐虽说才十八岁,可是心思周密,武功高强,已经多次带着镖师们出镖了。总镖头不在镖局的时候,她和邵镖头就分担镖局的一应事务。我告诉你,这位大小姐的脾气火辣,在她面前你可要注意着点。有时候就连柳总镖头都要让她三分,一干底下人就更别提了,谁要是倒霉犯了她的冲,包管叫你三天三夜寝食难安,刚才那顿数落,说起来还算是轻的!”

这董成是话痨,柳大小姐走了,他发了一通牢骚。

鱼飞没有搭话,背地里议论人不是他的风格。不过通过这个董话痨,他知道了自己这个大侄女的名字。今天见识到了漂亮又火辣的柳莺,鱼飞隐隐觉得自己以后的麻烦就要来了。想想这么一位大小姐成了自己的大侄女,见面时要称呼比她还小三岁的自己为叔,她能愿意吗?鱼飞现在是真的有点后悔当初答应和柳深旗结拜了。

鱼飞暗叹,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在柳深旗回来之前就这么以一个镖局杂工先混着。不过说什么也不能在柳深旗回来之前说明自己的身份,不然会引火烧身的,那火就是柳莺大小姐。

这天晚上,天上突然飘飘忽忽的落下了雪花。现在才是初冬,这第一场雪就这么忽然到来。池湳郡位于位于中洲隆乡十二郡,而隆乡十二郡是中洲西部接壤林洲的十二个郡的合称,池湳郡位于隆乡十二郡的最北边,它是龙武帝国最靠近龙池森林的一个郡。这里的天气到了冬季温度较低,这一场雪一下起来就不见停,天地间渐渐地被白色所覆盖。

鱼飞睡的很晚,因为他在那间屋子呆得十分难受。那个屋子里人有几个应该是随着柳深旗出去押镖了,空了好几个位置,倒是不拥挤。不过那里面的味道鱼飞觉得还是少闻一会的好,鱼飞和同住这间屋子的杂工见了个面,相互认识了一下,就借口上厕所溜了出来。

外面的空气让鱼飞的头脑一清,由于下起了雪,本来因为柳深旗带走了一多半人手的镖局里更是冷清。鱼飞扫了一圈,走到了一处廊檐的角落里,盘膝坐了下来。

好几进的镖局大院子只有几处零星的灯火,这些杂工们住的院子比较偏僻。除了透出窗外的屋内灯光,竟是连一盏灯都没挂。鱼飞坐在黑沉沉的角落里,耳听着簌簌的落雪声,开始每日的吐纳练习。

自从柳深旗教给了他这套“铁血战旗门”的吐纳调息之法后,鱼飞每日都要抽出一些时间来练习。

从玉鼎山庄来到神旗镖局用去了四个月的时间,鱼飞一路而来,经常露宿于野外,刻意省去了大部分的睡觉时间,而用调息吐纳来代替。这样做的结果,虽然让鱼飞更显得灰头土脑,像个叫花子。可鱼飞收获很大,他已经完全可以随着心意调动体内的内力,将它用于拳脚和刀法之中。而且鱼飞在自己身上感受到了不同于柳深旗所讲那些内功修习的理论,鱼飞的内力确实没有增长,这个他通过对丹田的内视能够觉察。可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力还是有了一些变化,它更加的凝聚了,就像是一杯清水和一杯糖水,容量看似一样,实际却有区别。

柳深旗无疑是一个高手,他应该不会将有关内功修炼的基础理论都说错,鱼飞对于这点是肯定的。那么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一定就在自己身上。

鱼飞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有着自己没有搞明白的秘密。通过他的分析,目前能够确定的是自己拥有远超常人的恢复力。通过受伤后痊愈的速度来衡量,鱼飞发现这种恢复速度很不稳定,有时候是普通人的三四倍,而有时却可以达到变态十几倍。比如自己当初和熊冥一战时,自己被一刀穿透了右胸,若是以常人来说,没有及时而高明的治疗,根本就只有死路一条。即便是通过及时救治,也至少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来慢慢恢复,就算是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可是自己呢?在没有任何治疗的情况下,当天就可以行走,五天后就痊愈了,连个伤疤都没有留下来。

有异与常人的不止是恢复力,还有自己的各项体能,目前自己这幅身体看面孔应该是十五岁左右,可是鱼飞自己清楚,即便是以前世十七岁的年龄来算。自己也发育的太惊人了,当初自己在山海山脉中时,还不能正常运用自己的内力,但是自己只凭着体能就可以和巨熊拼力气,和豹子比奔跑速度,完全就是山林里最强的猛兽。

鱼飞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又是一个“分析帝”,结合自己身上的这些异常,他做出了一些可能的推测。一种可能是因为环境让自己成了这样,自己来到的是一个异世界,这里明显不是地球,或者因为不同环境,自己在这里产生了身体上的变异,才有了这一切。另一种就可能是,自己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前世的身体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能量,融合进了这具身体,才有了现在的这些异常。

不管自己猜的对不对,身体的超级体能和恢复力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这是一件让鱼飞兴奋的事情,而现在他发觉只是每天调息吐纳也会给自己的内力带来不同与他人的改变,让他激动不已的同时,也重新有了信心。鱼飞的信念就是,终有一日,他会站在这个世界的力量巅峰,让万千武者敬畏。让那些轻视自己人认识到自己的无知短视——江鸿飞的那番话对鱼飞的打击很大,鱼飞可是一个小气的人!

这一夜,屋外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鱼飞拥有超强的体魄,对于这些根本不在意。经常以地为床,以天为被的他,从来也没有生过病,这又是一个异于常人的地方。

鱼飞知道江鸿飞的那番话有一点说的是对的,如果除去自己的超强体魄,纯粹以内功修为来衡量,那自己应该是比不上江湖中顶级势力培养出来的精英弟子们,所以要想在这方面追上他们,自己就必须努力了。鱼飞坐于廊檐的角落里,直到离天亮剩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候,才结束了调息吐纳回到屋里。鱼飞不想人看到自己的异常,趁着这些人呼呼大睡的时候,他寻了一个空位置,悄悄地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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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荆记》中洲风物篇:

中洲位于九洲之中央,传说远古时候,先民们披荆斩棘,开荒种地就是从中洲开始的。中洲乃是龙武帝国人口最多的洲,几乎是其他各洲的总和,龙武帝国的兴衰都系于此。

中洲是九洲中最大的一个洲,分为玉北九郡,玉带九郡,玉南十五郡,盖沿六郡,脐南九郡,隆乡十二郡,共计六十个郡。

龙武帝国色尚青,旗帜为青龙出云,器物和服饰也常常采用青色。龙武帝国的国度天宝圣城以青钢岩城砖筑就,每一块城砖都是由工匠们费时良久打磨而成,历经千年不腐不朽,坚不可摧。

龙壶大陆最长的山脉龙脊山脉从西方而来,止于隆乡十二郡与玉南十五郡相接之处的龙首山。

天宝圣城位于发源自龙脊山脉的玉江之南岸不远,形状呈现为一个圆形,意指龙珠为天地之宝。城内建日月双湖,日湖位于城北皇宫御苑中,月湖位于城南,半抱着“神工阁第一阁”。日月双湖与城内纵横交错的石柱架起的石渠,以及石板覆盖的地下水道,加上零星的水井,形成了城内用水和排水网,它们在城外与环城一周的“云渠”相连。

“云渠”引玉江之水,西入东出,以曲折的云纹形状绕城一圈又流回了玉江。天宝圣城就像是龙脊山脉最东端的龙首山低下龙首,吐出的一枚云纹环绕的龙珠,这也是天宝二字的来由。

第一百二十一章 风雪中的大篷车

这一次神旗镖局出镖的阵容并不大,没有鱼飞想象中成队的马车,只有一辆单马拉的大篷车,三名镖师和三名趟子手,一个车把式和两名杂工,鱼飞就是那两名杂工之一。

按理说这是押镖,只要货物装好了车,中间这一路上又不需要装货卸货,到了地头也有药铺的伙计帮着卸货,根本没必要跟着两名杂工。可是因为下了这一场雪,才让他们跟来。因为雪路难行,需要人时常推车,镖师和趟子手需要随时看护着大篷车,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他们了。

大篷车里堆着一袋袋的药材,用黑色的遮风布裹了个严实,车轮滚动间,总在雪地上碾出两条深深的车辙。

最前方有两匹高头大马,一红一白,十分精壮。

骑在枣红马上的是柳莺,今天的柳莺换上了一身武士劲装,披着领子镶翻毛狐皮的大红斗篷。这位大小姐似乎特别喜欢红色,就像她的脾气一样的火辣耀眼。她的腰间有一条垂下的丝绦,上面系着一柄连鞘短刀,在枣红马的一侧还挂着一个开口的革囊,一根长鞭的鞭把子悬在囊口外。

那匹白马上是一个身形高瘦,面容俊秀,神情冷傲的二十多岁穿猎装的青年,腰间挂一把乌木鞘的长刀,那又细又长的弧度看起来很像鱼飞曾见过多次的绣春刀。这个冷傲青年的身后还斜背着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

临行前董成已经悄悄指点过鱼飞,这位是邵平镖头,镖局里除了柳深旗父女之外,就属他地位高,他的父亲以前是柳深旗的得力助手,在外出走镖的时候不幸身亡。柳深旗对待邵平犹如子侄,邵平也算争气,将家传的剑法绝学练得纯熟,成为了神旗镖局的首席镖师。而且那位柳莺大小姐和这位邵镖头的关系似乎挺好,那位邵镖头将自己二品家传绝技“凝霜刀法”都传给了大小姐,而柳莺大小姐将这套刀法稍微变化了一下,适合用短刀配合长鞭来施展。

说起来柳深旗师出“铁血战旗门”,又有一品家传绝技“铁腕碎金手”,大小姐原本不需要学习别的武学,奈何这两门武功都不适合女人来学,而且还要吃不少的苦头。柳深旗心疼女儿,于是就根据“云天战旗决”中对于软兵器的一些使用心得,创了一套鞭法教给了柳莺。

两人的身后紧随三名黑皮袄上缠着红腰带的趟子手,每人的手里都提着一把无鞘钢刀。在往后就是那辆插着镖旗的黑色大篷车。“话痨”董成作为扯把子坐在车厢前,而鱼飞和另一名杂工一左一右随在车辕旁行进,镖局给这三个人每人也分配一把匕首,其他两人都插在腰间,而鱼飞有自己的短刀,并没有要。

队伍在雪路上走的慢,三个人一个在车上,两个在车下,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主要是两人听董成在说。

大篷车后十几米外,云烈骑着马作为殿后警戒之人。马腹两侧各挂着一柄大板斧,看样子这对家伙算在一起足有四十斤的重量。

雪已经下得比夜里小了许多,可天空中还是一片阴沉,灰暗的云宛如压到了人的头顶。风倒是不大,可是照样冷如小刀,每一阵子冷飕飕的溜子风掠过去,就会让人躬身缩脖子,恨不得只想回到暖坑热被窝里去,再也不要出来。

鱼飞嘴里呵着白气,裹着镖局发给的铅灰色紧身短袄,迈步走在埋过脚面的雪坡上,紧跟着缓行的大篷车,忽然间车又一次停了下来。鱼飞一阵无奈,在这段大上坡的路段上,这已经是第六次车轮陷入雪窝子里了。

董成叫道:“张楞子,鱼飞,再推一把去。”

