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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镇仙武》


第一章 那年浅水遇蛟龙

乌云低垂,欲将山河压碎。

雷霆滚滚,便如银光利刃破开虚空。

骤雨倾盆,电闪雷鸣,阴霾天空已有半月不见光明。

淮河沿岸早已被高涨的河水淹没,曾经的繁华城镇只有黑瓦高檐露在水面,幸存的男女老少只能在房顶瑟瑟发抖。

滚滚浪涛淹没了无数的绝望呼喊,苟延残喘的人们脸上看不见一丝希望。

在乌云的最深处,凡人肉眼不可见的高度之中,有一道蜿蜒如长蛇般的身形若隐若现。

“孽畜!”

一道比雷霆更响彻的声音在天际炸响。

然后,只见一道耀眼的虹光金线划破长空,遮天蔽日的乌云一触即溃,天穹被破开一道金色裂缝,那虹光便如天地间的第一道光束,一瞬间,淮河上空大方光明。

云中的那道蜿蜒身影发出震天的牛鸣,而后便再无声息,那道身影从乌云中坠落至河里,水花溅起百丈。

随着那道身影坠落,漆黑如墨的乌云不消片刻便已散去,持续半月的骤雨停歇,久违的阳光终于从层层叠叠的乌云后面露了出来,一股脑倾泻在人间。

“雨停了,雨停了!”

“河水退了,我们得救了!”

“……”

无数幸存的人喜极而泣。

千里之外,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岳顶上,中年男子收起了搭在弓弦上的手指,此时他的手中捻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端详片刻后,又将其嵌在长弓上的孔洞中,分毫不差。

数十颗明珠有雪白的光芒萦绕,宛若游龙。

背着弓,男子大步流星,消失在了山顶。

————

“山外青山楼外楼,碧波游水月夜休。”

天上明月高悬,月下少年静坐在小桥一边,轻声呢喃。

夜未深,小镇灯火阑珊,幽深静谧。

少年独自看着夜景,少年没有家,如果小镇边的那间漏风的破庙也算家的话,也许勉强算有吧……

在少年的记忆中,他独身一人,并无双亲。莫说有钱去书院读书习字,连生活都异常困难。有位好心肠的夫子准许少年旁听,方才那句其实是少年听来的,他的记性一向很好。

少年没有名字,他幼时的记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从未想起过。好在少年还算乐观,实在想不起来,便不想了。

那位夫子为他取了字,墨语。嗯,他觉得挺好的。

至于名,夫子让他自己取,不过他想他不需要,至少现在不需要……

墨语自记事起,便在这小镇上了。一个人,一身衣服,一间破庙。

是被人遗弃,是遭逢了什么变故,谁知道呢?

只是每次他感到孤独时,便会来到河边。无论是看天上明月,还是观满天星辰,亦或是淌清凉河水,至少,他能忘却烦恼,暂时无忧无虑。

以前他过得很苦,因为无所依靠。

现在……其实挺好……

可能否更好呢?望着水中圆月,他想,一定会的。

除了原本住在破庙的乞丐,没人会在乎一个破庙的小孩,更何况看起来还是无依无靠的。之前,有乞丐想让他一起讨饭,还不止一个。毕竟,一个看起来无依无靠的小孩好像更能博取别人的同情?如果能得到别人多赏两口饭吃,对那些乞丐来说也是极好的。

年幼的墨语当然不愿意,自从那个强迫他的乞丐第二天莫名死在了庙口,从此便再没乞丐敢打他的主意了。

之后,墨语成了破庙唯一不是乞丐的乞丐。

他有些厌恶那些有手有脚却还依靠别人施舍过日子的人,所以只要能挣钱的行当,他什么都愿意做。包括上山采药,下水摸鱼,帮人跑腿送货……

只要能挣钱,他其实什么都愿意做的。

当然,这些“本事”都是他偷学的,他每次跟在别人后面,久而久之,也依样画葫芦似的有学有样。

墨语摊开手掌,掌中是六枚铜钱。这是他白天在这条河中所捞的两条草鱼所卖的钱。

想起买草鱼的那位憨厚大叔,墨语脸色稍暖。那位大叔只要瞧见自己捞到了鱼,便一定会买下来。

有时候,那些不经意间的好意,便是最好的善意。

六枚铜钱不多,平常人也许一顿饭钱都不止花这些钱。可对少年来说,这些钱已足够让他两天不挨饿了。

“明天还能捞到鱼么?”墨语凝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呢喃细语。

如今只要每天不饿肚子,他便已满足,其他的,他没有期待,亦不奢望。

墨语的脚浸在河中,冰凉的河水轻抚他的脚踝,让他愈加清醒两分。

脚下似乎有游鱼摇曳,细腻的鳞片摩擦着他的脚掌,甚是舒服。

他难得享受这静谧的时光,破天荒没有再下水摸鱼。

“鱼儿哟,趁我心情好,快走吧,今天就不抓你啦。”他轻轻摆腿,哼道。

忽然!墨语面容一僵,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因为他脚下的“鱼儿”实在是有些大!

大到他方才摆腿依旧没摸到“鱼儿”的轮廓。

他小心地低头。

月光下,河中有一道漆黑的蜿蜒轮廓摇摆。

墨语瞪大了双眼,心脏一顿,连呼吸都好似已经停止。

不知不觉,本该在脚踝的河面竟已没过了小腿肚。

这东西到底有多大?!

这是……蛇?

可蛇可以长到半个河面宽么?

远处河中明月的倒影越发明亮起来了,渐渐的,墨语竟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不对!那不是月亮,是那河里有东西在发光!

什么东西竟然比月亮还亮?少年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水中发光的物体。

嗯?像是颗珠子?

墨语后知后觉。

“夫子曾说过:珠者,夜明也。大蛇者,口衔明珠,是为蛟龙之属也。”

“这是条蛟龙?!”少年惊呼一声。

“哗啦。”像是惊动了水中的庞然大物,月光下,那只应该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破开水幕,露出了真容!

它的头不似蛇一般扁平,看轮廓与马有些相像。头上有须有角,一双明黄色的竖瞳像两盏明灯。

它轻轻吐气,便有氤氲五彩水汽从口鼻中吐出,绚烂多彩,笼罩了整个河面。

水汽汇聚,片刻已是薄雾朦胧,蛟龙隐藏在雾气中,看不清身形,唯有那双眼睛璀璨如星晨一般。

墨语下意识朝它看去,不曾想正对上那双眼瞳,他脑中蓦的刺痛,心脏骤停,随后两眼一黑,彻底昏迷了过去。

见少年昏迷过去,口衔明珠的蛟龙忽地吐出一股湛蓝水流,在空中翻腾,朝少年涌去。水流转眼便包裹住了少年周身,不一会儿,少年原本微微扭曲的面容慢慢舒展开来。

做完这些之后,蛟龙看着沉沉睡去的少年,眼神复杂,停顿片刻,这才转过头去,沉入水中,不一会儿便彻底消失在河中。

待少年醒来时,阳光和煦,河岸杨柳依依,清风吹抚,鸟叫虫鸣。

抬手轻遮眼帘,墨语起身坐起,四下查看。

“那是……梦么?”记忆仿佛还停留在昨晚,他看了看自己周身,感觉……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遭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墨语忽然惊觉,拍拍屁股,立马往书塾跑去。去晚了,今天夫子说的道理便听不着了!

他穿过楼台水榭,忽视耳边歌舞升平。尽管那也是小镇唯一的稀罕之事。

“呼呼呼……”等墨语火急火燎地跑到书塾,已累得气喘吁吁。他杵着膝盖,在大门口往里面望去,恰巧对上了夫子的双眼。

夫子看见他后,先是一愣,随即轻捋发梢,展颜一笑。

墨语怔了怔,脸却有些微红。

夫子笑起来真好看……

嗯,夫子是女子,亦是他眼中最美丽的女子。

墨语挠挠头,一如往常一样,走到了墙外窗边,只是眼神出奇的有些闪躲。

“墨语,你今天迟到了。是睡懒觉了么?”坐在窗边的少年是唯一与墨语关系较好的同龄孩子,也只有他不会嘲笑墨语。

毕竟能来书塾读书的,也许算不得家世多好,但一定不会太差。似墨语这等脸皮厚,还一穷二白的少年,他们也许碍于家教,不会厌恶,但也不喜。

“是啊……”墨语低眉回道。

“这可是稀罕事儿啊,你……”

“安静!”女夫子呵斥一声,少年顿时噤若寒蝉,端正坐好,目不斜视,像是要把他面前的书籍看个通透。

墨语捂嘴轻笑,但下一刻对上夫子俏脸寒霜,他身子一抖,站得笔直。

夫子这才作罢,随后开始讲课。

今日夫子讲的是《礼乐》,墨语听得呵欠连天,却也强自打起精神。一直注意着少年的几人对此嗤之以鼻,在心底讥讽一声朽木不可雕也。

夫子见墨语心不在此,眼中闪过无奈。

日上三竿,夫子讲罢,堂中少年少女零星走了,只余下夫子、墨语、以及同墨语交好的少年。

“楚行,你不回去吃饭么?”墨语戳了戳少年手臂,问道。

“嘿嘿,我把饭带过来了。”

楚行从他的书箱中拿出了一个颇为精美的木盒,还未打开,其内便传来了浓郁的香味。

“咕噜。”墨语喉咙滚动,咽了咽唾沫。

“一起吃吧。”楚行将饭盒推到墨语面前,拿出了两双筷子。

“不……不好吧……”

虽是这样说着,墨语却死死盯着盒中,他紧闭着嘴巴,生怕口水溢出来,破坏了自己的形象。

楚行将筷子塞到他手中,“咱俩什么关系,还跟我客气什么。”

“那好吧……”墨语小心翼翼夹了口菜,见楚行也吃了一口,才安心放入口中。

“嗯,太好吃了。”墨语嘟囔一声,看了看楚行,两人相视一笑。

待两人吃完饭,他们才注意到文案前端坐写字的夫子。一笔一划,专注且出神,看呆了两位少年。

只是一位少年惊于夫子神韵,一位少年痴于夫子神情。

“夫子,你不去吃饭吗?”

“不了,心烦意乱,写几个字,定定心神。”

“哦……”

两位少年面面相觑,眼神示意对方上前。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一齐上前。

“哇,夫子,你写的字真好看!”墨语旁听了两年,也识了好些字,认得夫子写的几个字。

夫子恍若为闻,下笔极稳,笔走龙蛇,字意极远。

墨语像是沉浸其中,心宁神合。

咦,奇怪?夫子的字真能定心神?

夫子最后一个字写的是……“人”?

墨语出声问道:“夫子,这个字……”

“嗯?”

“这个字怎么不像‘人’啊……”

楚行赶忙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斥道:“墨语,你说什么呢?”

夫子并未生气,她眼含笑意:“你觉得它像什么?”

“刀……”

“什么样的刀?”

“一把抵天,一把立地。”

夫子有些诧异,随即莞尔一笑,“好。”

说罢,夫子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楚行心痒难耐,好奇道:“诶,墨语,为什么你说这个字像刀,它明明是个人啊?还有夫子为什么听了你的话,反而看上去很高兴呢?”

墨语摸了摸他的头顶,歪了歪头,“你还小,不懂。”

“走开,走开,明明我比你大好不好,我今年就十二岁了!”楚行朝离开的墨语喊道,“你不是只有十一岁么?”

“咦?你怎么知道你十一岁的,你又没有……”自觉说错话的少年赶忙闭上了嘴巴。

墨语的身子顿了顿,背影萧索,好像没那么轻快了。

“对不起!”身后楚行满含歉意,大声道。

少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消失在了巷口。

楚行猛地拍嘴,啐了一口,“瞧我这张破嘴!”

————

穿过低墙窄巷,少年来到稍显热闹的青石街上。

路过了糖葫芦,绕过了面点摊,他驻足在包子铺前。

望着喷香扑鼻的肉包子,少年使劲吸了口气,随后小心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老板,来个馒头。”

“哎呀,是墨哥儿啊,来,请你吃两个馒头,不要钱。”老板是个憨厚中年男子,见墨语站在笼屉后,忙抓了两个馒头塞进墨语怀中。

“不了,我就要一个。”墨语使劲将一个馒头和一枚铜钱递了上去。

“大叔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昨天你帮大叔抓到了那个偷包子的蟊贼,大叔还没谢谢你呢。”

见拗不过中年男子,墨语只好点头:“好吧。”

“这才对嘛。”男子满意地笑着,转身为另一位客人包上馒头,待他回过头来,见摊上多了个馒头和一枚铜钱,男子眼睛微眯,神色难明。

少年小心将馒头包好,放在胸前,不放心似地拍了拍,这就是他今天的晚餐了。

回到破庙的路上,途经那条河流,少年停下脚步。“今天要不要再下河试试呢?”

忽的想起了昨夜的那双明黄双瞳,少年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闲暇时,他曾听闻夫子说过,水有蛟龙,自河入海,腾云起雾,化龙而去,是为“走蛟”。

为了能顺利“走蛟”,蛟龙常常行云布雨,借着山洪入海。

昨晚风平浪静,不管那蛟龙意预为何,他也愿意收敛一二,说不准这河中还有它的子孙后代不是?

想起来,他抓的那些“草鱼”同别人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算了,墨语摇摇头,还是回庙里办正事要紧。

第二章 昔年破庙见魍魉

回到破庙,墨语绕过了三两个乞丐,自顾坐在了石台上。

那几名乞丐像是十分惧怕他,见他进来都是面色一变,赶忙挪动,离得他远了些。

其实他们不是怕少年,而是怕少年怀中的刀。不管那把刀是否是老旧铁片磨成的,刀终究是刀,那是能杀人的刀……

少年要想安稳活下去,如果靠不了自己的手,那就只能靠手中的武器了。

此时墨语端坐在石台之上,一手抵在胸前,一手放在额头,气息平缓悠长。一口浊气吐出,还未完毕,便再次吸入,周而复始,与常人呼吸大不相同。

这便是他每日的“正事”了。

夫子曾问过墨语,问他以后想做什么。

墨语想了想,说他想游历天下。

夫子又问是哪座天下。

墨语答所有天下。

夫子说这很难,很难。

墨语将怀中的“刀”给夫子看,说我有这个。

夫子没有嘲笑他的“刀”,只是像是想起了什么,怔然良久。

许久后,夫子才轻叹一声:“墨语,光靠这个是走不完所有天下的。”

墨语挠挠头:“那我再想想办法。”

夫子盯着他的眼睛道:“这样的事确实该自己想办法,不过夫子我呢,可以给你一点帮助。”

然后夫子就教给了墨语这种名为“停山”的吐纳方法。

夫子言传身教,墨语不曾怠慢分毫,一有空闲便静坐吐纳。

只是这么久了,他似乎没感觉到明显的变化。

其实墨语不知道的是,现在的他相比以前,要跑得更快,跳的更高,力气更大。只是慢积渐累,水磨石穿,他暂时并未发现而已。

“啪。”

蓦然,墨语体内传来一声轻响,身体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一般,他嘴唇轻启,一股白色浊气缓缓吐出,宛若匹练,在空中经久不散。

————

院内打理花草的长衫女夫子轻咦一声,眉眼含笑。

“没想到那孩子已经炼筋了,还真是个不错的苗子……”

可惜,若她不是儒家的贤人,还真没准会收少年作为弟子。

轻抚那株墨兰,恍若当年。

“姐姐,我走啦。”记忆中的青年收拾行装,准备远游,临走之时,志气高远,眉若朗星。

“……你要小心,不要再那样莽撞了。”女子难得郑重,嘱咐道。

青年拍拍腰上的长刀,笑道:“放心吧,我有这个。”

此后,青年一去不复返,再无消息。

女子听闻弟弟曾到此地,不惜违反书院规定也要来此,做了几年小镇书塾的夫子。

只是多年来她一无所获,近来时日已到,她纵有千般不舍,却也该动身启程了。

————

河岸边,人影卓卓,浅浪激荡。

“咦,为何老夫我怎么也钓不上‘鱼龙’,那少年却一摸就能摸到两条呢?”江边垂钓的布衣老人抚须轻叹。

“师傅,要不我再去问那少年买一条?”一旁恭敬站着的憨厚男子试探性地问道。

听了这话,老人转过头去,看着自己这名记名弟子。

“你夺了别人这么久的机缘,以为不用还啊?”老人嗤笑一声,面有不屑,“这世上哪有只进不出的道理?”

“师傅您不也吃过么?”憨厚男子讪笑一声。

老人瞥了眼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吃了?我放了。”

“啊?”憨厚男子哑然,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朽木不可雕也……”老人微微摇头,收起鱼钩,取下上面普通的鱼儿,细看之下,那鱼钩竟是直直的铁条。

“这两年修为涨的很快吧?短短时日,已是入虚境,走了别人几十年都走不完的路子,很得意吧?”老人冷笑一声,提着鱼篓,转身离去。“老夫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只能在入虚境待着,若能再进一步,老夫便拜你为师又何妨?”

“师傅你不是说那‘鱼龙’并……并无后患么?”

“无患,不代表无果,你还不懂?”

“啊……师傅……求您帮帮我……”憨厚男子吓得瘫倒在地,哭丧着脸,忍不住哀求道。

“老夫当日与你说的你可记得?”

“记……记得。”他畏畏缩缩,颤抖道。

“说的什么?”

“一次尚……尚可,过三而衰。”

“那你可曾记得有多少次了?”

“不……不记得了……”

“这‘鱼龙’少年吃的,你吃不得,老夫亦吃不得。”老人摇头晃脑:“所以咯,自己既然一心寻死,老夫如何救你?”

“师傅!求求你救救徒儿吧!”男子顿时声泪俱下,“看在徒儿多年勤勤恳恳,忠心耿耿的份上,求师傅出手相救!”

“呵,老夫姑且相信你勤勤恳恳,但这忠心耿耿嘛……”老人盯着地上的憨厚男子,面容似笑非笑,“你肯献给我‘买’来的‘鱼龙’,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拉我上船罢了,万一有事,你也不惧,可对?”

憨厚男子面容煞白。

“你每吃一条,寿数便少了一些。不多,每条一年罢了。”

老人蹲下身子,拍拍男子脸颊,笑眯眯道:“你猜你还有多少日子?”

男子哆哆嗦嗦,颤抖问道:“多……多……多少?”

老人伸出三个手指。

男子惊惧:“三……三年?”

“三天。”老人眯眼,咧咧嘴,拍了拍男子脸颊:“好好享受最后的日子吧。”

男子面若死灰,看着老人离去的身影,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嘶吼道:“死老头子!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男子声音震天,直冲云霄,声浪翻滚犹如实质,树木倾倒,掀起了滚滚泥屑。

此处挨着小镇很近,可如此大的动静却似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呵,不得好死?老夫倒想求死,谁能杀我?”

走在林中的老人扯了扯嘴角,抬头望着天穹。

恍惚中,老人的身影蓦地拔高,直抵天外。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男子状若疯狂,面容扭曲,忽然想到了那开朗少年,“对,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的‘鱼龙’害了我!”

他眼中的凶光似乎要择人而噬,“桀桀,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

墨语正坐在石台上吐纳,忽然传来一声呵斥,打断了他。

“勿那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坐在菩萨的莲台上,可知是这是天大的不敬!?”

破庙几人寻声看去,庙外在不知何时来了个邋遢道袍男子,面容乌黑,看不真切。

墨语微眯双眼,注视着邋遢道人,并未言语。

倒是那几位乞丐喝到:“哪来的臭道士,还管到庙里来了,还不快滚!”

说完,他们还一个劲儿使着眼色。

邋遢道人对他们的眼色视若无睹,捋起袖子就冲进庙里,指着墨语鼻子骂道:“小小年纪,不敬鬼神,是为无信。在这庙中虚度光阴,是为无志……”

墨语淡淡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哪那么多然后!今日贫道就要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得,这道人是个神经病,我们还是赶快跑吧,等会儿出了事,可能连饭也要不着了。

几名乞丐对视一眼,悄悄往庙外挪去,挪到庙口,撒丫子跑了。

墨语瞅了眼他,道:“碍事的人跑了,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哟,小哥你是个机灵人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邋遢道人愣了一下,摸着下巴,对他挤眉弄眼。

“你表情太浮夸了,我又不傻。”

“不傻你还待在这儿?”

“怎么说?”

道人凑上前来,低声说道:“这庙里……有鬼!”

“哦。”墨语无所谓地撇撇嘴。

“喂喂喂,你这什么态度,道爷我好心好意泄露天机,你怎么能这样呢?”

“不然还能怎样?不就是鬼嘛,我早知道了了。”墨语摆了摆手,满不在乎。

“你知道?!”

“大庙敬仙神,小庙藏妖邪。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圣人不语怪力乱神。诗有云,胸中一点浩然气,何惧妖魔与鬼神?”

邋遢道人狐疑地打量着他一会儿,随即像是见了鬼似的惊叫出声:“你怎么会有浩然气,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墨语瞥了他一眼,这道人脑子怎么看起来有问题?

道人像是神志不清,喃喃自语:“不可能啊,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神经……”墨语不再理他。

这庙内另有乾坤,他早就知道了。据夫子说,他旁边的残破佛像下就压着一只不知名的妖魔。

破庙在小镇外围,临近荒野,按照老人的说法是“宁睡荒坟,不住古庙”。游魂野鬼四处游荡,无家可归,最爱躲到寺庙之中。冤魂到庙里申冤,厉鬼找神祇捣乱。

墨语在此多年无事,多亏了这残破佛像,有一丝佛光真意,想必曾经也是香火鼎盛,有愿力缭绕,亦有高僧日夜诵经加持。

至于那点浩然气,他墨语怎么说也是旁听了两年书的读书人,心有正气,胸有点墨,“下笔”有神,蕴养一点浩然气很奇怪么?也许做不到夫子的挥墨点梅,浩然成风,挡个小鬼邪祟还不是轻轻松松?

想到这里,他也不吐纳了,拿出了那本珍藏多年的书籍。书籍老旧,书页泛黄,好些地方都有些残破,一看就是翻阅多年。不过少年依旧看的津津有味。

书中不是神鬼异志,不是诗词歌赋,更不是圣贤道理,只是一位读书人臆想的游侠传记。书中主角纵马江湖,红颜若雪,快意恩仇,一把长刀在手,便将天下打了个通透,使得天下无人再敢称雄。

一个俗套的故事,却让墨语留恋其中,无法自拔。

握着他的“刀”,少年忽然豪气冲天。

“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夫子说这是她老友所作,那位大文豪才冲斗牛,盖压千里,墨语敬仰得很。

“簌簌……”

“谁!”墨语神色一动,忽然历喝一声,从石台上一个翻身,跳了下来,死死盯着庙中的残破佛像。

邋遢道人被他的喝声惊醒,看着佛像逐渐龟裂,摇摇晃晃,顿时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这佛像怎么破了?!”

邋遢道人忙从怀中摸出一道朱砂黄符,符箓刚拿出来,便在他手中转瞬燃烧起来,片刻已成灰烬。道人脸色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忽地拉起墨语的胳膊,低声喝道:“小哥儿,快走,此处有人捣鬼,这佛像即将崩溃,这儿马上要成为一个是非之地了!”

“厉鬼妖魔,魑魅魍魉,我好奇的紧呢。”墨语挣脱道人的手,歪着头,“你自己走吧。”

今日刚有所成,他正愁没人试手,来两只鬼也好。

“轰!”龟裂的佛像崩飞,烟尘弥漫了小半个寺庙。

“晚了……”道人一咬牙,取下背后的木剑,“你先走,我来挡住它!”

墨语不为所动,只是死死盯着那团烟尘之中。

“啪!”一只利爪像是凭空出现,按在原本佛像的石台上,爪尖深陷石台之中。

那只手爪漆黑如墨,骨节嶙峋,手背上有数个尖锐骨质倒钩,看的人望而生畏。

第三章 曾见天上有仙人

“嘎嘎……”残破的佛像下似乎有莫名的空间,一道黑色狰狞身影扒着石台,缓缓从中爬出。

听见这怪笑,墨语和道人心头一紧,汗毛乍起,不约而同地各自后退一步。

“啊……人类的香味,嘎嘎。”黑影狞笑一声,半蹲在石台,它弓着身体,一跃而起,直直扑向二人!

猛虎下山,亦不过如此。

墨语和道人像是心有灵犀,各自往左右急速退去。

“轰!”碎石飞溅。

黑影双爪没入地面砖石,见一击不中,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

墨语眼瞳一缩,呼吸也跟着慢了一拍。

黑影青面獠牙,眼睛溜圆赤红,光溜溜的头上顶着一只独角,鼻孔一只朝天,一只朝地。

这就是那只妖魔?竟然长得如此丑陋!

“这他娘的竟然是只夜叉鬼!”邋遢道人双腿微抖,他那点微末道行可对付不了这种凶戾的食人恶鬼。

他心中暗暗叫苦,本来只是帮人传个话而已,又不是来捉鬼的。平时一些小法术装神弄鬼还行,其他的真本事现在可一点没有。

“夜叉鬼?”墨语倒是第一次听说。

“一种食人恶鬼,不像一般厉鬼虚无缥缈,无影无形,这种鬼有血肉躯体,而且铜皮铁骨,刀剑难伤!”

刀剑难伤……

“喂,现在跑还来得及么?”墨语忽然出声问道。

“哈?”

道人揉了揉耳朵,我这是听错了?少年刚才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现在又想跑,不觉得太晚了么?

瞥了眼夜叉鬼,他面色发苦:“你说呢?”

“桀桀……”夜叉鬼舔了舔嘴唇,咧出恐怖的笑容:“几十年没吃过人,可把我憋坏了,想走?你们可以试试!”

夜叉鬼骤然出手,乌黑利爪带起破空声,手臂骤然拉长,交叉向两人掠去。

“撕拉。”邋遢道人反应不及,被抓在胸口,衣衫破裂。

邋遢道人惊疑不定,手心犹有冷汗。他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方才只差一点,他就要被那爪子开膛破肚了!

“铛!”墨语及时将铁片小刀护在胸前,一声金锐撞击,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身子止不住的向后退了两步。

两张比较,高下立判。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墨语揉了揉胸口,看着道人,忍不住嗤笑一声。

道人面色涨红,强自道:“谁……谁没本事了,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看道爷我的本事!”

他从怀中摸摸索索,掏出一张金边符箓,“看好了!”

“天地自然,稂气分散,洞中虚玄,晃郎大玄,八方威神,使我自然,斩妖伏邪,杀鬼千万。疾!”

随着他念念有词,手中符箓金光大盛,刺得墨语有些睁不开眼睛。

哟,这道人看起来真有些本事?

道人将符箓掷出,一点金芒转瞬化为赤火,迎风变长,化作六尺大小的汹涌赤火火圈,将夜叉鬼包围在其中。

“吼?”夜叉鬼被赤火包围,稍微有些慌乱,它试探性地伸出爪子。

“嗤!”爪子一触到赤色火焰便有青烟袅袅,痛的它怪叫一声。

“知道本道爷的厉害了吧。”邋遢道人双手叉腰,得意地笑着。只是心里暗自嘀咕:哎哟,那可是我压箱底的东西,想当年……就这么用了,亏死了,亏死了!

道人扭头对墨语道:“还不快走?”

“走?它现在如同笼中之鸟,困兽犹斗,我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这少年怎么比女人还会变脸?道人无奈扶额。

墨语仔细回想着夫子那日挥墨点笔,浩然风起的神态姿势。

他快步走到平日休息的石台下,拿出夫子所赠的笔墨,提笔在空中挥毫泼墨,“天地有正气,浩然伏鬼神!”

“不要!”邋遢道人惊惧,想上前制止。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墨语已挥笔出手。墨点洋洋洒洒,如策马崩腾,又似倾盆骤雨,似有所牵引,一股脑往那只夜叉鬼身上倾泻而去。

“嗤嗤嗤!”

“啊!可恶的人类!”夜叉鬼又惊又怒,那些墨点在它身上灼出了无数坑点,疼得它满地打滚。

奇怪的是,紧紧包围着夜叉鬼的赤色火焰,被那些细小墨点沾染后,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直至熄灭。

“蠢货!儒家的浩然气与我道家符箓相冲,现在我可没流火符困住它了!”

墨语呆愣当场,喃喃道:“你怎么不早说……”

“还愣着干嘛?跑啊!”

“桀桀……还想跑?本来还想和你们玩玩,没想到差点着了你们的道。可疼死我了。”夜叉鬼像野兽一般趴在地上,脑袋整整扭了一圈,看似更加狰狞了。

夜叉鬼闪电般扑出,乌黑利爪带起腾腾黑雾,向墨语笼罩而去。“小鬼,去死吧!”

墨语虽呆愣片刻,却依旧紧绷身子,见夜叉鬼掠来,脚下猛然发力,上半身子向一旁直坠而去,利爪擦着他鼻尖而过,黑雾腥臭扑鼻,而他险之又险躲过了这碎骨裂颅的一击。

“噗嗤。”空闲之际,他仍不忘探出手中锐利刀片。

墨语顺势滚了两圈,与夜叉鬼拉开距离,看了看手中刀片,呆滞片刻。

他蓦然出声,面容似笑非笑:“铜皮铁骨?刀剑难伤?”

也许这夜叉鬼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他手中的刀片上沾染的赫然是面前夜叉鬼的污秽血液!

“干的好!”道人惊喜道:“看来这老鬼经过多年镇压,实力十不存一,已没了铜皮铁骨之能!”

“不用你教。”墨语白了他一眼,这道人就会马后炮。

阴鬼之流,无非是吞噬血气魂魄、阴物煞气,以增强自身。

这夜叉鬼亲口说几十年未吃过人了,自然没有血煞之气和阴魂补充,又被佛像镇压,佛光洗涤,此消彼长之下,此时应该是它最虚弱的时候,他早该想到的。

墨语瞥了眼道人,难不成自己被这邋遢道人影响了?

“嗷!”夜叉鬼嚎叫一身。捂住了腰间,一条数寸长的伤口在它皮上横陈,墨绿血液潺潺流淌,自己多少年没有受过伤了?

时光回溯,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臭和尚,总有一天,我会出来的!”

佛像压下,其上金光萦绕,重若千钧。

它依稀记得当年用自己一身修为镇压自己的和尚当时说过,“孽障!当你重见天日之时,就是彻底湮灭之日!”

难道真被那老和尚说对了?夜叉鬼惊疑不定,此时他被那少年所伤,一身厉色已去了三分。他也就是仗着自己铜皮铁骨,不惧道法,横行无忌,当年为祸一方,从未遇上对手。

就算是遇上那位佛法有成的老和尚也不过是只能将自己镇压,而不能打杀。

“哦?你怕了?”从小混迹于三教九流的少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谓是炉火纯青,夜叉鬼眼中的惊惧虽只是一闪而逝,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道士,这夜叉鬼除了铜皮铁骨还有什么能力么?比如说遁地穿墙,阴煞幻象……”

“夜叉鬼严格来说属于半妖半鬼,除了肉体强横,恢复力也十分强悍,且许多道术都对它无用……”

“但是他现在没了铜皮铁骨,也就是说现在不用道术,直接用利器宰了它反而更好,对吧?”

“……对,哦……还有你的浩然气也对这类鬼物十分有用。”

“很好。”墨语咧嘴笑道,全身绷紧,宛若劲弓。

“道士,看我杀鬼!”

他脚下猛然发力,刀片寒光凛冽,抬手之间,杀机盎然。

“杀鬼?小子,你找死!”就算自己正值虚弱之际,也不是这毛头小子能拿捏的!

夜叉鬼四肢舞动,像野兽一样,直奔墨语而来,獠牙森然,血口大张,凶相毕露。

墨语奔走间,脚下一蹬,强自侧身,躲过夜叉鬼的扑袭,手中寒光直取夜叉鬼胸口。

“叮!”夜叉鬼像是早有准备,坚硬的利爪弹开刀片,随后手臂骤然伸长一截,抓向墨语胸口。

墨语赶忙跃起,但还是稍慢一分,被利爪划开胸口,猩红绽放,胸口已是鲜血淋漓。

夜叉鬼面上一喜,这已一抓虽只破了少年皮肉,但疼痛之下,少年身形一顿,正是个好机会!

“啊!”夜叉鬼正准备乘势而上,忽地惨叫一声,弓着身,双爪不住往背后挠去。定睛看去,一只墨笔正插在他后心。赤红眼珠紧紧盯着墨语,恶狠狠叫了一声:“臭小子!”

原来墨语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刀片伤到它,他一直都是在吸引夜叉鬼的注意,然后趁它毫无防备之时,将墨笔带着那仅存的浩然气,插入夜叉鬼体内。

一旁观战的道人都不禁为墨语捏了一把冷汗,少年以伤换伤,其中凶险异常,他一个局外人看的都冷汗直冒。

道人不知道的是,少年多年上山采药,见过的野兽何其之多,哪一次遇上之后不是凶险万分,哪次不是斗智斗勇,到现在他的身上现在还留有无数伤疤。有山猫挠的,有饿狼咬的……

试图拔出墨笔无果后,夜叉鬼恶狠狠盯着墨语,血红眼珠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忍着疼痛,狞笑一声:“我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杀你足够了!”墨语摸了摸胸口的伤口,低头瞅了一眼,伤口处血液鲜红,看样子没毒,这才轻吁了口气。

他深吸了口气,握着刀片的手臂还有些无力。扭了扭手腕,不适感稍缓后,墨语向夜叉鬼奔走而去。

“嘎嘎,找死!”夜叉鬼见少年主动上前,狞笑一声,爪子朝少年头颅和心口两处要害抓去。

墨语像是早有准备,在夜叉鬼的爪子落下之前,他用力一蹬,身子高高跃起,在空中翻腾一圈,期间还对着惊饿的夜叉鬼挑了挑眉,挑衅意味十足。

夜叉鬼本来紧贴着肩膀的脑袋看不出脖子,见墨语的脑袋就在眼前,他使劲伸出脑袋,嘴巴大长,寸许的脖子诡异地被他拉到了两尺,欲要将墨语的头颅一口吞下!

看着和自己脑袋差不多大小的獠牙巨口只离自己几寸,墨语蹙紧眉头,不是害怕,只因实在太臭了。

然后他忍不住往里面啐了一口……

“呃!”夜叉鬼瞪大了眼,他……我……

“呕……”

墨语可不管它如何,果断出手,刀片艰难插入夜叉鬼脊背。

“撕拉!”刀片从夜叉鬼肩胛划拉至腰际,而后他又顺势抽出了插在夜叉鬼背心的墨笔。

夜叉鬼背上血如泉涌,痛得浑身抽搐,可依旧在那呕吐,只是现在气息已弱了不少,看样子好像没什么反抗之力了。

邋遢道士长大了嘴,“这……也行?”

“嘿嘿……”墨语看了看夫子送的墨笔,笔尖纤毫不染,丝毫没沾染上一点血污,眼睛眯起,宝贝似地放在了怀中。

“夜叉鬼?”墨语走到夜叉鬼身旁,比划着刀片,说道:“说要杀你,就要杀你,本人从不……”

嗖!

破空声从外面传来,然后……嘭!

墨语还未看清,夜叉鬼脑袋瞬间炸开。

“食……言……?”

墨语嘴角抽抽,“抢……抢人头?”

他定睛看去,一把稍显袖珍的两尺长剑钉入墙壁,剑柄还在微微颤抖。

“飞剑?!”邋遢道人惊叫一声,往庙外跑去。

墨语挠挠头,嘀咕一声:“飞剑?能飞的剑?”

他跟了出去,然后看见……

天上一道白色身影飘然而下,衣阙翩翩,宛若仙人。

“神……神仙?”

第四章 拳打仙人是老人

看着眼前仿佛从天上踏来的谪仙人物,墨语神情有些恍惚。

谪仙人面容甚是年轻,端的是面如冠玉,玉树临风。

白袍无风自动,衣阙翩飞,恍若欲乘风而去。

白羽艳独绝,目朗如日月。双眉聚风云,唇齿莹如玉。丰神俊秀,莫过如此。

墨语呢喃一声:“骚包……怎么能这么骚包呢……”

谪仙人眉头微蹙,显然听到了墨语的呢喃细语。

“你就是墨语?”年轻的谪仙人神情略显倨傲,落至墨语身前,因为身高的差距,墨语仰着头,恰巧对着他的鼻孔。

仙人了不起啊,仙人就可以用鼻孔看人么?墨语诽腹一句。

不过他还是有模有样地做了个稽,“请问你是?”

谪仙人没有搭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

随意的眼神狠狠扎在了墨语心头,他从那眼神中读懂了谪仙人的意思:想问我的名字,你还不配。

墨语捏紧了拳头。抢人头也就罢了,还看不起我,我……我……忍了……

“嗯,我是墨语。”他微微低头,表情模糊。

年轻的谪仙人仿佛没有看见他的细微动作,又或者看见了却不屑一顾。

谪仙人抬手一招,庙内的飞剑便嗖的一声飞回,落入他的掌中,化作一把精巧小剑,然后被他收入袖口。

墨语紧捏的手放开。

千里之外,飞剑伤人……原来是这般……

“跟我来。”说完这句,谪仙人看也不看墨语,转身离去。

没有说为什么要跟他走,也没说要带墨语去哪,轻描淡写,不容置喙。

墨语很想说你算哪跟葱,我凭什么听你的?可他不能……

以那人的仙家手段,自己实在没什么底气说话,说到底,自己只是比常人稍强,在那些仙人眼中还什么都不算。

脚上像负着千钧重物,他“艰难”地跟了上去。

随着一路前行,墨语面容越来越沉。

这是去夫子小院的路……

他想干什么?

终于,两人到了夫子所居住的小院门口。而不知何时,墨语已将刀片紧捏在手。

夫子的恩情,墨语铭记于心,若是眼前的谪仙人想对夫子不利,亦或是觊觎夫子的容貌,他不介意送眼前的谪仙人“上天”。

尽管谪仙人深不可测,他也许只会枉送性命,但只要吸引周遭人的注意也是好的,想来谪仙人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不顾及颜面……也……也许吧……

墨语此时已屏住了呼吸,他身躯绷紧,只等谪仙人破门而入,注意力集中到屋内的时候。

“你的杀意刺的我后背生疼。”谪仙人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墨语,“没人教你动手前要遮掩自己的气机么?”

墨语愣在那里,一颗心如坠冰窖。

完了……

然而预想的飞剑穿心并未出现,谪仙人终于认真打量了墨语一番,“虽然粗布麻衣,但长相还不算磕碜,重要的是你难得有心,着实不错。”

呵呵……我竟然只能算长得不算磕碜?!有没有搞错?夫子可说我长得钟灵俊秀呢,你竟然……

然后他看了看谪仙人的面容……

好吧……我长的不磕碜……

谪仙人没有“他心通”,自然不知道墨语此时在想什么,他郑重拱手道:“在下裴绣。”

墨语这才反应过来,怎么高冷的谪仙人画风突变,他一时还摸不着头脑。

他怔怔看着谪仙人裴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哦,你认识夫子!”

裴绣含笑点头,说道:“正是。”

随后他敲开了夫子的院门,“小师叔,墨语我给你带来了。”

“原来是夫子的师侄。”

然后墨语看见夫子施施然走了出来。“来了?”

夫子不再是青衫长袍,换上了蓝白衣裙。青丝不再束起,云鬓半偏,铅华点妆。

宛转双蛾远山色,唇色朱樱一点红。柔心弱骨神清秀,香肌玉体冰脂肤。人间佳人,最是如此。

墨语看得呆了……

“夫……夫……夫子……”墨语结结巴巴,完全失了分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少年怀春,心有所钟。

“怎么,认不出了?”夫子眼帘微垂,宛若弯月。

“哪里是认不出啊,分明是被小师叔你的容貌惊呆了。”一旁的裴绣揶揄道,“依我看啊,那什么有着大夏第一美人之称的秦莞月,亦不过如此吧。”

说完还看着墨语,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真有福气。

“去去去,是不是你师父许久没收拾你了?还敢打趣我?”夫子蹙眉,不怒自威。“要不要我帮他好好调理你一下?”

裴绣像是被踩着尾巴,忙跳了起来,“不用了,不用了!嘿嘿,我只是开个玩笑嘛……师叔……”

墨语看着裴绣毫无之前的淡然神态,而且扭扭捏捏,低眉顺眼的,简直比女人还女人。

咦……恶心恶心。

“你受伤了?”夫子看见了墨语胸前的伤口。

墨语摸了摸胸口,这才发现之前还血淋淋的伤口此时已经结痂。

尽管他有些诧异自己为何恢复地这么快,但还是拍拍胸脯,说道:“小伤而已。”

夫子点点头,她确实发现了一点“端倪”,也不再多问。

而后裴绣拉过夫子,走到了一边,看起来相谈甚欢,还不停地对着墨语指指点点,夫子也频频看向他,时不时展露笑颜。

感觉自己被那两人谈论,墨语破天荒有些局促,身体极为不自然,连双手也不知该放到何处了。

两人说了许久,最后夫子对着墨语招手,示意他过去。

“夫子?”

“墨语,破庙的事裴绣和我说了,你应该好好谢谢裴绣才是。”

啊?墨语挠挠头,不明就里,不是他抢了自己的怪么?

“咳咳……”裴绣咳嗽一声,摆出一副快来谢谢我的样子。

“……”墨语一脸茫然。

“我救了你诶,你不该谢谢我么?”

“救……我?”

裴绣恍然,“哦,你不知道。那只夜叉鬼可是会自爆的。”

自爆?

炸……炸弹?

看到墨语一脸疑惑,夫子解释道:“似夜叉鬼那等有实体的鬼物,一般体内都有鬼丹,引动之后,若是爆炸开来,足以将那处小庙夷为平地。”

墨语恍然大悟,难怪那只夜叉鬼连我要杀它都毫无反应,感情是要自爆,拉自己同归于尽啊。

想通之后,他也不墨迹,当既对裴绣颔首拱手道:“谢谢裴绣你的救命之恩。”

裴绣也不客气,坦然接受。

夫子斟酌片刻,对墨语说道:“墨语,这次裴绣过来,我也该走了。”

“哦……啊!?”墨语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楞了片刻才回过神,惊讶道:“夫子你要走?去哪里啊?”

夫子怔怔看着远处,嘴唇微启:“回家。”

“回……家?”是啊,夫子本来就不是小镇的人,她总有一天会离开的,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可是为什么心头不舍呢?

墨语鼻子一酸,随后赶忙抹了抹鼻子。

夫子看着墨语,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我们马上要启程了哦,墨语你就没什么要对夫子我说么?”

“我……”墨语张了张嘴,他其实特别想问夫子,能不能带他一起去。

“夫子一路顺风啊……”墨语强扯出一抹笑容,随后赶紧转过身去,飞一般地跑了。

转过身,墨语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胡乱擦了擦脸颊,随后挥了挥手,消失在转角。

夫子当然都知道,她只是轻叹一声。

“小师叔,为什么不带他……”

裴绣还想说什么,夫子已抬手制止了他。

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微微发红的眼睛,夫子转身回到屋里。

她闲暇时其实常常“观察”墨语,起初纯粹是好奇使然,而后却是真切地被那位坚强的少年打动了。

其实墨语挺像他的,不论是为人执拗,保持着自己的底线,还是性格坚韧,遇事果决。

所以她肯在这小镇多待这么几年,其实很大原因是因为墨语。

墨语一个人跑到了河边,他心情烦闷,只想找个幽静的地方独自待上一会儿。

坐在廊桥上,看满天繁星倒映在河面,依稀能看出一条银色光带。

自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星辰。

但遇见你后,心心念念,不思离别之时……

墨语恍然入梦,心思飘然。

咚!

石块坠落水中,声响清脆,如落在墨语心湖,溅起了阵阵涟漪。

墨语惊醒。“谁?”

他举目四望,看见河对面的一位须发皆张的老人,眼中光芒熠熠,一动不动地正盯着自己。

墨语如遭雷亟,落入河中,待他重新游到岸边,却再没发现老人的身影。

“那是……鬼么?”墨语摇摇头,抹了一把水。

方才河水一激,墨语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赶忙回到破庙,换了身衣裳。

翌日,墨语再去书院时,那里已换了位夫子。墨语认得他,听说是小镇唯一的一位秀才,学问还是有的,可那终究不是他心里的夫子了。

他无心学习,也没理向他招手的楚行。

在夫子所住的院落那瞅了一眼,大门紧闭,似乎主人已出了远门。

夫子,真的走了啊……

他失神地走到街上,看着街上的那些商贩的面容,他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墨语也不知道该走去哪里,好像夫子不在了,他就失了主心骨一般。

“小子,你吓到我的鱼了。”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墨语耳边响起,墨语身子徒然一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河边。

河边一位须发皆张的老人安静垂钓。

墨语指着他,“你……你是昨晚的……”

“嘘,鱼要上钩了。”简陋的竹制鱼竿前头微动,老人熟稔地收杆,鱼钩上一尾巴掌大小的鱼儿不断摆动着尾巴。

老人失望地摇了摇头,取下鱼儿,扔回了河中。墨语这才发现,老人的鱼钩竟然是直的,而且这样的直钩还吊上了鱼!

老人放下鱼竿,转头看着墨语。

“小子,有心事?”

墨语本来想说没有,可对上了老人的眼睛,他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嗯。”

“有兴趣说给老夫听么?”

墨语低头道:“我的夫子……走了……”

“陆子衿?”

“嗯……嗯?”他猛地抬头,“您认识夫子?!”

“当然。”老人拍腿道:“观湖书院陆子衿啊,天底下没几个人不认识。”

“夫子……厉害么?”

“百年后,学问可与文圣比肩,胆魄可与武圣争雄!”

墨语喃喃道:“那……真的很厉害啊……”

老人点头,“她确实厉害,不过你也不差。”

“诶?”

墨语正要问为什么,天空中忽然传来破空声,一道飞虹自天际而来。

墨语使劲运起目力看去,发现那竟然是位脚踏飞剑,御风而来的神仙人物。

“又来一位仙人么?”

墨语正吃惊那人的风采,忽然身旁的老人轻描淡写地伸出手去,作出拳状。

这是什么?难道您还想把别人打下来不成?

“老爷爷,您……?”

碰!

他还未说完,极远处传来一声炸响,云层消散,天上那位脚踏飞剑的“仙人”一落千丈,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直接坠落在地。

第五章 话说炼气何其高

“你你你……”墨语指着老人,结结巴巴,他已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以前他曾见过旭日东升,光耀万里,天际一线金光,穿破重重云雾,天地间尽皆披上金纱,以为那就是人间绝景了。

而后他曾在小镇南方的小山上打猎,途经一处模糊不见边际的巨大湖泊,恰巧见风雷骤起,龙卷拔地而起,携带着湛蓝湖水,如同一条蓝色水龙,直达天幕,觉得世间壮观景象不过如此。

前日又见河中蛟龙隐现,目如明灯,珠如月,吞云吐雾,五彩氤氲,觉得世间神秘莫测自己也得窥一隅。

可如今见老人轻描淡写,数十里外一拳锤落御剑仙人,已颠覆了他的认知,带给他的震撼远超以往。

那可是传说中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的仙人诶,那可是能呼风唤雨,移星换斗的仙人啊!

还有您隔这么远都能打到对方么?我难道是在做梦么?

墨语使劲捏了捏自己大腿。

“嘶!”真疼,不是做梦?

老人看到他这样有些好笑,说道:“你什么你,变结巴了?”

墨语支支吾吾,低声道:“那可是仙人诶,您……”

老人嗤笑一声,一脸不屑,说道:“什么仙人,不过是个炼气修士而已。你从哪里听说那些人是仙人的?”

“诶?”墨语挠挠头,“镇子里的说书先生说的啊,他说世上有许多仙人,他们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还能腾云驾雾,日游万里。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呼风唤雨,划江成陆,翻江倒海……”

墨语说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老人突然问道:“你见过么?”

墨语身子一怔,挠挠头,说道:“没,没见过。”

老人白了他一眼,“那不就得了?”

看老人年纪挺大的,难道他也没见过?墨语看了看老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些神通都没有么?”

“有啊。”老人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下墨语倒是有些怀疑了,难不成老人怕他失落,故意骗他,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仙人,也没有神通。

“真有?”

“嘿,老夫还骗你不成?”老人吹胡子瞪眼,他是何等的身份,难道还有闲情逸致骗个毛头小子?

“那您还说没有仙人……”墨语小声嘟囔道。

老人耳力极好,听见了墨语的嘟囔,“以那些人的本事,在你看来确实是仙人没错。”

墨语听出了弦外之音,忙问道:“那在您看来呢?”

老人微眯着眼,将手举起,手指捻着,只余一条缝隙。“是这个。”

“这是啥?”

“蝼蚁。”

“嘁。”墨语摆摆手,只当老人在吹牛。看老人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脸上沟壑纵横,须发灰白,怎么看都像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老人。

仙人都是蝼蚁,那我们这些凡人呢?灰尘?

不过想到之前老人一拳将天上那个御剑飞行的仙人砸落,他又有些不确定。

也许……是那个仙人太弱了?

嗯,肯定是这样的,普通人都有强弱,没道理仙人没有吧。

老人笑了笑,也不解释。

沉默了一会儿,墨语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那个……老爷爷,你说的那个炼气……炼气修士是什么啊?”

老人头也不回,淡淡道:“你不是不相信老夫么。”

墨语讪笑一声,“那个,嘿嘿……”

“哼。”老人挠挠痒,说道:“那些你眼中的仙人呢,其本质也是人,只是经过多年的炼气修行,有了些常人没有的本事。”

他看了看墨语,见墨语听得仔细,继续说道。

“何为炼气?行气吐纳,将天地间的灵气炼为己用,便称之为炼气。”

“炼气修行至高深处,便会演化种种神通,甚至寿元悠久,长生久视,你之前说的那些呼风唤雨都在其中。”

“这炼气呢,有十二境,亦或者说十二层,也可称十二楼。知道为什么吗?”老人忽然看着墨语,问道。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墨语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老人点点头:“看来陆子衿给你说的不少,你可别让她失望啊。”

墨语不是太懂,不过他还是笑着说道:“不会让夫子失望地。”

老人继续说道:“古人认为白玉京为天上仙人住所,有五城十二楼,于是便将炼气修行的境界划分为十二楼,寓意着抵达十二楼之后,便可飞升而去,成为真正的仙人。”

“方才被老夫一拳砸下的,大概是一位六楼的修士。在老夫眼中,区区六楼,可不就是蝼蚁而已。”

墨语咋舌道:“这么厉害?”

老人毫不谦虚,“那是。”

墨语估摸着夫子教给自己的吐纳方法,应该就是类似的修行功法了。

他兴冲冲地问道:“老爷爷,那我相当于几楼啊?”

老人竖着一根手指:“一楼。”

“啥?”

六楼都是蝼蚁,那自己这个一楼不是成渣了?

哇,世界太危险了,夫子,你在哪儿……

“你只是相当于一楼而已,真正能不能打的过,还是两说。”老人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接着说道。

“十二楼的修士为人间顶峰,称之为仙,其实一点都不为过,不过这天下嘛,据老夫所知,还没有此境修士。”

墨语瞠目,“啊?为什么?”

大夏何其之大,地域何止千万里。夫子又曾说过,他们所在的大夏朝不过一洲之国,且这洲内还有多个同大夏一般大小的王朝。

而天下有九洲之多,九洲之外,犹有五湖四海,地域与九洲不逞多让。

天下之外,还有天下。由此可见,天下之人何其多,何止亿万。

可依照老人所说,十二楼的修士竟然一个也没有,这怎么可能!

老人指了指天,摇头道:“不允许。”

什么不允许,天?

墨语露出你别欺负我什么都不懂的表情。

老人不再理他,自顾自的钓着鱼,悠闲的时候喝一口挂在腰间葫芦中的酒,随后呷呷嘴,一脸满足。

半晌,墨语扭扭捏捏,“老爷爷。”

“嗯?”

“那个……”

老人面容微沉,斥道:“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

“我想问我可以炼气吗?”

“你?”老人转过身来,认真打量他一番,“修行个几百年也许有望抵达第八楼。”

“几百年?才到第八楼……”墨语有些垂头丧气。知道老人将六楼的修士看做蝼蚁,八楼应该也强不了多少。

“当然了,有老夫教导嘛,十楼也不是不可能。你要知道,十楼已可称之为人仙,天下之大,何处都可去的,逍遥自在,长生久世……”

“老爷爷你愿意教我?”墨语欣喜道。不过转而他脸上的欣喜,化作了狐疑,他后退两步,一脸警惕地捂住胸口,“夫子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爷爷你有什么阴谋?”

老人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指着墨语,“你?一穷二白的小屁孩,老夫我能有什么阴谋?”

老人摇摇头:“小子,虽然你有些“蹊跷”,但对老夫来说,还算不得什么,不要把自己想的太重了啊。”

老人说的半真半假,墨语却当真了。

“哦……那为什么呢?”

“人啊,年纪大了,对因果之事懂得越多,也就琢磨得越多。老头子我前些年收了个记名弟子,本来是看他性子憨厚,稍有可取之处,结果修行了几年,有点本事之后就开始飘飘然了,连师傅的话也听不进去了,最后落得个‘自寻死路’的下场。”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墨语挠挠头。

“本来他死就死了,我也无事一身轻,乐得逍遥自在。可他在临死前摆了一道,不让那位间接让他身死的少年好过,想的是最好拉少年一同身死,到头来他倒是死的干净利落,却给老头子我留下的麻烦。”

“你说这可气不可气?他该不该死?”

墨语终于听懂了,他指了指自己:“那个少年是我?您的弟子……是那个买鱼的大叔?”

他略微思索便发现了端倪,因为这些年只有那人会占自己的“便宜”。而小镇其他人都若有若无找机会“施舍”他。

对,在他看来,那些人找机会就给自己一些好处,是变相对自己的施舍,他墨语从不吃那套,反而是那憨厚男子以低廉的价格买自己的鱼,更让他接受。

不过现在看来,那人也是别有目的。

老人点点头,说道:“嗯,脑袋瓜子还算不笨。要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子有你一半聪明,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所以为了却这段因果,我决定收你做记名弟子,怎么样,是不是很荣幸?”老人笑眯眯说道。

至于昨晚陆子衿找到自己,请自己为眼前这少年“开道”,他才不会说。

谁会把自己的丑事随便给别人说?

这本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墨语并没有立即答应。

他忽然想到裴绣一开始看自己的眼神,是那种漠视,不屑……

他相信若是自己和夫子不相识,裴绣连看都不会看一自己一眼。

墨语忽然问道:“如果我炼气修行,是不是以后也会将普通人视为蝼蚁?”

老人听的他的话神色一怔,随后道:“修士寿命悠久,而常人一世不过百年,久而久之,那些修士确实会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那我还是不学了。”墨语摇摇头。

老人神色古怪,“你确定?”

墨语坚定点头,“我确定。”

老人盯着他看了良久。

“哈哈……”半晌,老人蓦然大笑起来,“好,好,好!”

“你小子很对老夫的胃口。你这个弟子,老夫就收下了。”

“什……什么?”

第六章 谁言武道不见仙

墨语实在不知道老人为何愿意教自己。

所以他出声问道:“为什么?”

老人面色微妙,笑道:“因为我不是修士。”

“啥?”墨语目瞪口呆,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老人站起身来,墨语这才发现,老人的身形竟然出奇的高大。好像身前站着的不是一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人,而且一座高不见天际的擎天巨岳。老人气势之雄伟,实乃他生平仅见。

“不是修士?那是什么?”

“武人。”老人傲然道。

“武人?”

老人说道:“武人,习武之人。武人所走的路子又谓之为武道。”

“炼气修士称武人为武夫,认为习武之人粗鄙不堪,不得上流。武人不得长生,也不能呼风唤雨,在这些方面,确实比不上炼气修士。”

老人转过头,看着墨语,“但我辈武人,心性更趋近于常人,就算拳能撼山,脚能断江,亦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你看那些个炼气修士,觉得自己有些微末本事,活的比常人久些,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入了神仙之流,将普通人看作蝼蚁,老夫就是不爽他们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样子,干脆就将他们视作蝼蚁。”

“哼,仙人?仙人也是人,难道成了仙人就忘记自己是人的事实了?”

墨语只觉得老人的话直戳自己心底,他使劲点头。

“当然,也不是所有修士都是那样,就像普通人中有好有坏一样,修士中不自视甚高的也大有人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嗯!”

“那现在,老夫问你,你可愿意做老夫的关门弟子?”

墨语踌躇片刻。

“怎么,不愿意?”

“不是。”墨语摇头,随后道:“我想问问,武人厉害么?”

“哈哈哈哈,小滑头……”老人摇头大笑,“老夫问你,你觉得老夫厉害么?”

“我……我不知道。”墨语只看到老人一拳将那位六楼的修士从空中锤落,他从未接触过修士,不知道何种境界才算真正的厉害,老人之前说的,也都是一面之词,他也分不清真假。

“你倒是诚实。”老人揉了揉墨语的脑袋,“你对我之前说的话将信将疑,实属正常。”

“这武道呢,有十重天。你莫觉得十重就比不上炼气十二楼,传说中,武道十重天足以媲美炼气十二楼的仙人境。”

“传说?”

“因为现在没有十二楼的仙人修士,也没有武道十重天的武人。据说是多年前的大战使得天道有缺,世间再无人能登临顶峰。”

“那老爷爷你……”

老人拍拍胸脯,气势如虹:“除非有十重武神,否则天下武道属我最高。”

墨语咋舌,难怪老人放言六楼修士在他面前,如若蝼蚁。乖乖,九重天的武人,打打十一楼的炼气修士应该没问题吧?

“怎么样,老夫可有资格收你为徒?”

“有的,有的。”墨语使劲点头。

“不过老夫先说好,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夫只负责为你打好基础,让你走的更远,可不会一路照拂,为你擦屁股。”

墨语点头道:“知道。”

“若是你自己没本事,出去吃了亏,别回来哭鼻子,你要自己找回场子,但要是别人以大欺小,他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头有没有老夫的拳头硬。”

墨语眼睛一亮,这不就是变相的护短么。

“好了,拜师吧。”

墨语恭敬叩首,“师傅。”

“好,好,好。”老人满意的点点头,这次也算是收了个不错的弟子。

忽然,老人一脸疑惑。

诶?我来这里干什么?老人神色一怔。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就把面前的小子收下了?

随后他有些恼怒,“陆子衿,你竟然敢算计我!”

自己这关门弟子被人做了手脚,陆子衿不可能不知道,而恰好自己前两年在找龙兴之地,“无意间”得知就在此处小镇附近,他的那个记名弟子自然也跟自己一同前来,又“恰巧”看见少年福泽深厚,从普通的河中都能捞出龙种。

自己又一眼看出少年无福消受,便提点弟子享了那少年的机缘,而后自己心性不够的记名弟子又被眼前的好处蒙蔽了心智,最后自取灭亡。

我说怎么昨晚上陆子衿找上了我,又是威逼利诱,又是拿捏着自己的把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敢情那时候就动了手脚。

而如今自己放出话来,又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这个弟子,不认也得认了,这是把自己吃的死死的啊。

环环相扣,深谋远虑,不愧是陆子衿。

所以说,读书人的心思太深,老人可一点都不喜。

“小徒弟。你的夫子对你可真不赖。”

墨语听到老人没头没脑的一句,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还是笑着点头:“嗯,夫子对我最好了。”

————

此刻,一处淡雅别致的房间里,女子正专注地看着身前的书籍。

忽然,女子眼帘微遮,嘴角微微勾起。

如是微晕粉潮一线,拂向桃腮点红。两颊笑涡浅现,霞光荡漾微涟。

“小师叔,怎么笑得这么开心?思春啦?”

女子笑容转瞬即逝,“裴绣,去抄《礼学》第二篇十遍。”

裴绣面容一滞,“啊?师叔,不要嘛~”

“一百遍!”

裴绣垂头丧气,“知道了。”

女子见裴绣乖乖地抄书,摇了摇头,放下书籍,走到了窗边。

打开木窗,窗外风声呼啸,罡风凌冽。女子恍若未觉,将手臂伸出窗外,罡风化作清风在莹莹如玉的指尖缭绕,视线下方云雾缭绕,却依旧不能阻挡女子看山河锦绣。

“层峦叠嶂峰奇绝,鸿飞浅水碧流烟。”

“啪啪啪……”裴绣使劲鼓掌,“小师叔好文采。”

被扰了兴致的女子面上浮起一丝愠怒。

裴绣见状,赶忙低下头去,嘴中念念有词,“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

————

“包子,新鲜的肉包子嘞,只要两文钱一个。”

“馒头,热乎乎的白面馒头,一文钱一个咯。”

青石街上,来往行人零星,似乎没了往日的热闹。

小摊上的中年男子肩上搭着白色抹布,依旧卖力吆喝。

“哐当……”有人扔出铜钱,落在桌上。

“两个馒头,一个包子。”

三枚铜板在老旧的木桌上滚动,每次有铜板即将歪斜倒下时,另外一枚铜板便会将那枚即将倒下的铜板撞直,继续滚动,周而复始,就是不滚出三尺桌面。

“啪。”中年男子一巴掌将三枚铜钱按下,男子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无一丝油渍。

他面无表情,“还差一个。”

来人毫无形象地用道袍擦了擦桌面,本来有些邋遢的道袍又添上点点油渍,更显得脏乱。男子看见他的举动,眼角抽抽,实在是眼不见心不烦,随后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不过道人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说道:“以咱们的关系,不用计较一文钱吧?”

“咱们没关系。”

一听这话,道人立马嚷嚷起来:“没关系?没关系你让我跑腿?昨晚你怎么说的?翻脸不认人了是吧?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是吧?”

咦?周围的人竖起耳朵,感觉好像听到了了不得的消息。

一个穿着邋遢的道人,一个不修边幅的包子铺中年老板。

有奸情……

很劲爆!

“咦,你们干啥?”道人转头,吓了一跳。发现周围站满了人,一个个竖着耳朵,一脸八卦的样子。

“滚!”中年男子重重一拍,周遭气温徒然一降,众人冷不丁齐齐打了个寒颤,顿时作鸟兽散开。

咦,不得了,不得了。包子铺的老板发飙了……

“你说你怎么能这么无齿呢?”中年男子无奈道。

道人一拂衣袖,满不在乎道:“咱们相识多年,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么?”

中年男子摇摇头,拿出最底层的一笼包子,笼屉中只有两个包子,他从中挑选了一个稍小的包子,又随意拿了两个馒头,盛在盘子中,端了过去,没好气道:“给你,吃了快滚。”

“好嘞。”道人看也不看那两个馒头,一把抓住包子就往嘴里塞去。

“呜呜……你的包子还是这么好吃!”道人囫囵吞下,似乎是吃的太急了,还使劲捶了捶胸口。

吃完这个包子后,道人才慢条斯理地拿起馒头,漫不经心说道:“这次包子里的肉不错啊,是前两日那条小泥鳅?”

“它又没作孽,我杀它干什么?”中年男子没好气道。

“哟,它又没作孽……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啊。在你眼中,那些小泥鳅不都是一样的么?”道人白了一眼他。

“不一样。”男子干巴巴回道。

“切,我看你是看在南面那位的面子上,才没动手的吧?”

男子沉默,似乎是默认了。

道人撇撇嘴,“欺软怕硬。”

“碰!”刚说完,道人身下的凳子碎成木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哟,我的屁股……”道人磨磨蹭蹭,扶着桌子,指着中年男子骂道:“一个个也就会欺负欺负我这个小道士,有本事找他打啊。看看谁拳头硬,嘁。”

“咳咳,你要找谁啊?”

“我要找……”道人呆滞当场,随后捋起袖子,一溜烟跑了。

墨语挠挠头,“搞什么?”

“老板,你认识他么?”

“不认识。”

“哦,那老板,我要买一个包子。”墨语有些心疼地拿出两枚铜板,递给了男子。

老板先是一愣,随后破天荒笑了笑,把剩下的那个拳头大小的包子给墨语包好。“墨哥儿,今儿个运气真好,留了个最大的,你可得拿好了,千万别掉了。”

“好嘞。”墨语双手接过包子,飞快地跑开了。

“老板,还有包子么?”

“没了。”

……

————

“小徒弟,你跑哪去了?”老人斜倚在庙门前,看着气喘吁吁的少年,眯着眼问道。

“师傅,给。”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把怀中的包子递了过去,笑着说道:“快吃吧,师傅,还热乎着呢。”

老人一怔,随后接过了包子,表情意味深长。

第七章 陆夫子出言为箴

看着手中的包子,老人一时间感慨万千。

“小徒弟,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包子啊。”墨语想了想,又说道:“肉包子,我也没吃过,不知道好不好吃。”

“确实是肉包子,但这包子不是普通的包子。”

墨语不解地挠挠头,“包子还分普通不普通?”

老人点点头,“对。有些包子他是猪肉馅的,有些包子是驴肉馅的,有些包子是牛肉馅的,还有些包子……”

“还有些包子是?”

老人眯着眼,低头对着墨语缓缓说道:“是……人肉馅的……”

“哇!”墨语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出手指,颤抖地指着:“师傅……你说这包子……它……它是人肉包子?”

“哈哈……”老人一拍大腿,指着墨语,摇头笑道:“我的傻徒弟哟……”

“不是人肉包子?”

“当然不是。”

“哦,师傅,你是说这包子的馅不一样,对吗?”

老人点头,“不只是不一样,可以说是天上难觅,水中难寻,且‘千金难得’。这千金,不是世俗黄金白银,而是世人口中的‘神仙钱’,也就是修士所用的金精钱。”

“一枚金精钱抵十枚庚金钱,一枚庚金钱抵百枚辛金钱,而一枚辛金钱……你猜能抵多少黄金白银?

墨语摇头,“不知道。”

老人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墨语试探性地问道:“黄金百两?白银万两?”

老人抚掌大笑,“不错,不错。老夫还以为你要说一两黄金呢。”

“这……这么珍贵?”墨语目瞪口呆,“这又不是龙肉馅的!”

“你猜啊?”老人拍拍他的脑袋。

“那包子铺的老板为什么卖给我啊,而且才两枚铜板。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啊,师傅?”墨语倒是没有纠结这包子到底是什么馅的,他只是奇怪那包子铺的老板为何特意卖给他这个包子,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什么身份?

能做出这种价值的包子,说不定是一位了不得的修士,还是本领高上天的那种,为什么会在这小镇待这么多年。

还有那个邋遢道士,说话奇奇怪怪的,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

“阿嚏!”小镇上游荡的道人忽然莫名打了个喷嚏。

“谁,谁在想我?”

他揉揉鼻子,“哦,肯定是隔壁村的小花。不对不对,应该是隔壁镇子的小莲。咦?也不对,让我来好好算算,是谁在想道爷我?”

他手指掐算。

“轰隆!”

晴天白日一道惊雷凭空乍响。

道人吓了一跳,举起手,大声嚷嚷着:“不算了,不算了。”

然后他见天空再无动静,长舒了口气,嘟囔道:“是非之地,是非之地啊,明天就走,明天就走……”

刚走了两步,他又忽然停住,随后使劲摇头,“不对,今天就走,越快越好。”

说完他马上走到自己的算命摊上,拉开里面的抽屉,利索地掏出十来个铜板,一股脑揣到了怀里。

旁边的小贩似乎认识他,见他急急忙忙的,打趣道,“小道士,又被人抓住你骗人了?”

“呸,道爷我什么时候骗过人,休……休要凭空污人清白……”

“那你怎么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我记得前两日也是这般吧?”

道人一怔,随后谓然一叹,“这次不一样了……”

“那你是招惹到哪家姑娘了,别人非你不嫁?”

道人诧异道:“咦,你怎么知道?”

不对啊,这人明明是个普通人啊,往上追溯十代,从没出过修士,甚至连富贵命格都一个没有,他怎么可能知道?没道理的啊……

“嗤,我就随便说说,你还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原来是猜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小镇还有什么隐姓埋名的高人呢。乱嚼舌根,活该你孑然一生。

“你不懂,那是个明眸皓齿,闭月羞花……美若天仙的姑娘,自从见了我之后,就非我不嫁,道爷我早已是一心向道,哪能娶她啊,所以道爷我是东躲西藏,最后实在无奈,才来了这里。没想到啊,她竟然追到了这里。哎,也许这就是本道爷的魅力吧……”

“你就吹吧,啊。”小贩摇头一笑。

道人叹了口气,“道爷难得说次真话,还没人信,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收拾好钱财,他算命小摊也不要了,直接一溜烟跑了。

“这道士……”

————

老人抬头,望远处望了望,随后挑了挑眉,嘀咕一声,“算你跑的快,哼。”

随后他看着墨语,“那人是否别有用心,老夫倒不太清楚,不过想来暂时对你没有恶意。”

墨语点头,反正自己有老人撑腰,他怕什么?

“现在你知道这包子的价值了,你还要把它给老夫吃?”老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墨语使劲咽了咽唾沫,摇了摇头,说道:“本来就是给师傅你买的,不管它是不是值很多钱,它都是属于师傅的。”

老人仔细打量着墨语,连他的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放过,甚至还用上了武道神通,将少年的心湖看个一清二楚。

良久,老人再三确认少年说的话是出自真心后,笑道:“小徒弟,你有心了。”

这一刻,心高气傲的老人才真正接受自己这个弟子。

“陆子衿……你看人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准啊……老夫确实不如你。”

曾经中洲有位天之骄子,修为精进速度冠绝同辈,且品行,性格,意志都属上乘,无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认为,那位天之骄子只要不殒命,日后是铁板钉钉的十一楼地仙修士,甚至说传说中的十二楼仙人境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那天之骄子如日中天之时,陆子衿还只是观湖书院的一位学生,当时声名不显的陆子衿“大放厥词”,断定那位天之骄子品行不端,大道已止,若不悬崖勒马,下一次天劫加身之日,就是身死道消之时。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观湖书院一时成为了众矢之地。

当时大家都知道,那位天之骄子每次破境雷劫都是顺风顺水,甚至雷劫过后无半点损伤,陆子衿说的那些,在那些人眼中无疑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久之后,那位天骄又传出要破镜的消息,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多少人都在看观湖书院和陆子衿的笑话,到时候若是那位天之骄子顺利破境,那就是天底下最年轻的十楼人仙境修士,而观湖书院陆子衿,不仅得罪了一位人仙境修士,还让书院名声扫地,以后修行定是寸步难行。

如此重压之下,观湖书院人心惶惶,惴惴不安,而陆子衿却悠然自得,全然不理会外界的闲言碎语,颇有“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的意境。

而后,那位天骄渡劫之时,曾经心相显现,心魔入体,大道之下,恶行难逃,皆化作了镜花水月之相。这时众人才知道,那“天骄”之所以修为精进如此之快,原来所修功法乃魔道邪法,以吞噬他人道果为目的,而之所以每次能安然渡劫,皆是他令血脉至亲之人,使瞒天过海之术,代替他度过雷劫,端的是罪行累累,恶果难恕。

而这一切,都在人仙境雷劫的煌煌天威下无所遁形,那人瞒天过海,最终天道反噬,在雷劫下化为齑粉,身死道消,正应了陆子衿的话。

一干修士巨擘大能脸被打得生疼,观湖书院一时声名大噪,而陆子衿则一举名震九洲。

每每想起这事,老人就嘴角抽抽,因为他当时也是被打脸的其中一人……

想起当年之事,老人就倍感丢脸,而最丢脸的还不仅仅如此。

当年他的那名记名弟子,也就是那因为贪得无厌,硬生生耗光自己寿元的憨厚中年男子,其实他是让陆子衿掌过眼的。

虽说那人只是老人的记名弟子,但以老人的眼光,都认为那人有可取之处,那不用说也是极为出众的了。

结果陆子衿评了一句话,“如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可把他气的不轻。他好歹也活了这么久了,可以说是走的桥比陆子衿走过的路都多,一次两次就算了,没道理次次都比不上她。

所以老人就和陆子衿打了赌,若是老人输了,就要大喊三声自己有眼无珠,若是陆子衿输了,就要拜他为师,三跪九叩,端茶倒水。

然后……老人“果然”输了。

老人何等的脾气,让他说自己有眼无珠,简直比杀了他都难受,所以陆子衿十分“体贴”地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老人带墨语“入道”。老人千算万算,没算到陆子衿敢对他下手,使了个“一叶障目”的法子,让他稀里糊涂收了墨语做关门弟子。

老人摇了摇头驱散了脑中的念头,然后把包子递给了墨语,“小徒弟,你吃吧。”

尽管此时墨语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他还是摇摇头,“不了,我……吃过了……”

“你觉得你骗得过我?”

“哎呀,反正是给师傅你吃的,我不吃。”

“哟呵,有脾气啊,你小子。”老人拿出包子,直接塞到了墨语嘴里,强迫他吃下去。

墨语紧闭着嘴巴。

“小徒弟,我吃这包子没用,倒是对你大有裨益,你给我老老实实吃下去。”见墨语还是不吃,老人厉喝一声,“师傅的话都不听了?还想不想学武?!”

墨语这才乖乖的将包子吃下去。

包子下肚,一股暖流席卷全身。

“咦?除了身体热热的,感觉没什么特别的啊。”

老人白了他一眼,“为了让你充分利用,老夫将效力封在了你体内,一时半会儿你感觉不出异样。”

“是这样啊,谢谢师傅!”

第八章 炼筋炼骨拳入神

“吃饱了没?”

墨语拍拍肚子,“吃饱了!”

“很好,开始练拳筑基!”

“这么快?”

“老夫可不是磨叽的人。”老人一把将墨语捏起来,提到小庙中。

“啧啧,虽然你炼筋的时间短了些,但还算看的过眼,是陆子衿教你的?”

墨语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老人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怕老夫偷师啊?不就是‘停山’吐纳么。”

“师傅,你怎么知道?”

老人双手环抱在胸前,哼哼道:“陆子衿一个读书人,为何会武道吐纳之法?”

“师傅你……”

“然也……”

老人问道:“小徒弟,老夫问你,你知道一幢楼阁若是想建得高,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地基?”

“没错。”老人点点头,“大夏之前的王朝为大商,曾经筑有高楼,其名为‘摘星’。豪言道筑成之后,可在楼顶直接摘取星辰。”

“那摘星楼的地基足足有百丈深,千丈宽,可以说是千古以来,最大,最好的地基了。也只有那样的地基,才能筑起万丈高楼。”

“摘星楼?”墨语挠挠头,“师傅,那摘星楼真可以摘星么?”

老人缓缓摇头。

“不能么?”

老人道:“不知道,摘星楼还未筑完,大商就被大夏灭亡了,当时大商最后的皇帝选择与自己的国家一起消亡,就在摘星楼中,引火自焚。据说当时大火整整烧了一个月,火光映得夜晚如同白昼。”

“可惜咯,若是摘星楼能筑成,说不定已成千古奇观,流芳百世了。”

“好了好了,说说正事。”老人正色道,“这武道之路,和筑造高楼一样,只有将基础打好,才能在武道上走得更远。”

“不是老夫说大话,老夫当年的武道之基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强!而后又经历千锤百炼,才有如今的成就,你作为老夫的关门弟子,不说要超过老夫,但也不能给老夫丢脸。”

墨语郑重点头,“知道了,师傅。”

“老夫问你,你可能吃苦?”

墨语坚定道,“能!”

老人飒然一笑,“能就好,不能吃苦可登不了顶峰。”

“好了,脱衣服吧。”

墨语愣在哪里,双眼呆滞,呢喃道:“脱衣服?”

愣了片刻,墨语咬了咬牙,将衣服一件件脱掉。

看着墨语脱了衣服后又开始脱裤子,老人眼角抽搐,咬牙道:“老夫让你脱衣服,你脱裤子干什么?”

“啊?哦哦……”

看着墨语伤疤纵横交错的上半身,老人眼睛蓦地一亮,“哟,有点门道啊,很不错,很不错。”

“难怪陆子衿非要让老夫教你,若是别人教你,只能浪费你这块好胚子,小徒弟,老夫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可得坚持下来啊。”老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坚持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老人摆了摆手,“小徒弟,你现在是武道第一重天,炼筋。虽然只是初入炼筋境界,但总算是摸到了一点门路,不再是盲人问路,摸不着东西南北。”

“炼筋之后是为炼骨。筋骨,为我们武人根本,自然是越坚韧越好,越牢固越强。待会儿你吃的那个包子就会开始发挥作用,能不断强化你的筋骨,甚至能一口气冲过炼胆,达到武道第四重天炼魄,且不必担心损坏根基,比之修士口中天材地宝不知强了多少。”

“而老夫要做的,就是一拳一拳,将你的筋骨不断打碎,搅烂,然后再接好,周而复始,直到消耗完那包子的效力,把你压制在炼骨之境,成为如今天下的最强炼筋,炼骨之人。”

“所以老夫再问你一句,能不能吃苦?”

这次,墨语犹豫了片刻,突然,他身体开始发热,一股股暖流不受控制地在体内游走。

老人发现了他的情况,哈哈一笑,“如今已容不得你多想了,就算不愿,老夫也已下定了主意!”

说罢,老人一拳正中墨语额头,墨语倒飞出去,飞出一丈之后,空气中像是有一面透明墙壁,墨语如挂画一般,被打在上面。

墨语背后,正是老人罡气凝聚而成的墙壁。

“咔嚓……”墨语全身发出声响,一瞬间筋骨皆断。

老人用劲之巧妙,虽是打在墨语额头,劲力却是绽放在墨语周身筋骨。

墨语缓缓从透明的罡气墙壁上滑落,最后倒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

“呃……呃……”他想出声,却只能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老人蹲在他身旁,说道“不要着急,等会儿你就恢复了,到时候自然能说话。”

“这才第一拳,还有很多拳等着你呢。”

墨语体内的暖流不断冲刷着四肢,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一寸寸筋骨在愈合,再重新接上,恢复如初。

他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全身的疼痛慢慢都变成了舒适的暖意。

老人笑道:“不是不感觉很舒服?更‘舒服’的还在后面呢。”

“师傅……”良久,墨语终于能说话了。

“怎么,要休息一会儿?”

墨语摇了摇头,“继续。”

“好!不愧是我落苍天的徒弟。”老人说话的同时,又出了一拳,锤中墨语的胸口。

墨语长大了嘴巴,模糊地说道:“爽……”

“有骨气!”老人点点头,右手再出一拳。

“轰!”罡气墙壁微颤,墨语彻底不能动弹。

“已经可以接下我两拳了,长进不小。”

这一次,墨语要恢复得久些,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他才能勉强开口,颤声道:“师……傅,继续……”

“对,就是这样,我辈武人,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一口气机不散,若是散了这一口气机,浑身气势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再想提起,何其困难,便如两军交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墨语嘶吼一声,“再来!”

“砰砰砰!”老人刹那之间,已接连出了三拳。胸口一拳,后心一拳,额头一拳。

墨语浑身一震,他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可就是倒不下去。

“滴答,滴答。”一滴滴血液自他下巴滴落。

老人眼中惊异,墨语进步之快,已经不能用天赋异禀来形容了,他沉声问道:“小徒弟,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的?”

“夫子说……要我顶天立地,我……我不能倒下去……”墨语模模糊糊,仅凭潜意识在回答,“我以前孑身一人,只有夫子真正关心我……我……我不能让夫子失望,不能……”

老人冷笑一声,“这可真是士为知己者……死!”

说话的同时,老人一步步跨高,如神人擂鼓,一拳高举,踩在半空,说道:“这一式,老夫途经东洲瀚海,曾将一座千丈山岳锤成百丈,硬生生将山下吞食龙脉的虬龙砸成齑粉。所以此拳名为摧山镇龙式!”

“轰!”老人这一拳,擂在墨语头顶。地面龟裂,墨语双膝跪地。

“砰砰砰……”墨语全身如竹节般爆响不绝,全身溢血。

“再……再来……”墨语低着头,紧闭双眼,断断续续出声。

老人面容一缓,低声道:“要不等你稍微休息一下?”

墨语恢复得再快,也抵不住老人接二连三的拳劲,若是再出一拳,老人真怕一不小心将他锤死。

“我……还能行!”

老人微眯双眼,凝神看去,视线中,墨语一口气机犹如龙腾,游走全身。“倒是老夫小觑与你了,小徒弟,今日过后,你武道坦荡,直达山巅!”

“承蒙……师傅吉言……”

老人轻吸口气,缓缓道,“老夫观乌云压城,瀑雨倾盆,有雷鸣闪电,虚空震颤。随即拳势不绝,拳意连绵,便如疾风骤雨,动如雷霆。这一式,为雷霆骤雨式!”

老人只伸手出了一拳,墨语周身乍响,拳印遍布全身。

“噗……”一口鲜血喷出,墨语紧闭的双眼怒睁,随后整个身子向前扑倒在地。

“糟糕。”老人难得有一丝慌乱,墨语气息薄弱,如风中残烛,奄奄一息。“难道自己没控制好力道?”

将手放在墨语背上,老人仔细感受,随即眉头舒展开来,笑道:“好小子,有老夫当年的风范。”

墨语虽气息微弱,但体内那股气机越发壮大,被老人劲力贯通周身之后,正畅通无阻的在墨语筋脉穴窍中游走不歇。

武道之基,算是已经打下了。

半个时辰后,墨语悠悠转醒。

他第一时间便是检查自己。此时他全身除了血痂之外,仿佛完好无损。

老人就站在他旁边,“醒了?”

“嗯。”

“感觉如何?”

“精神奕奕!”墨语伸了个懒腰。

“现在你保持一口气机不散,护住心脉,老夫要一次出五拳了。”

墨语站定,出声道:“十拳!”

老人满脸笑意,轻飘飘伸手,揉了揉墨语的脑袋,“好小子,老夫就依你所言,赏你……”

左右手齐齐闪电般出拳,拳影叠叠,一时间小庙密不透风。

“轰轰轰……”

“二十拳。”收拳站立,老人看墨语死命撑着罡气墙壁,大口喘气,才继续说道。

“师傅……”

“嗯?”

“力气有点小啊。”

“臭小子。”老人不怒反笑,终于摆了个拳意盎然的古朴身式,“这一式,老夫游历北海,曾见群龙入海,海天凝成一线,飓风倒卷,潮水高俞万丈,似要吞没一切,若是任由海潮推进,死伤何止百万,老夫心有所感,拳出不竭,将万丈潮水打得倒涌而回,其名为撼海潮落式!”

“让我见识见识,师傅的拳法!”墨语高喝一声,脚底发力,向老人冲去。

大步奔走,捏掌为拳,墨语竟作势要和老人对拳!

“勇气可嘉!”老人赞叹一声。

第九章 拳起心头势无双

墨语浑身绷如劲弓,挥拳向老人打去。

老人轻描淡写,左手一拳刚好落在墨语的拳上。

“啪。”两拳相撞,声响细微,竟像是稚童打架,雷声大,雨点小。

墨语见老人笑意古怪,心头咯噔一声,这时老人的拳劲才自拳上传来。

墨语倒飞出去,撞散了罡气墙壁,他躺在地上,右臂扭曲弯折。

老人啧啧道:“啧啧,小徒弟,照猫画虎可是要不得的。”

墨语一味地模仿老人出拳,只得三分形似,而无半点神韵。所以老人压制住实力,仅以练筋境,都能一拳崩碎此时已快步入炼骨境的墨语的手臂。

“嘿……嘿嘿……”墨语右臂慢慢恢复知觉,痛的他浑身抽搐,他惨笑一声,“师傅拳法通神,意境高远,徒弟高山仰止,敬佩不已。”

老人高兴地眯着眼,笑道:“油嘴滑舌。”

墨语深吸了口气,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他右手耷拉,左手捏着拳,笑道,“师傅,看我接下来一拳,你可要注意了!”

老人看出了其中意味,“摧山镇龙式?”

墨语大喝一声,身子高高跃起,“请师傅指教!”

气机下坠,拳意零星却厚重,稍显纤细的手臂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沛然气势。

老人出拳,后发而先至,对上墨语锤下的拳头。

“现在有那么一点味道了,不过也就一点而已。”老人犹有余力,出声指点道:“这一拳,重在拳势自上而下,但稍微有不足之处,就是老夫只要在你拳势未达顶峰之时,毅然而上,就能击溃你的拳势。当然,若是由老夫出手,就算拳势未达顶峰,也可以左右手一齐出拳。别人要破老夫这一式,那老夫的另一式就会落到他身上,此又为声东击西是也。”

“不过,小徒弟你右手暂时不能用,只能再吃老夫一拳啦。”老人笑了笑,正要一拳将墨语左手崩碎。

“咦?”两拳相撞,老人轻咦一声,已是发现了墨语这一拳的不同之处。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声好字,老人赞叹道,“小徒弟,你可真让老夫刮目相看。我只出过一拳,你也只学了一次,竟然能推陈出新,着实让老夫大吃一惊。”

墨语刚才的摧山镇龙式,拳势并未达到顶峰,老人一击即中,刚好将墨语的拳劲打回,但墨语的劲力并非是单纯的摧山镇龙式,而是有雷霆骤雨式的一点真意蕴含其中。

特别是墨语并不是一开始就有两式拳意,而是老人在打回他的拳劲后,墨语紧接着临时变换,仓促间打出了另一式拳意。

两拳相交之后,墨语倒退十步,老人纹丝不动。

“师傅,你的拳,还真好用啊。”墨语龇牙咧嘴,甩了甩发麻的左臂。

“老夫的拳,自然是天下无双。”

“师傅,我的拳,也要天下无双!”墨语长喝一声,右臂震动,劲力贯穿经脉,而后紧握拳头,右脚一步踏出,举拳一前一后,左手撼海潮落式,右手雷霆骤雨式。

虽然他并未学任何拳架,看起来亦如市井之徒打架的姿态,但在老人的眼中,这却是最适合墨语的拳架。

“小徒弟,想法不错,但你现在使的可是老夫的拳法,要想天下无双,你可得会自己的拳法!”老人一步踏出,身形冲至墨语面前,以同样的拳,一左一右,打在墨语的拳上。

空中传来两声炸响,老人巍然不动,墨语身形暴退。

蹬蹬蹬……一连十几步,墨语直接退出了小庙。

“碰!”最后一步,墨语右脚往下一跺,青石地面裂纹满布。

随后墨语口鼻中呼出一口浊气,浑身咯啦啦直响,便是筋骨齐鸣,血液奔涌如河的景象。

“舒坦!”墨语舒了舒筋骨,摇头晃脑。

随后他环视周围一眼,恶狠狠对四周的人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打架吗?”

此时他炼骨初成,浑身气势大增,普通人见了他还真有些发悚。

本来好奇围在外面的人一股脑跑了,之前听里面动静大的吓人,还以为有哪些江湖侠客在里面打斗呢,这可是个稀罕事儿,他们正想前来瞧个热闹,没想到出来的竟然是墨语这个少年人。

而且看他一脚就跺裂了青石板,乖乖,几天不见,小破庙的墨语这么厉害了?人群中曾经说过墨语闲话的人后心发凉,跑的尤其之快。

拳脚无眼,万一他被老人一拳崩飞,撞出破庙,那些普通人不小心被他砸死了可就麻烦了,所以他才摆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吓跑了那些人。

回到庙中,老人说道:“你倒是好心。”

“可他们未必会领你的情。”

墨语挠挠头,“我只是觉得这样做问心无愧而已……”

“哈哈,好一个问心无愧。”老人大步朝他走来,“多少人对这问心无愧都求而不得,小徒弟,希望你以后能一直坚持下去。”

“我会的,师傅。”

“好了,多说无益,咱们继续。”说罢,老人出手按在墨语肩头,墨语脚下坚实的地面仿佛化为泥沼,他一寸寸陷了下去。

墨语有些不解,“师傅?”

“从现在起,你要把自己看做拳桩,我会以炼骨境的力量不停出拳,你随意用身体抵挡,不准还手,什么时候能挡住一百拳,什么时候时候才能休息。”

“一百拳……师傅……”

“嗯?”

“是不是有点多啊?”

老人挑了挑眉,“老夫以为你还嫌不够呢。”

墨语讪笑一声,“哪能啊,再说师傅你又不许我还手。”

“哪那么多废话。”老人出拳向墨语打过去,墨语连忙抬手抵挡。

“嘶……”墨语疼得直吸气,老人的拳头更重了,他感觉就这么一拳,自己手都断了,而后面还有九十九拳等着他。

还未等他稍作准备,老人又挥着拳头打来,每一拳都打在他身体各处,他半截身子都在地里,无法闪躲,只能不断扭着上半身,竭力卸去老人的拳劲。

“师傅……嘶……慢点……让我缓缓。”

老人置若罔闻,斥了一句,“你与别人教手时,别人要打杀你,你是不是也要让别人缓缓?”

“生死关头,你只管怎么样才能减少自己的伤势,怎么样才能抓住别人的破绽,别人出手时,你又该如何判断自己怎样以最小的代价取胜,这才是老夫让你当拳桩的目的。”

“知道啦,师傅。”墨语这才专心看着老人出手,而他的身子则是下意识躲避着拳头。

良久,墨语浑身剧痛,有些泄气道:“师傅,你哪有破绽啊?”

“没有?那是你境界不够!老夫方才出了二十六拳,卖了七处破绽,你给老夫好生打起精神来。”

“好吧……”墨语聚精会神,仔细看老人的一举一动,同时左右手开工,一齐抵挡老人的进攻,虽然老人有时候出手刁钻,墨语不能以双手抵挡,但他聪明地扭动身体,以后背肩胛等稍显厚实的地方抵挡。

又等老人出了二十多拳,老人再次停下,向墨语问道:“小徒弟,老夫方才出拳,有几处破绽?”

墨语身下地面裂痕向四方蔓延,他有气无力,回道:“四处……”

老人微微颔首,“勉强还行,继续!”

又过了片刻,墨语身子陷得更深了,这次不是老人所为,而是他自己沉下身去,以免被老人从坑中硬生生给打出来。

“现在呢?”

墨语半昏半醒,“七……”

老人点点头,沉声道:“最后二十拳,你就算被老夫打得昏迷不醒,也得将你感受到的破绽说出来!”

墨语涩勉强喘了喘气,涩声道:“知道……”

最后二十拳,老人将摧山镇龙式,雷霆骤雨式,撼海潮落式,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拳法,齐齐倾泻在墨语周身上。

墨语彻底昏迷过后,身子依旧下意识躲避着老人的拳头。他四肢细微扭动,仿佛卸力的动作已融入了筋骨之中。

禁锢墨语的坑洞已大如磨盘,他斜靠在坑洞边,气息微弱。

“小徒弟,多少处破绽?”

墨语颤抖地举起手,握成了拳头。

老人欣慰地笑了笑,将墨语提出来,放到地上躺好。

他没告诉墨语,其实他最后二十拳是以炼胆境的力道打的。而墨语以炼骨境的体魄挨了老人二十拳不死,实则已超过了当年的老人。

“嘿,老夫成不了武神,但谁又知道老夫能否成为武神的师傅呢?”老人暗自嘀咕一声,笑眯眯地拿起酒壶,抿了一口酒。

老人倚在石台旁,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

“哈~”墨语揉了揉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他舒展四肢,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清晨的阳光自破庙老旧的墙缝中透过,照在墨语的脸上。

“嗯?太阳出来了?”墨语还有些倦意,他感觉好久没睡过这么舒坦的觉了。

“师傅……”他睡眼惺忪,四下打量一番。

小庙空空如也……

墨语打了个激灵,“师傅?!”

若不是小庙一片狼藉,墨语还以为昨日的情形只是自己的做的一个梦。

墨语跑出小庙,四处瞭望。在毫无发现之后,他跑到镇子中四处寻找。

“这没有……这儿也没有……”

墨语找遍了小镇,却依旧毫无线索。

“难道师傅走了?是我做的不够好么?师傅觉得我太丢脸了?”

他来到河边,垂头丧气,望着河面怔怔出神。

“醒了?”

忽然,旁边的蒿草丛中传来熟悉的苍老声音,墨语惊喜交加,“师父!”

老人嘴里叼着草叶,正悠闲地钓着鱼。

“今天吃鱼。”

墨语重重点头,“嗯!”

第十章 通天老人无奈何

老人河边垂钓,墨语安静坐在一旁。

“哈~”墨语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师傅,还能不能钓上鱼啊?”

自他候在一旁已有一个时辰,墨语百无聊赖,四周光秃秃一片,他身旁的草都被拔得差不多了。

老人打了个哈哈,“快了,快了。兴许这河里的鱼儿还没睡醒呢,等它们醒了,看待会儿老夫给你钓个大鱼。”

“师傅,我觉得你该换个鱼钩的。”

“去去去,这叫愿者上钩,不沾因果,你小子好好给为师学着点。”老人吹胡子瞪眼,“你看我那日不是用这直钩钓了一条鱼么。”

墨语眼神古怪,“师傅,我记得你钓上那条鱼的时候,鱼篓里是空空如也的吧?”

“咦,你小子注意力不错啊。”

“请问师傅当日钓了多久才钓上那条鱼的呢?”

老人身子一顿,正色道,“小徒弟,我觉得我们还是下水捞鱼吧?”

墨语奇怪道,“师傅你不是不沾因果的么?”

老人满不在乎,摆了摆手,“诶,两条鱼嘛,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哦,那好吧。”

然后两人找个个水浅的地方,踩在河底,如盲人摸象,往浑浊的河里摸着。

“师傅……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偷懒啊?”已经摸了两条鱼儿的墨语一脸古怪,看着“卖力”摸鱼的老人。

以老人的实力,不用下水摸鱼,可能只是“略施小技”,鱼儿就会乖乖送上门来,可这么久,老人依旧是“颗粒无收”,着实有些奇怪。

“哈,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反正有小徒弟你嘛,老夫我就坐享其成好了。摸鱼这种事儿,传出去多没面子啊。”

墨语紧紧盯着老人,开口道:“是吗?我怎么觉得师傅你好像我有事瞒着我呢?”

“没,没事儿,你是我徒弟,我瞒着你干嘛呢。”

“哦?真的?”墨语一脸狐疑。

老人郑重其事地点头,大义凛然道:“我骗谁也不能骗我徒弟啊。”

然后在心底默默加了两个字:才怪。

带着疑惑,墨语又抓了两天鱼,看样子鱼身肥硕,想来甚是肥美。

老人见墨语还想摸鱼,出声说道:“够了够了,已经四条鱼了,再多就吃不下了。”

“师傅,你不是说武人的饭量都挺大的么?”

老人摸摸头,一脸茫然,“是吗?老夫有说过吗?哎呀,你肯定是听错了。”

然后老人笑眯眯的看着鱼篓里的四条鱼儿,嘀咕一声,“今儿个有口福咯。”

他指着鱼儿说道,“咱们可先说好,你们呢,是我徒弟抓的。我呢,是他师傅。徒弟孝敬师傅,是天经地义的,你们若是有意见现在还可以给老夫说,不说的话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老人把耳朵凑到鱼篓旁,片刻后,老人喜笑颜开,甚是欢喜。

“师傅,你笑起来……”

“很有气势?”

“好贱哦……”

“臭小子,找打!”老人抬脚就踢,一脚正中墨语屁股。

墨语捂着屁股,委屈巴巴,“师傅,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敢编排老夫,翅膀还没硬呢,要是你以后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想欺师灭祖啊?”

墨语连忙摆手,“我哪敢啊,要是我真那样的话,不用师傅你亲自动手清理门户,我自己就找个安静的地方一头撞死算了。”

“哼,谅你小子也不敢。”老人心头暗喜。

总算没让那小子看出什么名堂,嘿嘿,还想和我斗……

师徒二人正提着鱼篓回小庙,半路中却给人挡住了去路。

“喂,老家伙,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得俊俏的道士?”

来人趾高气昂,只差没有用鼻孔对着二人了。

墨语看了来人一眼,腹诽一句,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前面拦路的女子一身大红衣袍,发髻高高挽起,眉如柳叶,瞳似秋水,樱嘴琼鼻,也算是少有的美人,可这一脸的趾高气昂,好像在说自己有多了不起一样,着实让人不喜。

老人面无表情,而墨语眉头微蹙。

女子出言不逊,若不是老人不与她计较,他会让女子知道什么叫尊重长辈。

“老家伙,没听见本小姐问你话么?”女子见两人不理自己,柳眉倒竖,指着老人鼻子说道:“本小姐何等身份,屈尊同你们说话,你们该感到荣幸才是。”

老人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姑娘,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女子勃然大怒,“你一个小小武夫,浑身臭不可闻,还敢讥讽姑奶奶我?”

墨语还以颜色,“你一个小小炼气士,本事不高,口气不小,看不起武人?若不是看你一介女流之辈,我的拳头就要让你知道做人不要把自己放得太高!”

女子不怒反笑,“你一个二重天的武夫,还想教训姑奶奶我,你知道姑奶奶我是几楼的修士么?”

墨语一挑眉头,“不就是五楼么?”

“哦?小子,没想到你还有点眼力劲。”女子这才认真打量了一眼墨语,收起了两分轻视之色。

女子为五楼修士,自然是老人告诉墨语的。按自家师傅的说法,墨语自己现在对上四楼以下的修士,也就几拳的事。对上经验丰富的四楼的修士,胜负在七三之间。而对上红衣女子这种底子一般,没有什么经验的五楼修士,胜负也在五五之间。

墨语说要教训她,自然不是空口说白话,而是因为他确实有这个底气。

“你要和我打?”

墨语没有回应她,只是捏拳站定,气势缓缓拔高,其意思不言而喻。

自信满满的女子本来还想嗤笑一声少年的不自量力,可看到少年摆起拳架之时,一股莫名的心悸之感萦绕心头,她……退缩了。

红衣女子后退一步,一拂衣袖,有些色厉内荏,“姑奶奶我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临走前,她还“底气十足”的撂下一句话,“土包子。”

女子走后,墨语才问老人,“师傅,你为什么不让我教训教训她?”

方才女子说最后一句话时,墨语其实已经忍耐不住,想上前用他的拳头给那女子讲讲“道理”。可他想动时,却发现自己身子被禁锢住了,不用想也是老人出手。

“小徒弟,你让她应战,她退了一步,不敢和比自己低了三个境界的武人比试,从此道心蒙尘,心境有损,若无意外,此生已无望后四楼,这岂不是天大的惩罚?”

“何必再让她受些皮肉之苦,被她身后的宗门拿捏住把柄,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以后老夫我不在你身边,你独自游历,还是要多多斟酌,切记:刚过易折。”

“当然,若是道理站在你那边,不管他是天王老子,想打就打,天塌下来,还有老夫为你撑着。”

墨语听懂了大半,点了点头,“知道了,师傅。”

“没想到师傅你拳法这么厉害,道理也说的这么好。”

老人洋洋得意,“那是,也不看看老夫是谁。”

“师傅,这些道理……不会是别教给你的吧?”

老人面色一僵。

“是谁呢?……师祖?”

老人面色阴沉,抓过墨语,揉捏道:“小徒弟,没人告诉你,言多必失么?”

“唔子嗦呦只言卜灰……”

“直言不讳也要分场合的,你不知道么?”老人扯着他的脸颊,瞪着眼说道。

“只到咯……”

老人点点头,放开了墨语,“很好。”

墨语揉了揉脸颊。

嗯,没有变形。

一炷香后……

“师傅,可以吃鱼了吗?”墨语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老人,出声问道。

老人死死盯着眼前的鱼儿,面容严肃。

半晌,老人嘴唇微动,轻声道:“小徒弟,还是你来吧……”

“啥?”墨语没听清楚。

“老夫……不会剖鱼……”

谁能想到,眼前这藐视天下修士,拳法通天的老人竟然不会剖一条小小的草鱼。

墨语使劲忍住笑意,正色道:“还是我来吧,师傅。”

“辛苦你了,小徒弟。”老人淡淡道。

“这是徒弟应该做的。”

“嗯?小徒弟,你是不是在笑老夫啊?”

“没有,没有。哪有的事。”

老人面无表情,盯着他说道:“那你肩膀跟抖筛意似的,抽风啊?”

“我肩膀有些酸,抖一下,舒展筋活骨。”墨语竭力摆出一脸认真的样子。

老人捏着墨语的后领,如拎小鸡似的将他拎起来,“你觉得老夫我很好骗么?”

墨语面色一苦,“师傅,我错了……”

“现在该知道怎么做了?”

墨语使劲点头,“知道了。”

“很好。”老人这才把墨语放下,继续说道:“我出去一下,你好好把鱼弄好,不许偷吃!”

“知道了,师傅。”墨语乖巧地应到,见老人转过身去,飞快的做了个鬼脸。

“哎哟!”他忽然捂住头。

老人的话这才传来,“下次再被我发现,一百式拳法伺候。”

————

出了庙,老人一步跨出,人已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时,老人已在一处树梢尖上。

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老人双手抱胸,一脸傲然。

“戏演的不错。”

红衣女子盈盈一笑,“落前辈不也是一样?”

“谁告诉你老夫在演戏了?”

“哦?难道那孩子真有与众不同之处?纵使他福缘深厚,可终究是个破漏不堪的屋舍,什么都兜不住,还有什么值得前辈劳心费神的呢?”

“以你的眼光,当然看不出他的独特之处,毕竟,你不是陆子衿。”

女子面容一窒,表情有一瞬间僵硬,随后笑道:“天下……只有一个陆子衿。”

老人摇了摇头,“你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和陆子衿相比,确实要差点。好了,闲话不多说,那小子往东边跑了,走了不足一日,你速度快一些,应该追的上。”

“谢谢前辈。”女子盈盈一拜,身影渐渐消散。

“啧啧,不止差一点啊,看来差的有点多啊。毕竟,天下只有一个陆子衿。”

老人跃下树梢,落地时,脚已经踩到了小庙外的青石板。

轻轻耸动鼻子,老人嘀咕一声,“这小子动作还挺麻利……”

第十一章 穴窍气府登天路

小庙内,墨语正生火烤鱼。

看见老人走进来,他扬了扬手中的烤鱼。

“师傅,鱼快烤好啦。”

老人笑道:“手艺不错啊,小徒弟。”

火堆上的烤鱼呈金黄色,看起来还抹了不少的调料,手艺老道,墨语有条不紊地翻动着每条烤鱼,阵阵诱人的香味自其中传出,老人口齿生津。

老人有些急不可耐,不断搓着手:“小徒弟,还有多久啊……”

“不要着急嘛,师傅。”墨语看了看烤鱼,里面还有些血色,“这就是普通的烤鱼,又没什么特别的。”

“这鱼可不一样,它……”老人盯着烤鱼,呷呷嘴,下意识说道。

“它什么?”

“它是徒弟你亲手抓的,又是亲手给老夫做的,不一样嘛。”

墨语笑着说道:“要是师傅喜欢,以后天天给你做。”

老人嘀咕一声:“就怕以后抓不到这些鱼咯……”

墨语疑惑道:“师傅你为什么这么说?”

“再过段时间,老夫也该让你出去走走了,一直窝在这小镇,没什么出息,出去见识见识那些修士,看看是你拳头更强,还是别人道法更高。”

“不是才拜师么,这么快啊?我听说徒弟要出师了才离开师傅的……”

“小徒弟,知道鹰击长空,振翅千里么?”

墨语点点头。

“雏鹰要想起飞,不是在鹰的庇护下成长,而起自己羽翼渐成时,从悬崖下一跃而下,不是死,就是飞。你在老夫门下,自然可以一路平坦,但见识不到外面的风光,走不出自己的路,又如何能超过老夫?”

“超过师傅干什么,师傅这么厉害,我只需要变得和师傅一样厉害就可以啦。”墨语理所应当道。

“碰!”碎石飞溅。

老人一拳压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冷声道:“身为老夫的徒弟,修为可以不高,但志气一定不能低,不想着超越老夫,那你趁早放弃。”

墨语懦懦道:“我看镇子里的那些工坊的老师傅教徒弟的时候,常常留一手,怕的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我以为……”

“老夫是那种迂腐之人吗?还是你觉得老夫和那些凡俗之人的心态一样?你将来若是比老夫强,老夫只会为你高兴!”老人呵道。

“哦……”墨语低下头。

见墨语神情有些低落,老人稍稍放低了嗓音音,“老夫再锤炼锤炼你的底子,接下来你还有些苦头。这之后,你就离开这里,天下之大,随你往哪走,反正就是别回来,若是有心,十年后你再回来看看。知道了没?”

“知……道了。”

“嗯,好了,吃鱼吧,这可是徒弟你亲手烤的,老夫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老人揉了揉墨语的脑袋,笑了笑。

墨语破涕为笑,“一定不会让师傅失望的。”

不知怎的,墨语只有在老人和夫子面前,才感觉自己只是个孩子,也许是老人和夫子打心底里认可他,也许是他们的本事都很大,都很高……

两只烤鱼下腹,老人满足地咂咂嘴,掏出酒壶,豪饮了一口,随后长吁了一口气,一脸满足。

墨语吃完了一只烤鱼,眼巴巴地看着最后一条。

“师傅,你吃。”

“老夫已经吃饱了,倒是小徒弟你,正是需要补充肉食的时候,吃饱了,才有力气挨打。”

墨语面容有些纠结。

老人瞪了他一眼,“身为一个武人,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老夫让你吃你就吃,徒弟听师傅的,没错。”

“好吧。”墨语拿过最后一条烤鱼,使劲咽了口唾沫,然后才开始吃了起来。

吃完烤鱼,墨语满足地躺在地上,揉着肚子。

老人将酒壶拿到墨语面前,“来,喝一口。”

闻着其内特别的酒香,墨语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夫子说小孩子不能喝酒的。”

“陆子衿说小孩子不能喝酒,你现在可不是小孩子了。喝一口,无妨。”

墨语犹豫道:“夫子……会不高兴的。”

“怕什么,她又不知道。”老人继续怂恿他,“再说,就算被她发现,你也可以说是老夫让你喝酒的嘛。”

墨语接过酒壶,“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你觉得……”老人不等他说完,直接将酒壶拿到他嘴边,强行灌了一口。

墨语冷不丁被灌了一大口酒,一脸通红,使劲咳嗽着。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话嘛,武人不喝酒,怎么走江湖。”

然后他凑到墨语耳边,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啊,小徒弟。这酒好喝吗?”

一口酒下腹,墨语浑身暖洋洋的,“有点……热……”

“热就对了。”老人哈哈大笑,“‘鱼龙’和‘龙门酿’,绝配!”

“什么……绝配……”墨语此时酒劲上头,双颊通红,眼神迷离,断断续续说道。

“少年和酒,绝配啊。小徒弟,老夫我用心良苦,你可要争气呀。”

“争……气……”墨语呢喃一声,眼睛一翻,彻底睡了过去。

老人喝了口酒,将墨语提起来,直接扔到半空中。

无数罡气化作丝弦,将墨语固定在空中。随后老人出拳,拳劲自墨语身体各处绽开,只是力道巧妙,不是淬炼墨语的筋骨,而是为他“点亮”周身穴窍,为他开辟气府做准备。

陆子衿亲自开口,当然不是单纯让老人带墨语习武练拳,所谓“入道”,自然入的是炼气之道,而起初的“停山”,只是为了让墨语打下基础,为之后的“开窍”作准备而已。

墨语曾被别人动了手脚,只要稍微有些道行的修士或武人都能看的出来。

周身穴窍阻塞,也是其中之一。而要想为墨语打开已经阻塞的穴窍,必须得是境界极高的武人才行,若是修士以灵气强行冲穴,只怕穴窍还未冲开,墨语早整个人炸开了。

只有武人的精巧劲力,控制在分毫之间,既将穴窍中的污秽之物震出,又不伤其根本,才能一点一滴,将墨语的穴窍打开。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武人,天下屈指可数。

“炼气武人……陆子衿,你的胆子可真大啊……”每每想起,老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炼气修士和武人一向不容水火,二者积怨已久,足以追溯至万年前的大战。

若是让儒家的那些老古董知道陆子衿有这等想法,大发雷霆之怒还算轻的,很有可能将她视为大不韪,直接逐出儒家。

一遍拳式打完,老人面色不变,仔细感受着墨语的变化。

“确实有些效果……”老人微微点头,随后继续出手,这次,力道稍微大了些。

墨语身体各处渗出乌黑的血液,一同随着乌血的还有腥臭扑鼻的气味。

“这种法子,魔道也不过如此吧……小徒弟啊,你以后的日子,还真不好过咯。”

而后老人整整用了一个时辰,才将墨语体内阻塞的穴窍彻底打通。

绕是老人拳高天外,也不禁微微有些喘气,只因为要仔细掌握力道,着实比较耗费心神。

看着如从臭水沟捞起的墨语,老人满意的点头,随后直接跑了……

“怎么这庙外面都这么臭啊,可委屈了老夫的鼻子咯……”老人有些无奈,在庙里,他封闭了鼻识还是能闻到那浓烈的臭味。

“嘿嘿,不知道小徒弟醒了没,希望不要被自己的气味熏晕过去。”老人偷笑两声,往河边走去。

————

老人还未走到河边,远远就看见了一人站在河岸,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本来还满脸笑意的老人一瞬间就换了副面孔。

老人双手抱着胸,慢悠悠走过去。“怎么,找老夫有事?”

那人双手作揖,躬身道:“谢前辈出手相助。”

老人掏了掏耳朵,左顾右盼,“你说的什么,老夫怎么听不懂?”

那人不再言语,只是微笑地看着老人。

半晌,老人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算了,算老夫怕你了。你们这些炼气修士活这么久,全把心思都用在了这些弯弯道道的地方,难怪有雷劫加身。”

“自然比不上前辈你武道通神。”那人奉承了一句。

“你来就是为了和老夫说这些?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做几个包子,让我小徒弟吃个饱。”老人嗤笑一声。

男子轻声道:“在下只是保证他求道之路坦荡,并不是揠苗助长。”

“呵。”老人冷笑一声,“什么时候大名鼎鼎的猎龙者苏烈还做起别人的护道人了?”

男子淡淡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忠人?忠于何人?”老人挑眉问道。

“恕在下不能相告。”

“老夫不管你们意欲何为,从现在起,他已经是老夫的弟子,你们要在他身上做文章,得先问问老夫同不同意!”

“有前辈在,我们自然放心。可……若是前辈不在呢?”

“老夫虽然年纪不小,但想来还能再活些年头。”

男子耸耸肩,“谁知道呢?”

老人咧了咧嘴,走到男子跟前,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男子,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要不是老夫我最近心情不错,就凭你方才那句话,你早就被老夫我一拳打死了。”

说完,老人也不看男子的反应,径直走了。

老人走后,男子对着老人离去的方向躬身道:“谢前辈的不杀之恩。”

良久,男子才起身。

看着脚下一圈化为齑粉的地面,男子轻嘘了口气,他知道,方才要是再多说一句,老人真的会把他一拳打死,连渣都不剩的那种。然后从此再无“猎龙者”苏烈,只有“不知天高地厚”苏烈。

昔年老人脾气之大,山上修士都有耳闻。“一个不小心”打得你神魂俱灭还算给了你个痛快,怕的是天天盯着你的子嗣弟子,找到机会,安一个作恶多端的名头,直接在你面前打杀,那才是比杀了你还严重。

可有些话,他又不得不说。

苏烈摇摇头,轻叹一声:“两头难咯……”

第十二章 少年随浪踏波走

小庙内,墨语醒来的时候是被臭醒的。

奇怪……这儿怎么这么臭啊……

然后墨语低头,看见自己浑身漆黑,身体各处都有着厚厚的乌黑血痂,他耸动鼻子,发现恶臭就是从上面传来的。

“呕……”墨语干呕一声,随后浑身一震,劲力贯穿全身,身体各处的恶臭血痂被震落,一起被震碎的,还有他身上本就不结实的粗布衣裤……

少年不再是以前营养不良的瘦弱模样,相较之前,无疑结实了许多,个头也拔高了一点。看着自己浑身光溜溜的,墨语愣在了那里。

这可是他最后一身衣服了。

就在这时,自庙外飘飞进来一件白色衣袍,墨语下意识接住。

“醒了就把衣服穿上,今天还有的你受的。”

老人的嗓音从庙外传来。

墨语回了一声,“好的,师傅。”

穿好衣服,墨语抬起双臂,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嘿,还挺合适。”

“不过一开始的时候明明感觉有点大啊……”墨语挠挠头,“不管了,反正感觉挺舒服的,这衣服一定很贵重吧……”

书院的那些富庶子弟不是没有上好绸缎所制的华丽衣袍,不过与他这身雪白长袍相比,好像那些彰显得高人一等,象征着家底殷实的华丽衣袍已显得不堪如眼。

墨语将披散的头发用一根麻绳绑好,随后走出小庙。

“师傅……”看到老人候在外面,墨语步子一顿。

老人摸着下巴,打量着墨语,啧啧点头,“不错不错,这袍子很适合你。到是有几分‘谪仙’的风采。”

“师傅就不要打趣我了,不过谢谢师傅的衣服。”

老人摆摆手,“这是陆子衿托老夫送给你的,你看看老夫这身粗布衣裳就知道,老夫我就算给你找衣裳,也是往丑了里挑。”

“夫子送我的?”墨语脸色一变,忙问道:“师傅,夫子还说了什么吗?”

“她说你以后可以去看看她。”

“没了?”

“没了啊,不然呢?”

“哦……”墨语略显失落。

老人揉了揉墨语的脑袋:“小徒弟,想那么多干嘛,等你以后修为高了,去看看她不就行了?有什么想说的,到时候再说呗。当务之急,是你赶紧提升把底子打牢,以后走的更远,不然你一辈子只能被陆子衿甩在身后,那让老夫的脸往哪搁?”

墨语抬头道:“师傅,我们开始吧!”

“好,小徒弟,看拳。”

“师傅,我还没准备好呢!”

“还准备什么,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

一月后,墨语和老人坐在廊桥上。

一老一少都把脚没入水中,只是老人无聊的在洗脚,墨语在用脚摆水而已。

“师傅,今天就要走么?”墨语撑着下巴,望着浅浪激荡的河面,面容上没有感伤。

虽说此去一别,再见不知何年,但老人既然武道通神,寿命比不上炼气士,也差不了太多。按老人的说法,武道、武道,既为道,最终是与炼气殊途同归,越到后面,神通越显。他只要好好活着,日后总能相聚。

“怎么,舍不得?”

墨语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舍不得很正常啊,毕竟在这儿生活了这么久。不管是好的,不好的回忆,始终值得留恋。不过小徒弟,你本来就不该在这里,你应该往外面走的。”

“为什么?”

老人说道:“因为有人要你在这里,一辈子都在这里。”

“我又没招惹谁,难道他们和我有仇么?”

老人摇摇头,不再言语。

“既然有人不想让我出去,我就偏不让他们如愿。”沉默了一会儿,墨语这才说道。

老人点点头,欣慰道:“理该如此。”

墨语拍了拍衣服,“师傅,我想和他们道个别。”

墨语没有说哪些人,但老人都大致知道。无非就是那些对他抱有善意的人。

有恩必报,这点倒是很对老人的胃口。

见老人同意,墨语穿上鞋,脚尖一点,身子便徒然拔高,向小镇里“飞掠”而去。长袖鼓荡,衣阙飘飞,端的是潇洒写意。

一个月的锤炼,连眼比天高的老人都觉得墨语的炼筋、炼骨不说是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前无古人。

此时墨语虽离武道六重天的神游境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身法功夫,已不逊色于普通的炼魄境武人。

墨语落到房檐之上,看着熟悉的肉铺、药铺,书院……

出神了好一会儿,墨语才找了个无人的地儿,轻飘飘落下。

墨语先后和药铺老板,肉铺的屠夫道别,然后才来到包子铺。

“老板,我今天就要走了,来跟你道个别。”墨语看着忙活着包子铺的中年男子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哟,今天就要走了啊?我这儿也没别的,带几个包子走吧,路上别饿着了。”苏烈赶紧包好几个包子,直接塞到楚惜朝怀里。

墨语连忙推辞,“不了不了,我不能要你的包子……”

苏烈笑了笑,“放心,普通包子。”

墨语这才拿着,顿了顿,说道:“谢谢老板你的包子。”

苏烈摆摆手道:“不用不用,那是我应该做的。”

也不知墨语是否听懂了苏烈的意思,他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墨语,苏烈眼神意味难明,随后又开始吆喝起来。

“包子,香喷喷,热乎乎的包子喽,只要两文钱呐……”

最后,墨语来到了书塾。

站在书塾门口,墨语一直看着楚行。书院换了个夫子,好像并没对他有什么影响。

窗外认真听课的楚行忽然发现书塾门口站了一道白色的身影,他转过头,怔怔看着那人。

他有些不敢确定,“墨……语……?”

楚行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墨语了,未曾想再见面时,墨语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变得他都有些认不出了。

变得……和夫子好像啊……

都不似人间的“俗人”……

他一直都知道,陆夫子和常人是不一样的。现在,他的好朋友好像也变得超然起来。

墨语对着楚行微笑点头,随后就在门外等着。

等至正午,案台上的老夫子刚讲罢,楚行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墨语!”

墨语笑着打了个招呼,“楚行,好久不见啊。”

“你今天……”楚行欲言又止。

“今天特地来和你道别。”

“道别?你要走了?!”楚行惊诧道,见墨语点头,随后神情忽然低落下去,低声说道:“你也要走了么……”

“以后我会回来找你了的。”墨语笑了笑,随后看了看学堂里伸长了脖子的一干少年少女,挥了挥手。

学堂中有好些人惊呼一声,像是不敢置信。墨语还看见有几名少女,视线悄悄地往他这儿瞥着,对上他的目光后,又如受惊的小鹿,捂着脸飞速移开视线。

“好了,我该走了。”墨语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保重啊,楚行,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看着墨语的背影,楚行觉得他再没有以前的萧瑟。

他呢喃一声,“煦日春风里,衣香满路飘。”

见墨语消失在视野中,楚行才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回学堂。

一群人围着楚行,七嘴八舌地问道。

“楚行,楚行,刚才那是谁啊?”

“墨语。”楚行有气无力地答道。

“真是墨语?”

人群中有不敢置信,有羡慕,有嫉妒……不一而足。

刚才偷看墨语的几名少女小脸煞白。

楚行没理回那些人的千姿百态。

看着他的的精致食盒,他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以后都用不上你了啊。”

————

回到廊桥上,老人依旧在那儿等着他。

不过看样子老人撑着下巴,身子摇摇晃晃,像是睡着了一样。

墨语放轻了脚步,偷偷走到老人身后,而后露出捉狭的表情。

“师傅,这一个月可让我‘舒服’够了,今天我就让你凉快凉快。”

墨语的手刚伸到一半,就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小徒弟,胆子不小啊。”老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转过身来,看着墨语,笑容诡异。

“师傅,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墨语开始装傻充愣。

“哼哼。”老人看着墨语伸出的手,面容似笑非笑。

墨语讪笑一声:“我这不是看师傅你最近这么辛苦,想为你按摩按摩嘛。”

说完,墨语还曲了曲手指。

“原来是这样啊。”老人摸着墨语的脑袋,“看在徒弟你这么有孝心的份上,老夫让你……凉快凉快。”

老人手指收紧,直接将墨语倒提起来,一把扔进了河中。

墨语在水中随着河面起起伏伏,河水却始终不能没过他的膝盖。若是有江湖侠客见此,定要赞一声真宗师也。

“噜噜噜。”他对老人做了个鬼脸。

老人指着墨语,笑骂一声:“好小子。”

随后一跃而起,落在河面。老人光脚踩在河面,如同踩在了结实的地面。

捋起了袖口,老人踏步向墨语走去。“小徒弟,临走之时,老夫再教教你尊师重道。”

墨语飞快踩水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嚷嚷道:“师傅,你耍赖,不带这么玩的!”

老人佯装追了几步就停下了,对墨语嘱咐道:“你小子好好修炼,有什么难事找你师兄。”

“知道了。”墨语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老人这才放心地走到河边,悠闲地躺在草地上,“这下终于无事一身轻咯。”

————

楚行背着书篓,自书塾回家,一路有些落寞。

“爹,娘,我回来了。”他推开自家的房门,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嗯?家里没人吗?”他疑惑一声,然后向屋内看去。

入眼看去,一位冰蓝色衣裙的长发女子正看着他,而自己的父母正襟危坐,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是?”

“楚莹是么?你愿意同我修行么?”女子并未回答她,而是展颜笑道。

明眸半弯藏琥珀,皓齿丹唇鬓微螺。纤腰细柳微风抚,衣阙翩然如凤舞。天上仙子,不过如此。

单论面容,女子竟然与陆夫子不逞多让。

“我……”她举棋不定。

“你只需回答愿或不愿,其他皆不必担心。”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那道白色身影,随后点了点头,“愿意。”

第十三章 少年少女与巨蟒

两旁高山耸立,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如淡淡的丝绸绫罗,在山际缓缓舞动。

河水在山间蜿蜒,潺潺流水声如鼓瑟轻奏,动听悦耳。

“山高路远水迢迢,此去今朝复朝朝。”

墨语摇头晃脑,胡诌着打油诗,一路蹦跶,惬意的很。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这一路顺着山涧河流,却看不见山林走兽。按理说旁边的小河作为这唯一的水源,前来饮水的野兽应该不少才对啊。

就在昨日,包子铺的老板苏烈赠送的几个包子,已被他几口就吃下了肚,直到今天还没有在吃过东西,随着武道境界拔高,他的食量也越来越大,对此墨语表示,他也很无奈。

前方一路都是鹅卵石铺就的河岸,河水清澈,鱼虾在里面游曳。

墨语脚尖点在鹅卵石上面,在河岸来回穿梭。

看着河内那些不足巴掌大小的鱼苗和透明的小虾米,墨语不住摇头,嘴里嘀咕:“太小了,塞牙缝都不够的。”

随即又点点头,“也是,这儿河水清澈,能有这么些小东西也殊为不易。”

墨语捂着肚子叹了口气,“一天没吃东西了,可饿死我了。怎么就见不着一两只野兽呢,来一只野鸡,野鸭,野兔,野山猫,野大虫,再不济来头熊什么的我也能接受啊,我的要求又不高……”

前方河面忽然宽阔起来,像是汇聚成的一处潭水,足有十来丈方圆,且其内潭水浑浊,相比清澈河水,泾渭分明。

墨语立在潭水旁边,摸着下巴,“有古怪……”

一脚将一块石头踢进水中,水面下咕咚冒出一个巨大的水泡,之后便再无动静。

有东西在水里。

水下是什么东西,大鱼,蛇,还是其它的什么?

“脾气这么好么?要是我睡觉的时候被人砸了,看我不打死他。”墨语撇撇嘴,继续往潭水里踢石头。“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随着一块比一块大的石头落入潭中,沉寂的潭水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个巨大的水泡接连不断地从水下冒出来,一圈圈涟漪荡漾。

“哗啦!”

水花四溅,一个巨大的头颅露出水面,暗黄色的巨大眼珠紧紧盯着墨语。

“哇哦,还是个大家伙。”墨语惊呼一声,露出水面的是一个巨大扁平的蟒蛇头颅,看那蛇头的大小,估计一口吞下墨语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说怎么走了这么远,都没看见什么野兽,原来进了你的肚子。”

巨蟒紧盯着墨语良久,忽然沉下身子,没入水中,水面微波荡漾,巨大的蜿蜒身躯向墨语游来,最后游至墨语的身前,整个将前半截的身躯立起来,足足有丈许来高。

墨语抱着胸,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嚷嚷道:“怎么着,想吓唬我啊?蛟龙我都见过,我怕你这小蟒蛇?”

看眼前的蟒蛇比水桶还要粗些的身子,说墨语不怕那是假的,要让他用拳头和这蟒蛇打一架,估计够呛。

这么大的蟒蛇,一定皮糙肉厚的,没有锋利的武器,破不开它的麟甲,还真不好对付。不过应付蛇类这种东西,眼神稍微有一点退缩都不行,必须从气势上压倒它,不然你稍稍退缩一下,它就会盘起身子,以闪电般的速度暴起伤人。

墨语和巨蟒大眼瞪小眼,眼皮一眨不眨。听说有一种名为眼神杀的神通,瞪谁谁死,厉害的很,他也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练出来。

就在墨语做着打算时,蟒蛇忽然低下了身子,匍匐在他面前。

墨语挠挠头,“什么情况?难道是被我的气势折服了?还是我的魅力太大了,连动物都要拜倒在我身下?”

他试探性地问道,“蛇兄,你要做我小弟。”

墨语本来是一时兴致而起,随口一问,诡异的是蟒蛇竟然十分有灵性的点点头。

夭寿了,碰到了一条成精了的大蟒蛇,该怎么办?

“蛇兄,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重要的是我现在肚子很饿,收你做小弟没什么用啊,又不能填饱肚子。”

蟒蛇抬起头,墨语见它肚子一阵蠕动,像是要把肚子里的食物吐出来,分享给墨语。

“别别别,你的口味太重了,我有些承受不了。”墨语连忙摆手,随后他思索片刻,“这样吧,你知道附近哪有人家,带我过去就行了。”

巨蟒点点头,将头颅放到墨语脚边,示意他上去。

巨蟒扭动着身躯,在河岸游走,走了一截路,又转了个弯,一头扎进了林中,横冲直撞,横行无忌。墨语盘腿坐在蟒蛇头顶,心头舒畅,“这感觉还真不错,够威风,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试试龙蟒,蛟龙,到时候乘着蛟龙在天上飞,那肯定更威风。”

————

依山傍水的小山村,风景秀丽,花草繁茂。

零星的竹楼坐落在山脚各处,郁郁葱葱的树木夹杂着翠绿的竹林,将小村团团围住。

“爷爷,我去采药啦。”灰布衣裳的少女背好竹篓,对着屋内的老人招呼一声。

“咳咳,乖孩子,你要……咳咳……小心。”竹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知道啦。”关好门之前,少女应了一声。

路过家家户户,少女甜甜的打着招呼,“王大娘早,李大叔早啊……”

“小聆星,又去采药啊。”见到少女背着竹篓,和她打招呼的王大娘露出了然之色。

“嗯呐。”少女笑着点头。

“那你可要千万小心呐,听我家那口子说,最近山里有条大蛇,吃了好些野兽呢,有一次被我家那口子看见,要不是离得远,我家那口子又跑的快,你王大娘差一点就成寡妇了,可把大娘我吓死了。”王大娘的脸上浮现一抹担忧,心有余悸地说道。

“放心吧,我跑的可快了。”

看着少女似乎没放在心上,王大娘叹了口气,“这孩子,那大蛇跑起来和飞一样,哪里是是你小胳膊小腿就能跑的过的哦。”

说起少女,这些年与她爷爷相依为命,在村里属他们日子最为艰难,要是没有他们的接济,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可怜的孩子,你爷爷哪里是得病哟,实在是岁数太大了啊……”

少女固执的认为自己爷爷只是生病了,只要吃了草药就一定会好的,所以她每隔几天便进山采药,只是药采了不少,爷爷的“病”却始终没有好转。

最近山周围的草药基本被少女采光了,一时半会儿也长不出来,所以少女只得进到更深处。

艰难地走在山路上,少女抹了抹脸颊的汗水,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她一路上并未发现可以治疗爷爷草药,甚至连普通的祛热的凉性草木都没有见着一颗。

“要不要继续进山呢?万一……真的有大蛇怎么办呢?可是爷爷还在等着我采药回去呢……”纠结良久,少女还是觉得爷爷更重要,毅然进了深山林中。

密林中,阳光被挡在外面,温度突然下降了几分,少女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揉着双臂,仔细四处张望着,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一颗草药。

“这不是……这不是……这个也不是……”少女壮着胆子在林中晃荡了许久,一株有用的药草都没有。

“咕噜噜……”

肚子不争气地传来了阵阵声音,少女只好收紧了腰带。

“真的什么都没有么?”

就在少女快要放弃时,她忽然瞥到了前方不远处的草丛前,一株蓝色的小草孤零零长在那里。

“那是……禾玉草?!”少女惊喜交加。

在少女看来,爷爷气血不足,又染了一点风寒,性阴却属阳的禾玉草正好可以补充气血,治疗伤寒。

她快步跑到禾玉草前面,小心翼翼地将草药刨出,生怕伤了草药的根茎,而禾玉草的药力主要在根茎上。

“沙沙……”正当少女将草药放到竹篓中时,前面的草丛一阵攒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后面。

少女心头一惊,屏住了呼吸。难道是王大娘说的大蛇?

咚咚咚!心头狂跳,似乎快要跳出胸口。

“唰!”

草丛忽然蹦出一只灰白色的兔子,吓了少女一跳。

望着一蹦一跳的野兔,少女使劲拍了拍胸口,“死兔子,吓死我了!”

找到了爷爷所需的草药,少女心情大好,开始搜寻起野果野菜来。

“嗯哼嗯哼……嗯哼嗯哼……”

少女哼着曲调,步子轻快了不少。

“咔啦啦……”远处传来什么东西碾动的声音。

少女停了下来,望着密林后声音传来的方向。

“沙沙……”

“呼……”轻嘘了一口气,少女愠怒,微微皱起眉头,“死兔子,还想吓我?”

她拨开前面的草丛,嘴里嘀咕道:“死兔子,要是被我抓住,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做烤野兔!”

“嘶!”巨蟒长大了嘴巴,看着草丛后面探出身子的少女,不停地吐着信子。

“蛇……大……蛇……”看着比自己身子还大的巨蟒头颅正长着血盆大口,森然利齿如两排倒钩,赤红的蛇信都快落在自己的脸上了,少女两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哟,吓着人了?”

第十四章 生离死别愁滋味

“蛇兄,看来你长得有点凶啊。”

墨语调侃一句。

巨蟒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在表达不满。

墨语从巨蟒头顶跳下,蹲在少女身旁,戳了戳少女的脸颊。

“喂,没事吧?”见少女没有反应,墨语耸了耸肩,无奈道:“蛇兄,我觉得你还是要回避一下,万一等下她醒了,看见你,不得又吓晕过去,到时候吓丢个一魄两魂的,成了个傻子,那我不就成罪人了?”

在墨语的“苦心”劝说下,巨蟒终于同意离开。

巨蟒有些落寞,低下头,转过身去,慢慢扭动着身体,每走一段距离就回头看看墨语,颇有些深闺怨妇的感觉。

咦……墨语死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条巨蟒露出那种表情,可真是……怪异。

良久,少女才悠悠转醒。

醒来的少女立马想到了昏迷之前的景象。

“蛇,蛇!好大的蛇!”她惊慌失措,双手撑在地面,不住后退。

“蛇?哪有蛇啊,小姑娘,你是不是眼花了?”

听见这声音,少女这才看清前方,一位白袍少年,纤尘不染,眉清目秀,正撑着下巴,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她先是惊疑不定地望了望四周,确认没有那条大蛇,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小心的问道:“真……真的没有蛇吗?”

“当然了,这儿就我们两个人啊。”

墨语走上前,准备将她扶起来。

少女又退了一点,纤细的手指指着墨语,畏惧道:“你……你别过来。”

“我明明看见有大蛇的,你却说只有我们两个。我听说山里活的久的动物会变成妖怪,可以幻化成人形,你……你就是那条大蛇变得!”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哪里像蛇了?”墨语看了看全身上下,“没什么特别的啊。”

“在这林子里,你一身白色的衣服却一点都没脏,你就是妖怪!”

“这是法宝诶,法宝你懂么?”

少女摇摇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墨语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我是妖怪。”

“你,你……你终于承认了!”少女脸色大变,结结巴巴道。

墨语挠挠脸颊,“诶,不是你说的么?”

他咧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发出低沉的笑笑声,“嘿嘿……”

“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墨语半眯着眼睛,阴恻恻笑道:“当然是吃掉你啦。”

“嗷!”墨语怪叫一声,纵身跃起,直接跳到了少女身前。

“啊!”少女紧闭了双眼,颤抖地尖叫一声,眼泪不停地滚落,嘴里呜咽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墨语撇撇嘴,“这就吓哭了?胆子真小。”

少女听见这话,虚开眼帘,偷偷瞅了一眼墨语,抹了抹眼泪,哽声道:“你……你不是妖怪?”

“当然不是啦。”墨语翻了个白眼。

“可是,你都承认了……”少女懦懦道。

墨语站直了身子,双手背在身后,正好有微风拂过,吹起他的衣袍,气质卓然。他悠悠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还说我是山里的神仙呢,每天不仅风餐雨露,还会腾云驾雾。别看我年纪小,其实我已经活了几百年了!”

他转过头,“你信么?”

少女犹犹豫豫,然后点了点头,“相……信。”

“傻姑娘哟,你可真傻啊。”墨语扶额,摇头叹息。

“我……我才不傻,爷爷说我是村子里面最聪明的!”

“那他一定是怕打击你,故意骗你的。”

“不许你说我爷爷,爷爷才不会骗我!”少女撑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生气地哼道,“我回家了,再见!”

走了几步,她回头看到墨语就跟在她身后,蹦蹦跳跳,悠闲自得。

“你干什么?”她瞥着墨语,冷哼道。

“跟你一起啊。”

“我不认识你,你少跟着我!”少女闷闷说了一句,不再理他。

墨语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眯眯道:“哦,你好啊,我叫墨语。”

“墨花飞作淡云浮的墨,笑语盈盈暗香去的语。”

少女身形一顿,继续自顾走着。

墨语凑到少女跟前,“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见少女不说话,他自顾说着,“我猜猜看……嗯,阿花?小翠?翠花?牡丹花?牵牛花?梅花?狗尾巴花?……”

看到少女捏紧了拳头,墨语继续添油加醋说着。

一口气说了十多个俗气的名字,最后墨语面容古怪,“你不会叫二狗子吧?没关系,没关系,听说贱名好养活,我不会笑你的。”

少女气的大吼一声,“够了!我叫素聆星,满意吧?”

墨语眼含笑意,点头道:“十二峰头月欲低,空聆滩上子规啼。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他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好名字!”

素聆星沉默不语,只是在心底轻声喃喃一遍墨语念的诗,将之牢牢记在了心里。

她的名字是爷爷取的,一直在村里采药为生的老人哪有学问想那么多。她记得爷爷说过,她的名字还是从一本市集上书铺中的书里翻出来的,为了起这个名字,大字不识几个的爷爷在那书铺里站了整整一天,厚着脸皮问了好多个读书人。

“咕噜噜……咕噜噜。”

什么声音?素聆星疑惑的望着身后。

墨语尴尬地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素聆星抿起了嘴唇,嘴角微微勾起,强忍着笑意。

“咕噜噜……”

素聆星面色一僵,耳根通红,墨语哈哈大笑。

她嗔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咕噜噜……”可惜的是自己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这一刻,素聆星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

墨语慢腾腾跟在素聆星身后,四处张望。

二人走了许久,才看到一处村落。

墨语微微吃惊,“这姑娘走了这么远?”

走进小村,墨语看见素聆星热情地和村民们打着招呼,嘘寒问暖的,不似作假。那些村名热情地把馒头、面馍等好些吃食塞到她怀里。

“小姑娘人缘不错啊。”

素聆星与当初的他像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当初他对那些所有对自己抱有善意的人都十分抗拒,而素聆星对这些善意都欣然接受,并且将自己采摘的野果之类的回赠给他们。

墨语跟在她身后,见那些村民看来,他也只是微笑。

那些村民有些诧异。这是谁家的孩子,生的还挺俊俏,难道是镇子上哪户富家公子?小聆星怎么认识他的?

不过看到墨语还挺有礼貌,他们也不好出声询问,只是微笑着点头。

“小姑娘,你快点回家。”

墨语忽然拍了拍素聆星的肩膀,对她说道。

“为什么?”

“若是我猜的没错,你家里应该出事了。”

方才他看那些村民虽然一直特别热络,但眼中犹有担忧、怜悯……只是少女大大咧咧的,一直没看出来而已。

“出事了?……爷爷!”像是想起什么,素聆星惊呼一声,赶忙往家里跑去。

跑到家门口,素聆星看见王大娘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她心头的不安感越发强烈,颤声道:“王大娘……爷爷他?”

王大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对少女来说,这个消息着实太过于残酷了些。王大娘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示意她进去。

素聆星冲了进去,看见爷爷躺在床上,她蹑手蹑脚的走到爷爷跟前,深怕自己发出的声响吵到了“熟睡的”爷爷。

她轻轻握着爷爷有些冰凉的手,将头埋在床边,眼帘颤动,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自眼角滑落,溅碎成斑驳点点。

日落西山,明月高悬。

也不知少女哭了多久,哭泣着在床边沉沉睡了过去。

她醒来时,一眼就发现蹲在一旁的墨语正在吭哧吭哧的吃着面馍。

这人怎么这样啊!

这一刻,她真是讨厌极了墨语。

“哎呀,醒过来啦?”墨语好像这才看见她看着自己,挥着手打着招呼。看少女盯着他手中的馍,他恍然,将吃了一半的馍递了过去,“要吃么?”

素聆星没有接,她恶狠狠地看着墨语,“你这人是铁石心肠么?”

墨语有些奇怪,“我和这位老爷爷有关系么?非亲非故的,要我哭一场,这样不好吧?”

“那你就就可以无动于衷吗?”

“安慰你,可以让你爷爷活过来么?”墨语撇撇嘴,“既然已成事实,你应该接受,而不是一直在这儿悲伤。”

“你可真冷血。”

墨语耸耸肩,“也许吧。”

看到墨语满不在乎的样子,少女没来由冒起一阵怒火,“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是他从小把我抚养大的!你难道没有亲人么?你难道没有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么?”

“没有。”墨语淡淡道。

少女愣住了,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小声道:“对不起……”

若不是墨语耳力极好,还真有可能听不见。

“有什么对不起的?有他们固然很好,没有他们难道我就活不下去了?”

“你爷爷去世了,你悲伤很正常的,但不应该一直沉浸在里面,该为自己以后想想。还有那么多人关心你呢,他们也是你的亲人啊。”他指了指床上躺着的老人,“你爷爷年纪大了,也算是寿终正寝,有什么看不开的,人终有一死,只是你提前面对了而已。”

“好好想想吧……”墨语将面馍塞到嘴里,拍拍她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屋内传来了悉悉嗦嗦的声音。

素聆星从屋内出来,坐在墨语旁边,轻声道:“谢谢你……”

“不用谢我,你现在还好好选个风景好的地方,让你爷爷入土为安才是。”

“嗯。”

两人不再说话,就那么一直怔怔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第十五章 少年有伴欲远游

这一日,天上阴阴沉沉,半点阳光不显,像足了少女的心情。

素聆星坐在一处小山包旁,双目无神。

那个简单,却温馨的小家,好像从今天起就只剩一个人了。

明明说好不伤心的,可是怎么就是忍不住呢……

墨语坐在一处树梢上,一直注意着素聆星。

他毕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素聆星好受些。

但是让他什么都不说,好像又对不起素聆星给了他那么多食物。

“喂,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素聆星恢复了几分神采,她呢喃道:“对啊,以后一个人了,怎么办呢?”

墨语知道一个孩子要独自生活下去,有多么的不容易。

看着少女,他鬼使神差说道:“要不和我一起吧,我也是一个人,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和你……”

墨语看着她,知道她在思索,笑着说道:“不着急,你好好想想。”

素聆星在爷爷的坟前坐了一整天,等她想起回家时,墨语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他走了么?”素聆星有些不确定。

“什么味道?好香啊……”

走到家门口,屋子内忽然飘出浓郁的香味。

“咕噜噜……”她的肚子又不断地发出声响。

说起来,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素聆星捂着肚子,还好他不在。

抬头,刚好看见墨语站在门口,一脸笑意……

墨语装着没有听见,洒然一笑,“你回来啦。快进来,我下午出去打了只野兔,刚烤好。”

看着墨语的笑容,素聆星感觉心里暖暖的,像是被一股暖流包围。

她轻声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白吃了你那么多东西,我挺过意不去的。”

墨语将她拉进屋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尝尝我的手艺。”

光是闻着烤肉的味道,素聆星已经是食欲大增,口齿生津。见墨语示意她,她才“不情愿”地拿起一块烤肉,慢条斯理的吃着。一口下去,她眼睛蓦地一亮。

“好吃么?”

素聆星使劲点点头,“嗯嗯!”

墨语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吃你就多吃点,看你瘦不拉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虐待你呢。”

素聆星同以前的墨语有些相像,都是比同龄孩子瘦弱些,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你慢慢吃,我出去休息会儿。”

“你不吃么?”

墨语摆摆手,“我吃过了。”

他走到外面,四下无人,便开始站桩练拳。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他的休息方式了。

老人曾告诉他,就算是已将老人的拳法融会贯通,也要每天坚持练拳,将拳法的意境练到骨子里去,达到心随意动,拳由心起,无论如何对敌,拳法招式都信手拈来的地步。此谓之为练拳有神。

而他此时的拳法被老人称之为“死拳”,是为死气沉沉,循规蹈矩,章法招式,一板一眼。老人说是墨语读书太多,心思复杂,反而出拳规规矩矩,不能随心所欲,如同读书习字,一板一眼,难成大器。

每每感叹墨语天资聪颖的同时,又愤懑他的不知变通,学什么都快,但就是差那么一点意味,那一点“活”的意味。

墨语说他只去了两年书院,怎么能说是读书太多呢。

老人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陆子衿给你开了小灶,她的学问,就算只教你两个月,也抵得上别人教你十年。

当时墨语挠头憨笑,想的是夫子每次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也许是真的饿极了,一整只烤兔肉都被她吃下了肚子。

“好饱,好好吃。”素聆星满足地拍拍肚子,听见外面传来嘿嘿哈哈的喝声,她好奇地趴在窗檐上,往外面看去。

她看见墨语手舞足蹈,口中不断的发出轻喝声。

素聆星不禁问道:“你在干嘛呢?”

墨语头也不回,“练拳。”

“练拳?”看墨语手脚软绵绵的,舞起来一点威势都没有,看起来更像跳舞多一些,根本不像练拳。

所以少女第一次打趣道:“你练的虾米拳法么?”

打完一遍拳法,墨语双手叉腰,“拳可通天,此为通天拳。”

“通天拳?”素聆星捂着嘴笑道,“怎么取了个这么土气的名字?”

“简单,直白。”墨语伸出拇指,指了指自己,哼哼道:“我自创的。”

少女哼哼道:“还通天……吹牛!”

墨语猛地一拳打出去,空中发出一声爆鸣,拳劲透出,隔着一丈远,将前方大树打得震颤不已,吓了少女一跳。

“那就撼天!”

素聆星眸子光彩熠熠,轻呼道:“好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要看么?”墨语得意道。

素聆星满怀期待地点点头。

墨语昂着头,双手抱胸道:“不给看。”

少女撇撇嘴,“小气。”

“我就是小气,咋滴?”墨语又开始练拳,他现在练的是老人所教的拳法,不再是自己琢磨的几式。

动静之间,拳意流淌,墨语凝神静气,虽没有用上劲力,但其中威势,连什么也不懂的少女都看得出来。

“这拳真厉害。”少女赞叹一句,“也是你自创的么?”

“不是。”墨语语气一顿,“师傅教的。”

“你还有师傅?”

墨语没有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说没有……亲人么?”自觉说错话的少女忙改口。

墨语看看了眼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真好……”少女呢喃一句。

素聆星静静看着墨语练拳,许久后,才再次说道:“喂,你以后想去哪儿。”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想走遍千山,游遍万水,看一看别处的风景,试一试我拳法是否最高。”

墨语收拳站立,微微喘气。虽然没使上劲力,但他专注于其中,消耗同样不少。

看着白衣少年迎风眺望,眼神凛冽,少女微微出神。

“真有志气……”

忽然,少年转过头来,咧嘴笑了笑,“要同我一起么?待在这小山村有什么意思,咱们同游天下,自由自在。”

见墨语对着自己一笑,素聆星有些慌乱的低下头,脸颊浮起一抹微红,低声道:“可是……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那你会什么?”

“我会洗衣做饭,采药……”少女有些羞赧,感觉自己好像会的实在不多。

“感觉你会的我都会啊……”墨语挠挠脸颊。

少女脸都快低到胸口上了。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保护你啊。”墨语拍拍胸口,“要是你不放心,我还可以教你拳法。”

“不过我师傅教的拳法,没经过他的同意可不能交给你,只能教我琢磨出的拳法,别看我的拳法现在不行,比不上我师傅教的,但只要我一直改下去,终有一天会超过我师傅的拳法的,不知道你愿不愿学呢?”他自言自语,最后转头,看着素聆星。

素聆星的眼神有点闪躲,小声说道:“愿……愿意……”

“不愿意也没关系……”墨语忽然转头,“你说……你愿意?”

少女点点头。

墨语兴高采烈,“太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让天下人都见识见识我的通天……阿不,是撼天拳。”

看着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墨语,少女终于露出了笑容。

————

一处不知名的高山,山峰重峦叠嶂,云雾缭绕流淌。

松林山涧有流水,峰顶白瀑倒如龙。有猿啼鹤鸣,鸟兽呼应。

天忽作晴山卷幔,云犹含态石披衣。

看着四周的绝美景色,这一刻,楚莹仿佛置身仙境。

前两日,她还是个小镇姑娘,如今,却成了仙人子弟。

她还记得那日稀里糊涂答应了那一眼看穿自己身份的女子之后,女子便带她来到了这处山峰。

她直到那日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会飞的船……

女子带着她上船之后,对她说道,“以后你便是我的弟子了,我姓秦,名莞月。中洲玉禾宗宗主,一位人仙境修士。”

楚莹听得似懂非懂,她觉得既然带着仙字,那一定很厉害。

“我门下没那么多规矩,只要求恪守本心,不欺师灭祖就行了。好了,拜师吧。”秦莞月话刚说完,从屏风后走出两名气质卓然的女子,一人托着一身衣物,一人端着一盏热茶。

楚莹很明显的看出了她们眼中的羡慕……

行过拜师礼后,楚莹换下了之前的男子装束,时隔数年,再次换回女装,她竟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师傅秦莞月围着她打量了一番,最后满意地点点头,“真不错……”

随后又叹了一口气:“陆子衿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楚莹神色一怔,“您认识陆夫子?”

“当然啦,陆子衿可是闻名天下哦。”

“那您是因为陆夫子才收我为徒的么?”楚莹反应迅速,马上联想到了了这一点。

秦莞月先点点头,后又摇摇头,说道:“对,也不对。”

“一方面是因为我请她帮我物色一个弟子,另一方面是我观察了你许久,确定你心性、性格都符合我的脾气,才决定收你为徒。”

“还有就是……”秦莞月顿了顿,表情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陆子衿选的那名少年……你喜欢他?”

“你喜欢他,你喜欢他,你喜欢他?你喜欢他!”

楚莹瞳孔微缩,眼睛稍稍睁大,脑中只剩最后一句,不停地回荡。

“我……我没有……”这话一出,连她自己都觉得说的毫无底气。

秦莞月掩嘴笑道:“哟,还害羞呢。”

随后她正色道,“带你离开前,就因为我偷偷看了那小子一眼,差点被他师傅打一顿。那老家伙……”

“咳!”忽然天上晴空霹雳,蓦然炸响,吓了她一跳。

随即楚莹的师傅,貌若天仙的人仙境修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对着天空讪笑一声:“老前辈,老前辈……”

随后像是发现自己威严全无,她又赶快坐下,咳嗽一声,“反正徒弟你好好修炼,好好修炼……”

第十六章 边陲小镇诡事多

我本来一只色彩斑斓的鸟儿,每天御风翱翔,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没有天敌,没有灾害,天空是我的花园,青山是我的食堂。

高傲的我从不将地面的生物放在眼里,在我看来,他们只不过是在地面蠕动的愚蠢生物罢了。

直到那一天,我的屁股被中了一箭……

————

“王大娘,李大叔……我走了哦。”

少女站在村口,恋恋不舍的说道。

“小聆星,一路顺风啊。”

“好的。”少女三步一回头,一直挥着手。

站在远处的墨语静静看着,也不着急。

半晌,直到看不见村里的人之后,少女才放下手臂,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心头的惆怅之情。

少女略显歉意的说道:“等久了吧?”

墨语双手抱在颈后,摇头道,“没有啊。”

“话说你背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又不是搬家……”

少女的背后是满满一整篓的食物,手里还有许多东西,看她的样子,举步维艰的,也难为她磨蹭了这么久。

“我帮你拿吧。”墨语不由分说,拿了一大部分东西,当然,基本都是吃的……

“哟,还有把弓?”

“这……这是李大叔送的,我说你很厉害,李大叔就说这个用的上,可以打猎。”

“打猎?我用石子儿就可以了啊。”墨语拉了拉木弓,“再说好像没有箭吧?”

“我……我忘了……”

看着少女一脸窘迫,墨语哑然失笑,“没关系,我找几支树枝,做些箭就行了。”

“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的事,~”墨语拿着食物,说道:“你看,你带的这么多吃的,足够我们吃好几天了。”

傍晚。

“嗝……”墨语打了个嗝,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尴尬的挠挠头,“哈哈……哈哈哈……”

“墨语,你的食量很大么?”少女幽怨地看着他。

“一丢丢,一丢丢而已……”墨语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着。

“好吧,确实有点。练武嘛,消耗是比较大,我也很无奈呀,我是被逼的,你要相信我。”

“给你,墨语。”少女从背篓里翻出最后的食物,递给墨语。

墨语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行,我不能再吃了,还是你吃吧,你看你瘦的,万一遇上别人,说我虐待你怎么办?”

“没关系的。”少女眯着眼笑道:“我个子小,吃的不多的。”

“我真是太感动了,小聆星,为了报答你,我决定请你吃野味!”墨语拿起弓,在一旁的树上扯了两根树枝,用手指做刀,将枝头削尖,两只简易的弓箭就做好了。

弯弓搭箭,弦如满月,木弓都有些承受不住墨语的力道,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而后墨语松手,嗖的一声,木箭破空而去。

“哇,墨语好厉害!”少女使劲拍手,一脸崇拜。

墨语保持着搭弓的姿势。

林中一片寂静。

良久,少女小声问道:“墨语,你射中什么了。”

墨语一脸平淡,收起木弓,将手背在身后,冷冷吐出两个字:“树干。”

“切~”少女翻了翻白眼。

“你懂什么,我这是试试手感。”

“你骗鬼呢。”

正巧这时候天上一只鸟儿盘旋,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墨语指着那只鸟说道:“你还别不信,看到那只鸟没,我一箭过去,它就死翘翘了。”

“不信。”

“嘿,瞧我这暴脾气。”墨语再次弯弓搭箭,弓弦拉满,一气呵成,“看好了,我说射它左眼……”

嗖!

箭离弦,天上的那只鸟应声落下,那一刹那的惨叫,格外凄凉。

“就射它……屁……”墨语瞪大了眼睛,仿佛难以置信,最后那个字始终说不出来。

“哇,真的射中了,不过墨语,你好像射偏了?”素聆星看着地上的鸟儿,以一种极其特别的姿势落地,被箭穿过的身去还在不停颤抖。

“哈……哈哈,那什么,反正都是眼嘛……嘿嘿,嘿嘿嘿……”

素聆星手指点在唇上,眼眸弯起,轻笑道:“是哦,反正也算射中了一半,对吧。”

墨语受不了她揶揄的眼神,提着鸟儿撒腿跑了,“我去处理一下,等下回来给你做烤野鸟。”

“那你可要快去快回哦,‘射眼’少侠。”

墨语听见那两个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咯咯……”少女捂着嘴笑个不停。

一条小溪边,墨语指着屁股中箭,一身五彩羽毛的鸟儿骂道:“你说你个臭鸟,长得这么招摇就算了,连死也死的这么骚气。”

某鸟的残魂:我飞的好好的,你非要射我,射我就算了,你非要往我屁股上招呼,我惹你了?

墨语继续碎碎念:“活该你被我吃下肚……”

墨语忽然愣住,“等等,师傅说过万事都有因果,今天我让它屁股中箭,以后会不会……”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屁股隐隐痛,随后赶忙制止了自己的想法,“不管了,反正到时我武道大成,肉身不朽,什么都不怕,嗯,什么都不怕,不怕…………”

吃完那只被墨语射下的鸟儿后,两人继续赶路,总算在天黑之前看到了一处小镇。

“聆星,等等。”刚踏进小镇,墨语就叫住了素聆星。

“怎么了?”少女不解的问道,“天就快黑了,我们得找个客栈住下才行呢,我这儿还有一些铜板,不过只能找个便宜一点的客栈才行,所以要快一点,不然便宜的客栈就会住满了的,到时候咱们只能睡大街啦。”

少女继续说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墨语你……”

墨语抬手制止了她,“这些不急,我看这镇子有古怪……”

“什么古怪?”

还不等墨语回答她,突然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哟,小哥,你可真是好眼力啊!”

墨语和素聆星两人寻声看去,不远处一个算命摊子上坐着个长须道人,此时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们。

道人像他们招了招手,待两人走进,才继续小声说道:“不瞒两位,其实这儿……”

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闹鬼!”

“闹鬼?!”素聆星掩着小嘴惊呼一声,“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这回事啊。”

“小姑娘,你什么时候来过这里的?”

“半年前吧。”

长须道人一拍大腿,“小姑娘,难怪你不知道。这闹鬼啊,其实是三个月前的事咯。听说每到深夜,就有穿着红衣的女子,一身黑衣的老人,还有一群身着白衣的小孩在镇子上游荡,已经失踪好多人了!全都是那些胆子大的,想要一探究竟的人!”

墨语敲了敲桌子,好奇道:“既然你说这儿晚上闹鬼,那你怎么又在这儿摆着摊子?”

长须道人搓了搓手,“嘿嘿,这不是生活所迫嘛,这儿闹鬼,我摆摊的同时,卖两张符箓,虽然不能驱鬼降妖,但可以保邪祟不侵,二位,来两张?只需要五文钱一张。”

少女将信将疑,“真的?”

“童叟无欺!”长须道人拍拍胸口,“若是不灵,尽管来找老道我。”

“墨语,要不……我们买两张?”少女对鬼神之类的东西显然怕的不轻,三言两语下已是有些动摇。

墨语看了看他拿出来的朱砂黄符,简直要笑出声来。

“这就是你的符箓?”墨语颇为嫌弃的拈着黄符,撇撇嘴,不屑道:“粗制滥造,藏污纳垢。”

“粗制滥造?”长须道人一拍桌子,“老道我这可是上等朱砂和黄纸,就这两张,还费了老道我莫大的心神,五文钱简直是贱卖了好么?”

“墨语,五文钱真的不贵……”少女拉了拉墨语的衣角,小声说道。

“你包里就五十文,以为我不知道?这符一下就去了十分之一,不值得。再说这种符,还五文,白送我都不要。”

“这种符?小子,这符还只有老道我有卖,你要想在别家买到,做梦!”长须道人画的符被墨语一直贬低,火气也是升了起来,“等你们遇上那些鬼物,到时候就是想找老道我买,老道我也不卖了!”

“呵呵。”墨语也不言语,干脆利落的从桌上拿过一张黄纸,从怀中掏出夫子送的墨笔。

长须道人嗤笑一声,“哟,还想画符呢?你有朱砂么?你会道法么。”

“朱砂?道法?”墨语冷笑一声,“我要那做什么?”

他提笔便挥,未蘸墨的墨笔在黄纸上竟然留下了两个铁画银钩的二字楷书,书地正是“浩然”二字。

“我虽是个武人,但也是个读书人,这两字,比你十张符箓还好。”他将黄纸字帖递给了素聆星,“收好,有了它,百鬼辟易。”

素聆星看着他,喃喃道:“墨语……”

“嗯?”

“你的字真好看。”

墨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哪里哪里,一般般啦。要是想学,我教你啊。”

“好的呢。”

在他眼里,和夫子的字相比,他的字确实一般。但若是和普通人相比,他的字称得上是矫若游龙,妙笔生花。

长须道人眼睛眯成一条缝,冷笑连连:“原来是个砸场子的儒生,滚滚滚!”

墨语看都没看他,他嘱咐素聆星将字帖收好后两人就走了。

等两人走远,长须道人的脸色转眼就沉下去了,他敲了敲桌面,低声问道,“怎么样?”

片刻后,桌下传来嘶哑如破帛鼓风般的声音:“不好惹……”

“有这么厉害?”

“比我……厉害……”

桌下的声音模糊不清,似乎是一边在吞食咀嚼着什么,一边在说话。

长须道人沉默了片刻,说道:“若是吃饱呢?”

“八成……”

长须道人点点头,“成,足够了。”

第十七章 客栈红灯高高挂

看着眼前略显阴森的老旧客栈,素聆星没来由心生恐惧。

客栈两边的檐角高挂红色灯笼,正中间的大门半遮半掩,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来,忽明忽暗,犹显得格外诡异。

她轻轻拉了拉墨语的袖口,轻声道:“墨语,要不我们换一家客栈吧?”

在这小镇中走了这么久,路过了好几家客栈,他们面前这家是最不对劲的。

墨语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呢。”

看着墨语格外明亮的眼睛,素聆星下意识点点头。

“吱吖……”墨语推开虚掩的客栈大门,而素聆星则是小心跟在他身后。

一踏入客栈,墨语先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脸上略有喜色。

对面的柜台旁,一位中年人抻着下巴,一摇一摆,半梦半醒。

左边一位有些凶神恶煞的健壮大汉,正一人喝着酒。一杯一杯的酒下肚,脸却不见红,反而越发精神奕奕。

大汉临桌的是位青色长袍的年轻书生。他面前只有一碟青菜,一碟花生,此时书生正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夹着花生吃着,青菜却不见动筷。

右边两桌分别是一位粗布衣服的老人,和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狐媚女子。

老人桌上什么饭菜都没有,只有一本泛黄的老旧书籍,老人借着客栈内昏黄的灯光,半眯着眼,仔细看着书籍,还时不时将手指伸到嘴中,再捻翻书页。

相较于其他三人,狐媚女子面前的饭菜就丰盛了许多,看样子有鱼有肉,菜汤一样不少,看起来颇为阔绰。

墨语环视了一圈以后,就对假寐的掌柜说道:“掌柜,还有空房么?”

“有的有的。”看似睡着的掌柜一个激灵,马上睁开眼说道。

墨语一开口,客栈内的那几人就都齐刷刷看着他,躲在墨语身后的素聆星脖子缩了缩,她觉得这里人的眼神都好像不怀好意。

几人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唯有那狐媚女子,紧紧盯着墨语,美眸含光,巧笑嫣然,“哟,好俊俏的小哥儿。”

她对墨语招了招手:“来来来,到姐姐这儿来。姐姐请你‘吃肉’。”

听到狐媚女子这话,大汉咧着嘴笑了笑。书生恍若未闻,自顾吃着花生。而看书的老人摇摇头,开口说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墨语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好啊。”

他跨出步子,身后一紧,转头看到素聆星拉着他的衣角,微微咬着唇,定定看着他。

墨语笑了笑,拉过她的手,直接走到狐媚女子的桌旁坐下。

素聆星小脸微红,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她任由墨语拉着自己,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狐媚女子脸色不变,微笑道:“谢谢这位小哥赏脸,还有这位小妹妹。”

倒是那位喝酒的大汉面容古怪,阴阳怪气说了一句,“一大一小,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墨语面无表情,拿起一个瓷杯,手掌用劲。

“啪!”瓷杯碎裂成片。

墨语手腕一动,空中传来几声嗖嗖声。

“啊!”

大汉惨叫一声,两双手齐齐捂着嘴巴,嘴里不住流着猩红的鲜血,而手背上还插着两块碎瓷片。

“哎哟,我的杯……”掌柜的哀嚎一声,对上墨语的眼神,又把声音咽回了肚子。

狐媚女子脸色微变,拍手轻笑,“小哥可真是好本事,这一手可真俊。”

书生面色一白,拿捏筷子的手好像有些不稳,好几次都夹不起盘中的花生。

而看书的老人捻着书页,迟迟翻不下去。

墨语冷声道:“这次留着你的舌头,下次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把你舌头割了。”

大汉捂着嘴,不住点头。

那大汉血煞之气比其他所有人都重,也不知道手底下有多少条人命,墨语只是伤了他一些皮肉,已是手下留情了。

素聆星哪里见过如此血腥场面,脸色苍白如纸,身子摇摇欲坠。

墨语捏着她的手掌,将真气渡了过去。感觉到一股暖流游走周身,素聆星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脸色好了不少。

“下次我会注意的。”墨语有些歉意的说道。

素聆星摇了摇头,“以后总会遇上这种情况的,我会习惯的。”

墨语欣慰的笑了笑,觉得这姑娘已比大多数人坚强的多了。

嗯,看来我的眼光也很好嘛。

他先对狐媚女子道了声谢,然后也不客气。自顾吃起东西来,等会儿还另有打算,现在得吃饱些,养足精神才是。

墨语看似吃的慢条斯理,却是风卷残云一般,不一会儿便吃完了所有饭菜。

吃完后,墨语叩了叩桌子,“看在这位姐姐请我吃饭的份上,等会儿若是有鬼物之流前来,我保你们平安无事。”

若是之前,他们只会觉得墨语口气极大,不会将之放在心上,可那么一手碎瓷伤人的本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功夫不弱的大汉就已经伤在了墨语手下。

这下,所有人表情都微妙起来。

“当真?”掌柜率先问道。

“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墨语挑了挑眉。

他挑选这个位处阴,实则阳气极重的客栈,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之前那些客栈都是看似热闹非常,阳气极盛,其实是所有人阳气聚集的表象,分到个人身上稀薄的很。

所以有鬼怪之流,常常找那些看似人群聚集之地,只要得手一个,而后人心惶惶,胆魄震颤,魂魄不稳。阳火渐衰,之后接二连三,血煞之气凝结,使得鬼物实力增长极快,比花时间吞噬真正阳火旺盛的两三人岂不是好的多。

“不过这住宿嘛……”

掌柜的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思,连忙说道:“自然是免费了。二位尽管住,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很好,那就带路吧,我妹妹赶了一天的路,需要好好休息。”

“二位请。”掌柜躬身请道。

墨语拉着素聆星,“走吧。”

掌柜选了个颇为别致的房间,看样子还是个甲字号的房间,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干净整洁。

进了房间,墨语示意素聆星坐到床上去。

“墨语……”素聆星耳根通红,声音细弱蚊蝇,“我们同住一间房么?”

“当然啦。”

“会不会不合适啊……”

墨语哑然失笑,“你想哪去了,我要守着你啊。这儿有些古怪,我怕夜深了有些鬼怪来找麻烦。”

素聆星脸色更红了,“是这样啊。”

墨语拍了拍她的头,“快休息一会儿,你身子弱,又走了一整天,肯定很累了。”

素聆星点点头,安静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看来确实是累坏了,也难为你一直硬撑着……”墨语轻叹了口气,为素聆星掩好被子,“等把那些捣鬼的东西全部搞定后,再教你吧。”

“不过是练武呢,还是炼气呢?”墨语撑着头,苦恼道,“以我现在的修为,还看不出一个人的资质高低,这可有些麻烦了……”

“难道是都试试?哪个快便学哪个?”

墨语一拍手掌,“就这么定了。”

在小河镇的时候,老人不仅教墨语拳法,还有炼气修行。他武道底子极好,连带着炼气修行也精进极快,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便已是第二楼识气境的修士。

炼气第一楼为入微,便是以自身感知,见细微之处,查不可查之事,就是勉强入了炼气的大门。第二楼为识气,为入微更近一步,能认知辨识天地间的灵气,以纳为己用。

此后,灵气淬炼身体,开拓体内天地,道途坦荡,大有作为。

虽然炼气第一楼和第二楼不能带给人实际的变化,但同武道一样,都是为以后的修行打下基础。若是修士采擷灵气速度越快,自然以后的修为精进就越快,也就能在更短的时间里达到更高的高度,才不会出现寿元耗尽,修为停滞的情况。

墨语见素聆星安静的睡着了,放下心来,坐在一旁的榻上,开始静静吐纳。白天炼气,晚上练武,如今占据了他的整个生活,倒也充实。

第十八章 夜起沧浪有魑魅

夜深人静,墨语静静坐在榻上,闲暇时抽空注意着客栈内的动静。

客栈静谧非常,似乎没什么问题。

不过如今墨语耳目远超常人,全神贯注下,还是听到了些许细微的声响。

“笃笃……”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在这静谧的夜中格外清晰。

“嗯……”素聆星从睡梦中惊醒,她揉了揉眼睛,迷糊道:“墨语,有人在敲门么?”

墨语抿嘴笑了笑,“不一定是人啊。”

以他的耳力,一点脚步声都听得见,客栈中的几人要想靠近他所在的房间,绝对逃不过他的耳朵。可这敲门声突兀的很,且无半点脚步声,一定不是客栈中的几人。

听见墨语这话,素聆星一个激灵,人已清醒了大半。

她惊慌地坐起身来,跑到墨语身旁,小脸煞白,颤声道:“你是说……鬼?”

墨语摇了摇头,“不确定,不过若是鬼的话,未免也太没脑子了,明知道客栈中我最不好惹,还敢来。除非……是已经搞定其他人了,吞食了足够的血气魂魄,实力大进,不然也忒不自量力了。”

“那其他人都死了么?”

“应该没有,我没闻到血腥味。”墨语看着她,“字帖你收着了吧?”

“收……收着了。”素聆星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然。

墨语脸色瞬间变了,“把字帖拿出来给我看看。”

素聆星神色一僵,懦懦道:“我……我……我藏起来了……”

“拿出来!”

素聆星吓得身子徒然一抖,小脸一垮,眼帘颤动,眼泪便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将黄纸字帖拿给墨语,带着哭腔愧疚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

墨语接过字帖,字帖上依然是“浩然”二字,只是本来浩然之气勾勒成的墨色字体已然赤红如血,原本正气浩大的字帖一眼看去却是煞气十足。

墨语脸色放缓,轻声道:“傻姑娘,不是你的问题,是有小鬼妖魔捣鬼,这字帖才变成这样的。”

素聆星依旧抽泣不停,“这……这是你送我的……可是变成这样了……”

“一张字帖而已。”墨语摸了摸素聆星的头,“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写嘛。”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可从不骗人。”墨语笑了笑,随后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字帖变成这样的?”

素聆星赶忙擦了擦眼泪,回道:“从那个算命的道士那走的时候,字帖就变成这样了。”

墨语蹙着眉头,摸着下巴思索着。“难道是路上遇上了?”

“笃笃……”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墨语一拍榻上的小案板,骂骂咧咧,“还有完没完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墨语,你不是不是没睡么?”

“就你贫。你不是怕么?”

素聆星眯着眼睛笑道:“有你在,我就不怕啦。”

“那倒是。”墨语点点头。

说完,他一掌拍出,长袖鼓荡,劲力喷吐,掌风直接将房门吹开。

“你有本事再敲啊,看小爷我不敲爆你的鬼头。”

素聆星小声道:“墨语,鬼魂没有身体,怎么把他们脑袋敲爆啊?”

墨语将手掌竖在嘴边,低声道:“我吓唬吓唬他们的。”

“笃笃……”房门打开,敲门声依旧响起,似乎是有人敲着空气,笃笃作响。

“墨语……”素聆星拉了拉他衣袖,又挨紧了些。

墨语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字正腔圆,一字字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嗓音中蕴含着浩然之气,又是圣人之言,一瞬间,客栈清明一片。

“啊!……”一声尖锐的凄厉叫声响起。紧接着又有几声惊呼声响起,不用想,客栈那几人定是遇上了同样的情况。

蹬蹬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墨语……”素聆星小手抓着墨语的手臂,微微用劲,似乎是有些紧张。

“是那几个人,别怕。”

最先进门的是那个书生,见墨语他们房门大开,他连门都不敲,直接闯了进来。

墨语撇撇嘴,这书生一点没有书生之气,难怪还怕这些鬼怪之流。要知道真正的书生至少都有一缕浩然之气,最不惧的便是那等鬼怪,那些独自走在荒野古庙的书生很少传出遇上鬼怪的事。

就算有,那也是仰慕书生的山野孤魂女鬼,不然怎么有那么多书生与女鬼间爱恨情仇的鬼怪异志?

书生一进门便看到了墨语,见墨语神色不悦,他脸色变换,张了张嘴,拱手站在门边。

紧跟着的是手上嘴上都有伤的大汉。大汉不知道是学乖了还是吓到了,他站在门外,先是敲了敲门,听见墨语说进来,才敢踏进门,也是站在门口,魁梧壮硕的身躯和书生的单薄身躯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后是那那名狐媚女子,如大汉一般,先是敲门,得到墨语的允许,才走进里面。

墨语指了指房中的客桌,示意她可以坐下说话。

狐媚女子一脸笑意,觉得自己之前的一顿饭菜竟有如此价值。

最后姗姗来迟的是客栈掌柜和那位读书老人,墨语让他们两一起和狐媚女子坐在一桌。

墨语拍了拍手,几人顿时看向他。

“相信各位刚才都遇上了点奇怪的事,若是我猜的不错,肯定是厉鬼邪祟,而且胆子不小,专挑有点本事的下手。”

房中几人,包括这客栈老板在内,身手胆识都非常人可比,一般的鬼物只会被他们的阳气吓退,哪里敢这么大胆,同时对几人一齐下手。

众人点头,看待墨语的眼光又变了些。

这少年本事不小,眼光独到,说话一针见血,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既然那东西敢如此明目张胆,定然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刚才我只是把他吓退了,相信他应该还在这客栈之内,躲在某个角落,正等着你们落单的时候,逐个击破。”

“不知道少侠有何高见?”读书老人问道。

“把他找出来,宰了。简单明了。”

掌柜面露难色,“我等肉眼凡胎,如何能看出那邪祟鬼物藏在何处,只怕这个办法……”

墨语满不在乎,似乎早已知道他们帮不到什么忙,他摆手道:“你们就在这儿好生待着,帮我照顾好我妹妹,我去去就回。”

素聆星连忙摇头,一脸不愿,“墨语,我和你一起。”

墨语安慰道:“你跟着我才更危险,放心吧,无论那是什么鬼,都伤不了我的。”

“等我会来,教你练武或炼气,到时候就可以和我一起啦。”

素聆星这才点头,勉强同意。

听到墨语轻描淡写的话语,几人眼睛都直了。

他们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山上神仙般的炼气修士,山下真正的武道宗师,他们都有耳闻,没想到这白袍少年随意无比,豪言让少女任选其一。

他们苦苦追寻多年的东西,少女却唾手可得,这可真是……

人比人,气死人啊。

几人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请少侠放心,我们定会护令妹周全!”

“若是真当如此,到时候还请诸位多多指教了。”

墨语哪用得着他们指教,言下之意,是愿意指教他们。几人都是混迹了多年的老江湖,听出了其中话外之音,顿时喜上眉梢。

墨语刚出房门,就看见一团黑色的气息萦绕在大堂中。

“哟,还真是一只鬼?”

自从那日在破庙遇见过夜叉鬼后,墨语就早猜到以后自己若是行走在山野,难免遇上此类东西,所以早早就请教过自己的师傅了。

当时老人曾说过,只要是那种没有形体的鬼物,一般都怕至阳至刚之气,比如武人体内的那一道日夜游走于筋脉的灼热真气,童男的心头热血,儒家的浩然之气,道家的术法符箓,龙虎山的天雷正法,佛门的真言咒密。

自己已占了三样,没道理搞不定一只小小的厉鬼吧。

墨语自楼上一跃而下,拳头高举,拳意高涨,正是摧山镇龙式。

轰!

墨语轰然落下,一拳擂在地面。

大堂中地面凹陷,附近的桌椅被他的的劲力透过地面,震得粉碎。

“嘎嘎……”黑色的气体被他打散后又重新汇聚,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

墨语闭上眼,仔细感受。

忽然!

“找到你了!”墨语暴喝一声,手臂微晃,长袖卷起,侧身一拳挥出。

第十九章 少年有拳可戮鬼

一拳打出后,前方出现凝滞之感,墨语已知此拳必中。

他脚下发力,灰色石板崩出道道蛛网裂纹,肌肉层层收紧递进,自腰腹到肩胛臂膀,劲力层层叠叠,再次喷吐出去。

墨语拳法虽是死的,但拳意却灵活的不像话。临时改变拳意,简直是如家常便饭一般。以老人的眼光,都说墨语这样使拳虽有些投机取巧,但也有可取之处。

按老人的说法,此种变换拳意,打的就是对方的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拳打出,空中蓦然响起一声沉闷的响声。颇像墨语在河中练拳,破开水流的声音。

原来打中鬼怪是这种感觉……

墨语刚稍稍放松下来,身后就传来了破空之声。他心头警惕感大增,扭动身子,猛的往一旁闪去。

墨语往后一跃,急忙脱离,他身子腾空,还未落下,背后好像又有阴冷之感。

“什么鬼东西?怎么不止一个?”墨语身子一沉,直接坠落在地。

环顾四周,四面竟都有先前那股黑气。

难道被我给打散了?

不对,他们本来就是散开的!

“桀桀……”

“嘎嘎……”

“嘻嘻……”

四方传来不同的笑声,似乎在嘲笑墨语不自量力,仅凭一人就想对付他们。

墨语扯着嘴角,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随后拿出夫子的墨笔,提笔便书,“正气浩然如剑歌!”

一把墨色长剑凝聚而成,大开大阖,朝四方扫荡开去。

“嗤嗤。”

浩然之剑一触碰道那些黑色气息,便发出了猛烈的灼烧声。

“啊……”四声尖叫叠在一起,尖锐刺耳。

黑气消散大半,其内的鬼怪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四个厉鬼,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可真是阖家团圆啊。”墨语嘲讽一句。

厉鬼七窍流血,面容青白,裂开的眼眶中眼睛惨白,眼珠上的血丝如蛆虫一般,扭动不停。此时他们正一脸怨恨地看着墨语。

墨语这下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找上客栈中的几人,感情是刚好找到几个替死鬼啊。

那自己是刚好阻挠到他们咯?

俗话说,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么妨碍恶鬼投胎,岂不是如同掘人坟墓?

“哎呀,真是罪过罪过。”墨语双手合十,装模做样的做了个揖。“妨碍各位找替死鬼可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过……”墨语抬起头,眼睛微眯,“以前你们放弃转世,杀人噬魂,怎么现在才知道转世为人?不觉得有些晚了么?”

几只厉鬼嘴巴开阖,似乎在说着什么,却诡异的没有声音。

墨语眉头一皱,片刻后,一脸的不耐烦,呵道:“鬼话连篇!你们以为我很好骗?”

“那几人手里有多少人命我管不着,什么血债累累我也不清楚。不过一个人煞气重不重,有没有冤魂缠身,我还是能看得出一二的。”

“你们诓骗我,无非就是想趁我掉以轻心,然后一拥而上,将我杀了。”

墨语缓缓低下身子,一手握拳,举到身前,一手握笔,横在胸前。

“我家师傅早就说过,鬼的话,一个字都信不得!”得字落下,墨语人已经掠了出去,脚下砖石被他踏步踩碎,又被蹬得飞溅出来。

墨语冲向的自然是黑气最为浓郁的男子,收拾了最厉害的,其他的就已不足为虑了。

他一拳打出,看起来轻描淡写,实则拳影重重,铺天盖地,将那男子整个笼罩在其中。

墨语的拳头隐隐有赤红毫光,正是他的那一口宛若火龙的真气催发到极致的结果。

被墨语拳影击中,那男性厉鬼发出一声尖叫,身形溃散不少。

纵使其余三鬼第一时间亮出了爪子,朝墨语后背抓去,也未能阻止墨语离那男性厉鬼越来越近。

至于被墨语击中的厉鬼,他其实一开始就伸出了鬼爪,往墨语心口掏去,不过他实在是高看了自己,想来生前只是个普通人,而后化作厉鬼,只知道用阴煞幻象迷惑普通人,手段少的可怜,见识也低的很,所以他不自量力地伸出的爪子,却直接被墨语打散。

厉鬼死命往后面逃去,想穿过房门,延缓片刻,可墨语不管不顾,直接将那木门一起打成碎末,左手持着墨笔,准确地插到了厉鬼的胸口。

而后那厉鬼面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身体骤然胀大,只是片刻就变成了一个圆球。

“碰!”厉鬼越变越大,最后直接爆炸开来,变成一缕缕黑气溢散在空中。

墨语撇撇嘴,“原来这么不禁打啊……”

说话的同时,墨语动作依旧,左手持着墨笔随着身子一扭,画了一了圈,恰好挡住了几个厉鬼的攻击。

看着几只厉鬼长大了嘴巴,发出鬼哭狼嚎的恐怖声音,连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墨语耸耸肩,毫不畏惧,“这就急眼了?哦不对,你们好像没有眼睛?”

“不用着急,我马上就送你们去见他。”墨语笑了笑,然后恍然,一拍脑袋,“对了,他都魂飞魄散了,你们应该是见不着了。”

————

“我的个乖乖,有这么厉害么?”

听到楼下的巨大动静,客栈掌柜咋舌不已。他偷偷摸摸打开房门,露出一条缝隙,然后眯着一只眼睛,朝楼下看去。

过了片刻,掌柜关上门,一脸灰暗。

素聆星见他的样子,心头一紧,紧捏着衣角。

狐媚女子紧张道:“怎么,输了?”

掌柜的摇摇头。

“死了?!”

掌柜的还是摇头。

这下大家急了,“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掌柜一拍大腿,哭丧着脸,“我的客栈哦,完了,全完了!”

众人虚惊一场,长舒一口气。

大汉骂骂咧咧,“都这时候了,你还管你的这破客栈?到时候连命都没了!”

“吓姑奶奶一跳。”狐媚女子轻拍胸口,不经意间瞥到了了那青衣书生,书生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她高耸的胸脯。

狐媚女子在心底冷笑一声:假正经。

她对掌柜的笑道:“不就是个客栈么,到时候姑奶奶我陪给你。”

掌柜的一听有人赔偿,眼睛一亮,惊喜道:“此话当真?”

“自然。”狐媚女子点头,她肯这样这样做,无非就是想同墨语搭上话,扯上交情。

可惜的是这小姑娘嘴巴还挺劳,一点都不透露。她看着素聆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素聆星只说两人相识不久,墨语的来历,本事什么都不知道。她只当小姑娘守口如瓶,哪里知道别人说的就是事实。

在狐媚女子看来,白衣少年显然与素聆星关系匪浅,不然怎么会愿意教她炼气练武。

屋子内几人都各自作着打算,只有素聆星一直在祈求墨语不要受伤。

————

“接下来该你了!”墨语扭了扭脖子,看着飘在空中老人面相的厉鬼。

客栈大堂内早已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全都成了木片碎末,地面各处都是一道道巨大的裂缝。

这些全是墨语打出来的,几只厉鬼的攻击似乎更像是针对魂魄方面,对于有实质的东西,却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墨语估摸着这几只厉鬼本事还不够高,没有达到影响实质的地步。

几只厉鬼现在涣散得只有淡淡的影子,这还是他们竭力躲避着墨语手中墨笔的结果,每次墨笔即将落到他们身上时,他们就穿过桌椅板凳。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被墨语的拳势打的几乎崩溃。

几只厉鬼在发现不是墨语的对手时,不是没有想过逃走,可墨语早就算到了这一茬,用墨笔挥洒浩然之气,将客栈周围画了一圈,防止他们逃跑。

墨语大踏步,气机流转,隔空对那老厉鬼一拳轰出。

老厉鬼连尖叫声都未发出,就已被彻底打散。

剩下的那名女鬼见反抗徒劳,抱着自己的孩子,直接趴在地上,不住对墨语磕头。

“死光了就识相了?早干什么去了?”墨语对她的鬼话充耳不闻。

女鬼使劲摇头。

墨语掏了掏耳朵,“你是说一切都是你们的主意,不关你孩子的事?”

女鬼点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常人,肯定见着的是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而墨语眼中的女鬼,只是面容恐怖,七窍流血而已。

所以他对女鬼的故作姿态并不感冒。

墨语点点头,“放过他?好啊。”

女鬼大喜。

墨语说完,笔身上铭刻满篆字的墨笔直接脱手,厉鬼小孩魂飞魄散。

第二十章 少女修行便启程

墨笔坚若金刚,被墨语掷出,直接插在了地上,丝毫不见颤动。

女鬼呆滞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我骗你的。”

“他还是个孩子?”墨语这才嗤笑一声,“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孩子’?杀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孩子’?”

“若是一句他还是个孩子便能抵消他犯下的累累恶果,你将世间理法置于何地,你将王朝金科玉律置于何处?”

墨语一字一句说道,“在我看来,你们这些害人厉鬼,全都该魂飞魄散。”

“啊!”女鬼尖啸一声,哪里还管这么多,父亲死了,丈夫死了,现在连儿子也死了,她现在只想找身前的这白衣少年报仇,或是求死……

她眼眶中血红一片,张开的利爪漆黑如墨,黑发飘扬,身形鼓荡,直直朝朝墨语扑来。

墨语看都不看她,自顾说道,“他日因,今日果。走好……不送!”

他左拳正中女鬼头颅,一拳之下,女鬼头颅如西瓜般炸裂,一缕缕黑色的气息溢出。

“可惜了这些被吞噬的普通魂魄,连来世都没了……”

大多数被这几只厉鬼吞噬的普通人魂魄因时日过久,已是彻底与厉鬼融为了一体,只有少数几个近日被吞噬的魂魄得已逃脱。

客栈大门之前被墨语打碎了,冰冷寒风从外面一拥而入,还伴随着阴冷的呼啸。

墨语走到门口,朗声道:“你们这些魑魅魍魉,若是没伤人也罢,那些手底下有无辜之人鲜血的,有胆子就来,看看能不能打的你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寒风骤然停歇,呼啸声戛然而止。

说完,墨语回到了房中,看见一行人直勾勾看着他,没好气道:“都已经解决了,怎么着,还想留在这儿过夜么?”

几人连忙告辞,生怕走的慢了,惹得墨语不快。

见到墨语安然无恙,素聆星长舒了口气。墨语进门时,她之前可一直屏住呼吸,深怕看到墨语浑身是伤的凄惨模样。

见素聆星怔怔望着他,墨语眨眨眼,笑道:“都说没事的。”

“那些……”素聆星欲言又止。

墨语摊了摊手,耸耸肩,尽可能轻松道:“几只鬼啦,看他们作恶不少,煞气缭绕的,我只能忍痛下手,送他们一程啦。”

“其中有个女鬼,临死前一直为她那厉鬼小孩求情。看她小孩也是食人厉鬼,我也一并杀了。”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你可不能怪我。”

“怪你什么?”

“怪我没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我知道女孩子心肠一向很软的……”

素聆星见他这样,莫名的有些高兴,她抿嘴笑道:“我怎么会怪你呢?他们既然选择害人,当然就该想到有一天会有这种下场啊。”

她伸出手,学着墨语那天的样子,竖起大拇指,“墨语,你真厉害!”

墨语摸摸鼻子,“嘿嘿,我当然很厉害啦。”

“那么……”素聆星偏着头看着他。

“什么?”

“什么时候教我呢?”

“哦,哦!对对对,现在就教。来,咱们先站个桩,这个站桩啊,就是……”

————

小镇口的算命道人依旧在那里坐着,无聊地打着哈欠,看起来神色颇为疲惫。

他捻着纸符,嘴里念叨着:“五文钱,十文钱,十五文……”

“哈……”长须道人再次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他揉了揉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

“咔啦啦……”远处的一块青石板隆起微微的幅度,而后一块块石板隆起,一块块石板落下,此起彼伏,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石板下面前行。

道人放下纸符,面上微微一愣,已是清醒了不少。

石板下的东西一路钻到道人的算命摊下。

道人沉声问道:“怎么了?”

算命摊下嘶哑的声音响起:“最近暂时不要招惹那白衣少年了。”

“为什么?”长须道人提高了嗓音,言语中的不甘掩盖不住。

“花坊的一家四口都死了,一个都没跑掉……”

道人惊讶道:“你没去吃东西?你去看那小子去了?”

“远远看了一眼,差点就被发现了……”

“就算他有些本事,那也不至于这么怕他吧?”

“我遇上了小镇东郊的两个老伙。”

一听这话,道人已是完全清醒,坐直了身子,“你们没打起来?”

“打起来?”摊下的东西沙哑的笑了笑,“他俩跑的比我都都快。”

碰!

道人双手拍在摊桌上,险些站了起来。紧要关头,还好他还保持着一些理智,不然这几月的布局就要功亏一篑了。

摊下的声音继续响起,“你知道我现在并未恢复完全,没那俩老家伙感知敏锐,很多东西感觉不到,不过若是你还执意要那客栈,我也不反对,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反正我现在是半死不活,正好求得解脱……”

道人揉了揉双鬓,面容忽然苍老了几分,他涩声道:“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好,一点时间,我还等得起……至于你自己,还是要好好斟酌一下的好。”

————

客栈几人,除了之前出言不逊的大汉大大咧咧,安然在房里呼呼大睡,其余几人都无心睡眠。

客栈掌柜摆弄着房间内的镇纸,双眼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读书老人依旧挑灯夜读,半眯的浑浊双眼有莫名的神采,泛黄的书页上晦暗的字体轻轻跳动。

青衣书生提笔作画,笔下不是水墨丹青,而是一位颇为妖娆的女子跃然纸上,看面容与狐媚女子有九分相像,只是画中的女子衣裳半遮半掩,妩媚动人。

狐媚女子在房内翩翩起舞,还时不时对着镜子点妆淡抹,轻捋发丝。有时候不知想着什么,怔怔出神,脸上浮起点点云霞。

至于墨语和素聆星两人,一人立桩巍然不动,一人咬紧牙关身子却依旧不受控制的摇摇欲坠。

许久过后,素聆星轻轻咬着嘴唇,眼眸中泪光闪闪,似乎快要急的哭了出来,“墨语,我是不是不行啊?”

墨语摸摸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毕竟自己当初看一遍老人站桩就会了,而素聆星由他手把手教导,她自己也确实很努力,墨语都看在了眼中,可依旧是只得其形,不得其神,所以吃力的很。

这一个时辰里,以素聆星的薄弱体质,可以说全是靠着她比常人更为坚韧的意志才坚持下来的。

“没关系的,你的体质有些弱,可能练武确实有些不合适,不过还可以炼气嘛。”

素聆星看着他,带着哭腔道:“要是我也不能炼气呢?”

墨语顿了顿,认真地看着她,“那还有我呢。”

素聆星点头不语。

她大概知道墨语口中的炼气就是想山中那些神仙一般,听说那些神仙可以活好久好久,墨语会不会也会那样呢?

到时候,自己已垂垂老矣,他也许还像现在这般吧

墨语还没到能听见素聆星心思的地步,自然不知道她在怕什么,他相信素聆星一定可以炼气的,就算到时候资质不好,只要能修行,就总有办法的。

他小声在素聆星耳边说着老人教与他的炼气法门,当初老人只交代他的拳不可外传,除非取得他的同意,而这炼气的法门却没有说什么,似乎是早料到墨语会传授与人一般。

依老人所说,这名为“吞云”的炼气法门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只是老人随意记下的,算不得什么稀罕物。

不过墨语知道自家师傅本事通天,能让他记下的炼气法门绝不是普通的货色。况且就算是普通炼气法门,放在俗世,那也是不得一见的珍贵秘笈。

素聆星记性极好,墨语在她耳边说过两便,她便已经记得差不多了。

墨语对她说道:“聆星,你现在试一下,照着我交给你的法子试试能否增加你的感知,如果有效果,就证明你有炼气修行的天分。”

“千万不要着急,只要能有变化就证明你有天分的,如果花费时间太长了的话,最多是天赋一般而已,不碍事的。”

素聆星重重点头,按照脑中的法门静静感知。

一炷香后。

“墨语,我感觉到了!”闭着眼的素聆星欣喜道。

“感觉到了什么?”

“这屋子里,只要不是太远的东西,我都能模糊感觉到它们的形状。”

墨语舒了一口气,这证明素聆星天分还算不错,他问道:“大概有多远?”

素聆星停顿片刻,小声道:“一丈吧。”

墨语嘴角抽抽,感觉自己今天心头起落有些大

一炷香的时间,感知就已有一丈了。要知道自己当时不足一丈,看起来还有些不如她。

“怎么了,不行吗?”

“比我厉害”墨语小声嘀咕道。让他承认自己不如别人,而且还是个小姑娘,着实不容易。

素聆星喜上眉梢,她只是单纯为自己不会与墨语间的差距越来越大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墨语板着脸道:“笑什么笑,好好修炼。”

“好的呢。”

第二十一章 人心有隔难揣测

翌日清晨。

阳光明媚,春风正好。

似乎昨夜的鬼蜮气氛已被这灿烂光明驱散,除了客栈依旧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个乖乖,这都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魁梧大汉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地面的痕迹,再三确认后,他猛咽了咽唾沫。

还好客栈位置较为偏僻,并不在略显繁华的街道上,时值清晨,路上没有多少行人,更没有人会进这处看起来就很老旧的客栈。

“那位公子一看就是家世不凡,说不准就是那些名门大派走出来的世家子弟。”狐媚女子捋着发梢,笑道:“你以为谁都和你王邹一个德行?”

“我什么德行?”大汉瞅着狐媚女子,重重哼了一口气,“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谁不知道你离枚是靠什么发家的,说老子德行不好,你也配?”

狐媚女子也不生气,眯着眼,笑容满面,“我配不配,你想试试?”

她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银色长锥,锥上色泽深暗,似乎别有不同。

“我怕你啊?”王邹亦是带上了一副指套,寒光凛凛,尖角突出,仿佛手上凭空多了一双钢铸利爪。

看书老人捻着书页,摇头叹气,“莽夫之智,不可取也……”

王邹如何听不出他在讽刺自己,大怒道:“苍明子,你觉得你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青衣书生有些畏惧的看着他们,一个人躲得远远的。

客栈掌柜看着他们剑拔弩张,腆着脸打着圆场,“各位,各位。别生气嘛,咱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你们看我这客栈都成什么样了?你们要是再闹上一闹,我这点家底可就彻底没了。”

离枚轻笑一声,“不就是想要银子么。”

她掏出一锭拇指大小的黄金,“三两黄金,够了么?”

掌柜立马喜笑颜开,连忙点头:“够了,够了?”

而这时,墨语和素聆星两人正巧出来,看见狐媚女子给掌柜一锭金子。

墨语嘴唇微动,“我记下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让几人听见。

离枚早就收起了银锥,她衣衫单薄,也不知将银锥藏到了哪里。

听墨语开口,离枚眼睛一亮,当下顺水推舟说道:“奴家修行不易,当下走了些岔子,还请公子指点迷津。”

墨语心头思忖一番,点了点头,“可以。”

出门在外,能不欠别人人情,便不欠。这是他很早就懂的道理。

他转头对聆星说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和她说两句就回,一会儿咱们一起逛逛这镇子。”

素聆星乖巧的点点头,“好的。”

墨语示意离枚走到一旁,而后几人才敢仔细打量着素聆星。

仅仅一个晚上,少女竟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少女面色略显暗淡,身子一看就十分瘦弱,似乎是长时间的营养不良,才导致她发育的不好。

可如今再看,少女身形直接拔高了寸许,面色红润,双颊饱满,且白皙了许多,淡然出尘的气质由然而生。虽说与白衣少年还有很大的差距,但相较昨日两人迥然不同的气质,如今再说两人是兄妹,恐怕都不会觉得有异。

读书老人暗自琢磨,他研读手中书籍多年,一直不得要领,又不敢将之与他人分享,如今看来,要改变现状,只能求教那位白衣少年了。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热切之情,恨不得自己变成少女。

而后他们又隐晦的瞥了眼狐媚女子,暗自啐了一口:这走运的毒寡妇!

尽管心有不悦,可他们不得不承认:离枚看似简单的热络手段和热情姿态,确实带给了她非比寻常的收获。

前后花费不过几两黄金,和切切实实的修行精要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以少年的表现,这些就是放在外面的江湖,那也是千金难得的武学精要。

墨语与离枚走到一边后,直接开门见山,让她说明有何问题,自己在见识世俗武人修行之法的同时,再看看其中有何可取之处。

至于查漏补缺,不是墨语自大,这些最多相当于武道一重的几人,就是给老人提鞋,老人也会嫌弃他们资质如烂泥一滩,脏了他的眼。

离枚小心地将自己的修行不足娓娓道来,如早些年练武留下的暗疾,运行真气的岔路,紧要关头的郁结……

墨语耐着性子解答,他没有因为狐媚女子的修行关隘只是老人平时的随口之言就洋洋自得,那样也太看不起他武道通神的师傅了。

听离枚粗略说了说她的修行之法,确实相较于老人所教,乃是天壤之别。

就是最初的两境炼筋、炼骨,狐媚女子都只是摸到一点皮毛,然后就开始匆匆修行武道真气,罡劲。

哪像他整整一个月,天天打断筋骨重接,若不是他的恢复力远超常人,还有那个非常寻常的包子,他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可就算如此,他也是在筋骨熬炼成后,才开始修行罡劲真气。

狐媚女子有如此多的暗疾隐患,大多是因为一开始路子走岔了,底子太薄所至。

墨语指点她如何用略微温和的法子熬炼筋骨,又点了点她的修行纰漏,便不再多说了。

离枚如获至宝,只差没高兴的跳起脚来。客栈几人看她喜笑颜开,知道她得了不小的好处,是既羡慕又嫉妒。

读书老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墨语只当做没看见,指着狐媚女子,对他们说道:“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她了,她愿意同你们说多少,是她的事。”

随即招呼道:“聆星,走了。”

“好嘞。”

素聆星蹦蹦跳跳,心情十分不错。

等两人出了门,剩下的几人便急不可耐的冲了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几个男子要对那名狐媚女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离枚,那公子和你说了什么,告诉我们呗?”

最先说话的是客栈掌柜。

“我说掌柜的,你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知道这些干什么?”离枚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掌柜讪笑道:“长长见识,长长见识……”

她又瞥了眼青衣书生,“穷书生,你一肚子坏水,也想来捞捞好处?”

书生面色尴尬,却也没识趣地走开。

她又看向魁梧大汉。

“啪!”不等离枚说话,大汉王邹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好妹子,是哥哥不会说话,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哥哥我一般计较。”

“呸,你这臭模样,也想当我哥哥?”离枚不屑的笑了笑,不着痕迹地与读书老人对视一眼。

“好了好了。”离枚拍拍手掌,“我可以将公子说的一字不落的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几人沉默下去。

什么条件?是杀人放火的勾当,还是让他们为她卖命?

“放心,保证是你们力所能及的事,我又不是什么恶人,不会强迫让你们做不到的事。”

你这个毒寡妇连未婚夫都敢杀,竟然给我们说你不是恶人?这个可一点都不好笑。

几人腹诽归腹诽,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离枚脸上笑意更甚,只是突然想起什么,她又收起脸色,正色道:“你们附耳过来,我和你们说。”

随着离枚低声说着,几人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

————

“墨语,为什么我感觉今天的阳光特别温暖呢?”

“错觉。”

“墨语,你看那只小鸟和我打招呼呢。”

“错觉……”

“……”

走在小镇上,素聆星一直像个好奇宝宝一般,不停问这问那。

这是她初入修行的正常现象,感觉万事万物都在围绕着自己旋转,所以炼气修士也有大梦不知觉,唯我一人醒的感觉。

“墨语,我生气啦!”墨语一直敷衍她,她心里面有些不高兴,嘟着小脸,气鼓鼓看着墨语。

墨语苦着脸,无奈道:“我的小姑奶奶,不是说了今天有些特别情况是正常的么,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我不管。”素聆星抱着胸,哼哼道。

“服你了服你了,你想怎么就怎么吧。”墨语捂着脸说道。素聆星修行后不知怎的就开朗了许多,可苦了他的耳朵。

记得有本书说过,一名女子叽叽喳喳,便如同五百只鸭子,当时夫子还说那是某位书生信口雌黄之言,现在看来那位书生说的很对嘛……

墨语不知道的是,那位书生一把年纪还独身一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二十二章 人想衣装花想容

“那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素聆星指了指前方的一条街道,一脸期待。

墨语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条小街不长,却琳琅满目,其中大多是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虽然现在时候尚早,那条小街却已是熙熙攘攘,多少女子来来往往,流连忘返于其中。

“看来哪里的女子都爱美呀。”墨语感叹一声,对素聆星说道:“想去就去吧。”

还没等他说完,身旁就已不见了素聆星的身影。

墨语嘴角抽抽,“这么快么……”

少女手指点在粉唇上,东张西望,一脸的好奇。她以前从没来过这条街,那时候的她既有自卑,又囊中羞涩,最多的是远远望着,却一直不敢靠近。

看见那些女子穿着漂亮的衣裙,淡妆浓抹,她那时只有羡慕……

她想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同那些女子一样,能从容不迫地在其中闲逛,能悠闲地谈笑自如。

回头悄悄瞥了眼墨语,她想:真好。

不过看见墨语星眸秀眉,衣阙翩飞,气质卓然,引的那些女子频频侧目,她忽然又不高兴了。

“墨语!”她气呼呼哼道。

墨语颇为无辜,“又怎么了?”

就在这时,一名少女壮着胆子将一块手帕塞进他的怀中,然后羞红着脸跑了。

周围传来一阵阵嬉笑,素聆星还看见不少女子都跃跃欲试。

墨语挠挠头,这叫什么事儿啊?明明自己年纪还小啊……然后他看了看自己,好吧,现在他已经脱胎换骨,身子拔高了不少,就算还比不上成年男子,也远比同龄人高大许多。

墨语不动声色地将手帕放在一个女子身上,随后背着手,左右看了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素聆星大步走到墨语身前,拉过他的手,扭头就走。

周围女子顿时去了大半,剩下的还有个别略带鄙夷的看着她。

不过羡慕也好,鄙夷也罢,素聆星通通不在乎……才怪。

“哼哼。”她气的直哼哼。

“干啥呢?”

“你管我!”

墨语挑挑眉,“哟,小姑娘脾气见长啊~”

“哼!”

素聆星气鼓鼓走着,然后不经意的一瞥,顿时愣在原地。

咦,怎么不走了?

墨语正有些奇怪,不知道她为何停下来,然后他顺着素聆星的目光看去,顿时明白了原因。

墨语小声在她耳边说道:“试试吧?”

“试……”素聆星下意识点头,忽然又反应过来,“试什么啊,听不懂,听不懂。”

说罢,她拉着墨语就走。只是走之前,她又看了看那件长裙。

真美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可惜自己没有钱……

至于墨语,这两天“骗吃骗喝”的,更不用说了。

走了两步,她又停下,看着墨语站在原地,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走啦。”

墨语点点头,“好,走吧。”

不过他不是和素聆星离开,而是拉着她走进了那家衣坊。

“你……你干什么啊?”

“给你换身衣服啊。”墨语理所当然道。

素聆星顿了顿,小声说道:“咱……咱们没钱……”

墨语飒然一笑,“没钱还不简单。”

他跨进衣坊,指了指那件白色长裙,说道:“掌柜,我妹妹想试试那件衣服。”

华服女掌柜朝墨语看去,眼睛蓦然一亮。以她的眼光,一见到墨语的白袍就知道用料极为不凡,这样的贵公子,为佳人买一两件衣服,一掷千金也是常有的事。

女掌柜眉开眼笑,“好嘞,小姑娘,进去试试吧。”

素聆星有些不情愿,她怕到时候没有钱买下这件衣服,两人会被女掌柜轰出去。

不过墨语一脸无所谓,直接将她推了进去。

片刻后。

墨语在外面问道:“好了没?”

“好……好了……”

素聆星怯怯地提着长裙,轻轻走了出来。

木簪扎起的长发似乎是为了衬托长裙,特意披散下来。

她懦懦问道:“好……好看么?”

墨语沉吟不语,她越发忐忑。

“墨语……”

墨语忽然伸出手,竖起拇指,笑道:“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相貌显温柔。娴静犹如花照水,展颜宛若风拂柳。亭亭玉立,就是如此!”

素聆星脸颊到耳根都是浅浅微红:“真……真的么?”

“自然,我可不说假话。”

一旁的女掌柜连忙谄媚道:“公子好文采,姑娘你穿的确实好看……”

店内的这件白裙确实样式和用料都属上乘,只是制成时款式形体比一般女子稍小,这才在店内放了许久。

如今面前的小姑娘穿着正合适,看随行的公子又富贵非常,不好好抬高一点价格,她都有些对不起自己这些天所费的口舌了。

“公子,这衣服……”女掌柜伸出手,比了个五。

“五百两?”墨语点点头,“值这个价。”

女掌柜捂住胸口,使劲吸气,不然她怕自己因为太激动而昏过去。她其实想说的是五十两银子的,没想到自己还是小看了有钱人……

还是心不够狠啊!

“不过我们没钱。”

墨语这一句话直接让女掌柜从云霄坠落到地底。

“没钱?”女掌柜瞪大了眼睛,“没钱你还这样,看你的富家公子的模样,没想却是个铁公鸡,这姑娘看上你可真是瞎了眼……”

女掌柜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墨语也不生气,静静等她说完。

“呼呼……”女掌柜说了足足有一刻钟,说完后,她才气喘吁吁地擦了擦汗。

看着她面前的地板湿漉漉一片,墨语只想说掌柜真乃女中豪杰也。

“没有钱,可以用其他的抵嘛。”

“用什么?玉佩?”女掌柜瞅了眼他腰间,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瘪瘪嘴,有些不屑。

“字。”

“字?你以为你是苏子仲啊?”女掌柜啐了一口,“也不看看你是啥模样,还想和苏大先生比。”

墨语笑了笑,道:“总要写过才是,值与不值,就看掌柜你了。”

看着墨语一脸从容淡然,女掌柜倒是没那么生气了。

女掌柜从柜台下拿出一张上好的宣纸,铺展开来,又拿出笔墨。

“写的好,衣服不要钱,白送你了。若是写的不好,这纸的钱,你得赔。”

墨语没有急着答应,只是轻笑一声,“才子佳人,最是良配。”

女掌柜顿时喜上眉梢,“你倒是好眼力。佳人嘛,确实是。不过才子嘛,他还差的远呢。”

“笔墨就不用了,我有笔,无须研墨。”墨语将篆字墨笔拿出来。

女掌柜还想开口,看见墨笔,神色一怔。墨语的笔看样子就比她家那口子的好上许多。

墨语下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更特别的是他没用蘸墨,便书了黝黑的四字——“金玉良缘”。

女掌柜看到字写好的第一眼便十分中意,不只是寓意好,字也很好,她觉得自家男人写给她的打油诗与其差了不止一筹。

不过少年的字到底值不值那件镇店的衣服,还得让自家男子看看才行。

于是她吼了一嗓子:“死鬼,还不快出来!”

书坊后面的房间窜出一名男子,急急忙忙道:“来了来了,谁欺负我家娘子了?”

女掌柜直接揪住他的耳朵,“你觉得谁敢欺负我?”

“哎呀呀,疼疼疼……”长衫男子耳朵吃痛,弓着身子,连忙奉承道:“娘子英明神武,天下无双……娘子有何吩咐?”

“你来看看这字写的如何。”女掌柜放开他的耳朵,指着坐桌上的字说道。

“咦,这字……”长衫男子狐疑地打量了片刻。

女掌柜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问你话呢!”

“好!特别好!”

“那你吞吞吐吐的。”女掌柜又是一巴掌,不过既然自家男人都说好,她觉得这笔买卖还算不亏。

男子讪笑一声,“我不是怕娘子你破费了么……”

“破费什么,那件衣服换的。”女掌柜努努嘴。

男子看了看素聆星,再看了看墨语。

墨语笑了笑,“原来是同道中人。”

男子微微颔首,气质卓然,然后……

啪!又是一巴掌打在头上,刚升起的气质荡然无存。

“你点头干什么,看看你的熊样,字写的跟狗刨似的,哪来的脸和这位公子称为同道中人,我呸。”

男子点头哈腰,“娘子教训的是,娘子教训的是。”

然后他对墨语二人笑道:“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慢走。”

素聆星本来听得一脸羞涩,结果长衫男子最后来了句慢走,敢情这是直接送客了……

墨语也不多说,拱手道:“不送。”

等墨语拉着素聆星走后,男子立马换了副嘴脸。他宝贝似地抱着墨语题了字的宣纸,一脸笑意,嘴角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嘴里还不住念叨着:“发了发了,发财了……”

“当家的,这字很值钱?”女掌柜戳了戳男子,低声问道。

“千金不换……”

女掌柜听了,表情一僵,浑身抽抽,“嗬……嗬嗬……”

“娘子,娘子,你可别吓我,要是你死了,这偌大的家产可就归我了呀……”

“啪!”

男子捂着红肿的脸,伸了伸手,“娘子,这字……”

“我的!”

“那我……”

“也是我的!”

第二十三章 各方算计有乾坤

“墨语,你为什么说那个人是同道中人啊?”

走在路上,素聆星这才忍不住向墨语问道。

“他是个读书人啊。”

素聆星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记得客栈那个书生也是读书人呀,为什么你好像看不起他?”

墨语摸了摸她的头顶,“你呀……以后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我很聪明的!”素聆星皱了皱鼻子,“到底为什么嘛?”

“一个是真正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一个是别有用心的伪君子。”墨语为她解惑道。

“哦……”素聆星似懂非懂,又问道:“那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等你修出佛家他心通,道家观心境,或者是儒家的正气风。自然就能明辨他人心思正邪啦。”

“哇,墨语你这么厉害么?”素聆星似乎满眼都是小星星,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这些我都没有。”

“……”

墨语装作没看见她的表情,侃侃而谈,“不过我看方才那个长衫男子眼睛澄澈,又有一缕浩然之气,算的上个儒生,放在大些的地方,肯定也是小有名气。”

“至于客栈的那个书生,眼神飘忽,眼睛略显浑浊,面容阴翳,喜怒哀乐都藏的很深,不仅没有读书人的浩然之气,而且有些煞气缭绕不散,估计手上有几条人命。”

“墨语,你可以看出这么多么?”素聆露出恍然之色,“那你为什么不教训他诶,他可是坏人啊。”

墨语正色道:“聆星,我看你红光满面,最近是喜事连连呀。”

素聆星嗔道:“什么啊。”

“看相啊。”墨语耸耸肩,“我看那个书生乌云盖顶,已有死兆,恐怕命不久矣,所以就懒得动手啦。”

素聆星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假的啦。”

“你……找打!”素聆星作势要打,墨语不闪不避,任由她粉拳落下。

拳头落在他身上,却是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

看到墨语似笑非笑,素聆星别过脸去,“哼,这次就放你一马啦。”

“是是是,谢谢聆星你手下留情。”

“哼,走啦!”素聆星拉了拉墨语的手,“还有好多地方没去看呢。”

墨语任由她拉着自己,眉角含笑。

如果说他自己一人时,心思缜密,戒备着他人如同一个成年人的话。和夫子、师傅在一起时,他就更像个孩子,想的少,听的多,无忧无虑。而和素聆星在一起时,他如同真正找回了自己一般,倒更像一个真真正正的十二岁少年了。

————

坐在小镇口的长须道人远远就瞧见了墨语和素聆星。

仅仅隔了一夜,长须道人如同苍老了二十岁一般,面容看起来已经年逾古稀。

看到大变模样的素聆星,他狠狠咬了咬牙,终于是做出了决定。

“咚咚……”他皮肤紧贴着骨头的干枯手掌,急促地敲着摊桌。

不一会儿,地下传来轻微的响动。

沉闷沙哑的声音自摊下响起,“看来你是有决定了?”

“嗯,客栈里的东西我志在必得,跟在那少年人旁边的女的,我也要!”

那道声音沉寂下去,良久之后才继续响起:“你可想好了,那人我们十有八九惹不起,就算我们费尽手段,侥幸得了那件东西,到头来没命享用,还是一场空。”

长须道人说道:“我没打算伤那女的性命,只是要套出她的仙家法门而已,不然就算得了那东西,能再苟活些年,可是之后呢?还不是要这般找个无人坐镇的边陲小镇,以别人的性命补全自己的寿数?”