坐在车厢前的董成跳下车扶住了车辕,又轻挥着马鞭,熟练挽了一个鞭花,鞭稍在空气中“啪”的一声响。

那匹马开始使劲的同时,鱼飞和另一位杂工已经到了车后,两人在车后同时发力,大篷车的轮子出了雪窝。车辆又开始前行,两人抖掉了溅到裤腿上的雪泥,又赶到了车两侧而行。

鱼飞的另一位搭档张愣子二十七八的岁数,话很少,虽然没有鱼飞那样肩宽腰细的倒三角健美身材,不过比鱼飞的个子还高了一些,而且膀阔腰圆,倒是显得比鱼飞还壮实。张愣子生的面如重枣,大嘴巴再加上腮帮子上鼓起的咀嚼肌,一副憨厚楞娃相。

鱼飞初见到这位同事的时候,心里不得不佩服神旗镖局的挑人手段,这神旗镖局对于挑选杂工还是有一手的,专挑又健壮又老实的人。恐怕在别人眼里,把自己也划入了有一身傻力气的二愣子行列。

这样雪地里赶路推车对于鱼飞的体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时不时要到车后推一把,还被溅的半截裤子都是雪泥,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鱼飞随口问道:“成哥,车上的不过是一些药材,你说永泰城里悬壶寺药铺为什么要的这么急。”

“什么不过是一些药材,这些可不是普通药材,都是龙池森林里的珍奇药材,尤其是邵平镖头背上的那木匣子里的……那可是价值千金的枯寂草,听说食用可以去肠胃内的痼疾恶瘤,是稀世良药。”董成说到这里放低了声音,“而枯寂草也是绝世毒物,将它配上一些辅药,熬为胶汁涂抹于刀剑之上,凡是被其杀伤见血的部位,就会蚀肉融骨,很快就会将人变为一滩血水,端地厉害无比。我看这次托镖的人突然催得紧了,或许是因为永泰城的某个贵人急需要用这个东西……我们还是少议论为妙。”

“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鱼飞心里一惊,看了眼前方骑马的邵平背上那个木匣子,又能救人又能杀人灭口顺带着毁尸灭迹,“枯寂草”这玩意确实是有些邪门了。

董成一扬脖子道:“怎么没有,龙池森林里稀奇的东西可是多了去了,我们池湳郡临近龙池森林,很多奇珍异宝,罕见药材皮毛都会从这里运出。我们镖局也沾了这个光,这几年虽然多了几家镖局,竞争很大,但是我们神旗镖局有柳总镖头这个招牌,生意越加的红火了。镖局里有时候同时要出几路镖,眼看着人手就不够用了,可是武艺高强的镖师那里是好招的,你看就像我这样的镖局老人,因为手底下不过硬,也只能来赶赶大车,当个车把式。所以啦,镖局只能紧急招些趟子手和杂工帮衬一下。”

经历过神旗镖局招聘面试的鱼飞不由得点了点头,他昨天在云烈的面前被一顿好“喷”,最后捏着鼻子忍气吞声地当了一名杂工。可算是知道了他们对于趟子手要求都是很高的,想必要是招收镖师,那要求会更高。鱼飞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没底,自己以后可是打算要在这间镖局里做个镖师的。要是自己的实力达不到人家的招聘要求,却靠着结义大哥的关系走后门当上镖师,会不会让其他人说闲话?

押镖的队伍走得路并不是大路,再加上天寒地冻的下雪天,人们都想呆在自己家里,放眼望去,路上除了他们这队人再无他人。鱼飞和张愣子又推了三次车后,终于到了坡顶,前面路边,已经能看到一片不起眼的野店。

这样的路边野店不可能有什么好样子,就是几间连在一起的泥瓦房子。店门外竖着一面陈旧的酒旗子,在风中不时舒卷。屋子后面冒出的半截烟囱,正冒着炊烟,叫人一见就从心底升上一股温暖,鱼飞见了却是感到肚子有些饿了。他现在的饭量自从在青蟒寨荣升为“吃鸡狂魔”之后,即便是平常情况下,也比普通人大了一倍还多,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饭量也是只涨不落。从玉鼎山庄来到这里,一路上他很少住店,不过打工赚的钱大多数都是进了自己的肚子。所以当有了神旗镖局这个长期饭票时,才让鱼飞心里不由激动——终于有免费的午餐了!

鱼飞的眼神随着他身体的超常发展,已经变得敏锐如鹰,即便是还隔着一里路的距离,他也看清了这家夜店大门上的破招牌——王麻子老店。

心里一喜,早上没有吃饱的鱼飞问坐在车上的董成道:“成哥,前头有一间饭店,我们会不会在那里吃饭休息一下?”

董成把赶车的鞭子插在车厢边,接下来的路是下坡,不用赶马了。他咧着嘴道:“现在还没有到午时,要不要歇息吃饭,就要看大小姐发不发话。以前走这条路,有时候会在这里休息上一阵子,有时却仍然得朝前赶。这都是说不定的,主意都要由领头的镖师来拿,咱们底下的人只有听从的份。怎么,你年纪轻轻地走了这些路就累了吗?”

鱼飞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累倒是不累,就是有点肚子饿。”

董成好心道:“如果真饿得受不住,我腰囊里藏得有两块煎饼,你先拿一块去吃。你们卖力气的人,什么都能顶,就是顶不得饿肚子,人是铁饭是钢啊!”

这人还是不错的,虽然话多了一些,倒是对人很友善。鱼飞心里一暖,正要说话。前面不远骑在枣红马上的柳莺勒住了马,大红的头蓬在风中飞扬。娇躯扭转向着后方道:“王麻子的店就要到了,一会儿我们就在那里歇息一会,吃点东西再继续赶路,一定要在两天之内赶到永泰城。”

董成闻言笑了,低声对车侧的两人道:“今天大小姐可是开恩了。估计也是叫这天气冻的想要寻一个暖和的地方呆一会。若是放在往日里,她可是经常过店不入,带着大家伙一口气再赶上三十里地到三树镇去歇息。”

鱼飞望了一眼骑在枣红马上,穿着武士劲装,披着领子镶翻毛狐皮的大红斗篷的柳莺,心里给这位火辣的美人下了一个评判。这位柳大小姐虽然年纪不大,却的的确确是一位霸道女总裁类型的女子。这样的女子鱼飞一般是不会有兴趣的……不过要是长得特别漂亮就要另当别论了。

众人才到野店前,店门里就迎出来了一个生了一连麻子的店主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伙计。王麻子殷勤的接客往店里面请,两个伙计则是张罗着拴马上草料。

鱼飞没看出来,在这几间泥瓦房的后面,还有顶上铺着草席搭就的大棚。马车被带到大棚里停着,马儿卸下来去吃草料。

等到董成,鱼飞,张愣子把大篷车停好,也支稳了,人家已经在屋子内分开两桌坐好。

柳莺和邵平一桌,云烈和三个趟子手一桌。而他们三人一进门,就被指派了一个桌子。指给董成,鱼飞,张愣子三人的桌子是靠着门边的桌子,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大棚里的马车,看来他们三个除了吃饭之外还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要照看着停在大棚里的马车。那个装着“枯寂草”的木匣子当然不用他们照看,即便是吃饭,邵平也没有把它从背上解下来。

在那张靠着门边儿的桌子坐下,鱼飞正想问董成该叫些什么吃的,董成已经对他和张愣子使了一个眼色,嘴皮微微动着,似乎念咒一样小声:“你们两个,别自己叫,吃什么他们会代替我们点——这是镖局走镖时候的规矩。”

这什么规矩?是害怕乱点东西被有心下毒的人有机可趁,还是说害怕点了贵的菜让镖局破费了?

麻蛋,就这样一个破野店又能有什么贵的东西能点?难道这里还能有八二年的拉菲不成?

对于吃货鱼飞来说,吃是很重要的,他心里不由上火。回头一定要给柳大哥说道说道,做人不能太抠门,对待手下人不好,尤其是对于饭量大的人不让他们吃饱……再加上吃好,那是一件天怒人怨的事情。吃不好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谁会好好干活?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在江湖飘

王麻子哆嗦着满身的肥肉来到柳莺两人的桌旁,脸盘上布满的麻子全都透着献媚的笑意:“大小姐,您至少有三个多月没有来过小店了。今日一早我就听到了房上有喜鹊叫,心想着一定是有贵人要来。可没想到竟是您和邵镖头一起来了,这让我心里这个高兴啊……大小姐您近来可好?总镖头也还好吗?您看今日这天气,能冷到人骨头里。也就是您这样的巾帼女英雄,才能顶着风雪上路走镖,别说胆识过人,就是这等辛苦,多少男子汉都吃不消啊……”

这些话钻到正在生气的鱼飞耳朵里,让鱼飞听的牙酸。你妹的!下雪天有个毛喜鹊会来你家房顶叫!这个胖掌柜只管狂拍马屁,连逻辑也不管了。不过你尽管拍,最好能拍得柳大小姐心情愉快。这样或者能让柳莺一高兴,大方一些给大家点些好的饭菜吃。

可是柳莺根本不吃这一套,一挥手扯开了斗篷上的丝带,俏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冷着声说道:“给我来一副酱驴肉配芝麻烧饼,烧饼要刚出炉的,外带一碗羊肉汤,再上一些小菜。其他人吃什么,你就问他们吧。”

王麻子掌柜对柳莺的脾气很了解,也似乎习惯了她这样说话,脸上的笑容依旧,一直赔着笑脸。

邵平说道:“我和大小姐要一样的,小菜就不用添了,再加上一碟腊牛肉就行。”

另一桌的云烈这时叫道:“我们这些人就一起要了,每人来十个菜肉包子,走时每人带两个烧饼,一桌各上一盆猪骨萝卜汤,一盘卤肉。卤肉先上,再来四斤烧刀子让大家暖暖身子。”

三名趟子手和董成,张愣子,鱼飞三人听到有酒有肉,脸上都是一喜,一个长着鲶鱼嘴的趟子手已经高兴地叫了出来。

柳莺凤目一扫,眉头微蹙道:“要上两斤就够了,喝那么多酒做什么?我们是出门走镖赶路,又不是踏青游玩,喝得多了不怕误事吗?”话一出口,柳莺又用眼去看对面而坐的邵平,那眼神中显然有威胁之意,“你也要喝吗?”

邵平那还不懂她的意思,回了一句:“我要向你爹学习,走镖时候忍着不喝酒。”

见邵平这么识相,柳莺满意地点头,又向云烈道:“听到了吗,爹爹那么好酒如命的人,也知道喝酒误事的道理。”

云烈面色一窘,却又不敢有什么意见,他欠了欠身尴尬地道:“是,大小姐说的对,是我欠考虑……上两斤就够了,一人二两小酒下肚,暖身子又不耽误事。”

看着云烈的窝囊样,再想想他对自己面试时候威风八面的样子。麻蛋!这完全的就成了两个人了。鱼飞心中偷笑,用眼角扫着那边的情况,那个掌柜王麻子也是闷着头忍着笑退了下去,给这群人准备吃食去了。

店里没有旁人,就只有他们神旗镖局这一群人。还别说,这家野店的上菜速度真是快。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一伙人点的这些吃食酒菜全都由伙计们端了上来。该是热的菜,全都冒着热腾腾的气,就连酒也是热的,敢情是烫过了才送上来。

这天寒地冻的雪天,对着热腾腾的饭菜,人的心情都会大好。鱼飞伸手就拿起一个菜肉包子填到了嘴里,也顾不得烫,几口就吃完,又拿起下一个。他这种吃相引起了桌上其他两人的紧张,董成还好,看他那松松软弱,全身没有几斤腱子肉的身板,饭量也就有限。张愣子可不一样,要是光论起体积来,他比鱼飞还要大,虽然他没有鱼飞那种耐烫的本事,可他伸手就拿起了两个包子,吃着一个,还占着一个。

眼前两个大块头的吃相,让董成看得眼角直跳,担心一会自己的那份都要被这两货吃掉。

一吃喝起来,这些江湖汉子们便基本没人说话了。一个个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大冷天的,每个人的胃口都不由大涨,众人的吃相很不讲究,店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呼噜噜喝汤的声音,吧唧吧唧吃包子的声音……

鱼飞没有喝酒,他一口气吃了十个菜肉包子,喝了两碗猪骨萝卜汤,又扒拉着吃了几块卤肉,才满足地呼出了一口气,悄悄地打量柳莺那一桌。那一桌的一男一女吃相就雅致了一些,尤其是柳莺大小姐,吃起那芝麻烧饼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显得相当文雅,细嚼慢咽,不带出声音,这与她平时的火辣与爽利竟是截然不同。

鱼飞一边看一边心里想着:这姑娘现在的举止倒像是一个大家闺秀,不过估计也就吃饭这么一会的功夫,要是等她吃完了,指挥起这些手下人,那股子凌厉强势又会回来,大家伙这趟镖有得消受了!