“所以你觉得要找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长须道人点点头,“对,我看那个小姑娘仅仅一个晚上,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且气息中正缥缈,除了传说中的仙家炼气法子,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做到这般。”

“想法不错,有可行之处,可是你知道那少年脾气不好,我怕他到时候不由分说,打的你魂飞魄散,弄不好祸及子孙后代……”

“子孙后代?他们全死光了我也不心痛,一个个全身白眼狼,我落得这个下场,他们有八成的责任!”长须道人突然拍着桌子,勃然大怒。

“哎……”那道声音叹了口气,当年道人得知自己后人寿数有缺,以普通人看来是大祸临头之兆。为了自己子孙无忧,道人用卜术中的阴邪法子,一意孤行,将自己数十年寿元弥补了子孙的寿数缺憾,最后落得反受其害的下场。

其实此事未尝不能化解,但事成之后,道人有些家底的后人却不愿帮他寻世外真人。其实道人曾经遇见过一个自称是修士的神秘人,那人也答应可以帮助他,只是其唯一的要求便是要道人的的后人散尽家财。

最后道人的后人不愿,神秘修士离开,道人心灰意冷,远走他乡。

临死之时,遇到了弥留之际,如游魂野鬼的自己,不知道是临死时道人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别有用心。总之道人救了他,他则用阴鬼之流的续命之法,为道人吊住命。

只是前几月遇上了一个真正的道士,将他和长须道人差点打的魂飞魄散,如果不是那名道士经验不足,他得以带着长须道人遁地逃脱,说不定他们已经化作天地间的一缕阴煞之气了。

“你意已决?”

道人果断道:“我意已决。”

“成,反正大不了一死,多活了这么些年,够本了。”

道人点点头,“是这个理。”

————

客栈中,几人听了狐媚女子的“提点”,觉得此行果然不虚,如今听了一番,对今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看书生和掌柜两人不像是江湖人,竟也是听得十分入迷。

几人各自有着打算,相互约定一番,便各自回房,不知道是着急回去验证一番武学精要,还是另有目的。

离枚等着众人回房之后,才轻飘飘走到一处房间,直接推门而入。

进门后,房中已有人在等着她了。

“将剩下的都说出来吧。”房中的人直接说道。

“什么剩下的?”离枚装作不懂。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了一手,那人给你说的,我要一字不落。”

离枚还想说什么,那人又说了一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离枚这才不情愿的将剩下未说全的精要说完,似乎是被他看破了心思,离枚有些不悦。

“还看什么看,装模作样的,你看得懂么?”

离枚大大咧咧倚到床榻上,嘀咕了一句。

“看不懂……不过有人看的懂。”读书老人终于把他手中的书放在一旁,“只要轻他帮忙不就成了?”

“嗤。”离枚嗤了一声,“别人图你什么?”

老人淡淡道:“人情。”

这下轮到离枚惊讶了,“哟,我还以为你就知道看那本破书呢。”

“不过你怎么让他欠你人情?”离枚先是饶有兴趣道,而后忽然神色一变,低声道:“你不会说把那东西送给他?”

老人沉默不语。

“开什么玩笑!”离枚拉高了嗓音,“苍明子,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就算能得到那东西,也有我一份,凭什么给你送人情?”

“这书我借你一观。”

离枚面上惊疑不定,压低了嗓音,“当真?”

苍明子道:“可以心血起誓!”

“成!”

另一边,青衣书生“悄悄”摸进了掌柜的房间。

“吱吖……”酸涩的门框摩擦声让书生一抖,他下意识左右望了望。

“进来吧,胆子这么小,这么些年你是怎么保住你家传宝的?”

房中掌柜的声音让书生放心不少,书生进门后小心关上房门,长吁一口气。

他看见掌柜把玩着那方白玉镇纸,面色复杂。

“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装疯卖傻还是可以的。”

掌柜摇头笑了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他接着道:“此间事了,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你不用担心,除此之外,还有白银万两,通关文牒,你要到大越,保证一路畅通无阻。”

“你……你别毁约便成。”

“放心,我也不屑骗你一个凡人。”

一个……凡人么?

书生恭敬地退了出去,关上门,他双手捏紧,牙齿都快被他咬碎了。

停顿片刻,他往王邹的房间走去。

第二十四章 天上法宝落谁家

青衣书生刚到王邹的房间门口,房门就已打开。

书生进门后,房门又自动关上。

“事情都办好了?”

魁梧大汉王邹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书生点点头,“都办好了。”

王邹满意的点头,“果然只有自家人才靠得住。”

“我有一事不明。”书生疑惑道。

“说。”

“那方镇纸在我们手中才能发挥作用,为何你愿意让给他?”书生口中他,指的正是客栈掌柜。

“说到底,我只是个末流的武人,上不了什么台面,别那家伙看起来年纪不大,实际岁数可能比我俩加起来都大,用真品才糊弄的过去。”

书生赞同道:“我也觉得他应该是炼气修士,只是不知道他和你比怎么样?”

王邹为自己沏了壶茶,慢条斯理抿了一口,继续说道:“他也是个未入流的修士,不然哪还需要那方镇纸?真要打的话,胜负在五五之间吧。”

“不过重要的是他可能有本事将其中的秘密参透出来,而镇纸在我们手中最多是锦上添花而已,所以我干脆抛砖引玉?只有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嘛……”

书生思索片刻,“那个叫离枚的女人和老头苍明子看样子是一伙的。”

“我早知道了。”

“你要知道了竟然不告诉我?”

王邹笑了笑,“这不是怕你提前把我们暴露出来么,本来想在动手前同你讲的。”

书生沉默片刻,似乎并不在意,他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他们只知道我们的自己透露出的身份,而我们对他们了如指掌,对付他们,再简单不过了。”端着茶杯,王邹迟迟没有下口,“我怕的是那人,他始终是个变数。”

“你听了那女人转述的武学精要,觉得如何?”

书生思忖片刻,“直指根本,武道可期。”

“一针见血。”王邹赞叹一声,而后像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提醒他,“可惜小弟你不能练武,不然哪轮得到我逞威风。”

书生自嘲一声:“天生没有那个命,怨不得别人。”

王邹摇了摇头,“本不该如此的。要是那人看的上那方镇纸,看能否让他教你上乘的炼气修行法门,不能习武,总可以炼气吧?”

书生愕然:“大哥你……”

“你是我亲弟弟,我不帮你帮谁?”王邹大笑道,“咱家现在就我们俩了,你要是能修行,我这个做哥哥的就放心了,到时候要是能找个女人,给我生个胖侄子,咱爹娘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书生掩着面,声音有些哽咽,“大哥……”

“莫做这些小女儿姿态!”

“是……”

————

小镇不大,但徒步游览,期间又走走停停,素聆星留恋小镇风光,两人倒也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

不过墨语走遍这一圈,总觉得这小镇还差些什么,一种小河镇有,而这儿没有的感觉。

走了这么久,期间两人只吃了一碗清汤面。想起那时候面摊老板看自己的眼神,墨语就一阵不爽。

“看来是时候挣点钱来花花了?不然什么东西都要自己的丹青去换,那不显的太掉价了?”

“对了,那女人好像很有钱,要不再指点指点她?”墨语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就是不知道那女人品行如何,看来得过了今晚再看咯……

“墨语,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跟上!”前方的少女娇嗔一声,言语中透露着些许不满。

墨语使劲甩了甩腿,疲惫感渐消。

天知道为什么素聆星走了这么久都还精神奕奕,要知道他可早就感觉有些走不动了,这走了大半天,竟比他练一整天的拳都还累。

“来了来了。”

少女插着腰,“没想到你竟然连我都不如,羞羞羞……”

“找打!”墨语加快了步子,气势汹汹。

“噜噜噜……”少女做了个鬼脸,提着长裙,往前面跑去。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回到了旧客栈。

一到客栈,墨语就收起了玩闹的表情,板着脸,成为了一个不苟言笑的世外“高人”。

素聆星跟在他身后,有模有样的学着他。她背着手,昂首挺胸,做派十足。

墨语用余光瞥了眼她,又好气又好笑,“这算是现学现卖?”

“掌柜,上几道菜来。”进了客栈,墨语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最好的位置,对客栈掌柜说道。

素聆星乖巧地坐在他身边,打量着周围。

客栈重新布置好了桌椅板凳,除了地上的坑坑洼洼,与第一次来的时候别无二致。连几人坐的位置都没有变化。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每个人桌上的饭菜都丰盛的不像话,素聆星估摸着每人吃这么一顿饭就要花好多钱。

对了,她现在的这身衣服都值五百两呢,那是多少钱呐,结果墨语写了几个字就换回来了。

要不要再让他写一些去卖钱呢?要是我写的字也有那么值钱就好了,到时候每天只要写几个字就可以衣食无忧,还可以欺负墨语,那种日子……

想到这里,素聆星捂着小嘴,眼眸弯成了月牙。

“傻笑什么呢?”墨语戳了戳她。

素聆星有些心虚,眼神躲躲闪闪,“没……没什么?”

墨语凑到她脸旁,虚着眼,狐疑道:“真的?”

“嗯嗯!”素聆星使劲点头。

见墨语还是有些不信,她赶忙岔开话题,“墨语你看他们,今天有些奇怪呢。”

“哪里奇怪啦,你还不许别人吃丰盛一点啊?”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心里可不这么想。

自墨语跨进客栈起,就发现了众人间气氛有些异样。

看来今天有好戏看咯,就是不知道这顿饭算他们的上阵饭还是断头饭呢?

墨语有些幸灾乐祸,这群人一个个都不是善茬,心思重的很,要不是看那狐媚女人还有点可取之处,他早就走了。

不一会儿,掌柜便端来了饭菜。这客栈看起来就他一个,也难为他这么快就做好了。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掌柜上的几道菜恰好是大汉,书生,读书老人,狐媚女子各桌的主菜。

墨语看掌柜的候在一旁,他无声的笑了笑,拿起筷子,朝着那道狐媚女子的主菜水煮鱼甚去。

掌柜了然,躬身退了下去。

吃完饭菜,墨语拉着素聆星,“走了,出去逛逛。”

“天都黑了……”

“哪那么多废话。”

在素聆星不情愿的情况下,墨语把她拉了出去。

出了客栈,素聆星才反应过来,“墨语,他们……”

墨语没有解释,只是说了句:“等会儿回去看戏。”

“嗯。”

见墨语走远了,客栈的几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气氛徒然凝重。

“看来他是猜到了一些,选择两不相帮,大家各凭本事,如何?”掌柜率先说道,手里拿着那方镇纸。

几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实话告诉你们,这东西不是什么藏着绝世秘籍,或是仙家功法的物品。”掌柜一边抛着镇纸,一边说道,“这其实是一件炼气士使用过的仙家宝贝,我们称之为法宝!”

我们?!众人惊诧。

“没错,我自然还有同伙了,毕竟就算对于我来说,这东西也着实罕见的很,有人压阵,才能万无一失。”

“动手!他在拖延时间!”苍明子大吼一声。

青衣书生吓得徒然一抖,抱头逃了出去。

三人不约而同地攻向掌柜。

王邹亮出钢爪,离枚拿出长锥,而苍明子则是挥舞着肉掌,带起呼呼的破空声,声势浩大。

掌柜不屑的笑了笑,“全是是些雕虫小技,我虽然只是个识气境的修士,但对付你们,想来还是绰绰有余!”

经过多年灵气淬体,他自认为比这些只会蹩脚真气的几人厉害太多,所以丝毫没将几人放在心上。也许用不着那几人出手,这件法宝就已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说不准自己再过些年就能借此跨入炼气第三楼的御灵境。

别看他四十来岁的中年模样,其实他已过了古稀,只是灵气淬体让他比常人衰老得更慢而已。

掌柜曲指点出,准备直接将王邹的攻势破去,再对付苍明子和离枚。

爪指相交,发出巨大的闷响。

“啊!”

掌柜惨叫一声,捂着的手不住颤抖,指尖血肉模糊,他死死盯着王邹,怒喝道:

“你不是王邹!”

“什么?!”本来乘势追击的离枚和苍明子二人大惊失色,身形急退。

王邹阴恻恻笑道:“你可真是托大啊,林峙。”

第二十五章 千般算计转头空

“你是谁!”

客栈掌柜林峙对着王邹咬牙切齿道。

刚才交手,他发现王邹的钢爪上竟然附着浑厚的罡气,所以才一举破开了他的皮肉,伤到了他的指骨。

“我?”王邹哈哈一笑,“当然是王邹啦,不过不是你们认识的王邹而已。”

“或者说,你们所了解的王邹,只是我想让你们了解到的。”

“你把自己的假消息散布出来?”

“没错。”

林峙从怀中摸出一张碧绿的符箓,然后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肉痛,将符箓捏碎在手中。

符箓破碎,化作点点绿色的光芒,将他受伤的手指包裹,之后他血肉模糊的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浪费我一张甘霖符,你可真是该死!”林峙揉了揉恢复的手指,感觉己无大碍后,身子消失在原地,朝离枚和老人扑去。

“他想干嘛???”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为何林峙敢这样做,难道他不怕引起几人群起攻之?

但是接下来林峙的一句话,让离枚和苍明子两人大惊失色。

“王邹,苍明子的那本书可是真正的炼气法门!”事到如今,林峙也管不得其他了。

本来他打算料理了几人后,再一个人独吞的,可如今看王邹的实力至少不弱于他,又有两人在一旁虎视眈眈,而他的人还没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想到自己视为囊中之物的东西要平白分给别人,他就对王邹恨之入骨。

听了这话,王邹只是略微思索,联想到苍明子永远书不离手,便信了八分。

王邹骤然暴起,钢爪上寒光凌冽,带起破空声,朝苍明子挥去。

林峙则是朝离枚当头指下,他的左手还隐晦的捏着一张黄色符箓,准备应付突发的变故。

这一刻,两人倒是颇有默契。

“等收拾了他们,我们再一决胜负!”

王邹点了点头,“好!”

他如何不知道林峙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想到苍明子有炼气法门,他就按耐不住,他想的是大不了到时候拿到那本书再退走便是。

离枚二人没料到因为那本书,惹得王邹动手,或者说在利益的驱动下,她已经下意识忘了。

她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果断出手,长锥朝林峙的要害扎去。

她准备拖延时间,再考虑如何脱身。这次选择苍明子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想到这里她很恨看了苍明子一眼,天天端着那本书,真当别人是是傻子不成?

“这时候还敢分心,找死!”耳旁传来林峙的大喝声,离枚身子一怔,被林峙抓住空当。

林峙先是一指点在长锥之上,将长锥击到一侧,乘离枚身前空当大开,又果断出手,一手按在她胸口。

“噗……”离枚倒飞出,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神色瞬间萎靡下去。

见离枚已没了还手之力,他正准备乘着王邹和苍明子交手时动手,一举拿下两人。

林峙正要转身时,忽然心头一紧,身后传来刺骨的寒意,他赶忙就地一滚。

“刺啦!”

裂帛声响起。

林峙站定身子,紧盯着王邹,又摸了摸后背。

此时他背上的衣裳破开,后背发凉,上面还有罡气划破的一道伤痕。只差一点,他的脊骨就要被王邹一爪子抓断了。

再瞥了眼苍明子,见对方躺在地上,双手血肉翻飞,伤口深可见骨,胸上还一片鲜血淋漓,气息微弱,看样子若是没有人出手相助,已是命不久矣。

“你这么快?”

王邹笑了笑,“还有更快的。”

林峙一边挪动脚步,悄然拉开与王邹拉开距离,一边说道:“你有如此身手,昨日为何还轻易被那人伤了?”

王邹扯了扯嘴角,嗤笑道:“不那样做又怎么能让你们掉以轻心呢。”

“厉害厉害。”林峙赞叹一声。

王邹脚底发力,横冲直撞,路上的桌椅被他撞成碎片。他面沉如水,出手如电,作势要将林峙抓成碎片。

林峙毕竟没有武器,又抵挡不住王邹附着了罡气的钢爪,只得左右闪避,躲过王邹的一次次攻击。

“我看你还能躲多久!”他出手次次落空,已是有些急躁起来,毕竟林峙可不止一人,若是等到其他人来了,他可就只能逃了。

可恨的是那苍明子身上竟然没有那本书,也不知道被他藏到哪里去了,若不是为了之后问出那本书的下落,苍明子哪还能在他手下留得性命。

“死来!”王邹暴喝一声,出手又快了两分,刹那间爪影重重,封锁住了林峙的所有退路。

林峙被他逼在角落,一时间退无可退。

眼见林峙就要丧命于自己爪下,王邹面露喜色,准备下一击就抓碎林峙的头颅。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林峙毫无惧色,甚至脸上开始浮现出志得意满的表情。

王邹忽然感觉到后心发冷,一股寒意直接从脚底贯穿全身。

“躲!”他竭力扭动身躯,却好像依旧慢了一拍。

“噗呲!”

王邹右胸被一道乌亮的光芒洞穿,鲜血喷薄而出。

他捂着胸口猛地退了几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峙。若不是方才他依照着直觉下意识一扭身体,被洞穿的可就是他的心脏!

“哈哈哈”林峙得意的长笑一声,扫了一眼自己被抓的破烂不堪的衣服,继续说道:“为了等这一个机会,我这件衣服可都毁了,这可是临江城最好的裁缝做的,一件可得十两黄金!还有伤了你的飞剑符,若是放在黑市贩卖,至少得值五十两黄金!”

“没想到我这么值钱?”王邹艰难出声,脸色惨白,他踉踉跄跄,气息已经微弱不少。

“值,当然值。”林峙把玩着白玉镇纸,“就凭这件法宝,岂止值千两黄金。”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王邹,“你本事还行,但是没遇上修士,不知道这些仙家手段,栽在我的手上,不冤。”

“还不动手!”王邹忽然大喝一声。

嗖!

一把飞刀直接射向林峙,只是林峙反应迅速,两指一抖,便将那把飞刀夹在手中。

“是你?”林峙颇为诧异,

射出飞刀的竟然是逃走的书生。

待林峙看清手上的飞刀时,他意味深长,又对王邹笑道,“你还不知道,和我是一伙的?”

说罢,他拿起那把飞刀,在身前晃了晃。

那竟然是把未开锋的飞刀,别说伤到本事不弱的林峙,恐怕连普通人都伤不了。

王邹面如死灰。

“王邹啊王邹,我可真替你可惜。”林峙摇头叹道,“现在你可以瞑目了。”

他抬起手,准备了结王邹的性命。就在这时,他身子一软,脚下站立不稳,整个人抖如筛糠。

“你才应该瞑目吧,自你接下这有毒的镇纸后,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们的算计之中。”

见林峙毒性发作,王邹脸色忽变。他走到青衣书生面前,一手揽着书生,一手指着林峙嘲笑道:“没想到吧,那东西本来就是我们无意间寻到的,不是什么家传之物,而上面早就涂抹了一种剧毒,这种毒名为‘相见难’。”

听见这话,林峙急忙捞起衣袖,看见两边手臂各有一条青色丝线沿着皮肤朝胸口汇聚,似乎是终于确认了一般,他颓然坐到地上,面色惨然。

“你们竟然在镇纸和飞刀上各涂了一种‘相见难’,好心机,好算计!”

“相见难”这种剧毒不止一种,每种单独放在一处,无论如何都是毫无毒性的,但若是人体接触到两种,那这两种剧毒就会在心口处汇聚,然后直接在心口爆发,毒气攻心,不消半刻便会毙命。除非找到所中的两种“相见难”解药,不然绝无可救。

可这种毒药难就难在只要中毒,一时半刻难以知道自己到底中的是哪两种“相见难”剧毒,而这剧毒名字的由来,便是只要中毒,再想见就难如登天,因为中了此毒,十死无生。

临死之时,林峙对着青衣书生问道:“我想知道,我给的那些条件你还不满意?”

“让我来告诉你吧。”王邹指了指自己,“我,王邹。他,王洺。”

末了,他又加了句:“亲兄弟!”

林峙双眼怒睁,颤抖地指着青衣书生。

王邹大笑。

然后

“噗!”

冰冷的短剑将王邹的胸口刺了个通透。

王邹愕然转头。

“好一个亲兄弟,好一个亲兄弟,好一个亲兄弟!”

林峙大笑三声,气绝而亡。

第二十六章 脚下重宝不自知

心脏被刺穿,王邹全身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

他若是这时候出手,犹能发出最后一击,而青衣书生王洺也绝难逃得性命。

王邹颤抖地将手放在王洺的脖子上,眼神挣扎,面容纠结。

他一生杀人无数,到如今面对捅了自己一剑的亲弟弟时,他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最后,他终究是放下了手。

王邹脚下一个踉跄,他使劲抓住王洺,不让自己倒下去。

而王洺厌恶的将他的手拨开,耸动鼻子,闻着衣服上血手印发出的血腥味,王洺皱着眉,一脸嫌弃。

倒地的王邹几番挣扎着起身无果后,干脆的躺在地上,望着客栈房顶,他断断续续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你该死!”王洺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

“你为了练武,出卖爹娘,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为了功法秘籍,将翠儿卖到教坊司,受尽凌辱,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为了提升功力,甘愿为奴,暗地里还让我受尽胯下之辱,你以为我不知道!!?”

“原来……你都知道啊,是啊……你一向很聪明的……”王邹断断续续出声,“可是……我们是兄弟啊……亲兄弟啊,有什么好的,我都让给你了……”

听到王邹的话,王洺再也忍耐不住,提着短剑,再次刺入王邹的胸口,接二连三。

“都让给我?我那么喜欢她,不是你夺走的?之后不是你把她推入万丈深渊的?你因为愧疚才对我这么好的吧,对于你来说,连父母都可以出卖,一个弟弟又能怎样呢?”

“不一样的……那女人……她……”

王邹话还未说完,就已再也说不出了,因为王洺狠狠地扭动着插在他胸口的短剑,让他终于气绝。

“她怎么样是她的事,重要的是我爱她……”

王洺合上了王邹溃散的双眼,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之后王洺拔出短剑,捡起地上涂有剧毒的镇纸,毫不在意的放在胸口,转身走到苍明子身前,手指连点,苍明子的各处伤口眨眼已经止血。

看起来毫无身手的书生,竟然如此精通人体穴窍。

将短剑横到苍明子胸口,王洺对他说道:“说吧,你的那本书放在哪里了?”

亲眼见到王洺连眼都不眨的就把自己亲兄弟杀了,绕是苍明子自认为见多识广,都感觉心里发凉,脊背发寒。

“我说了……你会放过我?”

王洺眯着眼,“当然。”

苍明子指了指离枚,“在她身上。”

之前在他房间,为了取得离枚的信任,他不得已答应了将书由离枚保管的要求。

不过好在如此,才让他留得了一条性命。还在等苍明子庆幸,他脖子上寒光一闪。

苍明子紧紧捂着喉咙,鲜血潺潺的从指缝中流出,他死死盯着王洺,可惜喉咙被划破,他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当然……是假的。”王洺撇撇嘴,啐了一口,“亏你活了这么大岁数,混了这么久,还这么天真,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苍明子没有回答,失血过多后,他的头一歪,终于也死了。

王洺将苍明子的尸体踢到一边,转身走到离枚的面前,对着她森然笑道:“现在是等我把书搜出来杀了你灭口,还是你自己识相点交出来,我再给你个痛快?”

“我还有其他的选择么?”

王洺点点头,“以心血为誓,给我为奴为婢,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

离枚面容纠结,“我……我……”

“啪啪啪……”

就在她正要答应时,门口忽然传来拍手声。

“谁?!”

王洺往门口看去,见一个长须老道站在门口,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精彩,精彩绝伦!”门口的长须道人拍手称赞,“好一出言而无信,手足相残,卸磨杀驴的大戏,真是好久都没看到过这么有意思的场面了。”

看到道人骨瘦如柴,王洺冷笑一声,“我要是你,就赶紧逃了,免得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长须道人似乎是听到了了不得的笑话,他使劲拍着肚子,大笑道,“许攸,你听见没,他说我死到临头了。”

王洺心头警觉感大增,指着长须道人历喝一声:“你在和谁说话?!”

王洺身后忽然响起沉闷沙哑的声音,“自然是我啊,难不成是你不成。”

“咔哧咔哧……”话说完,还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离枚浑身颤抖,一脸惊惧地望着王洺身后,嘴唇开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颤声道:“你……你……你身后……”

王洺僵硬转头,随后如坠冰窟。一个血红色人影吊耷着一只眼睛,对自己咧嘴笑着。尖利的牙齿上下开阖,正啃食着一个鲜红之物。那不似人手的长爪还在掏着地上尸体的肚子。

“这人的心脏还挺有嚼劲,气血也很足,让我恢复了不少。”半人半鬼的许攸对着长须道人说道。

道人指了指地上,“还有两个呢,别浪费了。”

许攸跳到了掌柜林峙的尸体旁,一爪就掏出了林峙的心脏。因为林峙是毒发身亡,所以他的心脏呈现的是青紫之色。不过许攸毫不在意,他嘴巴裂开,一口将林峙的心脏吃了进去。

吃完林峙的心脏后,许攸又跳到王邹的尸体旁,依样画葫芦,将王邹的心脏也吃下了肚。这一切,都在离枚和王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可他们两个遍体生寒,一动也不敢动。

“你……你是什么人?”王洺第一次见如此场面,心中胆寒。

“一个不做好事的道士?”长须道人转了转眼睛,“也许不应该叫道士,毕竟这只是我扒的别人的衣服……修士?也不是。就叫我卜师吧。”

离枚颤抖道:“你是人是鬼?”

“我自然是人了,不过我这朋友嘛……不是。”

废话,人能长成许攸的那个样子?没有皮肉,身子一大半都没有血肉,白骨嶙峋,那双漆黑的眼中还跳动着幽绿的火焰。

卜师对鬼人许攸说道:“如何?”

“恢复的差不多了,等过一会儿,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好!等下对付那少年人就又多了一分胜算。”道人点点头,“还好他不在,才让你顺利吞食了那几个人的心肝,不得不说,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许攸对卜师说道:“你可别大意,就算我实力大进,胜负也只是在五五之间。”

“我知道。”卜师点头,转身看着离枚和王洺。“你们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们投胎转世,要是让我的朋友吃了,可就没有下辈子了。”

离枚吓的身子直抖,干脆利落的从贴身处掏出那本书籍,扔给了卜师。

王洺犹豫不决,似乎是忽然想起什么,他忙说道:“我记得掌柜林峙还有好多帮手,你不怕他们来了你也走不了?”

卜师表情玩味,“你以为我们来这么晚是因为什么?两个不成气候的山野散修,顶天了半只脚跨入炼气的半吊子,全都被我们料理干净了,如果你还指望他们,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许攸走到王洺面前,阴冷的浓烈血气铺天盖地,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进去,王洺狠狠咬了咬舌尖,才驱散了许攸带给他的恐惧感。

许攸张大了嘴巴,舌头如长蛇一般在王洺的脸上舔舐,赤红的舌头上还犹有那几人的心头鲜血,将王洺的脸颊染红。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王洺再也支撑不住,看着许攸裂开的嘴巴,红白相间的尖利牙齿,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待会儿一寸寸被他这张嘴吃下肚子,他就胆寒不已。

“给你了!”王洺将镇纸扔了出去,落到卜师的脚边。

许攸收回舌头,王洺大口喘息,整个人倒在地上。

“我还以为杀起亲兄弟来眼都不眨的人,胆子肯定要比常人要大一些,可惜,看来我是想错了。”卜师摇头啧啧道,随后拿起镇纸,四下打量,“一件损坏了的法宝,没什么大用,不过聊胜于无吧。”

然后他又看看那本书籍,不住点头,“好书,好书。可惜我用不上……”

随后他示意许攸,后者心领神会,走到大堂正中,将爪子按插入一块地板,小心翼翼的掀起。

一枚淡金色的透明铜钱状的晶石静静放置在那里,一团如薄雾的氤氲气息在晶石周围萦绕。

许攸将晶石小心捻在指尖,生怕一不小心就损坏了它似的。

卜师接过晶石,笑道:“不用这么小心,传说中的‘神仙’钱,没这么娇贵。”

他虽是如此说着,却比许攸还要小心地将晶石钱币捧在手心。

看着那枚晶石钱币,卜师一脸痴迷,感受着那团薄雾,他舒爽的轻吟一声。

“这枚‘神仙’钱可比你们争的这些小玩意儿还要珍贵十倍百倍,可惜,你们没这个福分。”瞥了眼呆滞的离枚和王洺两人,卜师得意的笑了一声。

离枚、王洺愕然,没想到客栈中还有如此至宝,而且近在咫尺,他们却不自知。

“哟,金精钱啊,稀罕~”

窗外传来一声揶揄,鬼人许攸和卜师如临大敌。

第二十七章 深谋远虑有运筹

几人寻声看去,见白衣少年正座在窗上,双手撑着窗檐,双腿一荡一荡的。

“你们看着我看什么,继续啊,继续。”

墨语摊手,示意几人不用管他。

离枚如蒙大赦,高呼道:“公子救我!”

墨语摆摆手,“放心,你还死不了。”

“阁下一直在那里看戏?”卜师面色微沉,出声问道。他连墨语如何出现的都不知道,隐晦的瞥了眼许攸,发现他也微微摇头。

看来这少年有恃无恐啊……是自己本事够大,还是另有后手?

卜师一时摸不透,还不敢随意出手。不过他注意到了方才墨语口中的“金精钱”,忍不住出声问道:“不知道何为‘金精钱’?”

“‘金精钱’乃天地灵气的具现化,以修士独有的铸造方法制成钱币模样,就这么一枚,换成黄金的话……”墨语撑着下巴,手指轻轻敲打,然后他指了指客栈:“把这客栈装满应该绰绰有余。”

“嘶……”离枚感觉自己心脏猛的一抽,要装满这个客栈,至少得有十万两吧?我这两天踩着十万两黄金?而且还不知道?

墨语没理会几人的震惊表情,继续说道:“不过这东西实际的价值还要在这之上,因为就这么小小的一枚金精钱中的灵气,可以让一个一楼的炼气士,一直修行到四楼。”

卜师将金精钱放在兜里,拱了拱手,“谢阁下解惑。”

“喂喂喂,你怎么就收起来了,我有说过它是你的么?”墨语跳下窗檐,慢悠悠朝卜师走开。

“本来一枚金精钱而已,你先到先得,我也无话可说,可我好像记得我说过……”墨语看着许攸,缓缓道:“手下有人命的魑魅魍魉只要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打的他魂飞魄散,你当我是在说笑不成?”

卜师沉声道:“我们与阁下井水不犯河水,阁下真要做得这么绝么?”

“井水不犯河水?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墨语冷哼一声,“之前你这个鬼人暗中出手过一次,不然我的那张字帖怎么会出问题?”

“当时我就在想,是谁这么不长眼,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后来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这个假道士有问题,”

“阁下想要怎样,划下道来便是,我们一并接着。”卜师没有否认,或者说他知道否认并没有什么用,这已经是变相承认了。

卜师说完,和许攸交换了一个眼神。

墨语可没心思理会他们的小伎俩,他喜欢直接动手。

所以墨语一开始便是全力,他大踏步向前,一脚崩碎了地面,身子已飞掠出原地。

在卜师看来,墨语来的太快,他只来得及拿出符箓,拳罡就已至他的面门。

视线中唯有墨语的拳头,硕大无比,让他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轰!”卜师倒飞出去,撞开了客栈的墙壁,躯体翻滚几圈,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咕咚……”地上的王洺和离枚两人齐刷刷咽了咽唾沫。

“老卜!”许攸惊呼一身,见卜师毫无反应,转头对墨语怒目而视。

许攸半蹲下身子,随后嗖的一声窜起,双爪大张,爪尖血红,直接朝墨语抓来。

许攸双爪大开大合,爪间还有血气缭绕,诡异非常,若是常人爱上一下,立马便会被阴邪血气侵染,失去理智,沦为嗜血怪人。

墨语面色不变,他一步踏出,腰未动,肩已动,出拳如电。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轰隆响声回荡在客栈,墨语每一拳都打在许攸的爪上,将他的爪击一次次打回,在打回许攸爪子的同时,他还有余力一拳拳打在许攸周身。

只是支持了几息,许攸就倒飞出去,他在空中违反常理的扭了一圈,将自己的身子强行扭正,落在地面。

停下拳,墨语换了口气,叹道:“若是一般的修士或者武人中了我这么些拳,不说重伤垂危,也定是伤痕累累,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一点影响都没有?”

“非人非鬼,怎能以常理度之?”许攸站定后,再次袭来。

墨语点点头,“也是。”

他再次出拳,这次出拳终于换成了撼海潮落式。

看来自己的撼天拳连个半人半鬼都打不了,还好师傅不在,不然还不得笑死

许攸看不出他的其中的名堂,甚至连墨语拳意的变化都看不出来,他只能勉强看出墨语出拳的姿态已有所不同,不过依旧毅然扑来,这次他爪上猩红血气快要化为了实质,看样子已是全力施为。

许攸的身体周围隐隐缭绕起鬼哭狼嚎,吓得地上的两人瑟瑟发抖,只感觉周围有无数冤魂厉鬼,在他们耳边吹着冷气,一个个狞笑着,对他们虎视眈眈。

墨语有些意外,看到这近乎于凭空生成阴煞幻象的能力,证明许攸这半人半鬼已经修为不低了,至少普通的厉鬼要厉害许多。

普通人遇上厉鬼之类的,如果没有一个超出常人的胆魄,基本是毫无反抗之力,任由鬼物揉捏。而超出厉鬼一筹的许攸这类鬼物,连初入修行的炼气修士或者一般的武道一重、二重武人都没法对付。

光是那些煞气就能影响人的心智,使人胆寒,更莫逞论和他交手了。

不过想归想,该打的,一点也不保留。

墨语身子微沉,自下而上,拳罡破开许攸爪上的血色,恰好打在他的爪子正中。

许攸接住了墨语的拳头,感觉这次墨语竟然只轻飘飘出了一拳,打在他爪子上并未感觉到有多大力道,他没有掉以轻心,只是想:莫非是佯攻?

他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注意着墨语接下来的一拳。

“没有?”他正疑惑,听见墨语朗声道:“还敢不躲?”

碰!

许攸听见这话的同时,身子被打飞出去,整个身体嵌在墙壁中,蛛网般的裂痕自他周围往四面延伸开去。

“嘶!”他,从墙壁中扒着两边爬出,剧烈的疼痛让他吸了口冷气。

不对,他竟然能感觉到疼?他怎么可能感觉得到?

许攸检查了周身,发现并没有什么伤痕,他的身体也应该不会出现伤痕才对。

“你这拳”许攸还想问为什么,他忽然疼的躬下身子,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快要裂开了一般。

“你你做了什么?”

墨语身子跃起,手臂高抬,同时出声道:“我的拳头,可是能直接打在神魂上的,你不知道?”

话音落下,他的拳头也已经落下。

轰隆!

整个客栈如同地牛翻身,座椅柜台齐碎,气浪携带者烟尘如水波一般,自墨语身前,朝四面八方扩展。

“咳咳咳”

离枚和王洺捂着嘴,不住咳嗽。

待到烟尘散去,他们看见许攸的整个身体竟然被墨语直接锤入了地面。

若是普通人挨了这么一下,别说身子陷入地面,可能在挨到的刹那,就已被拳势压成肉末了,可许攸表面上看去竟然没有什么损伤。

只有许攸自己知道,其实墨语的自上而下的一拳,将他的鬼骨打成了无数碎片,若不是他与人体不同,身躯更趋向于鬼物,受到伤害能自动被体内积攒的阴煞之气修复,他肯定已被墨语直接一拳锤杀了。

“难怪那两只老鬼一项欺软怕硬,竟然都选择龟缩在自己鬼宅,一步也不敢出门。”

墨语见许攸还没死,在感叹他足够顽强的同事,有举起拳头,准备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

“毕竟非人,又恶贯满盈,我来送你一程。”

“是么?我觉得咱们可以再谈谈?”

奇怪的是许攸看着客栈外面,一脸有恃无恐。

墨语猛地转头,发现本该躺在地上的卜师已不见了踪影。

墨语冷声道:“你想谈什么?”

“不是和我,是和他。”许攸笑了笑,使劲抽出一只手,指着客栈外面。

卜师从外面施施然走来,手里还牢牢控制着一个白色的娇小人影。

“聆星?”

被卜师抓在手中的正是墨语让她等在外面的素聆星本人。

“墨语”素聆星苦着脸,小声唤着他。

墨语脸色阴沉,“你想做什么?”

许攸慢慢从地下爬了出来,他气息萎靡不少,便走到王洺面前,顺带着斜眼瞅了眼墨语。

“噗嗤!”许攸直接在王洺恐惧的眼神中生生掏出了他的心脏,然后将那颗还在跳动不止的心脏塞进了自己的嘴巴中。

一颗鲜活的心脏下肚,他感觉恢复了不少血煞之气。

王洺至死也难以相信自己就这么死在了一个怪物手中,他的报复,他的追求,全都随着他的那颗心脏,离他远去

见墨语脸色更加难看,许攸笑了笑,走到卜师身旁。

“我要的很简单,将你的修行法门交出来!”

墨语露出了然之色,“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他忽然放松下来,撑着下巴,一脸的无所谓,“没有,你们还有什么手段,随意。”

卜师眼中的惊诧之色一闪而逝,“她可是在我的手上!”

墨语拍了拍手,哈哈大笑,“我觉得你可能弄错了,你应该在她手上才对。”

第二十八章 万般得失一念间

卜师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连忙松手,可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素聆星一改之前的惧色,笑吟吟的看着他,手中还有一张字帖,在卜师放手的同时,那张字帖已经贴到了他的身上。

“嗤!”字帖与卜师接触的地方发出剧烈的声响,如同灼伤一般,一阵阵青烟袅袅升起。

卜师惨叫一声,字帖近在咫尺,可他却动弹不得。

许攸想上前为卜师揭开字帖,卜师抬手制止。这书有“正气”两字的字帖只怕对许攸这等鬼物造成的伤害更大。

素聆星一溜烟跑到墨语身前,邀功一般说道:“哇,墨语你看,我做到了诶。”

墨语适时地称赞一句,随后看着已经开始大变模样的卜师。

“你早就算好了?”卜师面容迅速苍老下去,本来年逾古稀的面容已变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垂朽老人,他干哑的声音响起,吓了素聆星一跳。

素聆星往后退了半步,墨语拉过她的手,轻拍了一下。

随后墨语说道:“我这一拳下去,有没有打中人,想来我还是知道的。”

之前卜师中了看似中了他一拳,其实在拳头落在他面门之前,他用几道防御符箓及时抵挡住了墨语的拳头,假装被打倒在地,又掩饰住自己的气息,为的就是瞒过墨语的感知,乘许攸吸引墨语注意时,抓住与墨语随行的小姑娘。

“一开始就觉得你有点问题,明明气息不稳,却始终吊着一口气,当时我把正气帖放在你桌上,就是为了试探试探你,结果你连你都不敢摸,我就想你不是鬼物,也应该与之有莫大的关联。”

墨语耸耸肩,“所以我就下了个套,等你自己送上门来。”

卜师双目暗淡,面色灰败:“千算万算,没算到一开始就没瞒过你……”

“原来,我还真是自寻死路啊……”他说完,眼睛彻底暗淡无光,枯槁的头颅垂下,微弱的气息戛然而止。

“墨语……他……他死了?”

墨语点点头,“嗯。”

素聆星有些发抖,颤声道:“我……我杀了他?”

说到底,她性子虽有了变化,但依旧是个小姑娘,对杀人者种事有本能的畏惧。

墨语摆摆手,安慰道:“没有的事,他本来就是用某种阴鬼邪法吊住的命,正气帖克制一切与鬼物有关的事物,他没了法子续命,自然就死了。”

素聆星这才稍稍安心,不过她看了看地上胸腹被剖开的几具尸体,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不行的话就不看了,闭上眼睛就好……”

素聆星倔强的摇头,“我……我习惯就好了,不用担心我的……”

世道险恶,她这两日已有了一些见识,所以大概知道以后这类事会遇上不少,既然她如今也开始修行了,可不能拖后腿才是。

墨语点点头,让她自己适应一下也好。

看着怔在那里的许攸,墨语对他说道,“别伤感了,魂魄消散,死的不能再死了。”

许攸这才转头,盯着墨语。他茫然的眼神转瞬就变得凶恶暴戾起来,眼中的恨意滔天,欲要将墨语撕成碎片。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你亡!”许攸怒吼一声,悍然冲向墨语,一路地板崩碎,声势骇人。

墨语轻轻将素聆星推到离枚所在的角落,听到许攸的怒吼,表情奇怪,“嘿,你这话说的,感情怎么着都是我死是吧?”

“聆星,看好了。我这拳,名为雷霆骤雨式,”墨语轻吸一口气,手臂微收,对素聆星说道。“虽然你不练拳,但是琢磨好了之后,以后对敌,也大有裨益。”

许攸见他这时候还有空教别人,心头大怒,他竟然敢看不起我!?

“给我死吧!”许攸催动全身的血煞之气,一时间他周围赤红鬼影缭绕,客栈内阴风大作。

墨语打出雷霆一击,一拳过去,拳势冲散煞气,拳罡在许攸身前炸裂。

“砰!”在许攸不可置信的眼神下,他的胸口炸开,骨肉分离。

“砰砰砰!”体内的阴气还未来的急修复胸口的创伤,一连串的炸裂声已经在他身体各处响起。

半人半鬼的许攸被连绵不绝的拳罡炸的支离破碎,手脚成了碎末,四溅的到处都是。

看见各处挂着骨肉碎末,离枚捂着嘴,几欲呕吐。她看了眼素聆星,小姑娘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相比她却好了许多。

看来墨语看中她不是没有道理的……

既然如今保了一命,她自然要做好之后的打算,可惜的是本来还想偷学两招,哪知道墨语看似随意出拳,拳罡却能在丈许开外炸开,而且连绵不绝,犹如骤雨倾盆,她一点门道都看不出来。

看来自己眼力不够,没这个命……

反观素聆星,后者看的聚精会神,仿佛沉迷其中。

离枚暗暗感叹一句:人和人的差距,还真的大……

她哪里知道其实素聆星一点门道都看不出来,不知道是在炼气方面的天赋太好的缘故,素聆星对武学之流,悟性低的可怜。而她之所以聚精会神,是觉得既然墨语提醒了一句,她便要做成,到时候看到墨语吃惊的表情,那一定很有趣。

“我说鬼人兄,没这个实力,就不要说大话嘛。”墨语站在许攸身前,撇了撇嘴,“你看,被打脸了吧。”

许攸努力控制着体内的阴气,试图恢复自己的伤口,可无论他怎么努力,手脚断裂处都毫无反应,仿佛自己本就该无臂无腿一般。

“哟,还想恢复呢。”感受到许攸体内阴气躁动,墨语揶揄一声,“你把我的拳想的也太简单了吧……”

墨语似乎来了兴致,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自己的拳有多厉害。

剩下的几人一脸黑线,离枚觉得那个表情高冷,厉害无比的翩翩少年忽然就换了一个画风。

“咳咳……”素聆星捂着嘴,轻轻咳嗽一声。

墨语身子一僵,尴尬的挠挠头,“不好意思,忘了你们还在。刚才那是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说完,他正色道:“你可以交代遗言了,我可以听听看,当然,也就是随便听听而已。”

许攸咧着尖牙,“要杀就杀,哪那么多废话?”

他其实知道自己多半不是墨语的对手,如果刚才就遁地逃走,也不是没有机会,可他并没有那么做,卜师一死,他才发现两人多年相处,早已成为了知己一般的朋友。

不能一起生,又没能力为卜师报仇,至少还能一起死不是?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记得他变成半人半鬼之前,有人也对他这样说过,可惜他没做到。现在遇上了卜师,他想自己应该能做到了吧……

“可以,没想到你这半人半鬼还挺有故骨气的。”墨语赞叹一声,拿出墨笔,“一路走好。”

墨笔穿透了许攸的头颅。

许攸的头颅炸开,其内冒出滚滚黑雾,又消散在空气中。没了那些阴气的支撑,许攸的身体干瘪下去,最后化作一滩血水。

“罪过罪过。”墨语收起墨笔,四下打量一番,自言自语道:“怎么感觉每次都要你出马呢,万一哪天把你弄坏了不就遭了?”

想到以后再见夫子时,夫子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然后说:“墨语,我送你的笔呢?”

然后自己把损坏的墨笔给夫子看,夫子一生气,就再也不理自己了……

“咦~”墨语猛的摇头,“不行不行,不能这样。”

嗯,看来得加倍努力,争取破境到第三重炼胆。

不过师傅说最好一年内都不要破境……

墨语揉了揉脑袋,感觉两头大。

素聆星不明就里,看墨语在那表情变换不停,还以为他出什么事了,赶紧关切问道:“墨语,你怎么了?”

“啊?没,没事儿!”墨语摆摆手,“我能有什么事。”

他看了看一地的尸体,指着死不瞑目的青衣书生,摇了摇头,“啧啧,你看,我就说他乌云盖顶,恐有死兆,没说错吧。”

离枚腹诽一句,“明明是你见死不救好吧。”

她又想到功夫最弱的自己反而活到了最后,不由想到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墨语安排好的。

自他踏入客栈起,自己等人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嘶!如此心机,如此恐怖。

若是墨语知道她的想法,肯定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姑娘想象力真丰富,不去小说家发展可真是屈才了。

“好了,我们快走吧。”墨语对如聆星招呼道。

对了还有东西没拿呢!他忽然想起来了,随后弯下身子,在卜师的怀中摸出那枚金精钱。

这下可算有钱了,真是美滋滋。

接着他又翻了翻那本老旧的书籍,墨语撇撇嘴,最下乘的炼气法门,没什么用。

他随手一扔,书便落在了离枚身前。

素聆星走到墨语身边,自然而然的拉住他的手,巧笑嫣然,“走吧。”

两人不再管离枚,走出了客栈。

“等……等等……”喊了两声,离枚见两人头也不回,她又识趣的放下了手。

看着脚下的那本书,她鬼使神差的拿起来,翻开一页。

“这……”

呆愣片刻,离枚喜极而泣,她踉跄站起身来,对着远去的二人高声呼道:“谢谢,谢谢公子!”

第二十九章 山野郊外见府宅

月上柳梢头。

月光下,少年牵着少女的手,闲庭信步,

“墨语,她为什么谢谢你啊?”

“因为是我人好呗。”

回应墨语的是素聆星的一个白眼。

墨语毫不在意,吹着口哨,左右看看。

夜深人静,小镇似乎没了之前的幽深诡秘,一边走出小镇,素聆星一边悄悄看了看墨语,随后眼帘微垂,脸颊浮起两个浅浅的酒窝,感觉特别的好。

我们这算是为民除害?应该算的……吧?

“墨语,这么晚了,我们一直赶路么?”

墨语举起一只手,装模作样的捻了捻指头,“我算了一卦,前方不远处恰巧有可以歇息的地方。”

“你还真当自己是算命先生啊?”

素聆星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卜算和修行分明是两回事嘛,这还是墨语告诉她的,现在竟然还想骗她。

“什么叫当自己是算命先生,我真真正正就是算命先生,江湖上人称铁指神算墨半仙,就是我啦。”墨语继续胡诌。

素聆星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的谎言,“你不是说你才离开小河镇么,还江湖上,哪个江湖?”

墨语脸色不变,坦然道:“小河镇的江,小河镇的湖,有问题么?”

“你……”素聆星还想说什么,忽然就怔在那里,扯了扯墨语,喃喃道:“墨语……你真的会卜算?”

“啥?”

“教我,我要学。”

“哈?什么情况?”墨语一脸茫然。

素聆星把他的头扭了个方向,指着远处,“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卜算?我不管,我要学!”

“???”墨语挠挠头,“我说我之前是随口胡说的,你信么?”

“你猜?”

随后两人为墨语到底会不会卜算争论不休,到最后墨语自己都相信自己会卜算了。

然后素聆星气鼓鼓的走了,虽然她的手还抓着墨语的手。

墨语跟在后面,一脸无奈。天知道这荒郊野外为什么会有人家,而且宅子还那么大,是怕别人找不到么?

————

“娘,你把宅子变这么大,怕别人找不到么?”

皮肤白皙的不似常人的清丽女子坐在大堂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呆呆的望着月亮,

她轻轻吐息,一团白雾自口鼻中溢出,在空中久久不散。

“不变这么大,别人看不见怎么办?”堂内走出一名中年妇人,一手轻扇着摇扇,一手提着衣裙,她长发盘在脑后,朱唇琼鼻,眉如弦月,姿态妖娆,一步一动间如柳枝飘摇。

“看不见就看不见呗,没人打扰,落得清净。”女子嘀咕一句。

妇人耳力极好,听见了女子的嘀咕声,两步走到她身前,一把捏住她的耳朵,“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娘我一把年纪,要不是为你了,何必到这荒野来,现在翅膀长硬了,开始埋汰我了是不?”

“哎哟,疼,疼。”女子苦着脸嚷嚷着。“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妇人这才放手。

女子揉了揉耳朵,嗔道:“都怪你,把我的耳朵都扯长了。”

“哎,我说闺女,你这可是血口喷人啊,明明是你天生就长的长耳朵,怎么到头来怪到我头上了?”

“天生的也怪你!”

“嘿!”妇人作势又要扯她耳朵,转头一想,她说的还真有些道理,怎么说都是从自己肚子里跑出来的,自己应该有点责任……呸呸呸,有个屁的责任,要怪就怪她死去的窝囊父亲,怎么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吧。

“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忽然响起,妇人面露喜色,而女子则有些愁眉苦脸。

妇人见她这模样,眉头微皱,推搡着她去门边,“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啊?还想不想回家啊?”

“家,那儿能算家么?”女子腹诽一句,不过没敢明说,怕被妇人打。

“有人吗?”门外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喊了一声。

妇人眼睛一亮,掩嘴笑道:“哟,还是个小姑娘,今天的运气不错啊。”

随后她甜腻腻的娇声道:“又人有人,来了来了!”

妇人将女子拨到一边,利索的打开了大门。

见到门外除了一名长得颇为好看的小姑娘外,还有一个更为俊俏的少年,一袭白衣胜雪,丰神俊秀,眼神熠熠。

妇人下意识咽了咽唾沫,暗暗想到,“乖乖,要是把他抓回去当个童养夫,那该多好啊。”

“哎呀,让两位久等了,来,进来说话。”妇人摆出了平生最为热切的笑容,就欲要去拉少年的手臂。

素聆星见看门的是个妖娆妇人,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不爽,特别是看到对方胸脯的两个“木瓜”,再看看自己的两个“包子”,她就更不爽了。

所以她一脸警惕地看着妇人,见妇人眼神停在墨语身上许久,最后还想“动手”,她眉头紧蹙,一脸不悦。

墨语任由妇人拉住他手臂,神色自若,进门后还有空打量了四周一番。墨语视线落在妇人身后的清丽女子身上,神色一愣。

女子也同时望着墨语,两人视线相对,女子脸上浮起红霞一片,然后有些羞涩的低下头。

妇人眼珠转动,“哟,这是看对眼了啊。要不要让给自家女儿呢,还是干脆一人一天,轮流着来?”

墨语面无表情,然后疑惑的看了看被素聆星牵着的手。

怎么有点痛?

素聆星一边腹诽“狐媚子”。一边使劲捏着墨语的手,“叫你看她,叫你看她!”

妇人热情道:“二位哪里人啊?”

“山里人。”

“……”你当你是神仙哦,还山里人。她只当少年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出处。

妇人面色一僵,又继续说道:“奴家夜玫,这是小女,夜嫣。不知公子?”

“他叫墨语,我叫素聆星。”素聆星抢先替墨语答道。

这个可恶的女人,竟然敢无视我,她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妇人轻摇扇子,娇笑道,“公子真是好名字。”

墨语轻耸鼻子,“奇怪,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妇人一愣,赶忙将摇扇放到身后,眯着眼掩嘴笑道:“哪有什么怪味啊,公子想必是对胭脂水粉有些反应吧。”

墨语疑惑道:“是么?”

墨语仔细注意着妇人的表情,似乎没看出什么,点了点头,不再深究。

“我和我妹妹只想在贵地暂住一晚,多有叨扰,还请勿怪。”

夜玫连连摆手,“不怪不怪,寒舍有两位大驾光临,简直蓬荜生辉啊。”

听见这话,墨语皱了皱眉。

听妇人的谈吐,像是读过些书的,怎么说起话来怪怪的?

夜玫将墨语二人引至偏房,“二位,这里就是客房了,若是晚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不用客气的。”

“那就谢谢夜夫人了。”墨语微微颔首,“也谢谢夜小姐。”

“不,不用谢”夜嫣双手有些不自然,搅弄着衣角,低声道。

夜玫将双手叠在腿边,微微屈膝,“二位好生歇息,奴家和小女先行告退。”

墨语一直注视着她们离去,他轻轻嗅了嗅,又发现了那股怪味。

“墨语,她们不像是什么好人。”素聆星轻声道。

墨语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我感觉那个女人好像不怀好意”

墨语摸着她的头,笑了笑,“聆星的感觉越来越准了,那个叫夜玫的,应该有其他的目的,至于她女儿嘛,暂时还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

素聆星张了张嘴,她想说的是,她怕的就是那个夜嫣,只是觉得这样说出来似乎又不太好,话到嘴边,她干瘪瘪的说了句,“嗯,你知道就好。”

“去休息吧,我守在外面,顺便练练拳。”

素聆星点点头,白天走了一天,晚上又见了那么些血腥的场面,她的精神和体力都有些吃不消了,最后在窗边看了眼准备练拳的墨语,她关好门窗,走到房间中,将长裙脱下,紧紧抱在怀中,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开始站桩的墨语听见房中均匀的呼吸声,不由得露出和煦的笑容。

躲在暗处的人影眸子微闪,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一些。

就在人影怔怔望着墨语时,旁边一双手忽然将人影拉扯走,顺带掩住了嘴。

“娘?”人影待看清拉住自己的人后,低声道。

夜玫看着有些慌乱的女儿,不由得揶揄道:“哟,我家的小妮子思春了?”

“没没有。”

夜嫣欲言又止,“我只是只是觉得他有些特别。”

夜玫眨眨眼:“特别俊?”

夜嫣跺了跺脚,“娘,你能正经点么?”

“我已经很正经了啊。”

夜嫣扶额,独自进了自己的闺房。

见女儿回屋,夜玫眼神复杂,轻叹了口气。

第三十章 山野精怪险事多

墨语在素聆星房前,立的笔直,如古木劲松,巍然不动。

他气息连绵悠长,胸膛闷声如雷鸣在内,轰隆隆震颤。

墨语暗自思忖:“那两个人离我不过几丈远,却没能感觉到她们的声响,要么是她们屋内有些古怪,要么是那两人本事不弱。”

“也是,敢在这荒郊野外守着这么大的宅子,还是一对母女,没有一点手段可不行。”

墨语摒弃杂念,不再思索其他,专心立立桩,却不练拳。在没弄清那对母女的底细之前,他怕被别人偷看去了,然后被依样画葫芦,模仿出其中一点真意。

虽说世上如他这般,仅仅看拳,就能看出其中真意的终究是极少数,可他还是为以防万一,处处小心谨慎。

在墨语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地方,夜玫静静看了他许久。

直到深夜三更,始终如一。

只是她为了隐匿自己的身形,没敢直接将目光落在墨语身上,而是一直盯着月下依稀的人影。

夜深人静,少年少女敢在郊外游荡,若是没有一点底气,鬼才相信。而且那两人的气质卓然,以夜玫的眼光,猜测他们绝不是寻常的世家子弟。

自夜玫发现了墨语的不简单后,她就收起了一些心思,开始揣测两人的来历。

“难道真是‘山里’出来的?”夜玫想了想,而后又缓缓摇头,“应该不是,山里出来的没道理看不出她们的真身才对。”

站立不动的墨语忽然转头,眼中光华一闪而过。

赶忙缩下脑袋的夜玫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暗暗道:“好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有人在窥探我?”墨语环顾一周,没发现什么后,转过头,继续站桩。

夜玫悄悄退走,不再看他。

退至房中,她直接掀起了夜嫣的被子,低声喝道:“别装了,衣服都没脱,骗谁呢?”

床上的夜嫣直接坐起身来,“怎么了,没得手?还是栽跟头了?”

夜玫正色道:“那个少年有些门道,我在一边都没直接看他,竟然还差点被他发现。”

夜嫣也难得郑重起来。自家娘亲的本事她也知道,就算在家里也算的上是上流,不然也不会独自一人带她出来。

“是‘山上’下来的仙家之流?我就说少做些这种取人精魄的勾当,以前家里敢这么做的,哪个不是被那些除魔卫道的修士杀了。”夜嫣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情况,一脸愁容道。

“什么取人精魄的,我那是借!再说,我和那些取人性命的家伙可不同,不是都留了那些人一命么?”夜玫瞪了她一眼,“还有前几天那老大爷,我可是好吃的好喝的斥伺候着,到头来分文不取,还没伤他分毫。”

夜嫣撇撇嘴,“那是别人年纪大了,再被吸取精魄的话会出人命了。”

“我不管,反正我行的端,站的直,也不谋财害命,凭什么打杀我啊。”夜玫插着腰,哼哼道。

“再说,是不是正派修士还不一定呢,万一不是,我们又何必自己吓自己?”

夜玫正说着,突然窗外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

夜玫打了一个激灵,惊疑不定。“难道真要找我算账?”

“谁……谁啊?”

“墨语,深夜叨扰,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夜玫赶忙整理一下衣服发髻,换了副热切笑容,前去打开房门。

“公子何事?”

墨语狐疑的看了看她,不禁问道:“这么晚了,夫人还没睡么?”

“哦,快了快了,我平时睡的比较晚。”夜玫脸色自然,不像说谎,“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墨语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肚子,“在下有些饿了,想讨些吃食,不知道……”

“吃的?有的有的。”夜玫暗暗舒了口气,“正好屋子里还有一些蔬果,若是公子不嫌弃,便进来吧。”

“这……有些不方便吧?”

“没有没有,小女已经睡着了,奴家也不是衣不蔽体,再说公子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人,想必也是正人君子,奴家相信公子。”

夜玫不等他拒绝,直接将他拉到房中,“公子尽管吃,不用客气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墨语暗自骂了骂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又十分诚实的拿起桌上的水果。

夜玫坐在墨语对面,静静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夜玫出声问道:“公子,你们两人走在荒郊野外,不知有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没有啊。”

“那公子可要小心些才是,这荒野中常常有些山野精怪,万一碰着伤着公子,那可就麻烦了。”

墨语点点头:“嗯,多谢夫人的提醒。”

“听公子的语气,想必是不惧那些精怪咯?”夜玫轻声笑道。

“算是吧。”

“那不知公子是如何看待那些精怪的呢?”

这算是试探么?

墨语头也不抬,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说着:“若是为恶的,大恶打杀,小恶惩戒。若是为善的,给予一些机缘,也未尝不可。”

“若是非善非恶呢?”

墨语起头看着她,“是夫人你心中的非善非恶,还是我心中的,又或是世人心中的?”

夜玫娇声道:“我既然是问公子,那当然是公子心中的了。”

“也许是视而不见吧。”

“也许?”

墨语耸耸肩,“毕竟我也没见过不是。”

“呵呵……”夜玫掩着嘴,轻笑一声,“说的也是呢。”

见桌上的蔬果吃的差不多了,墨语抹抹嘴,起身说道:“多谢夫人款待,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他看出什么了?

夜玫有些拿捏不准,听见墨语这话,她不知道少年是客套话还是什么,也不敢随意开口。之前墨语说的模棱两可的,谁知道是怎么看待自己这类的。若是贸然开口,凭空树敌,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没什么需要麻烦公子的,若是到时候有,夜玫一定不会客气。”

墨语点点头,“那就好。在下吃饱喝足,也该回去了,夫人好生歇息吧。”

“恭送公子。”夜玫起身送到门口,然后关上房门。

床上佯装睡觉的夜嫣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她看着夜玫道:“娘,你怎么不给他说明缘由?”

夜玫谓然一叹,“说了又能怎样?说到底我们吸取别人精魄本就对人有害无益,对于他来说我们可能就是恶,看他之前站桩似有雷鸣游走周身,定然是血脉奔涌,穴窍真气鼓荡的结果,要是个四重天以上的武人,说不定几拳就把我们锤成肉泥了。”

“可我们不也是迫不得已啊。”

“这话他信么?”夜玫摇头,“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信,又凭什么帮我们对付那几个恶领?”

夜嫣长叹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这个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沙沙……”一处低矮山坡上,树林沙沙作响,不断有劈砍声在林中响起。

一只结实蒲扇大手扒开丛林,一步跨出。

捻开挂身上的荆棘枝条,那只手的主人瓮声瓮气道:“大哥,这山路这么难走,为什么还要用这个模样?要兄弟我说,干脆显出真身,一路风驰电掣,抢了那两小娘们就跑。”

“反正离那拂英丘还远呢,足够时间跑的掉了。”

“啪!”一只黝黑手掌直接拍在说话的人头上,浑厚的嗓音犹如雷声轰鸣,“你是不是傻?那两娘们儿打不过你,难道还跑不过么?”

黝黑手掌的主人是个虎背熊腰,身材高大的壮汉,看样子足足有八九尺高。

大汉浑身漆黑,毛发比常人浓密许多,唯有一双眼睛出奇的明亮。

被大汉拍脑袋的方脸汉子讪笑一声:“这不是还有老大你么?我腿短,我追不上,老大你……”

方脸汉子看了看身高近九尺,腿刚过三尺的大汉后愣了愣,眼睛一转,谄媚道:“老大你修为高深,那两个小娘们儿怎么能逃过老大你的掌心?”

大汉听了哈哈大笑,甚是高兴。

“走,帮大哥抓……娶媳妇儿去。”

大汉揽着比自己矮了不止一头的方脸汉子,脚步大开,毫无顾忌。

两人的影子在稀薄的月光下拉的老长,定睛看去,却不是人形。

第三十一章 语未毕拳意已至

清晨。

春风拂面,露水轻点。绿叶更显葱郁,野花犹有余香。

墨语足间点在墙檐,随着清风摇摆,衣阙在风中飘扬,神情淡然。他脸上有朝霞渐染,衬托的似闲庭淡适的神仙中人。

隔壁不远处的房间里,有两双眼睛一直看墨语背影,怔怔出神。

素聆星揉着朦胧的的双眼,打开房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墨语。

若是以前,她定然觉得这样的墨语离得她特别远,就像村子里墨语站在高处看她的时候那样。

可今日再看,她觉得墨语离得自己特别的近,近到仿佛一伸手便可以抓住他。

事实上,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素聆星伸出手,墙上的墨语便已消失不见。

墨语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笑容灿烂,“醒啦。”

素聆星点点头,忽然问道:“墨语,你昨晚没睡么?”

“没有啊,站桩即睡觉,厉害吧。”

“嗯,厉害!”

“不过……”墨语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脸上浮起揶揄的神情,“昨晚聆星好像说了梦话哦。”

“什……什么……”少女的脸色突然变得通红,强自道:“怎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说梦话嘛,正常。”

“就是不可能,我以前可重来没说过梦话的!”

墨语摊手道:“可你的确说了啊。”

“我……我说了什么?”

墨语凑到素聆星耳边,气息吹拂在她的耳根,让她浑身不自在。

片刻后,少女的脸颊像是映着红色晚霞,她一把推开了墨语,冲回了房中,紧闭大门。

听着门后少女的心跳咚咚作响,墨语哑然失笑。

这妮子……

不就是说了句我最好嘛,不是很正常么?我对她不好么?

墨语挠挠头,不明白她的心思,随后耸耸肩,对门后的素聆星道:“我先去大堂了,顺便说一下关于给她们报酬的事,毕竟收留了我们一晚。”

“好。”门后的素聆星捂着胸口应了一声。

墨语刚踏入大堂,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位清丽女子。

“夜姑娘早。”墨语笑着打了声招呼。

奇怪的是夜嫣好似心不在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她终于看见墨语对自己打招呼时,又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声,慌乱的跑了。

“奇怪,她的耳朵怎么那么红?”墨语暗自嘀咕一声,又看见一位妖娆妇人扭着纤细的腰肢,缓缓走来。

“夜夫人早。”

夜玫屈膝行了个礼:“墨公子早。”

墨语说道:“我和聆星准备走了,叨扰你们一晚,多有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

夜玫摇头道:“没有的事。”

“我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夫人有什么帮助,尽管开口。”

夜玫神色微动,有点意动。

“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夫人都可以吩咐。”墨语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说道。

夜玫纠结良久,终于开口道:“不瞒公子,其实我……”

“咚咚!”巨大的敲门声响起,恰好打断了夜玫的话。

“不瞒公子……”夜玫鼓起勇气,继续开口。

“咚咚咚!”

“谁啊!”这下夜玫彻底炸毛了,她插着腰,怒气冲冲,“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没完没了了是吧。”

“你相公!”门外传来闷雷一般的声音。

“老娘的相公?”夜玫勃然大怒,“老娘的相公都死了几十年了!今天老娘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敢冒充老娘的相公?!”

她脸上怒火冲天,气势汹汹地拉开大门,然后……

“啊!”一声惊叫震耳欲聋,将素聆星和夜嫣都吸引到了院中。

夜玫啪的一下,瞬间关上了大门,然后一溜烟跑到了墨语背后,如受了惊的兔子,整个人缩在一团。

“墨语(娘),怎么了?”闻声赶来的两人忙问道。

夜玫颤抖的指了指门外,而墨语面沉如水。

素聆星第一次见墨语露出如此神情,刚想发问。

“嘭!”一声巨响,大门轰破碎。

紧接着,两个巨大身影跨入院中。为首的一人过于高大,在进门时还弯了弯身子,才得以进到院中。

自那身影出现,在场中出除了墨语,其他几人都感觉呼吸一窒。

“娘子,我可不就是你的相公么?”黝黑大汉咧着嘴笑了笑。

“熊叁,你少在那大放厥词了,这才是我的夫君!”

夜玫指了指墨语,不管素聆星快要杀死人的目光。

“一个毛头小子,刚断奶吧,也就是长的稍稍比我好看一点,其他的哪里别的上我。”黝黑大汉不屑道:“他能满足你么?”

“你熊叁银样蜡枪头的名号可是已经传遍了方圆百里的地界,哪像我夫君,虽然年轻,不过一到晚上,可以一直让我到第二天正午都下不了床,你……”夜玫瞥了他一眼,“你行么?”

墨语眼角抽抽,一脸无语。

夜嫣对自己母亲毫无顾忌的话只有无奈扶额。

至于素聆星,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有些茫然。

黝黑大汉熊叁也是个暴脾气,被夜玫戳中了痛处,二话不说,一把重逾百斤的乌黑钢刀瞬间脱手,直直朝墨语飞来。

钢刀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裹挟着肉眼可见的气浪,似乎要直接将墨语和夜玫一同一分为二。

夜玫看似娇弱,实际在钢刀飞到半空就已闪出了墨语身后。

眼看着钢刀近在咫尺。

“墨语小心!”

这时候素聆星才惊呼一声。

见墨语不为所动,夜玫有些疑惑,难道这少年其实是色厉内荏,真正的本事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强?

“难道他还想硬接不成?”她脑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摇了摇头。

少年赤手空拳,怎么也不像能硬接下这飞速袭来的钢刀的。

“呼~”

轻嘘了口气,墨语终于动了。

他左脚划了个半圆,身子侧开,微微一沉,左手紧握成拳。

“嗡!”

钢刀已至墨语身前数尺,墨语甚至能听见厚重的钢刀摩擦空气的震颤声。

“铛!”金戈嘶鸣。

千钧一发之际,墨语左拳已擂中刀身,携着千斤巨力的钢刀霎那间便调转了个方向。而后墨语右拳直接打在调转方向的钢刀柄上。

“咚!”拳罡与刀柄相交,这一声如鼓钟长鸣。

嗖!

乌黑钢刀犹如离弦之羽,以更快的速度,破开了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朝熊叁的胸口飞射而去。

熊叁浑身岩石般的肌肉紧绷,青筋虬结。

钢刀擦着他的胸口飞过,带着一抹赤红的血线。

“大”熊叁身后的方脸汉子可没他的身手,反应不及,已被钢刀穿过,临死前,只有一个字堪堪吐出。

方脸汉子的脖子刚好在熊叁的胸口,这雷霆一刀,身首分离。

“蓬”片刻后,殷红鲜血才开始喷洒。

一个满是惊惧,双目怒睁的头颅“咚咚”,掉落在地,滚了一圈。

失去头颅的方脸汉子摔倒在地,抽搐片刻,化作一只长满棘刺的巨大豪猪。

夜玫和夜嫣捂着嘴,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一直屏着一口气的素聆星这才敢长舒一口气。

墨语看了一眼,笑了一声:“原来是个猪妖。”

然后他又瞅了瞅熊叁,“那么你就是熊妖咯?狗熊的熊?”

熊叁怒吼道:“小子,你敢杀我兄弟?找死!”

他巨大的身体躬起,双脚一蹬,地面崩陷,人已跃至半空。如常人头颅一般大小的拳头捏起,熊叁高举双臂,如同山岳压顶,飞速坠落。

轰隆隆!

自熊叁落下的地方,地面起伏,如同沉寂的湖面有波浪扩散,而后在那其中炸开,地面的砖石土地掀飞。

烟尘散去,熊叁双拳下的地面整块都已凹陷进数尺。站在坑边的熊叁躬着身,四处看了看,却没能发现那少年的踪迹。

“在你头上呢,笨熊!”

头顶传来一声高喝,熊叁这才抬头。

只是他刚刚抬头,就见到一个拳头映入眼帘。拳势激荡,拳意流淌,其气势之浑厚,汹涌如潮,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你的拳还不够,试试我的!”

墨语一拳,正中熊叁头顶。

轰!

整座宅子都在这一击下猛的一抖,地面粗大的裂缝自熊叁身下延伸到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院子的几人险些站立不稳,见裂缝延伸过来,急忙躲闪。

夜玫眼中的震惊掩饰不住。

这是什么境界?!

第三十二章 拳势不绝拳意远

被墨语一拳打中头颅,熊叁摇摇晃晃,呆滞片刻。

他的额头乌青一片,被墨语直接打的凹陷下去两分。

片刻后,熊叁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双掌猛地朝头顶一合。

嘭!

两掌相合,犹如雷霆凭空乍响,一股强烈的风压吹散了院子里的烟尘。

墨语的身子在空中翻了一圈,越过熊叁的头顶,双臂齐齐出拳,正中熊叁后心。

咚咚!两拳到肉,如同两声吭长沉闷鼓声。

墨语落地,看着挨了他数拳,被打的趴在地面的熊叁,一脸的郑重。

“墨语好棒!”素聆星见他几下就打倒了墨语,高兴的拍起手来。

墨语看着趴着的熊叁,头也不回,直接说道:“聆星,你先走。”

“墨语?”素聆星感觉到了不对劲。

“带她走!”这一声直接朝夜玫喊道,“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让你全族给他陪葬。”

“墨语,我不走,我……”素聆星说到一半就被打晕过去,

“请公子放心!”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夜玫也不多说废话,带着素聆星和夜嫣齐齐跃出了宅子,飞速远离。

熊叁中了他全力施为的几拳,可是一身狂暴的气息连一点衰弱的迹象都没有,甚至还略有提升,比之他之前遇见的鬼物强了何止一筹。

墨语怕等下就算全力出手也控制不住场面,到时候就怕护不住素聆星,让她受到伤害。

轰隆隆……

地面震颤,而其源头正是趴着的熊叁。

墨语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

他双臂抬起,一前一后,身子紧绷若弦,摆了个厚重拳架。

“吼!”随着一声震天咆哮,熊叁双脚插入地面,硬生生拔地而起。

此时他双目通红,獠牙利齿,脸上的毛发似乎又盛了些。

熊叁周身渐渐浮起一缕缕黑色气息,却没有那种阴冷之感,更不是煞气缭绕。

白天都是黑气滚滚,这是什么?

妖气!这么浓烈的妖气,这只狗熊精至少也是五境以上的妖怪。

难怪自己的拳头只能打伤他的皮肉。

五境的妖怪可比一般的五境炼气修士厉害许多,他现在对上,胜算不大。

“小子,你成功激怒了我。”熊叁咧着獠牙,狞笑一声,“我要把你扒皮抽筋,再一口口吃掉?”

“有胆你就来!”墨语高喝一声,飞速欺身上前。

熊叁看着墨语拳罡正盛,吼了一声,同样出拳,对上墨语的拳头。

拳拳对碰,空气炸响。

地面横呈一道翻起的裂缝,在两人身前延伸。

两人齐齐退了一步,只是墨语退了一大步,而熊叁退了一小步。

“好大的蛮力!”墨语暗暗吃惊,右臂有些发麻。

看样子他皮糙肉厚的,我的拳给他带来的伤害有限……

墨语仔细打量熊叁周身,试图找出一个稍显薄弱的位置。

“脖子?”墨语摇了摇头,看熊叁比手臂还粗的脖子,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除了脖子,他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薄弱地方。

“麻烦了……”之前乘他不备,打中他额头,却只能让他稍微愣一愣神。

熊叁大踏步奔走,不给墨语喘息之机。

硕大拳头带起的气浪吹开墨语的衣袍,墨语体内气机流转周身各处穴窍,带着滚滚真气,牵引出厚重拳罡。

“咚!!”这次熊叁半步也没退,倒是墨语蹬蹬蹬,一路退了两丈,地石翻转,一条脚踩出的沟壑瞬间出现。

“嘶……”墨语松了松手臂筋骨。

这一拳竟然让他手臂有些发麻,足可见其无匹的沛然巨力。

“痛快!”熊叁笑了一声,“小子,若是让本大爷打的高兴,留你一条全尸,也不是不行。”

“有本事你就来啊!”墨语奔走如雷,拳出雷霆,拳影重重叠叠,密不透风,如黑云压城,笼罩了方圆数丈地界。

熊叁虽有千钧之力,但行动稍稍迟缓,比墨语略有不如。他虽也连续出拳,妖力激荡,妖气铺天盖地,但遇上墨语满天拳影,一触即溃。

“嘭嘭嘭嘭……”那些拳影既虚又实,落在熊叁的身上,一连串的沉闷响声不绝于耳。

“小子,拳法很厉害,可是伤不了我,还是一场空!”熊叁长笑一声,顶着墨语的拳头,一拳朝他头颅打去。

墨语脚下一弯,身子躬起,躲过了这一拳,然后紧跟着一拳,似乎是算好了墨语闪躲的位置,破开空气,直接擂向墨语胸膛。

瞬息之间,墨语抬手便挡。

“轰!”

他倒飞出去,手臂不住颤抖,连拳都有些握不住了。

“哈哈,小子,你还挺结实的嘛。”

墨语表情不变,双臂一震,白袍紧贴缠绕手臂。

他沉声道:“再来!”

————

远处的山头,一位中年男人双手环抱胸口,静静望着山下有些“显眼”的宅院。

旁边毫无顾忌,随便坐在地上的一个道人百无聊赖。道人嘴里衔着一根草,撇撇嘴,“你不去看看?”

“我不是正在看么?”

“你别咬文嚼字好么,又不是那些儒生。我是说你不去帮帮他?”

“不用。”

“我说你这个护道人怎么当的?万一被打死了怎么办?”道人将嘴里衔着的草吐了,白了一眼他。

“没有万一。”

“没劲……”

中年男子有些嫌弃的看了看道人,“洛红荼不是在找你么,你跟着我干什么?”

“好玩啊,跟着你又有吃的,又有喝的,还不会无聊,我哪也不去。”道人理所当然道,“那个女人,我略施小计就摆脱她啦,女人嘛,脑子不好使,尤其是漂亮女人。”

“呵呵……这话有本事你去找陆子衿说啊。”

道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他干咳一声,“她……她是个例外。”

“呵呵……”

“嘿,你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看着他,嘴巴微张,“呵,呵。”

“苏烈,你可别欺人太甚了。”道人翻身站起来,“要知道我……”

一只平平常常的铁尖木箭抵在道人伸出的手指尖上,有雪白光芒萦绕的长弓弦拉满月。

箭很普通,弓很不凡,号称天下蛟龙皆可杀,他惹不起。

苏烈淡淡道:“你什么?”

“我就崇拜你笑起来的姿态,忒帅了,真的!”道人收起手指,眼睛睁的老大,一眨一眨的。

苏烈点点头,收起蛟珠弓。

过了片刻,道人低声问道:“真不帮?”

苏烈沉默稍许,“不死就行了。”

————

宅院内两人激斗不休。

墨语找到机会,一拳打中熊叁肋下,又顺势一倒,躲过熊叁的肘击,而后翻转身躯,一脚踢中熊叁小腿。

“呼!”熊叁重拳落下,墨语双手抬起,双掌堪堪接住一记重拳,他双手加上肩膀,止住了熊叁的拳头,墨语脚下一沉,单膝跪在地面,整个人都陷入地底一尺。

眨眼又是一拳落下,熊叁犹如双手擂鼓。

墨语空出一只手,按在地面,借力拧身撤退到一旁。

轰隆!

一块块碎石溅射,擦着墨语身子飞过。

下盘极稳,肋下,咽喉都不是致命处……

墨语越打越觉得吃力,而熊叁越打越高兴。

“哈哈……”虽然到现在为止,熊叁一拳也没正真落实到墨语身上,反倒是墨语犹有余力,在躲避熊叁攻击的同时还能找机会反击。

可那些拳劲连绵不绝的拳头打在熊叁身上,仅仅给他造成了一些皮外伤而已,一次都没有伤及根本。

“咚!”又是一拳,打在熊叁胸口。

熊叁趁机打中墨语肩头,墨语身子下意识卸去劲力,依旧倒飞出去。

熊叁拍了拍胸口,大笑道:“用力点,小子!你难道没吃饭不成?”

“呼,呼……”墨语已不知两人交手多少个回合了,看起来熊叁有些笨拙,被自己打中了多次,可实际上自己在进攻之余还要防着熊叁的攻击,体力消耗甚大,打到已有些疲惫。

反观熊叁,精神倒是越来越好,出手也比之前更快了一分。

“这就不行了?”熊叁嘲笑一句,“不行了就得死了!”

墨语站直身子,轻吐一口浊气。

看来,只能用那一招了……

见墨语站在原地不动,熊叁有些诧异,“哟,难道真的放弃抵抗,准备领死了?”

虽是这般想着,熊叁却依旧纵身跃起,魁梧身躯如小山下坠,准备踩碎少年的头颅,当然,最好是连他整个身体都一起踩成一滩肉酱。

第三十三章 拳意冲霄送熊口

墨语看着从天而降的熊叁,面色平静。

模糊中,熊叁似乎化作了一头巨熊,将整个宅院都笼罩在其下。

墨语左脚后拉半步,右脚往前踏了一步。

就这么一步,四面八方震颤!

墨语嘴唇微启,低声自言自语,“接我一式……”

他左手抬起张指撑天,右半边身子下沉,拳势一瞬间累积。

沙砾碎石跳动,时间仿佛静止,在一粒粒沙砾跳起,又还未落下之时,墨语拳如雷霆电亟,空气撕裂,而后爆鸣彻响,院墙龟裂。

“九霄电亟式!”

不同于撼海潮落式的拳劲延绵厚重,震荡不休;不像雷霆骤雨式的连绵不绝,铺天盖地;更不似摧山镇龙时的拳压盖顶,摧枯拉朽。

老人烙印在墨语心湖的这式拳法,只有快,最快。

听闻修士中有剑修,本命飞剑锐利无匹,号称无物不穿,有任你千般万法,我自一剑破之的惊天杀力。

且飞剑来去极快,千里万里都只在瞬息之间。

老人便创了这拳法,欲要与剑修飞剑一较高下。不止是要比飞剑更快,杀力也要比飞剑更锐利,更强。

“任你皮糙肉厚,肉身琉璃不坏,吃了我这一拳,也叫你金身破碎,烟消云散。”老人的话语回响在耳边。

自墨语拳意升起,熊叁就感觉到如寒芒在背,须发根根立起。没来由的恐惧感直接让他去势大减。

必须躲!

熊叁睚眦欲裂,浑身肌肉骨骼拉扯的咔啦啦直响,竭力想在半空中改变下坠之势,企图躲过下方的惊人拳意。

只是终究已经晚了,墨语出拳,拳劲携带着锐利拳罡和冲天拳意已至他身下。

而后……

没有冲天巨响,没有虚空皆颤,更没有狂风怒号。只是风轻云淡,而后有鲜血飘洒。

墨语后退了几丈,看着半空中摔落的人影,眼中有些失望。

他并没有完全掌握这一式,还差一些火候,所以他一直没有使用这一式拳法,因为没练到家,既伤人,又伤己。

方才那一拳,有些偏了,所以熊叁没死,只是手臂被他打成了齑粉,重伤而已。

墨语咳了些淤血,抹去了嘴角的血迹。

“嘭。”熊叁摔落在地,右肩断截,血如泉涌。

熊叁费力的按住自己的伤口,妖气喷吐。

“呃啊!!……”他惨叫一声,右肩发出嗤嗤的响声,妖力将他的伤口烧焦止血,痛入骨髓。

墨语并没有乘此机会上前,或者说他不能。方才强行出了那一拳,已是“伤筋动骨”,一时半会儿他并不能动,只是站在原地,静静调息恢复。

————

山上的两人一直注意着两人的交手。

道人看了眼中年男子,不禁问道:“你知道他打的出这一拳?”

苏烈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怎么能断定他们胜负五五之数?”

“不。”苏烈转身,大步走了,“他已经胜了。”

道人拍了拍脏乱的道袍,挠了挠头,“不应该啊,我看那小妖怪还有余力再战,而那小子没力气再打出刚才那一拳了,怎么着都是半斤八两才对啊……”

和别人打架,道人很不擅长,所以单论宅院内两人剩下的体力,伤势轻重,确实是相差无几。

可苏烈一眼就看出了之前墨语的那一拳,已将熊叁的精气神消磨大半,而墨语一往无前,无所畏惧,此消彼长,胜负自墨语出拳的刹那,其实就已经定了。

道人转头,不见苏烈的踪迹。

“哎,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苏烈没有理他,加快了步子。

“你去哪儿啊?”

“北边有不守规矩的泥鳅随意‘走蛟’,我去料理一番。”

“那不是又有吃的了?”道人欣喜万分,一步跨出,出现在了苏烈身旁。

————

满目疮痍,倒塌大半的宅院中。

墨语一直等熊叁处理伤口。

半晌,熊叁摇摇晃晃,没敢直起身子。他看着现在不远处的墨语,眼中的惧色掩饰不住。

墨语对他有些失望,打一个心有畏惧的妖怪,就算杀了,也似乎没什么成就感。

“我们继续!”这次他指着熊叁,拳势流淌,气势磅礴。

“兄弟,少侠,公子,……”熊叁抬起仅剩的一直手臂,“咱们有话好好说,不用打生打死的吧?”

墨语偏着头,看着他,“你之前占上风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嘿嘿……我这……不是和公子开玩笑呢么……”

墨语抬起手,摆好拳架,“这话你信么?”

“别别别,公子,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呢?”熊叁竭力劝说。“我山头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只要公子点头,那些都是你的!”

墨语淡淡道:“我说过,遇见为恶的山野精怪,一定会打杀,你觉得我像是个说笑的人?”

见墨语不为所动,熊叁狠狠咬了咬牙,“这可是你逼我的!”

他仰天长啸一声,山林震动。

熊叁的身躯猛的膨胀起来,本就黝黑的身体仿佛更黑了几分,身上毛发疯狂声长。

片刻后,一个魁梧大汉就变成了浑身黑色长毛的巨大黑熊。

看着和房屋差不多大小的黑熊,墨语毫无惧色,“我就说是只狗熊嘛。”

“本大爷是黑熊!是黑熊!”黑熊口吐人言,独臂奔跑,朝墨语冲来,房屋摇摆,地面皆颤,端的是声势浩大。

黑熊张着巨口,口内獠牙森然惨白,涎水直流。

“都说猛虎下山,威势凛然。狗熊刨地,也不逞多让嘛。”墨语笑了笑,足尖一点,身子拔高,躲过熊叁这一猛扑。

“不长记性。”墨语摇了摇头,右臂高举,拳意酝酿。

又一记摧山镇龙式,擂在黑熊头顶。失去一只肢体的黑熊支撑不住,往一边倒下,不过在黑熊倒下前,它用自己的左肢扫向墨语,寒光闪闪的黢黑利爪作势要将落下的墨语抓成碎片。

墨语一拳打在爪上,将自己的下坠之势减缓,顺带调整身形。

“嘿嘿。”黑熊低吼吼笑着,舔舐了它的爪子,上面有墨语的鲜血。

妖力与拳罡抵消,它成功抓伤了墨语。

墨语看了看被爪尖破开皮肉的拳头,不再管他,反正以他的恢复力,用不了多久便会结痂。

黑熊继续朝他冲来,一缕缕妖气带给了它更快的速度,黑熊跳扑向墨语,那只熊抓往拦腰扫向墨语。

墨语这次小心出拳,不在去和那和他身子差不多大小的熊爪硬碰硬。拳罡离体,避开缭绕着妖力的熊爪,打在黑熊头颅和四肢上。

不知是黑熊心有畏惧,还是本体太过笨重,墨语一直酣畅淋漓的出拳,一拳拳递出,打的黑熊头颅绽裂,鲜血滚滚。

眼见黑熊奄奄一息,墨语催发体内真气,准备了解了它。

就在这时,墨语脚下一软,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连体内真气都有些凝滞。

“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黑熊捂着脸,先是低声阴测测笑着,而后又化作猖狂大笑。

墨语踉跄两步,惊诧不已。“怎么回事?我”

他忽然抬头,死死盯着黑熊,咬牙道:“我中毒了?”

“哈哈哈”黑熊站立起庞大的身躯,居高临下,看着墨语,宛若看一个死人。

黑熊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咧着獠牙笑道:“你才知道?”

“我这爪子呢,平时抓多了毒草,毒果,又有妖力日夜淬炼,说是我精心培炼也不为过,到时候成为大妖,褪去这熊身,这爪子就是我最厉害的武器,所以带一点可以截断真气灵力的毒性,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我之所以忍着伤,被你打了这么久,不就是要等你运转真气,让这毒性快些发作么?小子,你可真是天真啊。”

墨语脸色苍白,有气无力道:“没想到你这狗熊还挺阴险的”

黑熊不以为意,“你们人类不是有句那什么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我以后可是要做妖王,大妖王的熊叁大人!不毒一点,又怎么能行?”

墨语讥笑一声,“本是培养人度量的一句被你曲解成这模样,要是那位君子还在,非要一剑浩然,叫你魂飞魄散不可。”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黑熊一爪子拍下,墨语用尽力气跳起。

只是慌乱中,墨语跳起后正好就对着黑熊的头颅。

“哈哈哈!”黑熊一把将墨语抓在手中,“小子,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

墨语皱着眉,“獠牙血口,臭不可闻!”

“还说我嘴巴臭”黑熊一怒,直接把墨语往嘴里送去,“看我把你吃了!”

第三十四章 妖怪心思藏险恶

黑熊精的爪子牢牢将墨语抓在手中,任凭墨语如何挣扎,依旧不急不缓的往嘴里送去。

眼见墨语即将被它一口吞下,它眼中得意非常,畅快淋漓。只觉今日一战,虽然自己损失了一臂,却也能在日后化作一番美谈,不知是何家的年轻弟子,修为卓绝,手段高深,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最终还是他熊叁技高一筹。

“你很得意?”

獠牙下的墨语忽然放弃了挣扎,出声道。

黑熊精一愣,随后双鄂合下,要将爪中的人类咬个稀碎。

“噗嗤!”

它视线一片猩红,随即便是无尽的黑暗和锥入骨髓的疼痛。

“吼!”发狂咆哮一声,剧痛下,黑熊精已顾不得爪中的墨语了。他用仅有的一只爪子紧紧捂着眼睛,鲜血自爪缝中潺潺流下。

墨语落到地上,他手中的刀片已布满裂纹,一滴滴殷红鲜血从参差不齐的刀口上滴落。

“好伙伴,没想到最后还是靠你救了我啊……”

看着手中的刀片,墨语眼神复杂。

虽然这块刀片只是自己随便找的一块旧铁片磨成的,可对他的意义,不亚于老人教给他的拳法。

“该死的狡猾人类!”黑熊精狂吼一声。

它舞着巨爪,要将墨语拍成肉泥。

墨语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双腿无力,连移动身子都有些困难。

熊爪挥来,墨语竭力躲过利爪,却没躲过熊掌,被一掌拍在实处,墨语口鼻溢血,心脏骤停。

他被拍飞出数丈远,在地上划出一道沟壑。

墨语浑身剧痛,几欲昏迷。吐出一口尘土,墨语用力撑起身子,虚着眼,看着满脸鲜血,正在发狂的黑熊。

“你摆我一道,我算计你一次,公平。”墨语哈哈一笑。

“去你娘的公平,本大爷要你死无全尸!”黑熊精咆哮而来,血口大开。

墨语用仅剩的力气将自己推开,黑熊精在他身体上方与他擦身而过,寒光一闪而过。

“刺啦……”

墨语躺在地上,连一个指头都动弹不得。

“原来,这才是你的弱点啊……”

“吼!小鬼!你……”黑熊精摇摇晃晃,呼啦,它的腹部裂开一道数尺长的伤口,内脏肠子自伤口处一股脑滑了出。

尽管它努力地想要将内脏塞回肚子,可因为自己只有一只爪子的缘故,一直于事无补,而且那尖利的爪尖一不小心便把自己的内脏刺穿、划破。

终于。

“咚!”黑熊精巨大的身躯倒在地上,铜铃大小的熊眼睛中依旧是不可置信,它的气息渐渐微弱,弥留之际,它偏着头,对墨语说道:“小鬼……真……厉害……”

墨语微微眯眼,脸上满是疲惫,“嗯,你也很厉害。”

————

夜玫带着素聆星到了之前她与夜嫣的藏身之处。

她们一路走走停停,一直注意着两人交战的动静。

回到一处隐蔽的茅舍,才刚把素聆星放下,素聆星便已惊醒。

“墨语!”她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惊慌失措的惊呼一声。

“你放心,他应该没事。”夜嫣上前安慰她一句。

“你骗我!”素聆星对她怒目而视,指着她鼻子说道:“我早就看出你们不安好心,别有目的。”

“那妖怪明明是来找你们的,墨语帮你们对付他,你们还有脸逃走?!”

“呸,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素聆星面对很可能也是妖怪的母女,毫无惧色。

“够了!”夜玫大吼一声。

素聆星冷笑一声,“怎么,恼羞成怒了?”

“小姑娘,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么?”夜玫青筋暴起,咬牙道。

她怎么说也是个声明在外的妖怪,第一次被一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何况她了。

“谁啊?一个夹着尾巴,临阵逃脱的妖怪而已,你很了不起么?”素聆星昂着头,斜眼瞥着她。“你那么了不起怎么只会逃跑么?”

“你……!”夜玫一只手直接扼住了素聆星的喉咙。

“住手!”夜嫣大吼一声,将夜玫的手扯开,“你疯了?”

“我疯了?我早就疯了!为了你,我东躲西藏,每天战战赫赫,这么多年,我早就受够了!”

夜嫣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想法。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如此陌生。

“呵呵……呵呵……”夜嫣惨然一笑,后退两步。

“既然一切的麻烦都是因为我,你又何必忍了这么多年,早知道直接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看着夜嫣暗淡无光的眼神,夜玫自知失言,她表情变换,低声喃喃道:“女儿,娘不是那个意思……”

夜嫣摇头不语的,神情恍惚。

夜玫转头,死死盯着素聆星。

“都是因为你!要是那少年死了,你也可以去死了。”夜玫戾气大盛,一把将素聆星提起来,恶狠狠说道。

她早年可没少干那些食人魂魄的勾当,说到底,妖怪之流,大多都是手染鲜血,不管是妖怪的,还是人类的。

就算是如今,她不也干着守株待兔,吸人精魄的勾当?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去死了。”轻描淡写的声音响起,夜玫脸色突变,赶忙将素聆星放下。

夜嫣怔怔看着那人。

“墨语!”素聆星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几步路,她哭的梨花带雨。

“公……公子……”夜玫讪笑一声,阴翳表情转眼放晴,变脸之快,令人咂舌。

“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墨语拍了拍素聆星,对夜玫冷笑一声,左手一抖,一颗紫白相间的珠子打在夜玫的脸上,夜玫一动不动,脸色惨白。

那颗珠子是她吸人精魄的凭借,是她妖力凝结所在,一直藏在之前的住处中。

墨语等到黑熊精熊叁的毒性渐消,恢复些力气后,顺带看了看宅子的不同之处,他发现了些端倪,知道宅子是用术法连接地下树木根须变出来的,所以经过他和熊叁的大战,宅院才没完全损坏。

而后墨语发现了这颗蕴含人类精魄的妖珠,便知道夜玫两人属于那种害人的妖物。

“公子……我并没有害人……只是借了路人少许精魄而已。”夜玫强自辩解一声。

墨语嗤笑:“借?说的挺好听的。”

“没有害人?对你来说,只要不让人当场死亡就不算害人?”墨语面色发冷,看着眼前空有一身好看皮囊的妖怪,“损人寿命,不算害人?妖终究是妖!”

夜嫣摇摇欲坠。

夜玫浑身发抖。

“我听见你要杀我妹妹?”

“没有,没有的事!”

墨语缓缓上前,道:“就凭那句话,你就算不曾害人,我也要杀你。”

墨语双手捏拳,气势如虹,压迫得夜玫几欲窒息。

“公子,我是鬼迷心窍,求求你饶我一命……”

墨语置若罔闻,抬起手臂,“你可以说遗言了。”

夜玫瘫坐在地,面如死灰,良久,像是认命了一般,她低声道:“一切都是我的意思,不关我女儿的事,请你放过她……”

“可以。”墨语点点头,拳头落下。

“不要杀我娘!”

千钧一发之际,夜嫣挡在夜玫面前,紧闭着眼睛,准备替夜玫挡下这一拳。

夜玫大惊失色,“不要!”

拳势停在夜嫣头顶,戛然而止。

劲力吹散了她的满头长发。

“母女情深?”墨语似乎不为所动。“那就一起送你们一程。”

“别!公子,都是我的错,不要伤害她!”夜玫将夜嫣推开,苦苦哀求道。

“公子,不关娘亲的事,这些都是我指使的!”

两人推推搡搡,争来争去,似乎是争着求死一般。

夜玫暗暗观察,见墨语不为所动,心里发苦,只恨自己嘴贱,到今日终于遭了报应。

哎,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么……

“墨语,还是算了吧……”就在夜玫万念俱灰之时,一道声音如同,终于让她看到了曙光。

墨语看着素聆星,“她刚才可是真的想杀你诶,不是假装的哦。”

素聆星点点头,“知道,不过她不是还没动手么。”

“我的傻姑娘,她要是真动手了,你哪还能见着我啊。”墨语无奈道。

“可是……”素聆星小声道,“夜姑娘没了母亲,肯定会很难受的……”

墨语一怔。

夜嫣也愣在了那里。

夜玫看了看夜嫣。是啊,自己死了,她就真的没有亲人了……族里的人又不待见她,到时候她一个人,又没有自保的手段,如何能生活下去呢……

“你真的不计较了?”墨语又问了问素聆星。

素聆星摇摇头。

墨语沉默。在场几人一颗心提起,大气不喘。

半晌,墨语叹了口气,看着夜玫道:“你有个好女儿,也幸亏有聆星为你求情。”

他牵起素聆星的手,转身离开,“你们好自为之。若是再为恶,就算我寻遍九洲,也会把你们揪出来的。”

“夜玫(夜嫣)不敢。”

夜玫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她觉得这些年的付出,值了。

第三十五章 身无长物有对策

阳光明媚,春风拂槛。

两人走在路上,荆棘丛生的道路蜿蜒绵亘,一眼看去,至丛林深出。

林中只闻鸟语,不见走兽。

趋利避害,乃野兽本性。

“墨语,你……怪我么?”

一路两人都出奇的沉默,似乎没了之前的欢快气氛。

“没有啊。”

“那你怎么不说话……”素聆星看着他,眼眶晶莹微润。

“我在想……”墨语转头看着她,“聆星你没了爷爷,是不是一直都不高兴呢,我把你‘骗出来’,是不是做错了,那儿还有好多好多对你好的人呢。我……我是不是有点自私啊?”

素聆星哑然,“原来你在想这些。”

随后她掩嘴轻笑,眼里的喜悦都快要溢出来了。

“怎么会这么想呢?”她看着墨语,轻声细语,“能与你同行,是聆星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是么?”

“是啊,最,最最幸运了呢。”素聆星眯着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便犹春花烂漫,秋月光华。

墨语怔然,紧了紧拉着素聆星的手。

忽然他转头望了望,身后视乎有个白色的娇小身形,是兔子么?

“墨语,有什么问题么?”

墨语摇了摇头,“没有。”

————

一月后。

“聆星,还没好么?”

“马上……”

一处湖泊边,墨语背对着湖面,坐了近一个时辰了。

他无聊的打着哈欠,却又不敢左顾右盼。

“说好一刻钟的,结果洗了一个时辰……”墨语拄着下巴,碎碎念念,“呵,女人……”

一只白玉凝脂的小手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捻住他的耳朵:“你在念叨什么呢?”

“没,没什么。”墨语转头,见少女已穿戴整齐,只是发梢犹有一点水迹。

“我发现聆星你越来越漂亮了。”

见墨语做出吃痛的表情,少女放开他的耳朵,哼了一声。

这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是炼气第二楼了,也稍微会一些小把戏,比如说什么露水咒,避尘诀,按理说也应该是纤尘不染才对。

可这些天里,素聆星每隔一两天便要找个清水湖泊、河流梳洗,墨语则“自告奋勇”,为她把守望风。

这一守就是一个时辰,还什么都不能做,可苦了墨语。

“悲惨的日子,什么是个头哦……”

墨语和素聆星两人这一月也遇上了不少人家,虽都是山村野外,可民风淳朴,热情好客,那些人见墨语二人衣着靓丽,非但不另眼相待,还真诚的邀请他们做客,拿出自家只有过年才吃的上的腌制肉食。

墨语虽然有些不喜欢那个味道,但抵挡不住对方的热情,硬着头皮吃了好些。

倒是素聆星来者不拒,吃的欢快的很,弄得两人一股子腌肉味,连洗澡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在洗腌肉一样……

“墨语,今天吃什么啊?”

现在素聆星每天除了修行,最期待的也就是每天墨语想方设法的打猎了。

“天上飞的?”

素聆星摇头,“肉太少了,你吃的多,我吃的就更少了,不行。”

“水里游的?”

素聆星继续摇头,“腥味太重了,不好吃。”

“地上跑的总可以吧?”

“唔,那些小兔子什么的太可爱了,不可以吃。”

“素聆星!”墨语正要发怒。

“干嘛?”素聆星白了他一眼。

“我看你找打!”墨语作势扑向她。

“噜噜噜。”素聆星做了个鬼脸,脚下一跃,身子宛若无物,落至一处树梢尖上。

墨语后起身,却更快站在了树枝上。“哼哼,还想跑?”

“看我的厉害!”墨语伸手一揽,便将素聆星抓在手中。

“哼,墨语,你耍赖!”素聆星气鼓鼓说道,一脸的不服气。

“我哪耍赖了?你是第二楼,我是第二重,不是很公平么?

“哼,胜之不武。”素聆星昂着头,不去看他。“你都说你能打五楼之下的修士,还欺负我!”

墨语挠挠脸颊,“敢情还是我的问题咯”

素聆星双手抱胸,哼哼道:“不然咧。”

“哟呵,小聆星,我发现你越来越无理取闹了。”墨语挑挑眉,直接伸手捏住了少女的脸颊,一扯一扯的。

“才没有!”

素聆星拍开他的手,跃到另一处更高的树梢。

“哎,墨语。前面好像有座城池诶。”少女举目远眺,忽然发现了前方景色的不同。

“哪呢哪呢。”墨语感觉喜从天降,这些苦日子可算到头了。

他跃到素聆星所在的树梢,与她并肩立在枝头。

前方极远处果然有巍峨高墙,高逾十数丈,巨石堆砌,灰暗厚重,放眼望去,自左到右,如同一片山脉横亘。

“天驱城?”墨语远远就看见城墙上的墨色大字。

“诶,聆星,我们没钱怎么办?听说入城都要交钱的,特别是我们这种没有出入凭证的人。”墨语挠挠头。

素聆星从怀中拿出一枚金色透明钱币:“你不是给我这个么?金精钱诶!”

这些日子,她的修为精进如此之快,有大半功劳都是这枚已经隐藏了异象的不起眼的小钱币。

“我是让你拿去修炼的,可不是用来花的!”墨语扯了扯她的脸颊。

“可是换成银子都有好多呢,我们又没钱”

墨语扶额,这些日子过的确实和以前差不多,都是自给自足,钱袋空空。

“反正你用它好好修炼,不然你永远都别想追上我。至于钱嘛我想办法挣钱呗。”

素聆星点点头:“好吧”

————

大路坦坦,直通天驱城的十丈城门。

“爷爷,今天给我讲什么故事呀?”简朴的马车内一老一少盘膝对坐。

“咱们快入城了,还要盘查好一会儿,等进城了爷爷再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吧”小男孩出奇的懂事,不吵不闹,乖巧的点了点头。

拉开帘子,小男孩到马车檐上,与车夫并排而坐。

“易大叔。”

车夫点点头,然后说道:“小单泽,不和班主在里边休息,出来做甚?”

“无聊啊。”单泽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爷爷有不讲故事,一点都不好玩。”

“这些日子班主每天都为我们这戏班子操心操肺的,着实累坏了,今日里入了天驱城,要找个落脚处,又要打理明日的唱戏和评书,咱们名气虽然不算大,但还是有这么些个人呢。”易大叔看了看前前后后的几辆马车,“到了天驱城,还需要招几个人手,不然可有的忙活呢,不好好休息,怎么能有那精神?”

单泽点点头,爷爷当了大半辈子的戏班的班主,可以说一生都在各处奔波。如今爷爷年纪越来越大,有意要培养下一任班主,而自己的父亲不能远行,母亲又要照顾父亲,所以只能由自己跟着爷爷。

“听说你们缺人?”

清冽的嗓音在他们头顶响起。

“谁,谁在说话。”单泽抬头看去,不知何时,他们头顶竟然坐了两个人!

易大叔神色凝重,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毕露。

说话的人双手撑在马车顶上,一跃而下,不过眨眼,就已经坐在枣红色高头大马的背上。

“我啊。”少年指了指自己,“毛遂自荐,怎么样?”

平日里颇为暴躁的名驹“赤龙”竟然任由少年坐在它背上,而且不知是不是单泽的错觉,“赤龙”竟然还放缓了步子,减少了颠簸。

“阁下是什么人?”易大叔沉声问道。

单泽还是第一次见到易大叔露出这种表情,有警惕,惊疑,忧愁……还有恐惧?

“呀,一个练家子。脊如龙,坐如钟,身手不错嘛。”少年呷呷嘴,对易大叔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身手不错?易大叔还是个高手?单泽看了看相貌平平,粗布麻衣的中年汉子,实在与那些江湖高手联系不起来。

“一个……两个游侠?”少年抚着下巴,偏着头,“应该没错吧?”

“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少年无语道:“不是说了么,你们这儿缺人手,我们正好缺份有钱赚的差事。”

“阁下还会在乎钱财?”易大叔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却又不敢声张。他看了看照常行进的戏班马车,似乎有所担忧。

“怎么不在乎?出门在外,总要生活的吧,风餐露宿什么的,我无所谓,但是不能让我妹妹也跟我一样的吧?”

“我也无所谓!”马车顶上剩下的那人轻飘飘落在少年身手,然后捏着少年的耳朵,娇斥道:“还有,我可不是你妹妹!”