眼里端详着柳莺,鱼飞手里拿着的第十一个菜肉包子老半天也没有吃。就着卤肉喝着酒的董成注意到了这一点,在桌子下面轻踢了鱼飞一下,低声道:“能吃就多吃点,下一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里吃呢!只要是大小姐一吃完,说走就要走,谁没有填饱自己的肚皮就自认倒霉。”

鱼飞轻笑道:“这难道也是镖局的规矩?”

瞪了鱼飞一眼,董成把小半碗酒仰起脖子喝干后,说道:“少说些俏皮话,要是让大小姐听到了,说不定顺手就赏你两巴掌,她可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人,尤其是卖弄言语,举止轻佻的人……呕,对了,三个月前,在蒲绒城的东郊,大小姐碰上了黑道上有名的淫贼,‘酒国四恶’的老四‘小**’,那家伙不知死活的纠缠大小姐,最后两人打了起来,交手几十招,小**连中了两刀,重伤而走,估计不死也够呛。我说,像大小姐这样厉害的主,咱们作为手下人,在她面前还是规规矩矩的好。”

鱼飞闻言又暗地里瞄了一眼柳莺,心里叹口气,这样一个标致的美女,奈何是一个带刺的玫瑰,再加上一重霸道女总裁的范。难怪他能立下如此威严,管得一些个大男人们低声下气,心怀畏惧,这些人在这位霸道总裁手下讨生活,也确实是辛苦。不过刚才董成话中说到的黑道“酒国四恶”这个奇怪的绰号也勾起了鱼飞的好奇心。

“成哥,你刚才说的黑道之人的绰号怎么这么奇怪,小**的绰号和酒国四恶怎么能搭上关系的?”

“怎么搭不上关系,你会不会行酒令?”

“会……一点,你说的是五魁首,六六顺……这些吗?”

“不是,我说的是板凳,老虎,鸡,虫。”

“错了吧……不应该是棍子,老虎,鸡,虫吗?”

“没错!就是板凳打老虎,老虎吃鸡,鸡吃虫,虫咬板凳。”

鱼飞无奈,或许在这里流行的就是和前世不一样,他向董成问道:“这和酒国四恶有什么关系?”

呵呵一笑,董成说道:“这四个人在池湳郡的黑道之人中算是行为乖张的四个疯子,听说四人都好酒,就是因为酒而相交,所以江湖朋友就给他们起了酒国四恶这样的绰号。四个人论起年纪来,从大到小就是‘铜板凳’包不扁,‘虎头刀’莫步徳,‘铁鸡’黄费,‘小**’周彤,若说起武艺来‘铁鸡’黄费和‘虎头刀’莫步徳,要高出其他两人。尤其是黄费,以一件铁披风和一套少见的爪功还有他嚣张的性格,在这四人中名气最大。这四个人不是占山立寨的山贼,而是四处游荡,狡兔三窟的黑道盗匪,呕……那个‘小**’周彤还干采花大盗的勾当,不过他以后还能不能采花就难说了,听东郊的茶婆子黄婆说,大小姐有一刀可是……”

鱼飞这里正听得精彩,那边的柳莺这时大概是吃好了,她放下了碗筷,用一条小碎花的粉帕子轻抹着嘴角,然后叫了一声:“云镖头。”

这样温婉的姿态在柳莺的身上出现,让她一下子变得娇艳惹眼起来。不过神旗镖局的这些汉子们却没有大饱眼福的运气,等云烈应声站起来时,柳莺收起了丝帕就吩咐起来。

“你去把账一结,大伙立刻上路,天黑前必须赶到临洮关口,今晚就在临洮关歇息住下。”

云烈嘴里还嚼着东西,却一面鼓囊着腮帮子回应,一边屁颠屁颠的跑去找王麻子胖掌柜结账。

鱼飞听到柳大小姐已经发话要走,赶紧又拿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正嚼着,柳莺的眼睛已经向着鱼飞这桌瞟过来。

“老董,带着他俩去把车马架好,赶到屋前去。”

董成闻声跳起,如同奉了圣旨一样,拉着张愣子和鱼飞两人,冲开了那露着风的破门帘,出了后门就往大棚下去。

董成三个人架好了马车将车赶到了屋子前边,屋内的其他人这时也都走了出来,三名趟子手站立等候,柳莺,邵平,云烈三位镖头各自上马。

店门前路边这里可不比屋后避风遮雪,三人刚吃完一顿热饭,又站在了这冷风刮耳,雪花扑面的环境里,董成和张愣子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董成又坐在了车厢前,一手拿起了赶马鞭,一手将脖子上的厚棉布围脖往衣领里又塞了塞,他哈了一口白气,仰头看天道:“真是老天爷也不关照苦命的人,这雪又大起来了。”

鱼飞的体质对于环境的适应力超强,倒是一脸若无其事地问:“成哥,那个临洮关离这里又多远?”

董成鼻子嘴都喷着白雾,对车旁的鱼飞道:“六十里路吧,平日里脚程加紧一点,赶到没有问题,还能早点歇息睡觉。但是碰上这样的大雪天气,估计赶到那里会晚得多,这样的雪天车马走不快,和你们这些凭着两条腿赶路的人速度也差不了多少。”

众人离开了王麻子老店,又以先前的队形开始赶路,三名镖师两前一后,趟子手和车马杂工居中。鱼飞听“话痨董”说过,这是他们镖局走镖的规矩。队伍稍微拉开一些,走镖时候的警戒范围也能大一些,省得遭遇来自路边林间的偷袭,被人一窝子端了。那些拦路劫镖的人都是冲着财货来的,即便是他们先偷袭了镖车,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距离下,在镖师的眼皮子底下把镖车带跑。

左右无事,眼前又是一段平路,鱼飞与车上的董成又聊起来,而那个张愣子话少的可怜,又是一根筋,鱼飞和他根本聊不起来。

“成哥,怎么这趟镖有可能遇到麻烦吗?”

“麻烦?什么麻烦?”

“我是说劫镖的。”

“呸……呸!”董成瞪了鱼飞一眼,“别说这样昏话,走镖的最忌这个,大家伙都想平平安安的走完一趟镖,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没有谁想碰上要和人血拼的事情。”

鱼飞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这不是新人嘛,不懂这些,也是因为担心才问得。成哥您是老马识途,我才想请教您,你说咱们走的这条路上有没有什么绿林山寨,黑道堂口?”

听到这个关系到生命安全的问题,一直不说话的张愣子也忍不住说了句:“是啊……董……成哥,这条路有劫道的没有?”

张愣子突然说话还真是吓了鱼飞一跳,这一路来自己和“话痨董”说话的时候,他连屁都没有放一个,鱼飞在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哑巴,他与董成两人说话时已经忽略了他,此刻张愣子这突然的举动对鱼飞来说,就如同死人诈尸了。

董成虽然刚才责怪了鱼飞,可这时听两人这样一说,还是忍不住想表现一下自己的丰富见识。

“有啊,自然是有的。要说绿林山寨和黑道堂口,我龙武帝国何处没有……对了,鱼飞你是从北洲逃难来的,张愣子……你看样子也没什么见识。你们可能不知道,在我龙武朝可是武人当道,江湖中也是武者多如牛毛。这么多的武者当然不可能都干白道那些正经营生,比如就像我们镖局就是白道营生,还有很多的人干着一些黑道营生。不过你倒可以放心,俗话说行有行规矩,除了遭黑白两道唾弃的邪道,不论黑白都有要守的规矩,这条路上的绿林山寨,柳总镖头都去拜过山门了,他们不会突然起意来劫我们。”

第一百二十三章 雪地上的长条凳

董成向着马车前后都瞅了瞅,三个镖头和趟子手们都离的不近,不虞被他们听到,他才继续道:“你们想想,这龙武帝国自从武帝他老人家定下强民以自助的国策之后,历经近千年发展,造成了今日之龙武朝帮派林立,山寨众多的情况,走镖的镖师们要是每次走镖,都要一路动手闯过去,恐怕也只有不怕死的傻子才会干镖师这行当。”

张愣子说道:“那……他们还小心提防,干甚?”

“你傻啊,样子当然要做足别人才不会起异心,而且凡是都有意外,万一有流窜的盗匪,或者附近绿林势力有了新的变化,有新势力要拿走镖的立威,好多收些过路银和平安银呢?”

说到这里,董成为了进一步安慰两个在他看来一个呆一个傻的鱼飞和张愣子,他朝着身后的车厢努了努嘴,说道:“劫道的一般都要打探镖车里装的东西是什么才决定动不动手,我们这次押送的虽然是出自龙池森林珍贵药材,可毕竟是抢了也不好出手的东西,所以除非是穷疯了,不然没有哪个山寨会来打咱们的主意?”

“这么着就好,不然俺还想着说不定要拼命。”张愣子说道。

听着董成这个“老司机”讲解江湖上的门道,鱼飞才知道要开一间镖局,要在江湖上混,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江湖并不只是刀光剑影,血色诗篇,还有规矩方圆和人情世故。

风雪中,神旗镖局的一行车马徐徐而行,在地上留下了二道车辙,几溜马蹄,数行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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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荆记》*龙武帝国风物篇

龙泽云,龙武帝国开国皇帝。谥号:布雨行云泽被苍生圣明神武皇帝,世人称呼为武帝。皇室后人为了表示对他这个太祖皇帝的尊重,名字都不再取两字,而只能取一字。

千年前龙壶大地部族混战,数国争霸。龙泽云生于今日金州商郡商南路,临近龙脊山脉的石城国武将世家,历经二十多年的征战,在近五十岁的年龄一统了九洲,建立了龙武帝国。

武帝以武立国,本人武功盖世,中洲六国派出行刺的绝顶高手有数人曾被他亲手所败。武帝是龙武帝国之人尚武精神的代表,在建国之时,武帝就给龙氏后人留下了“武圣碑”,立于皇宫正殿“乾阳殿”前。

碑文如是:朕征战一生,灭国数十,记之最深,思之良久者,不是沥血之战,而是平中洲十国之战的出乎意料,竟轻松如取。中洲十国立国百余年,已然老大腐朽。其武备不整。孱弱不堪。以彼思己,若朕去后,龙武朝兴衰又当如何?故立此碑以警后世,武不可废!

“武”之一字,止与戈合一,止为趾,即是足,为行动之意。持戈而行,即为武。有学识者曾言,止为停止,放下之意,弃戈归库即为武。朕以为,文杰之言不可尽信,中洲六国文风胜于吾,却束手而亡,即是前车之鉴。若不持戈而行,何以御敌,何以平天下,更何来止戈归库!