“小聆星,你年纪小。”

“不管!反正不是!”少女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好好好,不是不是。”少年赶忙求饶。

少女这才放下手。

少年对易大叔说道:“在下墨语,这位是素聆星,是我……”

他看了看素聆星。

素聆星轻声笑道:“青梅竹马。”

“青……青梅竹马?!”

素聆星瞥了他一眼,小手微微抬起,“有问题么?”

“没有!”墨语正色,“青梅竹马,对,没错!”

“不知道能不能加入你们的戏班子呢?至于工钱银两,你们可以看着给。”

易大叔看了看单泽,发现小男孩正一脸通红,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名白裙少女。

他正想替小班主回答,马车帘布拉开,微微苍老的声音响起:“好!”

第三十六章 说书人鬼神异志

“班主,他们……”

“易薪,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这么一把老骨头,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

然后老人看着盘腿坐在“赤龙”马背上的少年、少女,笑道:“何况我看这位小兄弟和小姑娘都没什么恶意,也不像是什么歹人,倒是两位气质斐然,不似我等粗人。”

“哈哈……”墨语抚掌大笑,“老班主可真是个妙人,难怪小小戏班,一个个都‘卧虎藏龙’。”

说完,他对着后面几辆“安静”前行的马车挥了挥手,打着招呼。

几辆马车内的人同时一惊,身子暴退,紧贴着马车厢,冷汗渗透后背衣物也不自知。

老人不禁赞叹出声,“好一个英雄少年郎。”

墨语摆了摆手,自嘲一声:“老班主就不用打趣我了,现在我只不过是一个武夫粗人。”

素聆星心里咯噔一下。每次墨语开始贬低自己,马上就会抬高她,而且往往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墨语接着说道:“这位,我……青梅竹马,真真正正的炼气修士,你们口中的神仙之流,开个……”

“哎哟哎哟,疼疼疼……”

“开个什么?”素聆星巧笑嫣然,只是微眯着的双眼寒光闪闪,看的墨语心悸不已。

“开个工钱……”墨语痛的龇牙咧嘴,却又无可奈何。

打又打不得,说也说不得,一不小心就哭给你看,惹不起,惹不起。

这一个月以来,他的地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老人脸色转眼就变了,连带着易薪也收起了警惕心。要是少女真是炼气修士,想来也看不起他们这点家底。

“原来姑娘是山上神仙。”老人拱手道。

“老班主别听他胡说,我可不是什么神仙,只是会两手戏法而已。”说完,素聆星扯了扯墨语的耳朵,“你说是吧?”

“对的,对的。我刚才开玩笑的,她其实就会点戏法而已。”

虽然素聆星和墨语如此说着,老人却没敢怠慢,只要与修士沾上边,他们都惹不起。

墨语忽然眼睛一亮,“诶,戏法?好主意!”

“老班主,我们加入你们戏班,就负责表演戏法,如何?”

“这……”老人一时语塞,“会不会有些……不妥?”

“以两位的身份……”

墨语摇头道笑道:“我们没什么身份,只是行走在外,有两手防身的功夫罢了。”

墨语看着老人,明亮的双眸让老人无法拒绝。

再看看长裙少女,虽然看似地位稍高,一在欺负着少年,实则一双眼睛一直落在少年的脸庞,显然是凭少年做主。

老人捋捋胡须,“那好吧,若是二位不嫌弃,就在老头子我这个小小戏班子做个彩立子,至于工钱……”

“同其他人一样便可。”

“那就依墨哥儿所言?”老人半问半答。

墨语点头,又拍了拍身下的枣红色高头大马,“这马我挺中意的。”

“赤龙”被他拍的高兴,哧溜打了个响鼻。

“若是二位肯指点指点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儿……”老人揉了揉单泽的脑袋,“这‘赤龙’马送给两位也未尝不可。”

素聆星想开口说什么,墨语抬手制止了她,“老班主,法不可轻传……”

对于老人这种明目张胆的试探,墨语并未生气。

“这‘赤龙’乃千里名驹,乃是一位好友所赠……”

在墨语看来,这马不错,可仅仅也就是不错而已,可老人似乎没领会到,言语隐晦,但直白。

墨语低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老人佯装不解:“墨哥儿这是何意?”

墨语不再回话,素聆星替他说道:“这小朋友先天有缺,气府有损,就算‘根骨’重若泰山,想要成为你所希望的山上人,也是水中捞月,镜中看花。”

墨语点点头,这些日子素聆星的练气修为虽还稍逊于他,可其他“旁门左道”却是已超过他太多,毕竟他既练气又练武,比不得素聆星整日专研其中。

老人面色黯然,虽然早有准备,却也是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单泽年纪还小,懵懵懂懂的,不知道爷爷为何突然就变得有些失落起来,所以他连那个十分好看的姐姐都顾不上看了,轻轻拉着爷爷的手,摩挲着爷爷粗糙的手掌,无声的安慰着。

似乎是有些于心不忍,素聆星开口道:“其实也未尝没有‘另辟蹊径’的法子,只是”

老人看着少女,发现少女眼神示意着墨语。

他刚想开口,就被墨语出声打断,“有些事,以后再说,反正咱们还要麻烦老班主好一段时间。”

老人一拍大腿,大喜过望:“对对对,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确实不差这一点时间。

至于墨语,对这一行人谈不上厌恶,当然,更没有好感,萍水相逢,也就仅此而已。不是每个人都如素聆星一般,有颗玲珑之心。

————

在一行人之后,远远跟着一只毛绒绒的小东西。

它琥珀般的眼眸远远看着缓缓前进的马车队伍,一蹦一跳,隐匿在草丛之中,始终与车队保持着一段距离,既不拉远,亦不靠近。

那白色的小东西所过之处,蛇虫鼠蚁惊慌逃窜。

不算长的队伍陆陆续续到达了天驱城的城门口,两旁的守城士兵穿着厚重的甲胄,各个手持长戟,为首的两名将士则是腰佩长剑,审视着来来往往的行脚商人和城外村镇的贩夫走卒。

小东西远远看着,便抖了抖身子。

唔,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怪不得我们要躲在荒郊野外……

它犹犹豫豫看着快要通过城门的马车队伍,最后咬了咬牙,像是打定了主意,猛的甩起了自己毛绒绒的小短腿,在几次飞速的跳跃后,一个加速,跳进了最后一个放置着所有行囊的马车上。

“嗯?有什么东西掉了么?”听见声响的车夫转身,拉开厚重的帘布,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行李,在没发现什么异样后,车夫挠了挠头,“难道是我听错了?”

————

天驱城中,横栏街的瓦舍勾栏算的上是名声在外。

无论是达官显贵,江湖游侠,贩夫走卒,还是世家子弟,都对其趋之若鹜。

不管他们是对其内的歌舞伎艺情有独钟,还是追求戏曲评书中的江湖情仇,鬼怪异志,神仙传说,这儿都吸引了源源不断的人前来,无论是城内的,还是城外的。

而今天,瓦舍勾栏这,要说最为热闹的,当属近些日子才来不久的一个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年逾花甲,一身灰白长衫已经洗的有些发旧,但是一把折扇倒崭新如初,还有一本小册子,据说记载了说书先生这些年的所见所闻。

那些所见所闻大多都是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仙故事,来往听书的人都对此表示怀疑,只因为传说之所以为传说,是因为从未有人亲眼见过,甚至都只能在口口相传的评书中听过。

不过大家不信归不信,这说书先生的故事着实精彩绝伦,连细微纤毫之处也无一遗漏,若不是有心人早已出手试探,确认了说书先生为平凡老人,说不定还真相信那些为说书老人的亲眼所见。

说书先生掀开茶盏的盖子,抿了一口后,抬起眼,看着已经围了一大群的听客,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将折扇一合,说书先生便开始讲了起来。

“今天我给大伙儿说的便是不久发生的事。”

说书先生娓娓道来:“想必大家都知道咱大夏北边与大魏的交界处,那域河城外的十几个郡县挨着王朝交界处,一向风调雨顺的岑河那莫名发了大水。洪水淹没了两个王朝下的几十个郡县,大雨下了整整一个月都未停歇。”

听客中一人十分有规矩的举手,说书先生示意他可以开口,“这我知道,听说那岑河里有蛟龙入海,因为太过巨大,不得不行云布雨,以拓宽河面。大夏和大魏请了好些个山上神仙,本领通天,却好像都死于那蛟龙之口。”

说书先生捋捋胡须,点了点头,“这位说的不错,那蛟龙本领极大,岑河的好些个超过百年的悬剑桥都被洪水冲垮,端的是龙威赫赫,惊天动地。”

“这些蛟龙之属,走江过河,入海化龙,本是天经地义,可这么一闹,淹了那么多郡县,为此丧命的百姓何止十万,苦了苍生黎民,就成了天大的祸事。”

“本来那些山上神仙也不是要打杀于那蛟龙,打的是收押于锁龙塔中,日后好以功抵过的主意。可那蛟龙非但不愿,竟又杀了那些前去的神仙人物,引的一位神仙中的神仙,一箭便射杀了那头蛟龙。”

老人啧啧道:“那场面,老夫我至今难忘……”

众人心领神会,一个个铜板落在老人身前的盘中,其中还有些出售阔绰之人,毫不吝啬,出手便是数两银子。

说书老人眉开眼笑,正准备继续说下去,抬头不经意一瞥,便凝住了表情。

第三十七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哎,怎么不说了啊。”

“就是,钱都给了……”

“……”

“咳咳,各位静一静,我这就说。”说书先生整理了一下衣物,提高了嗓音,“却说那位神仙有一弓,其名为蛟珠。弓上有三十四颗蛟龙的龙珠,皆是那位神仙所猎杀的蛟龙遗珠。加上前些日子那颗,想必已是三十五颗蛟龙珠了。”

“你们想想看,这些蛟龙大多都是几十年难得一闻,而那位神仙仅仅是猎杀的蕴养有龙珠的蛟龙便有如此之多……”

“嘶……”

“那岂不是说那位仙人活了几百上千年?”

说书老人微微颔首,“然也,不然别人怎么会被称为神仙呢?”

又有人问道:“那老先生你知道仙人是如何杀掉那只蛟龙的么?”

说书先生一搭折扇,“问的好!”

“我当时有幸远远一观,便见一座高上顶峰之上,有一道细如发丝的金线划破苍穹,所过之处,滚滚乌云顷刻之间便消散殆尽,那道金线自那座高耸入云的山顶上刺入岑河之中,刹那之间,河水翻涌,如沸水涛涛,其内又传来似牛似蟒的吼声,不一会儿,那浑浊的河水便赤红如血……”

有人不敢置信,“那……那蛟龙就这么死了?”

“自然。”说书先生点头。

“你可看到神仙取珠,一窥神仙真容?”

说书先生摇头,“不曾看见。不过神仙手段,岂是我等凡俗所能揣测,神仙真容,又岂是我等能看见?”

众人听的大呼过瘾,齐声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说书先生摇头,拱手道:“不了不了,今儿个就说到这里,老头子我还有事,明儿大家请早。”

说完,说书先生便将那些赏钱揣到兜里,挤出了人群。

众人意兴阑珊,有好些没听过瘾的听客,又继续在这片勾栏里找寻其他的说书先生。

————

坐在马背上的素聆星靠着墨语,小声问道:“墨语,那说书先生说的是真的么?”

“什么?那条蛟龙?”

素聆星点点头,对她来说,蛟龙也只是存在于传说当中。

“以后有机会见到的。”墨语笑了笑,他忽然想起了那日遇见的那条蛟龙,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应该算是“规规矩矩”的吧?

“真有炼气修士人能一箭射杀蛟龙?”素聆星继续问道。

墨语点点头,“说不定你以后也可以呀。”

“真的?”

“煮的。”

素聆星皱着鼻子,双手扯住墨语的脸颊,“墨语!”

两人打闹在一起。

易薪专心驾着马车,戏班老人已回到了马车中,小男孩看着马背上的两人,不知在想什么,怔怔出神。

说书先生悄悄跟在后面,时不时低声细语,似乎在和谁在小声交谈。

————

“哟,这儿新开了家肉铺?”

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熟食、腌肉,来往的行人驻足,每个人都忍不住喉头滚动,只因为这肉铺传出的肉香味实在太吸引人了。

肉铺的老板躺在摇椅上小憩,铺中还有一个人在上下鼓捣着什么。

终于,有人耐不住升起的食欲,几步跨进了铺子。

“老板,你这肉怎么卖啊?”一人指着铺子边上那块烤的金黄的肉食问道。

肉铺老板没说话,倒是铺子中正在鼓捣的那人说道:“一斤十两。”

“十两!!”问价的人惊叫一声,“你怎么不去抢?”

“嘿,你这话说的……”那人从铺子中走出来,众人这才看清他的面目。

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道士,只是一身袍子沾了好些灰尘泥土,看起来有些邋遢。

道人说道:“你这话说的,抢怎么有我这个来钱快?”

“喏,这些都是道爷我打的野味,你指的是最便宜的一块野猪肉,这还有熊肉,狼肉,虎肉……”道人依次指着铺子里两边挂着的肉食。

先不说这些是不是真的,这道人哪来的本事猎来这些野味。

“道士还能杀生?还能吃肉?”看着道人乘着肉铺老板休息时,小心翼翼撕下一块烤肉,然后又偷偷摸摸,观察着老板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后,一把将那块肉塞进了自己嘴里,吃的津津有味,没被价格吓退,有意想买的几人眼角抽抽。

这道人怎么……忒无耻了些……

“为什么不能。”道人鼓着双颊,嘴里虽然塞满了食物,可依旧吐字清晰。

“我又不是和尚,不忌讳杀生吃肉的。”

你说的似乎好有道理……

有人注意到铺子中央挂着的唯一的一块血淋淋的生肉。“那这个呢?”

“不卖!”这次是肉铺老板开口,依旧是闭着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那人指着什么肉的。

道人看着他无奈摊手摇头,意思是老板发话了,他也没办法……

剩下的几人撇着嘴,打消了买肉的念头。

这家新开的肉铺老板……不地道。

这些人走后,肉铺又陆陆续续吸引了许多行人,只是都被那高昂的价格吓退了。

“时也命也……”道人看着来往行人,小声嘀咕。

见没人进铺子,道人不知从哪搬出了一个凳子,然后就坐在凳子上,双目无神,发起呆来。

半晌,道人回过神来,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块生肉,忍不住对肉铺老板说道,“要不我吃一块?”

“不行。”老板语气生硬。

“为什么?”

“你知道的。”

“你我说苏烈,就算你是他亲爹也不用对他这么好吧?你是护道人,不是保姆!”

苏烈不为所动,“不是差不多么?”

道人语塞,愣在那里。

过了片刻,道人指着苏烈鼻子大骂,什么忘恩负义,什么见色忘义,什么置多年兄弟之情于不顾,什么寒心芸芸……

那人是个疯子?

路过的三两行人看着那个跳着脚,嘴巴开阖,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的道士,忍不住摇了摇头,又加快了步子。

“我看你很闲啊?”说了许久,见道人终于停下来,苏烈这才开口说道。

道人哼哼道:“一般一般。”

“我要是你,就没有这么闲。”

“为什么?”道人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确定的问道。

“洛红荼快来了。”

道人面色大变,“这么快?!”

他赶忙手指掐算,面色随之越来越白,“不行不行,我的伤还没好,应付不了那小妞,怎么办,怎么办?”

苏烈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怎么办?还不快跑!”

道人顺势拔腿就跑,速度之快,眨眼就消失在了街头。

“终于清净了……”苏烈挪动身子,舒服的躺在摇椅上。

————

戏班老人盘下了一家空置的勾栏,墨语和素聆星两人随着戏班的一行人入驻道了其中。

将一切安置妥当之后,老班主为墨语介绍着众人。

生旦净末丑,五行十人,两个伴奏曲人,一个厨子,一个打杂的易薪,加上墨语和素聆星两个彩立子,戏班班主和小男孩单泽,一共十八人。

生行里的小生和武生是两个青年,小生李晓,长得也算清秀端正,武生李文长相英武。老班主说他俩是亲兄弟,墨语看着毫不相像的两人,对此表示怀疑。

旦行里的两个花旦都是长得颇为靓丽的年轻女子,一个名叫周月月,一个名叫林溪,那名叫萧岚的武旦竟然比两名花旦还要漂亮一些。

正净和副净都是两名中年男子,平时抹着花脸,今天没有戏曲,倒是干干净净。

一个名叫浦南,长相端正,蓄着胡须。一个叫做赵文章,斯斯文文,看起来像个读书人,名字也像个读书人,就是谈吐举止有些“大方”,可惜了这个名字。

两个末行,中年男子张鹏远和另一位男子郑西东。

最后的是一位长相英俊的丑行,名叫吴乐。

两名伴奏都是两位知天命的老人,稍老一些的叫做王泰,一脸和蔼。另一位老人冯青峰,看样子似乎不苟言笑。

厨子朱毅身材有些……壮硕,墨语不禁感叹一声,不愧是个厨子。

老班主介绍完众人后,墨语便抱拳说道:“在下墨语,彩立子。”

“素聆星,彩立子。”

所有人都抱拳回礼,除了单泽,没人敢在素聆星身上停留片刻视线,因为此时的素聆星有些冷,也有些寒。

只因为刚才有些人的眼神不太干净。

墨语瞥了眼吴乐,后者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抖如筛糠。

墨语看也不看他,拉着素聆星走了。

出了勾栏,他的声音才传到众人耳中,“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老班主看了看地上的吴乐,表情有些失望。

剩下的人陆续回到自己房间,没人去拉吴乐。

易薪拉过单泽,低声嘱咐着什么,单泽懵懵懂懂,只是牢记在心,不断点头。

吴乐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对自己的态度瞬间变了,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

第三十八章 武胆文气难女红

出了勾栏,墨语打趣一声,“聆星果然越来越好看了。”

素聆星知道他说的是刚才的事,面露嗔容,两根纤细手指捏住墨语腰际,“你还敢笑!”

她哼了一声,“要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肯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和一普通人置什么气啊,我不是替你教训他了么。”墨语拉住她的手,趁机让她放过了自己腰上的软肉。

“就你脾气好。”素聆星凶了凶他。

墨语含笑不语,一个月风寒,小惩大诫而已,既不多,也不少。

走了两步。

忽然墨语表情一凝,轻喝一声:“出来!”

四周动静全无。

“要我请你出来?”

“呀,这位小哥真是好耳力,我只是挪了挪身子就被你发现了。”

转角处小心探出了一个脑袋,对着墨语两人讪笑一声。

素聆星偏着头看着那人,“你是……说书先生?”

“正是老朽,正是老朽。”说书先生点头哈腰,对两人打着招呼,“能与二位相遇,可真是缘分啊。”

“说吧,你跟了我们多久了?”墨语没理会他,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公子这是什么话,老朽听不太懂……”

墨语眉毛一挑,一步跨出,身子已掠出原地,他一拳探出,便要将说书先生一拳打杀在此。

墨语速度之快,说书先生回过神时,便已看见墨语已至他眼前,那个普普通通的拳头似乎锁定了自己,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说书先生吓得闭上了双眼。

难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今天真要交代在这里?

墨语的拳头及时停在老人额前一寸,“你是个普通人?”

老人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他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原来是试探……

“我说公子哟,这不是摆明了么。”

墨语有些奇怪,“那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说书先生吞吞吐吐,表情有些难为情,“这个……我看你们戏班子视乎还缺个说书先生,想来试试……”

“我看老先生你不是讲的挺好的么,还有好些人听呢。”素聆星疑惑道。

“这个……”说书先生搓了搓手,“一个人单干总没有一群人一起方便……”

墨语指着他笑了笑,“老先生,怕是其他的瓦舍勾栏看你讲的不错,坏了他们的生意,便打压你了吧。”

说书先生面露囧色,似乎被一语中第。

墨语洒然一笑,“老先生去找我们这老班主说一声便是,至于他肯不肯要你,便是他的事了。”

“那老朽先谢过公子了。”老人嘿嘿一笑,对墨语两人拱了拱手,进了勾栏。

“墨语,他好像没有完全说真话哦。”老人走进勾栏后,素聆星小声提醒道。

墨语有些诧异,随即莞尔一笑,“聆星的玲珑心,很好!”

“什么嘛,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啊。”

“当然有啦,他说的半真半假,我也只听了一半一半,大家差不多啦。”墨语捏了捏她的小手,“走呗,乘着有空,去这天驱城看看啊,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城池呢。”

“我也是诶……”

两人肩并肩,渐行渐远。

————

说书先生走进勾栏,低着头,小声道:“喂,我都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一道略显尖细的嗓音自他胸口响起,“你不是没死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不是那人及时停下,我已经是具尸体了!你不是告诉我没有危险吗?这叫没有危险么?”说书低声怒斥道,若是不此处人多眼杂,他说不定已经大吼出声来。

“根据我的推算,你有很大可能不死。”

说书先生咬了咬牙,“也就是说还是可能会死?”

那道声音不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一般。

说书先生脸色阴晴不定,一方面自己腰缠万贯,多亏了它,他心有感激。另一方面,当一个人拥有某样东西之后,他总是想拥有更多,说书先生自己本身便是如此。

在有了取之不尽的钱财之后,他想的,便是如何超凡脱俗。

对于他来说,他已经不小了,虽然如今身子骨还算硬朗,可毕竟是半只脚踏入棺材中的人了。

他当然不想死,他还没活够,也没挥霍够。

所以说书先生便哀求它,希望它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帮自己一把。于是便有了说书先生重拾旧业,在这天驱城来当个博人眼球的说书艺人。

自墨语出现在说书先生面前,它便感应到了。

不过其中危险它也算如实告知。

本着富贵险中求的想法,说书先生悄悄跟上了墨语。可事发突然,心存侥幸的他哪里想得到自己真的差点被一拳打死。

“这位老先生,请问你找谁啊?”

说书先生一愣,转头发现一个小孩盯着自己。

“老朽我是个说书的,想来此谋个生计。”说书先生笑眯眯回道。

单泽狐疑的看着他,“那你刚才鬼鬼祟祟的自言自语干什么?”

说书先生说道:“哦,那是老朽在练习说书呢,毕竟时隔多年再拾起老行当,还有些生疏。”

单泽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他转过头,对着楼上喊道,“爷爷,有个说书的老先生要来我们这儿谋个生计。”

片刻后,楼上传来老人的声音,“知道了。”

此时说书先生捋着胡须,气定神闲。

他相信自己有理由说服这儿的班主。

————

大夏王城位于王朝版图正中,仅仅这一座王城,占地万里。

王城旁边便是大夏境内最大的湖泊,也是这胜中洲最大的湖泊,为天下五湖四海之一的鄱泽湖。

仅仅这一处大湖,便有整座王城大小。

鄱泽湖湖水清澈,湖面常年薄雾朦胧,其内的游鱼便不下万种,传说还有龙种在内,常人难得一见。

曾听闻有个年轻书生见着了一尾有着龙须的金色鲤鱼,那尾鲤鱼还对着那名书生眨了眨眼睛,此后第二年,那书生便时来运转,高中举人。

当时作为一桩美谈,被世人津津乐道。当然,自那之后,来鄱泽湖边观湖的人便多了起来,为的就是碰一碰运气,看能否见到湖中的神奇龙种。

湖中的一座隐藏在雾中的小岛上,正是大夏立朝之初便建成的锁龙塔,听说到如今还有两条呼风唤雨的蛟龙被关押在其中,龙气蕴养鄱泽湖中万物,而后倒灌王城,使得大夏王朝国运经久不衰。

当然,鄱泽湖并不是大夏最为著名的地方。鄱泽湖旁边的一座书院,才是正真的名动天下。

大夏如今隐隐有一洲之首的意味,也要多亏这座观湖书院。

天下本有五宫三十六院,分布于九洲各处,乃天下所有儒家学子聚集之处。

自古以来,多少圣贤君子都是出自于其中。

而观湖书院近些年来便属三十六院之首,被无数儒士所神往。虽说观湖书院为三十六院中占地最小,但加上书院各处学塾、住处,也有一郡之地。

前些日子,观湖书院发生了件大事。

便是外出游历的陆子衿,陆夫子终于回来了。

那一天,院主破例让书院休息了一天,为的就是给陆夫子接风洗尘。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房中的长裙女子正读着一本红色封面,略有胭脂味的书籍,专注且出神,对敲门声恍若未闻。

“老师,老师~”清脆婉转的女子声音传来,房中的长裙女子这才反应过来。

“茉萱,何事?”女夫子合上书籍,房名便自动打开。

外面的女子走进房门,“老师,今日该你去授课了。”

女夫子露出恍然之色,随后微微颔首,“好。”

女夫子站起身来,一身蓝白衣裙眨眼便换成了儒衫,她将一头青丝束起,女子神态便已消失不见,女夫子抬手一招,书架上的一本书籍便自主飘到了她手中,书籍入手,女夫子便走出了房门。

女子正准备同老师一同前去,转头之时,不经意间瞥到了桌上的红色书籍。

“这是女红知解?”女子拿起书籍翻动,这本书不是很少有人借阅么

转过头,女子面容古怪。

老师竟然是在看这本记载了女红的书籍,看样子是要学女红?且因此还差点忘了今日要去授课?

反常,太反常了

难道自己的老师忽然就转性子了?

“茉萱。”

女子急急忙忙放下女红知解,应了一声:“哎,来了!”

第三十九章 人间酸甜糖葫芦

天驱城中,大街之上。

素聆星跟在墨语身后,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里可比小镇热闹太多,马车、华轿,骑着高头大马的江湖侠客、世家子弟,街上的贩夫走卒也多的出奇,吆喝声和叫卖声不绝于耳。

墨语左手掂着几两碎银,感觉十分有底气。

“哈,有银子是不一样。”哼着素聆星教给他的歌谣,墨语拉了拉素聆星,加快了步子。

“墨语,怎么了?”

素聆星正看着一边街头卖艺的表演,忽然感觉到墨语加快了脚步,还没反应过来。

等两人停到一个小贩面前,素聆星才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大叔,来两串糖葫芦。”墨语毫不在意周围人奇怪的眼光,对身前卖糖葫芦的中年汉子说道。

中年汉子哪里管的上其他,只要能赚钱就行了。

“好嘞,这位公子,您的糖葫芦。”

“老板,我也要一串糖葫芦。”

“老板,给我也来一串。”

“……”

自那白衣公子走了后,买糖葫芦的人忽然就多了起来,中年汉子收着铜钱,喜笑颜开。

墨语吃着糖葫芦,心情特别的好。

素聆星轻轻抿着糖衣,怔怔看着墨语,“墨语,你以前没吃过么?”

“没有啊。”

素聆星第一反应便是:怎么可能?

就算她一直生活在村子里,可每次去小镇买卖草药时,爷爷都会给自己买糖葫芦的。

她忽然想起以前墨语是没有亲人的,他……

看着素聆星莫名低落起来,墨语轻笑道:“怎么啦,谁惹小聆星不高兴啦?”

看着墨语笑容满面,素聆星发现他好像从来没说过他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生活的。

“墨语,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墨语愣了片刻,没想到素聆星突然问这个。

他思忖一下,说道:“就那样生活的啊。”

“一般的话,每天早起,好进山采药。”

“你也采过药,知道清晨野兽这些出没的少,那时候雾气蒙蒙,最适合采药了。”

素聆星点点头,这些她知道,因为无论什么时候,爷爷都嘱咐过她,不能往山里深处去采药。

“要说我那镇子上的药铺老板对我还挺好的,每次我采的药都出的是最高的价钱。”墨语露出回忆之色,“采药的时候难免会碰上什么毒蛇猛兽啊,若是打的过,就当顺便打猎了,若是打不过,我会撒腿就跑,嘿嘿,有好几次连采的药都没拿呢。”

墨语说的毫不在意,素聆星却抓紧了他的手掌。连辛苦大半天的草药都顾不上,不用想也是极其凶猛的野兽。

有一次她和爷爷只在山脚下采药,就遇上了一只野猪,那野猪比人还高,獠牙有手臂那么长,要不是当时在山脚,离村子近,说不定他和爷爷就要命丧于那大野猪蹄下了。

墨语继续说道:“山上的药草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有时候没采到药的时候我就给人跑腿,那些人手不够,却又急需要搬运的货物,就便宜我啦。就是有些东西实在太重了,我有时候抱不动,又规定了时限,实在没办法,咬着牙把货物给别人拖过去,只是有时难免错过了时限,货自然也就白搬啦。”

“要说最轻松的,就是下河捞鱼了。只要你一直待在水里,一只盯着水里就行了。只是要想把鱼卖出去,必须得是活鱼才行。”

墨语说的轻松,其实捞鱼才是最困难的,他没有渔网,又不能用鱼叉。从他一开始学着捞鱼,到能从河中捞出鱼时,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有时候在水里泡的久了,身子变得迟钝,脚底被河中的碎石划破都不知道。

“墨语……”素聆星皱着鼻子,眼眶中溢满泪花,“你真厉害……”

墨语笑了笑,细心地为她擦拭溢出的眼泪,轻声道:“当然啦,我最厉害了嘛。”

在遇上夫子之前,墨语其实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他的世界永远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天上的星辰有伴,可他觉得好像自己永远都是独自一人。

现在的他呢?看了看双眼通红的素聆星,还有那个嘴硬心软的高大老人,以及他最想念的那位女夫子……

真的越来越好了,真好。

————

“嘭!”

琉璃茶盏粉碎。

巍峨宫殿中,高台上的人影胸口起伏不停。

大殿中的灯火忽明忽暗,随着人影起伏的胸口摇曳。

高台下的人噤若寒蝉,而后他们看着中间跪伏在地的那人,眼中满是厌恶。

因为他带回来的消息实在是有些不好。

“废物!都是废物!”一声怒吼,气浪滚滚。

“请宗主恕罪!”跪伏的那人肺腑震荡,苦不堪言,却依旧将头抵在地面,诚惶诚恐。

良久,高台上的那人转过身来,那人面容隐藏在一片迷雾中,看不真切。

大殿之中噤若寒蝉。

许久后,那人似乎重新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到底怎么回事?一字不落,给我说清楚。”

随着跪伏的那人开口,大殿中的灯火开始剧烈颤动起来。

良久过后,那人交代完毕,神色恭敬,等着高台上的人影发落。

“滚!自己去刑堂。”

“谢……谢过宗主。”

高台上的人影挥了挥衣袖,殿中所有人躬着身子,身形开始渐渐变淡,直至彻底消失。

“陆子衿……落苍天?谁给他们的胆子,感管我的家事!?”

随后人影低声笑了笑,“两个在一起奈何你们不得,现在的话,还不是任我拿捏?”

————

山谷微雨朦胧,绿叶青翠欲滴。

清澈的溪流自山林深处潺潺流动,溪流两边的鲜花姹紫嫣红,常年绽放,点点彩蝶在其中翩然起舞。

花与蝶,便是这儿不散的醉人景象。

小溪不远处,一处简单的竹楼静静矗立,构成竹屋的每一根竹子都如碧玉一般。

竹屋前的一小片花草,颜色各异,却没有彩蝶飞舞。

倒是有氤氲彩霞一般的淡淡雾气。

此时花草旁,一名白衣女子仔细拨弄着一株株奇异花草,小心打理,全神贯注。

忽然,女子抬头,天上传来风雷之声,一道虹光自天际飞来,不过眨眼,便已至白衣女子身前。

半晌之后,狂风大作,细雨飞散。

白衣女子抬手轻轻按在花草叶尖,飓风骤停。

她微微蹙起眉头,便如百花尽殆的光景。

“风风火火的,成何体统。”

“姐姐先不要生气,只因为实在是有好消息,小妹我才前来叨扰。”

来人是位紫裙女子,一脸笑意,似乎对对刚才的所作所为毫不在意。

白衣女子神情淡漠,“好消息?”

“又占了哪的洞天,还是夺了哪块福地?”

紫裙女子摇头,“不是,是关于姐姐你的。”

见白衣女子神色不变,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离开那里了。”

“什么!?”白衣女子手上用劲,一株晶莹的蓝色花草便被她折了。

紫裙女子心里微微一痛。

啧啧……那可是五百枚金精钱啊……

白衣女子脸上有些慌乱,“谁准许他离开的?”

“不知道。”紫裙女子摇头。

“这可不算是个好消息。”白衣女子表情意味难明。

“若是他已经开始修行了呢?由那个姓落的死老头亲自出手,让他能够开始修行。”紫裙女子背着手,缓缓踱步。“你知道的,那老头凶是凶了点,可护短是出了名的。”

“真的?”果不其然,听了这个消息,白衣女子喜上眉梢。

“谁能请的动那人帮他?”白衣女子问的有些急切,自听到了他的消息,她便开始失了分寸。

“陆子衿啊,虽然不知道她用的什么办法,不过她确实做到了。”

“陆子衿……”白衣女子喃喃自语,又转头问了一句,“她为什这么做?”

紫裙女子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她想做咱家的人吧……”

白衣女子没有管她的胡言乱语,径直走向屋里。

“哎,姐姐,你干嘛?”

“收拾一下,我去见他一面。”

紫裙女子一愣,表情莫名有些复杂。

她出声问道:“他肯见你?”

“……”良久,白衣女子的声音才在屋中响起,“我远远看一眼就……就……够了。”

过了一会儿,白衣女子换了身衣裙,发髻也挽在脑后,她破天荒点了点妆容,与刚才的素衣白面简直判若两人。

女子抬手一招,自屋内飞出一把萦光缭绕的雪白飞剑,轻轻将女子拖起,而后女子脚踏飞剑,化作一道白虹,转眼便消失在了天际。

望着眼去的女子,紫裙女子呢喃一声,“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她看了看这处竹楼,随后叹了口气,也化虹而去,与女子方才离去的方向相同。

第四十章 命里无时莫强求

素聆星和墨语两人在街上一路走走停停,见识了街头有卖艺人筋如龙,骨如柱,气血周身奔涌如江河不息,却是以这些来空手开砖、银枪抵喉,可惜了一身天赋。

若是年轻时寻个名师教导,踏入武道正途,这个年纪,在山下也算的上是宗师之流了。

“可惜,可惜哟。”每每看到这些卖力讨生活的人儿,墨语都一脸惋惜。

当然,他更加清楚若是当初陆夫子不教自己吐纳之法,高大老人不教自己拳法,那么自己以后多半也会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所以他愈加心怀感激。

素聆星戳了戳他的手臂,“看你唉声叹气的,看不过去就教他们呗,总好过在街头卖艺。”

墨语捏了捏她的鼻子,“按本事来说,我们比他们高的多,可我们也还不是在卖艺。”

“是哦……”素聆星手指点在粉唇之上,思索片刻,他们现在是戏班的彩立子,负责变戏法,可不就是卖艺人么……

“墨语,为什么要加入戏班呢?”对于素聆星来说,只要墨语想挣钱,随便指点别人一招半式就行了,穷文富武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人间百态,砥砺道心。”

“是么?我怎么觉得是你玩性大发,想试试登台表演呢?”

墨语脸色一僵,干笑道:“哈,哈哈,哈哈哈……”

他腹诽一声,难道炼气还能让人变聪明?

开窍开窍……这算是“开窍”么?可是我怎么没有这种感觉?

我还比不过小聆星?墨语表情奇怪,上下打量了一眼素聆星。除了越来越好看,感觉没什么变化啊……

素聆星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只是看到前方好像有一间肉铺,远远的就能闻到香味,看样子似乎与墨语做的烤肉差不多。

她拉着墨语,快步向那间肉铺走去。

“墨语,快点!我发现有好吃的了。”

墨语扶额叹了叹,都怪这些天风餐露宿,拗不过素聆星,所以他天天给素聆星做吃的,硬生生把一个什么都不挑的姑娘养成了个小馋嘴。

不过刚走几步他就发现可不对劲。

这肉……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味道……

一缕缕肉香味传来,墨语有些奇怪,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闻过,可仔细回想,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老板怎么有点眼熟?”两人走近,墨语视线落到了肉铺老板身上。

在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墨语越发肯定,面前这带着口罩的肉铺老板一定是自己认识的人,而且还特别熟。

苏烈一早就发现了墨语二人,看着墨语不住打量自己,而且眼中的狐疑之色越来越盛,他有些发怂。

不会认出我了吧?应该不会……吧?

我都换了个面孔,带了个口罩,还改了改身形,怎么看都和以前不一样吧……

“两位,要买肉么,这儿都是近日才打的野味。”苏烈眯着眼笑道。

喂喂喂!到现在为止都只有几个字的高冷肉铺老板为什么画风突变啊!难道长得好看就有特权么!

躲在一旁一直注视着肉铺的一名没钱馋嘴少年满脸幽怨,不断地碎碎念。

听到肉铺老板的声音,墨语更加确定了。

“包子铺老板……苏老板?”

苏烈身子一愣。

他认出来了,他认出来了!他怎么可能认出来的,我相貌改了,身形改了……

我没变声音?!我……我是傻子么?

“诶,墨语,你认识这位老板?”素聆星有些惊讶。

“认识。(不认识!)”

苏烈和墨语面面相觑。

“我没有卖过包子,公子认错人了吧……”苏烈笑了笑。

墨语疑惑的看着,“老板你的反应似乎有点大啊。”

“大么?没有啊。”苏烈赶忙岔开话题,“来,二位请看这边,这是野猪肉,这是黑熊肉,这是狼肉,这是……”

野猪肉,黑熊肉?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黑熊精熊叁被他打碎了一只手臂,不得不用妖力把伤口灼烧止血,那个味道似乎和这个差不多……

这不会是黑熊精的肉吧?墨语面容古怪。

就算这不是那只黑熊精的肉,那么大头熊,没道理那些进山打猎的人看不见吧?他一想到那只黑熊精被别人拖回家,扒皮抽筋,然后下锅煮熟,再吃下肚子呕

墨语赶忙捂住嘴巴,“不行不行,快拿走,拿走。”

见目的达成,苏烈暗自一喜,“嘿,没想到这小子反应还真大。”

他将正中的那唯一的一块生肉取了下来,说道:“两位不喜欢,来,看这里,这可是我店里的镇店之宝!”

墨语上下瞧了瞧,没看出什么门道,“这是什么肉?”

“驴肉。”

墨语完全忘记了纠结苏烈的身份,看着苏烈手中的肉,不由得撇撇嘴,“就一块驴肉你也好意思当镇店之宝。”

“哈哈,有道是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苏烈将那块“驴肉”放在案板上,“我这块肉可与一般的驴肉不同。”

“行吧,行吧,来一块。”墨语看了看,案板下面正好有个火炉,随即指着火炉道:“麻烦老板帮我们烤熟。”

“没问题。”苏烈提起菜刀,正准备一刀切下。

“刀下留肉!”

忽然有人高呼一声。

苏烈停了下来,看了看这个藏在一旁许久的小胖子。

“老板,你这人怎么这样。”一身华服的小胖子喘了喘气,指着苏烈嚷嚷道:“你不是说这块肉不卖么?”

苏烈心里咯噔一声。

转头看去,果然见墨语死死盯着自己。

“老板,我觉得这肉,还是先不要烤了吧?”墨语皮笑肉不笑,看的苏烈心里发麻。

咦?我为什么要心里发麻?

我辛辛苦苦来回跑了这么远,就为给这小子带一块心头肉,我容易么我?我一护道人都做成保姆了我,谁他娘的有我憋屈?

再说这小子现在就是个小屁孩,怎么着也伤不了我吧?除非他给他师傅打小报告?

想到这里,苏烈腰板直了,站的挺了,连眼神都锐利起来。

“哟,有点气势啊。”墨语双手抱胸,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苏烈对着小胖子哼了一声,“小胖子,滚一边去,这肉我只买给有缘人,没缘份的,连我的铺子都进不来。”

“我我有钱!”小胖子咬了咬牙,将怀里的月例银子一股脑全掏了出来,扔到了案板上,“拿去,我要买肉!”

“原来你有钱啊。”苏烈眼神玩味,干脆地取下那块黑熊肉,“一共八十两,承蒙惠顾。”

“我”小胖子看了看那块“驴肉”,还想开口。

“再看,再看连这块肉都不给你了!”

听了这话,小胖子抱着那块烤肉嗖的一身就溜了,看样子比一般人跑的还要快上许多。

苏烈没理跑了的小胖子,那小胖子之所以能在苏烈这儿买到黑熊肉,其实全靠墨语。

命里定数,又往往不可定也,普天之下,总有人能打破常理,这便是圣人口中的“人定胜天”。

他看了看墨语,发现两人似乎不为所动。

将刀擦到案板上,苏烈躺在椅子上:“这肉爱吃吃,不吃拉倒。”

“哦,那就不吃了。”墨语耸耸肩,转身就走,然后伸手拉住素聆星,将她也拽走了。

苏烈眼睛瞪的溜圆,“真不吃,这就么走了?”

他看了看桌上的肉,又看了看离开墨语。

“嘿,你不吃算了,我自己吃!”他苏烈也是有脾气的,他拿起菜刀,唰唰几刀便将肉分成了几块大小均匀的肉块。

刚想一起讲这些肉烤了,苏烈又忽然停下来。

“我这直接给他肉算福缘么?不算,算?”

纠结良久,苏烈终于确定,若是直接这样大摇大摆,墨语无论如何都吃不了这肉,今天来个小胖子,明天就可能来十个小胖子。

苏烈摸着下巴喃喃自语:“看来只能从那小姑娘那入手了”

————

“阿嚏!”因为没买烤肉,碎碎念的素聆星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墨语关切问道:“怎么了,小聆星?感冒了?”

素聆星抱着胸口,昂着头,哼了一声:“不用你管!”

“不就是一点生肉嘛,在哪儿不是买,待会儿我们换个地方买一点。”

素聆星气哼哼道:“不一样!”

“哪不一样啊,不就是块驴肉么?”墨语摸了摸头,有些不解。若是那肉非比寻常,没道理自己看不出,而小聆星看得出啊

要是苏烈知道他的想法,肯定要竖起拇指,赞叹一声,“年轻的少年哟,脑子是挺好使的,就是认东西的眼光太差。”

第四十一章 此处地界有天地

霞染天光色,云影如金渐徘徊。

直至傍晚,墨语和素聆星才回到瓦舍勾栏。

也不知那说书先生怎么说服老班主的,此时一群人十分融洽,倒像是相识多年。

众人见墨语两人回来,都笑着点了点头,至于畏畏缩缩,躲在一旁的吴乐,似乎被众人排挤,一脸苍白,只是畏惧的看着墨语,又紧了紧身上的厚重衣衫。

和众人打过招呼,墨语和素聆星回房。

回到房中,墨语想吐纳炼气,却发现灵气凝滞,无法沉入气府。

他正想着怎么回事,房门便被素聆星推开。

“墨语,今天我怎么没法修行,是出了什么事么?”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已将墨语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在发现没法吐纳之后,第一时间便是同墨语说。

不是我的问题?

墨语难得露出了郑重的表情,沉吟片刻,琢磨道:“应该是这儿的问题。”

他这才想起老人曾说过,人群聚集之地,天地间灵气稀薄,难以修行,甚至修为停滞,久而久之,便会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反而凡人吞吐的浊气凝而不散,对武道砥砺筋骨,打熬神魂大有裨益。

所以灵气充沛的仙山福地,各处洞天,便是炼气修士的聚集之地,甚至有修士为争夺洞天福地,大打出手,轻则打生打死,重则灭人满门。

传闻天下有先天造就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有的大如东海,有的小如芥子,尽皆隐藏在须弥之间。

其内空间也有大有小,大则如同一处天下,诸国纷争,群雄割据。小则如山野城邦,世外桃源。

修士有收纳法宝,名为须弥物与芥子物,便是如洞天福地,可纳百川万物。只是终究是一个“如”字,纵然是传说中的百家之首,儒释道三家之祖,所流传下来的须弥芥子之物,也不过千丈方圆,那便已经是天下修士所梦寐以求的至宝了。

将这些与素聆星说了后,墨语对她吩咐道:“聆星你先用那枚金精钱修炼,等出了这城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之后两人待在房中,一直没有出去,厨子朱毅将晚饭送到门口,墨语也只是端到房中,并未下口。

他总觉得这勾栏这一行人之间气氛微妙,所以一时拿捏不准。

墨语仔细听着外面的声响,却发现勾栏中再无嘈杂之声,寂静非常。

————

而此时勾栏的一处偏厅,众人齐聚一堂,神色专注,正中央老人侃侃而谈。

“你这法子真能让我能也成为神仙中人?”率先开口的是伴奏老人王泰。

其余众人目光灼灼,紧盯着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手托着一本小册子,泰然自若。“见识了这等宝贝,你们还不相信?”

为了拉这些人下水,说书先生连自己的底牌都翻出来了,也不得不说是用心良苦。为了如同那些山上神仙一般长生久世,他苦等太久了。

山下行走的炼气修士本就少的可怜,且行踪缥缈不定,居无定所,若是没有一双慧眼,那定是如常人一般,遇而不自知。

这勾栏众人以为是天降福缘,却也没被蒙蔽心志,在确认说书先生不能捣鬼之后,才勉强相信三分。众人目的不一,几个旦行要么是求青春永驻,要么是武艺超群,以盼日后从军,得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名头。

厨子朱毅想法很简单,学了仙法以后能不用这么胖,以后也好找个媳妇儿,也算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名为打杂,实则是江湖好手的易薪对武道有着莫名的执着,他只是单纯的想变得更强。

戏班的班主到是无欲无求,但奈何不是无牵无挂,人老了,总想着要为后代谋求一二。

剩下的几人不是希望自己超凡脱俗,就是希望自己万人之上。

众人思索良久,迟迟拿不下主意。

说书先生捋着胡须,也不急躁。虽只是半天时间,也足够他从字里行间了解戏班这些人的追求了。所以寥寥几句,众人虽还没下定主意,其实心里已意动非常。

“此法可行,老夫愿意。”率先拍板的是老人冯青峰,他依旧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心思。

说书先生点头,虽然这人是他唯一看不太透的人,但入了他的书,还不是任由他摆布?

他将小册子翻开一页,抬手示意。

冯青峰伸手触摸到册子上,人影一闪,便消失不见,而册子上那页山水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墨色小人。

众人见状陆陆续续触摸在册子中的一页上,光华接连不断,厅中只余说书先生一人。

说书老人将册子一抛,册子悬浮在半空,那小册子口吐人言,“人间山河册,请君一入书。”

说书老人无声笑了笑,迈开脚步,身形不断变小,最后进入到册子正中,端坐在琼楼高台顶上。

“嘎嘎……”小册子怪叫一声,便往楼上飞去。

墨语心有所感,轻声唤了声:“聆星?”

等了片刻,墨语却没发现动静,“难道睡着了?”

他提高了嗓音,确保声音能透过墙壁。

还是没反应……

心神不宁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墨语按捺不住,准备推门出去。

他刚一踏出房门,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墨语有些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他闭着眼使劲摇了摇头,等再睁开眼时,却发现眼前山清水秀,绿意盎然,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转过身去,背后大树参天,哪有什么瓦舍勾栏,亭台楼阁。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来到这儿?”墨语使劲回想,脑袋却昏昏沉沉,似乎成了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

————

勾栏的屋中,金精钱静静漂浮在素聆星身前。

一缕缕氤氲雾气被素聆星自金精钱周围吸取到口鼻中。

粉唇微微开阖,又有一股股白蒙蒙的气息自口中溢散。

“聆星……”声音穿透房门,传入房中。

吐纳的少女一怔,停了吐纳,将金精钱好生收好。

“墨语,怎么了?”她应了一声。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素聆星打开房门,疑惑的看了看,却看见墨语房门大开。

她走到墨语门前,其中空荡荡一片,不见人影。联想到刚才的声音,她心思一转,便惊诧一声:“出事了?!”

“那小子刚好不在?”一道声音莫名响起,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就响在耳旁。

素聆星警惕的四下张望,“谁?!”

“是你把墨语抓起来了?”

那道声音又继续响起,“那小子被抓了?我看看……”

过了片刻,“哦,好事啊。”

素聆星不解,“什么好事?”

“天大的好事。现在,该轮到你了。”虽看不到那道声音的主人是什么表情,不过素聆星能听出其中的揶揄之情。

“轮到我……”素聆星还未反应过来,虚空乱流汇聚,凭空一只巨手一把将她抓在手中。

素聆星眼前一花,便见到周遭景色突变,自己不知不觉便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她想挪动步子,看一看自己身处何地,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如同一根木桩一般,杵在原地。

“嘿嘿……”周围回荡着低沉的笑声,直透人心,好似连气温都开始降了下来。

“谁……谁在哪里?”

“谁?你猜啊……”那道声音响起,紧跟着,黑暗中一道身影若隐若现,飘忽不定,似乎没有实体。

“……肉铺老板?”素聆星小心问道。

黑暗如潮水般飞速退去,整片空间重现光明,连带着她身体也恢复了控制。

四周摆着琳琅满目的肉食,正是白天路过的奇怪肉铺。

不远处背对着的一个人影,看起来颇有些萧索。他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素聆星左右看看,小声道:“老板,你这儿的味道这么大,你不会……闻不到吧?”

她明显看到那道人影一僵,连身子都好像站不直了。

在素聆星看不见的地方,苏烈表情变换,精彩至极。

素聆星继续小声道:“老板你的鼻子有问题?”

苏烈背对着她,身子抖动。

“老板……你……”

“够了!”苏烈打断了她的话,口罩掩盖了他的表情,“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素聆星看了看苏烈案板,“老板你把我抓来,不会是……请我吃肉吧?”

这下苏烈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扯下面罩,“你怎么什么都猜的到,没道理的啊!”

素聆星指了指案板,低头懦懦道:“老板,你太不注意细节了……”

苏烈转头,看见一排切好的生肉整整齐齐摆在案板上……

他忽然想起那道士说他一根直肠子,没什么弯弯道道,也玩不来心计,似乎……真的是这样?

苏烈默默走到火炉旁,将生肉一块块串起,准备制作烤肉。

“过来吃肉。”

素聆星一愣,随后应了声,“哦。”

“想知道什么,说吧。我能告诉你的绝不隐瞒。”苏烈有气无力说道。

“墨语去哪了?”素聆星第一时间便问道。

“不能说。”

“什么时候回来?”

“不能说。”

“是被人抓走了么?”

“不能说。”

“……”

要不是看这老板这么厉害,素聆星早就用她的小拳拳教他做人了。什么都不能说,这不是消遣她么?

“那有什么能说的?”

“他没事,会回来,烤肉可以吃了,吃完了不准和他说,就当没见过我。”苏烈一口气说完,将烤肉递了过去。

吃?不吃?

素聆星很纠结。墨语下落不明,她竟然要在这里吃烤肉,是不是有些不妥?

总觉得自己吃了好像有些对不起他,不行,不能吃,坚决不能吃!

她再三看了看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肉……

然后……她毅然伸手。

“嗯,真好吃!”

第四十二章 一重山水见锋芒

墨语走在山道上,低着头思索。

他总觉得这山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不似之前走过的地界,纵然是那些灵气稀薄之地,也有灵秀之意,全然不似这般晦暗。

“我这是入了什么洞天福地?”墨语挠挠头,喃喃自语,“不应该啊,除非……”

洞天福地除了天地造就,还可以被人为开辟。不过那必须得是修为极其高深的炼气修士才有那等本事。

“可这里山清水秀的,怎么一点灵气都没有?奇怪,奇怪……”

想了许久都毫无头绪,墨语驱散了脑中杂念,当务之急,是先找个人家,询问下这是何处地界。

墨语拔地而起,落在一处枝头。树稍微微下压,而后弹起,借着这力道,墨语纵身开去,穿梭于丛林之间。

————

此片天地的最高峰,天峰顶上的楼阁之上,说书老人坐在阁台边界,下方便是万丈深渊。

不过他丝毫不惧,巍然不动,聚精会神看着自己手掌。

他掌有河山,聚精会神之下,掌中山河巨细无遗。

俗世中的相师观掌,见掌纹如河山,推断人之命里。

而山上神人观掌,便观真正山河。

进了山河册,说书老人便犹如此方天地的主人,有种种神异之能,如同山上仙神一般。

所以老人不惧戏班众人,愿意与他们共享此界隐秘。反正到时候他若想反悔,那些人也不能耐他如何。

看着掌中墨语穿梭与山林间,说书老人便能看见他体内有无数星芒熠熠生辉。

“这就是你说的穴窍气府?”说书老人对着一旁说道。

老人身后虚空震荡,不见人影,却有尖细声音响起,似乎有人藏在虚空之中。

“周身穴窍如星斗,山上神仙,不过如此。”

说书老人开口问道:“我要如何像他这般?”

只有尝过了神仙滋味,他才更想做个山上神仙。在山河册中,他近乎无所不能,可出了山河册,转瞬就被打回原形,依旧只是个垂垂老矣的普通人。

“你?”虚空中的神秘人嗤笑一声,“你要是能像他这般,那还用的着这种法子?”

“哼!”老人冷笑一声,“不管如何,他已是我囊中之物,这幅腐朽皮囊,我早已厌倦。”

“结果如何,犹未可知。你莫要在我这里面栽了跟头。”

说书老人笑了笑,“大不了功亏一篑,重新再寻便是,那个小女娃子不也是个好苗子?”

神秘人不再言语,似乎已经离去。

说书老人心里暗道:若是我脱了这凡窍,哪里还用看你的脸色?到时候你已无用,我用不上了,便将你烧了便是。

老人哼了声,开口说话,扣响在此界各处的十五人心湖。

“他在谷竭山,正往庐陵城方向赶去,你们速速前去,最好三两结伴。”

“丑话说在前头,虽然你们在这地界中发挥的实力有限,大致与他在同一条线上,可别人到底不属于凡俗之流,独自贸然前去,只怕一个照面便命丧于此。”

戏班的十五人齐齐点头,表示已经知晓。

切断与众人的联系,说书老人意犹未尽,呢喃一句:“万里传音,依旧如此令人着迷……”

然后他继续举掌观看,眼神热切。

比天峰顶还要更高的极高处,始终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说书老人。

“烧了我?哼哼……”

————

“嘿,别贸然行动?”藏身在庐陵城外的高大劲装男子冷笑一声,进了此处,有了以前他想都没想过的本事,又改头换面,连带着之前的风寒都消失了,若是还不回礼,不显得他太过小气了么?

嘭嘭!

拳脚相加,便有清晰的破空声响起。一招一式似乎信手拈来,烂熟于心。

“那老头说我们此番进来其实是鸠占鹊巢?”在多番实验过后,吴乐终于确定,彻底放下心来。

大不了失败之后回归本体,反正又没损失,怎么算都是划算的买卖。

打定主意,吴乐悄然动身,藏在了暗处的草丛里,准备守株待兔。

一直不曾减缓速度的墨语面不改色。

就这么两个时辰,他走了不下数百里地界,愣是没有看到一个人。

而且最重要的没有风。

无论他到了何等高处,始终感觉不到一缕微风。

刚想到这里,便有一缕微风拂来,墨语白袍猎猎作响。

又行了半个时辰,前方终于看见了一处巨大城池,时值夜晚,城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越接近城池,里面的热闹声响也愈加清晰。

墨语停在一处树梢上,正准备落下身子,他神色微动,脚尖勾住树梢,身子倒吊而下。

嗖!

寒光凌冽,杀机毕露。

看了看钉入树干三寸的飞刀,墨语神色不变,轻轻落在地面,没发出一点声响。

不过他的白衣在这林中着实有些显眼,藏在暗处的那人紧紧盯着他,只是屏住呼吸,就掩盖住了自己的痕迹。

墨语落地的第一反应,便是有踏入武道正途的四境武人在埋伏于他。

嗖!银光乍现,墨语极力侧身,那寒芒擦着他的眉梢划过,一缕发丝滑落在地。

“找到你了!”墨语轻喝一声,一拳往右边草丛中探去。

草木炸裂,木屑飞溅,一个黑色人影,不闪不避,悍然挥着拳头,做势要与墨语对拳。

“嘭!”两拳相撞,发出沉闷的炸响,墨语和那人各退两步。

“你是什么人?”不是庸手,拳劲沛然,看面容却又毫不相识,不可能是前来寻仇的。墨语拿捏不准,也不好贸然动手。

万一分了生死,却发现认错人了,那不是很尴尬?

不过那人下一句便打消了他的念头。

“什么人?嘿嘿……杀你的人!”吴乐得意笑了一声,他果然认不出自己,而且刚才自己才用了七分力道,便与他不相上下。

他暗暗想到道:“等我将他打了半死,出了自己的恶气,再逼他说出自己的仙家功法,岂不美哉?至于那说书先生要捉活的,到时候给他便是,反正那时候好处已经到手,出去了也不用在戏班讨生活,天大地大,何处都可去的,少女美人,还不是任他予取予求?”

想到这里,他喜上眉梢。

“去死吧!”吴乐下身一动,身子如饿虎扑食,食指弯曲,隐约有虎啸山林的奇异声音。

墨语滑步侧身,躲过吴乐的虎行真意,同时抬起左脚,踢中吴乐的小腹。

吴乐被墨语踢到半空,满不在乎的拍拍小腹,他又惊又喜,“这具身体竟然还有横练的硬气功夫?!”

墨语抬腿踢到吴乐身上便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这人的身子……似乎出奇的硬。

吴乐落在树干上,双腿弯曲,脚下连点,一个折身便自上而下,朝墨语扑来。

“这次是猛虎下山?”墨语抬头,见迎面压来的高大男子,不由嘀咕一声。这人难道是老虎变的?不然这虎行真意为何有如此威势。

他双手化拳为指,齐齐点在吴乐的掌心。

“嘶……”吴乐双掌颤抖,抬起手,掌中血肉模糊。

不可能!我明明用了十成的力道,为什么他两指就破了我的爪攻?

“你是什么怪物!?”

吴乐抬头,墨语转瞬欺身上前,拳风凌冽,吹起他的鬓角。

大惊之下,吴乐匆忙抬手抵挡,未曾想墨语只是佯攻,胸膛之上早已多了一只手掌,按在他胸口,沛然巨力自掌上灌注,吴乐胸腹震荡,已是心肺俱伤!

吴乐摔飞在地上,滑了足足三丈远。

“咳咳……”看着墨语,吴乐还想开口,张嘴却是鲜血涌上喉咙。

“我再加一分力,你会死。”墨语平平淡淡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不信,我不信!”吴乐双目充血,青筋暴起,他状若癫狂地怒吼一声,双手拍在地面,身子直挺挺立起,然后死死盯着前方的白衣少年。

“我要杀了你!”

第四十三章 八方四面有寒光

墨语看着近乎癫狂的高大陌生男子,不明白对方为何有如此大的仇怨。

我认识他?除了不知为何进了这方地界,他对以前的事还算记得清楚,眼前这人他分明不认识,而且这人也太过古怪了一些。

他有意留手,收了力道,为的就是留高大男子一条性命,没想到反而让他情绪更加不稳定起来。

心性如此不定,这人是如何修炼到这等地步的?

墨语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既然你执意要自寻死路,我也只好成全你了。”

吴乐咧着猩红的牙齿,大笑一声,“少说大话了!想杀我?你还……”

吴乐话还未说完,身子也保持着奔走前倾的姿势,可他却再也无法挪动身子,连剩下的话也被扼在了咽喉。

墨语一拳已经抵在他额头,眼神平淡。

“疯子……”这是吴乐失去意识前听见墨语最后的话。

“嘭!”拳劲在他头颅中炸开。

吴乐的头颅如西瓜一半,直接炸裂,往后方喷射开去。

他的无头尸体随着手脚抽搐几下,然后倒在地上,鲜血浸染地面。

墨语收拳站立,暗道一声果然。

他分明是冲着眼前这人的魂魄去的,可拳意游走了一圈,愣是没有发现一丝魂魄的痕迹。这人竟然只是徒有一个躯壳?

是有人用的傀儡之法,还是有鬼“鸠占鹊巢”?

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墨语不再停留,直接入城。

路过城门,两旁的将士一直注视着他,可他却没感觉到半点感情,更无半点波动,仿佛他们不是活人……

墨语走过城门,在城门最后方的一人,他眼睛突然有了不一样神采。看着墨语的身形,那人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墨语似乎有所察觉,转过身去,却发现那些人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眼中毫无波澜。

墨语心头不安,脚步又加快了些。

————

将吴乐和墨语两人争斗尽收眼底的说书老人冷哼一声,“果然是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吴乐贸然出手,引起了墨语的警觉,要再想突然动手,将他生擒,难度提高了不止一筹。

说书老人有些厌恶的捻起滞留在原地的吴乐魂魄,往他的真身藏匿之处扔去。

要是大局已定,他可不会多次一举,可现在局势扑朔迷离,万一任由吴乐魂魄烟消云散,让那些人有所察觉,到时候功亏一篑反而不美。

吴乐的魂魄见到自己肉身,脸上的得意掩饰不住。

“输了又如何,我还不信剩下的十四个人一起都打不过你?”

“我打不过你,还搞不定她?”想到那个异常漂亮的小姑娘,吴乐心头火热。

他打定主意,一旦出去,乘着白衣少年不在,行那不轨之事,反正所有人都不在,也无人能阻他。

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一头扎进自己的身子。

魂魄融入自己的身体,熟悉的感觉却没有传来。

“怎么回事?”

吴乐站起身来,身下依旧是自己的肉身。

“这是怎么回事!?”吴乐惊慌失措,无论他试多少次,魂魄都无法回窍。

“你以为我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暗处有人低语,吴乐的魂魄冷不丁颤抖一下。

“谁?!”他又惊又惧。

虚空忽然传来一阵拉扯之力,吴乐的魂魄如同一缕青烟,被吸取入其中。

“嘿嘿嘿……一个了。”

察觉到已经消失的吴乐,高台端坐的说书老人不屑的笑了笑,“跑的倒挺快。”

————

山林中,人影起起伏伏,如兔起鹘落,迅捷无比。

“啪嗒……”三道人影先后落下,为首的大汉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面色凝重。

“李文,这是……?”大汉身后的女子出声问道。

“吴乐。”

两名花旦捂着嘴巴,眼中满是震惊。

身形娇小一些的林溪咬着唇,身子有些颤抖。一旁的周月月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只是这里的身体死了而已,放心吧,没事的。”

然后她转过头,对李文问道:“李大哥,你能看出他们交手的痕迹么?”

一行人中,除了她看不透的易薪,就属武生李文功夫最好,所以她和林溪二人第一时间便找到李文,结伴而行。

李文俯下身子,翻动地上的无头尸体,聚精会神。

两名女子脸色苍白,林溪最先忍受不住,坚持了片刻就转过头去,不敢看地面的尸体,相比之下,周月月虽然脸色更加惨白,却强行逼迫自己不转移目光。

李文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后,起身对二人说道:“一共有三处伤,掌心,胸口,和脑袋。”

“致命伤不用说,脑袋被那人一拳就打爆了,而且看样子那人似乎没有用全力……”

“那我们岂不是也只能在他手下坚持一招?”

李文摇头道:“不一定。我们或多或少都是习武之人,但是吴乐是我们戏班唯一不会武功的人,空有力量,不懂搏杀,又不熟悉新的身体,被那少年一招击杀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我对上吴乐,估计也就是几招的事。”

周月月和林溪齐齐松了口气,若是连那少年一招都挡不住,她们干脆都不用打了,闭着眼睛等死好了。

“哥!”旁边传来一声呼喊,三人看去,一个青年和有些偏胖的汉子结伴而行,飞快朝他们跑来。

李文点点头。“来的刚好。”

“朱毅,你怎么还是这么胖啊?”

胖汉子挠挠头,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啊,我醒来时就变成这样了。”

李文打断了他们的闲谈,“闲话不必多说,我们五人一起,胜算又大了些。”

他招呼几人一声,“走吧,先去试探一番。”

待他们五人走后,又有四人赶来。

正是两个伴奏老人,戏班班主和易薪。

除了面容改变,他们的年纪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入了这山河册之前,戏班属易薪身手最好,所以几人也以他为中心。

“易薪,怎么样?”见易薪眉头皱紧,班主老人连忙问道。

易薪缓缓摇头,“除非我们有六人齐上,不然胜算最多只有一成……”

“差距有这么大?”

王泰忍不住咋舌,他倒不是不相信易薪的眼光,而是实在不能相信众人与那少年的差距如此之大。

要知道单论可以调动的力量,在这方地界中,所有人都是相同的。

若是在外界谋划……老人没敢往下想。

易薪看着他们,沉声道:“云泥之别。”

“那我们先找到他们,再作打算?”

易薪看了看冯青峰,见对方点头,他也点头同意。

戏班老人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们一眼,率先带头,踏步走入城中。

城中早已等待多时的净行、末行四人早已等待多时。

四人坐在一桌之上,他们年纪相仿,平日里关系也是最好。

此时几人已经讨论了许久,最后拿定主意,坐收渔利。

————

墨语走在街上,这儿似乎比天驱城大街还要热闹一些。

“咕噜~”肚子传来一阵阵声音,他这才想起,似乎已经许久没吃东西了?

走到一处生意兴隆的面摊边,墨语对面摊老板说道,“老板,来碗清汤面。”

“好嘞,客官稍等。”

不知道是不是客人太多,面摊老板似乎有些腾不出手来,墨语也不急躁,就坐在一处空位等着。

正当他想着之前遇上的奇怪事儿时,他对面忽然坐下一名女子。

“你是?”

看着对面颇为英气的年轻女子,墨语有些疑惑。自己似乎并没见过她,可看她的样子似乎又认识自己……

难道是个刚才那人一伙的?

墨语刚想要出手试探,英气女子便将一旁的筷子拿在手中,在桌上摆了个方形,然后手指蘸着茶水,以正楷书写了个字。

墨语失神片刻,等回过神来,那名女子已不知去了哪里。

“客官,您的面来了~”

面摊老板眯着脸,一脸笑意。

“老板,生意很好吧?”

墨语忽然开口问道。

面摊老板笑着点头,眼睛明亮,“是啊,都是托各位客官的福。”

墨语颔首低眉,“嗯……这样啊,既然生意这么好……”

墨语笑容和煦,一字一句道:“那就请老板你去死好了。”

第四十四章 若双拳难敌四手

面摊老板笑容僵在脸上,干笑一声,“客官这是何意?”

墨语不多说废话,握拳挥出,从右到左,一拳打在面摊老板的脸上。

“啵……”如水泡破裂,一声细微的声响传出。

面摊老板明亮的眼睛瞬间暗淡无光,变得如同周围所有人一般,晦暗无神。

“这位客官,您有事吗?”面摊老板僵硬地转过头,麻木的表情让墨语有些烦躁。

看来刚才有人占据了这老板的躯壳。

“还真当我是傻子啊?眼睛这么亮,你给谁看啊?”墨语嘀咕一声,离开了面摊。

周围人来来往往,却没人坐在墨语坐过的地方,甚至连那碗面都没人碰一下,不管是来往的饥饿乞丐,还是面摊老板,他们似乎都对那碗面视若无睹。

那女人不是要提醒我?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墨语想着刚才那名英气女子的所做所为,感觉有些不解。

本以为那女人应该和入城时偷袭他的高大男人是一伙的,可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反而那个面摊老板才更像那高大男人一些。

是有幕后黑手捣鬼,还是其他人有不轨的想法,他如今都不清楚。

最重要的是,他就算把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又如何出去,是不是最后要被困在此地,变得和这里的人一般无二,没有灵魂,只有躯壳在麻木地活着。

这座城看似热闹非常,却从里到外都有一股子死气沉沉。

走在街上,低头沉思的墨语忽然抬头。

视线穿过重重阻碍,落到一处酒楼窗口。

“他发现我们了?”几人齐齐一惊,张鹏远和郑西东面面相觑,心有退意。

浦南看着赵文章,有些拿不定主意。

“奶奶的,你看着我干啥?”赵文章一拍桌子,瞪着浦南。

“还愣着干嘛,都他娘的闪人啊!”他怒喝一声,直接推开椅子,往酒楼另一方跑去,看样子是准备直接从窗口逃离。

虽然赵文章骂骂咧咧,但却是如当头棒喝,让他们如梦初醒。本来打算坐收渔利,可不能留在此处,与墨语交手。

几人同时推开桌椅,身法灵动,大跨步跟上赵文章。

已经跑到窗口的赵文章骤然停下,身后跟着的几人急忙停下步子,差一点就将赵文章撞下楼去。

“老赵,怎么了?”浦南看到赵文章身子微僵,不由出声问道。

赵文章面沉如水,后退半步。

几人见他的样子,不约而同随他的目光看去。

酒楼下的白衣少年淡漠的看着他们,而后就见少年身子凭空拔起,长袍鼓荡,如雄鹰展翅,只一眨眼的功夫,少年就已经落在瓦檐之上。

“几位好啊?”墨语背着双手,气定神闲,他面上露出一丝笑容,眼神玩味。

这几个人,似乎也认识他……

“我之前杀了个鸠占鹊巢之人,他身形比你们高大一点,也年轻一些。临死之前,他让我代他向你们问好。”墨语缓缓开口,咧着嘴角,牙齿雪白,落在几人眼中,却森寒无比。

浦南和郑西东面色大变。

张鹏远胆战心惊,“你……你怎么知道……”

“狗屎!”

见墨语笑意更浓,赵文章对几人怒斥道,“他娘的几个蠢猪!”

“老赵……你!?”浦南不知道他为何对自己等人发脾气。

“他在套我们话,你们这几个蠢猪!”赵文章气极无比,还没开打,就把自己的底细交代的明明白白,这他赵文章怎么会和这几个人一起行动?

墨语轻笑一声,“厉害厉害,口粗心细,你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赵文章面容不变,也不答话,就那么警惕地盯着墨语。

“你说是吧……”墨语缓缓开口,“赵……文……章?”

“阁下说的什么?”赵文章有些不解,“在下赵极,确实认识阁下所说的那个人,不过他与阁下的恩怨我们也确实不知。”

浦南恢复了镇定,“我们与阁下素不相识,不知道阁下有何贵干?”

“素不相识?那你们跑什么?”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墨语使劲拍拍肚子,指着几人笑道。

“我们不知道阁下是何意思,”

墨语不再和他们废话,几个人与周围格格不入,如夜中萤火,除非他是瞎子,不然就算隔着百丈远,他都能看到几人的与众不同。

他纵身一跃,双手出拳,朝四人当头罩来。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见身后三人似乎傻了一般,赵文章一个头两个大,无奈怒吼一声。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仓促出手,堪堪递出拳掌。

只是墨语双拳已经破开赵文章的拳势,抵在他的胸口。

“咳!”赵文章狂喷一口鲜血,神色瞬间萎靡。他的身子撞在身后三人身上,几人顿时如滚地葫芦,撞翻了座椅板凳。

酒楼中的那些人惊声尖叫,一股脑涌出了酒楼,四散奔逃。

墨语出拳后身子翻了一圈,半蹲在一张桌子上,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是我退步了?一手一式的撼海潮落式拳意,正中胸口要害,竟然只是勉强重伤?”

浦南撞到墙壁上停下,好在力道不大,他马上回过神来,第一时间跑到赵文章身旁,扶起他关切问道,“老赵,你没事吧?”

“咳咳!”咳出一口血水,赵文章没好气道,“你看老子像没事的样子么?哎哟,疼死老子了……”

墨语看着两人,面色古怪……

他腹诽一句,“这两个胡子拉碴的大叔不会是背背山下来的吧?”

“一起上!”浦南双目怒瞪,紧紧盯着墨语,仿佛瞬间换了个人一般,戾气丛生。

郑西东速度最快,一双腿带起劲风呼啸,一时间腿影连绵,所过之处,桌椅板凳齐齐粉碎。

墨语足尖一点,躲过郑西东扫来的腿劲。

郑西东脚下一拧,便折了个身,双腿变换,劲力叠加,另一只腿以更大的力道朝跃到空中的墨语踢去。

墨语拳如迅羽,后出而先至,与郑西东右腿撞在一起。

轰!

厚重木板承受不住两人的力道,直接崩裂出一处丈宽的大洞,随后两人从中坠落到楼底。

还未站定,头顶风声凌冽,墨语下意识将头低下,争取了一息时间。当头顶掌力在空中折返下压之时,墨语已能抽身探出一只手,抵挡住那道掌力。

墨语身子下沉,地面砖石被踩成碎片。

保持一口气机不散,接了两招后,墨语正要换气,身侧忽然有寒光凌冽,逼迫他不得不憋着一口气,抬手迎敌。

“怎么回事?”他心中惊诧不已。

这几人怎么知道抓住他换气的那一刻?

不过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推开头顶的手掌,又震开身前的鞭腿,墨语抬手探出,左手将那抹寒芒捏在指尖,右手出拳。

“铛!”

墨语一拳将捏着的长剑打成两截,可惜的是拿剑那人乘机缩回了手,又后退了一大步,躲过了墨语的拳劲罡气。

墨语后退半步,转眼拳架已成,破绽百出,却又全无破绽。

他这才敢轻吐一口浊气。

几人见状,反而大有底气。

说书人没有骗他们!

方才交手之时,说书人的嗓音直接在几人心湖响起,告诉他们只要群起攻之,一直耗着白衣少年,只要不硬碰硬,适时打断墨语的一口真气转换,便有很大机会取胜。

如今看来,强行憋了一口浊气在体内经脉游走,那少年已是有些内伤了!

一直以“神人观掌”,观察墨语动向的老人得意的捋着胡须。能够在星斗穴窍中发现墨语的那口纯粹真气转换,他自然颇为得意。

虽然为此死了一个战力排的上前三的那具躯壳,让他心痛不已,现在看来,想来还是有点用处。

发现了一点“端倪”的说书老人心头大定,只觉得大事已定七分。

说书老人摇头晃脑,眉开眼笑,“长生可期,长生可期啊~”

第四十五章 便再来双拳便是

墨语轻吸了口气,心头已有了主意。

赵文章恢复了些,马上从破开的洞口跃到楼下,四人守着四方,以包夹之势,要将墨语困于其中。

“还敢下来?”墨语眉头一挑,大跨一步,身体滑步上前,如同缩地成寸,丈许距离眨眼便至。

赵文章面露惧色,脚下急动,身子暴退。同时剩下几人齐齐舞掌挥拳,为赵文章解围。

“倒是有点默契。”感受到背后劲风呼啸,墨语不管不顾,依旧上前,要将手中的这一拳递到赵文章身上。

他竟是做的以伤换伤的打算。

一息之间,赵文章已退至墙角,也已退无可退。

“别当老子是软柿子啊,混蛋!”

他睚眦欲裂,怒吼一声。

在这生死关头,赵文章突然毫不畏惧。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凸起,双臂肌肉虬结鼓动,悍然与墨语对拳。

墨语右手只出了一拳,与赵文章两拳相交,两人间传来三声闷响。

轰隆!

赵文章整个人嵌入墙壁之中,胸膛凹陷。

“咳!呃……”殷红鲜血不要命地自他口鼻中涌出,一时间他的气息微弱至几不可闻。

墨语一双手还未收起来,背后攻势已至。

他右手连出两拳,首先就破了赵文章的拳势,然后左手依旧一拳撼海潮落式,将赵文章的内腹震成一滩烂泥。

若无意外,赵文章必死无疑。

“老赵!”

浦南含怒一击,一掌正中墨语后心,然后又是一掌,掌掌相加,掌力不绝。

郑西东的鞭腿和张鹏远的铁拳也一左一右,分别击在墨语左右肩膀。

硬吃了数掌,又挨了两拳两脚,墨语浑身震动,脚下一跺,地面砖石炸裂,飞速朝身后几人要害飞去。

几人后退两步,躲过激射的碎石。

身后压力骤消,墨语这才跃到两丈开外。他双臂颤抖,暂时无法握拳。

“啐!”吐出一口血水,墨语面色微沉。刚才几人突然转变攻势,竟然抓住机会,伤了他的手臂,使他暂时无法用拳。

而且他感觉自己明明能卸掉那人的掌力,躲过后面两人的拳脚,可似乎身体跟不上反应。

“不是我拳法退步了,而且自己的身体变弱了,连力道也变小了……”

浦南赶紧走到赵文章身旁,“老赵!”

赵文章睁开一只眼,咧嘴笑道:“靠……靠你们……了……”

浦南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放心,一切教给我们,他受了重伤,必死无疑!”

“蠢货!他逃了!”

心灵震荡,说书老人直接在他们心湖怒吼出声。

墨语战力去了大半,见势不妙,直接退走了。

“大好机会,被你们这几个蠢货错过了,气煞老夫,气煞老夫!”若不是要在这高楼上坐镇此地,掌控全局,说书先生早就亲自动手了。

“我们去追他!你先让老赵回去!”

说书老人面色阴翳,“回去?没办好事,谁准许他回去?”

他右手舞动,手指似有丝弦牵引。本来只余一口气,全身瘫软的赵文章犹如提线木偶,僵硬从墙壁中扒出。

“你?!”浦南几人心头大怒。

“有这功夫与我置气,还不如赶快去追人,要是让他恢复,对你们逐个击破,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几人咬着牙,纵身掠出酒楼,按照说书老人的指引,朝墨语逃走的方向追去。

赵文章四肢扭曲,却跟在几人后面,不曾落下。

虽然说书老人在操纵他的身体,可他依旧有些意识,只是有口难言,着实怪异无比。

与此同时,剩下的人都接到了说书老人的指示,朝浦南等人赶来。

而众人中唯一不知下落的人,便是之前接触过墨语的萧岚,可惜的是萧岚警觉无比,既不言,也不语,也不知给墨语传了什么讯息。

说书老人每隔一段时间便运使神通,试图将萧岚的踪迹找寻出来。再次搜寻无果后,说书老人自言自语,“终究是一个变数……”

————

“呼~”

穿梭在巷弄之间,墨语神色凝重。

好在他还能感觉到受伤的各个地方都在快速恢复,此时双臂虽然还有点不适,可已经能安然出拳了。

在荒野宅院和那四境的熊妖过手时,都不曾受到这般创伤,可在这里连带着筋骨都似乎脆弱了不少……

正这般想着,前方转角突然走出一个人,挡住墨语的去路。

“谁?”

墨语心头诧异,就在他正准备出拳时,那人转过头来,又让他愣在原地。

“是你!”

前面拦路的竟然是之前提醒他的女人。

之前那女人在桌上写了个杀字,用筷子围着,提醒他围杀之局。不过他没细想,当然,很大原因是他全然不惧。

他以为这些人和先前遇上的吴乐一样,打过之后,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些人经验老道,十分有默契。

而且最重要的是还能准确把握住他的弱点,确实棘手的很。

拦路女人看着他,嘴唇微动。

跟着我?

墨语不明就里,但还是跟了上去。至少从目前来看,这女人没什么恶意。

两人至一处偏僻的小院,那女人拿出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着什么。

墨语看到她第一句便是,“不要说话,他能听到。”

他?幕后人?

墨语也在地上写到:“那些人呢?”

“抓你。”

“目的?”

“暂时还不清楚。”

墨语点点头,表示大致明白了。

至于这女人为何帮他,墨语暂时没空理会,因为后面的人马上要追来了。

同她告辞后,墨语转身朝另一个方向掠去。

在跑了几十丈后,墨语被浦南几人围住。看到气息全无的赵文章瞪大眼睛盯着自己,墨语汗毛乍起,一股凉气从脊背冲到头顶。

这与鬼物上身何其相似,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一点阴煞之气的外泄。

要么这人是有他应付不了的强大鬼物上身,要么是旁门左道的傀儡之术。

“动手!”赵文章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在九幽之下响起。

墨语跃至空中,双手高抬,两拳都为摧山镇龙式,朝下方的赵文章擂去。张鹏远几人的底细,他已经交过手了,大致知道。

就是不知道诡异的赵文章现在有了什么本事。所以他首先出手试探。

“轰!”墨语双拳落下,半丈方圆的地面瞬间凹下去,气浪裹挟着烟尘,宛若实质,冲击到几人身上。

浦南几人后退两步,看不见烟尘中的墨语和赵文章,他们也还不敢轻举妄动。

“嘿嘿……”赵文卓深陷地面,双臂挡着墨语的拳头,墨语的力量太大,为挡住墨语这两拳,他此时双臂折了近九十度。

可赵文章却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还诡异的看着墨语,嘴角咧开了一个渗人的幅度。

墨语眉头一皱,正想抽身脱离。

“想跑?”

赵文章阴测测笑了笑,将墨语双拳紧紧抓在手中。

墨语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却发现赵文章的手劲大的出奇,几次用力,抓着他的手却依旧纹丝不动。

“抓到你了!”

浦南几人见状,飞速靠近,拳影,鞭腿和掌劲,刹那间已将赵文章和墨语两人笼罩在其中。

墨语不再试图抽出手臂,而是沉下身子,将赵文章从地里拉出来,用赵文章的身体做盾,将所有的攻击挡在外面。

“蠢货,你们不知道留手么?!”

赵文章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这下这具身体不知道又断了多少骨头了。

挡下几人的拳脚攻势,墨语将赵文章直接给扔了出去。

落地后,赵文章站在地面,双腿曲曲折折,手臂弯折扭曲,多处都是白骨茬茬,乍一看去,恐怖异常。

墨语摆好拳架,“再来!”

几人欺身上前,浦南打头阵,掌力浑厚,掌前空气都有些扭曲。

墨语抬手便是一拳,将他击飞了数丈远。

“他已经恢复了!”空中的浦南勉强开口,提醒了一句。

张鹏远和郑西东的攻击也同时到了,一上一下,似乎改变了策略。

墨语抬脚独立,一拳自下而上,拳罡绕过腿影,打在郑西东膝骨。

然后他顺势一按,将张鹏远铁拳拨到一边,直挺挺一拳擂中他心口。

“呼!”一道劲风吹起墨语脑后的头发。

墨语心头一惊,还未等他多想,身后破空声接二连三,似乎有无数攻势眨眼既至。

受伤不轻的浦南几人面露喜色。

终于赶到了!

墨语余力未散,新力未起,避无可避。

“哎……”

一声莫名的叹息。

“嘭嘭嘭嘭!”

四声滚滚雷鸣的响声传出,紧接着四个人影闪电般倒飞出去,生死不知。

猩红热血洒了满地。

所有人心胆俱裂,惊骇欲绝。

两个墨语,一大一小,渐渐重叠。

“双拳难敌四手,那我再加双拳便是。”

环顾四周,墨语如天擎矗立,拳意震慑全场。银纱染了满面,月光下,宛若神人。

第四十六章 拳法可以照人心

寂静笼罩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

看着场中央的白衣少年,一时间无人再敢轻举妄动。

“刚才那是什么?”有人直接向观战的说书老人问道。

“不知……”

说书老人面色阴沉如水。

本来他提醒那四人,乘着交手之时,好攻其不备,没想到那白衣少年突然从自己身体里又冒了一个更为瘦小的麻衣少年出来。

麻衣少年一出现,偷袭的四人如同见鬼一般,心神震动,出手慢了一分。就那么一刹那,麻衣少年肩膀连成一线,一瞬间出了四拳,每拳都抓住了他们的空挡,打在四人面门。

墨语气定神闲,似乎刚才的诡异攻击之后余力尚多。

“别装了,你们两个。”他突然出声,对两个倒飞得最远的两人笑道。

果然,听了他这话,那躺在地上的其中两人翻身起来。

冯青峰和易薪对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意。

他们刚才长了个心眼,并没有全力以赴,自然也没有提醒王泰和戏班班主,结果那千钧一发之际,他两人都勉强来得及抬手抵挡,并没有被墨语击在实处,自然也就没有受伤。

虽然咬破了舌尖,也屏住了呼吸,可没想到依旧被少年识破。

浦南几人看着冯青峰两人,面色难看。在这关头还有空耍心眼,分明是做的独吞的打算。

“呸,一个比一个阴险。”张鹏远啐了一口。

墨语偏着头,眼中略有深意,“哎,别站着了,一起上吧。我刚才三魂离体,已经是伤了根本,你们再不上,等我恢复过来,可就一个也跑不掉了!”

浦南眼睛一亮,“一起上!”

他忍住伤势,挥掌大开大阖,周身仿佛有风起云涌。

掌风近在咫尺,墨语却不为所动。

看少年似乎僵在原地,浦南忍住心头的喜意,偏过头看了众人一眼。

本以为有连绵不绝的攻势紧跟着自己,可这一瞥之下,身后空荡荡的,那些人都站在原地不动,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特别是冯青峰和易薪二人,看他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蠢货……”

谁在骂自己?

嘭!嘭嘭嘭……

他还没能多想,拳罡便在自己周身炸响,便如同滚滚雷霆霹雳,将他每一寸身躯,每一根骨骼都劈得粉碎。

他这具躯壳临死前,看见少年忍不住大笑,指着自己,“这你都信,你这这么些年是白活了么?”

失去意识前,他也在思考,“我为什么这么天真?”

浦南的魂魄离开躯壳,突然被吸入虚空之中,这一变化,似乎连观战的说书老人都没注意到。

墨语松了松筋骨,那么一瞬间,众人仿佛听见了他体内有万千雷霆滚滚。

“好了,这下终于适应了。”

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一句。

为了适应这突然弱了许多的身体,他这两战也吃了些苦头。

不过好在算的上是“苦尽甘来”,拳法已能发挥十成。

说书老人试着操控浦南的那具身体,可一入手,他发现这具身体全身都破败不堪,如一滩烂泥。

墨语朗对着虚空声道:“知道你有什么提线木偶的法子,我还会给你留个不知疼痛的帮手,你以为我是傻子?”

看着围着他的众人,墨语笑了笑,“我就说你们肯定认识我,原来真的是你们,戏班的各位?”

如果说之前他仅仅是怀疑试探,现在就已经能肯定了。

易薪的姿态太过显眼,给他的映象也比较深,瞒不过他。

墨语抱着胸,看着对他最有威胁的两人,易薪和老人冯青峰。

“让我猜猜,你们一起出现在这里,是结伴而行,这点不用说。至于目的嘛,我身无长物,最引人觊觎的无非就是这一身本事,很明显。”

“至于那个躲在后面的缩头乌龟,那有点门道的说书先生?”

墨语一拍额头,“早知道就该一拳打死你的。不然哪有这么多麻烦事?”

“你强行催动魂魄,确实伤了根本!”这一声如晴空霹雳,响彻在众人耳旁。

墨语连连拍手,赞叹一声:“厉害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过……这些时间,足够我恢复了,你觉得呢?”

说书老人惊怒,“你这个狡猾的小贼!”

墨语耸耸肩,“我这都如实相告了,你们还畏畏缩缩,不敢出手,与我何干?”

包括说书老人,所有人都觉得刚才墨语所说的都是虚言。可没想到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都在一念之间。

“还不一起动手!”

宛若雷霆之怒,虚空滚滚轰鸣。

墨语揉了揉耳朵,“嗓门大了不起啊?”

虽然他嚷了一句,不过看来势汹汹的众人,他收起了轻松姿态,全神贯注。

易薪奔走如电,身法速度比之前交手的所有人都要快上几分。

墨语双腿弯曲,身子如长弓射羽,嗖的一声窜了出去,左手拳意流淌,牢牢将易薪锁定。

轰!

两人对轰一拳,易薪手臂剧烈震颤,拳上鲜血淋漓。

他心有余悸。若不是这一拳只是佯攻,说不定这只手臂已经废了,不过这一拳已为他争取了足够的机会。

尖锐的破空声自易薪身旁传来,一条纤细的黑色影子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朝墨语袭来,那物体的尖端摩擦空气,发出响亮的爆鸣。

“早就知道你是使鞭的好手了!”墨语右手探出,两只手指捻住了破开音障的长鞭。然后墨语手指一绕,将长鞭拽在手中,紧接着手臂一震,飞速退走的易薪被他拽拉回来。

拳势节节攀升,众人心悸,不敢上前。

眼见易薪要被拉到墨语身边,被一拳打中,有人暗自高兴,也有人为自己担忧。

刺啦!

一抹寒芒划过,黑色长鞭断应声而断。

“轰隆!”

碎石飞溅,楼阁欲倾。十丈方圆的地面震颤,犹如地龙翻身,砖石地面裂纹横贯八方。

“咕咚……”众人齐齐咽了咽唾沫。“这才是他的真本事?”

易薪被冯青峰救下,也是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本来在他心中已将墨语放在了一个极高的位置,可没想到这半大的少年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太多。

“老冯,谢了。”易薪低声对冯青峰说道,此时他后背濡湿,后心冰凉,却让他更加清醒了些。

一成胜算?半成也没有!

看对面白衣少年的架势,他这些人就算一拥而上,估计也还不够看。

“你们暂且拖着,剩下几人马上就到。”

说书老人适时对他们说道,如此紧要关头,他可不希望功亏一篑。

在场的每一个躯壳都是他的珍藏,折了如此之多,就相当于将他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想当年,这些人也是名声在外的江湖好手,说是宗师之流,一点也不为过。他不知努力了多久,才将那些人诓骗到其中,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墨语看了看不敢妄动的几人,略微思索,便清楚了其中缘由。

加上暗中提醒他的那名女子,现在没露面的可是还有五个之多,要是让他们一起,九个人齐上,估计他又只有跑路了。

所以他脚下一蹬,人已消失在众人视野。

“他逃了?”郑西东向左右张望,不见墨语踪迹。

冯青峰最先察觉,对郑西东高声提醒道:“在你头上!”

“头上?”

一片逐渐扩大的阴影笼罩了郑西东,他刚刚抬头,意识便已全无。

墨语依旧保持着拳头下锤的姿态,可郑西东此时已成了一滩肉泥。

“郑哥!”张鹏远悲呛一声,然后眼睛赤红,死死盯着墨语,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蠢猪,还不快走!”

见张鹏远还想不自量力,挥拳打向墨语,易薪怒斥一声。

可张鹏远见好机友死去,显然失了理智,要与墨语拼个我死你活。

墨语不为所动,这些人看着还面和心善,实则包藏祸心,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让我……”墨语抬手,左右各自出拳。

左手雷霆骤雨,右手撼海潮落,百十拳劲,将张鹏远打的筋骨皆断,右手厚重一拳,直接将他的胸膛打了个通透。

“送你回家。”

一个两尺见方的血洞横贯前胸后背,张鹏远最后的意识中,见到的是自己碎烂的赤红心脏。

“还……没完……”

撂下最后一句话,张鹏远气绝身亡。

“出去后,再一个个找你们算账!”墨语冷笑一声,难道我还怕你们不成?

“现在还有你们两?”墨语转头,看着易薪和冯青峰两人,表情玩味。

“逃!”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两个不同的方向逃走。

第四十七章 四处杀机起风云

“往南边跑!”

说书老人对逃走的两人说道。

至于地上的王泰,面门被墨语一拳打的塌陷,已没了用处。

他又见到地上的戏班班主身体还算完好,也试图想控制起他,不过试了几次,都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有丝毫反应。

“是那小子动了手脚?”

说书老人不再管他,现在最重要的是集结众人,围杀那少年。

墨语表现的越强劲,说书老人得到他的欲望就越迫切。

冯青峰和易薪两人虽然分开逃走,钻入小巷,听了说书老人的话,也都折返身形,竭力隐匿行踪,直直朝南面飞纵而去。

墨语的身法比他们高明太多,若是有片刻停顿,被他追上,说不定一拳就被结果了。

当初与说书老人约定好,只有参与擒获少年,说书老人才愿意将那神仙之法与之共享,若是之前就被打杀,或是在一旁划水偷懒,那只有武道功法了。

见识过少年的魂魄出窍,迎敌挥拳,他们哪里还要什么武道功法。

仙法!

那才是他们现在所求的。

一处巷口转角,易薪和冯青峰两人汇合,远处就有几人纵身起落,见到李文几人,他们心头大定。

就在这时,说书老人大吼一声。

“他就在你们身后!”

易薪心里一惊,身子停滞片刻。等他反应过来,脊背发凉,“糟了!”

高手过招,往往就在这片刻之间。以那少年的拳法,这一刹那已够他将自己周身打了个遍。

空气中传来沉闷轰响,拳罡劲力已至他后心。

可预想到的拳罡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反而是绕过了他,直接朝冯青峰袭去,而冯青峰还不知拳罡已至,不闪不避。

“老冯!”

冯青峰回头,看见易薪朝自己扑来,而后又见那一抹拳罡真意光华,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一起!”他堪堪说完两个字,拳罡已至。

两人倒飞出去,齐齐喷了一口热血。

不过借着墨语的拳劲,两人到是直接飞到了远处,被赶来么李文几人接住。

“没事吧?”

易薪和冯青峰摇摇头。

方才若不是他们心有灵犀,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同出手抵挡住了墨语的拳罡劲力,其中一人若被打在实处,绝对必死无疑。

墨语纵身而起,在墙壁之间飞跃,起起落落之间,悄无声息,却又快若雷霆。

“原来你们两个是老交情了。”墨语嘴里调侃一句,身形不减,自高空坠下。

李文几人还以为少年托大,自露破绽,易薪拉着他们就往旁边躲开。

墙檐倒塌,瓦砾成灰。

方才几人所在之处,已成一片废墟。

“嘶……”几人倒吸一口凉气,庆幸不已。

“老易,多……”朱毅还未说完,烟尘中冲出一个人影,如一道白色闪电,撕开了茫茫尘烟帷幕。

易薪、冯青峰和李文三人最先反应过来,一起出手。

若是墨语执意递拳,拳头可以落在朱毅身上,朱毅十有八九也抵挡不住,而他们的攻势也一定会落在墨语身上。

少年再强,他终究也还是肉体凡胎,在这里面,可是一样会受伤的!

在这刻不容缓之际,墨语收拳,身形戛然而止,然后脚下一顿,便往左侧倾斜,拳已递出。

一切都来的太快,快到周月月还未反应过来,那映入眼帘的拳头就已至身前。

“嘭!”

连一声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周月月刚露出惊慌失措的脸庞,连带着脑袋,一同炸开,红白之物将她身旁的林溪浇了满身。

林溪身子徒然一抖,愣在原地。她的双眼大睁,瞳孔缩成一点,无神的看着前方。

墨语不是什么好心肠,就算是,也不是对打他主意的这些人。

一拳杀掉这个高挑女人,本来就是为了摄一摄他们的胆魄。

周月月的无头尸体四肢抽抽,一双手还下意识紧抓着身边的林溪。

“咔咔……”

林溪僵硬转头,颈骨摩擦的咔咔直响。

见到周月月的尸体还抓着她的手臂,那颈项处鲜血如泉水喷涌,她尖叫一声,“啊!!……”

见到林溪抖如筛糠,下身湿润一片,李文几人齐齐摇头。

等之后出了这里,林溪就算不疯也要心智尽失。

这少年竟然有如此冷血的一面?!

他们先入为主,见少年一开始颇为大度,以为他是个面热心善的主,现在看来,不是杀伐果断之辈,如何能有这般本事?

众人还不知道墨语仅仅因为吴乐的一个眼神,便动了手脚,让他染了一个月风寒。还以为少年大度的很,不与吴乐一般计较。

他们也不知道的是,墨语的大度,仅仅是对自己人如此。所以素聆星可以毫无顾忌,在外人面前对墨语戳捏揉拉,而墨语毫不生气。

“呵,女人。”

墨语来势不减,转身一拳,对满面悲容的李晓擂去。

李文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喜欢周月月,出声吼道:“她没死呢!快躲!”

说话的同时,李文出手,一双拳头朝墨语后心袭来。

李晓如梦初醒,仓促之间,抬手画了个半弧,卸去了墨语大半力道。

朱毅离他最近,肥硕的身子灵巧落在李晓背后,绕是如此,两人也是倒退数丈才站稳脚根。

见朱毅嘴角溢出鲜血,李晓满含歉意,“朱哥,对不住了。”

朱毅擦去了嘴角鲜血,摇头道:“没事,咱们一起迎敌。”

“别让他转换体内真气,打断他!”观战的说书老人怒喝一声。

几人闻言,一拥而上,将墨语包夹在众人之间。李文不从何处拿出了一只精铁长枪,长枪抖动,枪芒如星光点点,夜空下,格外瑰丽,却又杀机毕现。

墨语皱了皱眉,那人是如何看透自己转换真气的?

他没有多想,左手探出,手臂挥动比那长枪舞动更快。

铛铛铛铛……

墨语拳罡裹挟着拳头,与长枪锋芒对撞,丝毫不惧。

枪尖上传来沛然巨力,李文虎口震颤,长枪险些拿捏不稳。

冯青峰抽出一把软剑,手腕抖动,软剑笔直,一道道银芒剑光缭绕,如丝如线,从右方斩来。

墨语右手出拳,拳罡犹如实质,拳影重重叠叠,与那些剑光交缠在一起。

易薪抓紧时机,见墨语腾不出手来,那断了一截的长鞭在空中拉出“啪啦”的嘹亮响声,扫向墨语的下半身。

墨语沉下一口气,右手出拳又快了些,在击溃大片剑光之后,左手换拳为掌,顺势一拍,将长枪拨在一旁,准备抽身退去。

“哪里走!”

头顶传来一声暴喝,一道寒光拉成弯月,朱毅提着一把硕大菜刀,自墨语头顶劈下,颇有一刀劈开山岳的架势。

“麻烦。”

墨语眉头紧蹙,双手一合,将两尺长的巨大菜刀嵌在手掌之间。

手腕翻转,一掌将菜刀拍飞,墨语闪电出拳,朱毅胸膛深陷,被他一拳打飞出去。

“还有我呢!”手持双锏的李晓抓紧时机,从墨语侧后方横扫而来,厚重双锏挥舞,密不透风。

墨语面色一白,再次递出一拳。

“咚!”李晓退了数步,面色一喜。

“他已是强弩之末,大哥快上!”

李文心领神会,“来了!”

枪舞飞龙,横贯四面八方,墨语出拳,拳拳正中枪尖。

只是一拳拳越来越慢,力道越来越小。

李文抓住机会,长枪举过头顶,手臂带动腕部,一记横扫千军,拍在墨语胸膛。

墨语闷哼一身,身影暴退。

身后又有尖锐刺耳的破空声传来。

“啪!”

长袍裂开一道口子,其下皮肉绽开,血肉模糊。

墨语在空中翻转数圈才倒落在地,仰着面,躺在地上,一楼血雾浊气吐出。

“你们……找死!”

单手拍着地面,墨语翻身而起,怒气冲天。

他们竟然把夫子送他的衣服弄破了!

李文先看着少年破天荒露出怒容,心头徒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快退!(先撤!)”冯青峰和李文同时说道。

墨语高喝一声,大踏步蹬出一条沟壑,“占了便宜就想跑?哪那么容易!”

朱毅先前为李晓卸力,已是受了些伤,又被墨语一拳锤到胸膛,纵使他这具身体更加肥硕结实,一条命也去了大半。所以众人准备退走时,属他最慢。

轰!

几人心头皆颤。

“朱哥!”李晓转头,双目瞪圆。

“先走……拖……拖他这一口气……”

墨语虽面色苍白,犹自冷笑一声:“这一口气?杀你们足够了!”

第四十八章 大战之后疯如魔

月光下,墨语身形半明半暗,唯有那一双眼睛目光如炬,看得众人心底发寒。

“朱毅说的对,那小子现在强行提着一口气,若是这口气散了,他伤势只会更重。拖着!就算你们全部被打死,也有我出手,最后收官。”说书老人急切道。

“放心,事成之后,他的仙家法门,武道功法,一个不落,你们全都有份!”

众人停下脚步,面容变换,似乎在分辨说书老人话中真假。

“还不信我!?”说书老人急不可耐,像在众人耳旁咆哮。

几人对视一眼,最后缓缓点头。

除了信他,似乎已别无他法。

他们停下的这么一刻,墨语携着雷霆之势,已至跟前。

“来的好!”李文长喝一声,长枪高举,直直下压。千钧之势,带着劲风呼啸。

墨语脚下一蹬,身子拔高一些,右拳顺势递出,一拳打在抢杆之上,铁铸长枪被他一拳击弯。

“呃!”

李文双手虎口崩裂,长枪脱手而出。

墨语诡异的在空中转了个角度,又一拳递出,厚重拳意使得李文身前空气几乎凝滞!

轰!

墨语一拳砸在李行胸膛,至于旁边的剑光与鞭影,他丝毫不惧,在空中转身,一拳递出,接着无数拳递出。

十拳破了缭绕的剑光,又五拳将抖动的长鞭打回,拳罡层层递进,一次次击中冯青峰与易薪两人要害。

这时,李文才被墨语砸落在地,深陷地中,划出一道人形沟壑,沟壑中鲜血染了一地。

“哥!”

见到自己大哥胸膛被一拳轰碎,声息全无,李文悲呼一声。随后含怒出手,一只铜锏脱飞出手,直直朝墨语面门飞来,看来势竟是要伤他一只眼睛。

一拳锤杀李文,十数拳隔空重伤冯青峰和易薪,听到呼啸的破空声,墨语转身一拳。

“铛!吱……”先是如同金铁撞击,随着墨语拳劲不绝,铜锏层层挤压,转眼就被他打成一块铜球,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李晓所处之地。

李晓闪避不急,被直接砸中手臂。

“噗噗……”血如泉涌,不止是从他嘴中,更多的是他的肩膀。

他的右手整个被倒飞回的铜锏撕了下来。

在他刚开口惨叫之时,墨语已至他身前,眼神平淡如水,一拳挥出,拳劲厚重无匹,将李晓半个身子都锤进了腹中。

李晓瞬息身死,死后倒在地上,仅剩的一只手抬起,方向正是李文所在的位置。

墨语折身,又飞速朝冯青峰二人掠去。

刚跑几步,墨语一个踉跄,身形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要想拳拳都是十二分的力道,自然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趁墨语身形停顿,冯青峰和易薪两人颇有默契,两人舍弃了长鞭与软剑,不惧体内伤势,已是准备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不过一息时间,冯青峰和易薪一人使拳,一人鞭腿,将墨语的头颅牢牢锁定。

“蠢货,我要活的!”说书老人气急败坏。

他从天峰之上下来,掌观河山的神通越来越弱,见两人快要将少年杀死,忍不住耗费心神,在他们心湖怒吼。

拳脚及时改了个方向,落在墨语身上。

“咚咚!”两拳直直擂中冯青峰两人胸口。

墨语站立不住,口鼻溢血。

冯青峰和易薪坠落在地,伤上加伤,彻底没了声息。

躺在地上,墨语全身动弹不得,一身白衣早已被染的赤红。

勉强睁着眼,看着着头顶的月亮。

“原来……这儿是画中啊……”

见了头顶的那轮别扭的月亮,墨语这才发现,此处的不同。

所以这儿的人都是如行尸走肉,这儿的山水也一片死寂,因为这里的所有都是被画出来的,连带着天空中那轮黑漆漆却发着皎洁白光的不规则的月亮。

一刻钟后,墨语一直倒在地上,气息微弱,如残烛之火,在风中摇曳。

“死了……都死了……”

“全都死了啊……”

寂静无人的街上有人低声细语,声音在空荡荡的街上回荡不休,如鬼魊呢喃,透人心底。

一个娇小的身形摇摇摆摆,一步一顿,在街上的尸体旁停顿,又蹲下身子,伸出手,好奇地戳了戳。

“这个也死了……”

良久,那道身形起身。

“滴答,滴答……”

一滴滴红白之物从她的衣角滴落,在地上歪歪扭扭,逐渐连成了一个字。

一个“死”字……

那道身形忽然停了片刻,接着欣喜的声音传来,“这儿有一个活的!”

离着墨语数丈远,那人竟然能听到他微弱的呼吸声。

蹬蹬蹬。

娇小身形蹦蹦跳跳,随后走到了墨语身前。

模糊中,墨语感觉到有人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庞,那手指冰冷异常,让他发出了一声呢喃。

“啊!”

那人似乎吓了一跳,退开了几步。

然后见墨语又没了动静,小心试探后,那人再次来到墨语身旁。

这次那人的胆子似乎大了些,竟然将趴在地上墨语翻了个身。

“鬼!鬼……鬼啊!”

借着朦胧的月光,那人看清了墨语的面容后,竟然惊叫连连,言语中的恐惧之浓,面目之扭曲,如同墨语真是个食人恶鬼一般。

“鬼……鬼……”

那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时不时抬头一瞥墨语,然后又飞速将头埋到膝间。

半晌,墨语依旧不动,甚至连他的呼吸都更加微弱起来。

“鬼……要死了?”

似乎是不可思议,又似乎难以置信,更多的却又是欣喜若狂。

“鬼要死了,鬼要死了,鬼要死了!……”

那人就那么一直念着,如同着魔一般。

然后,那人站起身来,眼睛越来越亮,也似乎越来越疯狂。

“啪嗒,啪嗒……”一步步走近墨语,那人的脸上慢慢挂起了诡异的扭曲笑容,一张颇为秀气的脸上满是狰狞与疯狂。

“既然鬼要死了,就让我来……送你一程吧……”

她低下头,一滴红白的粘稠液体自脸颊滑到嘴角,她赤红的舌头勾出,将那滴液体舔舐干净。

“嘿嘿嘿……哈哈哈!!!”

一连串的疯狂笑声自她口中传出,似乎永不停歇。

“咳咳……哈哈……呼呼……”直到她笑的喘不过气来,这才停下。

“你很吵啊……”

听到这声呢喃,那人眼睛瞪如铜铃,眨眼便退了数丈之远。

“鬼……没死?”

墨语慢慢撑着地坐起,他眼帘低垂,似乎连睁眼都十分费力。“死?还早的很啊。”

“你怎么没死?他们都死了!你也去死吧!”

墨语看着身前这个一身污血脑浆的女人,扯了扯嘴角,无声笑了笑。

落在那女人眼中,却满是嘲讽之意。就好像在对她说,将那些人都杀掉后,之所以留她一命,只是他心慈手软而已,她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他面前?

难得林溪恢复了些神智,她牙齿咬的咯咯直响,露出了生平最为怨毒的神色。

“你该死!”

林溪尖叫一声,双手食指弯曲成爪,指尖如精铁铸就,有寒光闪闪。

她飞身跃起,衣服上红白之物飘洒,加上此时她头发被干涸的血液凝结在一起,和红白之物夹杂在一起,在月色下尤其显得诡异恐怖。

墨语见她挥着双爪抓下,急忙翻滚一圈,躲过她的这一击。

轰隆!

砖石碎片四射飞溅,墨语近在咫尺,大部分都在撞到他身上,不用看那些伤口,都知道已是青红一片。

墨语咬着牙冷哼一声,“你是没吃饭?速度这么慢?”

林溪大怒,你重伤在身,还有闲心呈口舌之快?

赤红爪影重重,带起风声猎猎。林溪打定主意,要将墨语抓成碎片,至于之前说书老人说的什么活口,她才懒得管。

墨语此时浑身无力,之前肋骨中了两记重击,断裂的肋骨虽然恢复了原位,但时间尚短,还未恢复完全。

墨语躲避的同时,朝怀中摸索。可惜上次的那块铁片在划开黑熊精熊叁肚子之后,便彻底损毁了。

这是……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他怀中摸到了那只篆字墨笔。

可是看了看浑身污秽的林溪,他又不愿将墨笔掷出。

就在此时,眼看林溪的爪影快要触及墨语,他紧握住墨笔,就要将墨笔掷出,刺穿林溪头颅。

“尔敢!”

一声怒喝彻响,伴随着天幕上落下一道耀眼雷霆。

说书老人终于赶到,浑身气势铺天盖地,使得周遭空气都开始震颤不已。

第四十九章 螳螂捕蝉蝉高飞

林溪对说书老人的怒喝置若罔闻,去势不减,只差分毫便要将墨语抓成碎片。

“放肆!”

说书老人抬起手掌,手指虚握,林溪似乎被一只无形大手抓在手中。

眼见生死仇敌就要丧命在她手下,突然赶来的说书老人却在这最后关头阻止了自己,她理智尽失,癫狂无比。

“去死!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们!”

说书老人冷哼一声,“聒噪!”

双手收紧,半空中的林溪全身咔咔直响,仅仅只是坚持了两息时间,她全身上下的骨骼就被老人捏的粉碎。

不过就算如此,林溪也未发出痛苦的呼喊,似乎是已没了痛感,她只是一直喃喃道:“死,去死吧,死吧……”

啪嗒。

说书老人收回手掌,林溪掉落在地,纵使全身骨骼粉碎,她也在努力挪动身躯,朝墨语靠近。她的眼神越来越黯淡,可眼中的怨毒却反而越来越浓厚。

看着努力挪动的污秽女人,墨语没有像对其他人一般显露出厌恶的神色,反而对她有些佩服。明明心里怕的要死,也畏惧的要死,可那股恨意却硬生生支撑了她,让她爆发出了超乎想象的能力,包括这顽强的生命力。

在她骨骼尽碎之时,其实就该一命呜呼的。

在林溪终于要挪动着、蠕动着,要碰到墨语时,那只手的手指曲着、颤抖着,却终究停在了那里,与墨语之间的距离,不过寸许却宛若天堑。她的眼睛瞪似乎要瞪出眼眶,可终究是没了声息。

“哎……”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为她叹气?”说书老人嗤笑一声,“她还能再活一次,你可就难咯。”

“山上神仙?终究是逃不出老夫的掌心!”

老人哈哈大笑,尽显得意之色。

墨语抬起头,瞄了他一眼,虚弱的笑了笑,“不用虚张声势了,你的底细,我已经大致清楚。”

老人一捋胡须,挑眉道:“哦?说来给老夫听听。”

“你不再藏身暗处,无非就是觉得大事已定,觉得我此时不过强弩之末,有恃无恐而已。”

“至于你刚才一把将那女人捏死,也就是做做样子,你既然有提线木偶之法,想来木偶的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不然你也不会放心让那些人进来。”

“至于此地……”墨语伸出手,指了指天上,“应该是件极高品秩的法宝之类,也更加证实了你毫无本事的事实。”

说书老人仔细听着,听到法宝两字,他身形顿了一顿。

他这本小册子竟然是件法宝?

身怀至宝不自知啊!

不过好在还有机会,看来不用将它烧掉了。

墨语继续说道,“若你是修行中人,仅凭这件法宝,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你的对手,可惜……”

老人打断了他,“可惜我不是,对吧?”

他冷笑连连,“你确实聪明,本事也大的出奇,竟然还有魂魄出窍之法,着实让老夫意外。”

“十三个江湖宗师,同等境界,竟然只能用些小伎俩才能伤到你,厉害,厉害!”说书老人一边感叹,一边拍手称赞。

墨语挪动了下身子,“若不是这里没有天地灵气,就算再来十三个,也休想伤到我。”

“可惜,这里是书中界,没有什么灵气。”说书老人摇头叹气,却似乎更加得意。

“你以为你胜券在握了?”墨语笑了笑,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按着肋骨,站了起来。

“哦?”老人偏着头,“莫非你打算玉石俱焚?”

墨语看着老人背后,低声道:“我觉得,你似乎忘了些人?”

什么!?

萧岚?还是戏班班主?

说书老人蓦然转头,可背后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

就这么一瞬间,一只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抓到……你了。”

耳边低声细语,说书老人不寒而栗。

“你就这么放心把后背交给我?”

说话的同时,墨语一拳递出。

说书老人在空中翻滚了数圈,又飞了数丈。

“哈……哈哈……”说书老人站起身来,虽然吃了墨语一拳,内腹受了重伤,可相较于之前那些人所面对的攻击,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没打死我,你就可以死了!”

看着摇摇欲坠的墨语,说书老人张狂大笑。

墨语再次看着他身后,咧着嘴,“我觉得你该问问他。”

“还想骗我,你觉得我好……”

噗嗤!

利刃透胸而过,说书老人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样……?”

利刃搅动,鲜血狂涌。

说书老人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墨语一个屁股坐到了地上,惨然一笑,“藏的可真够深啊,老班主。”

拔出了长刀,老班主面无表情。

“托公子的福,没有痛下杀手,留了我这老头子一命。”

看着他依旧紧握着长刀,墨语出声道:“那老班主也是想杀我咯?”

老班主摇头,“我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公子的性命,或者说我们所有人的目的都不是要公子的性命。”

“那是什么?我的功法?你觉得我会给你们?”

老班主依旧摇头,“也许他们是这样,不过我不是。我只是想请公子出去之后,可以收我那可怜的孙子为徒,他命理被人截断,活不过成年。”

墨语嗤笑一声,“我觉得你可以动手了。”

“公子这是何意?老朽我本就无意与公子为敌,也不想做这趁火打劫的打算,为何公子不愿收下我的孙子?”

墨语抬手打断他,“且不说那小孩品行如何,有修士出手,将那小孩先天气府毁了,还截断了他命理,用的还不是阴邪之法,你确定不是你先招惹别人?”

老人语塞,表情突变。

墨语不管老人的脸色,自顾说道:“损了别人大道根本,还是坏了别人心境?”

“那是那老道咎由自取!”老人突然盛怒。

墨语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道家正统?那可是真正的正派人士,与百家中那些亦正亦邪的可不一样,来说说看,我听着。”

老班主面上露出回忆之色,“就在我孙子出世那年,一个自称是云游四方的老道士来到我家,不由分说就要给我孙子算命。”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我孙子是孤星命。说什么若是不同他修行,就会祸及宗族。”

“我靳博郡单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算有些名头,我孙子出世,前来拜贺的相师就不下数十人,无一例,都说我孙子是王侯命格,注定封侯拜相。”

墨语点头,“所以你觉得那老道士想坑蒙拐骗,所以才诓骗于你。你觉得那些相师说的好话才是真的,而那老道的坏话,就是妄言。”

“不错,所以我请宗族交好的武道大宗师出手,教训了那道士一顿。”

“我看不止那么简单吧……”

戏班老人不再言语,墨语在心底冷笑。

老人口中的教训,绝对没那么简单,不然别人也不会用这种手段了。

墨语没兴趣知道后面的事了,可怜之人,有时候真的有可恨之处。

至于老人依旧提着刀,无非就是想逼迫他同意,仅此而已。

“我只是想请公子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请求,仅此而已。”

“没得谈,我就在这里,反正基本没了反抗之力,你要杀要剐,随便你了。”墨语看了看他,干脆躺到地面。

老班主阴沉着脸,缓缓道:“公子不考虑一下?”

墨语冷哼一声,不再回答。

“既然这样,我也就只有借公子的身体一用了……”

什么?

墨语突然起身,看着老班主。只见他面容扭曲,两张面孔在脸上交替变换,最后一个虚影从他头顶钻出。

“竟然能魂魄离体……”

“休想!他是我的!”

突然有一声怒吼从地上的说书老人体内传出,他的魂魄也如同老班主一般,从天灵处钻出。

“原来你们都是这个打算啊。”墨语恍然,“不过想占据我的身体,你们似乎打错了算盘。”

一个媲美四重天甚至五重天武人的神魂,会惧怕那两个虚幻不定的老人魂魄?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只是墨语奇怪的是为何他们可以魂魄离体,又如何确定吃定了自己。

就在墨语即将坦然面对两个魂魄厮杀时,变故突生。

“公子莫怕!”

听到这声音,墨语面色颇为奇妙。

这还未露面的最后一人,应该就是那个提醒他两次的女人。

第五十章 黄雀在后翼非振

一道靓丽身形从远处飞速赶来,正是之前提醒墨语的那个女人。

而说书老人与老班主的魂魄缠斗在一起,不知他用了何等方法,竟然是迅速占了上风。

那女人忽然出现,说书老人在见到她之后,又惊又怒,指着她说道:“竟然是你!”

“你想坏我的事?”

在说话的同时,他悄然靠近墨语。

嗖!

长戟破空,擦着说书老人的魂魄而过,钉在地面。

说书老人不敢妄动,那长戟诡异无比,竟让他有一股心悸之感。

“我只想杀了你。”萧岚面若寒霜,一个纵身就跃到两人之间。

“是我带你进来,也是我许诺了你们好处,现在你想杀我?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狼心狗肺之徒!”

拔出长戟,萧岚娇喝一声:“休要多言,你从没想过让我们出去,是也不是!”

说书老人寒声道:“你说什么!?”

“最先是吴乐,死了之后魂飞魄散,然后是赵文章,王泰……他们一个个,早就没了!彻底没了!”

说书老人错愕,“怎么可能?”

他看着萧岚,辩解道:“我没有动过手脚!”

“对了,是他!肯定是他做的!”说书先生指着墨语怒道,“他想离间我们!”

墨语坐在地上,摊手无奈道:“我说老先生,你的想象力也忒丰富了点,以我现在的本事,可拿普通的魂魄没什么办法。”

萧岚接着道:“不用再狡辩了,他们的魂魄是在墨公子离开后突然就消失的,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你,因为这里是属于你的!”

“去死吧!”长戟挥舞,有雷霆万钧之势。

戏班班主的魂魄发现说书老人有办法处置此界之人魂魄时,早就躲了起来,也不知藏到了何处。

“我没有!对!是他,是他!”

萧岚的长戟挥来,说书老人却发现自己无法脱身,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禁锢在原地一样。

在这里面能做到的,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萧岚似乎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见说书老人还想狡辩,长戟更快一分,直接将说书老人的魂魄劈成两半。

“啊!”说书老人的魂魄渐渐消失,最后时刻,他似乎还在挣扎地嘶吼道,“是……他……”

他最后的话还未说完,魂魄便化作点点零星的淡淡光点,彻底烟消云散了。

萧岚将墨语扶了起来,语气略微关切。“公子,你没事吧?”

墨语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你是萧岚?”

“嗯。”

“你的长戟能伤人魂魄?”墨语接着问道。

“这是我在一处埋骨之地找到的,当时看那里地处荒野,却有一股浓烈的血煞之气,当我去看时,就发现了这把长戟,看样子是件饮了无数活人鲜血的兵家之器。”

墨语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萧岚笑了笑,“百家之事,如雷贯耳。不瞒公子,我曾经就想入兵家,做一个沙场将士,为国杀敌,可惜资质太差,又是一介女流,不被待见。”

“有志者,事竟成!”

“这就谢过公子吉言了。”萧岚笑着颔首。

萧岚搀扶着墨语走着,一路往城外走去,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甚是融洽。

“这就是回去的关窍所在?”

看着前方这幽深的洞口,墨语摸着下巴微微思索。

“是啊,当初我们进来时怕那说书先生捣鬼,所以就先试了试,确认无误后才放心进来的。”

见墨语还是不为所动,萧岚无奈笑了笑,纵身跃下。

“公子,你瞧。”

萧岚落到井底,将一块厚重石板挪开,下方徒然有白光隐现,那光芒越来越亮,像极了一处黝黑山洞突然出现了一个通往外界的灿烂洞口。

可墨语知道,那也就仅仅是像而已。

墨语蹲在井口边,环视周围一圈,随后朗声道:“出来吧,不用再演戏了。”

井中的萧岚疑惑道:“公子再说什么呢?难道是太紧张了?”

墨语没有理她,自顾说道:“那说书先生临死前就是说的你吧?这书中天地的真正主人,也就是这法宝真正的器灵?”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墨语看的身前有波纹荡漾,戏班班主,或者说是占用了戏班班主容貌的法宝器灵从虚空中缓缓踏出。

“能如此了解那说书先生的谋划,又最后摆了他一道的,明显是你这个器灵吧?他魂飞魄散的时候都还在提醒我,在他背后还有个人,在那种时候,他应该没理由骗我的吧?”

墨语双手环抱胸前,彻底放松下来,淡淡道:“你把用那些人的魂魄弥补自身?我看戏班这些人的躯壳都是世人口中的武道宗师,这儿的画中人总不可能凭空生个武道宗师吧?那就只能是在从外面进来的咯?”

“精彩精彩!”器灵拍着手,示意墨语继续。

“是以前略有损毁,用生魂修补自己,你敢现身,看样子已经差不多了?”

器灵傲然道:“自然,这都多亏了二位的福啊。”

“所以你们是一伙的了?”

器灵暂时没回答他,倒是萧岚对他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墨语低着头,看着已是换了一副表情的英气女子,耸了耸肩:“连那说书老人都不知道的武器,你凭什么就捡的到?除了有掌控这片天地的器灵相助,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情况。”

“而且这儿一直都是是没有风的,唯一的一缕微风,也是我在怀疑此地的气候突然出现的,那风死气沉沉,只有一个方向。联想到你掌控此地,也许有本事窥探别人心思的本领也说不定。”

他指了指萧岚,“但她说那说书先生能听见我们交谈,却绝口不提窥探别人心思的本事,我就对她起了疑心。而且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有问题的面摊老板被别人占了躯壳,本以为是那说书先生捣鬼,可等我见到说书先生时,却发现那人不是他,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一茬,除了一直在躲在幕后未出现过的器灵,应该没有谁能做到吧?”

“当然,还有最大一处破绽。萧岚,他们一群人都对我的功法觊觎的很,可唯独你绝口不提此事。”

“难道不能是我对你的功法不感兴趣吗?”

墨语笑了笑,“那你进来干什么?”

萧岚愣在那里,器灵面色微变,终于不再平平淡淡。

“既然你有所求,到最后,所求的目标却不是我的功法,那应该就是得到了你认为更加珍贵的东西,比如说这个法宝?”

“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厉害。”器灵开口道,“在我这数百年的时间里,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本事最高,年级最小的人。若不是我已经有了新主人,说不定就归附于你了。”

像是听见了了不得的笑话,墨语嗤笑一声,指着器灵道:“连前任主人都能设计杀死的一个器灵,会马上找一个新主人?你觉得我会信你么?只怕你才是那个主人吧?”

虽然听起来像是猜测,可墨语的语气之坚定,已是认准了这般看法。

器灵没有搭话,因为全都给他说中了。

“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而死的更快……”

“哦,我还以为你也要我的身体呢,不然你早就动手了吧?”

器灵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动手!”

轰!

井口炸开,萧岚手持长戟,横拍向墨语,打算重创于他。

“现在才想到动手,你觉得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墨语早就从原地消失了,等他再次出现时,已是在器灵身后,随后一拳擂出,拳罡轰隆隆作响。

器灵的身体被他打散开来,又如云雾一般,在空中汇聚。

重新汇聚的器灵猖狂大笑,“你是杀不死我的,你的身体,归我了!”

说罢,它化作一股翻腾不止的黑雾,朝墨语涌来。

墨语一边躲闪萧岚的长戟,一边出拳击溃器灵。不过他的拳罡刚把器灵化作的黑雾打散,那黑雾转眼又汇聚而来。

黑雾最前方浮现除了一个狰狞面孔,正是器灵的本相。

“嘿嘿嘿……”见墨语惊慌失措,器灵得意的笑出声来,如此绝佳的躯壳,马上就要归他了!

要看器灵就要冲进墨语的身体,墨语抬头,嘴角上扬,落在器灵的眼中,便如同一把利剑,将他刺了个透心凉。

“你……”墨语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只墨笔。“上当了!”

器灵想逃脱开去,却发现自己去势太快,已来不及了。

“噗。”

墨笔直接戳入那滚滚黑雾。

“不!”

第五十一章 归来之时最闲愁

尖锐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墨笔毫光闪闪,那看似微弱的光芒却将那团黑雾消弭殆尽。

“救……”

墨语转头,见萧岚面色惨白,皮肤如干涸的土地,龟裂出道道裂纹,此时她正伸着手,一脸哀求地看着他。

看来她似乎和那个器灵性命相连,器灵死,她也活不成了。

墨语耸耸肩,“人总要为自己做的选择负责。”

“我是……被……逼……”

“呵。”墨语不再理她,此时这片天地正快速消散,他可没时间听萧岚的辩解。

见墨语不为所动,萧岚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对他说道:“我知道……出口……”

墨语四下打量,最后望着天空。

“不必了!”

萧岚绝望的看着白衣少年拔高身形,窜入天上的那轮月亮中。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心中所想不是后悔自己的选择,更没有悔恨,她只是在想,为什么那少年知道这里的出口……

————

“这么多天了,墨语怎么还不回来?”

素聆星坐在房顶,看着下方街道上的热闹景象,此时街上正有龙狮起舞,敲锣打鼓,好不热闹,看样子又有哪家办了喜事。

这本来是难得的景象,可素聆星却提不起半点兴趣。

“素姐姐~”

身后传来轻声呼唤,素聆星仿若未闻。

她撑着下巴,嘟着脸,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素聆星“恶狠狠”想着,“哼,要是他还不回来,我就打……捏……我就咬死他!”

要不是那个姓苏的大叔保证了墨语不会有事,说不定她就要找那大叔理论理论了。

“不过苏大叔做的烤肉好好吃啊,和墨语……不,只差一丁丁就可以和墨语做的烤肉相比了。”

在少女心中,墨语自然是最厉害的,不论是练拳,还是做菜。

“不过……”素聆星似乎是想起什么,她摊开手掌,破天荒有些无奈,“这个该怎么解释呢?”

她的掌心正漂浮着一把精致的琉璃小剑,小剑只有她手指长短,此时在她手中上下翻飞,灵动非常。

这把名为“慕情”的飞剑是苏大叔送给她的,当时她百般推辞,说不能收下如此贵重的东西。

可那位苏大叔说,“这是我一个好友交给我的,说是遇上一个合适的女孩就送给她,我观察了这么久,觉得你似乎比那个人更合适一点,所以再三斟酌,决定代好友将它赠予你。”

素聆星当时大为不解,问他,“大叔你的好友是谁,那个人又是谁?”

苏大叔不再回答她,只是模棱两可说了句,“你以后会知道的。”

问不出个所以然,素聆星当然不肯罢休,可是那个苏大叔直接将自己送回了客栈。

————

“老板,我又来买肉啦!这次我带了一千两银子,你一定要把那块肉买给我!”

为了从自己“抠门”的老爹那里要到银两,某个小胖子足足在家里呆了五天,好不容易将那本格物志背了下来,得到了一千两的奖赏,就马上飞奔出门。

一路上撞倒了不少行人,小胖子终于来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肉铺旁边。

在路上的时候,他还在回忆着几天前的那块烤肉的绝妙滋味,为此还咽了无数口水。

可当他来到曾经的肉铺的时候,他懵了。

“……店呢?高冷老板呢?肉呢!?”

他冲到这个素不相识的肥胖中年老板面前,急切问道:“老板,这里几天前的那个老板去哪里了?”

“什么几天前的老板,这里的老板一直是我啊,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记错了?”中年老板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小胖子目瞪口呆,愣在那里。一股凉意席卷全身,明明阳光明媚,可他却普如同置身寒冬,冷得他打了个颤。

难道……他撞鬼了?

“啊!……”

小胖子拔腿就跑,也许是身子有些沉重,一路烟尘滚滚。

中年老板被小胖子这突然的一声惨叫吓了一跳。他嘀咕一声,“看样子是个富家子弟,没想到脑子有问题……”

————

“素姐姐,你在干什么啊。”

小男孩单泽费力爬上房顶,看着坐在房顶边缘的少女,想上前,又怕自己一不小心摔下楼。

素聆星背对着他,依旧对外界不闻不问。

“素姐姐。”

单泽小心靠近了两步,低声道:“素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墨语可能回不来了?”

素聆星蓦然转头,眼神冰冷刺骨。

单泽下意识紧了紧身子,却毫不畏惧与她对视。

“墨语也是你能叫的?”素聆星语气冷淡,说完这一句,她跃下楼顶。

看单泽年纪不过八九岁,心思却阴沉险恶的很,这几天总是有意无意说些墨语回不来的话,加上戏班的其他人有莫名失踪,她感觉单泽似乎知道些什么。

看着消失身形的素聆星,单泽面容有不符合年纪的阴冷。

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单泽手掌虚握,嘴角拉出一道诡异的幅度,无声笑了笑。

“谁这么缺德!”

有人气急败坏的嚷嚷一声。

单泽怔在原地。

“墨语!”

素聆星又惊又喜,快步往楼上奔去。

————

墨语从山河册中逃出来不久,隐藏在空中的那本小册子就显露了出来,那上面一页页绘有山水城池的丹青水墨的墨迹飞速消散,不一会儿,整本册子就变得空白一片。

将这本小册子收起来,墨语刚进自己的屋子,就发现里面一片狼藉。

所以他忍不住嚷了一句。

刚说完,素聆星几步纵身,已跃到了门口。

“墨语!”本来素聆星还欣喜万分,眼中满是重逢的喜悦,可没想到见到的却是墨语浑身染血,后背衣服被撕裂了一条大缝,缝隙中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狠狠刺痛了她的心尖。

“你……你受伤了!?”

素聆星跑到墨语身旁,一边关切地问道,一边上下检查墨语的身体上的伤痕。

她捂着嘴,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那些泪珠溅碎成花,却让墨语徒然愧疚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冒冒失失,也不该让她担心的……

墨语伸了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安慰两句,安慰的话却似乎又说不出口。

“聆……”

刚开口,素聆星就一把抱住了他。

少女紧紧咬着嘴唇,可依旧呜咽个不停。

她一抽一抽,断断续续说道:“墨语……我好难受……好难受啊……”

“你在受苦……可是……可是我什么都帮不到你……我……我还偷偷吃好吃的……”

听到最后一句,墨语突然就笑了起来,他轻轻拍着素聆星的背,低声道:“那聆星吃了什么好吃的,有没有给我留一点啊?”

“没……没有……”素聆星又抱紧了些,“太好吃了……我……我没忍住,全部吃完了……”

“哇……”说完,她哭的更大声了。

墨语分不清她是因为好吃的没有了,还是因为他的伤势而哭。

“那聆星吃的什么呢?我们一起去买就好了啊。”

“买不到的……”

“嗯?”墨语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什么买不到?”

“不……不能说……”怀中的素聆星身子一抖,似乎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

“小聆星!快说!”墨语板着脸,“凶恶”道。

“哇……”

素聆星又大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你丢下我一个人,现在回来了又吼我!”

“呃……”墨语呆在哪里。

少女又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想不要我了么?”

“哈?”

什么情况,事情转变的太快,墨语一时半会儿还跟不上。

“没……没没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游历天下的呀。”无奈之下,墨语只好扶着素聆星,出声安慰道,他丝毫没有注意少女低下的脸庞露出得意的笑容。

耶!蒙混过关了!

“哦对了,我的房间怎么会乱成这个样子?”

这时候墨语才想起来,自己的房间凌乱无比,连床底都翻了个面。

“聆星?聆星?”他转过头,发现少女不知何时就跑掉了。

“小聆星!”墨语气急败坏,哪还不知道自己上当了。

刚准备出门,墨语看了看自己满身鲜血,无奈只好先打理干净。好在这件袍子品秩虽然不高,但有灵气蕴养,一条口子还是能慢慢修复的。

第五十二章 再相聚时非故人

“我爷爷他们呢!”

刚出门,墨语就看见单泽从楼上下来。

“死了。”

墨语瞥了眼他,没打算与他纠缠,打算去找溜走的素聆星。

“死了?”单泽指着墨语吼道:“你杀了他们!?”

虽然说他在书中界杀的都是戏班众人的临时躯壳,但终归是因为他才被书中器灵说吞噬的,要说他杀了戏班众人,也没什么错。

“算是吧。”墨语点点头,准备绕过单泽。

单泽横跨一步,拦在墨语身前,死死盯着他,“你,杀了我爷爷?”

墨语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生死有命,怨不得别人。”

即是说他,也是说他爷爷。

单泽眼睛逐渐发红,血丝遍布,那些扭曲的血丝似乎要将眼球充盈填满。

墨语看了看他,咧嘴笑道,“别动手,要忍住。”

他早就看出单泽从小有练武的底子,身手比同龄孩子要好上太多,也许是戏班老人没有找到什么适合他的功法,没有正式习武而已。

所以当时戏班老人见墨语是个习武之人,且看不出深浅,才想打他的主意。

墨语与单泽擦身而过,他没管这个持刀的小男孩,或者说是没必要。一来这小孩虽然知情,但总算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加害法子,二来让他对你个小孩动手,他还不至于那么下作;三来单泽本身气府已毁,就算给他重建一个,也不见得能够修成大修士。

至于什么养虎为患,放虎归山

要是怕这怕那,畏首畏尾,为此行那有违本心之事,那他干脆龟缩在小河镇算了,何必出来闯荡?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单泽低声说道。

墨语转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在自己没本事的时候,最好不要放狠话,不然”

他徒然出手,拳罡擦着单泽的耳朵,将他身后的一人合抱的柱子打的粉碎。

“你的命是你爷爷换的,你要记着,千万别辜负他了。”

墨语出了瓦舍勾栏,声音传入单泽的耳朵。

即是劝诫,又是忠告。

走了几步,后面的那处勾栏传出崩塌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墨语那一拳将“顶梁柱”打碎,才让那三楼高的瓦舍勾栏快速倒塌。

勾栏外人群聚集,全是些好事者闻声跑来,想凑个热闹。

看着前方悄悄从转角处探出半个脑袋的少女,墨语佯装发怒,吓得少女拔腿就跑。

至于那废墟中悄悄跳出来的白色毛绒绒的小动物,绕过了行人的视线,悄悄跟上了两人。

————

头大。

苏烈头很大。

很大很大很大

“你你来做什么?”他语气难得有些忐忑,似乎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不是秀丽端庄、螓首蛾眉的美人,而是那修为通天的蛮荒大妖。

“做什么?用你管啊,反正又不是找你。”站在白裙女子旁边的紫裙女子撇了撇嘴。

苏烈没有管她,似乎是习惯了某个杠精多年的自我修养,他对白裙女子说道,“你你暂时不能见他。”

白裙女子神色倨傲,眼神冰冷,其中的寒意似乎能冻结万物,纵使苏烈身为十楼的人仙,在她的注视下也不由得心底发颤。

“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前来给你打声招呼。”

得,多年不见,还是老样子。

苏烈耸耸肩,他很想拿出那把蛟珠,告诉身前的女子:我苏烈早就是名动天下的猎龙人了,还是那少年的护道人,怎么着也得给我个面子吧?

可惜的是,他不敢,毕竟对方不是那个疲软的臭道士。

“阿嚏!”

某藏头露尾的道士莫名打了个喷嚏。

“奇怪?是谁在想我?难道是洛红荼那个小娘们?咦~~”

邋遢道士打了个寒颤,然后缩进了一家青楼?

“你们高兴就好。”苏烈撂下一句,直接闪人了。

白裙女子深吸了口气,脚步沉重,似乎有种奔赴战场的决然。

————

“墨语我再也不敢了。”

素聆星可怜兮兮地看着墨语,眼眸似有秋水荡漾,瑰丽动人。

此时她被墨语抓住,挣脱不得,可答应了别人,她又不能对墨语说,只好装傻充楞,可墨语一眼就识破了她的小伎俩,威胁她乖乖说实话。

没有办法,她只好乖乖认错,至于老实交代,她说既然帮别人保守了秘密,就该遵守。

墨语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下不去手,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既然对方本事那么大,却又没什么恶意,他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聆星的做法虽然让他有些郁闷,可却实是正确的。

人无信而不立。这是夫子教他的。

“以后不许再骗我了。”

素聆星重重点头,“嗯!我保证!”

“走吧,我被关在那书界里面,一直没有吃东西,可饿死我了。”

“那墨语你不是有五天没吃东西了?”

“五天!?不是一个晚上么?”墨语瞪大了眼睛。

素聆星奇怪地看着他,“墨语你是不是糊涂啦?”

“这么说里面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还有这种操作?”墨语掏出那本小书册子,看着它喃喃道:“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素聆星瞧了瞧墨语手中普普通通的小册子,眼神好奇。

这就是苏大叔说的福缘?

墨语看了看她,干脆递了过去:“给你啦。”

素聆星好奇的拿过小册子,随意翻了翻,发现没什么名堂后,她又把小册子递给了墨语。

“我又用不着,还是你收着吧。”

墨语翻了翻白眼,“我是武人,炼气只是附带的,这东西再好我也不一定用的着,还是聆星你收着吧。”

“我不要。”

“那我把它扔了?”墨语抬起手,作势要将册子扔掉。

素聆星一把抢过小册子,哼哼道:“哼,就你能。收着就收着。”

墨语掩着嘴偷偷笑了笑,见素聆星别过头,又马上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

两人在街上晃荡,走走停停。

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有两名女子,一白一紫,正悄悄看着他们。

周围的人似乎完全看不见两名绝色女子,甚至一靠近她们就会莫名绕道而过。

白裙女子看着不远处两人的背影,身子轻轻抖动,看样子仿佛激动不已。

“真好看……”女子呢喃一句。

“还没见着面呢,姐姐你怎么知道他长得好看?”

“我感觉到了……”

“???”

“见到他安然无恙,这下该放心了吧?”紫裙女子指了指前方的两人,“小小年纪,拈花惹草的,就像……”

她及时住口,转过头,小心观察着自家姐姐的表情,在发现没有异样后,这才轻舒一口气。

白裙女子踌躇片刻,出声道:“我……我想和他说两句话……就两句……”

看着自家姐姐的模样,女子扶额。

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变得不像自己了呢?

“行吧,你是姐姐,你最大。你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两人加快了脚步,逐渐靠近着墨语和素聆星二人。

墨语正和素聆星讨论该吃什么,就听见身后有如空谷幽兰的婉转声音响起。

“请问……”

墨语转头,看见身后有两名颇为高挑的瑰丽女子似乎在同他说话。

其中的那名白裙女子欲言又止,眼神复杂。

我认识她?

素聆星看着两名漂亮的不像话的成熟女子,莫名有些警惕。

哼,想要接近墨语的漂亮女人都是没安好心!

“两位有事吗?”

墨语露出一个生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看着少年眼中的警惕,白裙女子心里猛的一揪,酸涩,苦涩……不一而足。

“我想请问……二位是要去就餐么?我和妹妹两人初临此地,找不到酒楼,可以同二位同行么?”白裙女子语气平缓,可墨语却听出她有些微微颤抖。

墨语眼中有狐疑之色闪过,这些话在他看来可是破绽百出。

而且两人悄无声息靠近,在出声之前,他一点都没察觉到。来历不明,看样子实力还深不可测,也不知来意如何……

看着白裙女子的眼睛,本来想谢绝的墨语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好。”

第五十三章 面冷心热坚如铁

四人同行,气氛微妙,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一路上墨语都没再开口,倒是素聆星,一开始还对两名女子抱有敌意,结果三两句就转变了阵脚,现在正一脸笑意,热情同两名女子说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

那熟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这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两名女子认真听着素聆星的闲言碎语,还时不时露出恍然大明白的表情,让前者莫名的满足。

这一路闲聊,除了知道两名女子的名字之外,似乎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出来。

白裙女子叫做慕凝烟,紫裙女子苑霜叶,也不知道她们是否是亲姊妹。

至于素聆星,除了不能说的隐秘之事,其他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全说了。

墨语表面上面无表情,实则心里郁闷的很,感觉自己就这么被某个没心没肺的少女给出卖了。

不过慕这个姓似乎有些少见,但怎么总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

“到了。”

几人走到一处酒楼门口,墨语率先停下,准备就在这里饱餐一顿。

路过了这么些酒楼,也就这家比较热闹些,看样子生意不错,想来菜品也差不到哪去。

上到酒楼的二楼,墨语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几个普通的小菜,至于慕凝烟和苑霜叶两人,他和她们不熟,加上自己本来就只有几两银子,犯不着打肿脸充胖子。

点菜的时候,店小二似乎觉得慕凝烟二人长得也就那样,倒是不经意间“悄悄”瞄着少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苑霜叶颇为豪气,点了好些个“镇店之宝”,看得过足了苦日子,一文钱恨不得当作十文钱来用的少女咋舌不已。

众人入座之后,墨语就看着窗外。至于一旁素聆星对他挤眉弄眼,他不想理她,至少三天……一天……两个时辰不理她。

小叛徒!

墨语看着窗外,却有些不自在。

对面的慕凝烟一直怔怔看着他,眼神炽热。

真好看,真好看呀……

很像我呢。

真好。

只是以前……苦了他了啊……

慕凝烟咬紧了嘴唇,觉得自己这些年不称职,特别不称职。

对不起……

她在心里默念。

苑霜叶适时打破了这奇怪的气氛,“墨小哥,你喝酒么?”

“不喝。”

慕凝烟瞪了苑霜叶一眼,苑霜叶装作看不见,继续说道:“那怎么行呢,男人就得喝酒,得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才叫做豪气。”

“我也见过好些个武夫,各个本事大的很,酒量也大的很。”

听到武夫二字,墨语轻轻皱了皱眉,不过并未多说,“不喝酒,该本事大的,本事也依旧很大。”

“墨哥儿你的师傅本事大么?”

墨语正色道:“天下之巅。”

“他喝酒么?”

墨语顿了顿,“喝。”

高大老人不止喜欢喝酒,而且是无酒不欢。

苑霜叶点了两壶流,对他说道,“看吧,就是墨小哥的师傅都喝酒,墨小哥你没理由不喝吧?喝酒壮胆,我听说武夫的胆魄比常人要强上许多……”

墨语被她说的烦了,无奈说了句,“我答应别人不喝酒。”

苑霜叶饶有兴趣道:“什么人的话比墨小哥你师傅还好使的?”

“菜来了!客官慢用。”

苑霜叶说完,气氛突然就诡异起来了。

本来一脸笑意的店小二感觉到脊背发凉,放下菜,立马溜了。

素聆星、慕凝烟和苑霜叶都看着墨语。

墨语低下头,良久,才轻声道:“很重要的人。”

慕凝烟心尖一颤,感觉就像是被人狠狠插了一刀。

刚才说话的墨语,有那么一瞬间,特别孤独,也特别无助……

素聆星拉过他的手,鼻子一酸,眼眶就已经湿润。

慕凝烟开口,语气微微颤抖,“是……你的父母?”

墨语摇了摇头,语气恢复了正常,“我没有父母。是我夫子,天底下最好的夫子……”

“怎么……会没有父母呢?他们去……去世了?”

“不知道。”墨语笑了笑,“也许是小时候的我太调皮,他们不要我了也说不定……”

慕凝烟喃喃道:“怎么会不要你了呢,怎么可能不要你啊……”

墨语耸耸肩,“谁知道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他们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们其实也特别舍不得你,他们想天天和你在一起,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妻生子……”

墨语不知道慕凝烟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她认识他们?

有这个可能……

他语气冷了下来,“以前想过,后来就不想了。”

“为什么?”

“想了他们也不会来见我,也不会说:孩子你,受苦了,我们对不起你。更不会说他们的苦衷有多么充分,理由有多么的多。”墨语看着她,缓缓道:“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苦衷,我都不想知道,不感兴趣,也没必要。”

“他们……”

墨语直接打断了慕凝烟的话。

“一个不足四岁的孩子,勉强会走路,连话都说不太清楚,一个人每天在一个破庙中,冷了就缩在角落,用枯草当被子,用泥土做枕头。”

“饿了吃野菜树根,渴了喝河水溪流。”

看着紧捂住嘴巴的慕凝烟,墨语提高了嗓音,“我那个时候在在想,他们为什么不要我,我又做错了什么?我想见见他们,不为别的,就想问为什么!”

“后来我不想了,因为没用!我做的一切都没用!他们听不到,看不到,更感觉不到!”

“他们想我?他们有苦衷?那他们就可以让我那样自生自灭吗!?”

“既然那样,他们为什么要生下我?就凭他们是我的父母?!”

“现在我不恨他们,但也不想他们,他们怎么样,也不关我的事,仅此而已。”

墨语一口气说完,直接起身离开了。

墨语走后,慕凝烟再也忍不住,她趴在桌上,将头埋在臂弯里,呜咽声断断续续。

而苑霜叶第一次有些佩服墨语起来。她虽然知道墨语在小镇生活,却从不知道他是怎么生活下去的。

她看了看自己的姐姐,神色复杂。

素聆星在座位上,五味陈杂,她想了片刻,准备去找墨语,她想去安慰他……

“我……我去看看他。”

她看了看慕凝烟,直觉告诉她,慕凝烟一定和墨语的父母有着莫大的关联,她其实该问一下墨语父母的情况的,可是看墨语刚才反应那么大,她想了想,还是应该和他待在一起。

素聆星刚起身,苑霜叶就拉住了她。

“让他安静地呆一会儿更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听我的。”苑霜叶语气不容置喙。

“好吧……”

半响过后,慕凝烟似乎收拾好了情绪,整理好了仪容。

“聆星,你和墨语的关系很好么?”

“啊?哦,还……还好吧。”不知怎的,面对着慕凝烟,素聆星总有一种局促不安的感觉。

“你喜欢他?”

“哈?”素聆星脑子中突然放空,就突然感觉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

看到她的表情,慕凝烟已有了答案。

“你现在的炼气境界如何?”

素聆星回过头来,不知怎的,似乎有点底气不足,她小声道:“三……三楼……”

“有点低了……”

素聆星低下了头。

“修行多久了?”

“近三个月了……”

慕凝烟话锋一转,“哦,那还挺不错的,在山上也算的上是极为难得的资质了。”

素聆星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却美滋滋的。

“过来,将你的手给我。”

苑霜叶识趣的退到了一旁。

素聆星乖乖走上前去,递上了右手。

慕凝烟仔仔细细摸着她的手,从指骨一直摸着手肘处,再到肩膀,最后顺着脊骨一路往下。

虽然有些难为情,可是看到慕凝烟一直点头,颇为满意的样子,素聆星心头大定。

“是个剑修的好苗子,以后说不定又是一个剑仙。”慕凝烟笑了笑,“有飞剑了么?”

我的乖乖……

苑霜叶一脸的不可思议,这还是我的姐姐么?不仅这么热情,看样子还要送把本命飞剑呐……

凭什么嘛?她又不是你儿子。

不过她哪来本命飞剑,她只有自己的一把啊……

苑霜叶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须弥物,又看了看自己无良姐姐,她忽然反应过来,悄悄把须弥物收了起来。

“拿来。”慕凝烟开口。

“姐姐,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

“我……我没带。”苑霜叶强自镇定道。

“嗯?”

“真的没带嘛。”

慕凝烟蹙起眉头,“要我亲自拿?”

苑霜叶垂头丧气,递过自己的须弥物,“喏。”

慕凝烟结接过那块玉佩,对素聆星微笑道:“第一次见面,没什么特别的礼物,送聆星你一个小玩意儿,不要客气。”

“那明明是我的……”苑霜叶小声嘀咕道。

第五十四章 飞剑慕情非多情

慕凝烟从须弥物中取出一把精致的绿色飞剑,准备送给素聆星。

素聆星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能要,我真的不能要。”

“收下。”慕凝烟淡淡道,语气平淡,却远比苑霜叶更有压迫感。

“我……”素聆星咬咬牙,“我已经有一把飞剑了。”

“哦?”慕凝烟有些诧异,一个刚修行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飞剑?

素聆星心念一动,气府中的飞剑有所感应,飞出窍穴,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这是!?”

慕凝烟腾地一下站起来,死死盯着素聆星手中的琉璃飞剑。

“姐姐,这不是……”苑霜叶欲言又止,看着素聆星手中的飞剑,表十分复杂。

慕凝烟怔在那里,既有失望,又有解脱,更多的却是释然,素聆星感觉她仿佛突然就轻松了许多。

素聆星忐忑问道:“这把剑……有什么问题么?”

慕凝烟笑着摇摇头,摸着素聆星的脑袋,轻声道:“既然你有了这把飞剑,我就更放心了。”

素聆星眼中露出迷茫之色。

为什么放心了呢?这把飞剑……有什么秘密?

慕凝烟上下仔细打量素聆星,最后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很不错。是个好姑娘。”

“???”素聆星一脸奇怪,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慕凝烟这是在看……儿媳?

似乎王大婶看她的儿媳妇就是这样的眼神……吧?

“好了。”慕凝烟正色道,“聆星,以后墨语就交给你来照顾了,拜托。”

说完,她还鞠了一躬,弄得素聆星慌忙把她扶起来。

在慕凝烟躬下身子的那一刻,素聆星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开始狂跳不止。

“快去找他吧,他可能等的不耐烦了。”

告别了两人,素聆星还有些迷迷糊糊。

“哎呀,好像忘了问墨语父母的事啦!”出了酒楼,她这才想起来。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问吧。”

她不由的为墨语愤愤不平想到:哼,墨语以前那么苦,都是他们的错。

素聆星走后,慕凝烟二人看着桌上瑟瑟发抖的白毛小妖精。

“哼哼,你这小东西,跟着他们干什么?”苑霜叶一手敲着桌子,一手揉捏着缩成一团的小毛球。

“啾啾啾……”

小毛球露出一只眼睛,啾啾说着什么。

慕凝烟两人听了它的话,脸上笑意浮现。

“可以呀,小东西,还挺有眼光的。”

苑霜叶饶有兴趣地用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小毛球,见到小东西不住颤抖,她似乎更加高兴了。

“好了,你就别逗它了。”慕凝烟直到慕凝烟开口,苑霜叶才停下。

小毛球如蒙大赦,小短腿趴在桌上,不住对慕凝烟叩首。

“好了好了,你可以继续跟着他们,不过也要好好看着他们,有什么事就跟我汇报。”

慕凝烟拿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玉简,递给小毛球。

小毛球眼睛发亮,一把将玉简抱在怀中。

“我们回去吧。”慕凝烟对苑霜叶招呼道。一切安排妥当,她也该回去了,离开的太久了,又要徒增麻烦。

两人走之前,慕凝烟又看了看远处的白衣少年许久。在苑霜叶的再三催促下,才慢吞吞离去。

见到自己姐姐有些失魂落魄,苑霜叶提醒道,“不用这么愁眉苦脸的吧,姐姐。想骗过家里的老头子还不简单?等准备充分了再出来就是。”

果然,听了这话,慕凝烟气息徒然一变。

————

“墨语。”

素聆星一蹦一跳的跑到墨语身旁。

“你好像很高兴啊?”墨语回头看了她一眼。

素聆星身子一僵,“哪……哪有。”

墨语“不经意”问道:“你们说了什么?”

素聆星有些忐忑,小声道:“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最后她们走的时候还想送礼物给我……是……是一把飞剑。”

“飞剑?”墨语眉头一挑,“果然是两个炼气修士,出手阔绰。”

“你收下了?”

“没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的缘故,墨语对那两人总有股抵触之情。

“我觉得……她们挺好的。”

素聆星轻声为她们说了辩解一句,她觉得那两人似乎没有什么恶意。

墨语没有说话,看样子不想过多提起那两人。

“对了!墨语,我已经有飞剑了。”素聆星考虑再三,觉得还是要把这事给墨语说。

她把那把琉璃飞剑递给墨语看。

墨语第一眼见到素聆星手中的飞剑,就知道这把绚烂多彩的飞剑品秩极高。

因为素聆星催动飞剑时,飞剑璀璨剑光凝一线,剑气萦绕露锋芒。

“本命飞剑?”墨语神色凝重。

本命飞剑,就算是在山上,那也是极为稀罕之物,一般的修士一辈子都难得一见,更不用说是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钱……

本命飞剑虽然不易损坏,但也仅仅是不易而已。若是损坏,修缮所需的材料那简直是个天价,需要耗费的“神仙钱”可能一个修士一辈子都挣不到。

“谁给你的?”

素聆星小心观察他的表情:“那个卖肉的大叔……”

这下墨语可以肯定,那个肉铺老板就是以前的包子铺老板,他一直在跟着自己?

那那块“驴肉”肯定也不简单咯。

咦,等等。墨语眯着眼,看着素聆星。

“你说的好吃的……不会就是那个大叔想卖的那块肉吧?”

“啊?哈……不是……不是啦。”素聆星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自己真是太笨了。

墨语没有纠结这个,他问道:“为什么他送给你这把飞剑?”

“他说有人托他为这把飞剑找个女主人。”

女主人?

有问题,有大问题!

墨语眉头一皱,总感觉那人不怀好意。

“阿嚏!”某马车车夫猛打了个喷嚏。

“奇怪,谁在骂我?是那个臭道士?”

“墨语,有什么问题么?”素聆星看到墨语眉头一直蹙紧,颇有些有些不安。

“没问题。”

“没问题那我们走吧。”

墨语没有理她,自己转身走了。

素聆星笑脸瞬间垮了下去,“墨语”

她上前想拉住墨语的手,墨语不动声色躲了开去。

素聆星愣在那里,表情错愕,片刻后,她鼻子发酸,眼眶微红,点点泪光在其中闪烁。

正当她低下头,眼泪溢出眼眶时,一只比她略微粗糙的白皙手掌轻轻拉起了她的手,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墨语?”她抬起头,墨语头也不回,轻轻拉着她,缓步朝城门走去。

“以后不许这样了”

若不是素聆星修为又有精进,还真有可能听不见。

她轻轻擦拭了下眼角,面容就如雨后初晴,粉唇勾勒起一抹灿烂的幅度,“好的呢。”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单泽面容扭曲,指甲深陷掌心。

瓦舍勾栏倒塌,他却幸运的安然无恙,为什么?

是那人可怜他,留了他一条小命?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被那人放在放在眼里?

爷爷死了就死了,可那人竟然敢看不起他!

“别让我修行,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杀了你!”

单泽在心里狂吼。

“小朋友,家人没了?”

有人见到单泽呆立在勾栏的废墟旁,以为他的家人被埋在了废墟中,随即好心询问道。若是果真如此,他们也不吝帮衬一二。

单泽转过头。

“啊!”那人吓了一跳,因为面前小孩的眼神不似失去亲人的悲伤眼神,而是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凶光。

单泽没有理那人,他要离开这里,他要习武!

“有意思……”

虚空传来一声呢喃。

“谁!”单泽猛地抬头,四处张望。

“你渴望力量么?”那道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引动着单泽内心深处的欲望。

“谁在装神弄鬼!”

那道声音没有回应他,继续说道:“你想变强么?”

对方无论怎么样,似乎都比自己厉害的多。找到自己,是自己对他有用?不管怎样,能变强就行!

单泽咬咬牙,狠声道:“想!”

“很好。”

“你要收我为徒?”

“不,我只是需要一条狗而已……”

一条狗么?能咬死人的狗就成!

第五十五章 本命飞剑试牛刀

青山碧华水长流,红花淡叶舞不休。

山林风景,别有一番独特的秀丽宜人。

这两月,墨语和素聆星互相喂招,一人驭使飞剑进攻,一人提拳便挡。一人拳罡凛冽,一人剑光叠叠。

刚开始墨语三两拳便能将飞剑“慕情”击落,到后面素聆星已能驾驭飞剑,与墨语对上百十来招,进步不可谓之不大。

嗖!

飞剑剑光璀璨,在林中穿梭之间,带起碎叶残花。墨语一直认为聆星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因为看起来更好看而已。

可怜的花花草草哟……

墨语轻轻一拳递出,便有道道拳罡撞击其上。

铛铛铛铛……

清脆的金戈撞击声嘹亮不绝,飞剑节节倒退,在空中歪歪扭扭,看样子像是要“后继无力”,坠落在地。

不过两人玩闹这么久,墨语早就摸透了素聆星的小把戏。

“示敌以弱,聆星,你就不能换个法子么?”

墨语轻笑一声,脚底用力,身影加快两分,朝站在树梢上的素聆星掠去,足间轻点,踩弯一颗花草,墨语身形已经拔高。

“小心啦。”墨语提醒一句,来势汹汹。

“哼,不用你提醒。”

素聆星心念一动,飞剑轻吟,带起一抹淡淡流光,迅速飞回她的身边。

“小样。”墨语伸手一探,食指和中指轻轻张开,等待着飞剑穿过。

“叮!”

两指并拢,恰巧将飞剑捻在指尖,发出一声脆响。

墨语已至素聆星跟前,右拳递出,拳势厚重无匹,带起气流滚滚。

素聆星还以为墨语要打她,吓得紧闭双眼。

片刻后,身子没有异样,她悄悄睁开一只眼,见墨语眼含笑意,拳头停在她的额头,然后墨语笑意扩散,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额头重重一弹。

“哎哟!”素聆星眼角溢出泪花,嚷嚷道,“你又欺负我!”

“每次唤回飞剑都是同一个方向,傻子也知道该在哪里将你的飞剑截下来吧?”

墨语将还在手中颤动的飞剑放开,飞剑“慕情”重获自由,颇有灵性的抖了抖身子,又在墨语手指尖上拍了一拍,然后像是怕再被墨语抓住,飞快飞回素聆星指尖,在她手掌上下翻腾飞舞,努力讨好自己的主人。

“啧啧,小东西很皮啊?”墨语摩拳擦掌,准备跃跃欲试。

素聆星赶紧将飞剑收起来,哼了一声,“谁叫你总是欺负我们。”

“哟,自己不好好努力,怪我咯?”

墨语难得说了句违心话。这两月,两人大多时候都是风餐露宿,素聆星不仅没有一丝不满,而且白天炼气,晚上练习驾驭飞剑,努力的很,让墨语有些自愧不如。

因为他有时候还会偷下懒,而素聆星完全不会。

若不是因为没有名师指点,素聆星可能早就能与他斗个旗鼓相当了。当然,是在他放水的情况下。

不过饶是如此,素聆星也已经证明自己在剑术一途上的天赋足够强大。

“莫不是以后会多一个剑仙小跟班?”

墨语想到这里,就感觉自己心潮澎湃,想想看,不用自己出手,到时候只要聆星亮剑,就能将别人全部镇住,那多有面子。

“我不努力?墨语!”素聆星发怒,就要伸手素揪墨语的耳朵。

“别闹,有人来了。”墨语正色道。

“有人?有鬼都救不了你。”

素聆星露出一口银牙,笑意森然。

“咳咳……两位?”

素聆星一怔,看了看墨语,“真有人?”

墨语耸耸肩,“嗯哼。”

“你怎么不早说?!”

墨语愕然,我不是说了么?

呵,女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素聆星赶紧放下抓住墨语耳朵的手,面容也恢复了淡然,随后往树下看去。

什么人这么没眼力?好不容易才有个机会可以捏捏墨语的耳朵,没想的竟然被你给搅黄了!

————

“撕拉!”

衣裳被划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加上之前的痕迹,整个一身看上去碎布条条,与衣衫褴褛的乞丐一般。

李俞背着一大笔钱财,准备去离他最近的道观、寺庙请一位得道高人。

他们小镇子最近实在是太不安生了些。

不过他听说官道上的一些僻静之地有流氓强盗,专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所以为了保住小镇的这批救命钱,他这才选择走这条林间荆棘丛生的羊肠小道。

可没想到前方林中竟然有人交谈的声音,让他的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

难道那些强盗也是这般想的?

李俞小心蹲下身子,缓缓前进,随后他拨开前方的草丛,发现前方远处的树枝上竟然站着两个人他们打打闹闹,看上去十分融洽。

他停下身子,琢磨着:“说不定就是那些强盗的诡计,先把两个孩子邦在树之上,然后等别人前去救他们的时候,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然后亮出锋利的武器,逼迫他交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钱财。

若是运气好,他们也许能留自己一条性命。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准今天就该他命丧于此了。

观察了一会儿,在确定那两个人不是被人绑在树上,四周应该没有藏人之后,他才敢走上前去。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两个人在树上?看他们踩在树枝上,又不像是鬼,难道是……”

然后他就看见树上的那名少女张牙舞爪的捏着那少年的耳朵。

这就是神仙?怕是假的哟。

墨语看着他,眼睛一亮。“我似乎闻到了铜钱的气息……”

素聆星撇撇嘴,“财迷……”

“财迷说谁?”

“财迷说你!”素聆星反应过来,“你……”

墨语看着她,摊了摊手,表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李俞点了点头,“嗯,确定了,这就有些调皮的两个孩子。”

他刚想走,那白衣少年就跳下树枝,落到他面前。

墨语笑道:“大叔,你要去哪里呀,身上还带这么多钱,不会是小蟊贼吧?”

李俞大怒,“小小年纪,怎么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我这是救命钱,救命钱你懂么,这可是一个镇子所有人筹的!”

“哦?救命钱?”墨语摸了摸下巴,“是遇上强盗了?”

李俞摇头。

“瘟疫?”

李俞继续摇头。

“总不可能闹鬼吧?”

李俞面色难看。

“得,我今年还真是‘撞鬼’啊。”墨语无奈扶额。

怎么感觉这辈子就和鬼犯冲呢,上辈子我是捅了鬼窝么?

李俞眼睛一亮,面容立刻转忧为喜,“小哥这是何意?”

墨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得意道:“算大叔你走运呐……”

“我,人送外号,终极雷霆霹雳九天十地鬼见愁的伏魔小天师是也……”

说完墨语挑了挑眉,一副我很厉害,你快来夸我的表情。

素聆星捂着眼,不忍直视。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见到人了,墨语又开始搞怪起来。

“呵……呵呵……”李俞眼角抽抽,随后拱手道:“告辞!”

“哎,大叔,你别走啊。请我出手很便宜的,不要三百两,也不要两百两,只需要九十八两八,伏魔小天师带回家。”

听到墨语说的话,李俞身子一抖,走的更快了些。

“大叔,你考虑一下呗?”

我考虑你个头啊,开什么玩笑,相信你?我又不是傻子。

他腹诽一句,三两步就在林中不见了踪影。

墨语眼见着他消失在林中,也不追上去。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古往今来最强炼骨境武人,去追一个凡人,我不要面子啊?

素聆星提醒他,“墨语,他快要走远了。”

“嗯。”

“那我们?”

“……跟上去。”

素聆星翻了翻白眼,“哦。”

一大袋子铜板,怎么着也有几十两吧?加上一些散碎银子,说不定有个一二百两。

至于闹鬼的小镇?简单~

墨语在心头打着小算盘。要是有了这么多钱该怎么花呢?买糖葫芦?吃肉?点一桌子好菜,吃个饱?

若是他这想法被某个在河边垂钓的高大老人知道,说不定老人骂一句没出息,数千里之外一拳就清理门户了。

两人跟着李俞走了许久后,终于到了李俞想找的地方。

“这是……道观?”

第五十六章 道观道士非道士

看前方小山头上,一处青石铺就的小路歪歪扭扭,一路通到山顶,中间的一处灵官殿,而后是四四方方的玄色香炉,后面是道观正殿。

正殿高檐黑匾,上书长青古道。

“奇怪……”墨语眉头一皱。

“有什么古怪的,一个道观嘛,我也见过的呀,和这个差不多嘛。”

墨语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不懂。”

“那你说嘛。”

“道家,从下往上,有洞,坛,庵,宫,观,庭,庙。其中庭和庙又为祖庭和祖庙,在道家中与儒家学宫和书院地位相仿。”

墨语指了指前面的道观,“这道观连名字都不对,明显是处假的,不知道是有人坑蒙拐骗,还是属于‘藏污纳垢’。”

“那我们提醒他?”素聆星一点就通,她看了看卖力攀登的李俞,低声问道。

“不用,我们跟在他后面就是了。”

李俞爬到一半就已经气喘吁吁了,他拄着双膝,双腿微微打颤。

抖了抖一大袋钱,其中铜板哗哗作响,李俞忍不住碎碎念,“我的个娘哎,可真是累死个人了。没想到,背这么多钱还是一样的累,和背普通的东西没什么区别嘛。刘家小子说他要是有几百两银子都能抱着飞,飞个屁啊飞,下次让他飞个试试?”

花了大半个时辰,李俞终于爬到了道观门口。

“有人吗?有道长么?没道长来个道童也好啊。”

“来了来了,慌什么?咱这儿可是道家清净之地,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咯吱……”道观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小道士,衣衫不整,睡眼朦胧。

“小道童?”

小道士整理好衣衫,又揉了揉眼睛,撇了李俞一眼,“什么眼神,看好了,这是什么?”

他显摆似的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黄冠。

李俞赶忙作了个揖,“原来是道长。”

“有事说事,没事下山。”小道士一脸不耐烦,挥了挥手,又打了个哈欠。

李俞也不生气,毕竟自己是有求于人。他躬身道:“道长,是这样的。我们小镇最近闹古怪,想请道长前去做场法事,不知道长意下如何啊?”

小道士开门见山,直接伸出手。

“道长?”李俞不知他这是何意。

“给钱呐,你家法事不要钱啊?”

小道士略带鄙夷,这人也忒不懂事了,一点儿也不上道。

“哦,有的,有的!”李俞赶忙取出背上的大钱袋,从一堆铜钱中找出了十两银子,递了上去。

“这是给道长的定金,若是道长能解决我们先镇的问题,这些钱,都是道长您的。”

看到那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小道士眼都值了。

没看出来啊,这胡子拉碴的黑脸土老帽还是个肥溜子?

小道士对观内喊道:“师傅,有贵客临门了。”

得,有钱就是贵客,没毛病。

观内许久不见动静。

“竹山寸你个老东西,收钱啦!”

哐当!

观内像是有重物落地,前后噼里啪啦,东西撞了一地,一个老道士风风火火冲观内跑了出来。

“戚小草你个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老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老道士一边穿好衣服,一边吹胡子瞪眼,指着小道士骂道。

等到了门口,老道士看到了一脸呆滞的李俞。

“啊,居士有理了,贫道青竹真人。”老道士立马收起了怒色,淡然笑道。

白须飘飘,道袍长袖鼓荡,端的是一个仙风道骨……才怪。

“哎哟,施主破费了,破费了。”

老道士一眼就被戚小草手中的两锭银子吸引住了目光。

他一把将银子揣到了怀中,速度之快,都快让墨语都觉得老道士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了。

“老家伙,那是我的……”戚小草想从老道士怀中抢回银子,却被老道士不动声色推开。

“来,这位施主,咱们进去好好商量商量。”

李俞连连摆手,“不了,时间紧迫,还请道长即刻动身。”

“即刻动身?”老道士摸了摸头,感情这不是好心的居士?

小道士戚小草拉过老道士,小声嘀咕着什么。

老道士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简直是光彩熠熠,直勾勾看着李俞,那眼神十足像看见一个移动的钱庄。

光是定金就是十两银子,够他们骗呸,够他们忽悠多久啊。

“走走走,事不宜迟,速去速回。”

老道士急不可耐,拉着李俞就走。

“哎,道长,你不拿法器么?”

老道士摇头,不用不用,“小草,你把那把木桃木剑拿上,再把老夫的镇魂铃也拿上。”

戚小草转过身,慢慢悠悠走到观中。背对着二人,他狠狠啐了一口,“还桃木剑,还镇魂铃?你怕是要上天哦。不就是把破木剑,破铜铃嘛。”

戚小草上下打量了下两件“法器”,瘪瘪嘴,一脸不屑。

随意将木剑和铜铃拿在手里,戚小草加快脚步,出了道观。

“墨语,那是法器?”素聆星拉了拉墨语衣角,小声问道。

“法器?假的法器差不多。看他们两个应该是个坑蒙拐骗的假道士,哪来的法器?”

没入品秩却有些不寻常能力的器物,可以称之为法器。不过大多数法器作用微小,根本不入山上炼气修士的眼。

法宝,才是寿元悠久的炼气士所毕生的追求,其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洞天福地。

一件杀力强大的法宝往往能改变战局,而一件防御无匹的法宝又时常能助修士反败为胜。这些皆是性命攸关的器物,对长生久世,却又爱惜生命的修士何其重要。

之前旧客栈的那看书老人所持书籍其实就是件法器,只是有寥寥几句心得体会,对于墨语来说,可有可无。不过对于刚入门的修士,还算有用。若把炼气之路比作登山之途,对于攀登高山,却找不到上山路的凡俗之人来说,那本书又与天书无异。

而那方白玉镇纸,则是彻底毁坏的法宝。仅余一点残余的威能,所以看起来如同法器一般无二,引得那些人争相抢夺。

可那虽是一件法器,要想完整恢复其功能,所耗费的材料,不亚于再造一件法宝。对墨语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索性不再管它。

见小道士快步跟上了老道士和李俞二人,墨语示意素聆星准备起身,“我们跟上去吧。”

“奇怪老道我今天怎么感觉有人在看我呢?”走在林间的老道士是不是狐疑地往身后看去,一脸疑惑。

“难道是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老道士心里一惊,拉着李俞走快了些。

可怜的李俞,来来回回背了一大袋铜钱。

“墨语,你觉不觉得那老道士有些古怪啊?”

素聆星悄悄对墨语说道。这一路上每当他们看着老道士时,老道士总会感觉到,也不知那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是不是真有这感知窥探的奇特本事。

墨语点了点头。“有点,说不定他真有些本事。”

————

“哥,李大叔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被强盗抓走了吧?”

“去去去,少乌鸦嘴了。也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定。”

小镇口,一高一矮的两位少年窃窃私语。

等了许久,也不见道路上有什么人影,高个少年昏昏欲睡。

“哎,哥,哥。回来了,回来了!”矮个少年急忙推搡高个少年。

“别推了,我又不是瞎子。”

高个少年打起精神,对李俞几人挥了挥手,“俞叔!”

“小卢,二壮。”李俞一眼就看到了两名少年,随即打了声招呼。为几人介绍道。

“小卢,二壮,这位是竹道长,这位是竹道长的高徒,戚道长。”

李俞分别指着高个少年和矮个少年,“这是我小侄,李卢,这位是好友之子周壮壮,小名二壮。”

李卢上下打量了两名道士一眼。

这老头儿……看着有那么点味道,像是个道士,这小少年毛都没长齐,也是个道士?

“二位,你们可终于来了。你们是不知道啊,我们这儿一直闹鬼啊,请了好多个道士,可是他们……”

李卢装模作样抹了把眼泪,语气悲呛,“都死啦!”

老道士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圆了,“啥?”

第五十七章 身不由己降妖魔

戚小草拿着“法器”的双手抖了抖。

闹鬼?

死了好些个道士?

我滴个乖乖……

他微不可查的拉了拉老道士的衣服。

老道士当然知道,可他心里苦,因为他脱不了身。有人手指如铁钳收紧,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

“李居士,你的手……”

“哦,不好意思,道长。我就是个庄稼汉子,力气大了些,对不住了啊。”虽是这样说着,可他的手一点都未松开。

李俞佯装发怒,对李卢斥道:“什么死了好多道士,不就是两三个嘛。小卢,你怎么能这么吓道长呢?道长道法通玄,怎么会怕那区区几只小鬼?”

“是吧,道长?”

老道士扯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是是是。”

他强行拽着戚小草,“好徒儿,走,随为师去驱鬼伏魔。”

这死老头子,力气怎么这么大?戚小草心里暗自发苦,无奈被老道士连拉带拽,硬生生被拖进了小镇。

一进小镇地界,一股寒意便扑面而来,两人齐齐打了个冷颤。像是从六伏天直接入了寒冬腊月一般。

有人见李俞带了两个道士回来,面露喜色,拉过李俞,低声说了几句,便跟着两个道士一起。

“老头儿,这里阴风阵阵,寒气逼人,看样子真的有鬼啊……”戚小草小声在老道士耳边说道。

“废话,还用你说啊?只要不是个傻子,是人都能看出来吧。”

老道士左右看看,李俞和另一名大汉将他和戚小草夹在中间,无奈叹了口气。

本以为是个糊弄糊弄就可以白拿钱的安逸差事,可没想到……没想到……

这下子可真就走不了咯……

“哥,那两人有没有真本事?”目送着几人走远,周壮壮用手肘戳了戳李卢。

自从小镇闹鬼以来,家畜无故失踪,一个个的人接连发疯,一开始是几家受难的人筹钱请道士、法师做法,结果鬼没收到,倒把自己的命送了,而且闹鬼的趋势越来越严重,已经牵连了几十户人口,其中不乏地主、乡绅。

有的小孩夜晚看见红衣女子在井边轻声呢喃,回家告诉父母后,第二天便一病不起。

有晚归的汉子见到美貌女子在镇东的戏台翩翩起舞,一转眼,那女子便成了七窍流血,双眼漆黑的恐怖模样,随后回到家就得了失心疯,整日说着情郎情郎的,仿佛身体里住了个女人一般,诡异的很。

李卢撇撇嘴,“有没有本事,过了今晚就知道了。”

“不过看他们吓成那模样,我看八成没戏。你说呢?”

“二壮,二壮?”

李卢正奇怪周壮壮怎么不说话,周壮壮突然拉着他,激动道:“哥,快看,快看!”

“看什么?看美……”他转过头,顺着周壮壮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这么一眼,他便再难移开眼光,他瞪大了眼睛,喃喃道:“美女……”

李卢发誓,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仅管他才十五岁,仅管他没出过镇子周围。不过他觉得之前小镇最漂亮,却不小心出意外而身亡的珊珊姑娘连远处那姑娘的一半容貌都比不上。

“二壮……”

“干啥?”

“我恋爱了……”

周壮壮一甩手,切了一声:“得了吧,你前些日子看见二妞也是这么说的。”

“你懂什么?这次不一样!”

“有哪不一样,不就是漂亮一些么?”周壮壮对他鄙夷道。

“不。”李卢摇头。

“不是这样?”周壮壮挠挠头,按照他对李卢的了解,不应该啊。

李卢接着正色道:“是漂亮很多很多。”

周壮壮翻了翻白眼。

李卢已经开始整理衣服,抹了抹头发,摆出了一个颇为满意的姿态,“气宇轩昂”地走向那名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

“这位姑娘,请问你是从外地来的么?”李卢清了清嗓子,微笑问道。

素聆星看了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

李卢还以为少女有些害羞,又上前一步说道:“姑娘,我们荷叶镇可是出了名的风景秀丽,特别是镇西的荷塘,那叫一个……一个……”

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却找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只好说了句,“那叫一个美不胜收啊。”

素聆星轻笑一声。

李卢以为她被自己逗笑了,转过头对周壮壮挤眉弄眼,得意一笑。

他正想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姑娘……”

然后他就见到面前这位美貌少女一脸笑意地走开了,一双凝脂白玉般的纤纤细手上前拉住了一个……小白脸?

对,就是小白脸!

在李卢看来,只要比自己白,比自己帅的男人都是小白脸!

“墨语,你发现什么了么?”素聆星歪着头,好奇问到。

“我四处看了看,应该没人捣鬼,看来确实是鬼物没错了。”

自上次书界的一番争斗,墨语小心了许多,每次都要先探查一番,别又出现被别人拉入陷阱而不自知的尴尬情况。

看到少女与那个小白脸又说有笑,再看看自己的好兄弟二壮笑的直不起腰,李卢很尬,很尬很尬。

“霜风见寒日,草木非向暖。这里的小鬼胆子很大啊。”跨入小镇,墨语轻声嘀咕道。

一旁的李卢听见这话,一张脸臊的厉害。

“哥,你是这个。”周壮壮凑到他跟前,伸出手在脚边一比划,然后抬头示意那白衣少年,将手高举,“别人是这个。”

“呸,不就读过两年书么?我也读过啊。”李卢啐了一口。

“别人读的圣贤书,哥你读的可能是……”

“是什么?”

“天书。”

李卢疑惑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什么都没读懂啊。”周壮壮还没说完就已经撒丫子跑了。

“我揍你!”李卢恼羞成怒,举起拳头就朝周壮壮追去。

眼见自己就要被李卢追到,周壮壮怕自己挨一顿爆cei,他眼睛一转,便机智的跑到墨语两人边上。

“这位……公子,请问你们二位是来游玩的?”周壮壮见墨语两人衣着靓丽,像是富贵人家,出声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里……”他压低了声音,“闹鬼!!”

墨语瞧了瞧他,马上懂了他的意思,他笑道:“你倒是有心了。”

“什么意思?”周壮壮摸不着头脑,这算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呢?

素聆星也对这憨厚少年有了些好感。一个能提醒别人有危险的人,心地不会差到哪去。

所以她也对周壮壮说道:“我们听说你们这里闹鬼,所以来看看。”

“?”这是什么操作?明知镇有鬼,偏向鬼镇行?

他小声问道:“你们……不怕?”

墨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应该问那只小鬼,它怕不怕我。”

“哎呀,这天都快被某人吹破啦。”有人阴阳怪气嘀咕一声。

“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周壮壮对他的话也保持怀疑,不过他一听李卢的话,就有些不满,拉过李卢低声说道。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待他如此平和的富家子弟。哪像小镇黄地主家的儿子,动不动就对他们这些穷孩子冷嘲热讽,只差没把厌恶和不屑写在脸上了。

李卢觉得自己只是单纯看不过眼而已,还鬼怕他?小小年纪就会吹牛,十足一个纨绔子弟,表现出来的彬彬有礼肯定是为了迷惑这位漂亮姑娘的,我一定要揭穿他!

“我怎么了?他吹牛我还不能说啊?”他稍微提高了嗓音,希望那个漂亮姑娘听到他的话。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素聆星没露出什么表情,甚至没有朝他这边移一丝目光。

这感觉就好像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闪到了自己的腰。

“这位小哥。”墨语对周壮壮招手。

周壮壮指了指自己,“我?”

墨语点点头。

“公子有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你们这儿哪里闹鬼闹得最厉害?”

周壮壮打了个哆嗦,“公子……你,你别想不开啊。”

“放心吧,我活的好好的,怎么会给自己找不自在呢?我看刚才有两个道士来了,你带我们去看看就行,我只是好奇他们怎么捉鬼的。”

周壮壮狐疑道:“真的?”

“当然……”

第五十八章 自导自演食恶果

周壮壮答应带墨语二人看看那两个道士捉鬼,不过他说只愿意带他们远远看一看,决计不带他们靠近。

李卢在后面一脸不忿,不过还是跟着他们。

他盯着墨语的背影,一脸不屑地想到:哼,到时候被鬼吓的尿裤子,看你还有什么脸?

在那姑娘吓得花容失色的时候,我再挺身而出,一定会赢得她的芳心的。什么胆小如鼠的小白脸,长得好看能当饭吃么?只有我这种高大威猛,胆大心细的男子汉,才是姑娘的良配!

————

李俞带着老道士和戚小草七拐八弯,穿过了好些小巷,终于来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一处颇为豪华的巨大宅院,比平常院子大了不止一圈。连院墙都是用窑砖砌成,不是大户人家,哪有那钱财。

“道长,咱们到了。”李俞和后面的几个大汉为他们推开院子大门,“闹得最厉害的就是这里,劳烦两位道长辛苦一番,事成之后,我们所筹的银两全都给二位做报酬。”

老道士没问事不成之后的报酬,命都没了,有报酬也是安葬费,不问的好,问了不吉利……

老道士和戚小草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站在院门口不进去。

“二位,钱都收了,不会不出力吧?”李俞面色一沉,几个大汉也面露不善。

“不会,不会。请居士放心,老道出马……一个顶两。”老道士讪笑一声,脚步挪动了一……寸?

然后他瞪了瞪戚小草,后者也跟着挪了一寸。

两人就这么瞪来瞪去,一寸寸往宅子里挪进去。

李俞看的烦了,双手一推。

“哎哟,哪个王八犊……”老道士一个踉跄,刚想开口大骂,背后咣当一声,大门紧闭,只剩他和戚小草面面相觑。

“咕咚……”两人不约而同咽了咽唾沫,随后身子后退,紧贴着大门。

“呼~”院内凭空吹起一股寒风,两人双腿抖如筛糠。

“师傅……真……真有鬼……”

“废……废话,天还没黑呢,这里就暗淡无光的……只怕是个道行不浅的食人厉鬼……”

话还没说完,又一股寒风袭来。

两人死死贴着院门。

戚小草哭丧着脸,“师傅……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这天还没黑,就已经是这种情况了,要等到天一黑,说不定这院子里的鬼马上就会窜出来,张大嘴巴,一口一个,直接把他们吃的骨头都不剩。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老道士愁眉苦脸。

“这不是还有法器么?”

“屁的法器,真要有法器我还在那个小破观待着?我早就出去享福了。”

戚小草瞥了一眼手中的木剑和铜铃。“我就知道……”

宅子外。

李俞几人在外面等着,许久都不见里面有动静,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

“俞哥,你说那两道士真有本事把……把她降了?”

李俞蹲在那里,面无表情,看了看天色后,他出声道:“有没有本事待会儿就知道了。”

“若是有本事,咱们小镇就算是除了一块心病,给他们一些钱也没什么。若是没本事,死了也活该。反应到时候也能安生几天,我再出去寻两个道士便是。”

李俞看着几人,阴沉沉笑道:“两条人命,十两银子,还不够便宜?”

“哈哈,还是俞哥聪明。”几人附和道。

就在几人盘算着,院子里突然传出两声惨叫。

“啊!!”

“怎么回事?这就出来了?”几人有些疑惑。

此时院子里,戚小草牙齿咬着自己的指头,不住打颤。连老道士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他们死死盯着院门,蹬蹬蹬倒退几步。

院门上有无数血痕抓印,凌乱又触目惊心,难怪他们一直闻着院子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很难想象,那些入木三分的抓痕是怎么用手指抓出来的,而抓痕的主人临死前又遭受了何等的恐怖折磨。

“师傅……咱们逃吧……”

“逃?你会飞么?门口他们守着,往哪逃?”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

老道士坐在地上,眉头紧锁,“别急,让老夫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哎哟,我的师傅诶,天都快黑了,再不快点,咱们都要死翘翘了!”

“催什么催?把老子的思路都给打乱了。”老道士狠狠瞪了他一眼,突然瞥到他手上的法器,脑中灵光一闪。

老道士一拍大腿,“有了!”

他对着戚小草招了招手,“小草,你过来,咱们这般……”

怎么回事?叫了一声又没动静了?这一次出来的早,结束的快?

外面的几人等了一会儿,准备开门为两人收尸。

“呔!孽障!”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吓了几人一跳。

“叮铃铃……叮铃铃……”紧接着铃铛叮当作响,屋内传来呵呵哈哈的声音。

“噗通……”似乎有人摔倒在地。

紧接着就是老道士气急败坏的声音,“孽障,还敢反抗?看法宝!”

“啊~”一声尖利的惨叫声响起,随后越来越虚弱。

院外几人互相看看。“这就完了?”

戚小草捏着嗓子叫声越来越低。

老道士眼神示意他可以了,随后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弄得衣衫不整,灰头土脸。

“开门!”老道士中气十足吼了一声。

门外的几人看了看李俞,李俞点头示意可以开门。

院门缓缓打开,众人见院子内一片狼藉,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再看两个道士,灰头土脸,道袍褶皱不堪,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众人不禁想到:难道这闹腾多日的厉鬼,真被他们两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道士搞定了?

李俞有些不信,带头进了院子,众人紧随其后。

“道长把那只鬼消灭了?”李俞转头问道。

老道士捋了捋胡子,风轻云淡地说道:“那是自然。”

众人将信将疑。

“咳咳,那个……”老道士捻了捻手指。

“道长放心,还有的,一个都少不了你们的。”

老道士喜笑颜开,“那就好,那就好。”

他给戚小草眼神示意,后者心领神会,连忙对几人说道,“几位居士,咱们出去说,出去说。”

说完,戚小草就推搡着几人出去。

李俞拉住他,笑着说道:“哎,不着急,毕竟是几百两银子的事,咱们还是要好好确认才是。”

“几百两!?”

戚小草惊呼一声,他这不是高兴,是吓的。

几百两银子收拾一个鬼物,这得是多厉害的厉鬼啊?

就算他是个假道士,他也知道一般的道士做法顶天了就十来两银子,这都开到几百两了,也不知道他们来之前死了多少道士……

难怪他们肯走这么远,去道观请他们。难怪光是定金就是十两银子。感情这他娘的是买命钱啊!

何况这鬼还没收呢,他们也就做做样子,要是等会儿那厉鬼出来……

戚小草抬头一看,感觉自己已经凉凉。

天,已经黑了!

“快走!”他慌忙大叫一声,就要往门外冲出去。

“道长,你这干什么?”

“难道小道长连钱也不要了?”

“哈哈,道长还真是好心啊。”

戚小草面容发苦,“大家先出去说,晚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我这徒弟说胡话呢,大家不用在意。”见李俞已经有些怀疑,老道士赶忙说道。

哐当!

一声巨响,院门忽然紧闭。

“晚……晚了。”戚小草直接瘫坐在地面。

李俞这才反应过来,指着老道士大怒道:“你们敢骗我们!?”

老道士冲到门口,使劲开门,可那门纹丝不动,似乎那不是两扇木门,而是一整块精铁。

众人见状,一拥而上,试图打开大门,可无论他们如何用力拉拽,大门依旧毫无动静。

这种情况,除了她出来了,没有别的解释。

“我弄死你!”

想到自己一行人马上可能就要被那厉鬼剜心噬魂,李俞怒火攻心,双手直接抓掐住了老道士的脖子。

老道士双目怒睁,眼中是浓浓的惊惧。

“嗬嗬……”他嘴巴开阖,上气不接下气。

李俞见状有些疑惑。不对啊,我还没用力呢,你怎么就成这样了?

“俞哥,你……你背后!”

第五十九章 假道士有真胆魄

“啊!!”

几人老远就听见了一声惨叫。

周壮壮双腿一软,僵在原地。

“公子……咱们还是不去了吧?”

墨语看他的表情,似乎看出了点什么。

他问道:“小哥,看你的表情,这样的事似乎不是第一次了吧?”

周壮壮用见鬼一般的表情看着他,“公子……这你都知道?”

墨语两人含笑不语。

“好吧,既然二位已经猜到了,那我也就不瞒二位了……”

后面的李卢没有制止周壮壮,甚至他还巴不得墨语被吓的掉头就跑,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胆魄。

“自从隆家大宅闹鬼以来,我们镇子请了好些个大师、道长,据说都是法力高深的世外高人。他们刚开始一个个都表现得做派十足,像是有真本事的人,可是……”

“可是进了那隆家大宅后,无一例外……都死了……”

说着,周壮壮瞳孔骤缩,颤抖着继续说道:“他们死后,连尸体都不见了,就像……就像被那只鬼整个吃掉了一样,连血肉带骨头,就那么被……一口……一口吃掉了!”

墨语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开口道:“看来小哥你……看见过啊?”

“没!没有!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听见这话,周壮壮反应出奇的大,他蹲下身子,抱紧了脑袋,又不住摇头,“我没看见……呜呜……我真的没看见……”

“喂!”李卢大喝一声,冲到里人面前,他指着墨语鼻子嚷嚷道:“你对二壮做了什么!?别以为你有钱我就怕你,欺负我兄弟,我一样叫你好看!”

墨语没理他,他伏身拍了拍周壮壮的肩头,“看没看到都没关系,反正那只食人厉鬼马上就要被消灭了,你再也不用怕了。”

“真……真的?”

“自然是真的。”墨语将他扶起来,笑了笑:“走吧,我们去看看那鬼是怎么被消灭的。”

周壮壮怔了怔,他想到那日晚上门缝中看到的恐怖身影,身子又开始颤抖起来。

墨语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一股暖流自他肩膀游走全身,让他舒服不少。

“你这是见了阴邪之物,伤了阳魄,短时日还没什么异样,等过些日子,阳魄渐微,阳气变弱,容易被魑魅魍魉所伤。”

周壮壮听得似懂非懂,李卢惊疑不定,这小白脸还有这本事?莫不是在诓他们?

墨语也不多说,和素聆星二人朝刚才惨叫的方向走去。

周壮壮精神好了不少,踌躇片刻,跟了上去。

李卢见三人渐渐走远,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就是这儿了?”

看着前方鬼气森森,阴风阵阵的宅院,墨语微微皱眉,抬头看了看。

素聆星同时往天上望去,虽然天色已黑,可院子上空依旧能看出有一片漆黑如墨的乌云将院子笼罩在其下。

“果然是‘乌云盖顶’。”素聆星呢喃一句。

“啊!”

院子内又穿来一声惨叫,素聆星面色一沉,几步走到院门口,一掌拍出。

轰!

厚重的巨大木门整个崩飞成片片碎块。

“咕咚!”李卢喉头滚动,使劲咽了咽唾沫,涩声道:“二壮,我不是在做梦吧?”

“哥,我觉得咱们应该不会做相同的梦吧?”

“那……”

周壮壮点头,“是真的。”

我还想在她面前显摆自己的胆魄?表现表现自己的身手?呸,还好我怂……机智。

————

大宅院中,众人看着李俞背后,感觉心脏都像是停止了跳动,一口气哽在喉咙,既吐不出,又咽不下。

李俞见众人的眼神,一股凉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这么一刻,他感觉自己吐出来的呼吸都像是裹满了冰茬子。

“我……我背后?”他不敢转头,小声问道。

众人面的眼神悲哀,对他缓缓点头。

“不!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

李俞大吼一声,“你们是骗不到我的!”

“呼……”

一道彻骨的冰冷吐息吹拂到他耳根,他的耳朵瞬间通红,冻的……

李俞脚下,双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昏迷了过去。

众人傻眼,大哥,感情你胆子这么小啊?

李俞倒地前掐着的老道士想撒丫子开溜,可李俞昏迷后,他身后的披头女鬼就那么“看着”老道士,死死的看着。

老道士甚至能感觉到她头发下的那双要人命的眼睛。

也不知道她的眼睛好不好看……

嗯?我怎么在这时候想起这个?

这么想着,老道士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慢慢拨开了身前女鬼披散的漆黑头发。

怎么回事?不!我不想!别!

老道士心头百般不愿,可那只手却义无反顾地伸进了女鬼的头发里。

众人呆滞在原地,戚小草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便宜师傅。

师傅不愧是师傅,确实是比我强!

他给老道士竖起大拇指,眼含热泪。

众人也都是一脸钦佩。

喂喂喂,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我他娘的是被动啊!

他十分想高喊出声,可嘴巴不受控制的出声说道:“小妞,给爷笑一个。”

此时女鬼头发已经被拨到一边,露出了里面七窍流血的青白鬼脸。

“道长,你以后就是我大爷了,亲大爷!你死了我肯定给你烧纸,最好的那种。”

烧个屁啊烧,老道我还没死呢!不过……不过估计快了……

老道士看着近在咫尺的鬼脸,心里欲哭无泪。

“咯咯……”

女鬼看着他,嘴巴咧到耳根,笑的很“灿烂”。

老道士打了个颤,随后微不可查地摸了摸裤子,轻吁了一口气。

还好我今天穿的是深色的裤子。

“师傅,你的铃铛!”

戚小草反应过来,最先发现了不对劲。自己师傅平时虽然是贪财了点,好色了点,懒了点,爱贪小便宜了点,但还不至于对这女鬼感兴趣……吧?

他指着老道士手里的铃铛高声道。

我的铃铛?

妈耶!铃铛还会发光啊?成精啦?

老道士吓的一抖,铜铃被他扔了出去。

不知是老道士无意,还是铜铃有意,在被老道士扔出去后,铜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落在了戚小草手中。

戚小草以为这是他师傅扔给他的法宝,赶紧抓在手中。就这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化身成了降妖除魔的道家天师。

铃铛脱手,女鬼笑容瞬间隐去,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瞬间填满了仇怨。

“啊!!”

她尖叫一声,尖锐的叫声让众人捂住了耳朵。女鬼手臂骤然伸出,一把就扼住了老道人的脖子。

老道士被女鬼抓在空中,双腿不住乱蹬,眼看就要被女鬼直接掐死。

“女鬼,看法宝!”戚小草急了眼,冲起身子就朝女鬼而去,手里的铃铛胡乱舞着,丝毫没注意到铃铛上的光芒忽明忽暗。

等冲到了女鬼跟前,戚小草才发现对方丝毫没有影响。

女鬼看了看他手里的铃铛,又看了看他,随后将老道士放了,一把抓起了戚小草。

“咳咳……好……好徒弟!师傅……师傅回去给你烧纸。”老道士捂着喉咙,咳嗽道。

戚小草不停地摇着铃铛,女鬼不为所动,扼住他的脖子,一张嘴裂开,下巴掉在了胸口,准备将他吃下肚子。

“咳咳……”戚小草握着铃铛,艰难出声,声音低哑干涩,却回荡在院子里。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万劫,雷霆交彻。鬼妖丧胆,精怪忘形。”

“奉三清敕令,却邪!”

他双目紧闭,右手下意识一抖。

“铛!”

铜铃发出沉闷声响,院内阴风顿时消散。

“啊!!”

女鬼浑身青烟腾起,她捂着脸尖叫一身,一阵淡淡黑气将她包裹在内,随后一头钻进了院角的井里。

戚小草落在地上大口喘气,他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又看着自己手中的铜铃。

众人此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道长!!道长道法高深,在下万分敬仰,稍后请道长移驾寒舍,咱们商量商量之后的驱鬼事宜。”一人从地上猛地蹿起,一把抓住戚小草的双手,目光灼灼。

“李居士……你不是晕过去了么?”戚小草看到精神奕奕的李俞,嘴角抽抽,“你……装晕?”

李俞正色道:“道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这女鬼给解决掉。”

“轰!”

一声巨响,院子大门被像是被一股沛然巨力直接轰成了碎片。

“何方妖孽!”

第六十章 院中鬼物复惊魂

老道士惊呼一声,一溜烟就窜到了戚小草的背后,这一刻戚小草毫不慌乱,倒更像个师傅。

老道士从戚小草背后探出两只眼睛,“何方妖孽,速速显形!吾乃小角山古道观青竹真人是也。”

“真人?”有人轻声笑了一声,“寝不梦,觉无忧,食不甘,息远深。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

那人顿了顿,“此,谓之真人也。”

老道士被说的一脸通红,羞愧难当,看着门口的白衣少年,他强自说道:“你,你休要信口雌黄!”

“那老道长觉得什么是真人呢?请务必不吝赐教。”

老道哑然,“真……真人就是……就是……”

墨语继续说道:“有先贤亦曾说过,真人者,体洞虚无,与道合真,同於自然,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通。”

“原来道长这般了不得啊?”最后一句,也不知是嘲笑还是讥讽。

人生最尴尬的不是吹牛被识破,而是吹牛被识破还无法反驳。

老道士已经羞愧地快要钻到地下去了。

戚小草则是更为吃惊,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之前他还以为只要是有名号的道士,都叫某某某真人,为此他还给自己取了个响亮的名号,现在看来,还好并未说出来,不然贻笑大方,传为“美谈”。

他可没有自家师傅的厚脸皮。

老道士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赶紧给为师我找个台阶下。

戚小草翻了翻白眼,意思是您自己吹的牛,被打脸了也活该。

“咳咳……”老道士抖了抖道袍,“那个……那个……这个青竹真人,其实是上代观主留下的名号,我只是沿用而已……”

墨语没再揭穿他,只是四处看了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缓缓道:“看样子这鬼刚刚出来过啊,你们没事?”

老道士一听,顿时趾高气扬了起来,拉过戚小草,得意道:“我徒弟一出马,那女鬼马上就落荒而逃,躲到井里去了。”

墨语直接无视了他,对李俞说道:“大叔,还是那个价钱,这女鬼呢,我们就帮你收拾了,没准还能买一送一不是?”

“买一送一,你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面色皆变,听少年这口气,难道还有其他的鬼?

“不就是字面的意思么?”

素聆星有些不满,还以为里面有小鬼作祟,她这才“小试身手”,在几人面前露了一手,没想到女鬼竟然跑了。

戚小草看了眼那少年身后的说话之人,心里顿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见那长裙少女看过来,他耳朵瞬间通红,眼神飘忽闪躲。

不过对方的眼神只是随意扫过他一眼,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你这小妮子又是谁?”感觉自己被无视的老道士忍不住怒刷存在感。

素聆星正眼都没瞧他。这吹牛的老道士她有些反感。

“先让这位小道长试一试,若是不行,再请二位出手。”

李俞思考了一番,暂时没做决定。虽然这两人看起来能崩碎厚重大门,此常人厉害许多,可是一般的手段了对付不了那只女鬼,不然他们也不用请道士除鬼了。

墨语又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成。”

反正看样子那女鬼马上又会出来了,而且还不止一个,那可不是一个拿着法器的半吊子道士应付得了的。

他倒是对那件铜铃有些好奇,刚开始他只是发现那铜铃和一般的铃铛一般无二,最多也就是看起来有些老旧,没有半点灵气。可现在再看,铜铃虽然灵稀薄,但这从无到有,确是最为难得。

等了小半个时辰,众人见小院似乎越来越暗,今日月光又被乌云遮掩,院内已经逐渐有伸手不见五指的征兆。

李俞像是早有准备,他拿出一只火折子,点燃一根蜡烛,众人便将蜡烛团团围住,大气也不敢出。

墨语和素聆星站在一旁,守着周壮壮。至于李卢,早就凑到了他叔叔李俞旁边。

“来了……”墨语和素聆星两人对视一眼。

一股阴冷微风轻轻吹过,众人围得密不透风的蜡烛忽然熄灭。

“蜡烛灭了!鬼吹灯!?”

“那个……不好意思,是老道我被冷风一激,出气大了些。”

李俞拿出火折子,再次将蜡烛点燃。

“倏!”

蜡烛再次熄灭。

老道士赶忙道:“这次不是我!”

“不是我。”

“也不是我。”

“……”

所有人否认道。

难道……?

众人齐齐打了个激灵,毫毛乍起。

他们屏着气,一个个拉紧了对方的手臂。

“徒弟,你的手怎么有点凉啊?你不舒服?”老道士有些奇怪,出声问道。

“师傅,我没碰你啊。”

老道士心里一凉,颤抖道:“谁……谁抓着我的肩膀?”

“我没有……”

一群人又接连否认道。

“徒弟……”老道士快要哭出声来。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找我啊?

戚小草回忆起之前的敕令,嘴中念念有词,最后厉喝一声:“奉三清敕令,却邪!”

随后他一摇铃铛,可这次铃铛却没有丝毫声音发出,似乎中间的那个铜舌是个摆设一般。

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有半点反应。

“师傅,你这铃铛……不灵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就一假道士,啥也不懂。”

“师傅,你真是假的?那道观呢?”戚小草以为他是假道士,可看这样子,他师傅似乎更假一点。

“别人的……当年我无意间流落到小角山的那个道观,本来想讨口水喝,结果发现里面杂草丛生,蛛网连绵,似乎许久没有人了,所以我就整理了一下道观,在那里住下了,从此当了个道士,做做法事,挣点碎银子糊口。这些法器,应该是道观以前的道士留下的。”

不知是认命了一般,连肩膀上的那只鬼手也顾不得了,老道士一口气说完。

李俞听得目瞪口呆,这假道士装的和真的一样。

“嘻嘻……”

空灵幽幽的声音萦绕在众人耳边,那其中的冷意吓得几人险些背过气去。

“请公子出手相助!”李俞高声道。

墨语笑着拍拍手,“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话音刚落,一抹璀璨光华照亮大半宅院,这突兀的光亮耀地所有人的眼睛都暂时失明。

飞剑如臂使指,在空中飞速穿梭,那条琉璃彩带在这漆黑的院中久久不散。

那抹光华在老道士肩上的鬼物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穿过了它的头颅。

老道士只能感觉到耳边有风声呼啸,随后肩膀一轻,那只冰冷异常的手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待众人睁开眼睛,院子内已没了阵阵阴风。

李俞点燃蜡烛,众人紧紧靠在一起,老道士的肩膀上也没有什么多出来的手。

“这……”他看向不曾移动的少年。

“死了。”

死了?就那么一道光?

还没等他想明白,周壮壮就一脸激动,颤抖着指着素聆星道:“神……神仙?!”

墨语故意让周壮壮看见素聆星的飞剑,就是为了祛除他的心里阴影。

从之前的三两句话看来,周壮壮似乎是不小心看见了恶鬼食人的情形,所以状态不是很好,精神也不稳定。让他看见素聆星一剑灭杀那只厉鬼,他也能安稳睡觉,稳固魂魄,以后只要不遇上厉害的鬼物,便不会再招惹什么邪祟小鬼。

众人还不明就里。

墨语伸出手,示意李俞该给报酬了。

“敢问……那鬼物真的死了么?”

墨语努努头,“你可以问下他,他应该全看见了。”

李俞看向周壮壮,后者眼神炽热,“那道光是一把特别好看的小剑,嗖的一声就飞了过去,那只小鬼连反都没反应过来就没了!”

李俞知晓周壮壮的为人,知道他不会说谎,这下所有人看墨语……旁边的少女的眼神都变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剑仙?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现在看来果然是气质卓然,缥缈非常。

素聆星被那些人看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躲到了墨语身后。

“咳咳。”

墨语轻咳一声,李俞这才反应过来,取了九十八两八钱银子,递了上去。

墨语掂量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收了钱,说好买一送一,剩下那只鬼,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还有?!”

第六十一章 林中有鬼但称王

众人大跌眼镜。

墨语说道:“我说诸位……你们不会觉得就这么一只鬼就有这么厉害吧?”

墨语说完,注意到李俞面色微变。

哟,看来这大叔知道些内情啊。

“你们说之前逃走的是女鬼,可是刚才死的是个男鬼,看来她似乎躲起来了……”

说到这里,墨语不仅哑然失笑,看起来刚才那鬼的行为似乎是英雄救美?

应该是听到女鬼的惨叫,从附近赶来的游魂野鬼。

“劳烦二位出手。”李俞对着墨语躬身,看向的却是她背后的素聆星。

墨语摆摆手,“放心,这事一定帮你们弄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李俞听到他这话,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注意他的墨语将之看在眼里。

墨语走到院内的井边,然后一步跨上井口。他上身微微前倾,看向井里。

院内除了两人,其他所有人都怕那不知名的女鬼一个暴起,从井里将少年掳下去,以此来作要挟。

因为看那位年轻“仙人”显然十分在乎白衣少年。女鬼想要安然脱身,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

墨语将手抬到眉稍,往井中望去,却发现井中除了漆黑的井水,什么也没有。

“竟然真的跑了。”墨语皱了皱眉,有些失望。

“跑了?”众人提心吊胆起来,想着万一走到家里,突然从床下蹦出一个女鬼,那种情形,一定很“惊喜”。

“不可能啊,那女鬼从来没出过这院子的!”有人惊呼一声。

墨语转过头,定定看着他,饶有意味说道:“看来这位大叔似乎知道一些情况啊,还请大叔你把你知道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吧。不然我可不保证多久能抓到逃走的女鬼哦。”

他环视与李俞同行的几人一眼,继续说道:“要是那女鬼认得你们,挨家挨户去找你们。想想看,当你打开水缸,或是拉开纳物柜,亦或是吃饭时低头看桌子底下,还有可能就在你们床底,听到你们沉沉入睡,再听到你们隔着床板,贴着你们的心,她会在你们的梦中给你们一个大惊喜,你们觉得怎么样呢?”

“别说了!我……我说。”

说出这句话之后,那人面色萎靡,颓然道:“就在两前,我们这儿还一切正常。可是自从她投井自杀后,这里一切都变了……”

“刚开始大家只是听到晚上有人在低声哭泣,到后面开始有家畜失踪,然后老方家的大牛路过这里,听见里面又哭又笑,忍不住好奇,往里瞧了一眼。”

“然后……然后他就疯了……”那人坐在地上,双目无声,继续喃喃道:“从那以后,陆续有人发疯,到最后每隔几天便有一人无故失踪……”

墨语疑惑问道:“那女人是谁?”

“是……是这里院子的女主人。”另一个方脸汉子颤抖道。

“这可有点意思……”墨语摸了摸下巴,“要知道一般自尽的人很难变成鬼的,而照你们这么说,那女鬼短短时日就已经有了害人的本事,除非是他杀之后,怨气极大才有可能。”

“他杀?!”几名汉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这宅子的主人和他夫人一向和睦的很,这么些年脸架都没吵过。”

“我又没说是这儿的主人杀的。”墨语撇撇嘴。“难道不能是其他人么?事发之后,这宅子的主人怎么样了?”

“隆老爷似乎遣散了好多丫鬟仆人,每天躲在房里以泪洗面。没过多久就病死了。他死的那天还抱着那口井……”汉子指了指院角的水井。

素聆星好奇道:“病死了?不是那女鬼杀的他?”

“不是,似乎……似乎是死于风寒……”

素聆星转头看着墨语,墨语摊手,“还没想出个什么。看来只有先抓住她了。”

“那个……公子,我们这儿……好像不止一个女鬼……”

“哈?”墨语诧异的看着他,“你们这儿是什么风水宝地么?加上那死了的野鬼,可已经有三个了。别等全部搞定之后你再告诉我又蹦出两个,那样我可是要加钱的。”

“不,不清楚……”

墨语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李俞。

“没问题,加钱,加钱!”李俞见墨语看向他,马上拍拍胸口保证道。

墨语点点头,“那好,你们随意,我逛一逛小镇,看看还有哪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刚才的女鬼不知所踪,众人哪敢单独行动,他们颇有默契地跟在墨语二人身后。

老道士和戚小草走在最后,低声窃窃私语。

“徒弟,咱们溜了吧,此地不宜久留啊。”

“你回去吧,我要留下来看看。”戚小草摇头道。

“鬼有什么好看的?这些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凶的狠,而且保不齐有多少个呢!”

戚小草依旧摇头。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嘿,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回事?你师父说的话不好使了是不?那白衣小子能不能搞得定还是两说呢,万一到时候那小子搞不定,引得恶鬼出笼,你这不是送死么?”

“那也比守着那破道观,当个假道士,混吃等死强!”

“你……你……”老道士气极,指着戚小草,大怒道:“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戚小草冷笑一声,“师傅你一假道士,哪来的师祖?至于大逆不道,我是犯了何罪?难不成我们道观还有道规不成?那我还挺高兴的。”

戚小草快步跟上一群人,老道士狠狠揪了揪自己的胡须,“气煞老夫,气煞老夫!”

看了渐渐走远的众人,老道士转身往镇口的方向走去。他自言自语道:“是你非要去送死的,老道我可不拦着,我就先走一步了。”

走了几步,老道士又忽然停了下来,“要是那小子死了,没人给他收尸怎么办?”

“对,我还是要和那小没良心的一起才是,怎么说也是我徒弟不是,怎么着也算我半个儿子吧,万一他有事,也免得让他暴尸荒野。”

老道士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终于说服了自己,转身朝一行人跑去。

“呼呼……可累死老夫了……”

戚小草转头,看见自家师傅在自己身边喘着粗气,目不斜视地自顾自的说道。

“看什么看?老夫是怕你死了没人收尸。”

戚小草忍着笑意点点头。

自家师傅虽然贪财无耻好色,但终归对他挺好的,至少把自己养这么大不是?

————

夜深。

山林间有女子低吟浅唱,琴丝和鸣。

声音如莺声燕语,宛转悠扬。

“我在门口绣花朵,来了一位俊哥哥……”

“……”

“只见他明眸含星电,只见他浩气迫寒烟……”

林间的女子身着红衣,长袖飞舞,低头颔首之间,纤腰拂柳,分外妖娆。

周围有人头攒动,窃窃私语,好不热闹。

林间有一张岩石雕铸的巨大座椅,一位身材魁梧的人影倚坐其上,一手撑头,一手随着女子浅唱的节奏轻轻拍打扶手。

“咕噜咕噜……”

忽然,林中有的一汪泉水不断涌动,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身影从泉水中缓缓爬出。

座椅上的魁梧停止了拍打扶手,他缓缓抬手,林中起舞的女子声音戛然而止。

林中,瞬息间已是鸦雀无声。

座椅旁有矮小人影率先出声,声音尖细,打破了林中的寂静。

“扰了大王的雅兴,你这鬼妇是想魂飞魄散?”

泉水中爬出来的披头散发的女子飘到石座面前,伏身跪下。

“大王,荷叶镇来了一位……一位……”

“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一位女剑仙!”

林中人影忽然窃窃私语起来,声音渐渐变大,到最后林中吵杂声不绝于耳。

“剑仙?!”

“会是来除掉我们的么?”

“不知道?”

“我们要跑么?”

“应该……要跑吧?”

“……”

碰!

座椅上的魁梧人影重重一拍,所有人影都忍不住抖了一抖,林中又重新恢复寂静。

“剑仙?哼,我倒要去试一试她的斤两!”

那道魁梧人影缓缓站起,一息之间,林中人影尽皆消失无踪。

第六十二章 嫁衣为谁苦做裳

镇中有处戏楼,红墙绿瓦高台。

夜虽深,古旧戏楼却似乎依旧人声嘈杂。

楼中有人影朦胧,随着若有若无的曲调摆动。

这热闹景象却让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这戏楼因为那件事后早就人去楼空了,三更半夜的,哪来这么多人?

“这……这是闹鬼了?”

“这不是废话么?”

“这么多鬼……我们……他……”

墨语转过头,瞥了他们一眼,“你们吵吵闹闹的,不怕引鬼上身?”