武帝建国之后,针对于九洲地广人少的状况,制定了“强民自助”的治国之策。这个国策让龙武帝国快速的繁荣起来,但也留下了许多麻烦。

武帝曾言:“九洲浩广,多有荒蛮无人之地,征之已难。治之,吾望而生畏,唯有授民以力,助吾治之。”

让民众习武强身,在荒蛮之地开荒括地,凡是新括之地都是私产,并且在自发聚集而成的村镇中,不设除了税司之外的官府行政机构,给于自治权力,就是武帝开源节流,高效省力,造就了繁荣昌盛的龙武帝国的方法。

这样的方法避免出现臃肿的官僚体系,给龙武帝国省下了供养官员的钱用来养军练军,也给民众减少了来自上层官僚的盘剥。这样的治理省力又高效,造就了九洲繁华。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民间武者的数量增长,江湖势力的崛起不可避免,再加上即是武将世家,又是江湖世家的顶级势力,造成了江湖势力尾大不掉之势。

武人当道就成了龙武帝国的现状。武人当道是各方需要促成的,龙武帝国官府完全掌控的只是洲城,郡城和驻兵的县城,在龙武帝国,远行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武力不足的人会雇佣武者做护卫。不驻兵的县城村镇全交给了亲近官府的势力,以及权贵官僚的亲朋好友或者是行贿者,官府只管收税,掌控者必须保证官府的税收。中洲,东洲,金洲之外的地域,朝廷掌控的只有大城和军塞,连一些小城都是自治状态。

甚至沙洲连洲城和大都督府都没有,只是通过垄断性的“定期官市”交易金洲必需品来变相收税。沙洲人说:金洲人都是贪婪的沙蛇。因为沙洲西边是海,西南是水火不容的世仇河洲人,东南是天环绝壁,北边是无尽石海,所以只有接受金洲的“交易收税”,而这部分税收就作为一直压制着他们的战龙六姓武将世家的军费。

战龙六姓千年来为帝国镇守西北,朝堂势力更迭消长,和无人能撼动战龙六姓的千年根基。皇家非不能,而是不愿,只因战龙本七姓,互通姻亲,七姓中就是以龙氏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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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这场初雪是一日三变,在神旗镖局的车马离开王麻子老店不到半个时辰后,雪又停了。一队人马此时走在一条贴着沟渠的林间道路上,整个队伍刚拐过了一个大弯,前头的两个镖头和趟子手们骤然停了下来。

后面的大篷车在柳莺的抬手示意下也停了,在最后警戒的云烈赶了上来,跳下马和鱼飞三人一起护卫着大篷车。

前方二三十米远的路中间有四个人!

这四人很是古怪,白皑皑的雪地上,他们四人两站两坐,头上身上没有丝毫落雪,应该是原先躲在林子中,在镖局的人来之前才挡在了路中间,显然是来者不善。

立着的两人一个穿着皮背心,光着膀子抱臂而站,另一个就裹着一件银光闪闪的奇怪披风。坐着的两人是坐于一个民间常见的长条板凳上,一个老农样子,一个是面色苍白的青年。

柳莺从马背是哪个一跃而下,眼睛盯上了那个青年。

“小**周彤,你还没有死!”

“我怎么舍得死,死了可就见不到你了。”青年坐在长凳上未动,苍白的脸上泛起淫笑。

柳莺怒斥:“无耻淫贼,看来上次对你的教训还不够。”

“柳大小姐,四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吧,除非你有意与他的关系更进一步。”

那个裹着银色披风的人走上了两步,不坏好意地笑着。

柳莺闻言柳眉一挑,怒瞪向他。邵平这时也下了马,上前立在柳莺身旁,抱拳道:“想必四位一定是道上鼎鼎大名的酒国四友了,在下邵平,不知道四位挡住我们神旗镖局的去路所为何事?四位也是道上数得上的人物,招子底下金山银山看得多了,难道还会看上我们押运的这一车药材?”

这个披风怪人嘿嘿笑了:“酒国四友……有意思,你这小子算是比那个丫头会说话,会捧人,不过黄爷我可不受这个,我觉得酒国四恶听着更舒爽一些。呃,对了,我还没给你们报过盘子……我就是‘铁鸡’黄费,那坐着的……四弟‘小**’周彤跟你们柳大小姐有过交情了,另一位就是大哥‘铜板凳’包不扁。站着那位是二哥‘虎头刀’莫步徳。”

“你们才来啊,让我们好等,敢情是在那王胖子的店里吃喝过了,这样也好,黄泉路上也可以做一个饱死鬼了。”说话的是“铜板凳”包不扁,看他健壮硬朗的身形,显然超不过五十岁,可他脸上沟渠一样的褶子却很是显老,要是在某一个村子的村头老树下见到这么一个人,你一定会认为这就是一个种地的老农。

“四弟差点送了命,今日我手里的刀可饶不了你们。”“虎头刀”莫步德冷冷地发话,他大概三十多岁,有一头蓬乱的头发,环抱双臂站在那里,冷风让他头上的乱发一缕缕的飘起来,衬着他伟岸的身材,赤裸的双臂。这么冷的天,莫步德只穿着一袭鹿皮背心,过于结实的身子,看上去几乎要把背心炸开来。一把刀紧插在身后,刀柄部分看上去较一般的刀要长上一些,一个张嘴吼叫的虎头端居于刀柄尾部。

“铁鸡”黄费又笑了:“柳大小姐……还有这位邵平镖头,你们也听到了,咱们两家已经结怨了,今天我们来就是给四弟出头的,当然,这大雪天的,既然来都来了,也不能空着手回去,随便把你们神旗镖局的镖也收了才算合情合理。”

柳莺俏脸一寒,轻蔑地说道:“既要给小**出头,三个月过去了,怎么不敢来神旗镖局找回场子,看来你们是畏惧我爹爹。这次知道我爹带着镖头们出镖去了,你们才趁机在这里劫道,看来不过是四个胆小鼠辈。”

“伶牙俐齿的丫头,看来你是活腻了,就先拿你来祭我的刀。”一个人从“铁鸡”黄费身后大步走上来,从背后拔出了刀,正是“虎头刀”莫步德,他很不耐地道:“何必与他们多言,杀了便是!”

坐在长条凳上的两人也站立起来,“铜板凳”包不扁伸手一抄,将长条凳放在了肩头,抗着它就和“小**”周彤走了过来。周彤嘴里还叫道:“二哥不要杀了姓柳的妞,擒下她来给我,塔马的,我定要她给我当媳妇才能解两刀之恨。”

柳莺见对方来势汹汹,大声怒叫:“贼子要动手,大家一起护镖!”而后将自己腰间的短刀拔出,又拽出了枣红马一侧油光黑亮的长鞭。

那个“虎头刀”莫步德看来也是个火爆脾气,从“铁鸡”黄费身边擦过到了柳莺面前,二话不说,掌中虎头刀破风声中,一刀直刺,正是向着柳莺胸口而来。

柳莺也不示弱,娇斥一声,整个身子腾空而起,闪过了莫步德的一刀,左手中短刀贴在小臂上,右手长鞭急舞中,荡起层层黑色晕光。莫步德突然觉得眼前都是柳莺飞舞的鞭影,他没想到柳莺同使短刀和长鞭,而且招法精妙,看样子武功丝毫不弱于他。,

莫步德急退,挥刀,柳莺落地后,合身而进,短刀迅捷的连攻莫步德身上要害,莫步德止步全力反击,用自己刚猛的力道破去了柳莺的快速几刀,两刀相撞,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柳莺右手长鞭陡然加重了几分力道,嗖嗖几鞭子兜头盖脸的抽下,这刀与鞭子配合的打法,把莫步德迫的手忙脚乱。

莫步德忽然一声虎吼,不顾鞭势纵横,掌中虎头刀大开大合,力道狂猛的直取柳莺的身躯,他是要拼着挨上一鞭子,也要击败柳莺。这样的打法正中柳莺的要害,鞭子挨一下死不了,可是被砍上一刀就难说了,以莫步德挥刀的力道,柳莺那娇俏的身躯要是被砍到,恐怕要一刀两断。

柳莺向外退出,以灵活的身法在莫步德身周挥鞭游走,一有空隙她就身形急进,短刀密如骤雨的一阵急攻,又在莫步德势大力沉的虎头刀强硬反击时倒退而回。

两人这边你来我往的拼斗。旁边的邵平也没有能闲着,那个扛着长条凳过来的“铜板凳”包不扁找上了他。

“喂!会说好话的小子,我给你个机会,有什么遗言赶紧说,一会脑袋被板凳砸扁了就说不出来了。”包不扁说话时,老农一样的脸上满是诚恳,仿佛他真是一个很会体贴人的老伯。

眼见着这事无法善了,今日只有一拼,邵平面色一沉,哼了一声道:“来吧,我倒要看看你这条板凳有什么手段,在下以凝雪刀法与你一绝高下。”说着左手一伸,从腰间将那把又窄又长的刀解了下来。他拿住了长刀的刀鞘,右手握柄,两手向外一分,已经把长刀抽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民间大杀器之首

这把长刀的刀身上下,透出一股蓝汪汪的颜色,刀一出鞘,寒气四溢,显然是一把家传宝刀。

这把刀的刀鞘太长,携带着它战斗很是不便,更何况邵平也没打算把背上的木匣子取下来,那可比一车的药材都重要。将刀抽出来后,邵平左手向外一挥,那只刀鞘飞了出去,“笃”的一声,结实的扎在了路边的一颗树干上,看来这把刀鞘也非凡品,而且这一手证明邵平的内力修为不错,难怪他可以成为神旗镖局的首席镖师。

“好,好刀,好手段,来来,我们好好过几招。”包不扁将长条凳“嘭”地杵在地上,向着邵平嘿嘿一笑。

这张长条凳被包不扁扛着时让人不觉什么,此时落在地上才知道这是个沉重的家伙,再看那紫红的颜色,分明是一个铜凳子。

柳莺和莫步德两人已经交手数合,酒国四恶还有两人在旁边虎视眈眈,邵平想速战速决好腾出手来对付他们。看到包不扁似乎又轻视自己之心,他猛然跃身而进,长刀暴起蓝芒一缕,向立在长条凳旁的包不扁颈部刺去。

邵平手中长刀属于狭刀类,弯曲度很小,似剑似刀,这凌厉的一刺就如同剑招一般。

包不扁看似大大咧咧,实则自看到邵平的长刀,就对邵平心存警惕,知道他的“凝霜刀法”必然不简单,心里可没有一丝大意。

这时邵平长刀直刺包不扁的脖颈,他霍地向侧一转,刀锋贴肩而过,整个人已经闪到了长条凳的后面。邵平人随刀进,紧跟着刀势一变,翻腕平削,寒光一闪,直向包不扁露出长条凳上端的头部削去,招式之快,有如电光火石一般!