身后几人立刻噤声。

墨语和素聆星二人径直走向戏楼,身后众人踌躇不前。

当两人快要走进戏楼中时,素聆星转头看着驻足的一行人,开口说道:“若是不想死的,最好跟上来。”

墨语对她笑了笑,“好心肠。”

“黑心萝卜。”素聆星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

听了这话,周壮壮和戚小草最先下定决心,而后是老道士和李俞叔侄,最后是方脸汉子。

剩下的三人都留在原地。

开玩笑,里面都是鬼,要死也是我们最后死吧?

八人进了戏楼,戏台正中的长袖女子翩翩起舞,只是地上没有影子,也没有那女子的脚……

似乎是女子舞曲太过精彩,戏楼中的那些人一个个凑到前面,站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瞧去。

“叔……他们……他们都没有脚……”

李卢哭丧着脸,小声说道。方才他也发现了台上的女子有些眼熟,随后注意到那女子身子飘在半空。所以他壮着胆子,低头一看。这一看差点没把他魂吓没了。

这里的所有人,每一个都是鬼!

李俞面色惨白,“你没觉得台上那女人很眼熟?”

“是有点……”

“那是珊珊!”李俞低声道。

“她不是失踪了么?她死了!?”李卢提高了点音量。

“嗯?”前方外围的几人穆然转头,他们一个个脸色青黑,双目惨白。其中一人的眼鼻间还有蛆虫蠕动。

李卢瞪大了眼睛,心胆俱裂。

那些人竟然是身子没动,脑袋拧了整整一圈!

李俞紧捂住李卢的嘴巴。

一时间,众人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引得那些鬼群起而攻。

半晌,那几只鬼似乎没发现异样,又转过头去。

“公子……文叔他们留在外面……”周壮壮鼓起勇气对墨语问道。

“他们死定了。”墨语盯着台上,眼睛一眨也不眨,随意回道。

“小……小公子,你这话是何意?”老道士本来想说小子,但一想到自己还是靠别人保护,及时改了口。

随便找了张铺满灰尘的桌子,墨语轻轻吹了口气,随意坐下,素聆星跟着坐到他旁边。

墨语撑着下巴,视线透过前方的“人群”,淡淡道:“这场大戏还才刚开始呢,估计还有不少游魂野鬼会来,那几人留在外面,你觉得陆续前来的鬼物会怎么样?”

“嘶……”众人头皮发麻。

怎么样?当然是大家一起变成鬼啊,游魂野鬼,最喜欢拉人作伴了。

几人惴惴不安,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随墨语两人一同坐下。

坐了不久,外面果然陆续进了好些“人”,其中就有周壮壮口中的文叔几人,只是他们此时脸色青白,飘飘忽忽,与几个生面孔勾肩搭背,一路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

随着“人”越来越多,空置的桌椅逐渐坐满,到最后,除了几人所处的位置,其他的地方已拥挤的无落脚之地。

台上戏曲终于唱罢,一位面无表情的长须老“人”缓缓上台,开口道:“今儿个是小女出阁的大喜日子,感谢各位的大驾光临。”

“想必大家也了解了,今日小女选婿,不论男女,不管老幼,只要是小女认定之人,老夫我就欣然同意。这老夫的家底,也都归小女,用作嫁妆。”

“我的个乖乖,口味这么好的么?”戚小草喃喃自语,环视一周,发现这些“人”似乎都跃跃欲试,不禁说道:“不知是哪个有这样的‘福气’?”

墨语面色奇怪,“玩的这么大?鬼娶亲?还是鬼选婿?”

虽然鬼物属于阴邪之流,可这成亲之事,自有天地规矩,无论人鬼,皆需遵守。

对于“逍遥自在”的鬼物之类,成亲之事,无异于头戴枷锁,自缚手脚。除非是生前两情相悦,亦或是一方用情至深,否则不会用这等法子。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比如说……嫁妆很多。

方才起舞的女子已不知何时换了身大红衣裳,盖头半遮半掩。

整座戏楼安静下来,似乎都在等女子指认夫婿。

嫁衣女子抬起手,指着戏楼最后方。

戚小草正东张西望,突然发现周围的一群鬼盯着自己,眼中的嫉妒宛若实质。他又看了看桌上众人,发现一行人,包括自己的师傅,都用同情、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他有些不解。

墨语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道士,恭喜恭喜。”

众人一起拱手,眼中的同情更胜,齐声道:“恭喜恭喜!”

“搞什么?”他抬起头,忽然见到高台上的女子指着自己这方向。不对,是指着自己?

“哈?”戚小草长大了嘴巴,“她选我做夫婿?有没有搞错?我才十四岁好么?童养夫是犯法的!”

“别人早就说了,不分老幼。再说,他们又不是人,还怕犯法?”老道士摸了摸戚小草的头,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就这么嫁人了……”

老道士眼神复杂,“老道我……哎……”

“嫁人?你才嫁人!”戚小草直接拍开他的手。

台上长须老“人”高呼一声:“有请那位公子。”

戚小草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有请那位公子!”这次语气重了些,戚小草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那些鬼的凶狠目光。

戚小草无奈,他睁开眼,求助似的望着众人,众人无奈。开玩笑,这里的鬼少说有数百,他们血肉之躯,没当场吓死都算是心志坚定的了。

“这位小哥……”他只能看着墨语,希望少年或是少女能帮他一二。

“帮你可以,不过之后得让我看看你的铃铛。”

戚小草大喜,连忙点头答应。

墨语满意的笑了笑,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随后与高台上的老“人”对视。

众人还以为他要让少女起身上台,以剑仙之姿,震慑一下台上鬼物,没想到却是少年亲自上去。

随后他们便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少年缓步上前,像是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两旁游魂野鬼惊惧退避,有好些野鬼甚至害怕的直接夺门而去。

在这戏楼中的鬼物眼中,此时的白衣少年如同一轮烈日一般,浑身气息灼灼,离得近了,都快将那些实力低微的游魂野鬼给彻底灼散了。

在高台下,墨语停住身子,往四周一看,发现男男女女的鬼物既畏惧又好奇地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等着我动手啊?”

墨语呵斥一声,剩下的鬼物顿时慌忙逃窜,有的从窗口推门飞走,有的直接钻入地底,有的化作青烟从缝隙中溢走。

戏楼中顿时空了大半,剩下的几十只鬼物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他不愿意,我便替他了。”墨语指了指戚小草。

台上的长老“人”终于有了表情,他看着墨语,轻声道:“公子,你这样……不合规矩……”

“规矩?”墨语挑了挑眉,直接跳到了戏台之上:“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公子这样不是太蛮横了些?”

墨语跨步上前,对着他说道:“对于讲规矩的人来说,我很讲规矩,对于不讲规矩的人或者说非人,我可能比他们还不讲规矩。”

长须老人低着眼,缓缓道:“我们一向很守规矩,不然也不会对诸位视而不见。”

“那人与鬼通婚,便是守规矩了么?”

嫁衣女鬼强忍住惧意,上前道:“小女子……并非鬼……”

第六十三章 知其底细先交手

墨语瞥了她一眼,“半人半鬼,也是鬼,还是只伥鬼。”

“伥鬼?”有人不禁出声问道。

众人见少年有如此威势,竟然能一言出,而百鬼辟,有两位少年人心神往之。剩下的几人也不由得放下心来,没了之前的不安之感。

桌上几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有疑惑。

素聆星解释道:“所谓伥鬼,便是帮助大虫伤人的鬼。”

“哦,这是学塾里老夫子说的‘为虎作伥’!”

“正是。”

“珊珊姑娘竟然是被老虎所杀!”

素聆星看了看躲在角落中的那些鬼,对周壮壮问道:“小哥,你看看那些鬼是不是你们镇子里失踪的人?”

周壮壮,李俞几人之前还不敢去看那些鬼物,听到这话,心头有了底气,仔细看了看那些瑟瑟发抖的鬼魂,发现确实是他们的熟面孔。

几人相互确认后,对去聆星点了点头,“确实是我们镇的人。”

“他们应该都是伥鬼了……”素聆星神色凝重。

能拥有如此多的伥鬼,那大虫绝非普通之流,说不准就是修行多年的山精野怪。

“都是伥鬼?”几人惊呼一声。

素聆星指了指台上的长须老“人”,又问道:“你们认识他么?”

周壮壮几人摇头,“不认识。”

素聆星眉头微皱,飞剑“慕情”已经隐于指尖,随时准备出手。

台上长须老“人”对墨语问道:“敢问公子,人鬼不能通婚,是天地之规,还是大道之理?”

“都不是。”墨语摇头。

“那为何不符合规矩?”

墨语耸了耸肩:“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儒家先贤圣人说的,你知道,他们就喜欢立些条条框框的。”

长须老“人”重重咳嗽一声:“那为何西边那位鬼王却嫁给了儒家一位君子做妻?难道就因为那是儒家君子,一位有浩然正气的大修士,便可以不守规矩么?这便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老“人”嗓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到最后已恍若雷鸣。

墨语有些诧异,“这你都知道?”

当年夫子也曾提过这事,言语中对那名非是一院的同门师弟有些感慨,说那位师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娶到了那么一个贤惠的媳妇。

也有身为女子,为那位鬼王感到愤愤不平的一点情绪,说嫁给个榆木疙瘩确实是委屈她了。

当时墨语不懂,如今确是懂了。

有些看似不和规矩,其实已是守了规矩。

儒家君子称号,至少也得是炼气第七楼往上的大修士,且需要圣贤考察,再三斟酌,才有机会得个君子的名号。

“我记得那位鬼王不是已经有了西边那国的山水正神封号?连山头都有两座,其中一座还是五岳之一。既有功于江山社稷,又造福黎民百姓,配个儒家君子,想来还是绰绰有余吧?”

墨语又看了看嫁衣女鬼,“一个伥鬼,除了为虎作伥,还有什么本事?也配与之相比?老先生,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

嫁衣女鬼低下头去,盖头滑落,一滴眼泪自她眼角滑落。

“哟,还有眼泪呢?这是羞愧难当?”墨语调侃一句。

“够了!”

长须老“人”大吼一声:“我女儿从未做那为虎作伥之事,休要胡言!”

看老“人”的模样,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

下面的众人中有人嗤笑一声,“你说没有就没有,你又不是那只大虫。”

素聆星斜瞅了一眼开口的李卢,淡淡道:“他自然知道,因为他就是那只老虎。”

李卢脸庞瞬间通红。

几人心头一惊。

那老鬼竟然是只老虎,能化作人形的老虎,莫不是只老虎精?

素聆星对几人说道:“你们最好先离开这里,万一打起来,我可顾不了你们。”

几人中没有谁觉得自己头铁,别人都说了不一定顾得上自己,就不用留下来看热闹了,万一把自己小命看没了,那不是很亏?

墨语指了指周围的鬼物,挑眉道:“哦,那意思是这里这么多伥鬼都是你杀的?”

“是有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长须老“人”瘦小的身躯猛地膨胀变大,与此同时,他的头颅也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片刻后,一个虎头人身的魁梧身影就已经出现。

“这就恼羞成怒了?”墨语将长袖卷起,已是蓄势待发。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会耍嘴皮子!天下的道理都被你们给占完了!”

眼前的人类有浩然正气,他还是能看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年轻,已算是个真正的读书人了。

墨语摇头,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妖怪,说不过就要开始动手,讲不讲道理都是一样,到头来还不是要靠拳头大的说话。”

“哼!”虎头怪不再言语,他将手伸到脊骨处,往脊骨那一扒拉,一把骨质握柄被他扯拉在手中。

“刺啦!”他使劲一拉,一把骨质大刀硬生生从他脊骨处拉了出来。

“山野精怪,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墨语啧啧称奇。

“废话少说,我听说还有个剑仙,一起上吧!你一个人,还不够我打的。”

“口气倒是不小!”墨语欺身上前,人还只踏出一步,右拳已经递出。

“轰!”

虎头怪人同样一拳打出。两人隔空对了一拳,拳罡与妖力相撞,便如雷霆迸裂,戏台顿时崩塌,墨语后退两步,而虎头怪人纹丝不动。

“哼,说了你不够我打,难道以为我是在说笑?”

墨语扭了扭身子,笑了笑:“说你口气大,你以为我也在说笑不成?”

“嗯?”虎头怪人轻咦一声,左拳忽然有一股股劲力凭空生成,震得他手臂隐隐作痛。

他点点头,声如洪钟:“好拳法!”

随后他对身后有些惊慌失措的嫁衣女鬼温和说道:“女儿,你先退到爹爹身后,小心保护好自己。”

虽然嫁衣女鬼算他的伥鬼,可看他的神态,确实对嫁衣女鬼有些关心,不似作假。

墨语笑了笑,“放心,我们不会伤她。”

一个“我们”,让虎头怪人心头一定。

墨语继续说道:“聆星,你先别出手。”

素聆星乖巧点头:“好的。”

刚一交手,面前这顶着虎头的精怪确实厉害,硬吃了一式雷霆骤雨,毫无影响,看样子比之前的黑熊精还要厉害一些。

不过,自己几番大战,境界没升,战力却实打实的提升了许多。

“小兄弟,敢问高姓大名?”

墨语深吸一口气,“名墨语,无姓之人。”

“名虎山,亦是无姓之妖。”

两人身子皆沉,齐声道:“请赐教!”

墨语真气游走穴窍,长喝一声,身子已如奔雷急电。他大跨步奔走,崩塌的戏台一路碎裂。

“咚!”

直取虎山胸口的一拳被他骨刀所挡,虎山后腿侧移半步,一掌击在自己骨刀之上,将墨语震开来去,而后顺势一挥,厚重骨刀带起妖力刀罡,便如一道橙黄匹练,自左上斜斩而下。

墨语在空中一个翻转,轻巧卸去力道,他右脚后移,脚下重重一踏,后跟已陷入地面。

手臂一沉,手肘后拉,拳势便已如潮水呼啸而起,这一拳,已有了些许连绵绝的海潮之势。

面对那道丈宽的凌冽到罡,墨语面有畅快之意,轻喝一声,这积蓄已久的拳意已如浪涛喷薄而出。

拳劲罡气与妖力刀罡在相撞,两人之间徒然有乱流吹拂,将戏楼内桌椅板凳吹开,沉积已久的烟尘弥漫。

“咳咳……墨语,你想呛死我么?”

素聆星捂着口鼻,不满道。

“嘭!……嘭嘭嘭。”

又是一声声炸响,烟尘已被再次升起的乱流吹开。

墨语击散刀罡后又踏步上前,连续出拳,将虎山挥到一半的骨刀打退,乘势而上,拳拳擂向他的各处要害。

虎山一面挥着骨刀企图转守为攻,一面提拳挡住墨语的拳劲。

片刻,两人已交手数十招。

第六十四章 是非隐情战再说

“痛快!”

虎山长笑一声,刀拳变换,酣畅淋漓。

他此时身躯又膨胀了几分,肌肉虬结,赤红如火,浑身妖力蒸腾,宛若游龙。

墨语拳势不绝,一面击溃还未蓄势的刀罡,一面悍然出拳,企图压制住虎山,遏制他的攻势。

交手之中,“先声夺人”便是如此。

虽被墨语骤雨倾盆般的连绵攻势压的没有进攻之力,按理说虎山应该十分憋屈才是,毕竟按纯粹力道来说,他早已远超墨语。可事实上他越打越畅快,气势也节节攀升,甚至连周身萦绕的妖力都开始影响到两人交手所激起的乱流风压。

“好多年没有动手了,平时还不觉得,一动手却发现身子骨都有点不听使唤了。小兄弟,你可要小心了,接下来我可是会慢慢变强的。”

虎山提醒一句,一手震开墨语的拳罡,随后立刻双手握住骨刀,挥出厚重无匹的一刀。

墨语双拳齐出,拳罡连成一片。

“轰隆!”

地面直接被两股力道炸出一个深坑,烟尘并未阻碍虎山的视线,只是他看到那少年出拳之后,人已消失无踪。

在上面!虎山心头一惊,下意识抬手便挡。

“嘭!”

他刚抬手,头顶拳势已经落下。虎山整个魁梧身躯一沉,陷入地底,裂缝自他脚下延伸开去。

这拳……真重!

仿佛落在头顶的不是双拳,而是一座巍峨山岳。

虎山越发觉得少年的来头不小,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少年不过武道二重,而他虎山,一个实打实的五境虎妖,可以说是对阵普通的同境界炼气士,只要不是剑修,都能稳而胜之,单凭战力,少说也有武道四重天,在这方圆千里地界,可以说是从未遇到敌手。

虽说此时还未进入他的全盛状态,可少年似乎仍然游刃有余,实在难得,放在大夏朝,也定是站在山巅之人。

“吼!”一声震彻云霄的长啸,虎山浑身一震,一个妖力汇聚而成的巨大老虎虚影拔地而起,猛地将墨语掀飞。

这一声震吼虽是没什么实质的伤害,可虎山已经高高跃起,双臂肌肉鼓胀,骨刀力劈而下。

墨语犹在空中,无法挪移,见虎山骨刀劈下,刀上刀罡爆涨,宛若实质,迎头朝他劈来,只能提拳抵挡。

只是他在空中并无借力之处,这一拳不过稍稍阻挡一下虎山的刀罡而已。

刀罡只是稍稍受阻,不过这么一瞬,墨语已借着反震之力,落到地面。

脚下挪移两尺,刀罡堪堪擦着他的身子落下。

“铛~~铛!”

一声沉闷声响,瞬息后,又是一声清脆响声。

在骨刀还未落地之时,墨语接连两拳,连续击在骨刀的刀身之上,第一拳将骨刀打得偏离开去,第二拳直接将骨刀打的转了半圈。

虎山心头微惊,他双手握刀,竟然还有些拿捏不稳,差点被墨语两拳将骨刀打得脱手。

见虎山双臂被带的偏转,一侧身子大开,墨语乘机一拳击中虎山左边胸膛。

拳劲透体,宛若重锤擂鼓,发出沉闷声响。虎山身子后仰,倒飞之时不忘出腿,横扫向墨语腰际。

墨语一手横肘,一手摊掌,抵住这千钧一击。

沛然力道让他飞了出去,撞塌了一侧墙壁,倒飞出的虎山亦是如此。

退到外面的众人只能听到戏楼中的滚滚轰鸣的打斗声,听到其内声势浩大,心头按耐不住,就想进去见识见识。可又怕被如此骇人的声势余波所伤,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心头纠结不已。

墙壁两旁墙壁崩塌,两道人影,一大一小,从中掠出。

看着两边的残檐断壁,众人冷汗直冒。要知道当初为了建得结实,戏楼墙壁特意用的黑山石,远比普通石头坚硬,更不是砖瓦能比,可看着样子,对那两人来说,似乎和纸糊的一样。

“好拳法!”虎山高声赞叹一句,冲进戏楼。

墨语朗声道:“你也很强!”

脚下一蹬,墨语如离弦之箭,身形一闪而逝。

“轰隆!”平地一声惊雷起,众人胆寒心皆颤。

戏楼咔啦啦直响,各处都有裂缝延伸,看起来摇摇欲坠,几欲倾倒。

众人见状,一起退了数十丈,这才有些安心。

虎山舍弃了骨刀,与墨语拳脚相加。他发现以大刀对阵对面的少年,反而有些束手束脚,放不开自己。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可到了少年这里,却似乎反其道而行之。

这亦是墨语拳法高深之处,正是以一双肉拳,破百家兵器,任你兵器大开大阖,锋利无匹,我拳罡不动如山,坚不可摧。

眨眼间,两人交手百招,你来我往,每拳都快若闪电,厚重无匹。

戏楼中一片狼藉,坠落的戏台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整齐地板砖面,早已全被掀起,露出了下面的结实土地。

只是两人交手之间,一踩一踏,将地面踩的凹陷下去,一眼看去,戏楼中坑坑洼洼,像被整个犁了一遍,不堪入眼。

观战的素聆星有些感叹,有些可惜,还有些高兴。

她感叹墨语与她平时的交手都未用全力,看来自己还差他许多,似乎也用不到自己帮忙。嗯,自己还得再努力才是。

可惜这戏楼的一砖一瓦都是用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建成的,就这么被交手的两人破坏的如此破烂,可惜的很,可惜的很哟。

高兴的是墨语一拳一式,一静一动,都潇洒的很,看的她心里乐滋滋的。

又是一轮交手之后,墨语微微喘气,握了握有些发麻的双手。

虎山似乎并不会什么拳法,可他的拳脚之间,猛虎真意浑然一体,既有猛虎下山的一往无前,又有虎啸风生的凶威赫赫。且如他所说,他的妖力越来越浑厚,调动得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刚开始两人相差无几,可到了后面,无论是力力量还是妖力,都稳压墨语一头。

“我以前也同一个练了虎形的宗师之人交手,现在看来他的虎形真意同虎山你相比,便如照猫画虎一般,粗糙不堪。”墨语毫不掩饰对虎山的赞叹之情。

虎山并未乘机进攻,而且爽朗一笑,“小兄弟过誉了。”

墨语摇摇头,真切道:“我也同一只黑熊精过交手,他看似出手‘光明正大’,实际上蕴含险恶杀机,与你大不相同。我相信这些伥鬼非你所为。”

虎山有些诧异,没想到仅仅是交手一会儿,墨语便似乎对他有些了解。难道他有看透他人的神通?

莫名的,他升起一股别样的情绪。

似乎是……一往情……呸,是惺惺相惜?

墨语抖了抖双臂,“话虽如此,我还是想打个痛快,我至于这些伥鬼,至少让他们好好转世投胎不是?”

虎山点点头,“这些伥鬼的死因我也略知一二,打过之后,无论胜负,定然如实相告。”

“呼~”轻吐一口浊气,墨语大步奔走,身形细微之间,犹如蛟龙游走。

这是?!

虎山一瞬间收敛神色,如临大敌。眼前的少年似乎带给他一种天生的惊悸之感。

墨语一记直拳,肩胛震动,脊柱如龙,周身恍若有雷鸣轰隆,又似乎有洪流滚滚。这一拳带起的破空声掩盖住筋骨震动,血液奔涌。

“吼!”

虎山迎着墨语拳罡出手,凭空有一声炸吼,似乎有猛虎咆哮的奇异声音。

“咚!”

拳拳相撞,声如洪钟,两人皆退了几步。

虎山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骨上皮肉绽开,虽然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可确实是受了些伤。

虎山眼睛微眯,刚才少年还只能用巧劲与他对拳,如今看他拳势,虽去了两分厚重,却多了三分凌厉。是他步伐的问题?

虎山不再保留,变拳为爪,身体起伏如山脊脉络。

观战的素聆星已立了起来,“慕情”颤动轻吟,跃跃欲试。

第六十五章 招式化朽为神奇

墨语面色凝重,看着对面的虎山,如同看着一只蓄积力道的吊睛猛虎。

其虎威凛然,霸气外露,正面对上,如身负千钧。

虎山猛地扑来,快若闪电。他的双爪在这一刻似乎已化为虎爪,破开空气,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

墨语直接扭动身形,闪躲开去,也不硬接。

“嗤!”

虎山双爪落下,两道数尺深的巨大爪印出现在墨语方才的位置,墨语正准备递出一只拳,钻个空挡,可虎山这一扑虽不是佯攻,却似乎料定了他会先躲开,虎山扑下之后,拧身一蹬,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墨语扑来。

普普通通的饿虎扑食,在虎山用来却如此娴熟,亦有如此骇人威力。

墨语身子沉下,双肩抖动,拳意酝酿的奇快无比。

“轰轰……”一拳拳的拳罡乍现,一眼看去,如同一朵朵莲花接连盛开,将虎山抵挡在外。

面对那近乎无穷无尽的拳罡,虎山毫无顾忌,他张口就吼,音浪自他口中扩散开去,与墨语拳罡相交,竟诡异的抵消了大半拳罡,然后虎山去势不见,双爪破开仅剩的拳罡,眼见就要触到墨语胸膛。

嗖!

一声尖锐嘶鸣,一道流光及时从侧面插入,将虎山双爪荡开。

墨语退开两丈,转头见素聆星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他不由的有些歉意,若不是“慕情”缓了缓虎山的扑势,说不定自己已经被一爪子抓破胸膛了。

“小兄弟,不好意思,一时没控制好力道。”

虎山无意重创墨语,对于刚才毫无保留,也有些不好意思。

墨语摇了摇头,“拳脚无眼,不碍事。”

刚才他还是有些托大。

他没想到普通的虎扑也有如此威力,相比之下,自己不使用几式拳法,断然没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也许是虎山活了太久,一招一式间都如同水到渠成一样,让墨语看到了另一种光彩。

他拳法再好,出拳再快,招式变换再灵活,期间总有间歇停顿,威力也有折扣,也许同境之间,或是跨了一境都依旧游刃有余,可若是双方差距过大,这些瑕疵亦会扩大,最后便会成为拳法壁障,致命破绽。

拳法无双,怎么能有破绽,他自己的拳法又如何能够查漏补缺,成为天下一等一的拳法?

练拳,练拳!

想到这里,他脑中再无其他想法,唯有练拳而已。

“再来!”

墨语高喝一声,身子已有风驰电掣之势,只见到他一步跨出,已至虎山跟前,手臂高举,摧山镇龙拳意平地而起,拳已落下,虎山抬手,似将拳与之对擂。

拳意变换,流转自如,摧山镇龙式拳意已成了撼海潮落式,一记绵长厚重拳势落在虎山肩上。

“咚咚!”虎山倒退几大步,肩膀中了墨语一拳,疼的他吸了口冷气。

还未等他站定,墨语已至他一侧身边,一连串的拳罡击中他肋下,将他打得站立不稳。

虎山手肘抬起,肘如刀,带起风雷之声。

墨语一拳拳递出,一点点将虎山手肘打回。

轰隆一声,墨语重重一踏,地面翻滚,双臂交叉,将虎山接下来的一拳再次打回,随即两拳打中虎山小腹,虎山节节后退,暂时没了反击之力,然后是无数拳至,劲力贯通周身,虎山撞塌几面厚重墙壁。

“吼!”

蓄积多时的妖力喷发,打断了墨语的攻势。

这一吼,妖力四射,摇摇欲坠的戏楼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远处的众人隔得老远都有些胆颤心惊。

“他们……他们死了?”李卢忍不住问道。

“死了?你老死了他们还过得好好的。”老道士虽然坑蒙拐骗,但也算见多识广,如何看不出李卢的小心思,随即嗤笑一声。

“嘭!”倒塌的废墟炸裂,两道人影冲天而起。

“咚!嘭!轰隆!”

两人在半空中交手,远处的众人只能看见两道人影撞在一起,便似有无数雷霆霹雳彻响。

“真乃神人也……”戚小草眼神灼灼。什么时候他也能像那少年一般,那该有多好啊。到时候也许也有那般美貌的姑娘倾慕于自己吧?

众人看到空中的激烈交手,只觉得不枉此生。这等场面,便是他们此生所见的最为精彩的景象。

只有李俞双手死死拽着衣角,完全没有在乎两人的搏斗,他只关心谁胜谁负,或是斗个两败俱伤才好。

受伤之后的虎山攻势像是更加凶猛,气势如虹,面对拳法变换不停,攻势层出不穷的墨语不仅没落下风,反而更加稳胜一筹。

“痛快!”虎山高呼一声,落至地面,忍不住赞叹道:“小兄弟拳法更甚之前,果然是英雄少年!”

墨语喘了喘气,抹了抹额头的细密汗珠。

连续变换拳意,接连出拳,仅管有天地灵气供给,自身恢复力强悍,墨语依旧有些体力不支,一口火龙气机蓦然消散,疲惫感席卷全身。

墨语无奈笑了笑,“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估计支撑不了两个回合,就要举手认输了。”

虎山哈哈一笑,“小兄弟你就别和我遮遮掩掩了,我知道你还有其他手段。”

墨语尴尬的挠挠头,“这你都知道?”

“我这么些年也见过些读书人,他们的浩然正气我也领教过。”

“你们打了起来?”

“哈哈,那时候年轻气盛,相互切磋了一番。后来把酒言欢,好不爽快。”

墨语有些惊讶,遇上有浩然气的读书人,看起来双方还无事,这虎上要么没随意伤人,要么就有正气。

这对与一介妖怪来说,殊为难得。

墨语笑道:“此事过后,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虎山没有过问他为何不喝酒,只当是家中长辈不许,但也是开怀大笑,“好,请小兄弟出手吧。”

墨语拿出夫子赠的墨笔,提笔一挥。

“正气浩然如剑歌!”

墨笔挥舞,一把墨色长剑有正楷书浩然二字,朝虎山倏然而去。

虎山神色凛冽,双爪一前一后,妖力凝作虎爪,要将那把浩然之剑击溃。

只是两响接触,嗤嗤声不绝。妖力似乎遇上了宿命天敌,被浩然之气消弭殆尽。

虎山拧身斜踏,右手探出,一把将浩然剑抓在手中,一经接触,片刻便有青烟袅袅,仅仅是握住浩然剑,他的手便已经被灼的焦黑一片。

虎山面色不变,手指用劲,单凭力道就一把捏碎了长剑。

身后有破空声传来,凌厉拳罡已触及他的后背,他调动妖力在后背凝聚。

一声沉闷轰响,硬吃了一击重拳,虎山肘刀如电,后背死角“尽收眼底”。墨语抬手撞在虎山肘根,却见脚下有腿高抬,如金鞭利锏,下撩而上,直取面门。

墨语拳势下压,一拳挡在身前。

轰隆一声,他已如炮弹一般飞出。

墨语还未落地,虎山后动而先至,变爪为掌,一掌击在他胸前。

嗖的一声,墨语直直砸下地面,在落地之前,好在他调整身形,一掌拍在地面,翻转身子,不过饶是如此,他也蹬蹬后退数丈。

墨语龇牙咧嘴,使劲揉了揉胸口。

虎山转眼便至,当头扑下。

墨语后退一步,以双拳迎敌,连绵拳意硬生生被虎山压下,千钧压顶,墨语深陷地面之中,眼看就要被压入地底,墨语张嘴深吸一口气,随后猛的吐出,一股朦胧雾气眨眼就覆盖周身,随后雾气腾腾,弥漫了方圆数丈。

随着雾气出现,虎山感觉双爪之下的少年气息骤然隐去,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感觉空荡荡一片。

“吼!”一声嘹亮吼声,一股黑风吐出,四周狂风大作,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雾气被虎山的妖风吹开,可墨语已失了踪迹,定睛看去,他爪下的竟然是泥塑人影。

在后面!

虎山惊觉,妖力冲天,凝作虎形。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墨语直接被妖力震开,虎山双腿一蹬,如影随形。

墨语抬起双臂,已无半分力气,只能无奈笑了笑,眼睁睁看着虎山的双手落在身上。

第六十六章 一句戏言便成真

“墨语!”

眼看墨语无了反抗之力,素聆星不由担心的唤了一声。

虎山笑了笑,轻轻按在墨语肩上,两人轻飘飘落下。

落到地面之时,虎山已变成了之前的长须老人。

“爹!”嫁衣女鬼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

虎山笑了笑,“爹没事。”

素聆星跑到墨语身边,将他扶住。

墨语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有些脱力而已。”

数十次拳意变换,数百拳式,每次皆是全力出手,体内真气转换不停,让他有些入不敷出,到最后真气枯竭,气府中只有些许灵力支撑。

“还是……差的远啊……”墨语咧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素聆星,他感觉自己的形象突然就矮了一些。

素聆星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墨语越来越厉害了哦。”

“一直被压着打,哪里厉害啦。”

“可是墨语一直在压制境界啊,要是突破到三重天,赢的一定是墨语呢!”

墨语挠了挠头,坦然一笑:“那倒是。”

不过一年之期,似乎还有大半年。到时候他才能破境,不过入了之后的修行,高大老人并未要求他压制境界。

————

“哈……”

坐在河边的高大老人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旁边的鱼竿斜斜插在岸边,许久不见动静。

而一旁的鱼篓空空荡荡,连一条鱼苗都没有。

“没了小徒弟还真无聊啊。”老人半寐半醒,又打了个哈欠。

“话说,也不知道那臭小子破境了没有?按理说应该破境了吧……”老人面色奇怪,看了看手掌,“这小子真没破境?”

“哈哈哈……”老人哈哈大笑,甚是开心。

当初他说若是墨语急于破境,可能会根基不稳,所以对他说最好是一年之后破境。

那即是随口之言,也为磨砺墨语心志,未免他破境太快,心境跟不上修为,以免埋下隐患。当然,还有些捉弄的心思。

但墨语基础本就牢固无比,天下最强炼骨武人,自然不是老人诓骗于他。

“哈哈,小徒弟,你可真是傻的可爱。”老人没想的墨语真的强制压制住修为,不破境入炼胆境。

“不知道我愚蠢的徒弟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找我算账呢?哈哈……”

老人精神抖擞,一把将鱼竿捞在手中。

心头舒畅下,连钓鱼都提了起兴趣。

不一会儿,一位尺长的大鱼上钩,入了老人的鱼篓。

————

虎山与嫁衣女鬼走到素聆星二人跟前,“小兄弟拳法端的是厉害的很啊,只怕再过些日子,我这老骨头就经不起几拳咯。”

墨语笑了笑,“哪里哪里。”

看似客气,其实墨语一点也不客气,反正别人说的是实话,他也不能太虚伪了不是?

“这位是小女,珊珊。”虎山为两人介绍道,“原本珊珊小时候就被我收养了,后来才去了荷叶镇。”

这嫁衣女鬼竟然是从小被妖怪养大的。

墨语恍然,不过又有些不解:“那她为何变成了这幅模样?”

“珊珊意外身亡,我没办法,才让她保留了肉身,魂魄成了伥鬼。”

墨语点点头,身死而魂活,为非人非鬼。

“那些鬼呢?”墨语又问道。

虎山一招手,近二十个伥鬼从废墟中钻了出来。“你们自己和这位小兄弟说吧,毕竟有些人,本就是私人恩怨,我为妖怪,与一位朋友有约,不插手人类之事。”

一直观战的众人见少年和那只老虎精站在一起,还以为少年与妖怪达成了什么协议,站在了妖怪那头,他们战战赫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俞一见那些他“熟悉万分”的伥鬼出现,就已经感到大事不妙,准备拔腿开溜。

“叔,我们要跑么?叔,叔?”

李卢转头,见李俞早就跑远了。

嗖!

一抹流光擦过众人耳旁,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追上了逃走的李俞。

“飞剑?!”

这一刻,传说中的飞剑显露真容。

李俞只想逃离这里,不管去往何方,不管是流离失所,亦或无家可归,总比在这里等死来的好。

只是有些事情往往事与愿违,一道璀璨寒芒不过用了半息时间,便到了他身前,其中的锋利剑气就算隔着三尺,李俞都感觉已快要刺穿自己的额头。

面对着只在神仙志,鬼怪帛中出现的传说中的飞剑,李俞没有那种看稀罕的好奇心情,他的直觉告诉他,再走一步……会死!

那不足巴掌长短的小巧飞剑,应该是之前瞬息就灭杀隆家宅院中鬼魂的飞剑。

他无法再往前挪动。

甚至只要自己稍有异动,模样颇为那瑰丽的琉璃飞剑可能就会那么嗖的一声,穿过自己的头颅,在上面留下一个拇指大小的孔洞,也许到时候自己还未死透,还能看见自己头颅中的鲜血脑浆从里面淌出来?

李俞往后退了一步,飞剑前进一尺。

李俞步步退,飞剑紧随。

众人屏住了呼吸,看着李俞被步步逼回,以为是针对他们所有人,不让他们离开,他们心中胆寒,想着那两人果然与鬼物“同流合污”,要对他们不利。

“完了完了完了!”老道士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焦急万分。“我就说咱不该淌这摊浑水,你看,死到临头了吧?”

一听老道士这么说,李卢和方脸汉子面色苍白。

“我……我觉得……我觉得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周壮壮小声说道。

“你个小矮子知道个屁。”老道士瞪了他一眼,“你认识他们才多久?知道他们的为人?”

周壮壮不敢接话。

老道士继续说道:“你若是他们,我若是那妖怪,我许诺你黄金万两,加上这山中灵花灵草,只要求你帮我拦住几个普通人,你愿不愿意?”

“不……不愿?”

“不愿!?”老道士吹胡子瞪眼,“你知道那是多少钱么?你知道灵草对于那些山上神仙意味着什么吗?”

“再说,那两人除个小鬼都收钱,他们会没钱?”

“明显是见钱眼开之辈,出卖我们,有什么奇怪的?”

“原来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我今天算是见识过了。”一旁有婉转悠扬的嗓音响起,把老道士接下来呢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老道士低着头,不敢看那少女,极其窘迫。说别人坏话,好死不死被别人听到,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素聆星没和他一般见识,按墨语的说法,与这种人一般见识,平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她对周壮壮说道:“小哥要注意保持本心,若是被一些人影响心境,反而不美。”

“此事与你们无关,只是那位大叔似乎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仅此而已。你们要走便走,要看热闹也行。”

周壮壮忍不住问道:“李大叔……他……他杀人了?”

素聆星眸子一亮,“你倒是有些内秀之意,若不是墨语不许,说不定我也要指点你一番,做个俗事的修行中人,想来也是不错。”

周壮壮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笨的很,就算姑娘你愿意教我,可能也学不会。”

素聆星笑了笑:“墨语说过,修行与个人聪明无关,修行起始,心澄如境,见微知著,你只是没入此门,不然已初窥门径。”

“小哥你先稍等,我待会儿问一问墨语,若是他允许,兴许你以后也能修成一个大修士也说不定。”

大修士?听起来就很厉害。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就有这个机会?凭什么是他!?

“我……我……我不行的……”周壮壮慌忙摇头,摆手道:“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修行什么的,也不行的。就……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老道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周壮壮,心想这小子确实够傻的,天上掉馅饼都接不住。

素聆星不再强求,看着被飞剑摄回的李俞,她哼了一声,向墨语那走去。

知道并非针对自己等人,众人被好奇驱使,也跟了上去。

第六十七章 人心恶鬼胜妖魔

一众伥鬼交代了事情始末。

他们都是被他人所杀,虽然杀他们的人蒙了面,可两相比对,一众伥鬼发现杀他们之人都是同一个人所为。

因为他们都是在睡梦中被杀,杀他们之人,对他们的生活作息十分熟悉,都是一道割喉,且杀了他们后,全都是暴尸荒野,因为刚好是虎山妖力影响的地域,算是他的领地,所以那些人无形之中都变成了虎山麾下的伥鬼。

“能一刀毙命,让你们毫无反抗,那人的力气不小,应该是个壮年男子。”

“你们熟悉的人都有哪些?”墨语问道。

一众伥鬼窃窃私语,最后对墨语说道自己生前的熟悉之人。

听完之后,墨语表情变换。“这可真有意思……”

他们说的人名有多有少,可无一例外,都有一人的名字,李俞。

再看那一行人中,李俞不知何时已经溜远。

不用墨语提醒,素聆星已驭使飞剑,不让李俞逃走。

当素聆星押回李俞,墨语看了看小心跟在后面的几人,不由有些好笑。

“你们不怕我与这位精怪站在同一方,行那‘助纣为虐’之事?”

老道士干笑一声:“公子一身正气,想来也不是这种人。”

素聆星冷笑一声,老道士赶忙闭嘴。

“这位是虎山,嗯……一只老虎成精,算是这片地界的山大王,与你们算是邻居吧。”

众人畏惧地看了看虎山,苦着脸笑了笑。

墨语转头看了看脸色灰败的李俞,“这位大叔,你杀杀孽有些过重啊……”

墨语当然是信口胡诌的,李俞只是有些煞气,少到微不可查,也无冤魂缠身。

不过煞气可以被好事所磨,至于冤魂厉鬼,这一个个都变作了伥鬼,哪有机会纠缠李俞。

在墨语的注视之下,李俞筋骨脉络有一丝丝不正常的赤红,他额头直冒虚汗。

“我……我没有杀过人,我没有杀过人!”

“是吗?我记得之前跑了一个女鬼吧?”

虎山心领神会,将那投井而死的女鬼唤来。

地面徒然有冰冷污水冒出,一个白色人影缓缓从中爬了出来,众人一见,正是那逃走的女鬼。

李俞看见女鬼,身子猛的一颤,连忙把头低下。

“啊!!”一见李俞,女鬼顿时失了控制,她尖叫一声,伸出手,就要抓向李俞。

李俞大惊失色,直接瘫坐在地,不住后退。

虎山重重一咳,女鬼身子停在空中,颤抖着又畏惧地收回了手。

“厉鬼……”墨语摸了摸下巴,“要说她是投井自杀,我可不信。”

“看她这么大的反应,凶手应该是你吧?或者你是其中之一?”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小镇为何就你们几个尤其重视这闹鬼?不惜走个百十来里也要去找替死之人,我刚开始还有些不明白,现在也能琢磨出一二来了。”墨语蹲下身子看着,笑吟吟诗看着他。

这时戚小草,老道士,周壮壮几人就算再傻也看出了点端倪。

顿时几人离得李俞和那方脸大汉远了些。

“叔……你……你不会真的?”李卢不敢置信。

李俞面色惨白,紧闭着嘴,一句也不肯说。

墨语抬头,看向那微微颤抖的方脸汉子,缓缓说道:“这位大叔,你们……就是凶手吧!”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

方脸汉子后退两步,眼里全是惧色甚浓,不断摇头。

墨语摊手,“得,看来只有苦主才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方脸汉子只感觉毛骨悚然。一团团鬼影将他团团围住,各个面容乌青,双目惨白一片,死死盯着他。

“还我命来!”

“来陪我们吧!”

“凶手!”

“我要吃了你!”

“……”

一个个伥鬼獠牙毕现,张嘴吐息见,彻骨的冰冷阴风吹的方脸汉子浑身颤抖。

只坚持了片刻,方脸汉子就已吓得魂飞魄散。

“你是觉得让他们吃了你呢?还是你从实招来呢?”

随着墨语开口,所有的伥鬼整齐上前一步,将方脸汉子紧紧围在其中。

“我说,我说!”

方脸汉子大吼出声,语气中已有了哭腔。

“黄辉,你敢……”李俞刚说到一半,他的喉咙已被白衣女鬼一把扼住。尽管女鬼眼中漆黑一片,可李俞依旧依旧能看到那冲天的怨气。

“你……”女鬼嘴巴张开,艰难出声,沙哑如破布鼓风,仔细看去,女鬼喉咙扭曲歪折,仿佛生前喉咙被人捏碎了一般。

而实际上确实如此,因为那是李俞亲自动的手。

“是你……杀的我!”

女鬼扭曲着脸,咧着大嘴,一股股阴冷吐息吹到李俞脖颈,她的舌头舔舐着李俞脖子上的血脉,若是没有虎山压制她,说不定她早已连肉带骨,一口口从脖子开始,将李俞吃得尸骨无存了。

“对,就是他,是他动的手!”方脸汉子黄辉指着李俞道,“是他杀的隆夫人,是他觊觎隆家的家财,是他觊觎隆夫人的美色!”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黄辉声嘶力竭。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李俞所为。

“黄辉,你说这话,可对不起那五百两银子!”尽管李俞已命悬一线,可他还是竭力看着黄辉,低声嘲讽道。

黄辉朝他怒吼道:“我那是被你逼得!你在逼我,你在逼我们,你想拉我们一起上你的贼船!”

“我让你们杀人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拒绝呢?你们可以拒绝的,你们也可以不收那些钱的,可是你们没有,你们收了钱,动手时也那么心安理得,不是么?”李俞低声笑道,他此时眼睛赤红,表情狰狞,丝毫不惧抓着他脖子的鬼手。

“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黄辉大吼一声,朝李俞冲来,只是他被那些伥鬼抓住手臂脚踝,动弹不得。“我不想杀他们的,我不想动手的,可是,可是我太穷了……太穷了啊……”

“啧啧,人心有恶鬼,更甚妖魔多。”墨语摇头一叹,这些人为了自己的贪欲,对自己同乡都能下的去手。什么他穷了,难道他就没手没脚,不能挣钱么?

这人只是给自己心中的恶鬼找一个能麻醉良心的理由罢了,其本质上与李俞并无差别。

李卢和周壮壮一时还难以接受,他们不敢相信平时在镇中一向是老好人形象的几位大叔竟然是这样的人。

素聆星也是第一次见到给自己的恶行找如此理由的人。这位善良的少女如今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老道士捋着胡须,摇头叹气:“老道我虽然无耻了些,但现在看来,和你一比,还是差的远啊……”

“师傅,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老道士本来还想教训教训自己翅膀硬了的不肖徒弟,他看了看周围,马上闭上了嘴巴。嗯,现在这个场合是有点不合适……

墨语看着红了眼的李俞,不禁问道:“我好奇的是你有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还把他们都杀了?”

“桀桀……”李俞低声笑了出来,眼神疯狂,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女鬼的爪子,“他们死,我才能活!”

“死,吃……”李俞忽然理智尽失,一条条血红丝线遍布全身,他抬手什向旁人,一双手上指甲尖利如勾。

片刻后,李俞全身血煞之气缭绕,浑身都散发着暴虐,阴森的气息。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半人半妖?”

墨语有些好奇,李俞此时的状态极不稳定,心智如同野兽。

他瞥了眼周壮壮,只怕当然矮个少年看见的不是恶鬼食人,而是李俞食人吧。

至于李俞为何变成半人半妖,无非是融了妖血,或是吃了妖丹。不过看他的情况,后者居多。

而李俞吃下的妖丹是不是这些年虎山,或是别的修行中人打杀的妖怪所留,这些已不重要。

“行了,加上那之前就死了的三人,凶手应该就是他们了,各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完事之后,转世去吧。”

一众鬼魂拜谢,墨语抬手示意,“不用谢我,谢谢这位山大王吧。”

第六十八章 处处所遇皆为坑

一众鬼魂将李俞和方脸汉子拖走了。

至于那两人的下场,应该不会比那些鬼魂生前来的好。

几人听到惨叫声从远处传来,身子不由得微微一滞,然后他们不断暗示自己: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许久之后,所有伥鬼,包括那女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他们大仇得报,戾气尽消。

“谢仙人大恩,我等无以为报,来世愿做牛做马。”

墨语哑然失笑,玩笑道:“我要这么多牛马干什么?你们还是转世去吧,下辈子别这么倒霉啦。”

众鬼再拜,最后一个个接连消散。

虎山对墨语拱手,“小兄弟,我就先回去了,到时候还请你来我洞府一聚。”

墨语拱手笑道:“没问题。”

虎山与珊珊乘着一股黑风离去,剩下几人彻底放下心来。

墨语看着戚小草,后者会意,将那支铜铃递了上来。

墨语接过铜铃,四下打量一番,“奇怪,按理说这铃铛品秩应该不低才是,怎么看起来却是一件勉强脱离法器,但还未达到法宝的半成品?”

墨语将铜铃递给素聆星,“聆星,你能看出什么吗?”

素聆星相较于墨语,在这方面倒是厉害不少,她仔细用灵力探查铜铃,发现铜铃随着灵气的增长,品秩也在增加,虽然变化微不可查,不过理论上只要有足够的灵气,这铜铃就能一直提升品秩。

听了素聆星的分析,墨语思索片刻道:“那这么说,这铃铛还是件了不得的法宝咯?”

“也许是吧。”

墨语点点头,将铃铛还给了戚小草。

“这……?”戚小草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诧,他连法器都只是“道听途说”,更何况什么法宝了。

听少年的口气,这不起眼的铜铃珍贵无比,他还以为少年要据为己有。可没想到转眼之间,别人就将这法宝还给了他。

“怎么,以为我们要做那见宝眼开,据为己有的勾当?”墨语看他表情欲言又止,已是猜到了他的想法。

戚小草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挠挠头。

他们全然不知,在铃铛之内,有气急败坏的声音喃喃自语:“我一上品法宝,自己送上门都不要,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是我表现的不够好?”

铜铃这么些年都没显露出异样,自然是看不起老道士师徒俩,而它之所以在生死关头救了戚小草一命,无非就是为了引起少年的注意。

铜铃里的声音嘀咕后,又开始碎碎念起来:“真人哟,不是小的不给力,实在是敌人不上当啊……”

————

远在千里之外,某个喝花酒的邋遢道士人抬起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他嘴角一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飞过,道人微微偏头。

“哪来的臭道士,敢抢爷的位置?!”

“哎哟,钱大爷,有话好好说嘛。”旁边的老鸨一脸笑意。

“啪!”一声响亮声音,老鸨飞了出去,连带着她脸上的半斤脂粉。

来人站在邋遢道人面前,壮硕身躯如小山屹立,粗声道:“你这臭道士,也配来这鸳花阁?”

“道爷有钱。”邋遢道人自顾自喝着酒,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金子。

“看你穿着邋里邋遢的,这般美妙之地,也是你该来的?”

“道爷有钱。”

邋遢道人再次摸出一锭金子。

那人又看了看周围候着的漂亮姑娘,眼睛一红,“你这小身板,吃得消么你?小心死在床上!”

一锭拳头大的金子落在桌上。

“道爷我有钱!”

“你除了钱还有什么?”那人怒道。

邋遢道人看了看周围的姑娘,问道:“难道有这些钱还不够么?”

“够了够了。”周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干女子眼神炽热。

那人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狠狠催啐了一口:“哼,粗俗!”

那人逃也似的跑了。摸了摸自己包里的十两银子,他重重一叹,自己每天东奔西跑,把脑袋别在腰上,结果连一个臭道士都比不上……可悲,可叹。

“看来那些道士一个个有钱的很,是时候干一票大的了!”那人捏着拳头,已是下定了决心。

邋遢道人瞥了眼那人离去的方向,“有趣~”

“顾淮北!你给姑奶奶我出来!”

楼外忽然传来一声娇斥。

邋遢道人吓得身子一抖,直接溜到了桌子底下。

“有趣?有趣个屁啊。”邋遢道人腹诽一句,准备开溜。

鸳花阁中的这些人惊讶地看着躲在桌下的道人,“呀?这道士竟然有家室?而且看这样子还来这里找人了?”

“顾淮北,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找你了!”

邋遢道人心头一惊。

要是让你抓到我还得了?他嗖的一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从后门冲了出去。

轰!

几个壮硕人影从门口倒飞进门,紧接着一位身着大红衣袍的女子面若寒霜,大步从门外踏进,在一番探查后,女子恼怒地跺了跺脚,“顾淮北!”

轰隆……

一道道裂缝延伸,整座鸳花阁的地面在这轻轻一跺之下毁坏殆尽。

“我的百年青石老地板……”刚清醒的老鸨见到这情形,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

钱也收了,事情也办妥了。

虽然雇主歇菜了,但毕竟算做了件好事。

墨语和素聆星准备去虎山洞府上看看,正准备动身,素聆星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哦?”墨语露出好奇之色,转头看了看周壮壮。

他对周壮壮招手道:“这位小哥,来,过来。”

周壮壮有些忐忑,“墨公子,有……有何吩咐?”

“听聆星说你不想修行?”

“没……没有,只是我……我太笨了。就不劳烦二位费神了。”周壮壮怯生生说道。

“这样啊……可是我这人有个坏脾气,别人越不愿,我便越想试一试。”

墨语不由分说,一手直接按在周壮壮额头。

“我这算给你一点入门之法,等你修行入门,自己游遍千山,找个仙家宗门,拜入其中,若是有幸修成大修士,记得保持本心便是。”

墨语笑了笑。

周壮壮鼻子有些发酸。

“别,你又不是女人,性子还是要硬一点。”墨语收回手臂,拿出墨笔,“最后送你几个字,务必要牢记在心。”

周壮壮不住点头。

墨语在他手上写了六个字,“敬天地,慎言行。”

“好了,后会有期。”墨语最后对他眨了眨眼,随后和素聆星两人纵身一跃,跳上一处房檐,转眼消失在众人眼前。

老道士戳了戳戚小草,眼红不已。

戚小草当然有些羡慕。他不想当个假道士,他想当个真道士,他……他也想降妖伏魔。

戚小草看了看手中的铜铃,轻轻叹了口气。

“小子,叹什么气啊,不就是想修行么,爷教你啊。”

“谁在说话?”

突兀声音响在心湖,吓了戚小草一跳。

“小徒弟,你魔怔了?没人说话啊。”老道士看了看自己的徒弟,感觉他似乎有些大惊小怪。

“喂,小子,不要惊慌。本大爷乃法宝之灵,上知神仙事,下知鬼神说。本大爷之前还帮了你们一把,不记得了?”

戚小草举起铜铃:“铃铛?”

“正是本大爷。”

“小徒弟,什么铃铛不铃铛的,这不是件宝贝么,来,给为师看看。”

戚小草举棋不定,他犹豫片刻,还是将铜铃交给了老道士。

“看不出来啊,小道士。”铜铃的声音继续响起,“倒是有那么一点用处。我想想看……”

“这样吧,本大爷就暂时让你做我的主人吧。”

戚小草小声道:“暂时?”

“小徒弟,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没说什么。”

铜铃继续说道:“小子,你在心里默念,我听的到。”

戚小草在心里问道:“为什么会是暂时的?”

“因为你资质不够,不像那两人。”

“那你一开始是选他们?”

“当然咯。”

原来如此……

戚小草有些泄气,不过转念一想,幸亏他们没有将铜铃带走,才有这么一个机会。

他又问道:“那你可以教我修行?”

“自然可以。等你找个僻静之地,我传你修行之法。”

戚小草面露喜色。

“小徒弟,你笑什么?”

“哦,我觉得这见宝贝挺不错的。”

老道士撇撇嘴:“不错个屁,什么用都没有,你你先收着吧。”

他将铜铃抛给戚小草。

第六十九章 九洲四海有异闻

老道士和戚小草回了道观,两个人走的神色匆匆,似乎不愿在这是非之地久留。

尤其是戚小草,最开始不走的是他,如今走的最快的也是他。

周壮壮呆呆看着墨语离去的方向,良久才缓过神来。

他脑中莫名多了些奇怪的晦涩话语,一时还悟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壮,那人……那人教给你些什么?”

周壮壮挠挠头,“不知道啊,我现在还有些不懂呢。”

“那你给我说啊,说不定我就懂了呢,到时候咱们一起学。”李卢试探性说道。

周壮壮摇头:“不行,墨公子让我不许说给别人听。”

“那人何时说了这样的话,二壮,你不愿就不愿,何必用这个理由搪塞我?”李卢眼睛微眯,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周壮壮顿时慌了,急忙说道:“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哼,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李卢冷笑一声,“二壮,你真不愿意同我说?”

“哥,我不是不愿意,真的是不能说,不管是你,还是我父母。”

“呵呵……”

李卢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哥……”

“我不是你哥,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李卢撂下一句话,没再理会身后周壮壮的呼喊。

回到家中,看了看自己老旧的房屋,家中熟睡的父母,李卢犹豫片刻,直接往不远处的一栋房屋走去。

“嘿嘿,两千四百两银子……”

李卢在屋子中一顿翻找,最后终于在床底的一块地板下发现了装满银子的钱箱。

“叔,你就安心去吧,这些钱我会好好替你花完的。”

他打定主意,准备尽快离开这里。有了这么多钱,足够他享受一辈子了。

不过他想到周壮壮以后会变成那白衣少年那样,他就心头不爽。

凭什么?凭什么他没有这运气,凭什么那些人可以高高在上?不就是出生比他好些,运气比他好些么?

还有周壮壮那二傻子,小时候被我欺负的蠢蛋,现在竟然走了天大的狗屎运。哼,钱是我的,仙法也是我的!

周壮壮回到家中,见房中灯光明暗不定。

“爹,娘,我回来了。”

“小壮,你可回来了,外面轰隆隆的,我和你爹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今天不是来了两位道长么,他们把最近作恶的鬼魂都降了,我在一边看热闹,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好好,回来就好,快进屋歇息吧。”

周壮壮点点头:“好嘞。”

————

墨语和素聆星二人到了虎山所说的洞府。

看着前面的山洞,墨语嘀咕一声:“没想到这儿还挺气派的。”

巨大山洞中有微弱灯光传出,两边青藤绕柱,石柱上书有:山中精怪有善恶,林中妖物见是非。看样子似乎是虎山口中的那位读书人留的。

山洞旁绿意盎然,郁郁葱葱,并没有什么尸骨横呈的景象。也并非是虎山使的障眼法,而是这本来的景色。

墨语刚踏入其中,虎山就从山洞中出来,对着二人作揖。

“二位大驾光临,舍下真是蓬荜生辉啊。”虎山爽朗一笑。

墨语拱手回礼,随着虎山进了山洞。

一路上倒是有好些书架,书架上罗列了许多书籍,大多是稗官野史,山野异志,有些是游侠传记,还有些是圣贤至理。

再往里走,山洞中格局似乎与楼阁一般无二,看的出虎山颇有用心。

正堂中已准备了一桌酒菜,桌上备了清茶。

几人客气一番,先后坐下。

一开始两人聊一些所见所闻。虎山说说这些年遇上的各种人类,有贪财的,好色的,自私的,卑鄙无耻的,也有一身正气,胆魄超群的。

不过让墨语奇怪的是,虎山着墨最多的是竟然不是留下题字的那位读书人,而是虎山灵智初开时遇上的一对年轻夫妻。

当时虎山在山上闲逛,遇上了远行的那对夫妻。

那两人哪里见过丈许长的老虎,他们吓得瘫倒在地,浑身颤抖,动弹不得。

不过绕是如此,那名丈夫也将竭力将自己妻子推开,只为了那一丝丝不存在的希望。希望老虎吃自己的时候,自己妻子有机会逃生。

而那名年轻妻子并未接受自己丈夫的好心,只是死死抱住自己的丈夫,怎么也不肯离去,说什么生则同裘,死亦同穴。

然后虎山便静静看着两人推来推去,到最后争先赴死,似乎只要自己死了,对方便能活下去。

也就是那一次,虎山想变成人,因为人类的奇妙情感,让它十分好奇。

最后虎山离开了,尽管他那时已有半月未曾进食,他还是选择放过了那对夫妻。

山林中,留下的是错愕的年轻夫妻,和略显瘦弱的丛林巨虎背影。

之后的数百年,虎山再没遇见过似那对夫妻的人,倒是见识过所谓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

墨语与虎山一直聊到了四更天。虽然墨语见识不多,但道听途说,他也知道好些个奇志秘闻。

比如说西海可掀起百丈海浪的海兽“开遗”,千百年来无人能一窥真容,只知其隐藏西海深处,以海中万物为食。传说开遗背负着一座仙岛,岛上无数珍禽异兽,仙草灵果。

还有北海的鲛人,除了能在海中呼吸,外貌与常人无异,居住在海底水晶宫殿,与蛟龙为伍,与海怪作伴,其泪为珠,可值千金。其血千年不竭,可为千年明灯,在山上炼气修士眼中,鲛人血,也是炼气画符的上佳之材,所以有专门猎杀鲛人的修士借此猎杀异族,到最后腰缠万贯精金。

只是这等震动九洲百族的天怒人怨之事,终究不能长久,到最后鲛人联合海怪蛟龙,举族之力,入侵北洲,让那些大肆猎杀鲛人的修士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此事终究是人族修士理亏,所以别洲修士大多冷眼旁观,他们巴不得那些发了笔横财的北洲修士栽个大跟头。

鲛人一族与北洲修士大战数十年,北洲修士没有外援,不得不低头认输,提出赔偿。

最后那些猎杀鲛人的修士不是被打碎肉身,所擷所有家财赔给鲛人一族,以作赔偿,就是被鲛人关押在北海深处,以抵消所犯下的罪孽。

不管那些修士是不是幕后仙家宗派,世家大族所推出的顶包之人,总算是给鲛人一族有了交代。

九洲之地,人族虽然强势,但其余异族异不容小觑。

此事之后,北海所有海域禁止修士下海,直至今日。

墨语与虎山交谈许久,最后实在是被素聆星幽怨的目光注视的没办法,墨语无奈对虎山说道今日时日已晚,也该回去休息去了。

虎山看了看墨语和素聆星二人,一拍头颅,歉意说道,今日相谈甚欢,忘了时辰,实在是抱歉。

墨语携着素聆星的手,同虎山告辞。

出了虎山洞府,素聆星嘟着嘴,气鼓鼓甩开墨语的手。

“哼!”素聆星双手抱胸,背对着墨语。

“又怎么了,我的小姑奶奶?”

“哼!”素聆星重重哼了一声。

墨语上前牵起她的手,挤眉弄眼道:“我这不是说的兴起,忘记了时间嘛,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素聆星想甩开他的手,墨语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佯装甩了几下,素聆星这才气呼呼道:“这些事,你都没有和我说过!”

“哈?”墨语挠挠头。

“为什么不和我说?”

“呃……你没问?”

素聆星一把捏住墨语的耳朵,“我没问就不可以说么?那我什么都不问,你什么事都不说咯?”

“哎哎哎……哎哟,不……不是,这不是忘了么。”墨语吃痛,讪笑一声,“只是忘了而已,以后一定改正!”

素聆星不轻不重哼了一声。“哼!”

咦,有戏。

墨语赶紧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什么事都如实交代,素聆星这才作罢。

第七十章 多年情谊轻如羽

洞府外,虎山矗立良久。

直到天际黑暗渐去,白光隐现,虎山这才回到洞府之中。

洞府中有宛转悠扬的声音响起,女子翩然起舞。

“大仇得报,看你确实挺开心的。”虎山坐在一旁,闭眼小憩。

“多亏父亲你运筹帷幄。”珊珊面容不变,自顾自的说道。

虎山沉默片刻,“答应你了事我已经办到了。”

“嗯,明日就走,隔壁的小角山不错,我准备去那里。”

虎山点点头,听着舞曲渐渐入睡。

————

这几日,周壮壮从脑中最开始的几句晦涩话语开始琢磨,倒也让他有些进展。

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他那双眼睛。

以他的相貌,扔在人群中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可单单看他的眼睛,尤为出彩。

这天周壮壮在街上闲逛,看着恢复热闹景象的小镇,他没来由感到十分安心。

至于那日被鬼物所杀的几人,倒是没在小镇激起什么浪花。

“二壮。”

走过一处偏僻小巷,周壮壮听到背后有人在叫自己,声音熟悉。

周壮壮赶紧转头,看见李卢一脸笑意,背着行囊,提着个小袋子。

“哥你不生我的气了?”

李卢摇了摇头,“早就没生气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行囊,“这次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喏,还给你带了点东西。”

“哥,你要走了?为什么啊?”

“这镇子太小了,我思来想去,不能在这里过一辈子,所以准备出去谋个生计。”李卢挠挠头,“只是这世道险恶,不知道我能不能混的下去……”

“哥……”周壮壮欲言又止。

“不说这个了,接着。”

李卢将手里的东西扔给了周壮壮,周壮壮随手一伸,便将那袋东西抓在手中。

李卢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入手一沉,周壮壮打开袋子,低头一看,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的银子,少说也有几十两。

周壮壮开口问道:“哥,你哪来那么多钱?”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不是偷来的抢来的。”

“这钱太多了,我不能要。”

“咱俩谁跟谁啊,从小到大的交情,一点银子算什么。”李卢故作爽朗的一笑。

他顿了顿,“好了,我也该走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周壮壮看着他,嘴巴微动。

李卢在心中狂吼,说啊!你倒是说出来啊!

“哥……你保重。”

李卢怔了怔,随后笑道:“知道了。”

“二壮,后会有期啦。”他张开双臂,准备拥抱周壮壮。

周壮壮点点头,眼眶湿润,“哥,后会有期。”

在抱着周壮壮的时候,李卢面容瞬间阴沉下来,他无声讥笑,右手准备用力。

就在这时,周壮壮开口,嗓音干涩,“我想知道……为什么?”

“嘿嘿嘿……你不知道?”

李卢后退半步,面容阴翳,他一只手握着的匕首寒光凛冽,匕刃锋利,陷入周壮壮脖颈,划开皮肤,一滴滴血液从伤口处溢出。

周壮壮不觉得脖子上的匕首冰冷,他只觉得心冷。

“我不懂。”他不想懂,也不愿往那方面想,他总是把事情想的简单。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么我都这样做了你还是不肯说!”

周壮壮面容忽然平静下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只是想要你分享那仙法而已,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可你却闭口不言。”

看着李卢面容扭曲,周壮壮木然开口:“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当我是朋友,连跟班也不是,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个你可以随意欺负,找到满足感的一个会蹦会跳的玩具而已。”

“哦?学了两天仙法,果然与众不同了。”

“不,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一直不愿相信而已,从小到大,只有你愿意和我一起玩,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真正的朋友。”

李卢讥笑道:“朋友?朋友间不该分享好的东西么?”

“该?原来在你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啊。”周壮壮感叹一声,“我这些年怎么和你做了朋友?”

“少废话!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说不说?!”

周壮壮眼神平静,“我不说你是不是就会真的杀了我?就像以前,邻居小牛的木鸟,他不给你玩,你就偷偷把木鸟摔坏了。你得不得的东西,总是会把它毁掉,这次也不例外吧?”

“你可以动手了,我不会说的。”

“二壮,你可真了解我啊。”李卢狞笑一声,“不过你不说,我也只好送你上路了!”

寒光乍现,利刃即将破开周壮壮的喉咙。

“什么?”李卢看着自己手腕处的那只手,就那么随意抓着,却让他全力施为的匕首纹丝不动。

“可惜,你并不了解我。”

周壮壮手掌用力,轻松将匕首掰下。

李卢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

他从小到大,都可以随便欺负周壮壮,而周壮壮也一直是打不还手的懦弱形象。

“我很早之前的力气就比你大很多了,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

周壮壮将匕首扔在地上。

李卢不甘心问道:“你是怎么察觉到我要杀你的?”

周壮壮抬起手,手上六个淡淡的楷书字体格外明显。

“敬天地,慎言行。为一个‘警’字,我笨的很,几天才想明白。”

那日墨语对他眨眼,其实就已经在提示他了。

“嘿嘿,这次算你赢了。不过你又能怎样?杀了我?”

李卢看了看周围,虽然此处行人不多,但只要他大声呼救,想来也有人听见。

“不好了,不好了!死人啦,藕丁巷的李家两口子被人杀了!”

周壮壮瞥了一眼地上的匕首,看着李卢,轻声道:“你完了。”

李卢一瞬间面如死灰。

————

素聆星和墨语走到一条河边,顺流而上,每天就在水里捞些鱼虾。

以墨语的手艺,鱼虾做的自然比一般的客栈酒楼还好,可架不住两人天天吃,顿顿吃。

墨语在瞧着水中的肥美虾蟹,一旁的素聆星怨声载道。

“墨语!我不吃鱼了!”素聆星嚷嚷着。

“今天吃螃蟹。”

“我不!”

“烤螃蟹。”

“我……不要。”

“今天找了些调料,还有山椒。”

“咕咚……”素聆星咽了咽唾沫,“我……我还是不吃。”

“好吧,既然这样……”墨语伸手,在河边摸索着什么,片刻后,他将手收回来,“那我就只有自己吃了。”

他左右手一手一个螃蟹,两个螃蟹都比巴掌还大。

素聆星赶忙移开了眼光。

“真不吃?”

“不……不吃。”

墨语耸耸肩,将两只螃蟹打理干净,就在河边生起了火。

将螃蟹放在火堆上烤着,墨语控制着火力,小心翻转着螃蟹,聚精会神。

素聆星离得他远远的,努力用嘴巴呼吸。

过了一会儿。

“啊,终于烤好了,真香。”墨语瞅了瞅素聆星,故意大声道。

手指轻敲,螃蟹肉壳分离,将所有蟹肉蟹黄熟稔地挑在蟹壳之中,再洒上调料,墨语举起螃蟹,轻轻朝素聆星的方向吹了口气,见到后者身子突然一滞,墨语偷偷笑了笑。

“嗯,真好吃,真好吃。今天的螃蟹可比以前的好吃多了。”

墨语故意大声说着,瞧着素聆星的反应。

果然,素聆星扭着身子,一步一顿,极其不自然的挪了过来。

她用手碰了碰墨语,“拿来。”

墨语茫然道:“拿什么?”

“就是那个。”素聆星不好意思地努努嘴。

墨语低头看了看螃蟹的空壳,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哦,你要这个啊,给你。”

素聆星一巴掌拍开,哼哼道:“螃蟹,我要吃。”

“咦,你不是不要么?我已经吃完啦。”

“什么?!你吃完了?!”

素聆星大怒,张牙舞爪道:“墨语,我咬死你!”

“哎呀,哎呀……”墨语左右闪躲,素聆星抓不到他,气的直跺脚。

最后她捂着肚子,撅着嘴,打定了主意,今天不理墨语了。

嗯……到晚饭前都不理他……除非他做好吃的,除非他求我吃,哼!

墨语不再逗她,将剩下的那只挑好的螃蟹递到她面前。“吃吧。”

“不吃。”

“那我吃了。”

“不许!”素聆星一把将螃蟹抢在怀中,大口吃了起来。

“好吃么?”

“吧唧吧唧……”

素聆星背对着他,含糊道:“好次……”

第七十一章 山水正神有河伯

浅浪激荡,河水滔滔。

来往渔船,行商不绝。

渔河虽然宽不过十数丈,却是横贯大夏的雁汨江的重要支流之一。

近些年来,渔河附近风调雨顺,附近田地也算丰饶。

这多亏近些年来调驻渔河的河伯正神。

听说此河伯生前还是观湖书院的一位读书士子,只是人有旦夕祸福,修士也不是道途坦荡,这位士子半路身陨,却又得遇机缘,被敕封了河伯之位。

先是在小河驻守,起初金身不过一尺,因为兢兢业业,得到小河附近几镇香火,金身得以重塑,之后调驻大河,亦是一刻也没怠慢,将读书人的“一丝不苟”诠释的淋漓尽致。

而后附近郡县城隍上奏朝廷,得以调驻雁汨江支流,成为渔河河伯。

虽然三任皆为河伯,并非拥有神祀庙宇之类的山水正神,可渔河河伯往上,乃雁汨江水神之位,为大夏境内万千水神河伯之首,比之山野小江小河之流的水神之位重的多,两者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到现在看来,出生观湖书院的士子河伯虽修行断绝,却有望问鼎大夏水域大神,不正是应了那句祸福相依?

渔河士子河伯每日除了努力修行,便是仔细感受渔河河域变化。不仅控制河水起伏,掌控附近布雨行云,还要遏制水藻生长,以免河中鱼虾泛滥,打破渔河的平衡。

小小一条渔河,其实大有文章,其中所需要注意的条条框框,不亚于治理王朝国家。

当然,要治理整条千百里长的河流,光靠河伯一人是决计不够的,若真如此,“厚此薄彼”之事定是频频发生。

所以渔河中大大小小的精怪水鬼便是士子河伯的重要帮手。不同于山野小河的精怪水鬼,凡是大江大河,或是其支流,其中的精怪水鬼是有机会求得“金身正果”的,所以此类河流,反而没有什么水鬼害人的灵异之事。

毕竟有正果之位等着,谁都不会傻到拖人下水,为的仅仅是求个安然转世的结果。

在精怪水鬼之后,便是那些有了灵智的水中异类,最后的是天生不凡,有望启灵的鱼虾蟹类。

通俗来说,就是个头奇大,颜色有别于常的珍奇虾蟹锦鲤。

别看后者相较于之前两类,看起来微不足道,其实这些才是一河之根本。

精怪水鬼若是有幸修成“金身正果”,那其接替之人便要从其中挑选。若是最底层的鱼虾蟹类太少,那影响到之后数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精怪水鬼交替,便是影响到整条河流的旱雨更替,亦影响到河伯的香火脉络,直接关系到河伯的金身虚实。

这几天开始,士子河伯发现他的一河根本在逐渐减少,特别是莫名少了好些个即将开启灵智的鱼蟹,让他心痛不已。

今天,闭目凝神的士子河伯再也忍不了了。

他关心许久的两只蟹兵竟然莫名奇妙的消失了!

听闻上古时有海中龙王,龙王麾下有虾兵蟹将,士子河伯神往已久,盼着自己也找几只虾蟹,培养成精怪,以后在人前现身时有虾兵蟹将开道,想来是威风的很。

读书人好面子,所言非虚。

诽谤读书人,可能对方不会计较,但若是落了读书人的面子,保不齐就要捋起袖子开始动手了。

特别是君子之流,动口不动手,因为动手你不一定死,动口了基本上是十死无生。

墨语和素聆星两人吃了那两只奇大的螃蟹,意犹未尽。

虽然素聆星嘴上说着不想再吃了,可看她此时走在河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探查河边水域,墨语只是暗暗发笑,也不点破。

素聆星找了许久,都没发现有什么鱼蟹,甚至连小雨小虾都没有半尾。

“墨语,为什么我都没看到鱼虾啊?快说,是不是你在捣鬼?”

“哈?”墨语挠了挠头,“我捣鬼?有没有搞错?我有那本事也要等几个月后去了啊。”

“那为什么没了?”

“什么没了?”

“螃蟹!”

墨语来到素聆星身旁,往河中看去。“细看”之下,河中果然不见鱼虾。

“真没了?奇了怪了,难道这几天我们一路走一路吃,把河边的虾蟹吃完了?”墨语喃喃自语,“我的胃口有这么大?”

正想着,河中骤然起了一个漩涡,而后水浪激荡,来势汹汹。

“聆星。”墨语神色凝重,唤了一声。

素聆星赶忙躲在他身后。

“哗!”

一道白色水龙从漩涡中飞出,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不等水龙逼进,墨语抬手出拳,拳罡带起轰隆之声,将那条水龙打散成片片水滴。

士子河伯发现岸边的可疑少年,本是试探,其实水龙近身后便没了威势,如同平常河水一般,就当给那少年一个教训,那知道试探之下,少年似乎是“不打自招”。

“哼,我当是谁欺我渔河无人,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武夫。”

水龙后有人开口,嗓音醇厚。

墨语还未搭话,素聆星眉头一皱,“慕情”已经飞掠而出。

“叮!”一声清脆响声。

流光一闪,“慕情”飞回素聆星身旁。

“竟然还是个拥有本命飞剑的剑修。”

话音落下,那人已显露身形。

长袍飘扬,高冠玉带,双鬓长髯,看面容倒是有几分儒生姿态。

“你是谁?”

看河面上那人似乎是从河中出来的,刚才的水龙又无后劲之力,至少现在看来,并无恶意。

“呵……”那人摇了摇头,并不觉得墨语无知,只当他是途经此地,不安好心之人。“我乃这渔河河伯,袁志是也。”

“河伯?”

墨语以前只在传闻中听过,神仙志上也只是寥寥提了几句,至于小河镇依偎的那条河,河中连鱼虾都少的可怜,多年更是没听过有什么水鬼作祟,更不可能有什么河伯了,所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河伯,有些好奇。

见到那白衣少年用一种……打量新奇玩意儿的眼神看着自己,袁志感觉不自在的同时,心头微怒。

这不懂礼貌的小子不仅吃了我的虾兵蟹将,还敢如此无理地看着自己,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既然你是河伯,我们与你毫无干系,你刚才所为,是何意思?”

“毫无干系?”袁冷笑一声,“吃了我辛辛苦苦培育的虾蟹,你说和我毫无干系?你莫是当我好欺负不成?!”

墨语愣在那里。

这年头吃个螃蟹也能得罪人么?

“看吧看吧,我就说不该吃的,惹祸了吧。”

墨语扭头扯了扯素聆星的鼻子:“就你皮,你没吃么?”

“哼,我……是你逼我吃的。”

“你吃的那么高兴,而且还想吃来着……”

素聆星捂住耳朵,使劲摇头,不承认:“你,你胡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一直围绕着谁的责任,争论个不休。

“够了!”袁志头冒黑线,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大喝一声。

“干什么?”墨语和素聆星不约而同看了看他。

这么明晃晃的河伯正神在这里,这两个人竟然敢无视自己!袁志感觉自己的面子都没地方搁了。

袁志长袖一甩,河水激荡,自河水中腾起两条水龙,朝着墨语二人呼啸而来。

袁志打定主意,要让面前的二人吃点苦头,至于那拥有本命飞剑的少女,不管来头多大,吃了他的虾蟹,于情于理,他都站得住脚,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少女身后之人度量太小,因为此事与他交恶,他也不惧。

虽然他生前只是个书院士子,修为不过炼气五楼,可成为河伯之后,日夜受香火蕴养,修为水涨船高,如今已有七楼之高,无论放在大夏何处,说话都有几分份量。

而且最重要的不是他的修为,还有他身后的观湖书院,不然他一个士子,如何能成为这渔河的河伯。

第七十二章 圣贤之下有少年

“一河的河伯,如此心胸狭隘,吃了你的螃蟹,你活该!”

墨语高高跃起,左右各一拳,将张牙舞爪的两条水龙击的粉碎。

“岂有此理!”

袁志重重拍出一掌,灵力激荡,霎时间,狂风大作。

墨语挑了挑眉,“会呼风就了不起啊?有本事你唤雨啊。”

袁志冷哼一声,犹如雷霆霹雳。

“噼啦!”

乌云骤起,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随后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万里晴空到雨声淅淅,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素聆星戳了戳墨语的后背,小声道:“看起来这河伯有这本事,墨语,我们有错在先,要不我们道歉赔礼算了?”

“赔礼,拿什么赔?那点银子?我们又没什么家当。”

虽然不知道那些虾蟹的价值,但想来也不是百十两银子所能比的,再说看河伯袁志那样子,也用不到俗世的金银,就算要赔,也是山上的“神仙钱”才是。

难道用那枚金精钱赔偿?开什么玩笑?

墨语提起一口真气,还准备和袁志过过招,可小雨淋在身上,却仿佛消弭了他周身力气。

墨语看着袁志,恨声道:“你这雨有毒!?”

“有毒?”素聆星惊呼一声,她四下查看,却发现并无异样,体内灵气也运转自如。

“没什么问题啊。”

袁志看着他,笑了笑。“这雨只是封住了你的真气运转,让你不能用劲而已。”

“哼,旁门左道。”墨语有些不服气,这河伯看着人模人样的,手断却一点都不光明正大,早知道自己就用罡气隔绝雨水了。

“不管什么道,能克敌制胜的就是好道。”袁志颇为得意,双手负在背后,盘算着怎么处置没了反抗之力的年轻武夫。

“你可别太得意了!”

墨语怒喝一声。

“这是……浩然之气?”袁志还未确定,墨语浩然之气汇聚,圣人之言张口就来。

“玉律金科规天地!”

墨语一字一顿,每说一字,细密雨水就消减一分,到最后一字,云散雨歇。

“哇,墨语,你原来这么厉害啊!”

“我一直都很厉害好不好?”

“咦,我记得谁说过自己太弱了?好像就在前几天?”

“小聆星,一天不抬杠,你就会皮痒痒么?”

“噜噜噜……”

袁志面沉如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墨语看了看他,疑惑道:“他又发什么疯?”

“不知道……”

袁志先是喃喃自语,到最后勃然大怒,指着墨语怒斥道:“简直就是岂有此理!你一个读书人,为何要炼筋锻骨,走那粗鄙武夫之路?自甘堕落,自甘堕落!”

“我练武和你有关系?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素聆星小声在他耳旁说道:“墨语,我听说有些读书人自命清高,说的是不是他这种?”

“嗯,有可能。估计是读书读傻了。”墨语点头认同。

“那墨语你以后也读书读傻了怎么办?”

墨鱼没好气瞥了她一眼,“你变傻了我还这么聪明。”

“你才变傻。”

“你变傻。”

“你变傻!”

“……”

“闭嘴!”袁志大喝一声,惊涛拍岸,卷起千百碎石。

整条河水从开始的浅浪低涛,变得水花叠叠,浪涛汹涌。

“小子,你师从哪位君子、士子?又是谁许你炼筋锻骨,走武夫之路?”

墨语撇撇嘴,“关你何事?”

“一口一个武夫,我看君子的胸怀坦荡,兼济天下你可是一点都没有。”

袁志面容一滞,“我……我是一名士子,还未得君子之称。”

“切,原来如此。”墨语甩给他一个白眼。“就你这样,再给你几百年,你都未必能成一位君子。”

“放肆,我袁志身为观湖书院的士子,怎么说都算是你的长辈,你身为一个读书人,就是这样与长辈说话的?”袁志怒发冲冠。

“你老师是谁?又是哪座书院的儒生?”袁志老气横秋道:“我到要看看,他怎么教出这么个弟子?”

墨语面色奇怪,“观湖书院?”

他记得夫子就是在观湖书院的吧?

他还准备在突破之后,去书院看看呢。到时候让夫子看看自己的变化,嘿嘿,夫子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夫子说,说待他很好的师傅,还要把聆星介绍给夫子认识,最好是能请夫子教聆星读书写字,因为和夫子相比,他的学问小的可怜,连写的字也丑巴巴的,难以入眼。

袁志看墨语脸色,立刻反应过来,“原来你也是观湖书院之人。”

“说,你是箐、岑、薛、祁、朴、守六位中的哪位君子门下?还是哪位士子的学生?”

咦?没有夫子?不应该啊……

在墨语心中,夫子至少也应该是儒家君子才才是。

墨语犹豫片刻,开口道:“我应该算是陆夫子门下学生。”

“陆夫子?”袁志皱了皱眉,“书院有哪位士子是姓陆的?”

“陆子衿,陆夫子……”

袁志眉头皱得更深了,“陆子衿……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但是似乎想不起来了?”

“陆子衿……陆夫子……”

“不是士子,也不是君子,难道……”

袁志一瞬间瞪大了双眼,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陆陆陆……陆贤人?”

袁志指着墨语,手指颤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是陆贤人门下?”

“应该……也许……算吧?”墨语伸出食指,挠挠脸颊,夫子只是说教他道理,没说过其他,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夫子“真正”的学生。

“原来夫子是一位贤人啊……”

素聆星好奇问道:“墨语,什么是贤人啊?”

“儒家有一座‘正宗’圣人庙,供着古往今来的儒家圣人,道理大上天的那种,而圣人之下,是为贤人。贤人之下,又有君子,士子……”

“圣人……是书上的那些圣人么?”

墨语点点头。

她有些羡慕,墨语的夫子竟然是一位贤人,难怪他懂得这么多……

袁志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三两句话的功夫,自己辈分突然就矮了这么多?

不,我不相信!

“你,你可有证据?”

“证据?”墨语回想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只刻满金篆的墨笔,“这个算么?”

“这笔……”袁志瞪大了眼睛。

“你认识?”

袁志果断摇头:“不认识。”

墨语扶额道:“那你反应这么大?”

“我听说陆贤人有一支名为‘衿眉’的麟角笔,篆刻有箴言玉律,可让人‘下笔有神’。”袁志眼神炽热,这位……师叔,你可以借笔给我一观么?”

那“师叔”二字,袁志念的极轻,不仔细听还真听不见。

墨语抬手,“等会儿,你说啥?那两个字有点小声,我听不太清。”

袁志稍稍提高了一点嗓音,模模糊糊道:“师……叔……”

“师叔?!”

墨语吓了一跳,有没有搞错?你这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河伯,叫我师叔?

墨语看着袁志的长髯,莫名打了个冷颤。

“我的老师的老师,是陆贤人的师兄……”

墨语拄着下巴,“原来是这样。”

所以说若我是夫子的学生,那么他就该叫我师叔?

嗯,没毛病!

不过我到底算不算夫子的学生还说不定呢。

“那个……我说我只是在夫子那学了两年,你……信么?”

袁志隐晦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墨语。

他并不知道陆子衿离开了观湖书院,在小河镇待了数年。

所以主观判断之下,认为墨语是出身观湖书院的儒生,又是陆子衿的门生,所以按辈分来说,墨语确实是他的师叔。

看袁志的表情,墨语就知道他估计是不信的了。

算了,他也难得解释。

反正看样子袁志也不会追究他吃了那什么虾蟹,算是个美妙的误会。

“墨语,你成了他……师叔?”

墨语翻了翻白眼。“我说我可能不是,你相信么?”

“相信。”

“真的?!”

素聆星突然做个鬼脸,“骗你的。”

墨语“张牙舞爪”,“你!……”

看着玩闹的两人,袁志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他重重一咳,“咳咳,师叔,我们还是去我河中府邸小聚一会儿吧。”

素聆星说道:“可是我们需要呼吸诶。”

“墨语,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墨语没好气道:“洞天福地。”

“哦~”素聆星恍然。

第七十三章 武者风流在人间

这世上既然有先天造就的洞天福地,自然也有后天开辟的。

而其中最为著名的,是上古遗留,也是山上修士望眼欲穿,却求而不得的秘境。就算是在那些活了千百年的真“神仙”中,那些秘境也是最高,最大,最虚幻的传说。

因为据传那些秘境是曾经修为通天的十二楼的真仙人所遗留的洞天福地,那些洞天福地还是在真仙境陨落后的气府所化。

虽说修士开辟穴窍,体内自成一片内天地,可墨语实在难以想象,修士死后的气府竟然能成为幅员辽阔的洞天福地。

要说他如今的境界,气府中开辟的空间能收纳一两把飞剑都很不错了,那些十二楼的真仙人,修为之高,高到难以想象,

十二楼的真仙,在如今已是千年未见的的传说。就算放在上古之时,那也是如凤毛麟角、吉光片羽一般,更别说是陨落的十二楼真仙。

有记载的真仙秘境,自如今往上追溯万年,也不过两三处而已。秘境中的凶险,更甚九死一生。在其中不仅要提防凶恶的上古异兽,诡秘机巧法宝,还要提防同行的修士。

别看平时相会时大家热络非常,谈笑风生,可在真仙秘藏,仙兵法宝面前,就算是骨肉血亲,八拜之交,当面捅刀子,依旧毫不含糊。甚至有可能在戮杀血亲,得到仙宝秘藏之后,还有闲心说一句“理当如此”。从此道途坦荡,大道可期。

所以高大老人说起修士之争,常常嗤之以鼻,因为在他看来,那些修士活的久了,反而没了“人味”,哪像他,无拘无束,逍遥自在,游戏人间,喝最好的酒,吃最为珍馐的美味,说起来,不比那些神仙人物更潇洒?

至于山上的仙果佳酿,“龙肝凤髓”,老人吃过几次就腻了,说比不上俗世的百席菜肴,甘烈米酒来的荡气回肠。

对于高大老人的自吹自擂,墨语没有打趣自家师傅,反而颇为赞同,竖起大拇指,对师傅说道,“师傅你不仅是武道之巅,也为仙人之最,潇洒风流,威压万里,举世无双。”

这一番话,说的高大老人颇为满意,只当自家小徒弟说的是打心底的真心话,提前将自己压箱底的招式都传授于他。当然,以墨语如今的修为,还差的有点远,虽说没有十万八千里,但大概也就有个八九万里。

————

渔河河底,确实别有洞天。

墨语和素聆星在袁志的帮助下,使了个暂时避水的法诀,在水中行了百十来里,至了一处最为宽阔的河段处。

虽说这处河段也宽不过百丈,可河床极深,内有乾坤,因为河伯袁志的府邸就在其中。

在朦胧的一个水泡状的帷幕中,那座较为平常的府邸院落座落在河底。

一眼看去,与俗世人家院落并无不同之处。

如果非要寻个非常之处,大抵就是围绕着朦胧帷幕的湛蓝萦蕴水流,那股水流中似乎还有点点亮白色星辰,如同无月之时,高悬静谧夜晚的星辰光带,煞是动人心弦。

墨语好奇摸了摸,发现那股水流竟然是水精灵气聚集而成。对于修士来说,与“神仙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依照袁志的说法,这股水流名为龙灵水,据传大多是蛟龙龙珠所蕴养的灵气水流,比得上千金万金,除了蛟龙之珠,蛟龙贯穿龙脊的龙筋,就属这龙灵之水,最为珍贵。

这一股水流,是观湖书院与大夏朝“借来”的。所以袁志对于观湖书院,已是达到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地步,因为他欠了书院太多,从观湖书院走出的千千万万个儒生亦欠书院太多。

观湖书院隐隐有第六座儒家学宫的势头,不是因为书院最近出了个媲美儒家圣人的贤人陆子衿,而是其内走出了许许多多如同陆子衿一般的读书人。

一到袁志的府邸中,刚等墨语和素聆星坐下,还不等上盏茶,墨语就见到袁志挥退了一位外貌颇为正常的水鬼,迫不及待问了起来。

第一句话,便是:“陆贤人真如传闻中那么好看么?”

这一句真是问的墨语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不愧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过陆子衿在天下儒生眼中,只怕比最美的淑女还要动人。

墨语恰巧瞧了眼素聆星,发现对方紧紧盯着自己,凝脂玉手紧紧拽着裙角,似乎……还有点紧张?

墨语有些奇怪,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过他还是对袁志说道:“夫子应该是我所见过的女子中最为好看的吧。”

“不过,你出自观湖书院,难道没见过夫子么?”

袁志笑了笑,“说来惭愧,我也只是久闻陆贤人的大名,却未尝一见,毕竟我殒命之时,陆贤人还未进书院。”

“陆贤人名动九洲之时,我已是一介河伯,并不能随意离开河域百里之外,所以多年来虽是慕名已久,都没能得偿所愿,只是在传讯中听闻过陆贤人的事迹。”

“哦,原来是这样。”墨语点点头,恍然道。

一旁的素聆星神游物外。

只言片语中,她得知了墨语心心念念的夫子竟然是名女子,而且是位颇为年轻,学问极大,长的极为好看的女子。

素聆星总有一种最重要的人被夺走的感觉,不对,应该是本来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人,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对别人十分重要。

就感觉……有些委屈……

还有些不甘……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只比她稍大的手掌将她的手轻轻拉过去,握在了手中。

“怎么啦?”

素聆星转头,见墨语一脸温柔笑意,一如那日春光明媚,温暖了她的心房。

她的心不争气地急促跳动起来,耳根微红。

墨语从来都只对她一人这般笑,她……特别欢喜,比修行破境还要欣喜百倍。

“没……没怎么,只是有些走神。”

墨语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竟然敢走神,有些不像话啊。”

素聆星乖巧道:“我好好听,不会再走神啦啦。”

墨语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继续和袁志交谈起来。

说到对夫子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墨语觉得至今无人能比的漂亮行书了。

袁志也是算是个书法大家,两人用宣纸随手提笔,各展所长。

相较于行书,墨语的楷书算是有些“眉目”,而袁志擅长的则是草书,两人比较一番,觉得对方都有可取之处,算得上是半斤八两。

素聆星只是在墨语手把手的教导下学了一点,勉强看出点意味,不过她还是觉得墨语的字更好看一点,没有理由。

不过墨语说自己的字,和夫子一比,简直是蝇头歪楷,不值一提。

袁志咋舌,说差距真有这么大?

墨语肯定说道:“只有更大。”

袁志感叹一声:“学无止境,学无止境啊……”

他看了眼墨语的麟角笔,神色不自然,似乎是欲言又止,又有些不好意思。

墨语哈哈一笑,将这只名为“衿眉”的麟角笔递了上去。

袁志面色纠结,犹犹豫豫,“这个……这个太贵重了……”

“你倒真敢想,我只是借你一观而已。”

夫子的笔,他自己都宝贝的很,能借给袁志看,已经算是大方的很了。

“哈哈……”袁志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接过“衿眉”,仔细观赏起来。

袁志眼神迷离,如痴如醉,嘴里念念叨叨:“妙,妙,实在是妙啊……”

看到袁志一脸痴迷,爱不释手的样子,墨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感觉袁志不是在把玩一只墨笔,而是在赞叹一位美貌女子。

而且是读书人露骨的那种赞叹……

墨语赶忙收回了麟角笔。

袁志有些惋惜,只恨没有多看两眼。要是那位贤人以后成就圣人之位,“衿眉”品秩提升,他也好有一个可以吹嘘的资本。

到时候说什么我也摸过圣人的墨笔啊,那多有面子。

第七十四章 夫子与少年相遇

袁志滔滔不绝,说了好些个陆子衿曾经的事迹,什么口含天宪,出言为箴。什么一眼看人心,一言断善恶。

有一年春去极晚,陆子衿张口一言,春花殆尽,夏雨初竭。

有一月鬼门关隘,恶鬼溢满人间,陆子衿下笔有神,一贴浩然,一贴正气,诸鬼辟易。

有一日人仙齐聚,来势汹汹,陆子衿动手不动口,打得山上仙人瑟瑟发抖,再难越雷池半步。

所有书院山主都断言陆子衿有望成为千年来第一位女圣人,而且是文武双圣,陆子衿才情之高,冠绝九洲四海。

袁志言语中的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墨语这才知道,自己的夫子,是何等了不起的一个人。

年幼时的墨语,固执叛逆。觉得世间所有人,非善即恶,且恶人占了大多数。

他对世界有恶意,说不上恶意满满,但也不少。

那时瘦小的他,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所以同龄孩子欺负他无父无母,辱骂他衣衫褴褛,他就一一挥拳打了过去,拳加脚踢,无所不用,被那些人群起攻之,也能忍着拳脚,一个个逐个击破。

打红了眼,打的头破血流,那些孩子心有畏惧,他却更为凶狠,一点也不含糊,一板一眼,逐个打了回去。

那些心疼自家孩子的父母,不顾“以大欺小”,要对墨语动手,墨语也毫不畏惧,嚷嚷着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些大人见他还小,又无依无靠,就随手教训一下,也不用劲。可墨语记下了,找到机会,全部“还给”了那些同龄孩子。

所以小镇许多人对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墨语丝毫不介意那些人对他“另眼相看”,他又损失不了什么。若是别人对他青睐有加,他也得不到什么,或者说是不想得到什么。

他拒绝有心人的所有善意。

除了陆子衿。

那个与众不同的陆子衿。

两人第一次见面,其实颇为尴尬。

那一年还不叫墨语的小孩初次尝试着下河捞鱼,可他身子瘦弱,又太过矮小,还水性不好,所以只能在河边胡乱折腾,手脚胡乱摆动,宛若狗刨。

脚踩着河底淤泥,胡乱蹬动的后果就是河水浑浊,惊走其中游鱼,所有笨拙的努力,全都化作泡影。

小孩懊恼,撒气似地钻到河底,一阵胡乱东舞西捞,弄得满身淤泥,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带着一身淤泥上岸,一路走到哪里,就将身上淤泥甩到哪里。

这一路甩动淤泥,路过行人,街上小摊,或多或少,都会被溅射到淤泥。弄得怨声载道,谩骂不已。好些人都忍不住动手,可看了看满身淤泥的墨语,又实在找不到地方下手,只得作罢。

墨语毫不顾忌,专挑那些衣着靓丽的人,“无意”将淤泥甩在那些人生身上。

而那一天,刚好有位长衫女夫子初临小镇,以凡人身份,颇有闲情逸致,慢慢游荡,四处打量。

“嚣张”的泥孩子,面容清丽的女夫子,两人擦肩而过。

看起来十分儒雅的长衫淤泥点点,如同一张无暇宣纸,点了许多凌乱墨痕,难以入眼。

泥孩子毫不在意,无所谓的吹着口哨,表情倨傲,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猖狂。似乎带着我偏要如此,你能奈我何的得意。

“等一等。”

女夫子转身,轻声喊了一句。

“怎么着?不高兴啊?不高兴就对了,反正我挺高兴的。”

泥孩子转身,挑着眉,既滑稽,又冷漠。

周围人的人围了上来,见女夫子是生面孔,抱着看戏的心态,饶有兴趣。

“你的父母呢?”

泥孩子呵呵笑了笑,“想找我家人告状?”

女夫子摇头,微笑道:“我想告诉他们,你心情不好,说教即可,不必为此惩戒于你。”

围观众人哗然,满是不解,不懂这是何意。犯错就惩,乃是他们的认知。

泥孩子面色微变,最后哼了一声,“不必了,我无父无母!”

泥孩子转身就走,方方正正,不再随意甩动身上衣衫,让淤泥四溅。

女夫子多看了看墨语离去的背影,轻声低语一声,“可惜。”

她继续闲逛,丝毫不在意身上淤泥黑点。

在逛了一圈小镇后,女夫子来到古旧的廊桥上,望着河面怔怔出神。

“哗啦啦……”

前方河边传来阵阵水花声,女夫子破天荒有些好奇,放眼看去,见之前的那个泥孩子正仔细清洗着自己身上的淤泥,利落的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笨拙却十分努力地搓着之前的衣服。

那神情,如春花殆尽残叶,一枝独秀,依旧孤独。

有一尾常人未不得一见的金鲤挣扎,那金鲤似乎是凭空出现一般,噗通一声入水。

女夫子静观其变。

泥孩子正搓洗着衣物,忽然发现了那尾金色鲤鱼在逐渐靠近,泥孩子有些好奇,随即停了下来,静静看着那尾金鲤。

“哗!”

游至河边,金鲤奋力一跃,从水中跃到岸上,恰巧落在泥孩子身边,这情形,和自投罗网没有区别。

泥孩子好奇地戳了戳金鲤。

女夫子以为那孩子要么是将金鲤放生,要么是先玩耍一通,再卖给愿意买鱼的人家,最不济也是自己打理一番,然后烤来吃掉。

前者是得了一桩机缘,以后自有回报。后者将机缘送走,结下一桩善缘,最后则是有害无益,有损大道根基,此生无望超脱。

见多识广的女夫子依旧有些好奇。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泥孩子连衣服都顾不上,竟然一溜烟跑了。

眼看着金鲤两腮鼓的越来越弱,起伏越来越小,就要渴死在岸边,那泥孩子咚咚咚大步跑来,手里拿了个小木盆子。

女夫子有些奇怪。那木盆简简单单,歪歪扭扭,粗糙的很,可用料却有些不凡。

随后泥孩子将金鲤捧入木盆中,又装了些水,见金鲤重新开始在盆中活跃起来,他满意的笑了起来。

时值三月,泥孩子的笑容竟然给女夫子一种更甚春光的感觉。

将衣服洗好后,泥孩子把衣服费力拧的半干,搭在肩膀上,双手端着小木盆,晃晃悠悠。

泥孩子走了几步,看见了廊桥上的女夫子,自然也看见了长衫上的淤泥污痕。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那女夫子的眼睛,加快了脚步。

女夫子远远看着,看到那泥孩子进了一处荒废的小庙,再没出来。

“乞丐?”

女夫子更加好奇了起来,在她“细看之下”,泥孩子找了个角落,将木盆放在那里,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半个有些发黄的白面馒头,一点一点的吃着。

吃了两口,泥孩子在馒头上撕了一小块,放到了盆中,见那尾金鲤十分有灵性地将馒头吃光,他又高兴的鼓掌,随后略有心疼地继续撕下一片馒头,全神贯注地看着金鲤进食。

一人一鱼吃完半个馒头后,面面相觑。

女夫子这才知道泥孩子为何这么瘦了,因为他吃了那小半个馒头后,再没吃过其他的东西。

“可怜之人何其多,孤苦伶仃随处见……”女夫子摇了摇头,并未多看。

过了半月,女夫子不经意想起了那个泥孩子,提起些许兴趣,抬眼一观。

虽有神通,可女夫子从不多看。

至圣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为所有天下所有儒生所需自觉恪守的规矩。

与之前相比,泥孩子又瘦了几分,而且脸色苍白,看样子是气血两虚。

女夫子有些惊诧。

泥孩子蹲在河边,看着小木盆,自言自语:“我实在养不起你了呀。”

“要是再养下去,可能自己就快饿死了。”

泥孩子微微自嘲一声,摸了摸掌中的刀痕,有些无奈。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泥孩子抬手将木盆倾倒在河中,那尾金鲤在水中打转,久久不肯离去。

“走吧,别自己送上门了,后会有期。”

泥孩子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金鲤渐游渐远,频频回头,直到泥孩子的身影消失,这才一头扎进河中。

第七十五章 少年与夫子相随

“真好……”

女夫子伫立在院中,轻声呢喃一句。

也许因为是一个人,泥孩子在小镇中东奔西跑,十分空闲。

所以女夫子常常能遇上泥孩子。

有时候在小镇后上山的那条路那,泥孩子背着粗制滥造的“背篓”,握着一根树枝,与她擦肩而过。

半日后,又在镇西的药铺见到泥孩子拿着两株并无多大用处的草药,与药铺老板讨价还价,最后得到几枚铜板,欢天喜地。

有时候在包子铺前,泥孩子纠结良久,手里拿捏着一两枚铜板,纠结着买一个包子,还是两个馒头。

这样的情形,女夫子已见过不止一次。每次在纠结过后,泥孩子都会买一个馒头,留着铜板,以备不时之需。

有时候则是在河边,泥孩子笨拙下水,不一会儿就浮出水面,嘴里咳着水,谩骂不停。

又常常怄气似地弄得满身淤泥,坐在岸边望着河面,怔怔出神。

等到身上的淤泥干了,泥孩子又一头扎入河中,将身上洗净,慢悠悠拖着湿漉漉的身子,走回小庙,拿出特意留着的馒头,细嚼慢咽。

泥孩子的生活特别单调,却又极其的有趣。

他似乎能在枯燥乏味,日益重复的日子中找到独特的乐趣。仅管那些乐趣乏善可陈,泥孩子却依旧乐在其中。

在女夫子眼里,泥孩子有点特别,一点点。

不知是有意无意,泥孩子在发现与女夫子相遇次数过多后,开始绕道而走,有时候远远看见女夫子,立即改道而行。

只是有一次,女夫子打理着院中花草,出门将所拔的杂草清理出去时,恰巧看见院外墙角有一个孩子埋头鼓捣,嘴里碎碎叨叨,“终于抓到你了,又是一条,喔,还有一条……”

女夫子面上破天荒露出了捉狭的神色,轻轻一咳,“咳咳……”

蹲在墙角的孩子埋头苦干,对外界事物充耳不闻。

“咳咳!”

这次女夫子加重了声音。

蹲在墙角的孩子终于察觉到旁边有人,他抬起头,脸上有点点泥痕,有些滑稽。右手上捻着的蚯蚓还在扭动挣扎,左手的小木盒装着小半泥土,几条蚯蚓在其中穿行。

泥孩子看到那位他十分不愿碰到的女夫子,此时笑盈盈看着自己,他直接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感觉就像做坏事突然被人抓住了一般。

良久,泥孩子面色通红,慌忙跑开。

啪嗒!

装着蚯蚓的木盒掉落在地,惊慌失措下,那孩子什么都忘了。

女夫子弯下身子,将装着蚯蚓的木盒拿在手中。

和背篓,木盆一样,这小木盒也是做工粗糙,东厚西薄,一边大,一边小。

一连跑了好几条街,泥孩子面色通红,撑着腰,扶着墙,使劲喘气。

“怎么会遇上她?”泥孩子心有余悸,他拍拍胸口。

忽然,他愣住了。

泥孩子呆呆看着自己双手,“我的蚯蚓呢?”

“没了?掉哪里了?”

回到小庙,泥孩子垂头丧气。

白忙活那么久,结果蚯蚓没了,连那个十分用心的木盒也没了。

他还要靠那些蚯蚓捉鱼呢。

这一来一去至少损失了好几十文……

不,是好几百文铜钱!

“哎……”泥孩子有些无精打采,他神色萎靡地蹲坐在角落。

庙口的几个乞丐转过头来,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很好看么!?”泥孩子瞪了他们一眼,颇有威势。

几个乞丐赶忙转头。

一个几岁的小孩,愣是让几个壮年男子不敢出声。

泥孩子不屑的撇撇嘴。

有些人欺软怕硬,而有些人连欺软怕硬都不敢,实在是可笑的很。

就在泥孩子蹲在角落里发呆时,外面突然有悠扬动听的声音响起,如黄莺出谷,娟谷溪流,娓娓动听。

“请问,你们有看见一个有些瘦的小孩进去么?”

是她?她来干什么?