包不扁的手早已经捞住长条凳的凳子腿,此时向上一提,只听得“铛!”一声,长刀削在凳子面上向后弹开,火星溅射里留下了一道刀痕。

邵平一击不中,包不扁双手已经提起了长条凳侧腰扭身横扫邵平,这一击横扫只听凳子面破开空气的“呜呜”声,邵平就知道不能用刀硬挡。他一个纵身跳起两米多高,双腿平开“一字马”,手中刀挟着一道蓝光疾劈包不扁面门。

邵平的长刀才到头顶,包不扁就觉得一股冷风直头眉睫,急忙双臂一转,双手中的长条凳陡然竖立了起来,邵平的长刀又劈在了挡在包不扁面前的两根凳子腿之间的横梁上。包不扁“喝!”的一声,脚下马步一扎,聚气与双臂,用力一绞,想要咬住对手的长刀。

邵平足尖点地急退,长刀顺势迅速收回,躲过了这件民间大杀器用凳子腿夺刀的招式。

两人这一动上手,邵平起落进退之间,长刀招式变化繁多,身形忽来忽去,似刀似剑的兵器蓝光频闪,招招直取要害。但一时却奈何不了包不扁,因为包不扁的武器占了大便宜,它总是在关键时候出现在长刀的必经路线上,个头又大,在加上向外张着的四条腿,总能将包不扁遮蔽的严实。而它又是一个铜家伙,虽然邵平的宝刀每一刀都能在上面留下刀痕,可它依旧在包不扁手中轮来转去,常常一记扫,砸,顶的出击招式就逼得邵平不得不退让闪避。

鱼飞站在马车前,把前面发生的事情都看在了眼里。实力大涨后找到了自信,武学见识更是大涨的鱼飞现在对武学的热情与日俱增。柳莺和莫步德,邵平和包不扁这四人的捉对厮杀让他看得目不转睛,暗呼过瘾。

好一个板凳!板凳的奥妙之处,是可以藏于民居之中,饭桌之旁,随手可得,还可以坐着它掩藏杀机。就算被捕快抓也告不了你,真不愧是民间大杀器之首,稳居于板砖,菜刀之上。见到它鱼飞就想起了自己的“无限流”格斗理论,眼前的事实就是有力的论据,武器没有高低之分,就看是在谁的手里。格斗的目的就是用最有效的方式击败对手,不管你用什么武器或者是什么也不用就用拳脚,只要运用的好,能击败对手就行。

板凳是武器的一种,鱼飞是知道的,在他学过拳脚套路中,大小洪拳,铁线拳都是洪拳一系。板凳做为武器,流转比较广的主要是在南拳中,而洪拳就是南拳的主要拳种。南拳中各派使用的都是这种方桌旁常见的长条凳,虽然尺寸并不固定,有长有短,但样式都是统一的。从来没有那个那个流派会使用小马扎或者太师椅来做兵器,更不可能像周星星电影里那样,用路边大排档常见的圆面折凳来做兵器。

这种长条凳在古代近代的酒楼饭馆和家里都能见到,随手可得,用起来也很顺手。混江湖的人手边没有兵器时,要是碰上了仇家,随手拿起屁股底下的板凳就能开打,真是很方便。

长条凳的套路分为两种,一种双手使,一种单手使,可两种套路变幻以应对不同的长短兵器,手法多变,有撩,挑,冲,顶,扫……等方式。配合以马步,弓步,虚步,连攻带守,稳健狠辣。

鱼飞这里看得过瘾,云烈和三名趟子手的却都是神情紧张惶恐,前面都打起来了,他们是守着马车呢?还是上前去帮忙?

犹豫再三,云烈还是一跺脚,带头向前走去。

“你们三个跟我去帮忙,马车就让老董和那两杂工看着吧。”

已经跳下车,和鱼飞,张愣子两人站在一起的董成那张虚浮的白脸变得更白了,他哆哆嗦嗦地拔出了镖局给配发的匕首,死死攥在手里。

鱼飞也注意到了身边的变化,现在的他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十分冷静,他从尸堆里爬出,已经在生死之中走过数趟,那里在乎眼前这些。

鱼飞看着董成的样子心里好笑,就问他:“成哥,您说这样的时候,我们该干什么?”

“干什么……我们能干什么?怎么我们这么倒霉,刚才就不该说他们四个的事,这下好了,见说着,人家可就来了……”董成一个劲地埋怨自己。

张愣子拔出了腰间插着的匕首,楞声道:“我们手里也有家伙,逼急了我就和他们拼命!”

董成这时反应过来了,自己可是镖局的老人,不能在新人面前弱了气势。努力挺起了胸膛说道:“还用问吗?我们该干什么,自然是为了神旗镖局,为了柳总镖头,为了大小姐抛洒热血,以死相报了!”

“好,成哥威武!”

鱼飞给董成喝了一声彩,这个是必须的!人家都说出这么慷慨激昂的话,就差写战前血书了,自己总得支持一下,不能让冷场吧。

往前走的云烈和三名趟子手才离开马车不到十步,就迎面撞上了笑咪咪走过来的“铁鸡”黄费,身后还跟着“小**”周彤。

董成几人停下了步子,“铁鸡”黄费慢吞吞的向着站在最前面的董成逼近,嬉皮笑脸的道:“你们不用去了,就让黄爷来打发你们吧。现在是你们给主子表忠心的时候了,可不要让我失望噢!”

随着黄费的走动,他身上的披风哗拉哗拉作响,原来是一件金属的披风,那上面缀着一片片羽毛似的银白色铁片。细看之下,每一片的边沿都开着锋利的刃口,让看到的人都不寒而栗,这家伙要是挨上一下,绝对不好受。

云烈看得干咽了口唾沫,瞪起牛铃般的大眼,猛地一声叱喝冲了上去。

“娘的,老子劈烂你这个卖嘴的混蛋!”

那对重有四十余斤的大板斧照着黄费的脑袋就砍,那咬牙切齿的凶悍模样像是要一家伙把黄费的切成四块。

“我地乖乖!”

黄费一声怪叫,身上的铁羽哗啦声响,身形一闪下已经转到了云烈的背后,云烈的双斧挥空下,用斧柄的尖头向后倒戳,不幸的是恰巧叫黄费先伸手接住了,扬臂上抬再一个旋步,云烈人高马大的身子便重重打横翻倒在地,滚了满头满脸的雪泥。

黄费也不急,好整以暇地看着云烈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又爬了起来。云烈手里的斧头在滚动中只剩下了一把,另一把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重新站起的他狂吼着挥斧又上,对着黄费斜肩带背的又是一斧头劈落。

黄费像是一只灵活的鸡,虽不能飞,却行动飘忽。他轻描淡写的错开一步,左手探出,一把抓住了斧头杆。右手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了云烈的心口,直把云烈打出了三米外。云烈“噗”地喷出了一口血,矮壮的身躯委顿在雪地上昏了过去。

黄费冲着一侧发呆的三名趟子手龇牙一笑,眯着眼睛道:“真叫稀松不是?就是这样的水平,也敢出来保镖走道,这完全就是在混饭吃,也不知道柳深旗怎么会收了这样的人。接下来,是不是该你们上了,别站着不动了。”他朝着一个长着鲶鱼嘴的趟子手一指,“你来带个头吧,早些完事大家就不用在这里吃风喝雪了。”

那个趟子手的脸颊往上吊起,眼皮子急速地跳动,嘴巴翕动着很像一条缺水的鲶鱼,站在那里竟是一个劲的哆嗦。

黄费凑近了点,脸上挂着诧异之色问道:“怎么啦?你是冷得慌还是怕得紧?难道你也是一个混饭吃的,我可真是要替柳深旗觉得亏的慌。”

那个趟子手被这么一刺激,蓦然叫了一声:“大家伙一起上,做了他!”叫声中一刀直刺黄费的胸膛。

黄费的身躯如同脚下抹了油,忽地在雪地上一滑动。鲶鱼嘴趟子手这一刀就刺了空,黄费披风哗啦声里,扬起一脚。“嘭”的一声,那名鲶鱼嘴趟子手被踢出了五米外,手舞足蹈的摔进了路边结冰的沟渠里。

在鲶鱼嘴趟子手的一声吼中,其他两名趟子手鼓起勇气扑上去,钢刀齐挥攻向黄费。

在黄费收拾云烈和三名趟子手时,那个“小**”周彤已经到了大篷车跟前,他将插在腰间刀鞘内的一把短刀拔了出来,邪笑着走近了鱼飞三人,双手在刀柄上一分,手里短刀竟然分为了两把。

“小**”周彤手里的是一对子母刀,刀身短而笔直,而且一大一小,一宽一窄,即便是大一些的母刀也不过像是一个长一点的匕首。由于之前两刀同插在一个刀鞘中,子刀藏在母刀背后,所以才让人以为是一把刀。

看着周彤走过来,董成脸色紧张的发青,握着匕首的五指,由于太过用力而骨节突出,青筋必现,双腿已经开始哆嗦了。

“呦吼~手里还有家伙啊!一个车把式,两个土堆里扒拉出来的苦力……看你们三位的样子是想不顾性命的表现一下赤胆忠心了。那行,我就陪你们玩玩。”

周彤一点都不急,一副戏谑又兴奋的表情,今天他可是来出气的,这几个杂鱼还不如先拿他们耍耍,留下他们的命,一会还要他们出力运货物。

董成的脸已经有青转紫,惊恐的一双眼死盯着周彤,那呼吸急促的让鱼飞担心他会忽然断了气。

周彤又走近了一步,两臂一张敞开胸膛道:“快上来吧,可要拿稳了你的匕首,说不定还能放倒我呢!”

此时从前方传来了两个人的惨嚎声,众人寻声看去,是那两名趟子手的声音。这两人挥刀齐攻“铁鸡”黄费,那黄费身形闪动间,忽然身上的铁羽披风扫过了两个趟子手,两人手中刀脱手而落,身子滚倒在雪地上,半边脸颊和一支手臂都是血肉翻卷,疼得一边滚,一边大声嚎叫。

随着两个的嚎叫声响起,最前方的战局也发生了变化。

“啪”的一声长鞭在皮肉上炸响声从柳莺与莫步德两人的战团中传出,柳莺手中长鞭在莫步德的鹿皮背心上扯开了一道口子,莫步德不顾左肩上皮肉血花飞溅,身形紧追柳莺向后急退的影子,掌中刀挟着不可抵挡之势,狂风般的一连三刀紧逼不舍。柳莺挥刀抵挡,手中短刀却在第三下的大力碰撞中脱手而飞。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是她二叔

“杀!”

莫步德一声虎啸一般的怒吼,震得路边枝头上的雪簌簌落下。“呼”地一刀,挟着刀啸声,虎头刀横扫向柳莺的小蛮腰。这一刀如果砍中,就能把柳莺一刀两断。

“二哥刀下留情!”周彤突然猴急地大叫,他很想能让柳莺活着,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对他来说,一个活着的柳莺太重要了。

正在后退的柳莺全身“霍”地向后一仰,这一式“铁板桥”用的正是时候,她的身体就像水面一样平,也和雪地平行。虎头刀从柳莺的身上掠过,劲风带起了衣摆,可还没等她直起身子,虎头刀的刀锋一转,又切了回来。

柳莺一声娇呼,一掌击地,双脚竭力蹬地向后翻滚而出,还是晚了一些,被虎头刀在她的小腿上划了一道血痕。

柳莺在地上翻滚一圈,单腿跪地,惊魂未定的喘息。莫步德向着她大步而来,一个身影迅速从一侧而来,在柳莺身前持刀而立。这是邵平见势不妙,不再与包不扁缠斗,来救柳莺。他与包不扁相斗,虽然奈何不了对手,却一直掌握着主动,自然是说走就走。

“且慢!我有话说。”邵平竖起手掌示意,有转身低声问柳莺,“伤得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我还能行,我没输!”柳莺忍着痛站起身子,左腿的血已经浸湿了裤腿,滴落于雪地上,点点殷红。

邵平摇头道:“大小姐,我们今日已经输了。你受了伤,即便加上我,我们最多只能对付眼前两人,咱们镖局的主要力量被总镖头带走了。你心里也清楚,我们这次带出来的人不顶事的,你我根本对付不了他们四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药材即便被劫走,他们一时也没法出手,我们还有机会讨回来,别忘了还有柳总镖头在。”

不等柳莺再说什么,邵平转过身道:“这次我们认栽,药材马车都给你们,让我们的人离去。”

莫步德停下了脚步,抱着光膀子立在邵平,柳莺两人面前。“铜板凳”包不扁将长条凳放在了雪地,大马金刀的坐在了离两人十步外。此时他十分得意,因为目前形势大好,一切都在他们酒国四恶掌控之中。

“我就说你小子是个机灵人,果然识时务,知进退,那一车东西我们自然是要了,不过不光要那些。”

包不扁伸出手指向邵平背后一指。

邵平一愣,随机明白过来,沉着脸拽断了木匣子的系带,将它抛在了雪地上。

“行,给你们,看来你们是提前打探好了的,知道我背上木匣子里放的是枯寂草。”

包不扁又指了指邵平背后,说道:“还有。”

“还有什么?”邵平疑惑道,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除了十几米外的马车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当然是还有你们神旗镖局的大小姐柳莺了,我可是看上她了。”

“小**”周彤刚才猴急的喊了一声,又紧张地跨出两步,后来看到柳莺没死,就一直盯着那边,这时他大笑着插口说道。

“什么?你们……”邵平面色大变,“刷”的一声将手中刀直指前方,起初未交手前倒是听过周彤在叫嚷,他以为是两边口舌交锋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伙人竟然真有这下作的想法。

在他身后的柳莺更是气得柳眉倒竖,双目冒火,她踉跄一步走到了邵平身侧,涨红着脸怒道:“无耻……你们这些卑鄙龌龊的鼠辈,我柳莺今日拼着一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周彤眼中露出贪婪之色看着柳莺道:“别动不动就要拼命,我可舍不得让你死,我和三位哥哥说好了,这次来可是要和你们神奇镖局求娶大小姐的。”

“铁鸡”黄费揶揄地笑道:“我们这位四弟虽然玩劣,不过这次可是真得看上柳大小姐,即便是被插了两刀也不顾了,一心就想当你们神奇镖局的女婿。”

包不扁点头,貌似很欣慰的道:“化干戈为玉帛,我觉得这样很好,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这次的镖……不如就当成柳大小姐的嫁妆,我们就先收下了。”

酒国四恶除了不爱说话的莫步德,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柳莺已经气得全身簌簌发抖,几乎咬碎了银牙,她扬起了手中长鞭就要冲上去拼命。邵平急忙伸手拽住了她,脸色铁青地环视四人,冷声道:“你们今日欺人太甚了吧,就不怕柳总镖头不放过你们吗?”

包不扁,莫步德,周彤三人闻言脸上都是一紧,黄费却呵呵笑道:“柳深旗又怎样,他虽然厉害,背后还有‘铁血战旗门’撑腰。可正是这样,才更怕丢了脸面,我们要是让四弟和他闺女成其好事,生米做成了熟饭,再去求亲,恐怕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了。”

三人一听,都笑了起来,包不扁听得直点头:“是极,是极,老三说得很对。”

“你们休想,我和你们拼了!”柳莺双目的怒火都要喷了出来,恨不得将这几个无耻下流的家伙撕碎了,不过却被邵平拉住了一只胳膊,她手里长鞭做势要打,“邵平,你放手,再不放手我的鞭子可不留情。”

邵平依旧不放手,他从牙缝里逼出了一句话:“我和大小姐只可能战死,不会如你们意的,你们真打算和神旗镖局结下死仇吗?”

黄费狂笑道:“小子,你不要心存侥幸了,我们四人可曾怕过谁?柳深旗又怎么样,他还能来救你们吗?我给你们一盏茶的考虑时间,今日要么让柳大小姐和我们四弟成就好事,要么你们就全都死在这里。”

周彤闻言焦灼地道:“三哥……”

黄费一摆手打断他的话,眼神一冷道:“这边有我们三哥就够了,你去把马车准备好,这边完事了好上路。”

周彤不敢再说,不情愿地又走回马车这边。

此刻神旗镖局这边的三名镖师,云烈重伤昏迷,柳莺负伤战力减半,邵平额头冒着冷汗急思对策。三名趟子手,一个栽入路边的冰沟里再不见出来,另两个正半身血糊糊地躺在雪地上呻吟。还有一个车把式和两个呆鸟一般的杂工苦力。而酒国四恶只是莫步德肩头受了些皮肉伤,其他三人都是毫发无损,神气活现的。

双方的形势很明显,神旗镖局这边已经陷入了绝境——至少除了鱼飞以外的人都这么认为。

周彤走到董成,张愣子,鱼飞三人身前,不屑地看着他们三个喝道:“本公子现在没心情跟你们玩了,不想死的就把手里的破烂扔了!”

董成看着形势变成这样,心里已经发虚,被周彤这么一吓,突然间打了个寒战,像是才噩梦中醒了过来,将手里匕首丢了雪地里,抱头蹲了下去,颤声道:“饶命……我只是个车把式,道上规矩,绿林好汉们劫财时不杀车夫苦力,饶命啊,不要杀我……”

董成这幅熊样让周彤不由得又志得意满起来,也不理他了,瞅向了另外两人。

两名杂工里面鱼飞空着手,而张愣子却还没有扔掉手里的匕首。于是周彤斜眼看着张愣子道:“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还不服气?”

此刻的张愣子那张红脸涨得通红,似要滴出血来,他紧咬着牙关,腮帮子上的肌肉凸起老高,脖子一挺大声叫道:“你不要想动大小姐的主意,不然我……就跟你拼了!”

张愣子说着话,向柳莺那边看了一眼,匕首在还在手里挥动了两下以壮声势。

张愣子此刻的表现实在是太抢眼了,他这一叫,双方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鱼飞也很意外地瞧着,心里对他真是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五大三粗的楞货竟然要唱英雄救美的戏码。鱼飞不得不佩服柳大美眉的魅力,一个淫贼,一个楞货竟然都被她所吸引了。不过鱼飞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仔细想了想——

你妹的张愣子,你竟敢抢哥的戏!英雄救美应该是我的戏好不好,让你唱了哥怎么办?

周彤初时也被张愣子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可是看到张愣子随后匕首的几下挥舞,显然是个乡下把式,他一下子大笑起来:“娘的,你个不知死活的憨货,竟然昏了头敢跟本公子叫阵。”

笑声一敛,周彤眼中凶光一闪,手中子母刀一前一后扎向张愣子。

“小心!”看在眼里的柳莺急忙提醒张愣子。

张愣子手中匕首举起,凭力气大,竟挡住了刺向胸口的子母刀中长一些的母刀。可是那一柄短小的自刀他却挡不住了,这把子刀正扎向张愣子的腹部。

柳莺眼看张愣子遇险,可是双方的距离根本无法相救,心中暗叹,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就在周彤的左手的刀就要刺中张愣子腹部的时候,鱼飞瞬间出手,从周彤左侧突然贴近,一伸手就拿住了周彤的左手腕,然后向斜下方一带。

在周彤惊叫一声身体前倾的时候,鱼飞已经抬起了膝盖,单足点地,冲膝上顶。

今日的鱼飞身体中蕴含的强大力量,已经远超了前世格斗场上的职业选手,这一记狂暴凶狠的膝顶,直接将周彤的小身板顶得抛起了两米高。

鱼飞抓着周彤左腕的手没有松开,就在周彤双脚离地,身体平飞而起之时,鱼飞又加上了一只手,紧扣住周彤的左臂,而后侧转身将他轮了起来,接着在鱼飞一个躬身弯腰姿势里,重重地将周彤掼在了地上。

“咚!”

震得雪地上的积雪溅起老高,周彤的惊叫和惨叫被淹没在这声沉闷的震响中。

场中突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半张着嘴,看着周彤平摊开在坑里的身体,那个坑里已经没有了积雪,因为不是被压扁了,就是被震飞了。

半晌后——

“四弟~”三声悲愤的嚎叫响起。

周彤没有任何回应,丝毫不动的躺在坑里,死活不知。子母刀中短一些的那把掉在坑边,长的那个早不知道飞到那里去了。

鱼飞经历了数场血战,早已经不是当初战场初哥,一进入战斗状态,他就变的冷静而狠辣。他清楚现在形势是敌众我寡,所以一出手就毫不留情,打定主意先废掉一个再说。

“你是谁?”

问这句话的不光是酒国四恶中的三人,还有惊喜交加的柳莺。从愤怒绝望中看到了希望的柳莺,眼中的怒火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和审视。做梦也想不到,这位镖局昨天新招募来的杂工竟是一个武林高手,昨日匆匆一瞥,今日自己更是没有留意过,因为她很忙,那里有时间观察一个杂工。此时对方的身份陡然一变,成了自己等人的救命稻草,她换了个视角再看,这人竟给人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有些与众不同,或者说卓尔不群。

鱼飞俯身捡起了那柄坑边掉落的短刀,抖手抛出,目标是柳莺。

“接住。”

那柄短刀到了柳莺面前就慢了下来,被她一把抓住。“多谢!”柳莺接刀在手,立刻精神一振,扬声道谢。身旁持长刀而立的邵平抬手擦拭去了额头的冷汗,神色也恢复了一丝清冷。

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碎雪,鱼飞很无辜的离开脚边那个坑远了一些,神色平静的似乎那个坑里的人与他无关。

“我叫鱼飞,鱼汤的鱼,飞天的飞。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包不扁,莫步德,黄费三人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自我介绍方式,如同董成说的那样,将它看成了一种轻浮油滑的表现方式,三人脸上满是怒色。

黄费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伪装成一个杂工,又为什么对我四弟下此毒手。”

鱼飞肩头一耸,叹口气道:“我是鱼飞,这个已经说过了。其实我出手要也是被逼的,谁让你们不尊重我呢?”

这话惹得黄费,包不扁齐声问道:“尊重你?”

“对啊,想要娶我的大侄女,也不问问我这二叔答应不,这就是对我的不尊重。”鱼飞语言十分肯定。

“你大侄女?”

“是啊,我大侄女。”鱼飞一努嘴,“那不是就站在那里,你们四弟不是想要娶她吗?”

“柳莺是这人的大侄女?”黄费等三人顿时惊住了,一时脑子都转不过弯来,都看向了柳莺,。

柳莺凤目圆睁,傻傻的看着鱼飞,突然俏脸一红,羞恼地道:“你……莫要胡说,我哪有什么二叔!”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近身格斗的铁公鸡

“我和柳大哥几个月前拜了把子,义结金兰,自然就是你二叔了!”鱼飞微笑看着柳莺,“不知者不罪,你不知道我也不怪你,柳大哥估计是忘了告诉你了。”

“啊?”柳莺吃惊的红唇微张,不可思议的道,“我……爹和你结拜?你才多大?”

看来自己这个二叔的年龄太小确实是个问题,鱼飞此时觉得自己要是有一把胡子多好!他正想是不是把自己的年龄说成十八岁,旁边已经有人不耐烦了。

一边的黄费冷笑道:“现在不是你们叙旧的时候,今日我们哥四个来可不是听你们叔叔侄女闲话家常的。我们也不会放过暗算我们兄弟的人。”

黄费掀起了身上裹着的铁披风,从怀里掏出了一双银丝闪闪,指头尖处镶嵌着“铁指甲”的金属手套戴在手上,看样子他是相信鱼飞的话了。义结金兰,成为生死与共的兄弟对于江湖中人来说是一件不容轻视的事情,一般是没有人拿这个来开玩笑的。他们四人就是结拜兄弟,而且感情一直不错,是江湖上少有的不以武功,而是以年龄论大小的异性兄弟。

莫步德这时已经查看完了“小**”周彤的伤势,将周彤小心的从雪坑里抱了出来,平放在一旁。

“大哥,四弟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不过……身上的骨头断了许多,恐怕内伤也很重!”莫步德眼含怒火,站起身子对包不扁说道。

包不扁看向鱼飞,脸色阴沉的道:“旧恨未了,今日又添了新仇,想不到柳深旗还有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的结拜兄弟。小子!你的行径真是无耻,竟然偷袭我的四弟,将他打成了重伤,今日你也休想脱身!”