庙前的几个乞丐呆滞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虽然此时的女夫子隐去了大半容颜,但对这些蓬头垢面的乞丐来说,女夫子已经是他们平生所见之人中最为出众的女子了。

女夫子并没有如常人一样蔑视他们,甚至眼中毫无半点不喜,厌恶等种种他们常见的神色。

他们看着女夫子澄澈的眼神,竟然有些羞愧。

一个年纪稍大的乞丐指了指小庙的一个角落。

女夫子点头致谢,让几名乞丐有些受宠若惊。

看到女夫子进了小庙,几名乞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起身,挪了个位置,决定不在这里乞讨。他们觉得自己不应该污了那位女子的眼,仅管那女子并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

泥孩子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那位女夫子。

“你来干什么?我没有银子陪你的衣服。”

泥孩子冷冷道。

女夫子一手环抱胸前,一手撑着下巴,疑惑道:“咦,你最近不是攒了好些铜板么?”

泥孩子面色一沉。

哼,这女人果然不怀好意!

他转身弯腰,从一个缝隙中掏出藏好的铜钱,也不数有多少枚,反正看样子也抵不了女夫子的那件长衫,所以他直接将铜钱全部扔了出去。

一把铜钱如漫天花雨,朝四方挥洒倾泻。

泥孩子心中冷笑一声:你不是要钱么?我就这么多,想要就自己捡啊。

女夫子轻轻摇头。

然后,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

那么一瞬间,天地一片寂静。泥孩子看见那么一枚枚铜钱静止在空中,他睁着眼,眼睛一动也不能动,也不能开口说话,如同泥塑石人,矗在原地。

异像只持续了片刻,泥孩子回过神来,天地重新发声,一切似乎都是幻觉,手上的铜钱安然拜摆放着,整整齐齐,像有人一枚枚堆上去一般。

泥孩子大惊失色。

这女人难道是鬼不成?

他指着女夫子,强制镇定道:“你……你是人是鬼?”

女夫子面容有一丝诧异闪过,“你能看见?”

泥孩子闭口不语。

女夫子做了个惊人的决定,“既然你能看到,那你想学么?”

泥孩子脸上有意动之色,不过片刻后又果断摇头,“不想!”

对于泥孩子的选择,女夫子似乎并不意外。

“那好吧。”

随后女夫子笑了笑,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我不是要你陪我的衣服。喏,这个应该是你的吧?”

泥孩子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正是自己一刀一刀雕出来的小木盒。只是如今木盒中的蚯蚓莫名多了十几条。

女夫子眯着眼,轻笑道:“我还是第一次抓蚯蚓,只能抓到这些啦,给。”

泥孩子看了看女夫子,又看了看装着蚯蚓的木盒,踌躇良久,然后才缓缓伸手,将木盒拿回手中。

半晌,泥孩子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女夫子脸上笑意更甚。

“不过,你能告诉我,你存这些铜钱想干什么呢?”

泥孩子将铜钱放入怀中,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本来想买件新衣服的。”

女夫子歪着头,看了看他的衣服,确实有些小了,似乎他身上的衣服穿了许久,好多地方又旧又破。

女夫子问道:“那现在呢?”

“我想……我想买本书……不,是要买好多书。”

“嗯?为什么?”女夫子听到他的话,忽然认真起来。

“我没有父母,他们说我没教养,说我是个野孩子,我想……我想多看点书,学一些道理,如果没有别人教,我就自己学……”

“挺好的,很有志气。”女夫子点点头,“那你识字么?”

“不……不认识……”泥孩子忽然有些泄气。

他可没钱去书院。听说书院光是报名需要的银子都是好几钱,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

可是不能去书院,就没人教他习字,他就不能自己看书。

女夫子开口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的。”

泥孩子抬起头。

女夫子指了指自己,“我可是一名夫子呢。”

“……好。”

第七十六章 墨语摸鱼话莫语

小镇河边,泥孩子鼓捣着细长竹竿,一根丝线麻绳胡乱绑在竿稍,绳子一头绑着生锈的小铁签。

此时泥孩子正将铁签抵在一块石头上,费力将其弯曲。他曾经偷偷瞧了那些钓鱼叟许久,所以鱼钩需要是弯的,他还是知道的。

将铁签弄弯之后,一个劣质的小鱼钩就算是做成了。

看了看自己做的鱼钩,泥孩子颇为满意,觉得有了这把鱼竿,今天一定能钓上好多好多鱼。

想着自己钓上百十来条,泥孩子捂着嘴,偷偷笑出了声。

到时候卖几百个铜钱,可以买好多好多书,还可以换身新衣裳,还可以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咳咳……”

旁边传来一声咳嗽,女夫子看着沉浸在臆想中的泥孩子,眉眼带笑。

泥孩子浑身一怔,从臆想中回过神来,神态自若,装模作样四处瞧瞧,随后连忙拿起鱼竿,摸索着找着鱼钩。

女夫子轻笑道:“拿倒了。”

泥孩子赶忙换了一头,“镇定”地拿起蚯蚓,套在鱼钩上。

他有模有样的将鱼钩带着麻绳甩了出去,只是鱼竿甩到空中,忽然像是卡住了一样,怎么也甩不出去。

“咦?怎么回事?”

泥孩子双手用力,麻绳绷紧,连带着自己身后。

刺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撕裂开来。

“那个……”女夫子指了指他背后,“挂住了。”

泥孩子转过头,见女夫子强忍住笑意,他窘迫的很,连忙把鱼钩从衣服上取了下来。

见着泥孩子背后一块大洞,女夫子捂着小腹,有些直不起腰。

“呼……”泥孩子深吸了一口气。

他忽然挠挠头。

奇怪,怎么背上有点凉?

再次甩出鱼竿,这次他小心注意了些,没让鱼钩勾住自己的衣服。

这次总算成功将鱼钩抛出去了,位置也还不错。

不过让泥孩子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的鱼钩连带着麻绳是飘在水面的?而那些钓鱼叟的鱼钩连带着鱼线都是沉入水下的?

女夫子坐在河边的草地上,笑的花枝乱颤,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泥孩子老神在在,盘腿坐在河边,闭着双眼,和那些钓鱼叟颇有些神似。

片刻后,他睁开一只眼,在看见鱼钩并无动静后,又赶忙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每隔一小段时间,泥孩子就会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看是否有鱼儿上钩。

女夫子坐在旁边,撑着头,饶有兴趣看着他。

良久,鱼钩飘在水面,还是没有一点有鱼上钩的痕迹,泥孩子开始有些烦躁起来,碎碎念道:“怎么会没有鱼儿上钩呢?不应该啊……”

泥孩子挠头思索,“是我哪里做错了么?”

他仔细回想起那些钓鱼叟钓鱼的步骤。

“没有错啊,他们就是这样钓鱼的呀,为什么他们一小会儿就有鱼上钩,我这半天都没动静呢?”

泥孩子百思不得其解,他转过头,难看女夫子满眼笑意地看着自己,面上的表情似乎在不停说着我知道为什么,快来问我啊,快来啊。

“哼。”泥孩子转过头。

我就是不问!

对于小把戏施展失败,女夫子毫不气馁。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泥孩子依旧一无所获。

“那个……”

泥孩子吞吞吐吐,不敢看女夫子的眼睛,“那个……为什么我钓不上鱼啊?”

女夫子眨眨眼睛:“因为你的鱼钩飘在水面上啊。鱼儿又不会跑到水面上吃东西。”

“那我换一根细点的绳子?”

女夫子摇摇头,“那样鱼钩就沉到水底了,依旧钓不到鱼。”

“那该怎么办?”

“在鱼钩后面一段鱼线上加个浮漂呗,让前面的一段沉入水中,鱼钩处在河水中,引鱼儿上钩。后面的一段浮在水面,鱼儿上钩了又看得见。”

泥孩子若有所思。

他收回鱼竿,仔细想了想。然后在自己的袖口翻看,找到一根线头后,抽出了一根长长的衣线。

将衣线一头绑着鱼钩,一头连着麻绳,泥孩子郑重点头。

这下总可以了吧。

将鱼钩甩出去,麻绳漂浮在水面,衣线连带着鱼钩沉入水中,泥孩子现在满怀信心,开始坐等鱼儿上钩。

半晌。

“为什么还是不行!”

泥孩子气鼓鼓道。

“因为这里没鱼啊。”

“啥?这里……没鱼?”泥孩子呆在那里。

女夫子接着道:“你难道不知道不是什么河段都有鱼么?”

“你为什么不早说?”

女夫子理所当然道:“你没问啊。”

“你是故意的!”泥孩子有些气急败坏。

“对,我就是故意的。”没想到女夫子不仅没否认,还点头,倒坦然承认了。

“你……”

泥孩子忽然反应过来。

咦,她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想到这里,泥孩子神色恢复正常。

女夫子眼中的赞赏之色一闪而逝。

泥孩子拿起鱼竿,端着装着泥鳅的木盒,重新换了个地方。

“请问……这里有鱼么?”

他小声向女夫子问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泥孩子深吸一口气,“请问,这里有鱼么?!”

女夫子点了点头,“有的。”

泥孩子重新坐下,开始钓起鱼来。

不一会儿,漂浮在水面的麻绳动了动,泥孩子身子一震,激动不已。

终于上钩了!

他一把抓起鱼竿,双手用力,感觉竹竿传来一阵股莫名的阻力,暗暗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鱼儿上钩了。”

在心头欢喜的同时,泥孩子双手更加用力。

“哗啦啦!”

鱼钩上的鱼儿露出水面,鱼尾摆动,激起白色浪花。

“哟,还是个大家伙。”女夫子看了看泥孩子,意味深长说了一句:“你可要加油哦,别让这鱼儿跑了。”

泥孩子哼哼一声:“跑?上了我的钩,就别想跑了。”

话刚说完。

“碰!”泥孩子一屁股坐在地面,屁股撞的生疼。

他呆呆的看着断了的衣线,视乎还不敢相信。

“看吧,我都说了,可别让这鱼儿跑了,你还不信。可惜咯,好大一条鱼儿。”

泥孩子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乌鸦嘴……”

然后他看着没了鱼钩的鱼竿。

现在怎么办?

呵,我还不信了,没了鱼钩还抓不上鱼了?

泥孩子捋起袖口,一脚踏入河中。

他赌气似地将两条蚯蚓截成数断,一把扔进河中。

河面下有鱼儿依稀游曳,像是在争夺蚯蚓。

泥孩子得意的笑了笑,没有鱼钩,我照样能抓鱼。

他示威起似地转身,看了看女夫子,然后眼疾手快,一把伸进水中。

然后……双手空空如也。

泥孩子毫不气馁。

看着河中摸鱼的泥孩子,女夫子出声,“喂,你叫什么名字。”

河中的泥孩子顿了顿,“我没有名字。”

“你没给自己取一个么?”

“不需要。”

女夫子思索片刻,“要不我给你取一个吧?”

不等泥孩子拒绝,她继续开口,“叫墨语怎么样?”

“摸鱼?”泥孩子转头看着女夫子,心想取名字这么随便的么?

“墨语,墨花飞作淡云浮,笑语盈盈暗香去。”女夫子撑着头,笑着说道:“怎么样?”

“哦。”墨语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墨语?还行吧。

“嗯哼……”墨语轻声哼着,眼神一动,瞥见旁边有鱼儿争抢食物,先后游过。

他双手齐出,直接抓住了最大的那条鱼儿。

女夫子拍手笑道:“厉害厉害。”

墨语抹了抹鼻子,轻哼一声,洋洋得意,仿佛一个旗开得胜的兵家将士。

“墨语,恭喜你今天可以吃鱼了。”

墨语想了想,摇头说道:“吃?好几文钱呢,我可舍不得。”

“不吃饱可没力气读书习字。”

女夫子说完,注意着墨语的表情。

墨语看了看手中的鱼儿,“我吃!”

第七十七章 府邸之外意外客

墨语自夫子为他取名之后,有空便去夫子的住处,听夫子说教。

夫子的道理有时候很大,他听得云里雾里,懵懵懂懂,觉得夫子好厉害,可又不太懂。

他也不是主动发问的人,大多时候都是夫子在说,而他在听。

有听不懂的,墨语便记下来,回去推敲琢磨。

夫子的道理有时候也很小,小到随处可见,引人深思。

每每有一知半解,墨语便欣喜若狂,只觉得那些未曾品尝过的美味佳肴也不过如此了。

在墨语看来,书永远不够,道理也永远学不完。而而夫子的道理,也永远说不完。

连续六百多个日日夜夜,近两年的时光,墨语都在夫子的教导下度过。

之后夫子说他可以去书院旁听,并将麟角笔“衿眉”赠与了他。那是墨语第一次接受别人的赠礼,因为她是夫子。

墨语其实从未想过麟角笔如此珍贵,他之所以格外珍惜,只是因为那是夫子的心意而已。

————

已经,这么多年了啊……

墨语轻轻叹了口气。

袁志和素聆星都被这声莫名的叹息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墨语,怎么了?”

墨语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只是想起了以前和夫子的一些事而已,没想的一晃这么多年了。”

袁志抚了抚长髯,“哈哈,我辈修士,一向是‘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素聆星开口问道:“河伯前辈,那些仙人境的修士,真能证道长生么?”

“对于那些仙人,我也知之甚少,毕竟这类修士,确实是凤毛麟角。只是听说我们观湖书院的院主,乃是十楼仙人境,院主掌管书院时,大夏还未建成。”

素聆星惊呼道:“那位院主岂不是活了上千年?”

“修士长生久视,与天地争命,争的过,活的就久。”

“那争不过呢?”

袁志叹了叹,“争不过,自然是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了。”

素聆星掩着嘴。“那岂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

“正是如此啊。天下修士何其多,多少英杰都倒在了大道门前,能够站在顶峰的,永远都只有一小撮人。就如同一座通天山岳,山脚可以容纳无数人,上山之后,越往上,所能容纳的人越少,到最后,那高入九霄之处,也不过丈许大小,能容纳的人,屈指可数。”

听了这些话,素聆星担忧无比,“墨语,那我们修行,不是在一心寻死?”

“一心寻死,不是在攀登顶峰么?”墨语说道,“若是容纳不下我了,把上面的人挤下来不就好了?”

素聆星哑然。

“妙哉妙哉!”袁志哈哈大笑,“我现在知道陆贤人为何会让你习武了。”

“都说武无第二,师叔你天生注定走这条路子。”

墨语无奈道:“都说不要叫我师叔了。”

“好好好,咱们直呼其名,可好?”

墨语点头同意。

“可是……万一修行路上不小心身死怎么办?”素聆星有些难过,“我这么笨,肯定熬不过去的……”

墨语拍拍手,无所谓地说道:“这多简单啊,到时候我帮你熬就是了,什么天雷地火,域外心魔,通通不成问题,你只管放心修炼便是。”

素聆星懦懦问道:“真的?”

“当然啦。”

袁志看着墨语和素聆星二人,有些羡慕。“真好啊……”

他面露回忆之色,“想当年……”

轰隆!

一声巨响,整座河伯府邸剧烈震动起来。几人站起身来,竟然也有些摇摇晃晃。

“怎么回事?”墨语十分奇怪。

这儿可是河伯府邸,在这河中,毫不夸大的说,袁志就是这儿的真正主人,就如同真人、圣人、罗汉等修士大能坐镇洞天福地,一隅之地悉数掌控。

而且此等举动,与挑衅大夏无异。也不知是谁有这胆魄,敢行如此之举。

墨语看了看袁志,发现对方并不惊慌,甚至隐隐有些无奈,似乎来人是他的旧识。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到你府上来闹?”

袁志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挑这时候前来,到时候墨语二人可是要去书院的,若是他们不小心说漏嘴了,那他袁志可就彻底没脸了,特别是那个曾经的同窗师妹。

“那个……一个……朋……朋友。”

袁志结结巴巴,脸上有明显的红晕。

墨语捻着下巴,看着他,“袁志,你撒谎的样子太好笑了。”

墨语半眯着眼,坏笑一声:“我看不止是一个朋友吧?”

袁志面色一惊。

“喔,有问题,有问题~”

墨语指着他,来回打量。

袁志手定定站着,忐忑不安,感觉就像是在等着夫子检验一般。

“袁志,你个王八蛋!”

一声呵斥穿透了此处福地的界限帷幕,府邸中的三人都露出了极为精彩的表情。

因为这声音竟然是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嗓音。

素聆星一脸八卦,感觉有特别有意思的事即将发生。墨语一脸揶揄笑意,好像是发现了很有趣的事。袁志如死灰,感觉生无可恋。

“让我猜猜看。”墨语像模像样得扶着下巴,来回踱步,分析道:“这人是你的相好?不对,看你的表情不像。”

“你喜欢她?”墨语注意着袁志的脸色,“也不对,你喜欢她,没道理她在那里大吼大闹的。”

墨语一拳锤到手掌上,“她喜欢你!而且你不一定喜欢她。”

袁志用一种凡人见鬼的表情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拜托……”墨语白了他一眼,“你的表情这么丰富,我看一下就算明白了好么?”

袁志看了看素聆星,不甘心问道:“真有这么明显?”

素聆星耸耸肩,“只差没有在上面把你的想法一个个写出来了。”

轰隆!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荡,若不是府邸内所有东西完好无损,都快让人怀疑这府邸是不是快要被人给打烂了。

墨语心想,这一定是个力气特别大的姑娘。

“嗯,难怪袁志一点都不高兴,谁喜欢一个动手就伤筋断骨的巨力女子,特别是‘柔弱’的读书人。”

袁志哭笑不得,与墨语无奈摊手,不停地摇头叹气。

“一个不讲理的女疯子……我惹不起,只能躲在这里了。”

墨语表示理解,也深表同情。

“我们继续,反正大概过一时半刻,她就该离开了。”

袁志刚说完,府邸外面闹腾的女人就开始大喝起来。

“袁志!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家拆了!我告诉你,我今天一定要见你!”

墨语忍着笑意。

袁志面色难看。这打脸打得有些快,让他措手不及。

袁志深吸一口气,对墨语两人说道:“二位稍等,我去打发了她。”

为了表现自己十分有气势,袁志“怒气冲冲”地出了府邸,不过墨语怎么看都觉得他有一种赶赴战场的决绝。

墨语和素聆星两人竖起耳朵,努力听着外面的动静。

袁志走到府邸外,瞥见了那个忽然停下来,面露喜色的皮裘女子。

“你来做什么?”

袁志不看她,负着手,侧身说道。

“来看你啊。”

皮裘女子轻声细语,语调如涓涓细流。若是之前没听见那中气十足的娇斥,还真难以将两种声音与女子联系起来。

“你不用这样,我很不习惯。”袁志皱着眉,不耐烦的一甩衣袖。

“不习惯就慢慢习惯啊。”女子依旧用着软软糯糯的声音。“我以后都会是这样的。”

“那你自己习惯好了。”

袁志决定直接不理她,转身回到府邸中。

“呸!”女子使劲啐了一口,“这该死的老树精,还说什么男人都喜欢说话嗲声嗲气的温柔女子,都是放狗屁!”

她走到府邸门前,又准备大力敲门。

第七十八章 读书人也有人喜

皮裘女子抬手,河底霎时暗流激荡。

就在那只手即将落在帷幕壁障上时,袁志从里面伸出头来。

“你想干什么?”

袁志看了看距离他头顶不过一尺的手掌,一脸寒霜。

“敲……敲门?”

看了看表现得十分无辜的皮裘女子,袁志冷哼一声,“曲依,你要是在在这里闹腾,扰了我的客人,我明天就请人奏请朝堂,调离此地。”

“不闹腾,不闹腾。”皮裘女子连连摆手。

过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

“等会儿,你说什么?客人?”她提高音量,“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怎么没关系!?”曲依大声嚷嚷起来,“好啊你,袁志。我说你怎么一直不理会我,原来是金屋藏娇啊你,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我……”

曲依顿了顿,厉声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袁志掏了掏耳朵,“嗯,你是瞎了眼,我就是这种人,怎么样吧?”

他说完就要退到里面。

“还想跑?不给我说清楚,我打……打你!”

曲依迅速伸出手,一把拉住袁志。

“喂喂喂,你干什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袁志惊慌失措,在曲依手中毫无反抗之力。

“你藏起来的那女人呢?让她出来见我!”

曲依一手抓着袁志,一手叉腰,端的是霸气侧漏。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袁志使劲掰着曲依的手,可任凭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曲依的手依然纹丝不动。

“你……你放开我!”

曲依抬着下巴哼道:“不放,除非你让我见一见那女人。”

“我说袁志,你还没打发走那女人么?”

墨语在河伯府邸中听不见袁志和曲依的说话声,还以为袁志出了什么事。

然后他隔着朦胧帷幕,发现袁志和什么人靠在一起,好奇驱使他走出府邸,随后他便探出身子看了看。

袁志见墨语出来,有些尴尬,感觉自己的形象突然就跌到谷底了。

一名长得颇为俊俏的少年从河伯府邸中出来,不由得让浮想连篇。

曲依的反应大的出奇,她指着墨语,手指颤抖,难以置信地说道:“袁志,没想到你喜欢的竟然是男子!”

她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凭我这么好的条件,你没理由不喜欢我的,原来你不喜欢女人!”

随后她面容悲呛,苦口婆心道:“袁志,你不能这样,这样是有违儒家规矩戒律的,要是让别人知道,你肯定要被书院除名的。”

袁志张了张嘴,刚想辩解一下,曲依又紧接着说道。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祝……祝你们幸福!”

说完,她看了看墨语,暗道:“哎,真是可惜了……”

“墨语,是出了什么事么?”

府邸中有走出一名少女。

曲依大叫一声,“袁志!你可真是个禽兽!”

袁志:“???”

“没想到你连这么小的女孩子都不放过!”

曲依看着袁志,面容不解,难以置信,悲愤,心痛,种种表情,不一而足。最后眼神畏惧带着些许厌恶,和看一个扭曲的变态没什么区别。

袁志再也忍不住了,他怒喝一声,“住口!”

曲依顿时静若寒蝉。

袁志指着她鼻子骂道:“亏你还是个山岳正神,无端臆想,满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袁志对着墨语躬身,歉意道:“实在是对不住二位了,扫了大家的兴致。”

“他们真是你的客人?”

曲依就算反应再迟钝,她也终于知道了。

曲依忍不住问道:“这些年来你哪来的客人?”

袁志瞪了她一眼。“关你何事?”

如曲依所言,他这些年虽然活的还算滋润,可向来是独来独往,性格脾气又不好,多年来无一人可以交心。

“墨语,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

“听不懂……”

曲依扭扭捏捏,清了清嗓子,轻声细语地说道:“不知二位是?”

“在下墨语(素聆星),袁志的朋友。”

“哦~”曲依点点头,拱手笑道:“在下曲依,旁边山头的山神。”

旁边?

墨语回想一下,旁边那座山不是一座山脉连绵,耸入云霄的山么,她是那座山的山神?看起来品阶挺高的啊。

不过这打扮嘛……

墨语摩挲着下巴,看了看曲依。

也许是山神的缘故,曲依一身衣服都是野兽毛皮所制,本来也别有一番风味,可架不住东一块虎皮,西一块狐裘,弄得整身衣服花里胡哨,颜色各异,着实有些“特别”。

嗯,难怪袁志不喜,这种穿着,任谁也驾驭不住。

嗯,难怪能看上袁志,这品味,也没谁了。

“不知曲依你作为山岳正神,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那个……那个……”曲依低着头,吞吞吐吐,“我是来商量商量两人的……两人的婚事的。”

“婚事!?”

曲依刚说完,便同时传来了三声惊呼。

墨语看了看袁志,“你要成亲了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你成什么亲?”

袁志急了眼,“不是,我……谁说我要成亲了?”

曲依看着他,怒道:“袁志,不是你亲口说的么?”

袁志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说的!?”

曲依指着袁志说道:“就在二十年前,你说什么关关啾啾,什么洲洲,什么淑女好逑。你还敢不承认不成?”

“哦~~”墨语和素聆星看着袁志,眼中有一种无名之火在燃烧。

袁志恍然,“我说你怎么莫名其妙欺负我二十年,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下你还敢说你没说过?”

袁志挠挠头,“可是,可是那不是对你说的啊。”

“啥?”曲依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你……对了,那位书院山主也说了!”

“山主他一个授业先生,他每天除了教授院内士子学问,剩下的就喜欢乱点鸳鸯,我当时不是和你说过了么?”袁志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说过么?”记忆中是有这模糊的一段,只是她当时太高兴了,似乎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哪还能听见袁志的话。

看曲依的表情,袁志就知道想起来了。

曲依猛的一挥手,“我……我不管,你们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什么,君子一言,几匹马都难追么?”

墨语看着袁志,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可以啊,人家对你死心塌地,你独身在此,干脆做个伴?”

“胡闹!这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袁志挺着胸膛,“再说,我早已是心有所属。”

“谁啊,同门师妹?”墨语好奇问道。

“这你也也知道?”

墨语撇撇嘴,“就你这样,一心读书的儒士,天天待在书院里,除了同院的师姐师妹,还看得到谁啊?”

听说读书人鼓捣学问,研究道理,大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沉迷其中的儒士修为有高有低,所耗时间也有长有短。短的十天半月,长的十年八年。

儒家制定的条条框框,虽说规矩多而大,却极大保障了世俗凡人的权益,约束了那些修行中人所带来的害处。

不然修士相争,动辄就摧城拔寨,截江断河。若是修为够高,打的天翻地覆,山河破碎,事后拍拍屁股走人,只留下满目疮痍,苦的还不是那些凡人?

不过儒家规矩够大,是建立在道理够多的情况下,让修士信服,讲究“以理服人”,而不是捋起袖子掰手腕,比谁力气大,拳头硬。

这些道理,都是儒家上到圣人,下到普通学子,一点一滴琢磨出来的,说是千年苦,万年功,丝毫不为过。

第七十九章 千万里有人挂念

墨语碰了碰袁志,“你有多少个师妹。”

“两个。”

墨语作吃惊状,“两个你都喜欢?可以啊。”

“说什么呢。我肯定就喜欢一个啊!”袁志没好气道。

“她也喜欢你?”墨语继续八卦的问道。

袁志沉默不语。

“袁志,你那个小师妹不喜欢你,你干脆喜欢我得了,我们相互喜欢,怎么样?”

曲依大大咧咧说道,感觉丝毫没有一名女子的矜持,看她性格,似乎更像男儿一些。

要说她生前确实是北方的人儿,性格豪爽直接,就算死后被敕封为山水正神,也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实属难得。

墨语点点头,“这个法子不错,袁志,你可以考虑考虑。”

哪知道袁志大怒,“胡闹!这感情之事,岂有强求之理?”

“曲依,我且问一问你,若是有人钟情于你,你却另有所喜,你会接受那人不成?”

曲依被他问住了,她思索良久,最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想若是同意,那未免也太对不起她自己的感情了,可不同意,别人苦苦喜欢自己,未免有些辛苦,就如同她现在这般。

似乎无论怎么样,都不是最好的法子,所以她暂时没有好的回答。

袁志继续开口,准备趁热打铁,让曲依打消她的想法,“所以说,曲姑娘,感情这事,不能靠单方面的喜欢的。”

曲依确实有些动摇。

她转头看了看墨语和素聆星,灵机一动,急忙问道:“墨语,你若是遇上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呢?”

“我也不知道……”墨语摇摇头,“不过我可能会试一试,看看能不能也喜欢上那个喜欢我的人,或者说让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相互喜欢,总是要好一些。”

“说的好!”曲依大喜,使劲鼓着掌。

“墨语你不愧是袁志的朋友,道理也说的这么好。”

曲依看着袁志,叫见对方也在思考,不禁说道:“袁志,要不你也试着喜欢我?”

“好。”袁志一锤定音。

曲依喜不自胜,“真的?!”

结果袁志接着说道:“好,我试试能否让师妹也喜欢上我。”

曲依目瞪口呆,她觉得刚才似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墨语和素聆星对视一眼,两人笑了笑,退到了一边。

————

素聆星和他并排走着,她悄悄看了看墨语,背着手,双手的手指来回绕动。

“墨语……”她声音细弱蚊蝇。

“嗯?”

“我……我喜欢你……”

说完,素聆星霞染双颊,耳根通红,有些羞意,更多的是忐忑,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也喜欢聆星呀。”

素聆有些激动的抬头,对着墨语清澈的眼神。

这一刻,便是琼浆玉液划过指尖,流入心头。一点一滴,甜蜜将心房填满,一尺一寸,情意把铁骨揉酥。

心头的呢喃,美好的呼唤,那些梦中的歌谣,那些动听的曲调,那些宛转悠扬,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最好的丝弦,将她包围缠绕。

“真好……”

她轻声念叨。

情窦初开,遇上了最该遇上的人,定下了最该定下的情,她很好,也许此生便是此刻最美好。

而事实上,确实是这般。

素聆星眯着眼,笑意浅浅。

真好,让我在最该遇上你的时候,遇上了你。

素聆星伸出手,将墨语的手拉在手中,有些紧,也有点点汗珠,但出奇的滚烫灼热,却似乎又令人爱不释手。

“是啊,真好。”墨语轻轻感叹一句。

只是两人此刻的心境截然不同。

墨语想的是曾经有些难以回首的苦日子,那最为无助,也最为艰难的日子。

对比如今,有一个关心他的师傅,有一个关切他的夫子,还有一个对他很好的少女。

够了,确实是够了。

真好,日子总在变好。

他所求不多,现在已经十分满足。

男子大多晚“熟”,而女子早“熟”,并非没有道理。

————

远在万里之遥的女夫子似有所感,眉眼含笑。

传说有大神通者,只要有人念其名字,便心有所感。

她最近无事,就在自己的院里摆弄女红。

从最初的不知如何下手,到如今的信手拈来,女夫子不过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便走了常人女子大半辈子也走不完的路,亦达到了常人女子达不到的高度。

虽然如此,女夫子对这方寸之间的精妙,亦赞叹不已,觉得这些不曾触碰过的小玩意儿也有大学问,其难度不下于研读圣人书籍。

起初赠予墨语的那件长袍,名为“初心”,初心不变,方得始终。

虽然不过一件下品的法宝衣袍,却是寓意极好。又考虑到少年需要练武,与人交手,穿着上好的法宝,起不到砥砺筋骨,磨砺心智的作用,反而不美。

女夫子做事,依旧是面面俱到。

而如今摆弄着针线,是要为以后的少年做件衣裳。

想着以后少年露出吃惊的模样,女夫子觉得那一定很有趣。

想到这里,她轻声哼着,一针一线之间,极其赏心悦目。

与女夫子紧挨着的院落,有年轻女子蹑手蹑脚,从里面摸入女夫子的小院。

女夫子并未遮掩自己,所以年轻女子能听见其内的轻哼声。

“老师最近的心情特别不错?”

女子有些好奇,眼睛一转,收敛自己的气机,轻轻挨着夫子房门,将耳朵贴在上面。

“老师在干什么?”

吱吖~

房门忽然打开,女子保持着偷听的姿势。

她僵硬的转过头,看见女夫子正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嘿嘿,老师早上好啊。”女子讪笑一声。

女夫子低下头,“现在是下午。”

“哦,哦哦,老师下午好啊。”

女夫子捻着针线,并未计较自家学生的无礼。在她门下,既没有条条框框,也不用规规矩矩。

所以书院有多少人都想拜入女夫子子门下,可惜,多年来,女夫子并没有再收弟子的打算,让许多儒家学习苦恼不已。

“老师,你在干什么?”

女子背着手,有些鬼鬼祟祟的四处看看,然后才问道。

“闻人茉萱,你最近没有读书,是不是连着眼睛也不好了?”

女夫子瞪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就去说,没事就回去读书,书院千万书籍你都看完了?”

“哎哟,我只是好奇嘛?”闻人茉萱不敢再往前走了,她可摸不准自己老师是不是真早让自己回去好好“读书”。

她伸长了脖子,看着女夫子手中初具雏形的衣物。

“老师你在做衣服?”她惊呼一声。

女夫子没好气瞥了她一眼,“大惊小怪,你不是都知道么?”

“嘿嘿……”闻人茉萱讪讪笑着,“什么都瞒不过看老师……”

她接着笑道:“老师你是给我做的衣服么?”

“不是。”

“难道是给自己做的?”

女夫子摇头。

“难道是给心上人做的?”

女夫子瞪了她一眼,“小小年纪,想什么呢,回去读书。”

这次女夫子真的发怒了。

闻人茉萱缩着头,悻悻回到自己住处,万般无奈地翻开书。

“礼者,法也,是故礼法……”

她坐在榻上,翻着书,口中念着。每念一字,那字就像是分成两个,一个从书中蹦出,如同一个小人儿,颇有灵性地跳起来,一头扎到闻人茉萱周身的浩然之气中。

儒家学子,将书籍字印烙在心湖,是为“读书”。

之后对敌,浩然之气中有真言字律,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即可一字镇山岳,又可两字扫千军。

女夫子有些无奈,这弟子天赋上佳,心性也不错,就是太过跳脱了些。

她不由得将弟子与少年相比。

“可惜……”

若是闻人茉萱真有少年的心性,她这一脉也算是后继有人。

第八十章 山上恶客口气大

“你真看到那臭娘们儿跑到这河里了?”

山巅上,高瘦的黑氅男子双手环抱胸口,看着下方细如绳线的蜿蜒河流,面有不屑。

登高望远,凡人尚且能远看百里,何况黑氅男子修为高深,来历不凡。

“回……回殿下,那女山神确实进了里面。”

黑氅男子旁边的矮小人影恭敬说道,兜帽斗篷将矮小人影遮盖的严严实实,只有身后的衣摆下有一条布满麟甲的黑色尾巴轻轻甩动,甩在地上啪啪作响。

似乎是想起什么,黑氅男子侧着头,对矮小人影问道:“听说这条小河里的河伯出自那劳什子书院?来头很大?”

“只是一个士子而已,在这渔河中也不过观魂境,不足为虑。”

“是么?”黑氅男子不可置否,是第七楼的观魂境也好,还是第八境的八楼的魂婴境也罢,他丝毫不惧。

说白了,在这大夏王朝之中,只要他不无法无天,弄的尸横遍野,山下武道宗师,山上仙家修士,谁都拿他无可奈何,谁让他投了个好胎呢。

别人辛辛苦苦修炼,他只需要每天插科打诨,吃喝玩乐就行了。至于修为,每天坐在那里就蹭蹭蹭地往上涨,哪是那些修士所能比的。

人族大多看天赋和努力,而妖物,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有个好的爹妈,血脉强横,等到成年,自然能超过大多数的修士。

至于那些什么先天一般的精怪妖物,什么努力修炼,刻苦打熬,千般算计,还没成长起来就被其它妖怪直接一口吞了,哪里等得到修成大妖、妖王。

就算侥幸找了个僻静之地,偏居一隅,也要夹着尾巴扮人,不然那些匡扶正义的修士之流,直接打杀,连尸体都给你剥皮抽骨,一个全尸都留不住。

在这个王朝,黑氅男子拼爹,无人能出其左右。

“你在这里看着,若是有意外,通知我……不,通知我爹就行了。”

“是!”

矮小人影躬着身子,恭敬道。

说完,黑氅男子纵身一跃,自山巅俯冲而下,黑氅大袍鼓荡,如同凭空伸展出一对黑色羽翼,振翅高飞。

等黑氅男子冲入河中,看着那十丈高的浪花,矮小人影拉开自己的斗篷,露出了斗篷下的狰狞蛇脸。

“嘶嘶……”

长长的血红信子吞吐,他无声笑了笑。

“事情办的如何了?”

独特的震颤带着特有的频率,听在他的耳中,确是完整的话语。

蛇脸男子伏在地上,恭敬回道:“回大王,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观湖书院马上就会知道,大夏王宫也会知晓,至于那只老鹰,他一定保不住自己的蠢儿子。”

“很好,事成之后,他就归你了。”

蛇脸男子大喜过望,“谢大王!”

“但是失败的话,你也不用回来了,自己把妖丹捏碎就可以了。”

“……是!”

捏碎妖丹,总好过修士自爆气府,运气好能留下一条命,运气不好,就只能魂飞魄散。

蛇脸男子自然不敢反抗,他的一切都是那位大王给的,而至于黑氅男子的父亲,对他虽然还算不错,职业也还算不低,但他终归只是个暗子而已,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直到奇特的频率消失,蛇脸男子这才敢起身。

他自言自语一声:“你因你父亲而活,如今又为你父亲而死,也算的上是死的其所了。

————

河伯府邸中,曲依腆着脸跟着袁志进去,她仍旧有些纠缠,颇有一种不依不饶的架势。

袁志无奈,只能敷衍了事,期盼她快些离开。

“袁志,你喜欢什么?”

袁志坐在桌边,拿着一本书,头也不抬,“读书。”

“除了读书呢?”

“写字。”

“除了写字呢?”

“读书写字。”

“嘭!”曲依一拍桌子,脸上怒气冲冲。

袁志抬头看他一眼,曲依顿时泄了气,干笑一声,“我拍蚊子,拍蚊子呢。”

“我这府中竟然还有蚊子?奇了怪了,我怎么不知道?”

曲依干笑一声,“嘿嘿,可能是我带进来的。”

袁志瞥了她一眼,不与她计较,毕竟要动手还真的打不过她,也只能唬唬她了。

“袁志,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改还不成么?”曲依重新坐下,撑着脸,神情十分幽怨。

“曲依,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么?”

“我喜欢你看书的样子,特别喜欢。”

“……”

袁志决定不再看书了,至少不能在曲依面前看。

一旁偷偷看着两人的墨语啧啧摇头,“所以说袁志这样的闷书生竟然都有人喜欢,这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哟……”

看看袁志,一介河伯,除了长髯,长得也算不差,可以说是有身份,有地位,又有相貌,过了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喜欢,可见一般。

要知道河伯可是能娶亲的,而且与那些什么歪门邪道不同,“正宗”的河伯娶亲,那是朝廷认可,天地应声的。

看他的样子,那什么小师妹也估计没戏咯……

墨语转头,见素聆星一直看着自己。

他不禁问道:“聆星,你怎么变得有些奇怪了?”

“有吗?没有啊。”

素聆星眼神灼灼。

墨语犹豫道:“你这样看着我……让我有点不舒服。”

“习惯就好啦。”

墨语脸色有些奇怪,“你是不是生病啦?”

他把手放在素聆星额头,随后与自己额头比了比,“没什么问题啊。”

“去去去。”

素聆星哼哼道,不再看他,小声嘀咕一句,“笨蛋。”

“啥?”

“夸你呢。”

墨语狐疑道:“真的?”

“不然呢?”

墨语点点头,“也是。”

两人正准备出去,周围忽然传来一阵剧烈震动,如地动山摇一般。

以墨语和素聆星的修为,竟然都站立不稳,只能扶着墙壁,让自己不至于摔倒。

这声势,比之前曲依“敲门”时的动静还要大的多。

“这是怎么回事?”

袁志面沉如水,他站起身来,如临大敌。

在他的感知中,有人在一拳拳锤着他的府邸,府邸外的壁障已是裂纹满布,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破碎,到时候这片辛苦打造的福地可就直接没了,数十年艰辛付之一炬。

“谁这么大胆!?”

曲依跳了起来,那架势,似乎比自己府邸被破还要来的气愤。

“一只大妖。”

“大妖?”曲依愕然,竟然有妖怪如此明目张胆,敢来这里闹事。就算是只六境之上的大妖,也没理由敢这样,当他们这些山水正神是泥捏的不成?

“我去帮你料理了他!”

曲依扭头就走,气势如虹。

“停下!”袁志将她喝住,“一个大妖,没有依仗,他敢来闹事么?你冒冒失失出去,只会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等他把你的府邸打成碎片?让你做个‘名不符实’的河伯?”

“袁志,有妖怪闹事?”墨语和素聆星晃晃悠悠出来。

袁志点点头,“你们两个找个地方躲起来了那妖怪境界不低,万一伤到你们了,我没法给陆贤人交代。”

“我和墨语很厉害的……”

素聆星还未说完就被墨语捂住了嘴,素聆星不知其中利害,他还是懂的。袁志口中的境界不低,自然是相较他自己的。

一个稍微厉害的五境妖物他应付起来都十分吃力,更何况是更为厉害的大妖了。

要说五境之前,每一境之间的差距还不算太大,可五境之后,每一个大的境界之间,都是天壤之别。

“我们会躲好的,你们小心些。”

“放心,怎么说我也是河伯正神,就算打不过,那妖怪也不敢怎样的。”袁志笑了笑,底气十足。

将那股龙灵水收入袖中,袁志对曲依说道说道,“走吧,去会一会那妖怪。”

第八十一章 妖物横行无忌讳

“还不出来?”

河伯府邸外,黑氅男子冷笑一声,随后抬手,准备直接将这支离破碎的福地打成齑粉。

嗖!

一道耀眼的金光自府邸中射出,带起的破空回荡声如闷雷隆隆,震开两旁的河水。

金光来势极快,所过之处,河水被破出一条长长的真空地带,直到金光去的远了,分开的河水才重新填满那些空挡。

“哼!”黑氅男子抬起的手顺势打在那道金光之上。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金光和黑氅男子拳头相撞之处,河水向四面激荡,渔河河面激起数十丈的浪花。

金光倒飞回去,曲依从府邸中飞出,一把将那道金光抓在手中。

入手之后,金光消散,一把古朴长枪出现在她手中。

“千倚山神?果然有一点本事。”

黑氅男子咧嘴笑了笑。至于曲依身后即将破碎的府邸,他没什么兴趣。

嗯?黑氅男子神情微动,转身伸出手臂,五指微曲,如弯钩利爪,将那个黑色大字抓在手中。

在被黑氅男子抓住后,那漆黑的字体仿佛有有灵智生命一般,还在挣扎跳动。

手指稍稍用力,手中的黑字直接被捏碎爆炸开来,化成点点墨迹,消融在河水之中。

“呵。”黑氅男子偏着头,看着身侧的高冠长髯男子,“渔河河伯,不过如此。”

相较于曲依,袁志并不擅长杀伐,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任由曲依欺负,不是他没脾气,实在是没办法。

袁志指着黑氅男子,厉喝道:“你是哪来的大妖,为何破我府邸?”

“你算老几?也配?”黑氅男子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此事与你无关,不想被我打得金身破碎,最好还是滚远一点,不然就算你是什么观湖书院的人,我也一样照杀不误!”

“好大的口气,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口气大不大,你马上就知道了!”

黑氅男子突然一口气呼出,狂风骤起,河底水流朝两边分开。这口气,他藏了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袁志大怒,“尔敢!”

一声怒喝,如九天敕令,分开的河水以更快的速度倒灌回去,任凭黑氅男子如何呼气,渔河都再无半点动静。

“你这该死的臭妖怪!”

曲依眉毛倒竖,提着长枪,向黑氅男子横扫而去,力道之大,更甚万钧之势。

河底风起云涌。

在渔河上方往下看,都可以看见一个数十丈方圆,近百丈深的巨大漩涡,金光在漩涡中心隐现。

盛怒之下,曲依全力施为。

眼前的妖怪,嘴上说着与袁志无关,干的却是坏他根基的勾当,着实可恶。

“妖物狡诈,诚不欺我!”

轰!

又是震天响声,这次河中水花激起百丈,河面降低了大半。

若不是袁志早早驱使附近河域里的鱼虾离开,这一击,就可能让这他金身破碎三尺。

不过袁志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这一击,黑氅男子被曲依一枪从河底扫出渔河,又飞了数百丈,一头砸进了旁边的千倚山。

河底的河伯府邸被袁志护住,墨语后怕不已,这威势,以他现在的本事,一旦挨着擦着,可能连灰都没了。

“这感觉……还真无力……”

要是他不压着境界,一路高歌猛进,又经历数场砥砺筋骨的血战,说不定已是武道第四重的炼魄境,要是再努把力,不顾后果,甚至连入虚境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有武道四五重,哪还用这么憋屈,他早就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如和那黑氅男子打去了。

这一年的时间哦,可让我苦等啊,我的好师傅……

一旁的素聆星小脸煞白,紧紧抓着墨语,她的飞剑哪里有这威势,只觉得自己如一叶浮萍,随波飘摇,毫无抵抗之力,只有抓着墨语,她才能安心一些。

最近有些得意忘形了,连修炼都惫懒了许多,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又悄悄下了决心。

河岸边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早就被河中的惊天声势从睡梦中惊醒了,它惊慌失措,双爪抱着头,瑟瑟发抖。

脖子上的小巧玉简发出微光,小东西愣了愣,随后啾啾叫了起来。

那位仙人说过万一有什么情况要及时上报,虽然在它的感知中,那位少年气息并未衰弱,可这种事情,应该要说的吧?

它犹豫片刻后,将爪子按在玉简上,随着一股淡淡的灵力流入,玉简的光芒越加明亮起来。

————

“胡闹!”

碧玉琼楼中,长袍白须老人勃然大怒,指着下方站着的女子斥道:“慕凝烟,你可曾忘记你的约定了?”

那次慕凝烟私自出谷,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被老人知晓,然后族中上下辈分极高的祖辈齐聚一堂,颇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慕凝烟抱着胸,昂着头,一脸的无所谓,“什么约定?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你此生不再见他,我们才饶那小子一条生路,你可别忘了!”

一边坐着的一位枯瘦老人板着脸斥道。

慕凝烟瞥了他一眼,“你是我二大爷?”

那老人阴沉着脸,“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你这老东西当初就想杀了他,你以为我不知道?看你一把老骨头,他又没什么事,我才放你一马,怎么?今天有人给你撑腰,你就有底气了?”

枯瘦老人一拍座椅,“你!……”

“慕凝烟!慕尚礼可是你的长辈!”白须老人斥骂道。

慕凝烟笑了笑,“长辈?你我都不放在眼里,他算哪根葱?”

“当年形势比人低,我是不得不低头,不然你以为我会舍得他离开我?”

白须老人指着慕凝烟,冷笑道:“怎么,你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不然呢?”慕凝烟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轻轻握了握,大殿中所有人呼吸一窒。

“大胆!”白须老人须发皆张,怒不可竭,“慕凝烟,这可是祖宗祠堂,由不得你放肆!”

“说来说去,你就这几句,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

慕凝烟环视一周,“你们有不服气的,有本事就和我过过手,我看你们一把老骨头,可以让你们一招半式的,不过让了之后嘛……”

“生死不论!”

“你……”一干老人指着长裙女子,嘴唇哆嗦,似乎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当初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我还没一个个找你们算账呢,你们还有脸了,谁给你们的勇气?”

“够了!你今后不许出谷,更不许看他,不然……”

慕凝烟与白须老人对视,“不然什么,杀了我?”

“我杀了那个那个小崽子。”

“你敢!”慕凝烟勃然大怒,“你要是敢动他,我把你的儿子女儿一个个杀了,让你也尝尝那种滋味。”

“慕凝烟!”白须老人额头青筋暴起,“那些可是你亲兄妹!”

“早就不是了!我和他们没关系,也和你没关系,更和这里没有半点关系。”

“住口!你……你大逆不道!老夫……老夫……”白须老人气急败坏,将飞剑唤处出,只要一声令下,飞剑就要洞穿慕凝烟的头颅。

“杀了我?来啊!”慕凝烟上前两步,丝毫不惧。

犹豫片刻,白须老人终究没有动手,他背过身去,“滚出去!你以后,不是慕家的人了!”

“求之不得。”慕凝烟祭出飞剑,御剑而去。

大殿中,格外凝重,一众老人沉默不语,哪还有之前的剑拔弩张的情形。

“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些?”有一名微胖老者出声道。

白须老人沉默良久,低声道:“那还能如何?告诉她真相,让她去送死?”

“哎,终究是我女儿啊……”

白须老人重重一叹,语气既有无奈,也有些其他的情绪。

第八十二章 中州里有风渐起

“慕凝烟被赶出慕家了?”

“是。”

“哈哈哈……”模糊沙哑地笑声震的四周簌簌抖动,跪伏在地面的人瑟瑟发抖。

高台上那位面容隐藏在迷雾中的神秘人,似乎十分满意下方之人对他的畏惧,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跪伏在地的人影渐渐化作一团黑雾,随着一缕微风飘走。

“本想来最多只是小惩大诫一番,没想到竟然是意外之喜。”神秘人影低声自言自语,“是该看看我新养的那条狗了?也不知道他还活着没有。”

神秘人影往前一踏,人就已经凭空消失,再次出现时,已出现在了一处颇为宽阔的密室之中。

密室中所有人在看见他出现后,都第一时间伏下了身子。

“他怎么样了?”

“回宗主,他……”

一人恭敬上前,还没说完,密室中那名浸在血红色液体中,周身缚着铭刻金篆链条的孩童怒吼出声,“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呵,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神秘人影转身,在离开之前又吩咐一句,“加大剂量,只要不死就行。”

“是!”

“慕凝烟,我的这只狗,你一定会喜欢的!哈哈……”

————

出了那片坐落在山巅,令她有些厌恶的巍峨琼楼,慕凝烟长吁一口气。

“没想到那老头子这次还挺好说话?”

慕凝烟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不管怎样,她现在也算是个自由之身,感觉果然痛快。

“早该如此了。”

她正想着,思忖是不是该守着远方的少年,怀中的玉简忽然亮了起来。

在接受玉简中的信息后,女子脸上的喜色转眼就隐了起来,心念一动,她化作一道耀眼的白虹,遁入天穹,一路云层消散,风雷避退。

————

“殿主!”

一人神色慌张,来势极快,带起的风声呼呼啦啦,吹开了数不清的高檐矮窗,一路冲进了一处巍峨雄伟的奇特府衙。

“聂云,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让有心人看见,又要说我们钦天监的人仗着权势,在这王城之中,横冲直撞,目无法纪。”

半身披挂甲胄的英武男子神色不悦。

这些日子,朝堂中不少人都在打他的主意,什么钦天监权柄太大;什么管理王朝众多修士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什么每年所耗财帛太多,国库吃紧。

当今陛下已多次提醒于他,让钦天监小心行事,不要落下什么把柄。

前几天才刚给这些小兔崽子交代清楚,今天聂云这小子都还敢在王城中奔走,若不是整座王城都有禁空大阵,说不定聂云已经飞起来了。

可要说教训他吧,没准晚上回家就要睡地板,可能还不止一天。不教训他吧,别人又会说他教导无方,实在是头疼的很。

“殿主,你先看过再说。”

一身轻甲的聂云二话不说,将手中的紫色令符递了上去。

“哼,这次姑且算你事出有因。”

见聂云似乎是有正事,英武男子暂时没与他计较,结接过令符。

钦天监的令符有紫青橙白四种,唯有紫色令符,才能由他们位处王城的钦天监处理。

英武男子还没看完,就怒吼道:“如此重要之事,你为何现在才送来?!钦天监的令牌不是可以无视禁空阵两刻钟么,你不会用飞的啊?”

“可是……您不是说不能仗着钦天监的身份乱来么?”聂云小声嘀咕一句。

“事有轻重缓急,你这都分不清楚?”

“所以我才全力跑来的啊。”

“猪脑子!回来再找你算账!”英武男子瞪了他一眼,纵身而起,急速往王宫飞掠而去。

聂云苦着脸,感情飞不飞都是自己的错……

短短几息时间,英武男子已至王宫门前,他去势不减,眼看着要飞入王宫。

“什么人擅闯王宫!”

守城的几名兵家将领神色一变,就要起身阻拦。

嗖!

一块令符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撞进为首将士手中。

“自己看!”

接过令符,探查之后,那将士瞬间大惊失色,随即高喝一声:“开城门!”

“嘟……”吭长的号角声响起,皇宫内所有关隘城门大开。

“又有什么大事了?连饕角都用上了?”王宫中有人惊疑,有人不解。

王宫中一处偏殿,玄色衮服的男子毫无顾忌地瘫在座椅之上,面前的檀木案上有刚成型的丹青水墨。

“哈……”男子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丝,神态动作毫没有一位大夏帝王的应有的威严。

无论是口口相传,还是书籍描述,大夏的这位帝王,永远都是神武无比,不怒自威的形象。但实际上,单看面容,这只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中年男子。

踢了踢脚边堆积如山的帛书奏折,男子撑着头,半眯着眼,“外面发生了何事?”

跪伏在下面的内侍始终不敢抬头,甚至连抬眼都做不到,似乎看一眼男子,便是冒犯了这位声名赫赫,威震中洲的帝王威严。

“是饕角号声,应该是哪位大人有急事。”

一旁的内侍刚说完,门外就冲出一名半身甲胄的英武男子,急匆匆走上前来。

“南风,什么事让你亲自跑一趟?”

男子敲着桌案,有些疲惫,有些无精打采。

“末将……公主她……”英武男子张了张嘴。

男子疲惫之色一扫而空,正色道:“到底何事?”

“陛下还是自己看看吧……”

英武男子将令符呈上。

片刻后。

“好大的胆子!老子的女儿他都敢动?”男子拍案而起,瞪着英武男子,“聂南风,你还不赶紧去救人?等着给老子女儿收尸啊?”

“那妖怪……”

“不杀了,留着炖汤?!”

“末将领命!”聂南风快步出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你们两个,还不带人把那老妖怪给我带来!”

“是!”两名内侍刚说完,身子就已消失在了殿中。

————

与此同时,观湖书院也收到了一条信息。

两名君子立即动身,快速赶往渔河。

袁志能当上渔河的河伯,日后更有机会成为雁汨江的水神,观湖书院自然是下了好些功夫,为的就是争一争天地气运,所图不小。

可没想到在这节骨眼有妖横叉一脚,试图坏了书院百年布局,破去儒家千年谋划。

“要我说,当初圣人们就是太过心善,留这些妖怪在九洲之上,让他们得以休养生息,不然哪有今天这档子事?”

“祁兄,慎言。”

“哈哈,我也就是发发牢骚,别无他意。”

————

渔河河畔,早已满目疮痍。

河岸一边因为各个缺口坑洞,让渔河拓宽了好些河面。

曲依越战越勇,一杆长枪光华四溢,在她手中如一道金虹一般,灼人眼球。

轰隆!

曲依再次将黑氅男子从云头砸到地面,沙石如浪花四溅,地面震颤。

千倚山上的山林树木成片倒塌,多处山头都被砸塌了一角,要是一般的山神之类,关系到自己辖境山体,与自己的金身息息相关,肯定不敢如此大张旗鼓,毫无顾忌。不过曲依一点都不心痛,似乎这片山脉不是她所辖一般。

袁志神色复杂,曲依如此,自然是因为怕打坏他的渔河根基,所以才将黑氅男子引到千倚山去。

这份情,对于袁志来说,比这整座千倚山还重,重到他都有些承受不住。

袁志轻叹一声,“最难消受美人恩。”

叹息过后,他立于河面,一边观察着两人争斗,一边准备着必杀手段。

从现在看来,曲依长枪挥舞,威势凛然,而且手中长枪品秩奇高,特别契合她的修行之法。

他一直知道曲依来头不小,可现在看来,何止是不小而已,一介女流,短短时间,能担任千倚山的山神,而且是占地极广的山岳大脉,要说她身后没有世家支持,怎么可能?

“麻烦……”

他嘀咕一声,不知是说曲依麻烦,还是那黑氅男子麻烦。

第八十三章 浩然剑锋战妖魔

黑氅男子本体为一只有着上古异兽血脉黑鹰,是西面妖王的独子。

一域妖王,统辖万千妖类,掌管万里地界,势力不可谓之不大。

在大夏王朝之中,那片领地独树一帜,尤为突出。只因为群妖丛生,在其中横行无忌。

要说那黑鹰妖王虽然也堪堪有十楼的的修为,可若是放在儒家书院,却也还不够看,更何况大夏中还有些其余百家中最手腕最硬的兵家,道家的仙宗门派。

之所以那万里妖域能在大夏境内发展壮大,皆是因为中洲曾经有一位土生土长的大妖王,十二楼的真仙修士,曾与儒家数位圣人定下约定,即是约束中洲的所有妖类,让他们归于一隅之地,又是求一个安生之处,不至于让中洲妖物落得个人人打杀的场面。

毕竟如今人族独大,占了九洲大部分地域,剩下的大多是荒凉凶险之地,灵气稀薄,又无洞天福地。在这中洲,能有一块算得上丰饶的地界,已是那位大妖王据理力争的结果了。

一位十楼的妖王,也许儒家遵守约定,不会理会,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兵家修士,本着降妖除魔的道家修士,丝毫不介意除去那“眼中钉,肉中刺”。

之所以心照不宣,对那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仅仅是因为曾经的那位大妖王而已。说不定那位就在天上看着呢,到时候万一出手,“不小心”把他们拍死了,他们找谁说理去,毕竟别人有言在先不是?

也许道家、兵家等一干休士可以容忍万妖横行,可要说中洲谁对那片妖域最为不满,肯定非大夏帝王莫属。毕竟别的几个王朝算的上是“隔岸观火”,可那片妖域就在大夏之内,对于一位帝王来说,整个大夏都是他的所有之物,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只是以前那妖域中的妖怪从不外出作乱,留不下什么把柄,所以大夏一直找不到什么借口出手。

现在那妖王的独子觊觎大夏两位河伯山神,给了一个足够撕破脸皮的理由。

那位黑色衮服的中年帝王如此果决,态度如此强硬,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意外夭折的小女儿。

————

黑氅男子与曲依交手,因为他本体为一只黑鹰,一身最为坚硬之处,便是他的爪子,所以平时与其他妖物捉对厮杀,靠的就是他的那无坚不摧的妖爪。

如今与手持上品法宝的曲依对阵,却因为空手,处处受制于人,发挥不出全力,着实憋屈。

他心烦意乱,按道理,在妖域之中,除了那些成名的大妖,其他的都不是他的对手,算的上是战力卓绝。

他哪里知道,他一介妖王独子,谁敢惹他?又有谁敢对他下狠手?谁知道他会不会怀恨在心,或是在妖王那里记下一笔?

毕竟那妖王对他的独子可是纵容的很,多少规矩都为他独子而破例。只是一干妖众就算不满,也是敢怒不敢言。

所以交手之时,那些妖怪大都是偷偷留手,让着他的。

黑氅男子自以为自己对阵经验丰富,想着自己不仅天赋够高,而且还十分努力,自然是心高气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最近他的父王,那位黑鹰妖王即将迎来千寿辰诞,他听说千倚山中有山脉灵药,可以提高妖类流淌的上古血脉,到时候自己父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岂不美哉?所以他不远万里前来,本着一片孝心,想将那灵药带回。

他又不是做那些打杀山岳正神的主意,最多是下手稍稍重些,到时候自己父王念在自己一片孝心,肯定不与自己一般计较。

至于为何看那个河伯不顺眼,只是因为曾经有位修为高深的书院夫子说他是被毛戴角之辈,不通礼数,不知教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当时顾忌对方修为,不敢动手,只好找找其他儒士的麻烦,也算是“报仇雪恨”。

嘭!

霹雳在高空彻响。

黑氅男子硬接下曲依的枪芒,金光四溢,像是一团金色水球炸开,与俗世中的烟花爆竹颇有相似之处。只是那炸开的金光远比爆竹的杀力强大,一点点金点光芒刚落在山林土地,便立刻炸开一个个深坑巨洞。

天上两人交手,苦的却是千倚山中的飞禽走兽。

黑氅男子气急败坏,“疯婆子,老子说了只要你那株灵药,且事后自有回报,何必与我打生打死,到时候这千倚山遭殃,你金身破碎,可得不偿失!”

“我也说了没什么灵药,你先是要毁渔河根基,又是拿这套说辞诓骗于我,正当我是傻子的不成?”

一边说着,曲依长枪直指黑氅男子胸口,枪芒延伸出十数丈长短,如一道璀璨光柱,绚烂夺目。

“这可是你逼我的!”

黑氅男子厉喝一声,一尊巨大的法相虚影浮现,正是一只金翎黑羽的巨大老鹰。

巨鹰法相一出,枪芒触已触碰到法相之上上。不过那法相妖力汇聚,磅礴无比,枪芒一触即溃。

曲依去势不减,长枪直捣黄龙。

“得寸进尺的疯婆子,给我滚!”

黑氅男子怒喝一声,妖力法相长唳一声,精纯妖力化作箭矢,直接撞在曲依枪尖之上。

一声巨响,曲依倒飞下去,一头砸进一处山体,大片山林崩塌。而那处山脊,转眼成了断崖峭壁。

黑氅男子立于法相之中,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他顾忌曲依的山神之位,一开始就有所保留,哪想到曲依步步紧逼,让他使出了妖力凝结的血脉法相。

黑氅男子头顶云幕翻腾,像被天外陨石缓缓破开,一股心悸的压迫之感自他头顶传来。

黑氅男子惊觉,抬头一看,头顶一柄百丈长剑破开了苍穹,缓缓朝他压来。

那柄剑通体雪白,周身隐隐有金色篆字缭绕飞腾。

百丈长剑下落虽缓,却不知何时已至他头顶,看样子马上要将他的法相与本体一分为二。

“君子之剑?”

黑氅男子运起法相,抵住头顶巨剑。

只是剑上的浩然之气不断消磨他的妖力,那一个个金色篆字不断撞击着他的法相,又似乎直接撞在他的神魂深处,让他苦不堪言。

他在心底暗骂一声,不止那女山神来头不小,这该死的儒士河伯也有后台。

一位君子佩剑,不亚于剑修的本命飞剑,是何等贵重,竟然给了这小小河伯。

“你来头不小,老子就没有后台了么?”

黑氅男子怒从心起,就算事后被父亲责罚,也要让这该死的士子河伯吃点苦头。

黑氅男子暴喝一声,“给我起!”

他的法相突然暴涨,从十丈大小,猛的撑大成二十丈,法相鹰喙衔着那把君子之剑,逐渐向天穹飞去。

袁志端坐在河面,面如金纸。

他受府邸影响,跌落了半个境界,如今强行摧动老师所赠的法剑,有心斩妖,却是力有未逮。

袁志咬破舌尖,腾出一只手,蘸血书写。

手指颤抖地书着镇妖二字,这次写字歪歪扭扭,毫无平时的笔走龙蛇,可却比平时写一千字,一万字,还要耗费心神。

此时那把君子法剑已从百丈大小,缩了大半,被鹰妖法相衔着,似乎还有越来越小的趋势。

“去!”袁志摇摇欲坠,依旧全力一推,金红的“镇妖”两字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法剑之中。

一瞬间,金芒大盛,君子法剑的剑身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个赤金厚重的镇妖二字。

法剑压得黑氅男子的法相飞速下坠。

“你有法宝,老子就没有么?”

黑氅男子怒吼一声,一只银梭自须弥物中迸射而出。

第八十四章 人生有生离死别

黑氅男子的银梭不断撞击着重新恢复百丈形体的君子法剑,三尺银梭对上百丈法剑,与蚍蜉撼树一般无二。

可就是那小巧银梭,每次撞击在巨大法剑上,那叮叮的声响都让法剑发出阵阵哀鸣。

半柱香后,袁志再也支撑不住,君子法剑没了法力支撑,化作三尺长剑,直直坠落,又被黑氅男子一把抓在手心。

“哼,倒是把好剑,就是太烫手了些。”

这儒家佩剑,对精怪妖物来说有害无益,可他又不愿将这剑舍弃,毕竟儒家不痛快,他就很痛快。

黑氅男子收起法相,落到袁志面前,那银梭在他身侧悬浮,时不时还有银色光华一闪而逝。

一看到黑氅男子的法宝,袁志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

“你是大妖乌邬?”

“算你有眼光。”乌邬握着长剑,剑尖抵在袁志颈边。“可惜你发现的有些晚了。”

袁志并没有因为被乌邬架剑在喉,就表现出惊慌,“我不明白,你身份如此特殊,还敢如此大张旗鼓出手,就不怕连累你的父亲?”

“我自己行事,与我父亲何干?”乌邬斜眼看着他,似有不屑。

“哈哈……”袁志大笑几声,不住摇头。

乌邬皱着眉,“你笑什么?”

“我笑你这些年浑浑噩噩不自知,不为你的妖王父亲分忧,反而处处为他树敌。”

“我并没见过你,为何能认识你?你的大名,早就响彻中洲啦,仗着自己父亲胡作非为,你以为没人对你心生不满?没人怨你父亲管教无方?”

“你可真是……有够蠢的!”

乌邬已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恶狠狠说道:“少给我打哑谜,你给我说清楚!?”

袁志看了看他,咧嘴道:“我说的这般清楚楚,你还不懂,你自己非要找死,怪的了谁?”

乌邬脸上阴晴不定,脸色变换不停。

此事确实有些古怪,为何这里的山神河伯都来头都不小,而这里恰巧有什么可以提升妖类血脉的灵药,这是有心人要算计于他?

他虽然跋扈了些,可之前从不在外惹是生非,最多也就是在妖域中作威作福。至于这河伯口中的胡作非为,他何曾干过这等勾当?

等等,他刚才认出了我的飞梭!

他的银梭一阴一阳,本是一对,而另一只在另一个大妖手里。

有人假冒他!

乌邬冷汗直冒,他直接扔下君子佩剑,欲要御风离去。

这事必须尽快告诉父亲才是!

“想跑?哪里走!”

高处传来一声娇斥,一道高达十丈金色身形挥动着十六丈长的金枪,将乌邬从半空中一枪砸下。

轰隆隆!

乌邬被砸落在地,在河岸边滑出百丈沟壑。

“臭婆娘,老子饶你一命,你还得寸进尺了?”

乌邬从烟尘中飞出,二十丈的法相振翅而来。

河中悄悄走出的少年少女将袁志扶到岸边。

墨语关切问道。“袁志,你没事吧?”

“并无大碍,可惜没帮到曲依。”袁志望着天上与黑色巨鹰缠斗在一起的金色人影,神情有些紧张。

墨语看着那道金色人影,忍不住问道:“那是?”

“曲依的金身法相。”

素聆星喃喃一句:“真厉害。”

袁志赞叹道:“巾帼不让须眉嘛。”

素聆星若有所思。

天上一神一妖交手激烈。

曲依显出十丈的金身法相之后,战力大增。与乌邬的妖力法相战在一起。

曲依的数十丈枪芒铺天盖地,为渔河上空绘出了一片亮金色山河绘卷。

乌邬的法相周围墨色妖力携着滚滚黑云,蒸腾倾泻。

曲依与乌邬每一次交手所发出的声响,都比乌云密布的雨夜雷霆更为震掣心神,无论是乌邬的漆黑妖力,还是曲依的金色香火神力,两相撞击之下,溢散的能量将山林土地摧毁殆尽,无数顽石古木化为齑粉。

“燎原式——炁血影击!”

曲依长枪高举,一枪砸下,枪芒一分为三,将乌邬整个妖力法相笼罩其中。

乌邬法相振翅后退,双爪将两道枪芒紧紧拽在爪中。

两道枪芒入爪之后便已消散,那竟然是两道虚影!

最中间的那道巨大枪芒已至乌邬本体眼前,只差两寸,那道枪芒便要将他的头颅扎成齑粉。

铛!

银色流光一闪而逝,从枪芒中横冲直撞,将凝为实质的金色枪芒撞成碎片,又去势不减,直取曲依的眉心。

曲依将长枪收回,竖在身前,挡住那道凌厉银芒。

“你上当了!”

乌邬佯装不敌,以退为进,又唤出银梭,乘曲依进攻之时,一举破开她的攻势,逼得她不得不临时收招抵挡。

他苦心算计,为的就是这一刻。

大妖本命神通,万妖拘魂!

乌邬伸手,虚空中乱流涌动,一只十数丈大小的漆黑鹰爪瞬间凝结而成,将曲依的十丈金身法相抓在手中。

乌邬狞笑一声:“抓到你了!”

曲依的金身光华四溢,被抓的啦啦作响。

“没用的,只要被我抓住,就算是比我高一个境界,依旧叫你挣脱不得。”乌邬得意大笑。

“乌邬,你可别忘了,伤了她,你可走就走不掉了!”

乌邬面色忽然沉了下去,“你们一直咄咄逼人,想让我就此罢手?”

“这妖怪好不要脸,明明是他先动手,现在还倒打一耙。”

墨语一把捂住素聆星的嘴巴,现在可不是多嘴的时候。

那妖怪无非就是想讨点好处,再找个台阶下。

可乌邬耳力极好,就也就算在天上也听见了素聆星的话。

乌邬眼中的阴狠转瞬即逝,被人算计,又打的憋屈,他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在这节骨眼上还有人敢挑衅自己。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触他的霉头。

细看之下,发现那竟然是个小小的女修士。

老子不敢动这山神河伯,难道还不敢动你?

乌邬将银梭掷出,准备直接打杀底下的那个女修士。既出了他的恶气,又扼杀了一个天赋不错的人族修士,可谓是一举两得。

银色流光破空而来,墨语下意识将素聆星护在身下,袁志咬咬牙,将墨语和素聆星推开。说到底此时因他和曲依而起,与墨语和素聆星无关,本来只是邀他们做客,哪里想得到却让他们卷入这场争端。

这等无法无天的妖怪杀人,从来都是随心所欲。

少女那句话,只是引起了乌邬的注意而已。

袁志没了反抗之力,只能引颈待戮。

“袁志!”

“不!”

曲依瞪大了眼睛,尖叫一声,什么也不管不顾,她毅然决然将自己的金身破碎,本体从乌邬的爪中挣脱,以耗费本源的代价,使出了方寸神通。

噗嗤!

热血淋了袁志一脸。

袁志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凄美身影,怔怔说不出话来。

“曲依姐姐!”

素聆星惊慌失措。

“怎么会……这样。”

曲依躬身护在袁志身前,鲜血止不住地狂涌出来。

她看了看自己胸口透体而过的银梭,轻笑一声,“原来,我身子也会流血啊,真……真好呢……”

“臭婆娘!”乌邬怒骂一声,眼见大祸已成,他收回法宝银梭,显露本像,化作近百丈的黑鹰,毫无犹豫地以最快的速度振翅离开。

曲依身子直直倒下去,袁志马上伸出双手,将她抱在怀中。

“你怎么会流血呢?你不是山神吗?只要金身不坏,你怎么会死呢?”

袁志慌忙按住曲依的胸口,这一刻,他已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他的香火神力疯狂往曲依身体中送去,可这些香火神力没能在曲依体内停留半刻,就四溢消散开去,仿佛曲依的身体是一个破了大洞的木桶,无论怎么努力,都装不下一丝一毫的水流。

“你……你……你的金身……”袁志难以置信。

“对呀,金身……没了呢……”

曲依微微眯眼,气息微弱至极。

第八十五章 月亦有阴晴圆缺

墨语和素聆星凑到曲依身前。

素聆星声泪俱下,“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多嘴的,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看着袁志近在咫尺的脸庞,曲依痴痴地笑了笑,“不关你的事,这是我选的啊……”

方才袁志虽然没了府邸加持,又耗费心血,驱了镇妖二字,境界大跌,若中了那一击,未必会死。而她主动碎了金身,变成肉体凡胎,被穿胸而过,一定会死。

素聆星依旧呜咽不停,她紧紧拽着墨语,悲痛万分。

看着即将死去的曲依,墨语有些难过,又越来越难过。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曲依摸着袁志的脸颊,轻声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袁志愣在那里,只觉得如今这句话再由曲依说出口,直接刺痛了他的心头。似乎有一把利刃,直接刨开了他心脏,将他所有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整个显露了出来。

袁志眼睛酸涩,喉咙干哑,“袁志……何德何能,能得姑娘垂青……”

“因为你,很好看啊……最好看了……”曲依断断续续道:“特别是……看书的时候……”

“袁志,我好久都没看到你没胡子的样子了……”

袁志如遭雷击。

他只有在书院的时候,才是青面无须的样子。

袁志慌忙问道,“你以前就见过我?在书院的时候?”

“是啊,你……终于知道了呢……”

袁志记忆如潮水涌现。

————

“喂,你在看什么书啊?”

身着华服的少女巧笑嫣然,脸上有些好奇。

湖边小亭中,青年士子只是聚精会神地看书,并未理会,也许他觉得美貌的少女并不如手中的书籍好看,也许觉得少女打搅他看书,有些不太礼貌。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过了片刻,青年回答到什么时候道:“袁志。”

“是那个袁,哪个志?”

“袁志的袁,袁志的志。”

少女撇撇嘴,“无趣,无趣!”

青年看着少女气鼓鼓的转身离去,微微摇了摇头。

“不知是哪位富贵人家的女子。”

————

“袁志!”

少女隔得远远的,便看见了亭中读书的青年,高兴地招了招手。

袁志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继续看书。

少女走进后,就挨着袁志坐下,既不远,也不近。

随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大多数时候都是少女在说,青年在听。

无论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不为人知的秘事,不被记载的奇闻,少女说的认真,青年听得认真。

————

一天,青年一如既往的在亭中看书,只是这次不是独身一人,他身旁多了位白衫女子。

华服少女气鼓鼓地指着青年:“袁志,她是谁啊?”

“师兄,她是?”

青年脸颊有些微红,低声道:“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

“袁志!”少女大怒,“我就只是你的朋友?”

青年沉默片刻,“是……”

“你……”少女指着他,欲言又止,随后大怒道:“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少女走了,也如她所说,袁志再没有见过她。

————

此后袁志依旧去那小亭看书,却似乎在没了以前的心情。

似乎忽然就觉得自己心中空了一块地方,那块地方,在心里深处。

那日在书院外,老师和师兄师妹相送,后面也有好多朋友挥手道别。

袁志离去时,特意多看了一眼人群。

他有些失望,她果然没来……

倒是有一队赤麟血驹拉着华丽马车缓缓驶过,两边的武夫披挂军中制式甲胄,井然有序。

王宫来人?

青年只是稍稍思索,便不再多想。他只是个小小士子,和王宫扯不上什么关系。

马车中的一位华服少女看着离去的青年怔怔出神。

再后来,传来的是那位年轻士子身陨的消息。

————

“曲依,曲依……艺筁!”

“呀……终于,认出我了呢……”艺筁开心地笑了起来,“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夏艺筁,大夏的夏……”

“你是……公主……”

“当然啊,笨蛋。”艺筁轻笑一声,捏了捏袁志的鼻子,只是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捏他了。

袁志笑了笑,眼泪滚滚而下,“你……你变了好多,我都认不出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嘛……”

“袁志,把胡子剃了,好不好,我还想看看你当初的样子。”艺筁无力地为他擦了擦泪珠。轻声道。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好,我剃,我这就剃了。”

袁志慌乱地抹了抹脸颊,抬手仔细在脸上刮着,长髯悉数被他刮下。

片刻后,世上少了个长髯河伯,多了一个相貌英俊的儒士。

“真好看,还是这么好看么……”

“我……还没看够呢……”

艺筁嘴唇微微开阖,袁志连忙低头,仔细听着艺筁说的话。“那一年,我的思念轻轻走过,我驻足在你的梦边,我好希望,你的梦里有我……”

艺筁轻轻闭上了双眼,恍若安然入睡。

袁志泪如泉涌,“艺筁,我……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啊!”

“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说给你听的,是说给你听的啊!”

“真好……”

有一声轻轻的呢喃,萦绕在袁志心湖,久久不散。

袁志紧紧抱着她,一如那年,他梦中,抱着他的她。

艺筁的身体渐渐化作点点金色光芒,飘散开去。

最后的香火神力彻底消散殆尽。

她的这幅身躯生于其中,又逝于其中。

墨语虽然难过,却还是注意到了其中格外明亮的一点。

素聆星头埋在墨语胸膛,已泣不成声。

她觉的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人了。

“他们该在一起的,不该这样的……”

“呜呜……都是我不好……”

墨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着。

袁志呆呆的跪坐在那里,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怔怔出神。这位士子从未有过的无助,茫然,不知所措,还有那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轰隆隆……

天际似乎有滚滚雷鸣,隆隆作响。

墨语抬头看去,极远处的天穹云幕似乎被一把利刃破开了一条裂缝,又有一条云气长龙在那裂缝中不断延伸。

起初墨语还看不见裂缝中有什么,不过片刻,裂缝中已能看见一条极其细微的亮白色光线。

墨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心头惊骇不已。

刚跑了个大妖,现在又来了个更厉害的?

天上的慕凝烟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只是知道那小东西感觉到有谁死了。

仅管死的应该不是少年,可万一是那个名叫素聆星的少女,她也是万分舍不得的。

说起来那女孩挺对她眼的,性子也挺像她年轻的时候,着实让人喜欢。

千里之遥转瞬即至。

一道耀眼的白虹落至墨语几人旁边,虽然来势极快,声势也极为浩大,可却是风轻云淡,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是你!”

墨语神色凝重,紧盯着身前的白裙女子。

慕凝烟难得有些窘迫,她不擅长撒谎,一时还找不到什么说辞。

“我……我听说你们有危险,特意赶来的。”

墨语狐疑的看着她,以他的直觉,能感觉到慕凝烟并没有撒谎,可似乎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虽然看慕凝烟来意还算不错,可墨语依旧有些警惕。

他看了看素聆星,素聆星泪眼朦胧,轻轻摇头。

“心有所感,虽远在万里,也能知道。”慕凝烟笑道。

墨语忽然想起什么,神色有些不自然,“这么说你的修为很高?”

慕凝烟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喜色,“还看得过去吧。”

“我……”墨语看了看对外界毫无反应的袁志,欲言又止。

慕凝烟了然,“我们这边说话。”

墨语点点头,跟着慕凝烟走到了一边。

第八十六章 两情相悦最动人

墨语和慕凝烟走到一旁。

随后墨语直接开门见山,“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话的时候,他神色极为不自然,感觉别扭的很。

“请我帮忙?”

慕凝烟眼含笑意,却是疑惑问道。

“求你……”

墨语低着头,声音有些低,低不可闻。

没想到他脸皮还挺薄的。

慕凝烟虽然心头暗喜,可还是不再逗他,“说吧,能帮的话我一定帮你。”

墨语问道:“你能救一个死人……死去的山神么?”

“首先呢,你说的山神是谁,她怎么死的,死了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要说清楚,我才知道到底能不能救。”

墨语把夏艺筁的情况悉数对慕凝烟说清楚。

“金身破碎,魂飞魄散,你莫不是真当我是神仙?可就算是真仙在此,也救不回来啊。”

墨语一颗心跌落谷底,“真的不能?”

慕凝烟摇头,“反正我还没听过。”

“那若是有这个呢?”

墨语小心拿出一个金色拇指大小的珠子,珠子中有个模糊的小人盘腿坐着,看形象与夏艺筁有些相似。

“魂婴?”慕凝烟有些惊讶,她接过金色的珠子,查看一番,“虽然并未成为完整的魂婴,不过有了这个,应该有五成的把握。”

她看了看墨语,“你要我出手么?要是你能再找个比我还要厉害的修士,应该有八成的把握,不过要尽快,过了七日,她的魂魄彻底消失在天地,那时候可谁都救不了。”

“五成……”墨语踌躇片刻,不知道该不该下这个决定。

至于让他在短短七日里,要找个比慕凝烟更厉害的修士,他可不觉得有这本事。

“五成就五成吧。”墨语心头一横,干利落的下了决定,反正情况已经够糟了。

慕凝烟看墨语的反应,颇有些满意,至于什么五成的把握,自然是她唬他的。

她手中的魂婴虽然只成了一半,凝的也只有那女山神的三魂,可就是有这三魂,再要想找到其余溢散的七魄,只要境界够高,便是如同顺藤摸瓜,何其简单。

只是逆命之事,终究是少做的好。

慕凝烟将珠子握在手中,既没有什么大放光彩,天地异像,又没有什么念念有词,敕令雷霆,只有一缕缕淡淡光华自四方汇聚。

墨语屏住呼吸,看着慕凝烟,以为还没开始。在他看来,这等聚魂收魄的大事,应该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才是。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慕凝烟摊开手掌,“好了,运气算不错,这小山神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墨语目瞪口呆,“这就好了?”

说好的天地异像呢?再不济来阵声响也好吧。

“不然你以为呢?”慕凝烟没好气道,“难道要我给你弄点灵气四溢,再加上几道雷霆闪电?”

墨语有些不好意思。

他接过那颗壮大许多的珠子,发现其中盘腿坐着的小人凝实了许多,现在看来,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与夏艺筁有九成相似。

“这是?”

“完整的魂婴,聚了那个小山神的三魂七魄,只要加上一副躯壳,妥妥的魂婴境修士。”

墨语看了看慕凝烟,眼中惊疑不定。

看似轻描淡写将夏艺筁的魂魄聚拢,又随意将她提升了半个境界,这种手段,别说是见过,听都没听说过。嗯……虽然他见识本来就不是太广。

墨语表面上不动声色,对慕凝烟说道:“谢谢你了,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推辞。”

“很好。”慕凝烟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叮当响。

————

素聆星见墨语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又不知道如何安慰袁志,只能偷偷的抹着眼泪,左顾右盼。

半晌,她看见慕凝烟率先回来,眉眼带笑,而走在后面的墨语有些茫然。

“墨语!”

她赶忙跑过去,拉住墨语,关切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好事。”

“好事你还这样?”

墨语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真的!”

素聆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的。”

墨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将慕凝烟的要求暂时抛在了脑后。

他走到袁志身边,与他并排坐下。

“后悔么?”

呆滞的袁志身子一震,良久,他才说道:“后悔。”

“心痛?难过?还是什么?”

“都有吧……”

袁志长叹一声,将以前在书院的点点滴滴都说了出来。

包括当年的那名少女离开后他的孤独,将思念寄托在那位师妹身上的自欺欺人,等等。

墨语转过头看着他,“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告诉她,我喜欢她啊,其实那天她开口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她了啊……”

袁志呢喃细语,“由恨痴情人,可笑不自知……”

墨语若有所思,“痴情人,确实挺痴情的……”

“看你这么痴情,我可以实现你知道愿望,怎么样?”

墨语用手碰了碰袁志,侧过身子,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愿望?”袁志摇头苦笑,“就算有愿望,也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说出口呗,没准我可以帮你实现呢?”

袁志低着头,轻声道:“我的愿望,就是想让她回来……”

“这个……”墨语拉长了语气。

袁志自嘲一声,“是不是痴心妄想?”

墨语不再逗他,笑了笑,“恭喜你,袁志。你心想事成啦。”

他将夏艺筁的魂婴递过去,

“这是?”袁志先是不解,随后狂喜,“艺筁!”

他转过头去,看着墨语,眼神炽热无比。

“你可别这么看着我,她会不高兴的。”墨语打趣一声。

袁志一把抱住墨语,激动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师叔,我今天一定要和你结为异姓兄弟。”

“咳咳……袁志,你想勒死我啊?”

袁志赶忙放开墨语。

他拿着夏艺筁的魂婴,试图将她的魂魄唤醒,可无论他怎么施为,那袖珍的魂婴小人都毫无反应。

一旁的慕凝烟开口道:“没用的,毕竟魂魄重新汇聚,还要修养好一段时间。”

“这位……”

“慕凝烟,算是……墨语的长辈吧……”

素聆星看了看墨语,发现他并没有反驳,不由得有些好奇,之前他可是对慕凝烟十分抵触,怎么仅仅相处了一小会儿,就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师叔的长辈?……该怎么喊出口?

而且对方还是个美貌女子。

袁志感觉只要喊出口,没准今天就完了。

“这位……前辈?”袁志试探性问道,“我该怎么唤醒艺筁?”

慕凝烟一手环抱胸前,一手撑着下巴,缓缓道:“这事说起来容易,却也不容易。”

“一般情况,你让她自己恢复,等个百八十年,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若是有灵泉、重水之类,还可以加快稳固她的魂魄,大概等了十年八年的就可以了。”

袁志如梦初醒,将那最为珍贵的龙灵水一股脑倾泻而出,将夏艺筁的魂婴整个包围在其中。

“你倒是舍得。”慕凝烟笑了笑。

这股龙灵水对于袁志尤为重要,不亚于他的河伯府邸,后者是立足之本,前者是大道之梯。

不过袁志丝毫没有心疼。

在确切感受到掌中魂婴有恢复的迹象,袁志欣喜若狂。

他站直身子,郑重鞠躬道:“谢谢你,师叔。还有慕前辈,谢谢!”

墨语连连摆手,“别别别,我可受不起。还有,都说我不是你的师叔了。”

“让你苦等十年,说到底应该怪我们才是。”

墨语拉着素聆星,两人都有些歉意。

“只是十年而已,能够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若不是你们,我也不会‘开窍’的。”

墨语眨眨眼,“那这算是因祸得福了?”

袁志看了看怀中的魂婴,眼神从未有过的温柔,“应该是吧。”

他对几人说道,“各位别在这儿站着了,移驾去我府上吧。”

墨语揶揄道:“有茶么?”

袁志哈哈大笑,“不仅有茶,还有我这渔河的特产。”

“那行。”

第八十七章 红霞渐染心头思

在袁志那只是停了一日,墨语和素聆星便迫不及待地重新出发了。

因为袁志的特渔河特产,他们实在是无福消受。

只是这次不再是两人同行,而是三人同行。

墨语向慕凝烟表明了此行的目的——观湖书院。

在与袁志问清楚了观湖书院的情况后,墨语估摸着一路走走停停,应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才能抵达位于大夏版图中央的观湖书院。

在同老人摸骨之后,确定了他的骨龄,不然他对于自己的岁数,依旧是模模糊糊。

等走到观湖书院,那时自己也差不多有十四五岁了,到时候自己应该大变模样了吧?

想到夫子到时候的吃惊表情,他便心头欢喜。

至于慕凝烟,她说正好自己无处可去,又对观湖书院耳闻已久,所以和墨语同行,一路有个照应。

墨语本来是拒绝的,可是想到有位“立于山顶”的炼气修士同行,一路上不仅可以放开手脚,遇鬼降鬼,遇恶除恶,而且不用担心有什么后顾之忧,哪像之前束手束脚。

若是有幸再经历一番大战,底子更加厚实一些,以后说出去也算没丢师傅的脸不是。

反正答应了她的条件,如果不好好为自己着想一番,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想到这里,墨语看着身后和素聆星有说有笑的女子,似乎也顺眼了许多。

不过墨语忽然想到她说与自己父母是旧识,又不由得冷哼一声。

素聆星完全没注意到前方莫名发起脾气的墨语,她正和慕凝烟围着一株盛开的不知名花朵,热切讨论着。

素聆星是纯粹是觉得这野外的花十分特别,而慕凝烟则是好奇。

她对那些仙草灵花如数家珍,可对于这些野花却是知之甚少,何况她以前并没有什么好的机会可以出游,年少时她并不自由,长大之后又是四处奔波,在遭逢变故后又整日自囚于那山谷之中。

因为慕凝烟和素聆星的缘故,几人走的十分缓慢。

墨语无奈,只好先去四处看看,探查四周是否有什么可以当做晚餐的猎物,“享用”了袁志的渔河特产,墨语感觉自己一张嘴都是咸鱼味儿,实在是忍受不了,所以打定主意,要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庙。

好在这附近走兽不少,墨语拿着那张李大叔送的弓,用着自己简易制成的木箭,弯弓搭箭,有武道底子在那,他一射一个准,十分得意。

之所以用弓箭,只是因为若是用拳头或是石子,往往都会把那些猎物弄得血肉模糊,影响口感。

嗯,绝对不是因为看到那些会没味口,绝对不是。

“可惜我这么潇洒的姿态没人欣赏。”

墨语摇头叹息。要是平时,素聆星一定会拍手称赞,说什么墨语好厉害之类的。一想到现在那小叛徒和慕凝烟聊的欢快的很,墨语就气的牙痒痒。

心头不痛快,墨语故意打了好几只野兔,他碎碎念,“兔子可爱?吃进肚子更可爱。”

想到素聆星会不高兴,他就心头暗爽,谁让你不理我的,哼!

等素聆星和慕凝烟追上墨语时,烤肉的香气已飘得老远。

“好香啊。”素聆星使劲吸了口气,一脸期待,“墨语,今天我们几个吃什么啊?”

墨语看了她一眼,咧着牙齿,得意的笑了笑:“今天咱们……吃野兔!”

素聆星愣在原地,“兔子?”

随后她大声嚷嚷起来,“你竟然吃兔子!那么可爱的兔子,你都能狠心下的去手!”

“那你吃不吃?”

“我……”

正当素聆星犹豫不决时,旁边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等她看去,慕凝烟已经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块金黄油亮的兔腿,大快朵颐起来。

“好吃,真好吃!”

慕凝烟含糊不清了说着,“墨语你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自学。”墨语淡淡道。

慕凝烟怔了怔,继续吃着,不经意问道,“你以前都是自己做么?”

墨语头也不抬,“不然呢?”

“真厉害!”慕凝烟轻声说了一句。

墨语转头,“再不吃,我可就吃完了。”

“谁说我不吃的?哼!”素聆星气鼓鼓走过去,她抢过一只烤兔,银牙使劲咬着兔肉,像是咬在某人身上。

吃过兔肉,墨语将四周打理干净,随后跃到了一处树梢之上。

此时正值傍晚,远处依稀可见红霞浸染天边,墨语望着天边的晚霞,有些出神。

慕凝烟小声问道,“聆星,墨语在干什么?”

“看风景啊。”

“他每天都这样?”

“是啊。”

“那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会这样?是养成了习惯,还是其他的什么?”

素聆星想了想,这才说道:“墨语说他喜欢红的,喜庆。那会让他想起大年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十分热闹。他说他特别喜欢看到别人一家团圆的样子。”

素聆星没有注意到慕凝烟的异样,自顾自的说道:“我觉得还不止这些。”

“墨语以前肯定很羡慕那些一家团圆的人,他肯定也希望自己有一个家的。”

“也许他在想他的家人也说不定啊。”

素聆星看着树梢上靠着树枝,背对着她们的墨语。

“要我说,墨语的父母太狠心了,墨语那么好,他们凭什么不要他?”

“对啊……他们,太狠心了啊……”

慕凝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她的手指不经意划过眼角,片刻后,又抬起头来。

“可是就算是这样……墨语还是想见见他们的……”

素聆星低着头,喃喃道。“我能感觉的到,他还是想见他们的,虽然他口是心非,可我就是知道啊……”

慕凝烟一怔,眼角那滴晶莹终于滑落下去,只是在还未落到地面时,她又伸手接住了那滴珠泪。

“他会见到的……”

素聆星怅然道:“是啊,他会见到的。”

————

今日,大夏王宫并没有早朝。

这对于一向勤勉有家,励精图治的大夏帝王来说,十分反常。

故朝中许多人都在揣测是否要朝堂震动,又是否会殃及池鱼,一群整日勾心斗角的朝堂众人惴惴不安。

帝王之家最无情。

大夏的那位着黑色龙纹衮服的中年男子却并非如此,不然也不会将当初夭折的女儿敕封为一岳山神。当年此事可谓冒天下之大不韪,可这位帝王放出话来,若是有人要劝阻于他,那他大夏麾下百万铁甲雄师便让他看看谁的道理大。

只是昨日小女儿先死后生,他也琢磨不出来其中缘由,有位纵横家的卜算大师极力推演,最后手段尽出,却依旧毫无收获。

这位帝王难得彻夜不眠,最后干脆就在偏殿书房中坐了一夜。

聂南风一路奔波,终于在清晨赶回了王宫,他顾不得疲惫不堪的身子,急急忙忙冲进王宫,只是他一路上心情都十分沉重。

这次带回的消息,确实是天大的坏消息。

“陛下……”

进了偏殿,聂南风跪伏在地上,在衮服男子示意后,并未起身。

“起来说吧。”

衮服男子终于开口,“那大妖乌邬被末将杀了,只是公主……”

“死了?”

聂南风点头,“据那妖怪所说,公主自毁金身,为渔河河伯挡了一击,应该是活不成了。”

“渔河?那位书院士子?”

“正是。”聂南风心头忐忑,不敢多说一句。

“呵,痴儿……”

衮服男子长叹一声,“行了,筁儿应该无事,有山上神仙出手,筁儿也算是福大命大。”

“走吧,算算时间,那妖王也该‘请到了’,让孤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是。”

聂南风跟在衮服男子身后,殿外侯着多时的十几名将领紧随其后。

第八十八章 武道炼气大道难

林中,月上梢头。

墨语为素聆星搭了个简单的帐篷,又“顺便”为慕凝烟搭了个。

素聆星每次都表示自己没那么讲究,她可以陪墨语一起,晚上打坐吐纳,不需要睡觉,不过她一直没能拗得过墨语。

慕凝烟似乎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倒是坦然接受,有那么一些理所应当的意味。

至于墨语自己,既守夜,又练拳。

墨语练拳,虽然是自己琢磨的一招一式,看起来平平淡淡,并无什么精妙之处,可一拳一脚,一静一动,却十分赏心悦目。

慕凝烟一直看着墨语,似乎十分痴迷他的拳法。

“墨语。”

慕凝烟忽然出声。

“你能不能练一练你师父教你的拳法。”

墨语看着她说道:“这就是我师傅教我的拳法。”

慕凝烟摇头笑道:“我虽然不懂拳,可你应该听过一法通而万法通,拳法优劣好坏,我还是分得清的。”

这算什么?变相说我自己的拳法太差?

墨语心头当然不喜。

就算你这么委婉的说出来,也总该给我留点面子吧?

难道不可以说我的拳法,就差那么一筹么?这女人,真不会说话。

所以墨语不回答她,只是练拳。

“你怕我偷学?”

慕凝烟忽然出声,做恍然大悟状。

她掩着嘴笑了笑,“我一大剑仙,还会偷学你的拳法?说出去我多没面子啊。”

“大剑仙?”墨语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什么大剑仙。

慕凝烟将手抬到肩膀,“如果说剑仙有这么高。”

她又将手抬到头顶,手臂伸到最高处,“大剑仙就有这么高。”

墨语瘪瘪嘴,“我可没听说过。”

“我自封的啊,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

墨语翻了个白眼,我还自封个十重天的武神呢!吹牛谁不会啊?

慕凝烟说道:“反正正你不用担心,我对拳法没兴趣,更不会看了你的拳又转身教给别人。”

墨语不理她。

素聆星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你让我看看,我教聆星剑法。天下一等一的仙剑之法,怎么样?是不是一笔稳赚不陪的买卖?”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会接么?

会!

不接才是傻子。

所以墨语装作思忖一番,点头道:“好。”

他收拳站定,浑身气势截然不同。

如同一条平稳河流,河水波涛滚滚,可却一直是有条不紊,而突然前方有千百丈断崖,河水转眼倾泻而下,白瀑如水龙入海,声势磅礴,无与伦比。

慕凝烟眼前一亮,光是这拳桩,就已经称得上是“落地生根”,拳桩有神。

墨语不动之动,拳意浑然天成。

慕凝烟能断定,光凭这拳桩,墨语已能胜过世上九成九的武人。

她些自豪,自然更为期待墨语的拳法。

墨语随意出拳,看似一张一弛都是随意为之,步伐凌乱,手臂胡乱挥舞,比那老农犁地的庄稼把式还要不如。

可就这么胡乱挥舞,毫无章法,也没有什么罡劲真力,可他一拳拳打在虚空,却如闷雷炸响,挥拳的前方,气机破碎。

少年拳法入神,拳意随心而起。

自与虎山交手后,他终于摸到了门道,拳法不再“死气沉沉”,每一拳皆是拳法,每一招皆有真意。

最后一式,墨语收拳慢了两分,然后筋骨皆动,穴窍齐鸣!

慕凝烟能听见一条条宽阔河流奔涌不息,犹胜万马崩腾,千军对垒。

“轰!”

墨语一拳擂出,霎时狂风大作,飓风呼啸不止。

这不该是武道拳法所能引起的变化。

慕凝烟惊觉,没用到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来到墨语身前,她二话不说,拉起了墨语的手臂。

“练武又炼气?”她勃然大怒,“你不要命了不成?”

墨语努力想收回手来,可慕凝烟力气大的出奇。

“我练武炼气,与你何干?”

“你……”慕凝烟一时语塞,见墨语一脸抗拒,她放开墨语的手。

良久,慕凝烟才开口:“炼气好比登山路,一步步登上高处,与天看齐。”

“武道好比涉水船,顺流而行,自河入江,由江入海,与海称雄。”

“这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你要想一脚踏船,一脚登山,如何能行?”

墨语说道,“那我便比天高,比海阔,一脚登山,一脚入海,怎么不行?”

慕凝烟摇头,她感慨一声:“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又有多少人都觉得自己能走出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可他们无一例外,都在半途身陨了。”

“一个也没有?”

慕凝烟看着他,郑重道:“一个也没有!无论那些人如何惊才艳艳,天赋绝伦,都死了,被自己的自大害死了。”

“为什么?”

“因为从根本上武人所修的真气,和修士所修的灵力,就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墨语奇怪道:“可是无论是真气和灵力,都是天地灵气转化而来的啊。”

慕凝烟继续道:“刚开始是如此,可是你以后呢?等你自成内天地,如何能同时供应你体内的真气和灵力?”

“不可以一会儿供应灵力,一会儿供应真气么?”

“那样只会让你内天地彻底紊乱,一开始会毁塌大半,若不舍弃其中之一,内天地变会彻底崩塌,体内灵力和真气冲撞,只会自取灭亡。”

是这样么?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这种情况。

他体内的真气和灵力似乎有相互融合的情况,特别是在和虎山交手之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墨语斟酌片刻,觉得还是应该有所保留。至于他为何同别人大不相同,其中缘由,他猜测应该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

他曾经问过高大老人,当时老人支支吾吾,难得有些说不出口,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墨语心思通透,察觉到老人似乎不想多说,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他觉得既然老人都有难处,那只是武道起步的他想那么多也没用,还不如好好修行,才是正理。

墨语看了看慕凝烟,“我知道了,不过这是我师傅要求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若是以后出了问题,我会回去找师傅请教的。”

慕凝烟还想说什么,看到墨语已有了决定,也不便多说,她叹了叹气,“你注意就好。”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慕……姨……”墨语纠结许久,才把这两个字堪堪吐出,“聆星就拜托你了!”

慕凝烟喜上眉梢,心情大好,笑道:“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

大夏西面的妖域,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妖域的那位金翎鹰王被儒家一座书院为首的人族修士大能“请”走了。

一时间,妖王独子打杀大夏山岳正神的消息传遍了妖域。

大妖乌邬的“美名”,妖域中下至未化形的小妖,上到管理一地的大妖,都是如雷贯耳。

闹出这档子事,一点都不奇怪。

至于妖王被请走,倒是千年来的第一次,也算是开了先河,为一众妖怪做了“表率”。

那些在乌邬手下吃了暗亏的一干妖怪,自然是拍手称快,至于金翎鹰王,本来威望就不高,这些年因为他的宝贝儿子,形象更是一落千丈。

当年若不是妖域青黄不接,哪轮得到金翎鹰王坐上妖王之位。

妖域中,有着小万妖城之称的荒川城闹得动静大的很,其中大致分为两派。

一派主张力保金翎鹰王,毕竟他还是妖域之王,算的上是妖域的脸面,本来在大夏之中,他们已是寄人篱下,若是再无作为,以后又如何在北方的那些同胞面前抬得起头?难道要得个缩头乌龟的“爱称”才肯罢休?

另一派则是建议重选妖王,一来乌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金翎鹰王一直有意包庇,才落得今日的下场。二来妖域的百万妖怪不可能一直待在妖域,看附近各个王朝脸色,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可能这么一直过下去,应该重选一个激进点的妖王,为一众妖怪另谋出路才是。

两派人马吵的不可开交,倒是没有谁腾出空来,对那位翎鹰王施以援手。

第八十九章 妖域中有风云聚

天幕之上,有异兽离鲲翱翔其中。

传说离鲲有鲲鹏血脉,虽形似鱼豚,却有千百丈大小,有云气缭绕,能御风远行。

九洲之地幅员辽阔,不见边际。

每洲之间,有专门圈养离鲲巨兽的商会,以异兽搭乘驼运往来修士,赚取他们的“神仙钱”,毕竟不是每个修士都有御空渡海之能,特别是北海地界,往来鲲船犹为频繁。

而每头离鲲之上,都有亭台楼阁,不仅可以小憩休息,还有属于山上修士的取乐法子。其上更有手持仙家法宝,道法真言的修士待价而沽,等着一条条鱼儿上钩,想做那稳赚不赔的买卖。

所以鲲船之上,说是鱼龙混杂,一点也不为过。

虽说如此,有些底蕴深厚的商会时时盘查,每艘鲲船上更有战力卓绝,杀力强大的修士坐镇,鲲船的安全,已是有了多年的保证。

不过天上这艘鲲船却不是各洲商会所有之物,而是占据中洲最为富饶之地的大夏王朝所有,大夏财大气粗,可见一般。

毕竟大厦素有膏腴之地的美名。

“哈……”

鲲船上,聂南风打了个哈欠。

奔波两日,连休息都来不及,这次回去,晚上兴许还要睡地板,想起这头疼之事,聂南风就感觉一个脑袋两头大。

他瞥了眼那位虽然没带上枷锁镣铐的,却依旧与阶下囚一般无二的高大黑衣妖王,不屑的撇撇嘴。

聂南风暗暗笑了笑。“谁让他有个坑爹的儿子呢?”

至于担心那妖王逃走,他跟本不用管,这鲲船中的全是大夏拳头最硬的几人,有这些人在,就算对方妖域中的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十几个大妖齐出,估计也就只够当个下酒菜,连正餐都不算。

坐在中央的妖王,抱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一直没有勇气打开,或者说他没有勇气面对。

除了妖王,场中唯一坐着的就是那位衮服男子,他看着暗暗神伤的妖王,面无表情。

“打开看看吧,总要确定孤王到底有没有杀错人才是。”

“不……不用了。”

金翎鹰王摇头,“这是犬子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

“他倒是一命抵一命,死的痛快,可我这坏了一座山脉,又毁了一处福地,这账该算算了吧?”

金精翎鹰王头也不抬,似乎已经认命。“一切但听夏王吩咐。”

他就算再蠢,也知道背后有幕后黑手,在主导这一切,只怪自己太过纵容自己的儿子,才落了个晚年丧子的情况。

修为高深的妖怪之流,也许想要后代子嗣没有人族修士来的困难,可与普通凡人相比,依旧无比艰难。

何况大多数妖物精怪出生之后,都要独自生活,不管是在外面被其他妖怪吃了,化作养料,还是自己本事不济,出去之后栽了跟头,被人族修士打杀,都是顺其自然。

而他处处包庇自己的儿子,已是坏了妖域的规矩,早已有人心生不满。

可笑的是他平时也算的上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整个妖域的稳定付出了百年,千年的时光。

不说劳苦功高,也应该是殚精竭虑吧?可是,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一群大妖竟然无一人为他说上那么一句。

就算有一人肯为他说上这么一句,他也觉得这些年值了。可惜,一个也没有。

这倒让他想起曾经有位圣人说过:妖魔本无情,见利便忘义。

真是……果真如此。

至于迎接他的是口诛笔伐,还是其他,其实他已经无所谓了。生也好,死也罢,还有什么区别?

“只恨此生为妖,又恨生为妖域之妖,这么多年的笼中鸟,我也当够了,不值得,不值得!哈哈……”

有位脾气暴躁的兵家老人冷哼一声,“笼中鸟,那也是看的起你们,才给你们一点安身之处,不然我中洲修士打杀你那些阴险狡诈之辈,还不是易如反掌?今日你乌靳不识好歹,合该你断子绝孙。”

“你要杀就杀,废话那么多作甚?还想着那些乌合之众会答应你们的条件?那你们也太看的起我了。”乌靳笑了笑,“我不过是个空架子,他们哪里舍得。”

“那你就在那镇妖楼中好好待着吧,少了个妖王,也算是功德一件。”

“一个妖王?”乌靳无声笑了笑,妖域若真只有他一个妖王,早就乱翻天了。至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妖王如何谋划,他虽然只是一知半解,可也知道那些妖王图谋甚大。

至于那传说中的万妖城,他只叹这辈子都可能没机会去了。

众人倒是没想到妖域对乌靳的态度是不闻不问,只是说什么罪有应得,子债父还。

这让大夏帝王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使力,十分懊恼。

————

身着黑色斗篷的矮小身影隐匿行踪,进了荒川城的山崖府邸。

府邸坐落于悬崖峭壁,像是凭空在悬崖上长出了一处巍峨楼阁。

这处楼阁与山下四周巨大却简陋的“房屋”相比,如同东海之滨与泥潭水洼,两者天差地别。

矮小人影之所以在乌靳走后还小心隐藏行踪,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自家大王既然吩咐,他便照做便是,他能从不起眼的小妖,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因为他本事多大,也不是因为他足智多谋,只是因为听话,仅此而已。

进了这处府邸,矮小人影心中感叹。不管来多少次,大王这住处都与人类楼阁一般无二,淡雅精致,只是大王从未出过妖域,也不知如何寻的那人工巧匠?