鱼飞嘴角一撇道:“论起无耻,怎么也比不上你们要抢我大侄女的行为。你们那个淫贼四弟我看着很不顺眼,就这样的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我只好让他变成一个扁蛤蟆。”

柳莺听到“扁蛤蟆”这样的词,再看看周彤如今像一张大饼一样躺着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顿觉十分的解气。

包不扁三人闻言顿时又羞又怒。

莫步德一声怒喝:“休要呈口舌之利!是汉子就和我一斗,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莫步德手中虎头刀举过头顶,就要合身扑向鱼飞,却被一只银丝闪闪,指头尖处镶嵌着“铁指甲”的金属手套拦住了。

黄费狠厉地道:“二哥你和大哥一起收拾前面那一对男女。此人交给我来对付,我要拆了他的骨头,替四弟先讨回一些利息。”他身上披着铁羽披风,手上套着带尖刺的银丝手套,可算是武装到了手指头,看来黄费“铁鸡”的名头就是来自于他特殊的武功和装备。

嘴里虽然说得凶狠,黄费心里对于鱼飞可是没有半点轻视,鱼飞的惊艳出场方式让黄费提高了警觉,才将他刚才一直没有使用的银丝手套戴上了。

鱼飞对着黄费勾了勾手指,轻笑道:“看来你要来真格的了,铁公鸡,上来吧,不要客气。”

“看我不撕烂了你!”

在黄费充满杀机话语中,他猛地身形狂飙而出,“呼——”一片疾风里,快如闪电到了鱼飞面前,右手探处,直向着鱼飞的面门抓去。

鱼飞早有准备,使出咏春桥手“啪”地用前手臂格挡开,黄费却是趁隙进击,双手齐出,如一对鹰爪扣向鱼飞双肩。鱼飞利用咏春的短促快捷桥手打法,双手前臂在一触之下,震开了黄费的这式和鹰爪功类似的招式,陡然一侧身跨出半步,右手四指并拢,“指戳”直击黄费左眼。

黄费急收右手平掌一挡,这一击戳在了黄费挡在面前的铁手掌心上,黄费五指一握想要抓住鱼飞的手指,鱼飞一击不中却已经收指化为拳,再度击向黄费面门。

黄费在挡住了鱼飞的指戳后却没能抓住鱼飞手指,鱼飞的拳头又到,他猛然间一蹲身,身体一矮躲过了鱼飞疾攻面门的拳头,以右足为圆心骤然间身体转了半周。

“呼啦啦……”黄费身上的铁披风在这一转中扇起了一阵子疾风,地上刮起了一片雪粉,锋利的铁羽披风边缘如刀刃一样横切向鱼飞的腰部。

“我次噢!”鱼飞嘴里惊呼,人原地蹦起,空中连环两脚踢向黄费脑袋。黄费没想到鱼飞反应如此迅速,披风才挥出,鱼飞的大脚已经到了头顶,只好横臂一挡。

“嘭嘭”两脚踢在黄费的右臂上,黄费向后挫出两步,鱼飞一个倒空翻落在了四米外。黄费一声冷笑道:“好腿法!”身形一展又飞扑而出,双爪一前一后,如飞鹰扑兔一样再次冲向鱼飞……

“这也能算是好腿法?”鱼飞心里暗忖,不过转念一想,在龙武大地擅长手上功夫的人都很少,更何况是腿法了!也难怪了,人们见到一些稀奇少见的东西都会觉得要比常见的好一些。

鱼飞来到龙武大地经历数战,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身法快速如风,擅长近身格斗对手。这让鱼飞一时性起,想要看一看这类龙武大地为数稀少的武者在近身格斗上的表现,就与黄费以拳脚相搏。

在旁人眼里,两个人都是非主流的武学,黄费用的是铁羽披风和银丝利爪手套,鱼飞则是拳脚飞舞。两个飞腾纵跃的身影你来我往,都是身形敏捷,招法多变,两人越打越快,让旁观的人眼花缭乱。

莫步德已经走回了包不扁身旁站定,他们两人看着三弟与鱼飞的过招,面色渐渐变得焦灼不安。两人都没有想到鱼飞和黄费动起手来一点都不落下风。他们都心里清楚,兄弟四人中,以黄费武功最奇,战力最强,眼下与对方交手却胜负难料,万一要是输了……等鱼飞腾出手来,再加上那个刀法凌厉的邵平和还能动手的柳莺,今日他们就要栽到这里!如果趁着那边胜负未分,先收拾下邵平和柳莺两人……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一撞之下,都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也不再多话,一人提刀,一人扛着铜板凳冲向邵平和柳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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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铁衣拂云短刀寒

鱼飞在与黄费动手之间,算是看明白了这人为什么要戴上一个银丝利爪手套,这个手套的利爪并不长,只在五指尖端冒出了不足两寸的弯爪,虽然是增加了一点伤害,可是威力并不大,黄费带这个手套更多的作用是与身上的铁羽披风配合,用戴着银丝手套的手方便抓着铁羽披风的锋利边缘来,不至于误伤了自己。所以黄费的武功路数是一种类似鹰爪功的手上功夫和身上的铁羽披风相互配合,而且黄费身形迅猛如风,时而飞腾下击,时而旋转突进,借助身形的突进惯性将铁羽披风化为了一件近身伤人的利器。

鱼飞的身法同样敏捷,却与黄费不同,他胜在变化多端,应变极快。每每在铁羽披风临身时都能闪避开,而且鱼飞身体的每一处都能化为攻击武器,如果只以拳脚论,黄费远不如他,黄费简单粗暴的铁爪功夫对鱼飞没有什么威胁,鱼飞常常在黄费铁爪攻击的时候,以咏春桥手格挡后反击,并且在桥手之后,肘,膝,腿齐上,逼得黄费不得不用铁羽披风招架。

黄费的这件铁羽披风绝非凡品,看他穿在身上似乎根本不影响他的跳跃腾挪,就知道不是一般的精铁打造,而且这件铁羽披风攻守兼备,凭借着上面的无数锋利铁羽,黄费常用披风强攻来破鱼飞的拳脚,让鱼飞一时也奈何不了黄费。

这时两人战团不远处,柳莺和邵平,包不扁和莫步德这四人已经又交上了手。

这次再交手和第一次不同了,柳莺和邵平两人连手御敌,因为柳莺腿上有伤不利于腾挪移动,于是两人背部紧靠,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开始就处在了守势,两人中的柳莺主要招呼包不扁,而邵平则主要对付莫步德。

柳莺的长鞭显然克制包不扁的铜板凳,远远的就能攻击到包不扁,而且包不扁无法像应对邵平的长刀一样用长条板凳去挡鞭子,就算是躲避到长条板凳之后,那一样会被绕行的长鞭抽到。逼得包不扁只能向前冲,拉近距离以力破柔。不过邵平与柳莺两人的配合不错,显然平时常一起练武,相互之间很了解对方的武功。

柳莺的短刀招式看来应该借鉴了邵平家传刀法,出手间和邵平的长刀招式很像,两人联手,配合默契,一时间将包不扁和莫步德的攻势接了下来,也并没有落在下风。

黄费和鱼飞交手了数十招,他先前收拾云烈和几名趟子手时不可一世的锐气已经没有了,内心开始急躁,不愿意再和鱼飞纠缠下去了,终于决定把自己压箱底的绝学施展出来,以期战胜眼前这个“招式古怪”的对手。

再一次一扬铁羽披风,“嘭,嘭,嘭”三声连响,黄费挡住了鱼飞对自己腿弯,腰间,脑袋的瞬间踢出的三脚,抽身退出了五六步外。

黄费探手在披风里拨动了几个暗扣,铁羽披风从他身上脱了下来,被他收束在戴着银丝手套的右手里,如同一根粗壮的铁浮尘。

黄费眼露厉色,盯视着鱼飞道:“今日让你尝尝‘铁衣拂云回风十三斩’的滋味,让你明白与我们做对的下场!”也不等鱼飞发话,黄费身形一闪,绕着鱼飞奔行起来。他将铁衣从身上脱下后,身法比之前快了许多,急奔的身影拖曳出了一道虚影,环绕着鱼飞。

这是出绝招要与自己拼命了,鱼飞心思电转间,脸色也凝重起来,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腰间的弯月短刀,收敛心神静立不动。他既不转身,目光也不跟着黄费奔行的身影移动,只是低垂着眼帘,呼吸放得悠长,仿佛是进入了入定调息状态。

一人划着圈子,急奔如风,一人静立圈中,如雕如塑。

两人一动一静,截然相反,决胜的时刻转息间已至!奔行间的黄费突然从鱼飞背后出手,借着绕行的式子,右手中的铁衣如一片薄云飘飞向鱼飞脖颈,这片薄云锋利的边缘可以轻易地斩掉人的头颅。

鱼飞头也不回,身体前伏,一腿扫向身后。这式“神龙摆尾”直扫黄费双腿,同时也躲过了斩向脖颈的铁衣。黄费招式未变,人却真像是一只长了翅膀的飞禽,随着飘飞而出的铁衣从鱼飞头顶掠过。

黄费一手抓着铁衣,紧随在后的身子掠过鱼飞,单足刚刚落地,就势一个回转,铁衣被他的手臂带动向着鱼飞斜着斩落。

鱼飞挥刀上挑,手中的弯月短刀在他内力灌注之下,突地刀影倒卷而起,“呛啷”脆响中,短刀与铁羽披风初次交接,正正挑在展开如大铡刀的披风下面,将它击打的向上扬起。

扬起的披风到了最高处后向黄费身后落下,又在黄费前冲的动作中,从他的脚下向前挥出,在雪地上带出了一道沟痕,于雪粉飞扬中从下往上切割向鱼飞。

急侧身,鱼飞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上撩的一击铁衣,黄费已经贴近了他,嘴里怪叱一声,左手进处,铁爪掏向鱼飞胸膛。

“云横龙岭”,鱼飞短刀当胸一挡。

黄费凭着掌上的银丝软套爪,竟然直向着对方那口看起来就不锋利的短刀上抓去。铁爪的五指尖峰向内微扣,黄费借助于他素日苦练经年的铁爪擒拿功夫,蓄意想把鱼飞手中的短刀硬拿过来。

黄费这一抓却落到了空处,鱼飞短刀在手中一转就收刀而回,之后身形微蹲,左手反掌下压在丹田前,丹田中内力鼓荡震动,骤然间爆发出三股热流,两股下蹿到双腿,使鱼飞的下盘稳定,双脚立地生根,另一股则向上涌,配合着腰腹力量,气与力合而为一,汇集与右臂……

“贫贱不能移!”

刀啸声起!倏忽间,鱼飞像是被人在头顶用手指弹了一记的不倒翁,晃出了数个侧身挥刀的动作,极速运动下构成的虚幻影子如同从身上多长出了几条手臂,刀随臂动,横切竖劈,刀影在身前翻飞,破风声呼啸。

第一百二十八章 鱼飞的“无限流”格斗

这突然而猛烈的刀招让黄费惊得双目圆睁,他怪叫一声,凭借着高超的身法,“嗖”的一声拔地而起,同时将右手的铁衣向下一挡。

“锵锵”两声,张开铁衣已经被弯月短刀击中两次,而黄费已经脱离了刀影的笼罩,跃到了半空,这一跃他全力而为,直冲上了约有十米高的空中。

黄费虽然被吓的脸都白了,可他的应变也让他毫发无伤的化解了鱼飞的“不移式”,这也正是“不移式”的缺陷和特点,它就是一招以守代攻的近身反击招式,威力虽然大,却不能够移动。

黄费跃到最高处时,右手中的铁衣陡然展开,夹着劲风在身侧“呼呼”轮了两圈之后,骤然间变化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学,那件如同一片薄云般银光闪闪的铁羽披风在一阵“哗啦啦”响声中解体,其上的数百铁羽化为漫天银雨激射而下,正将下方的鱼飞笼罩在其中。

在向下激射的漫天铁羽中这时也正有一轮旋转的森森圆月出现,这轮圆月在“叮叮……”碰撞的细碎火星中破开了铁羽逆冲而上。谁也没有料到,交手的这两人竟然在这时使出了类似的武器脱手绝招。

这也是时机刚好的原因,对于鱼飞来说,半空中的黄费就是一个活靶子,所以就在黄费跃到最高处正要下落的时候,弯月短刀在鱼飞的“掷月式”中已经飞向了黄费,而后鱼飞看向黄费的视线也被漫天激射而下的闪闪铁羽遮蔽,他来不及再看,侧扑而出,团身在雪地上翻滚出去六七米远。

半空中的黄费痛哼了一声,身子歪斜了一下,又嘶吼一声,继续向下扑来。高绝的轻功造诣救了他一命,在森冷圆月映入眼帘的瞬间他猛地提气伸展双臂,同时侧身躲闪,这个旋转的刀轮就从右侧肋间划过,留下了半尺长的一刀口子。黄费在吃痛之后就是狂怒,向着还在地上翻滚的鱼飞扑下,如凶禽扑食猎物。

“嗤嗤嗤……”闪闪的铁羽没入了雪地,留下了无数的小洞,覆盖了五六米直径的范围,鱼飞在雪地上翻滚着刚刚脱离这个范围站起,黄费已经从他的身后落下,一双戴着银丝铁爪的手已经抓向他的背心。

鱼飞转身间反肘隔开了一爪,另一爪却扣在了鱼飞的左臂上。黄费狞笑着手上加力,想要抓烂鱼飞的左臂,而对方这时却做了一个让他的费解的动作——鱼飞的右手迅速搭在了黄费戴着银丝铁爪的手背上,然后在黄费愣神间攥住了他的一根爪指。

一阵剧痛从指头上传来,让黄费不由得松手欠身,脸上的表情从狞笑变成了痛呼,面孔都痛的扭曲了。

这无耻的小子竟然在掰他的手指,他到底是哪个门派的,武林中怎么会有这样下流的招式!

黄费脑中刚刚升起这个念头,鱼飞突然低头就是一个头槌,用坚硬的脑门使劲撞在了手指吃痛正欠着身子的黄费鼻梁上,血光猛然间崩现……

鼻梁断裂,鼻血长流的黄费在一阵天玄地转中倒了下去。鱼飞却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黄费,他向前跨出一步,飞起右脚贴地踢出,这一脚的力道很大,鞋底刮起了一层雪粉。

“崩”一声闷响中,这一脚踢中了倒地的黄费脑袋,让他彻底的晕了过去。

从刚才黄费痛呼的时候,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正和柳莺交手的包不扁分心扫向这边,正看到鱼飞踢皮球一样的踢晕了黄费,惊得大叫:“三弟!”

就是这一分心的功夫,包不扁已经在右臂上挨了一鞭子,痛得他龇牙咧嘴,差点丢掉了手里的长条凳。可是想比于包不扁颓丧绝望的心情,这又不算什么了。

“完了,今天看来要载在这里了。”包不扁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了。

酒国四恶已经倒下了两个,就剩下包不扁和莫步德,仅仅凭着他们两个,只够应付柳莺和邵平两人。鱼飞既然能击败酒国四恶中实力最强的黄费,那么只要他一过来帮手,包不扁和莫步德就只有失败的下场……

鱼飞带着自得的笑容信步朝四人的战圈走了过去,而此时惊魂已定的董成正在指挥着张愣子,一边忙着救助神旗镖局受伤的趟子手,一边还殷勤细致的给云烈捶胸按背。

董成心里清楚,自己刚才的不堪表现已经落在了众人眼中,此时再不趁机将功折罪,准要吃不了兜着走。云烈在他这么一通折腾下转醒,刚刚从地上爬了起来。

包不扁眼见着事不可为,向后跳出战圈,大声道:“停手!今日我们四兄弟认栽了。”

这边的其他三人被他这一喝也都停了手。

“大哥……”

莫步德一脸的愤懑和不甘,刚要说些什么,包不扁挥手制止了他,神色沮丧地道:“受伤的两位兄弟我们带走,还请各位不要赶尽杀绝,不管是死是活我们都认了,也绝对不会因为此事日后来寻仇。”

走过来的鱼飞停下了脚步,自己都不用再动手,这圆滑世故的包不扁就自动认输投降了,不用再打就解决了这件事,他也乐得轻松。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鱼飞微笑着看向柳莺,现在他不想来做主发话了,神旗镖局的柳大小姐在这里,这时候还是让柳莺做决定吧,毕竟今日镖局虽然货物无恙,可是镖师和趟子手都受伤了,连柳莺自己都挂了彩。

柳莺先是感激的向鱼飞一笑,再转向包不扁时却板起了脸,冷笑一声道:“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未免太轻松了吧!”

包不扁脸色变幻几下,终于一咬牙,“好,按照道上规矩,那我就给你们留下点东西。”才说完这话,包不扁突然将手在旁边莫步德手里虎头刀刃口上一抹,两根血淋淋的手指掉落在了雪地上。

众人都是一惊,没想到这个包不扁这么光棍。

莫步德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怒道:“大哥!你……大不了就和他们拼了,何必如此委屈求全。”

包不扁没有搭理莫步德,强忍着痛只是看着柳莺。

柳莺对于包不扁的硬气也是有些佩服了,而且她家毕竟是开镖局营生的,不应树敌太多,于是她松了口,对包不扁道:“今日事到此为止,我也不再追究,带着你的兄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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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二叔”心里一苦

莫步德抱起了周彤,包不扁背着黄费渐渐去远了。周彤就不用说了,至少要在床上躺三个月,而陷入昏迷的黄费,肋间被鱼飞的“掷月式”所伤之处看起来并不重,可是包不扁连点了他几处穴道,又给他推宫渡气,他还是没有醒过来,包不扁只好将他背着走了。

鱼飞看着黄费在包不扁的背上那副垂着脑袋昏迷不醒的样子,估计他的脑袋在自己的一撞一踢之下,最少都是个脑震荡。鱼飞不仅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里暗忖:“难道自己的身体异变也包括了骨头,让自己的脑袋都比一般人硬……自己会不会出手太狠了,这个铁公鸡不会被打成了一个整天流着口水的傻子吧?”

“多谢你的仗义相助,你……鱼公子,你真的认识我爹?”

柳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鱼飞的思绪,鱼飞扭头一看,正对上了柳莺好奇和疑惑的目光。

到了这时,柳莺才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今日真是凶险,还好突然杀出了一个鱼飞,连败了两名对手,才让大家化险为夷。虽然她很感激鱼飞的出手相助,也对他的印象焕然一新,可是这个人的突然出现和他的武功都透着神秘,而且还口口声声的说是自己的二叔,他到底是什么人,屈居于一个镖局杂工,是否有着别的什么企图,江湖凶险,自己还需要多盘盘他的底。

一边的邵平也说道:“多谢鱼兄弟,今日有鱼兄弟出手,我和莺妹才击败了强敌,只是柳总镖头之前从来都没有提到过自己有结义兄弟,莫非是鱼兄弟在开玩笑?”

邵平话语中带着酸酸的味道,而且隐隐点出他和柳莺的关系非同一般的镖师与东家之女的关系,而将鱼飞放在了一个外人的位置上。

邵平的话让柳莺脸色一僵,稍稍有些不悦,她和邵平自小一起长大,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邵平叫她莺妹,她并不介意,而在镖局其他人在时,邵平也都称号她为大小姐,在众人面前维护她的威信,她也满意这样的状况,可今天邵平这是怎么了?

鱼飞暗道:“看来这个邵平对自己有戒备之心,有将自己视为情敌意思。”

鱼飞对邵平防备情敌一样的态度觉得好笑,同时也感觉出了柳莺对自己也不完全信任,于是淡淡一笑道:“柳大哥带着七彩琉璃金鞍去马腾空土城,路上碰到了劫镖的,我们并肩作战过。后来我们一路回中洲,大家性情相投,就结拜为异性兄弟了。”

听鱼飞说出了“七彩琉璃金鞍”这个暗镖,柳莺就相信鱼飞应该是见过柳深旗的了,不过看着鱼飞比自己明显还小几岁的年纪,她好看的柳眉一蹙,问道:“鱼公子你说……你和爹爹,你们两个性情相投?”

鱼飞心里惴惴,嘴上却道:“是啊,我们性情相投。”

柳莺犹豫着又问:“爹爹性情……独特,朋友很少,怎么会和你这样小年纪的人性情相投?”

“对呀,就是他性情独特,所以才和我性情相投,结拜为兄弟,因为我也是一个很独特的人!”

鱼飞心里暗笑:你爹就是独特到喝醉了酒硬拉着我要结拜,我也没办法。

鱼飞突然觉得逗这位火辣的大小姐倒是挺有意思的,干脆对着还正想着要问些什么的柳莺说道:“我说大侄女啊,柳大哥和我说过他有一个脾气大的女儿,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懂礼数,这么久了,你连一声二叔也不叫。”

柳莺被这样突然的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美眸中升起怒意,可又不能发作,脸庞一片赧然。这位一路上在镖局的下属们面前都很强势的女子这时表现出了罕见的娇羞,红着脸看了鱼飞片刻,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鱼飞了。

邵平面色不悦的开口道:“这件事情在没有见到总镖头之前是无法证明的,鱼兄的身份在见到总镖头之后自然就明了,现在我们还是收拾一下,尽快上路吧,托镖的雇主还在等着我们将货物送达。”

柳莺又横了装作一副长辈样子的鱼飞一眼,终于一跺脚道:“等见到了我爹爹,我一定要问个清楚,你要是敢骗我……哼!”

柳莺扔下了这句话,也不顾自己的腿伤,就逃一样的走了,接着就听到她还带着火气吩咐下属们整理车马,准备出发的声音。就连董成献殷勤上来要给她包扎伤口,也被她赶开,只是留下了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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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初停,天空放晴,原来密布的阴云消失的无影无踪,阳光照在被皑皑积雪覆盖原野上,让这大片原野白的刺眼。神旗镖局的车队走在被积雪覆盖的已经不能明显辨认的道路上,在没有人迹的这一片白中显得如此孤单和渺小。

跟在马车侧面的鱼飞眯着眼睛在刺眼的光芒中眺望了一下远方,除了雪地还是雪地,目的地还不知道在哪里?

鱼飞在车队中如今属于一个奇怪而尴尬的位置,除了张愣子之外,众人既尊敬他又和他保持着距离。按理说他的出手挽救了这趟押镖的一个劫难,众人内心都十分感激,应该是属于被众星捧月的人物。

可是,谁让鱼飞得罪了女人!一个即美丽又强势惯了的女人!

柳莺虽然年轻,可走镖与管理镖局的经验却是不浅,更重要的一点是——神旗镖局是柳家的!

镖局的下属已经习惯了屈服在柳莺的“雌威”之下,就算和她青梅竹马的邵平在她发威的时候也要让着她,就连柳深旗也不例外。

吃着谁家的饭,就得受谁家的管!从车队遭遇劫镖事件后,这一路走来,许多人只是递给鱼飞感激的眼神却不敢和他说话。还是憋不住的董成偷偷告诉鱼飞,平常负责管理镖局内务的云烈曾经去问柳莺:应该怎么安排鱼飞?结果柳莺秀眉一挑,气愤地说:“他现在身份不明,之前他不是一个杂工吗?那么只要是还待在镖局的车队里,就应该还是干一个杂工应该干的活!”

心里苦笑的鱼飞有时会后悔,因为觉得好玩才摆出“二叔”的架子,可是这样逗柳莺,得罪了她,是不是有些自讨苦吃?不然现在自己应该是被待为上宾,舒舒服服的把走镖当成旅游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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