他这么一想,又有些好笑,自己都是如履薄冰,还有闲心想这么多。

府邸内算的上是灯火通明,两旁都伫立着披挂甲胄的“女侍”,正中央坐着的高挑身形,正是他的大王。

那位声名不显,却高深莫测的大妖……不,也许是妖王也说不定。

因为面对自家大王时,所带来的压迫感比金翎鹰王还要大上许多。

所以这也是他毫不犹豫,放弃待他不错的金翎鹰王的缘由之一,在妖域,或者说这妖吃妖的地域中,永远都是看谁的爪子硬,谁的手段狠。

乌靳有本事,就是手段太软,对待他的儿子如此,对待一干妖众也是如此,所以他为妖域付出这么多,威望却远远不及其他的大妖。

在这里,不讲什么兄弟义气,只讲拳头。义气那种东西,只有人类才需要。

矮小人影掀开斗篷,将那张蛇脸贴在地面,恭敬非常。

“参见大王。”

他不敢抬头,更不敢看自己大王的眼睛,在妖族中,没有足够的实力,直视对方的双眼,是为挑衅。

“这次你做的很好,说吧,你想要什么?”

远比人类女子更妩媚的嗓音响起。

蛇脸男子本不是妖域出身,而是山野妖怪,在未入妖域前本是在人类郡县小城中混迹,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未曾听过比自家大王更撩人心弦的嗓音,可惜,身为一枚暗子,他还没资格见到自家大王的真容。

当然,在他内心最深处,有那么一丝的痴心妄想,他也断定,所有听过大王声音的人,或者妖,都会有和他同样的想法。

“小的……小的不敢妄想什么,只要能侍奉大王左右便知足了。”他小心翼翼开口。

“呵,你倒是敢想。”

蛇脸男子跪伏在地上,诚惶诚恐。

“你的身份还有用处,先替我聚拢乌靳的旧部,到时候自有大用。”

听到大王并没有再提什么嘉奖,他心里庆幸不已,暗暗夸自己一句。

“只是……依属下的名望……只怕还不足以……”

“有不服的,杀了再说。”

“是!”

蛇脸男子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一名女子,不用大王吩咐,他已经知道。

第九十章 剑气自此耀寒光

这几日,素聆星收获颇丰。

有慕凝烟的言传身教,自然是不同凡响。

之前素聆星自己琢磨的飞剑之术,与慕凝烟寥寥几句相比,都是云泥之别。

除了飞剑之术,还有持剑之术。

依慕凝烟的话来说,剑修既可以在千里之外,驭飞剑杀敌,又可三尺青锋在旁,一剑横扫六合。

慕凝烟与素聆星讲解剑气、剑意之时,总是有意无意,故意说的大声了些。

本着不能吃亏的想法,墨语欣然接受。

不过他对于剑术的悟性,与素聆星相比,着实有些差距。

所以这几日他其实有些被打击到了。

慕凝烟倒是对素聆星表现出的资质惊到了,当然,她也越发欢喜。更难能可贵的是素聆星格外努力,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向她请教。

素聆星的进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用路通俗的话来说,素聆星天生就适合练剑。若是没能走上炼气一途,单凭剑术,说不定以后依旧能以剑入神。

见墨语有些闷闷不乐,素聆星打趣了句,说“墨语你的拳法已经这么好了,若是剑法更好,那天下修士、武人哪还有活路嘛?”

墨语转念一想,似乎是这个理?

他是用拳头和别人讲道理,可不是用剑。不过用剑的话,似乎比用拳要潇洒一点?

不羡慕,他一点都不羡慕!

墨语安慰自己一句,专心吐纳。

虽然武道修为一直卡在第二重,可他的炼气修为已快要达到第四楼的照心境,对于将这些看在眼中的慕凝烟,她也只能叹叹气。

在吃饱喝足之后,素聆星提出要和墨语比试比试。

慕凝烟摆出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煽风点火,说什么两人要分个高下,看看是墨语拳法更高,还是素聆星的剑气更长。

墨语笑了笑,纵身跃到了树梢,双拳抬起,意思已不言而喻。

素聆星娇笑一声,踌躇满志,琉璃飞剑自气府中飞掠而出,依旧绚烂夺目。

只是与之前相比,飞剑上多了剑气,虽然那剑气还有些稚嫩,更谈不上什么厚重,只有那薄薄的一层。可短短几天,素聆星已是跨入了那道剑道之门,墨语有些羡慕……才怪!

墨语递出直拳,林中有风声渐起。

铛!

相隔数丈,飞剑直接被砸落在地。又是一拳,在素聆星的“眼中”,那厚重拳罡层层递进,瞬间至她身前。

素聆星并起剑指,刺在拳罡之上。

轰隆一声,素聆星借机退了数丈,不再给墨语机会。

炼气修士被武人近身,除非境界高出对方许多,否则只有被一拳拳锤得支离破碎。

远处的墨语笑容依旧,可身形却在渐渐消失。

素聆星正暗自奇怪。

“小聆星,我也是炼气修士啊。”耳旁传来墨语的揶揄声。

“糟了!”她下意识忘了墨语气武同修。

素聆星花容失色,“慕情”迸射而回,试图将自己的主人从少年的“魔爪”中拯救出来,可似乎还是慢了一点。

墨语手掌按在素聆星后心,笑了笑:“小聆星,你输了。”

若是在平时,那个障眼法不用片刻就会被素聆星看穿,可方才交手之时,素聆星深知墨语拳法地厉害,全力以赴,自然无暇顾及其他,才被墨语钻了空子。

“不算不算,咱们再比一次!”

这才一击,她就输了,让她怎么可能接受。这可比之她没学剑术之前输的还要快。

“这怎么就不算了?小聆星,你是不是输了想不认账啊?”

墨语挑了挑眉,打趣道。

素聆星一脸的不服气,“你使诈,不能算!”

她转过头,嗲声嗲气道:“慕姨~你来评评理嘛。”

墨语额头有黑线滑过,没想到素聆星为了耍赖,什么都不顾了。还慕姨,喊的够亲热的啊。

“聆星,确实是你输了。”

慕凝烟本着事实说话,笑着说道。

“你剑术有进步,确实是真的,可是临阵对敌轻敌大意本来就是大忌,聆星你要吸取教训才是。”

素聆星垂头丧气,“知道啦。”

墨语得意的哼了哼,“这几天聆星你还挺努力的哈,继续加油,争取在我手下多撑下一招半式的。”

说出这句话,墨语觉得格外畅快。

这几天的郁闷似乎也一扫而空。

心头爽快,他觉得头顶这炎炎烈日,似乎也不过如此了。

看着墨语得意的身影,素聆星重重哼了一声,手握着变成长剑的慕情,气鼓鼓地走到一颗大树前,使劲戳着,嘴里念念叨叨,“戳你,戳你,戳死你……”

慕凝烟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一对冤家,然后又说了句:又理当如此。

又过了半月,自觉已经今非昔比的素聆星向墨语发出了第二次正式的挑战。

这次她打定主意,要用手中三尺青锋,打的墨语落花流水,好出一出积攒许久的恶气。

因为这些天墨语私自给她的名字加了个前缀,叫什么接的下墨语一招的聆星,可把她气的不轻。

什么叫接的下墨语一招,等以后我打的过你之后,天天欺负你,敢有怨言,立马就是一板子,专打屁股。

然后再取个如雷贯耳的名号,叫“一剑认输的墨语”好了,到时候我就记在本子上,逢人便给让他们瞧瞧,让天下人都知道墨语是本姑娘的手下败将,哼!

素聆星美滋滋的想着,不自觉露出了笑容,觉得自己想的法子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对面的墨语将她从臆想中唤了出来,“想什么呢?哈喇子都就出来了。”

“胡……胡说!”

素聆星赶忙擦了擦嘴角,发现墨语是在逗她之后,咬着银牙怒道:“墨语!你死定了!”

墨语装模作样拍了拍胸口,露出害怕的表情,阴阳怪气道:“哎哟,我好怕怕哟。”

素聆星哼了一声,持剑跃起,“慕情”上剑气四溢,带起凌冽风声。

墨语稍稍认真了些,身子微微下沉,摆了个撼海潮落式拳架。

素聆星一剑斩来,剑气离开长剑,化作一道璀璨剑光,一闪而逝。

墨语见状,连忙躲闪到一边去。

剑气擦着墨语的衣角落下,在地上留下一道丈许的整齐沟壑。

“哇!你来真的?”墨语怪叫一声,脚下重重一踏,身子却是折转了一个方向,直接一拳擂向素聆星对着他的后背。

这次素聆星学乖了些,不再被他的话影响,慕情剑从下方刺出,在这一瞬间,她倒持慕情,挡在她的背上。

“咚!”

一声闷响,素聆星被震荡开去,墨语紧随而上,一拳就要继续递出,若是她这时候不能调整身形,被墨语一拳击中,必定会一拳紧跟着一拳,拳拳落在她身上,直接落败。

慕情脱手,骤然缩小,化作一道流光,带起一条淡淡琉璃彩带,飞掠而来。

似乎是背后长了眼睛,飞剑随着素聆星的指引,准确找到了墨语拳罡绽放之处,毫无保留,直接刺入层层拳罡之中。

若是以前,这连绵不绝的拳罡必定会一次次击在飞剑之上,最后将飞剑击落。可这次的飞剑却摇摇晃晃,在空中略微改变方向,每次都避开了侧面的拳罡,凭着其上锋的剑气,刺破击溃了所有拳罡,转眼就到了墨语拳头前方。

“有点长进。”墨语哈哈一笑,赞了一句。

随后他面色不变,摊开手掌,双指作势要捻住飞剑,已是等着飞剑自投罗网。

若是飞剑被墨语拿捏住,凭他的筋骨强度,要做到无视其上的剑气,何其容易。

素聆星哼了一声,慕情随心神牵引,就要飞回她的手中。

“现在才怕,晚了!”

墨语手掌上凭空升起一股吸力,将近在咫尺的飞剑吸入手中。

“小聆星,你输啦。”双指捻着飞剑,他高兴道。

“嗤!”

一道更为耀眼的剑气横贯数丈方圆,当头罩来。

第九十一章 剑中拳意上九霄

轰隆一声,剑气落下,林中烟尘弥漫。

素聆星手持另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剑气缭绕,伴随着阵阵丝弦轻吟。

“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慌呢,原来有两把飞剑等着我呢。”

烟尘中墨语捂着口鼻,拍了拍周身的尘土。

随后他瞪了眼慕凝烟,后者移开视线,左顾右盼,装作没看见。

待烟尘散去,一道数丈长,近丈深的的巨大沟壑印在墨语身后,

素聆星竟是一直保留了半数的实力,就等着墨语拿捏住飞剑慕情,在他掉以轻心时全力出剑,想着能一剑击败墨语。

“哼,还不是被你躲过了。”

素聆星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方才墨语一步踏出,竟然可以达到缩地成寸的神通效果,直接躲过了她的剑气。

“好啊,墨语,你竟然不教我!”素聆星皱着鼻子,怒喝一声。

“拳桩步伐,你又不会。”

墨语耸耸肩,一步跨出,两人间的数丈距离对于他来说,似乎只是咫尺。

素聆星手中“挽霜”只是堪堪递出一半,墨语就已经一拳打在剑身之上,劲力罡气如海潮叠加,一重重力道连绵不绝,愈演愈烈。

素聆星如离弦之失,瞬间被击飞到高空之上。

墨语身子下沉,双腿弯曲。

“轰!”

四周地面凹陷,他以更快的速度跃至高空,只是眨眼,便赶上了素聆星。

素聆星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似乎硬接了墨语一拳后并不好受。

墨语毫不留手,依旧果断出拳。

“铮!”

剑光夺目,剑气纵横。

原本闭着眼睛的素聆星瞬间睁眼,手臂在刹那之间挥了数剑,绚烂的剑气横贯墨语前方,编织成一张剑网。

“嗖!”

一道流光破空而来,离的老远,墨语都能感觉到其中的剑气锋芒。

眼见墨语被前后夹攻,就要落败,素聆星面露喜色,哪还有之前的苍白无力之感。

这小妮子学的还挺快,墨语暗叹一声。

先是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再以雷霆一击封锁他的退路,又留着飞剑做最后的杀手锏,素聆星这些日子所学,进步不小。

素聆星所驾驭的两把剑品秩都极高,远非一般法宝飞剑能比,若非她修为不够,墨语还能稍稍抵挡那剑锋,否则他可占不到什么便宜。

飞剑的杀力自然不用说,体魄一般的武人只能暂避锋芒,近身不得。而不能近身搏斗的武人其实已经失了优势,输了大半。所以剑修的威名,确实风头无两。

墨语身形稍缓,先一式摧山镇龙,锤到飞剑慕情的剑尖之上,使飞剑与素聆星暂时失去了联系,又单手一摄,掌中吸力将飞剑握在手中。

“聆星,借剑一用。”

嗤!

一道远比素聆星出剑时更璀璨的剑光凝成一线,如潮水一般层层推进,直接将那剑网搅成粉碎。

慕凝烟紧紧盯着那道细如发丝的剑光,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拳法还能这么玩?

墨语没有修出剑气,但那线剑光竟然是墨语以剑带拳,斩出了一式奇特拳意,既有拳法的厚重,又有剑光的锐利。

“了不得,了不得。”

慕凝烟眸中光彩熠熠。

素聆星长剑上剑气爆涨,直接朝着那线剑光挥斩过去。

素聆星愤愤不平。

哼,一个半吊子,怎么可能比我的剑气厉害。

剑气与剑光相撞,那道剑光消融于厚重的剑气之中。

素聆星见状,暗暗高兴。

“还没分胜负就这么得意,可不是个好习惯。”

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素聆星心里一凉,转头看见墨语就在身前,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头,然后。

“啪!”一根指头砸在她额头。

“你输了。”

素聆星懊恼不已,“啊啊啊……”

最后两人落到地面,素聆星捂着红彤彤的额头,气鼓鼓走到一边。

墨语则是拿着飞剑挽霜,来到慕凝烟身前。

“还给你。”墨语脸色不善,要不是之前他多留个心眼儿,说不定就被素聆星的那一剑直接给击败了。

以后把这事说出去,说什么见他连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都打不过,那他的面子往哪搁?

“什么?还给我?”慕凝烟一脸迷茫,“这剑不是我的啊。”

墨语就这么看着她,伸出的手一动不动。

慕凝烟被他看的莫名的心虚,“我送……借给聆星的,反正我这么厉害,飞剑一大把,借个一把两把的,小意思啦。”

墨语眼角抽抽,“一大把,你当本命飞剑是大白菜啊?还是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拿去,这东西太贵重了。”

墨语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我看你以剑使拳,另辟蹊径,厉害的很。”

墨语瘪瘪嘴,“夸我也没用。”

慕凝烟继续说道,“不佩一把飞剑,着实可惜了。”

“我可不稀罕。”

“可是你佩上飞剑之特别潇洒,特别帅气呢……”

墨语微微撇头,“不,稀罕。”

慕凝烟在心里偷笑一声,循循善诱地说道,“你想啊,你佩剑之后,别人肯定会觉得你是剑修,到时候你出其不意,以剑掩拳,胜算岂不是大了几分?”

“这个,就……就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我也不能收。”

“这又不是我送你的,算我借给你,总可以吧?”

墨语十分意动,“借就不不必了,要不……这把飞剑算我给你买的好了。”

慕凝烟眼含笑意,“你确定?”

墨语点点头。

“那好吧,这把飞剑名为挽霜,是一位人仙的本命飞剑,卖给你的话,给你算个公道的价格,两万三千枚金精钱好了。”慕凝烟掰着指头,装模作样算了许久。

墨语听到这话,脚下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一把本命飞剑两万多金精钱,换成黄金白银,只怕把整个大夏朝搬空都拿不出这么多钱。

都说俗世的黄金白银在山上仙人眼中不值一提,现在墨语才有一个切身的感受。

墨语不知道的是,慕凝烟出于私心,对他少说了一个零。

一把人仙的本命飞剑,就算在山上也是百年难觅的珍稀之物,放在一般山头上的仙家宗派,已可以作为镇派之宝,流传百世。

慕凝烟眼眸微弯,“没那么多钱?”

墨语一脸纠结,糯糯道:“没,没有……”

慕凝烟摆摆手,大方道:“没关系,可以先赊着,我这人大方的很,不收你的利息,不过以后还给我的时候,一枚金精钱都不能少。”

墨语斟酌片刻,点头同意,“好吧,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的。”

慕凝烟取出一个剑鞘,与挽霜十分契合。

要知道飞剑一般温养在气府便可,不需要什么剑鞘,不过墨语为了彰显自己的剑客身份,想佩剑在侧,没想到慕凝烟直接拿出一个疑似挽霜的剑鞘。

墨语打了个激灵,难不成她早就料到了?

墨语拿过挽霜,离得慕凝烟远了些。

看着墨语忽然有些心事重重,素聆星走到他身旁,气鼓鼓地问道:“怎么啦,赢了也不高兴?”

“没有啊。”墨语摇头道,随后又捏了捏她的鼻子,讨好的说道:“谢谢聆星手下留情哦。”

素聆星微微昂着头,“哼,知道就好。”

她瞥见墨语腰上的长剑,惊讶道:“咦,慕姨把剑送你啦?”

墨语白了她一眼,“送我也不会收啊,我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

“多少?”素聆星好奇问道。

“很多很多……”

墨语叹了叹气,实在不想提起那些钱,因为他只要想起来就头疼。

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墨语身“负”巨款,让他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

两万多枚金精钱,堆都可以堆出一个炼气八楼,魂婴境的大修士。

咱一穷二白,都有财大气粗的时候,可真是……心痛。

第九十二章 四方幽冥欲席卷

烈日高悬,阴鬼之流无处遁形。

任你是厉鬼怨魂,还是血尸恶祟,都要避让其上的“正大光明”。

不过有一日例外,那日鬼门大开,阴气遮天蔽日,万鬼出,生人避。

就算是午时三刻,在一些阴煞聚集之地,战场埋骨之处,或是荒野暴尸的乱葬山岗,也有游魂野鬼来回游荡。

平日里若是“撞鬼”,只要不是血煞厉鬼,最多是大病一场,乃是阳魄有损,阳气渐微,吃上些充盈阳火,安魂固魄的草药,大多几天就痊愈了。

可那一日,与平时大不相同的是,若是有人不幸远远瞧见了那些游魂野鬼,就算只是一眼,就算是惊鸿一瞥,也必定会引鬼上身。

魂衰魄竭,长病不起,没有修行中人出手,此后一病不起,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严重的不仅被鬼物附身,还要亲眼看见“自己”杀死一位位骨肉至亲,甚至有的恶鬼要一口口吃下那些至亲之人的心肝血肉,且越是感情深厚之人,越要细嚼慢咽,鬼物谓之为“以食传情”。

莫说是凡人闻之丧胆,连山腰上的炼气修士也闻之色变。

只是每年虽有鬼门大开一事,天下修士也并不是毫无作为,各处关隘城池都有真言符箓,镇压邪祟,使得百鬼退避,得一方安宁。

唯有两甲子的天地翻覆之时,鬼门大开,其内便有鬼王之流挣脱而出,最厉害的可媲美人仙修士,端的是横行无忌。

山上宗派大多有人仙修士坐镇,再不济也有一两件仙家重宝,可保宗门薪火不灭。

可人间俗世就苦不堪言,一些占地千万里的王朝还好,能请的动山上修士,或是有武道真正的宗师之流坐镇。那些夹杂在王朝中的小国,土地贫瘠不说,人烟稀少,财政勉强维持国家运转,遇上鬼物捣乱,就只能只能听天由命了。

山林深处,夜玫慌忙逃窜,她每次足尖一点,便飞跃出十多丈的距离,可是她身后密密麻麻的人影依旧紧追不舍。

“夜玫!你逃不掉的,乖乖同我们回去,与你那宝贝女儿,一同嫁于枯山大王。说不定大王一高兴,赏赐你们一件上品鬼器,也好助我们统领百芁山,也算是为我们一族的将来献身,将来为你留下牌坊匾额,流芳千古。”

“放你娘的臭狗屁!”

夜玫扭头怒骂一声。“你们这些未开化的长毛畜生,为了一点点好处,连骨气都扔了!有本事把你们妻女乖乖献上,欺负老娘孤身寡女,臭不要脸!”

“骨气?能当饭吃么?能让我们不挨饿么?”后面追着的人群中,其中一名阴柔男子冷笑一声。“枯山大王看上你们母女,是你们的福气,你可别不知好歹!”

夜玫啐了一口,“呸!畜生就是畜生,就算变作了人样,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恶性。”

“哼,你则玫就自命清高了?当年不也是跟了那个小白脸?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你也有脸说我们是畜生?那你又是什么!?”

“我是你们老娘!”

“哼!”人群中年龄最大的一位老者重重一哼,前方逃跑的则玫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

她口鼻溢血,回头狠狠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老东西,都三百多岁了还不死?”

“待老夫抓住你,先赏你一百鞭,看你是否还能如此牙尖嘴利!”

夜玫哈哈大笑,“老东西,等你抓到我再说!”

说完,她又加快了速度,与身后众人拉开了些距离。

————

在数百里外,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挥舞着短小的四足,使劲狂奔。

它胸前的玉简有光华流转,随着它的跑动上下跳动。

这次能回家一看,实在是那位上仙格外开恩,而且上仙还特意在玉简中注入了一点灵气,保全它的安危,当然,它也十分知足,打定主意,一心为上仙所用。

越是离家近了,它越是有些不安。

它本来有可察四方生命气息的奇异天赋本领,而且重要的是只要它在别人身上种下“种子”,就算隔着千里百里,也依旧能有所感应,所以它才被那位仙人委以“重任”。

这次回家,它远远就察觉到自家母亲身受重伤,气息逐渐衰弱,因此它才一路狂奔。

虽然与母亲越来越近,可似乎母亲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它虽然焦急,可毫无办法。

“希望能来的急……”

————

夜玫仗着自己天生速度奇快,才能在重重包围中逃出来,不然凭她照心境的修为,早就被她身后的那些人抓住了。

一群御风境的妖修,十几个时辰,愣是没追上一个在地上跑的夜玫。

不过跑了这么久,夜玫体力早就有些不支了,而且她又被隔空伤到内腹,现在的她只是强撑着一口气而已,也许要不了多久,最多再奔个百里,她就会彻底支撑不下去了。

后面的一群人影将夜玫的姿态尽收眼底,有眼力见的几名老人模样的人影同时出声:“她支撑不了多久了!”

夜玫咬咬牙,明知道自己马上就会被追上,却依旧坚持。

她就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性子。

两刻钟后,夜玫脚步不受控制的放缓,然后紧追不舍的众人立马追上了她,转瞬就将她团团围住。

“呵,跑了一天一夜,还不是被我们追上了?”

之前开口的老者已拿出一条长鞭,鞭上布满了荆棘倒钩,煞气森森。

只是为首的一名头顶斗笠的圆脸汉子退了两步,众人见状,颇为识趣,也是退了两步。

“夜玫,乖乖听话,不用做什么无谓的抵抗了,没用的。”

“想让老娘去陪那劳什子鬼王,你们做梦!”

夜玫刚想自爆妖丹,与这些人来个玉石俱焚,没想到就被那圆脸汉子识破了。

圆脸男子笑眯眯地说道:“乖乖和我回去,陪我家鬼王,兴许还能留个肉身,若是徒劳反抗,那到时候拘你的魂魄回去,可就只有落得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场了。”

夜玫冷笑连连,“你以为老娘是吓大的?有本事别躲啊,看能不能炸死你个死鬼。”

“还鬼王?也不怕笑掉老娘的大牙!”

夜玫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翘着二郎腿,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手捋着发梢,一手指着圆脸男子。

“要真是个鬼王,还用的上你们来抓我?使个神通将我抓过去不就得了?”她瞪了圆脸男子一眼,“想唬我?你还早的很呢!”

“让老娘猜猜看,是观魂境,还是魂婴境的鬼修?看你这御风境的怂样,估计那劳什子鬼王也就是只观魂境的游魂野鬼吧?”

圆脸男子面色阴翳,“观魂境,已足以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弋大人,不必与这贱妇多费口舌,她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而已。”持鞭老人神色恭敬,远远看去,两人不像是同境修士,倒像是主仆一般。

“啧啧……”夜玫摇头叹气,“没想到那么有骨气的老猫不去当,非要去当一条死狗,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弭尢。”

弭尢大怒,长鞭一抖,就朝夜玫脸上甩去。只是长鞭甩到半途,他又想起什么,马上收手,使得长鞭落到夜玫旁边的地面。

这下夜玫更加有恃无恐起来,“哟,看来我这张脸还有大用处呢,来来来,朝这打,放心,我不会怪你的。”

“你还想拖延时间?老夫倒要看看,谁能救的了你!”

夜玫悠然自得,“那可说不定,万一我那女儿给她娘亲找了个大靠山呢?”

她歪了歪头,“不对,也许是天大的靠山?”

随后她饶有兴趣看了看周围,“你们难道不怕?”

“哈哈哈……”似乎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圆脸男子大笑,“小小猫妖,这辈子撑死了就是御风境,还找靠山?”

“冒昧的问一句,你配么?”

夜玫满不在乎,“我是一只夜猫不错,可谁说我女儿也是了?”

“异兽听说过不?看你们孤陋寡闻的熊样,估计也没听过。”夜玫自言自语,随后嗤笑一声。

“是么?”圆脸男子笑了笑,一手伸出,黑气缭绕。

“什么异兽不异兽的,我只知道你完了!”

第九十三章 剑气纵横九洲

林中,阴气逼人,鬼气冲天。

圆脸男子身为御风境的鬼修,酝酿许久,为了不让夜玫自爆妖丹,等的就是这一刻。

铺天盖地的黑色鬼气自他袖口中涌出,瞬间将夜玫包围在其中。

夜玫有些惊慌失措,“你……你对老娘做了什么?”

她之前自爆妖丹只是做做样子,以体内妖力震荡妖丹,造成假象而已。以她的性子,惜命的很,哪会轻易赴死。

之前摆出有恃无恐的样子,更是虚张声势。为的就是赶紧恢复调息,压制体内伤势,再寻找机会逃脱。

“我做了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圆脸男子哈哈大笑,“等我的鬼气将你同化成我的鬼奴,说不定又是大功一件。”

无穷无尽的鬼气源源不断融入夜玫的体内,与她体内的妖力碰撞在一起,相互消弭。

只是她身受重伤,妖力消耗殆尽,只怕不消一刻钟,就要被鬼气倒灌入气府,妖丹变为鬼丹,随后成为一个似妖非妖,似鬼非鬼的怪物。

“你……少做白日梦了!”

夜玫咬牙坚持,苦苦支撑。

圆脸男子笑了笑,“垂死挣扎。”

“你不是说有什么大靠山么?来,让我看看,有多大。”

漆黑如墨的鬼气更盛,夜玫体内的鬼气在源源不断的后续之力下,冲破道道穴窍关隘,眼看就要抵达气府所在。

夜玫不禁想到:难道老娘这次真的玩完了?

就在这时,一道白芒自远处掠来,一头扎进那团鬼气之中。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团铺天盖,如重重黑色帷幕的阴深鬼气,就已消散无踪,仿除了周围枯黄的草木,再无任何痕迹能证明之前有鬼气肆虐。

众人后退了数丈,惊疑不定。

难道那女人找到了靠山?

圆脸男子有些忌惮的看着夜玫,和她……怀中的雪白小兽。

“哈哈哈哈……”

圆脸男子发出震天大笑,“这就是你的靠山?一个勉强化形的引灵境‘大’妖怪?”

“我快吓死了,真的。”

圆脸男子使劲拍着胸口,似乎是心有余悸。

旁边一人小声嘀咕一句。

圆脸男子面色古怪,“你是说这是他女儿?一只夜猫,生了这?”

在确定之后,圆脸男子面色凝重。

难道这猫妖说的是真的?她这女儿真有大靠山?

雪白小兽化为人形,紧紧拉住夜玫。

“娘,你没事吧?”

夜玫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夜嫣脖子上挂着的玉简。

她传音问到:“女儿,这玉简是?……”

“一位仙人所赐,可以护我们周全。”

夜玫欣喜万分,“既然是仙人之物,那能不能搞定那些人?”

她并没有询问夜嫣为何会认识仙人,又是如何获得仙人之物,当务之急,是安全脱身才是。

夜嫣摇头道:“应该不能……”

夜玫一颗心瞬间坠入谷底,随后又不死心的问道:“那能否请那位仙人出手?”

夜嫣顿了顿,“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请的动……”

夜玫急道:“我的好女儿哟,你还不赶紧试试。晚了的话,真等到那劳什子鬼王出手,说不定就来不及了。”

夜嫣点点头,有些忐忑的将灵力输入玉简之中。

————

远在千里之遥的某“大剑仙”正开心的嗦着鸡腿,一嘴油腻,双颊鼓鼓。

“好次,好次……”

慕凝烟嘴里包着满满的鸡肉,还心有不甘,紧紧盯着墨语手中的烤鸡。

墨语摇了摇头,又分了一半过去。

随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轻叹一声,“可怜的五脏庙,多久都没装满了。”

“哎,谁让我欠她钱呢……”

他看了看吭哧吭哧,认真吃着烤肉的素聆星,用手肘碰了碰他。

素聆星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墨语,怎么啦?”

随后她看见墨语手中的鸡骨头,怔了片刻,飞速转过身子,将烤肉紧紧护在身前,要不是她嘴里塞不下,估计都能直接塞进嘴里。

“没良心的家伙。”墨语嘀咕一声,将鸡骨头打理好后,顺势躺在地上。

素聆星小心转过头来,见墨语似乎没有抢她肉食得打算,稍稍放下心来,又好奇的看了看那一小块的鸡骨头。

纠结片刻,她分出一块烤肉,递到墨语身前。

“喏,给你。”

墨语哼了声,不为所动。

“小气鬼……”

素聆星皱了皱鼻子,将烤肉递到他嘴边。

“啊……”

墨语张嘴,“啊……”

然后一口咬住了烤肉,顺带咬住了素聆星的手指。

“哎呀!”

素聆星吃痛,哎呀叫了一声。

墨语腮帮子起伏不停,咀嚼着烤肉,得意的笑了笑。“噜噜噜……”

“墨语!”素聆星将烤肉吃进嘴里,空出双手,一把捏住墨语的脸颊,使劲揉捏搓拿。

“快拿开,满手油腻腻的。”

素聆星加大了力道。“我不!”

“喔森七啦!!”

素聆星做了个鬼脸,“噜噜噜。”

墨语作势大怒,将素聆星双手抓在手中。

“哎呀,墨语,我认输啦!”

“晚了!”

两人打闹在一起,慕凝烟吃完烤鸡,十分满足,用了个净水诀,将油腻的双手清洗干净,她看看墨语两人,嘴角微微一勾。

忽然,她脸色一变,转头看了看东南方。

“锵!”

出鞘声犹如龙吟凤哕,飞剑挽霜被慕凝烟一把抓在手中。

墨语立马翻身站定,拳意转瞬已成。

“怎么了?”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没什么事的。”

被吓了一跳的墨语白了她一眼,“没事你拿剑干什么?”

慕凝烟神神秘秘的说道,“吃饱喝足,我准备露一手。让你们见识见识,大剑仙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法。”

“切。”墨语虽然语气不屑,眼睛却一动不动。

素聆星则是全神贯注,之前只是在听慕凝烟的讲解,至于她出手,这倒还是第一次。

“看好了!”

慕凝烟递出一剑,直接斩下,一道剑气璀璨夺目,更甚天上的烈日阳光。

这道剑气比素聆星的剑气还要璀璨百倍千倍。

就是有点……小。

一道拇指大小的剑气慢悠悠飞出。

墨语瞪大了眼睛,眨了眨眼,“这是剑气?这么小?”

随后他狐疑的看了看慕凝烟,指了指渐渐远去的那道袖珍剑气,“大剑仙?”

慕凝烟双手抱胸,点点头:“嗯哼。”

“惊天地,泣鬼神?”

慕凝烟再次点点头,“嗯呐。”

“切。”墨语一拂衣袖,坐到地上,不再理她。

素聆星呆了片刻,直到那道剑气消失在远处,才回过神来。

她有些泄气,也坐到墨语身旁。

慕凝烟双手叉腰,“喂喂喂,你们什么表情,难道我这一剑不厉害么?”

素聆星和墨语齐齐摇头,“没看出来。”

“嘁,没眼光。”

慕凝烟瘪瘪嘴,扔出挽霜,挽霜飞剑在空中折转,没入剑鞘之中。

坐在地上,慕凝烟有些不甘心,开口道:“我跟你们说,曾经有个剑法很厉害的老人,说我的剑法……”

慕凝烟愣了愣,伸手挠挠脸颊,“咦,他说了什么?我怎么给忘了呢?”

墨语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看样子她虽然修为高,但是脑袋似乎有点问题,真可怜……

慕凝烟斩出的那道剑气在天穹上飞行,速度越来越快,剑气越来越大。

起初剑气只是拇指大小,随着时间地推移,那道剑气变成了数千丈长,数百丈宽,便如晴空白日里一道璀璨星河悬挂天幕之上,何其壮观。

云气破开,天穹似乎被一分为二。

剑气所过之处,不清楚的人只是惊诧天上异像,而知晓一二的修士之流瑟瑟发抖,唯恐那道剑气坠下,尸骨无存。

炎炎烈日,一身皮裘大袄,小心剥着毛皮的猎户无奈笑了笑,“厉害,厉害。”

一手一个鸡腿,嘴里还叼了个鸡腿,满身油渍的邋遢道士甩开背后气急败坏的熟肉铺摊贩,嘴里含含糊糊道:“勿怪勿怪,师命难违。”

“啧啧……”

一位正在小憩的高大老人叼着一片树叶,睁开一只眼睛,望着天边,砸了砸嘴巴,随后又将眼睛闭上,闲适地拍着大腿。

“一剑纵横八荒六合,剑气照彻九洲四海。马马虎虎,马马虎虎……”

第九十四章 一剑万里光寒

林中,夜玫母女与一众妖修鬼修对峙。

夜玫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慌的不行,她能感觉到远处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鬼气在逐渐靠近。

不用说,定是跑的久了,那什么鬼王有些不耐烦了,准备亲自动手。

夜玫传音道:“女儿,好了没有?那位仙人怎么说?”

“仙人说……仙人说……”夜嫣面色煞白,“仙人说让我们等着。”

“等?”夜玫瞪大了眼睛,“等什么?等仙人来解救我们,还是等死?”

“没……没说。”

夜玫双目无神,喃喃一句:“完了……”

在她看来,那位不知何等境界的仙人既然如此说,那定是没那么在乎她们的死活。

人群中,那名弋姓的圆脸鬼修见夜玫的表情,便大致猜出了一二,顿时放下心来。

“哈哈,这下我倒要看看你的靠山在哪里。”

他感觉到鬼王逐渐靠近,怕到时候怪自己一个办事不利,放在那阴火中煅烧百十来年,不仅会错过一个甲子后的天地翻覆,鬼门关开的大事,还有可能影响那位大人的谋划。

到时候锥魂裂魄,估计都是最轻的惩罚了。想起那位大人的手段,他虽死了百年,却依旧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圆脸男子刚准备动手,一道几乎快要化为实质的鬼气快若闪电,“不小心”穿过一人,将人群分开一道裂缝。

“一群蠢货!”

嘶哑冰冷的声音突兀响起,一道鬼气缭绕的高大人影缓步踏来,虽是缓步,但那道人影实在高大非常,几乎与着密林树顶等高,所以虽是一步的距离,却足足有数十丈长短。

众人退避,所有人赶紧分开,跪伏在地面。

“参见大王。”

“嘭!”鬼气缭绕的高大人影随意一脚,踏碎了之前被鬼气穿过的一名妖修,众人心里一抖,心头惧意越加浓厚。

“你就是夜玫,你是夜嫣?果然不同凡响。”

夜玫抬着头,看着眼前巨大,却隐藏在浓郁鬼气,看不清面容的人影。

“你就是那什么枯山鬼王?”

“正是!”

夜玫用老气横秋的口气说道:“我听说你是观魂境,这就敢自称鬼王?”

“本座是如今这人间众鬼之尊,号称鬼王,有何不可?”那人影哈哈大笑,鬼气四溢,四周树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腐败。

“你就不怕那些山上神仙一掌拍死你?”

“那也得他们找的到才是。”那人影冷笑一声,语气尽是不屑。

随后他伸手,准备一把将夜玫和夜嫣抓在手中。

“今日,你能两个有些门道的小妖怪,就是本王的囊中之物了!”

夜玫想逃,手臂却被夜嫣紧紧抓住。

她有些不解,随即问到:“怎么了?”

夜嫣指了指玉简。“那位仙人叫我们别动。”

“动了呢?”

“会……死!”

夜玫看了看头上的硕大鬼爪,面色一苦,“我看咱们不跑才会死。”

夜嫣看着她,“我相信那位好心肠的仙人,娘,你相信我么?”

夜玫犹豫片刻,见枯山的鬼爪已经近在咫尺,眼睛一闭,“相信你也没用啦,咱娘俩马上就咱被抓回去当小妾啦,那可比死还惨呢。”

话虽如此,她并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将夜嫣抱在怀中。

谁也没注意,天际被一分为二,一道剑气长河破空而至。

轰!

夜嫣看着一道白光从天而降。

然后视线一片雪白,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

“娘……”

夜嫣的语气有些颤抖。

“怎么了?是不是那狗娘养的鬼王欺负你了?”

夜玫像是炸了毛的野猫,猛然睁眼,视线却被白芒所耀。

她伸手遮住眼睛,感受到女儿还在身边,稍稍放下心来,“女儿,这是……”

“剑气。”夜嫣激动道,“是那仙人的剑气!”

夜玫无意识的长大了嘴巴,什么剑气如此耀眼,又为何让她视线所过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她抬头,看着天上还在倾泻而下的剑气,有些茫然。

一道剑气,大如山岳?

片刻后,两人的视线恢复了正常,然后她们呆立当场,身子发软,差点直接跪坐在地上。

夜玫觉得自己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她此时并不是站在林中,而是现站在矗立在数百丈方圆的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中,“独树一帜”的一根崖柱上。

她们脚下不过三尺之地,之前要是不听夜嫣的话,夜玫估计已经和周围的地面,一同化为虚无了。

至于那些什么妖怪,鬼王,全都不见了踪影。不用想,在那道数百丈大小,又不知多长的剑气下,什么鬼王之流,全部都灰飞烟灭了。

夜玫两人许久才缓过神来。

————

“啧啧……”夜玫瘪嘴,不住摇头。

“娘,你都在这里看了半个时辰了,还要看多久啊?”

夜嫣看着全神贯注,站在深坑边的夜玫,颇为无奈。

“看多久都看不够啊,这可是一那位仙人一剑从数千里外劈过来的,这才用了多久,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吧?最厉害的是那么大的剑气,刚好就留了我俩一条小命,你说厉害不厉害?”

“厉害厉害。”夜嫣扶额。“可以走了吧?不走我可走了。”

“走走走,这就走。”夜玫拍拍衣服,连忙跟上夜嫣,随后上下打量了下夜嫣,不断咂嘴。

“啧啧,我女儿,就是不同凡响,竟然有幸跟在仙人身边,这可真是……真是……那什么?天大的福气?”

自从知道哪位仙人是为位女剑仙,与那位拳法奇高的少年关系不菲后,一路上,夜玫开始软磨硬泡,颇有你不答应我,我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我说女儿啊,我的宝贝女儿,你就和那位仙人说说呗,让她也收下我呗。要不让我跟着那少年也行,我这蒲柳之姿,怎么说给那少年端茶送水也都可以啊。”

夜嫣并不理会自己母亲,难道让她实话实说?说你夜玫还没那个资格为她办事,除了惹麻烦,并无任何用处?

最重要的是,那位仙人再三强调,甚至说的颇为俗气,若是有什么胸大腿长屁股翘的女人胆敢接近那位少年,一定要告诉她,然后就算她远在千里万里,也要递出一剑。

至于接不接得住,接了一剑还有没有下一剑,那除了那位仙人,就只有天知道了。

她看了看夜玫,胸大腿长屁股翘,没跑了。

她可不一想死了不靠谱的老爹,连娘也稀里糊涂去送死了。

见夜嫣一直不为所动,她板着脸,“夜嫣,你还是不是我女儿?这么点小事都不帮,你这小没良心的,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我说我的亲娘哟,你难道非要往火坑里跳么?”

夜玫不满的嚷嚷道:“哎,怎么就是火坑了?那不是通天大道么?我说小没良心的,你可不能自己吃独食啊。”

之后夜玫一路上碎碎念,说什么夜嫣攀上高枝,就要撇下自己了,说什么有了奶就忘了娘,等等。

虽然知道这是夜玫故意这样说的,可夜嫣被说的烦了,也只好暂时答应她,不过条件便是她只能用自己的真身,不能化为人形。

至于那位仙人会不会识破她们的小伎俩,又会不会勃然大怒,夜嫣不知道,自然有些忐忑,可看了看苦了多年的母亲,又下定了决心。

夜玫见自己的纠缠起了作用,喜笑颜开,颇为得意。

她一把抱住自己女儿,使劲在她脸上木啊了一口,摇头晃脑,娇声道:“还是女儿知道心疼为娘。”

夜嫣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夜玫,“娘,以后你要是还像这样,估计仙人不用一剑,一指头就把你戳死了。”

“不是这样?”

夜玫思索片刻,“那这样呢?”

夜玫双手捻着裙角,眉眼含情,不再是妖娆妩媚的样子,而是露出端庄大方,楚楚动人的模样。

“这样的话,至少仙人能果断出剑,一剑劈了你。”

夜玫翻了个白眼,身子一跃,变成一只黑色夜猫,跳到夜玫怀中。

“这下可以了吧。”

夜嫣满意的点头。

第九十五章 闲来两三事

夜嫣在归去的途中就将鬼王一事,对慕凝烟悉数相告。

当然,就算是她的性子,也免不了对慕凝烟大肆恭维赞叹。

说什么仙人你一剑寒芒惊天动地,九洲无双……

慕凝烟全都坦然接受。

自练剑以来,她一路高歌猛进,压了同辈之人不知多少头。当今九洲,属她剑气最长,也属她剑气最重。

那一剑,不仅是看夜嫣顺眼,救她一救,也是告诉有心之人,要想耍什么阴谋诡计,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至于那小小七境的鬼修,也就敢在荒郊野外晃荡,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那鬼门里某些鬼王谋划些什么,她管不着,反正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西边那些光头不可能坐视不理,儒家也不能看着人间大乱。

只有道家,一向修真我,不在人间,所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她可不喜欢,特别不喜欢。

可似乎有个道法高到天上的道士一意孤行,惹得许多人都十分不满,有人从中插手,为的就是恶心恶心下那道士,至于是不是还另有目的,一举多得,那可就是两说了。

看了看少年吐纳打坐,似乎比当年的她努力许多。她既欣慰,又哀伤。

平时打打闹闹,少年似乎都是朝气蓬勃的样子,可静下心来,掩盖在那朝气下的确是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

其实他不该这样的。

就算是个普通人家,这样的年纪,夏日里漫山跑,听鸟叫蝉鸣,抓水中游鱼,回到家,有父母责怪,或是碎碎念叨,却是厚着脸皮笑笑,日复一日。

早熟的人家也许会帮着做农活,忙活东西,那时候大抵有媒人上门,若是双方满意,便先定下婚事,算是了却一桩人生大事。

如果是富裕人家,每日琴棋书画,锦衣玉食,等长大了想必也是翩翩少年郎,出门也会引得待字闺中的少女羞羞答答,凭栏偷眺。

也许还能遇上那绣球高高,佳人天降的美事不是?

人间美好,倒是一件也没,两肩之上,却负着万钧重担。

少年不似少年,少女倒是少女。

也许是墨语拥有的太少,所以对于素聆星,倒是尽可能给予。

慕凝烟就那么静静看着他,已没了缅怀,只有期待。

一缕缕灵气自四面八方汇聚,被墨语炼化入气府之中。

墨语的炼气修为,倒是顺风顺水,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常人的修行关隘瓶颈。

让慕凝烟的奇怪的是,墨语的武道修为却是丝毫不见动静,既没有因为久居炼骨境,心焦意烦,跌落境界,也没有砥砺筋骨,易骨炼胆的势头。

似乎墨语就那么一直待在炼骨境,合情合理。

墨语仅仅凭借着炼骨境,就能和手持本命飞剑,身处照心境的素聆星斗个旗鼓相当。

虽然素聆星只能算个半吊子剑修,不过能得到慕凝烟口中“半吊子剑修”的称呼,已经是极为难得的评价了。何况素聆星练剑时日尚短,假以时日,或许还用不了假以时日,最多两月,素聆星就能称的上一个真正的剑修。

“也不知道他受了多少苦,才有这样扎实的底子。”慕凝烟呢喃一句。

武道不同于炼气,只要天赋够高,机缘够高,就能登上高处。

若是把天赋根骨比作身体,将炼气看做登山,那些机缘便是山上遗落的一个个登山工具,而有一副好的身体,便是登山的基础,身体越好,最终能达到的山峰就越高。

练武,则是驾舟入河,再入江,最后入海。

也许一路顺风,进展极快,可太快了,小舟撑不了多久,便有可能被浪涛拍成碎片。

一艘小舟,能不能抵达大海,全靠小舟够不够牢固,这就是武人的底子,武人的身躯。

小舟的龙骨,就是武人的脊柱大龙。

不过饶是如此,小舟足够结实,成功入海,还有无数浪潮、波涛在等着,一不小心,依旧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只有一开始将小舟打造成一艘千百丈的巨轮大船,才能在最后的大海中畅游。

但是船太大了,之前的小河反而难以行驶。所以墨语的武道关隘,大概在炼魄境。老人早已料到,让墨语稍稍压境,到时候兴许能一举冲破炼魄境。

当墨语睁眼时,发现慕凝烟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看的他心里发麻,头皮收紧。

不就是一点钱么,有必要这么看他么?

他稍稍挪了挪身子,不再对着慕凝烟。可对方的视线似乎一直落在他身上,让他特别不舒服。

终于,他忍受不了,直接瞪向慕凝烟。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眨眼睛。

一炷香后,墨语眼睛酸涩,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慕凝烟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墨语,你可逗死我了。”

墨语斜眼瞥了她一眼,“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无聊。”

慕凝烟一本正经道:“多大?我今年才二十岁,是不是很年轻?”

“二十?你少加了一个零吧?”

慕凝烟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真的只有二十岁,不信,不信你去问陆子衿!”

墨语转过头,一脸疑惑,“你不是说不认识夫子么?”

“我不认识她,但是她认识我啊,有什么问题么?”慕凝烟神色自若,“我这么有名,只要有点本事的人,都认识我好吧。”

墨语哼了一声,对慕凝烟说的话保持怀疑。

他起身,招呼了一声素聆星,就准备出去找吃的了。

这些日子,慕凝烟也开始“点菜”了,说什么不要野菜,野果,最好每天吃肉,最不济也要来点河鲜之类。

自从在袁志那得知,自己每次都能抓到水中有些奇异的鱼蟹,墨语现在哪敢再去河边摸鱼虾螃蟹。

可最近山上的走兽之类莫名少了许多,其中能吃的就更少了,慕凝烟和素聆星每天还嚷嚷着要换口味,美其名曰锻炼墨语的手艺,让他能做出更好吃的东西出来。

墨语对着两个吃货是服气的,最重要的是,两人他都惹不起,一个分分钟摆脸色哭给你看,一个欠了一屁股债,是他的债主。所以三人中就属他最没脾气。

“苦命的人儿,在哪都要遭受剥削。”

“苦命的人儿,生活已经如此艰难。”

“……”

墨语碎碎念,忿忿不平。

他挥着挽霜,剑光破开林中杂草荆棘。

“喵~”

“什么声音?这里有猫?”

他耳朵一动,抬头看见一只黑猫蹲在树梢,正看着他,那双琥珀眼睛灵动非常。

一只短腿猫?墨语看见黑猫蹲在树梢,乍一眼看上去,连后腿都看不见。

墨语准备递出长剑,试探试探着来历不明的黑猫。

“喵~”

短腿黑猫十分人性化的露出一个颇为无辜的眼神,轻轻叫了一声。

剑光消散,墨语摇了摇头,嘀咕一声,“算你运气好,要是遇上那两人,说不定就把你抓起来,炖汤吃了。”

短腿黑猫身子一抖,打了个激灵。

墨语咧嘴笑了笑,“知道怕就好。”

又走了几步,墨语忽然转身,看着身后刚抬起一只短腿的黑猫。

“喵~”短腿黑猫歪着头,似乎在问有什么问题么。

“不许跟着我。”墨语皱了皱眉。

墨语转身,又走了几步。

然后他猛的一个转身,看见那只短腿黑猫依旧在原地,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喵~”

墨语继续走,不再理会。

过了片刻,他突然扭头,表情凶狠。

跟在他屁股后的短腿黑猫吓了一跳。

“再跟着我,我就把你煮来吃了!”墨语撂下一句狠话,转身走了。

“喵~”

墨语不为所动。

“喵~喵~”

墨语顿了顿。

“喵~喵~喵~”

墨语扶额,“服了你了,想跟着就跟着吧。”

“喵!”

墨语被黑猫撞了满怀。

第九十六章 猎户可挽弓

墨语走在林中,怀里多了只短腿黑猫。

此时黑猫蜷着身子,眼睛眯起,使劲蹭着墨语。

它美美的想着,“喵,这少年真好闻。”

“猫的腿怎么可以这么短呢?”

墨语看着它的小短腿,疑惑道。“估计是天生有缺,可真可怜。”

“喵!(我这是天赋异禀!)”

黑猫浑身柔滑的长毛炸起。

“哟,还不高兴了?”

墨语使劲揉了揉它的脑袋,随后自言自语,“手感还不错嘛。”

“喵喵!(那是当然的,我可是出了名的美猫。”

墨语将它放在肩头,“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喵(你猜)。”

墨语想了想,“就叫小黑吧?”

“喵(啥)?喵喵!……(什么难听的名字,太差劲了!换一个,换一个!)”它使劲扒拉着墨语肩头。

“好了,知道你高兴,就这么说定了。”

墨语一锤定音。

过了一会儿,“小黑?”

“……”

短腿黑猫趴在他肩上,无精打采。

“小黑?”

它扭头,转到一边。

墨语若有所思,“看来你是真不喜欢这个名字。”

“喵~(废话)”短腿黑猫蜷成一团。

“那就改成团子好了。”

“喵……(随便了,我已经放弃了)”

墨语心情大好。

他心情一好,出剑又快了些。

一道雪白剑光一路破开密林荆棘,杂草丛生的地面瞬间分开一条坦荡小路。

在小路的尽头,一只四尺高,六七尺长,背生倒刺的獠牙野猪怔在原地。

良久,那只野猪才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墨语戳了戳团子,得意道:“厉害吧?”

“喵。(呵呵)”

在见识了慕凝烟的那道剑气,它觉得墨语的剑光还真没什么特别之处。当然,主要是它还看不出墨语剑光中的拳意。

“没眼光。”墨语似乎听出了她它的意思,撇撇嘴,“等下这吃的可没你的份。”

“喵~(我可不稀罕)”

墨语处理好野猪之后,一手拖着野猪腿,一边往回走。

在墨语走后不久,林中草丛攒动。

随后两个猎户打扮的青年从草丛后钻了出来。

其中一名皮肤稍黑的那名青年,对着草丛后面说道。

“易叔,你说那大野猪真的往这边跑了?”

一名肌肉虬结,半果着上身的高大猎户一手拨开草丛,一手紧握着劲弓,背上背着精铁箭矢,从草丛后钻了出来。

“应该不会错的,这一路的痕迹还挺明显的。”

高大猎户弓下身子,四处查看。

“嗯?有血腥味!”

两名青年心头一惊,“难道那畜生伤人了?是哪个镇子的猎户?”

他们连忙分头寻找,四下查看。

那名青年高声道,“易叔,看这边!”

高大猎户和另一名青面连忙大步跑过去,三人聚在一起,死死盯着地上的赤红血迹。

高大猎户捻了捻地上带着血迹的泥土,伸到鼻子前嗅了嗅,“是那野猪的血。”

他又踩了踩地面,“这里的土地被别人翻动过。”

随后他掏出腰上的匕首,插到地里,稍稍一扒拉,便露出了地里的野猪内脏。

两名青面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什么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掉他们一直追踪的野猪,又能在短时间里将野猪的内脏处理好?

如果对方是个猎户,看样子比易叔还要厉害。

“纪烨,你怎么看?”

高大猎户对皮肤稍黑的青年问道。

纪烨思索片刻,“看对方的手法老道,倒像个熟练的猎户。只是我们郡就易叔你最厉害了,难道这人是旁边几个镇子的猎户?”

“四周没有其他的箭矢痕迹,要么是一箭毙命,要么是用的其他手段。”

高大猎户转头问道另一个青年,“纪华,你觉得你弟弟说的怎么样?”

另一名青年看了看那条凭空开辟出,却戛然而止的林间小道,摇头道:“其他的我同意纪烨说的,不过那人是不是猎户,还说不定。一般的猎户可没心思有空开条道出来,他就不怕吓跑猎物?”

纪华看着高大猎户,“易叔你觉得呢?”

“我和你的看法差不多。”

纪烨稍稍泄气,这么些年,自己虽然努力,却似乎一直比不上大哥。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就是经验没你哥老道。”

高大猎户注意到纪烨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纪烨看了看高大猎户,又看了看纪华,咧嘴一笑,“看来还要易叔和大哥你多多指教才是。”

高大猎户哈哈一笑,“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走吧,我们去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

三人顺着墨语开出的那条羊肠小道小心前行,这林中不仅要防范那些大型猛兽,还要小心注意那些肉眼不可察的蛇蝎毒虫。

前者虽然危险,但好在是明处,以他们的本事,又有强弓劲弩,也猎杀过好些猛兽,大多不惧。可后者才是最为麻烦,不仅在暗处,难以察觉,还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解救之法,一旦中毒,这荒郊野岭的,难以及时医治。

————

“墨语,你可算回来啦,我都快饿扁了。”

练剑练的十分无聊的素聆星,见墨语拖着个大家伙回来,喜上眉梢。

不知怎的,有墨语在旁边,她怎么都不会觉得无聊,反而兴致勃勃。但是墨语不在的时候,用不了多久,她不仅会心烦意乱,还慢慢变得心不在焉,奇怪的很。

至于慕凝烟,早就发现了墨语肩上的夜猫。

她看着蜷成一团的夜猫,面无表情。

“这就是那位仙人?真的好可怕……”

夜玫把头埋在肚子上,爪子下小心翼翼露出一只眼睛,也不敢与慕凝烟对视。

“呀,好可爱的短腿猫。”

素聆星也发现了墨语肩上的黑猫。

“路上捡的,遇到它的时候非要跟我,我觉的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墨语,你可真自恋。”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嘛。”

夜玫看了看慕凝烟,紧紧缩成团状。

“说出你的目的。”

慕凝烟的话直接在夜玫心湖响起,吓得夜玫猛的一抖。

“干啥呢?”墨语看了看肩上瑟瑟发抖的短腿猫。

夜玫用爪子抱着头,唯唯诺诺在心头回道:“小妖只是想和女儿在一起……”

慕凝烟嗤笑一声,“呵,你要让我听一听你的心声?”

“小妖只想求个安身立命之处……请上仙明鉴。”

“没有私心?”

“……有,但是小妖绝无害人之心,小妖愿意为主人鞍前马后,若是上仙不信,可以定下血契。”

“倒是会说话,不过定下血契?你也配?”慕凝烟冷笑一声,“我姑且相信你,不过你最好老老实实,不然……”

“小妖不敢……”

慕凝烟不再理会这小妖,脸上也走恢复了笑意。“今天有野猪肉,稀罕物呢。”

墨语取了几根树枝,削成长签,又熟练的取了快肉质最好的野猪肉,分成一块块均匀大小。

若是那位教他拳法的老人见他把本事用到做饭上,也不知道会不会说他活学活用,还是一拳锤的他半身不遂。

素聆星和慕凝烟排排坐,聚精会神看着墨语制作烤肉,只觉得墨语不仅手艺好,连手法格外赏心悦目。

野猪肉还没烤好,素聆星和慕凝烟已经口齿生津,食欲大增。之前十分不屑的团子(夜玫)更是不堪,它趴在地上,哈喇子流了一地。

至于躲在一旁,似猫非猫的白色小兽,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它捂着嘴巴,强迫自己转到一边,打定主意,眼不见为净。

只是那一阵阵若有若无的烤肉香味,让它紧紧闭着嘴巴。

“不吃肉,不吃肉,不吃肉……”

它使劲咽着口水,可嘴里的口水似乎无穷无尽。

它嗷呜一声,小心靠近墨语一行人。

第九十七章 问心看善恶

端坐着的慕凝烟神色一动,伸手一捞,怀中已多了一只毛绒绒的雪白小兽。

在夜嫣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被慕凝烟抱在了怀中。

“呜……”

她还以为慕凝烟因为她的自作主张,要迁怒于她,吓得她赶紧抱紧了脑袋。

墨语看见那只颇为漂亮的小兽,再看了看长着嘴,留着哈喇子,毫无形象的短腿黑猫,心头突然烦躁起来。

慕凝烟笑意渐浓,笑道:“这是我养的宠物白烟,怎么样,是不是比你捡到的那只猫看看多了?”

变回原型的夜嫣不敢反驳,默默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墨语撇撇嘴,也不说话。

他暗暗嘀咕一声,待会儿只给你一丁点儿,看你怎么办。

慕凝烟视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若有所指,“墨语,你可别想着拿一点肉来搪塞我,那两万……”

墨语心头更加烦闷了,一手直接把烤肉扔了出去,冷哼一声:“吃你的吧,最好撑死你。”

慕凝烟双眸一亮,只是摊开手,那飞出去的烤肉就轻飘飘落到了她的手上。

“这你可以放心,虽然我没有气吞山河的本事,这一点点肉食还是难不倒我的。”

刚烤好的野猪肉虽然烫手,慕凝烟却毫无顾忌,张口就咬,咬下满满的一嘴肉,她满足的轻叹一声。

夜嫣在慕凝烟怀中,现在它抬眼就能看见那块烤的金黄油亮的野猪肉。

“呜……”她看着烤肉,眼睛一眨不眨。

“哟,小东西想吃啊?”慕凝烟看到夜嫣强忍着食欲的姿态,有些好笑。

她故作心痛的撕了片肉,递到白烟的嘴边。

夜嫣犹犹豫豫,不敢张嘴。

“看你小家伙可怜,就让你尝尝好了。”

这下夜嫣彻底放下心来,一口就将那片烤肉吃进了嘴里。瞬间,它的眼睛瞪圆。

“啾啾啾……”

“好吃也没你的份了,我自己都都还不够呢。”

夜嫣悻悻缩了回去,闭着眼,慢慢回味着嘴里的香味。

墨语看着趴在那里的短腿黑猫团子,见团子一直盯着他,他突然问道:“想吃?”

夜玫使劲点头,小爪子指着烤肉,跃跃欲试。

墨语故作惋惜,叹道:“想吃也没你的份。”

一旁的素聆星毫不客气,伸手就拿走一串烤肉,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夜玫的眼神重错愕,变成惊讶,又变成悔恨,最后变成绝望。

“喵……”

这是她绝望的呐喊,这是她最后的呼唤:我要吃……

墨语笑了笑,抬手分出两块烤肉,一块飞向夜玫,一块飞向夜嫣。

夜玫飞扑起身,一口叼住烤肉,光是叼着烤肉,她都能尝到那一丝丝的美妙滋味,让她恨不得将烤肉一口吞下。

夜嫣刚睁开眼睛,想看看慕凝烟吃的烤肉,就见喜从天降,一块更大的烤肉朝她飞来。

她犹豫片刻,也是飞扑出去,将烤肉衔在嘴中,只是她没敢吃。

慕凝烟瞥了眼她,“我还能和你抢不成?”

开玩笑,她堂堂一个大剑仙,和一个妖怪抢吃的,她还要不要面子?

要不是墨语给她准备的烤肉最大,没吃饱的她会不会和地上的小妖怪抢吃的,还是两说。

夜嫣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小口小口的吃着烤肉,生怕一不小心,到嘴的美味就被她吃完了。

慕凝烟对墨语说道:“你自己都不够吃的,还给这两个小东西?”

墨语无所谓的笑笑,“不够再烤就是可,我又不挑。”

言下之意,素聆星和慕凝烟都挑食的很。

两人重重一哼。

————

“易叔,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特别香啊?”

走在最前面的纪烨深吸了一口气,对身后的高大猎户问道。

“这荒郊野外,有人在烤肉?是之前杀掉野猪的那人?”

高大猎户表情变换,“他就不怕把这林中的野兽都招来?”

说话的同时,他使劲吸了口气。

还别说,这味道够香的。

他们一路寻着味道,终于在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看见了墨语一行人。

一位少年,一位少女,一白一黑两只猫,还有一位姑娘?

高大猎户下意识排除了素聆星和慕凝烟,在他看来,打猎这种活是男人做的事。

可是看那少年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哪像打猎的样子。

高大猎户看见墨语腰间的长剑,略微思索,随后领着纪华兄弟二人走上前去。

“这位少侠,不知道这野猪……”

“我杀的,有什么问题么?”

墨语头也不抬,自顾吃着烤肉。至于素聆星和慕凝烟,她们两人看都不看来人。

纪烨延伸流连于素聆星二人身上,听到墨语这话,立马大声说道:“开什么玩笑,你杀的这大野猪?”

他一脸的不相信。

高大猎户呵斥一声:“纪烨!”

纪烨愤愤不平,在他看见,眼前的少年十有八九是请了一个猎户好手,猎了这野猪,再到两位女子前说是自己打猎的。

倒是纪华背着弓,拱手笑道:“舍弟不通礼数,请少侠勿怪。”

墨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无妨。”

纪华继续说道:“看少侠的气度,想必是位江湖好手。”

好手?这少年才多大?

纪烨眼角下拉,嘴巴一瘪,一脸的不信。

墨语拍了拍剑鞘,“还行吧。”

从头到尾,纪华都只在看了慕凝烟和素聆星二人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

墨语多看了眼他。

这人倒是读过一些书,还算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

“不知道几位是游历至此,还是……?”

墨语吃完烤肉,拍拍手掌,“游历至此。”

随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这位……姑娘……”一旁的纪烨心思一动,壮着胆子,小声道。

素聆星专心吃着东西,并不理会。

纪烨黑脸通红,灰溜溜退到一边。

高大猎户看着白裙女子,有些忐忑。他紧张的搓了搓手,刚准备开口。

慕凝烟开口,“我认识一个猎户。”

高大猎户惊喜交加。

“他比你厉害多了。”

高大猎户灰溜溜退走,和纪烨站在一起。

“比易叔厉害?我可不信!”纪烨不满的说道,“易叔可是我们郡最厉害的猎人,连熊瞎子都猎过两头!”

慕凝烟眉头一皱,“我需要你信?”

纪烨语塞,强自道:“你……你反正胡说八道!”

慕凝烟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时墨语忽然说道,“这位小哥,我觉得你可以走了。”

纪烨不满道:“这是你的地盘?你凭什么让我走?”

高大猎户拉着纪烨,扭头就走。

“易叔,你拉我干什么?”

“少废话,给我乖乖回去!”

“我们不打猎了?”

“回去再说!”

纪华对着墨语歉意的笑了笑,拱手告辞。

墨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有点意思……”

“我们跟上去?”

墨语摇了摇头,“不急,我还没吃饱呢。”

慕凝烟看了看他,“为什么不让我出手?”

方才不是墨语开口,纪烨已经为他的言行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一个凡人而已,不知者无罪。”

慕凝烟脸色微沉,“君子有三畏。”

墨语轻声道:“并非君子,小人无畏。”

慕凝烟脸色稍缓,哼了一声,“陆子衿就教了你这些?”

“夫子教了我很多,但天下有许多人并没有机会的到夫子的教导。我并不觉得修行之后就高人一等,所以我一直走走停停,见识了许多人刀子嘴,豆腐心。也见过表里不一,包藏祸心之人。”

“人心难测,圣人难明。一个人的好坏,也并非是一两句话就能定义的。”

慕凝烟说道:“自古善恶难明,是因为善恶的界限本来就十分模糊。有的人所为对你而言是善,可对别人来说是恶,那他到底为善还是为恶?”

墨语想了想,看着慕凝烟道:“善恶唯心。”

“陆子衿是个好老师。”慕凝烟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素聆星一脸疑惑,“你们在说什么呢?”

慕凝烟笑而不语。

墨语捏了捏她的脸颊,“待会儿和你说。”

第九十八章 真情亦假意

问心一事,只是个插曲。

素聆星之所以懵懵懂懂,只是因为她心智尚早,还没走到那一步。

等到她修为精深,心境越发圆满,自然就有“叩心门”一说。到时候是道心蒙尘,境界不进反退,还是顺利圆满心境,大道可期,结果自会分晓。

墨语同素聆星说完其中缘由,包括之前皮肤黝黑的青年是非对错,他和慕凝烟两人的看法,又笑着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素聆星想了想,“刚才那人虽然口无遮拦,冒冒失失的,让人不喜,不过喜怒行于色,不像心机深沉之人。”

“他只相信他看见的,比如说那个猎户。他亲眼看见那猎户猎了猛兽,自然相信那猎户很厉害。”

“虽然有点以貌取人的感觉,不过并非是令人厌恶。”

墨语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你倒是看的清楚。”

素聆星拍开他的手掌,整理好头发,“你以为我像你啊,笨猪。”

说完这句,她起身跑开,期间转头看看墨语,看他会不会追上她,捏着她的脸,让她承认她是笨猪。

不过这次墨语并没有追她,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如以前,笑容和煦。

如此反常,倒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啦,墨语?”

她怯生生回到墨语身边,低声问道:“你不是真的生气了吧?”

“我有那么小气么?”墨语白了她一眼。

“那你怪怪的。”

“我只是觉得你还像以前一样,挺好的。”

墨语躺在地上,双手枕着脑袋。

“什……什么意思?”

素聆星脸颊羞红,声若蚊蝇。

这几月他们基本脱离了人群,一直在山岭荒野。随着素聆星修为水涨船高,练剑有成,说她是山上的剑仙之流,也许在修士中勉强够格,但在那些凡人中,却是实打实的神仙中人。可她依旧以之前的心态对待那几个猎户。

若是在佛家中,这就是极为可贵的“定本心”。弃剑入佛,说不定还能修成金身正果。

而他不同,他本就以武道为主,更贴近俗世。武道中有一境为天人境,有些人又称金身境,与佛家的罗汉金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武道心性,自然与佛家也有相似之处。

想着想着,他闭上眼,心思沉入心湖。

等了许久的素聆星不见墨语回答,她低头一看,发现墨语竟然睡着了?

她捏紧了拳头,咬着嘴唇,就准备一巴掌把墨语拍醒。

不过她念头一转,觉得还是等墨语睡醒了再说。她哼了一声,“看你可怜,就先饶你一回啦。”

慕凝烟还是第一次见到墨语主动“静心神”,她眼睛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墨语沉浸在心湖之上,意识凝聚成他的模样,看着脚底的清澈湖面,他面容复杂。

他其实很少这么做,因为心湖中有些零碎的记忆碎片让他有些莫名的恐慌。

有一次他看见一名身形模糊的女子牵着一个年幼的小孩,走到一处小庙口。随后女子似乎有什么事事,留下了小孩在庙口,匆匆离去。

在女子离开后,那年幼的小孩十分乖巧,也不乱走,他就那么一直坐在小庙外,等啊等,等啊等……

等到雷鸣炸响,阴沉天空下起了大雨,小孩就蜷缩在庙外的一个屋檐角落,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瑟瑟发抖。

倾盆大雨溅落的水花将小孩的衣服、裤腿全部浸湿,小孩浑然不觉,视线落入雨幕,努力寻找着什么。

又等到雨后天晴,月上柳梢。

等了好久……

可是,他一直没能等到那女子回来。

小孩的眼中像是有一朵火焰,那火焰像是一种名为期待的东西,一直未曾熄灭。

墨语大概知道,那小孩是他自己。至于那个永远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也许是自己的娘亲,也许是自己的亲人。

呵,谁知道呢?

自那一次过后,他对于自己的心湖就有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既有些期待,又十分畏惧。

还有一次的记忆稍短,他只看见永远等在庙外的小孩因为太过虚弱,晕倒在地。有一个人走到他身边,将一个馒头塞到他手里。那人也是模糊不清的模样,只有那一只拿着馒头的手,格外修长。

墨语盘腿坐在心湖上,“这次我能看见什么?或者说我像看见什么?”

过了片刻,心湖久久不见动静,墨语准备起身离开。

“滴答。”

一滴水珠滴入心湖,那滴水珠溅起的涟漪向周围扩散至远处,四周不知何时已有氤氲水雾蒸腾弥漫。

“这是怎么回事?以前都没有这种情况啊。”

原本清澈的湖面忽然浑浊起来,墨语重新坐在湖面,静静等着。

湖面一浑浊,就有一些零星的画面出现。

“只是这一次会看见什么?”

片刻后,墨语又看见那小孩被人带至小庙外。

“重复的画面?”墨语有些疑惑。

“不,不对!”

湖中的画面竟然有了改变,这次他似乎换了个视角。

他看见在小孩苦苦等着的时候,那名模糊身形,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就在不远处的树后,一只看着小孩。

她似乎一直捂着嘴,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溅落在地。

直到天上的倾盆大雨落下,那女子站在雨中,依旧没有离去。

小孩一直在等,那女子也一直在看。

过了一会儿,画面一转。

身影模糊的女子将一枚金色铜钱递给一名同样面容模糊的男子。在小孩晕倒时,那名男子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白雾蒸腾的馒头,放到孩子手中。

那孩子下意识将馒头吃进肚子,在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又继续等在庙外。

画面再度变换,他看见那女子终于离开了树后,似乎是朝着小孩走去。

就在这时,墨语突然闭上了眼睛,轰隆一声,这一拳如神人擂鼓,打在湖面。

心湖震荡,湖面激起数丈高的浪花,四周水雾顷刻散去。

墨语冷笑一声:“虚情假意,不看也罢!”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直到意识退出心湖。

等他醒来时,恰好看见素聆星一脸好奇,睁着那双瑰如秋水的眸子,怔怔看着自己。

“墨语……”素聆星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他的眼角,“你流泪了诶。”

远处有些失魂落魄的慕凝烟一听,身子猛的一颤。她捂着胸口,只觉得心里疼的厉害。

她剑仙的无垢剑心似乎也抵挡不了那股疼痛。

墨语擦了擦眼角,果然有些湿润。

“刚醒了,风沙进了眼睛。”

墨语淡淡说道。

“是么?可是刚才明明没有风啊。”素聆星手指点着下巴,疑惑道。

“那是你反应太迟钝了。”

素聆星佯装怒,“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竟然说我反应迟钝!”

她胆子忽然变大,一把捏住墨语的脸颊,使劲揉捏。

“你要造反啊,小聆星!”

墨语还以颜色,两人打闹起来。

素聆星稍稍舒了口气。她猜测墨语可能是梦到了不好的事,比如说那不在记忆中的神秘父母。

她学不会墨语的道理,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让墨语心情稍稍有所放松。

慕凝烟在远处,眼神复杂。

墨语对以前的那些事十分抵触,她方才使神通,入了墨语心湖,已经全部知晓。

那被修改的记忆自然也是她所为。

也不知是否是弄巧成拙。

这位天不怕,地不怕,敢和圣人、菩萨、真君之流叫板的大剑仙,却有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似乎自己的所做所为,无论如何,对于墨语来说,都是错的一样。

也许对于他来说,她一开始的选择就是错的?正如她之前所说,谁对谁错,一直都是相对的。

第九十九章 其乐融融(求推荐票!求收藏!)

“易叔,你拉我干嘛?”

一路上,高大猎人都用力握着纪烨的手臂,似乎没打算放开。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那少年开口,要不是我拉你走,你今天可能就走不了了!”

纪烨见一向脾气很好的易叔破天荒发着脾气,顿时愣在那里。

“为……为什么?”

他一开口,结结巴巴,莫名有些心虚。

“他们敢明目张胆在那里生火烤肉,能是普通人?你没看见那少年的剑?你难道不觉得之前我们走的那条小路两边荆棘草丛整整齐齐,难道不像是被人给一剑劈出来的?你觉得你哥为什么要称赞那少年身手不错?”

高大猎户看着茫然的纪烨,脸上第一次有了失望的表情。

他可以稍稍笨一点,也可以耍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聪明,可是一个猎户,连基本的眼力见都没有,以后独自打猎,冒冒失失,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这林中的毒虫猛兽所害。

“我易峰这辈子都没敢和姑娘主动说过两句话,你觉得我为什么腆着脸上去?就看了我那么一眼,我就像去地府走了一遭,那女人至少是个宗师之流,你口无遮拦,要是惹她一个不高兴,一剑劈了你,你又该怎么办?”

“我……我……”

纪烨还想辩解两句,可他确实如高大猎户所说,当时没想那么多。或者说他根本没注意到那些细节,他只是看到那少女长的好看,想上去说两句话而已,平日里高大猎户的教导,他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易叔,我错了……”

他干巴巴说出这句话,却如此无力。

高大猎户只是叹了口气,放开了纪烨的手臂,纪烨看着他的背影,无力伸了伸手。

纪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灰心,你以后注意点就是了,易叔不会放在心上的。”

不会放在心上么?可他觉得易叔这次是真的失望了。

三人原路返回,一路上出奇的沉默,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走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前方露出城墙一角,他们才算是回到了辽参郡。

城门口的几个守城将士见三人回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哟,易峰老哥回来了啊,这次想必又是收获不少吧?”

“那肯定啊,咱辽参郡谁不知道易峰的大名,我们这里最好的猎人,最厉害的神射手,上次射术比赛,可给咱长脸了。”

“可不是嘛。”

几人打趣一番,往易峰背后看去。

“这……”

“你们看见了,空手而归。”易峰摇了摇头,说道:“路上出了点意外。”

“没关系,这山里嘛,什么情况都有可能。”

一名将士笑了笑,“等明年纪家兄弟出师了,这山里的飞禽走兽,还不是任你们挑选。”

易峰看了看身后的纪烨,并没有说话。

纪华上前笑道:“那就承蒙刘哥吉言了。”

“你小子。”那将士轻轻锤了他一拳。

他又看了看纪烨,疑惑道:“纪烨小子,怎么,没打到猎,不高兴?”

纪烨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没,没有的事。”

纪烨逃也似的的跑开了。

“这小子……”

几人来到一处小宅,小宅门口有人早已等候了许久。

“爹,你回来啦!”

一直沉着脸的易峰终于露出了笑容。

门口的靓丽少女见到易峰几人,立刻喜笑颜开,娇声说道。“爹,今天又打到什么了啊?”

“今天什么都没打到。”易峰摊了摊手。

少女一脸的不信,“不可能,爹你可好多年都没空手回家了呢。”

“今天出了点小意外,猎物就扑腾一下,突然飞走了。”

“不想说就不说嘛,我又不是小孩子。”少女嘀咕一声。

“在爹眼中,你一直都是小孩子。”易峰捏了捏少女的脸颊。

“我今年都十六了!”

易峰一挑眉毛,“意思是你该嫁人了?那敢情好呀,你的嫁妆,爹早就准备好了。”

“才不要,我一直陪着你就好啦。”

少女拉着易峰的手臂,左右摇晃。

易峰看了看跟在后面的纪华两人,若有所指道:“没有骗爹?”

少女眼睛一转,“没……有……”

易峰揉了揉少女的脑袋,“走吧,我们进去。”

少女伸着脑袋,喊了一声,“纪华哥,你们快点,吃饭啦。”

纪华抬手打着招呼,少女缩回脑袋,脸颊染上了一坨云霞般的红晕。

易峰将女儿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夫人,我回来了!”

正堂内走出一个面容清丽,与少女六分相像的妇人,妇人看到易峰空手而回,并未多说什么,她白皙的手掌轻轻按在易峰一边胸膛,左手为易峰整理发梢,柔声道:“回来了就好。”

高大猎户罕见的露出了温柔的表情,“辛苦夫人持家。”

其他的甜言蜜语,他什么也说不出,她也不需要听。

“爹,娘,都老夫老妻了,你们不肉麻么?”

早已迫不及待的少女坐在饭桌旁,对二人调笑道。

“云蔓,怎么说话呢!”

美妇人柳眉倒竖,不怒自威。

“我知错了,娘……”易云蔓缩了缩脖子,怯怯道。

“枂姨。”

纪烨和纪华两人恭恭敬敬打着招呼,湖枂微微颔首。

她注意到纪烨有些心不在焉,随即出声问道:“小烨,怎么了,有心事?”

“没……没什么,让枂姨劳心了。”

纪烨和纪华两人是易峰故人之后,早年他们遭逢变故,遇上了一伙贼人,不幸遇害,临终前将尚在年幼的纪烨两兄弟托付给了易峰,她也是看着纪烨两兄弟长大的。

相较于纪华,湖枂其实更喜欢纪烨多些。纪烨心直口快,什么都不藏着掖着,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拐弯抹角。纪华则沉默寡言,从不多说,心思则更复杂一些,让人猜不透。

最重要的是,纪烨比纪华的心肠好许多。

若是再过一两年,说不定她就自做了主张,将易云蔓嫁于他。

虽然看现在的情况,易云蔓似乎对沉默寡言的纪华有些好感。

不过对于一般人家来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她了。

五人同桌吃饭,气氛融洽。

纪烨相较于平时,更沉默了些,吃饭也有些心不在焉。

湖枂放下碗筷,对易峰使了个眼色,两人夫妻多年,心有灵犀,易峰自然心经神会。

“夫人,什么事?”

二人走到一旁,易峰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又说小烨了?”

易峰面色有些不自然,低声嗯了一句。

随后怕自家夫人责怪,易峰赶忙将之前的事情经过原委说清楚。

“小烨是在为你报不平呢,你非但不领情,还责怪他眼力不好。他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么?有事多多提醒他一下,他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

易峰拉着自家夫人的手,不动声色将其从自己腰上拿了下来,说道:“我知道小烨是好意,可是出门在外,他若是时刻需要别人提醒,以后又如何独当一面?”

“再则说,小烨一直毛毛躁躁,如此不成熟,以后如何能自立门户,做个合格的猎户?”

“你还说,小烨本来就不适合当猎户,是你非要赶鸭子上架。”

“嘶!”易峰腰间一痛,感叹一句,还是没能躲过去。

他嘟囔道:“我一个猎户,也只能教给他猎户的行当,其他的,我也不会啊。”

湖枂拄着下巴说道,“总之,之后找个机会问问小烨,看他有什么想法。”

“行,都听夫人你的。”易峰嬉笑一声。

湖枂白了他一眼,嗔了一句:“德行。”

一边吃着饭的纪华不经意看了眼不远处的易峰夫妇,一入当年,一颗心如坠冰窟。

他顿了顿,埋头下去,快速扒拉着米饭。

第一百章 人间有趣

“这郡县还挺热闹的嘛,似乎和那天驱城差不多,不过这城墙嘛,有点矮了……”

“还有这辽参郡,话说,是谁起名字这么不讲究?”

一路上,墨语碎碎念,处处评头论足,十足一个私塾先生做派。

至于他身后的慕凝烟,不仅用轻纱遮面,还掩饰了自己奇特的气质。素聆星学的有模有样,同样遮了面容,在发现没那么引人注目时,觉得这法子确实十分不错。

墨语见街上有人叫卖、吆喝,他抬眼看去,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一处客人零星的流动小摊面前。

“老板……”墨语回头看了看素聆星二人,从怀中掏出一枚碎银子,“给我来三串糖葫芦。”

“好嘞。”

见前来买东西的是位长的颇为好看的白衣少年,糖葫芦小摊的中年老板手脚利索,专门捻了最大的三串糖葫芦,递给墨语。

“公子,您的糖葫芦。承惠,一共六文。”

墨语笑了笑,递出一枚碎银子,“不用找了。”

“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那老板也是个实在人,见墨语出手便是两钱银子,连忙摆手,就要在他身前的旧钱箱里找散碎银子,“我看公子风采照人,屈尊来我这买糖葫芦,并非是贪图公子的赏钱。”

墨语轻笑一声:“老板,就冲你这句话,这银子,你就该得。”

“那就……谢谢公子?”

墨语拱了拱手,“祝老板生意兴隆。”

墨语刚说完,旁边窜过一人,“老板,给我来一串糖葫芦。”

然后又是一人,“老板,我要两串糖葫芦。”

随后似乎买糖葫芦的人突然就多了起来,那中年小摊老板应接不暇。

“我这也算是一语成箴?”墨语偏了偏头,自言自语。

待那惊讶万分的小摊老板回过神来,墨语早已消失无踪了。

墨语回到素聆星身旁,递给她一串糖葫芦。

素聆星抱着变成原型的夜嫣,眼眸微弯,说道:“我就知道你去买糖葫芦了,不过三串糖葫芦,你花了二钱银子,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墨语拍拍衣服,怀中的银两哗哗作响,“那是,咱有钱。”

慕凝烟这才发现,墨语怀里似乎一直揣着好些银两,十足的财迷做派,不过她却笑不出来。

墨语纠结片刻,伸出手,有些不情愿地将剩下的一串糖葫芦递给慕凝烟,“喏,顺便给你买了一串。”

慕凝烟哑然失笑,“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啊,我可是……”

“可是什么?大剑仙?大剑仙吃糖葫芦就丢人啦?不要算了!”

墨语刚说完,手中的糖葫芦就到了慕凝烟手中。

“吧唧吧唧。”

糖衣和混合在一起,被咬的嘎嘣嘎嘣响,慕凝烟含糊不清说了句,“这就是糖葫芦?感觉味道一般嘛……”

墨语奇怪的看了眼她,“你没吃过?”

“我堂堂一个大剑仙,被别人知道我吃小孩子吃的玩意儿,别人会笑话我的。”

墨语作势要抢,被慕凝烟灵巧躲过。“那你还吃?”

“吧唧吧唧……反正别人又不知道。”慕凝烟满不在乎。

墨语翻了个白眼,“可我们不是知道了?”

“吧唧吧唧……你们又不是别人。”

慕凝烟想也不想,直接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然后她瞄了眼墨语,看看他的反应。

墨语没说什么,既没反对,又没承认。

慕凝烟心头一喜。“有戏!”

她不动声色的与素聆星并肩走着,出声道:“对了,你怀里装着那么多银子,不重么?我这儿正好有件须弥物,也不是很大,就几尺的空间,不过装行李和银两是足够了。”

“不了,怀里揣着银子,踏实。”

慕凝烟也不强求,点头道:“那好吧。”

她低声与素聆星说着什么,墨语依稀听见银两,挣钱之类的。

奇怪,她关心这些干什么?

按理说墨语负债累累,差着她那么多金精钱,她对世俗普通的银两不会感兴趣才对。

他有些好奇,竖起耳朵,挪挪脚步,准备听一听。

“喂喂喂,偷听女孩子说话,可是很不道德的哦。”

墨语泰然自若,丝毫没有被慕凝烟看穿的尴尬,“偷听?谁要偷听?”

慕凝烟直接叩响素聆星的心湖,两人以心神传音。

墨语没听到她们两人的交谈声,撇了撇嘴,腹诽道:“不听就不听,有必要传音么?”

这不摆着不相信他嘛。他墨语是谁?诚实可靠小郎君,捉鬼伏魔小天师,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说不偷听,就绝不……不偷听。

“喵……”

肩上团成一团的夜玫打了个哈欠,伸了伸爪子,然后看见自己的便宜主人正拿着一串十分好看的东西,不停地碎碎念。

她小心翼翼伸出爪子,似乎想看看那包裹了一层红色透明外壳的东西是什么。

“干啥,你想吃?”

“喵喵!(这是吃的?我要吃,我要吃!)”

墨语眼睛一转,将一颗糖葫芦的糖衣敲碎,把里面的山楂递过去。

夜玫一口将山楂吃了下去。

然后……

夜玫一张猫脸十分精彩,她如琥珀一般瑰丽的双眼瞪的圆圆的,眼瞳缩成一线,嘴角还一抽一抽。

墨语捧腹大笑,他揉了揉夜玫的脑袋,“怎么样,好吃么?”

“喵……”夜玫有气无力叫了叫,瘫在墨语肩头,四只短腿一蹬一蹬的。

“怎么样,还吃么?”墨语将糖葫芦递过去。

“喵!”夜玫直接炸毛,爪子胡乱挥舞。

墨语一口一个糖葫芦,十分得意,“小样。”

随后他看见前面的面摊,计上心头。

“老板,来碗清汤面。”

墨语将“挽霜”搁在桌子上,引的周围之人纷纷侧目。

有几个胆小之人,匆匆忙忙扒拉几口面,连钱也不找了,立马跑的没影了。

“奇怪,我有这么吓人?”

墨语挠了挠脸颊,“长的也不吓人啊。”

“嘿嘿……嘿嘿……好多银子……”

面摊老板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一边麻溜收着钱,一边鼓捣着面锅,看手法,没个十年八年,还真没有这么熟稔。

“面来咯,客官,请慢用~”

一碗清汤面,葱花,白面,素汤,加了一点盐。

够清淡,够正宗。

“老板,你这面……”

老板身子一抖,下意识看了看桌上的长剑。

“咕咚。”他咽了咽唾沫,颤声道:“少侠,这面有什么问题么?”

“好面。”墨语笑了笑,拿起竹娄中的筷子,准备动口。

面摊老板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少侠,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来砸场子的。”

“听老板你的口气,这儿有人闹过事?”

“可不是嘛,前几天就一个华服公子,陪着红穗黑剑,在我这吃面,说什么我的面是猪食,不是给人吃的。”

面摊老板不知是看墨语平易近人,还是什么,一股脑把心头的怨气算说了出来。

“嘿,我心想啊,你骂我可以,骂我做的面可不行。我吴四怎么说也做了十几年的手艺,这辽参郡谁不说我做的面价格公道又好吃?我当时肯定不服气啊,我就和他理论,我就说:我这儿的客人都说我的面好吃,你觉得不好吃,是你的事。这钱,我也不要你的,就当送你了,你去其他地方吃。”

他哭丧着脸,“结果那公子仗着有些身手,把我面摊砸了,连我的客人都揍了一顿……”

“那他没揍你?”

墨语见他面上一点伤口都没有,有些奇怪。

吴四挠挠头,“嘿嘿,我见势不妙,跑了……”

墨语笑道:“你倒是机灵。”

“发发牢骚,心里舒坦多了,有客人来了,少侠慢用啊。”

吴四继续去招呼着客人。

后面的素聆星二人见墨语突然坐到面摊的桌子上,心里咯噔一声,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墨语,今天吃这个?”

第一百零一章 清淡有滋味

素聆星和慕凝烟慢悠悠走到面摊。

素聆星随意坐在墨语旁边,而慕凝烟眉头紧蹙,左右打量,似乎对这简陋的小面摊十分抵触。

墨语看了看她们俩,笑的格外灿(yin)烂(xian)。

“你们要吃面么,这清汤面很正宗的。”

墨语吃了一大口,眉头一挑一挑的,看的慕凝烟牙根痒痒。

“我不吃。”

她坐下身子,双手抱胸,眼睛斜瞅着墨语的面碗。

开玩笑,她堂堂一个大剑仙,要她吃清汤面?开什么玩笑!?

“你呢?”

素聆星先问了问,“墨语你不做饭?”

“做什么?吃现成的不好么?好吃好吃……”

“吧唧吧唧……”

他吃的津津有味,随后看了看素聆星,提醒道:“不吃可没的吃了。”

“那我吃吧……”

钱都在墨语那里,她不想吃也没法子。以前还好说,可是最近口味都被墨语养刁了,看见这清汤面,实在没什么胃口。

她满含幽怨的看着墨语,“都怪你!”

“哈?我做了什么?”

素聆星嘟着脸,“怪你做了那么多好吃的。”

“那行吧……”墨语点点头。

素聆星欣喜道:“那你要做好吃的么?”

“想的美哟你。”墨语手指敲着桌子,“我是说既然你怪我做好吃的,我以后就不做了。”

“什么!?”

这次不止素聆星,连慕凝烟也差惊讶出声。

墨语故意无视她们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以后远行就带干粮,简单、方便,我还乐的轻松自在,不用纠结你们要吃什么。”

“不许!我不要,我要吃你做的!”

素聆星出奇的愤怒,墨语看到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心头暗爽不已。

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们?

“要我做吃的,那就看你们的表现咯。”他瞄了眼慕凝烟,后者重重一哼。

墨语抬头对那边忙活的面摊老板说道:“老板,再来两碗面!”

“好嘞!”

“一碗要大碗。”

“好……好的。”吴四看了看少年旁边坐着的蒙面高挑女子,眼神有些奇怪。

“咳咳……吃多点,才有力气……”

墨语低下头,“认真”吃着最后几根素面。细嚼慢咽,慢条斯理,十分认真,似乎那几根面就是人间最好的美味,需要他细细品尝。

只是等他慢慢吃完,慕凝烟和素聆星的面都已经煮好了,可依旧有着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墨语不去看端坐的慕凝烟,对小口吃面的素聆星问道,“聆星,这面怎么样?”

“还行,味道刚好,就是不知道和你做的相比怎么样。”

他记得墨语除了烤和煮,其他的做菜方式似乎都没做过。

“面嘛……我很久都没做过了,不知道手艺退步了没。”

以前他没钱买馒头的时候,就买点面粉,自己揉面,然后找个石锅煮“面”,他不懂怎么把面条拉细,只好用手拉扯出一块块“面条”,一碗面,也就单单只有面,他那时依旧吃的津津有味。

“你眼睛不累么?”

墨语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慕凝烟。

慕凝烟脸色不变,“不累。”

“不吃?”

“不吃。”

“不饿?”

“食朝露,餐云霞。”

“这么厉害?那你以后可以不吃么?我也轻松一点。”

“你说呢?”

墨语看了看她面前的碗,再看了看她,将一双筷子放在她手边。

“你说呢?”

慕凝烟眼神变换,纠结片刻,才开口说道:“我就尝一口。”

她掀起面纱,果然只尝了一口。

然后,她拿着筷子得手一直没放下。

“吃了大鱼大肉,吃点清淡的,开胃。”

慕凝烟这才继续吃起来。

素聆星看了看墨语,小声嘀咕道:“墨语,我怎么觉得是你的恶趣味作祟?”

“嘛,这是你滴错觉,我是那么无聊的人么?”

素聆星认正的点点头,“你是。”

墨语正经起来,颇有君子之风,可他不正经的时候,也常常天马行空,想法古怪。

墨语翻了翻白眼,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敲着桌面。

他看着远处天上雾蒙蒙一片,眼神复杂。

“鬼物露形,妖怪显踪。不太平咯……也是,都说太平处有不平事,看我管上一管……”

他碎碎念叨,一旁的挽霜已不知何时就靠近了他的手臂。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声呼喊出道,“老板,给本……本公子来碗面!”

声音洪亮,嗓门够大。墨语还能从中听出一点细腻嗓音。

他寻声看去,见一个华服青年腰佩红穗长剑,悬挂平安扣玉佩,束发收冠,就坐在邻桌。

“这装束……似乎有点熟悉?”

面摊老板吴四一听这声音,心头就咯噔一下,嘴里念叨着,“不是他,千万不是他……”

然后抱着那一丝丝的侥幸心理,他放眼看去,一瞬间,吴四耷拉着脑袋,面色苍白。

“你……你砸了我的面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来?你别过来!”

吴四看着逐渐走近的华服青年,“我告诉你,我……”

“你什么?”华服青年笑眯眯说道。

“我……我报官!”

“这次我是来吃面的。”

吴四指着他,怒道:“不,我不信!你不仅侮辱了我的人,还侮辱我的我的面!”

华服青年嘴角一抽,“我什么时候侮辱你人了?”

吴四插着腰,“你侮辱我的面,就是侮辱我的人,还想在我这吃面?做梦吧你!就是没人吃我的面,我就是在这里饿死,从吟宿楼上跳下去,我也不会卖你一碗面!”

墨语眼睛一亮,哟,这老板有骨气啊。

咚!

一锭足足有十几两的黄金落在吴四身旁的小柜台上。

吴四转头,“切,几两银子就想让我吴四……”

他眼睛猛的瞪圆,挥舞手臂,如闪电一般收起了那锭黄金,又麻溜地将面条放进锅里。同时乘着面条还没好的时候打好底料。

片刻后,面条出锅,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到华服青年面前。

这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

“客官,您的面好了。”

吴四双手放到身前,躬身说道,语气温和的出奇。

此时他的脸都快笑烂了。

十几两黄金,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墨语看的目瞪口呆,喃喃道:“铁骨铮铮,铁骨铮铮啊。”

华服青年轻叹一声,“想我澹台静……风,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没想到在这小地方,吃这一碗普普通通的牛肉面。”

自前两日他砸了这小面摊,他逛遍了这个郡县,吃了好些所谓的招牌名菜,百年老楼的镇店之宝,可都是难以下口。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这里的面才能勉强下口。

“哎……我堂堂一……一……一名门子弟,世家之秀,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想起来当时似乎是他死乞白赖,求着自家爹娘,非要去什么什么书院,结果不仅没有将他直接送到书院,连两个护卫都没有,也不知道自家爹娘的心有多大。难道就就因为他学了些旁门左道?不应该啊……

一口面下肚。

嗯……这面……还真不错啊……

他这几日都没吃到顺心的食物,再吃这面,觉得似乎别有一番滋味。

慕凝烟吃到一半,看见华服青年的牛肉面,再看看自己的面,突然放下筷子。

“为什么我的是清汤面?”

“啥?”

“为什么不是牛肉面?”慕凝烟再次说道。

墨语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让他再煮两碗面。”

慕凝烟直接看着吴四,“你,过来。”

吴四下意识往慕凝烟看去,“这位姑娘,你是在叫我?”

慕凝烟并不说话,吴四不由自主的走上前。

看着眼前蒙面女子,他心底发颤。

“为什么我的是清汤面,他的是牛肉面?”

“这个……”吴四求助似的看了看少年,少年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这位少侠吃的清汤面,所以我也为二位上的同样的面。”

慕凝烟看了看墨语身前的面碗,随后对墨语说道,“下次我要吃牛肉面。”

墨语赶忙点头,“没问题,到时候我亲自下厨。”

“少侠?”华服青年耳朵一动,转头看见墨语的手边的“挽霜”。

第一百零二章 飞剑有剑气 (二合一大章,求推荐票,求收藏。)

远处有缕缕不可查的妖气,盘旋在半空。

墨语看的出神,他又看了看慕凝烟,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不在乎?无所谓?还是任其自然?

墨语正想着,忽然被一声询问打断。

“请问,这位小兄弟……”

墨语转头看了看,见那华服青年不知何时走到了他旁边,正一脸笑意看着他。

墨语慕名奇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眉头一皱,“什么小不小兄弟的,我不认识你。”

他总觉得“小兄弟”这个称呼有点不妥,至于哪里不好,他也说不上来。

华服青年一脸笑意,伸手就要去拿挽霜。“我看小兄弟你也是爱剑之人,所以想和小兄弟你交个朋友。”

“爱贱,你才爱贱。”墨语嘀咕一声,“还有,别碰它,它可会不高兴的。”

华服青年伸出的手一怔,神色自若,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

他还以为白袍少年是个不识货地公子哥,没想到还有点眼力。

什么打招呼,交朋友,他何时拉下身段做过这种事?

他主要是为了看一看那把剑,以他的眼力,他觉得那极有可能是一把入了品秩的法宝长剑。

如果确实是件法宝,他自然会花点代价,将其弄到手,至于花多少金银,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当然是能能少则少。

本来他看不出少年的深浅,还以为少年只是拿着长剑显摆,没想到倒是他走眼了。

“在下澹台静风,不知小兄弟……哦,应该是少侠。不知少侠名讳?”

墨语斜眼瞄了他一眼,“我不想认识你,也不想和你做朋友,特别是别有用心之人。”

澹台静风推剑出窍,一缕微不可查的剑光一闪而逝。

虽说那道剑光极其细微,甚至比不上一根发丝,可确实是入了剑道的标志,至少证明他在练剑上下了功夫。

至于天赋嘛……

某个专心吃面的小馋嘴一个月就练出了数丈剑气,了解一下。

“喵~”

夜玫探出半个脑袋,打量了一番青年,又重新蜷成一团,安静在墨语肩上睡觉。

澹台静风还以为少年肩上的是披肩装饰,没想的竟然是只奇特的黑猫。

澹台静风开门见山,“我哪知道少侠是同道中人,先前是我唐突了,对不住了。”

他将黑色长剑取下,握在手中,抱拳拱手。

“看你的样子,也是个走江湖的?”

澹台静风暗道一声果然如此。现在再细看少年,只觉得对方气质格外出尘,配上长剑,确实是江湖侠客的模样。再看看两位仪态端庄,一大一小的两名女子,也像是不简单的侠女。

他心头竟有一种得遇知音的感觉。

“在下离家,此行往北去,路上也遇上好些提刀负剑的游侠,不过见识过后,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哪像少侠你如此风姿卓绝。”

素聆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人的马屁拍的也太好了,竟然把形容女子的词用在墨语身上。

墨语呵斥一声,“不许笑!这位澹台兄弟说的可是大实话。”

素聆星赶紧捂住嘴巴,只是一双眼睛笑意更甚。

墨语装模作样作了个揖,沉声道:“在下莫离,莫生气的莫,离开的离。”

他对素聆星眨眨眼,后者会意,马上拱手道:“在下怜心。这是我的小姨,宁烟。”

慕凝烟吃完清汤面,眼神不变,微微颔首。

“哎,澹台兄……”

“叫我静风就好了。”

澹台静风坐在剩下的那个空位上,神色与之前大不相同,似乎更为热络了些?

墨语忽然打了个寒颤。

“静风兄弟,你这剑……”

“莫兄真是好眼光,我这剑可是一件真正的法宝。”澹台静风将长剑递给墨语,那大方的样子与之前判若两人。

“嗯,看出来了。”墨语点点头,毫不客气的接过长剑,他打量了一番,说道:“是件入了品秩的法宝,似乎对剑气有些加持。”

倒是没想到这人确实是个有钱人,一个世俗的世家子弟,竟然有法宝傍身,难怪敢独自一人出游,除了山上的修行之人出手,他基本已经可以横行无忌了。

听墨语开口一说话,澹台静风连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厉害,真是厉害。莫兄一眼就看出了我这法宝的蹊跷,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我练剑也有数年,一直未曾练出剑气,实在是有些羞愧。”

数年?

墨语多看了澹台静风两眼,确定对方并不是修士后,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一个普通的剑客,说白了,就是练的最基础,最下乘的真气功夫,能练到这个地步,勉强还算天赋不错。

他对慕凝烟使了个眼神,后者装作没看见。

开玩笑,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她指点一下,当她的剑术是韭菜啊,要噶就噶?

“那你之前想看我的剑?”

澹台静风坦然道:“我本来看莫兄你的剑似乎是件法宝,又看莫兄你似乎是并无武学底子的普通人,以为这把剑在莫兄手中是明珠蒙尘,所以才起了小心思,还请莫兄莫要怪罪。”

“你倒是诚实。”墨语笑了笑,将挽霜递了过去,“拿去看看吧,不过是一件法宝,品秩还过得去。”

素聆星隐秘的白了他一眼,一把超出法宝范畴的本命飞剑,也亏得墨语说谎不带脸红的。

修行中人,大致将兵器与法宝等同划分,有上中下三品,不入下品,那些世人眼中的神兵利器,在修士眼中,也就只能拿来观赏而已。

兵器中最为特殊的飞剑,除却上中下三品,人间难觅,又有天上三品一说。又说是仙,神,灵。

为飞剑有灵,可通道心。为剑灵入神,剑有神通。为神剑度仙,剑成仙路。

本命飞剑,至少是天上三品。

而本命二字,已是道尽“玄机”。与修士一命相连,人死,剑灭。剑损,人伤。

万事无定,人亦有缺。在本命飞剑无匹的杀力下,自然有其致命的的缺陷。

可就算如此,仗着飞剑之利,剑气之长,剑修依旧是横行无忌,山上称雄。

因为要破本命飞剑,何其之难,不亚于打破一件超出法宝范畴的灵宝重器。

这些隐秘之事,还是慕凝烟说与她听的。说是飞剑之流,在修行路上门道最多,也最广,大道之路,自然也最为开阔。

其他路子,自然有通天之法,可有时候前路难免有人并行,但大道独木,如何能容他人?那时候,又是大道之争,但分胜负,不论生死。

剑修之路,若行至高处,不见前方道路,只要一剑劈开即可。

素聆星听后,底气大增。虽然墨语说以后天劫心魔,他代她抗之,可她哪里舍得。

墨语回了素聆星一个白眼。

难不成让他实话实说,说我这把是山上神仙的本命飞剑,杀力无匹,一剑过去,若是全力施为,这整条街都没了?

别人一个大好青年,没什么恶意,没必要打击别人吧。到时候有幸被那个游戏人间的修士看中,却因为心境有损,错过大好机缘,他岂不是成了一个恶人?

本着老好(xian)人(bai)的心态,墨语有些老气横秋,淡淡开口道:“静风兄,我看你似乎走了歪路子啊,要修出真正的剑气,也许有许多路子,其中也不乏歪门邪道,比如说什么仗着真气灌注长剑,或者说是依靠罡劲离体模仿,可要说真正的大道,据我所知,似乎只有两条路可走。”

澹台静风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鞠了一个躬,“请莫兄指教!”

为了听墨语这一说,他的姿态摆的出奇的低。

“一呢,是武道,深藏不露,隐匿不出的真正武道宗师,这一类,少之又少,而且常人根本看不出来,也许路边的一个屠夫。”

远在万里之外的某人突然打了个喷嚏。

“小摊上卖包子的大叔。”

某人又打了个喷嚏。

“黑心商铺老板。”

“阿嚏!”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这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情况,某人腹诽一声:“谁在骂我呢?!”

“那些都有可能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他们呢,体内有一口宛若游龙的纯粹气机,可以在游走筋脉时蕴养出剑气,只是武道之路,仗着剑气之利,远处伤敌,反而落了下乘。武道讲究纯粹,刚开始以器物伤人,无伤大雅,可之后体魄越加强悍,早已是寻常刀剑难伤,依靠肉体之力,横扫千军万马,哪里还要什么神兵利器。一双手,就是神兵,一只腿,可比法宝。依靠肉体强横,近身搏杀,一往无前,才是武道根本。”

澹台静风听得痴了。

“这么说,武道练剑,虽可成,依旧不算最好。”澹台静风眼神灼灼,“那二呢?”

“这二嘛……”墨语卖了个关子。

澹台静风身子躬得更深了,“请莫兄务必相告,澹台感激不尽!”

那神色,简直把墨语当做了世外高人。

墨语对素聆星挑了挑眉,意思是,我这“以德服人”厉害吧?

后者继续给他一个白眼。

慕凝烟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小孩子心性,不过也好,反正对他现在来说有益无害。”

修行一途,天赋固然重要。可最重要的,却是心性。

九洲广袤无垠,修士何其之多,可能站在巅峰的大多是早年天赋不显,但是心性坚韧之辈。那些修行天才,天之骄子,一开始精进极快,却往往因为修行太快,心性跟不上修为,最终卡死在大道门前,修行关隘之中。能走到最后的,确实相较于心性坚韧的要少上许多。

所以一般的仙家宗派,山上门阀大族,挑选弟子之流,特意选天赋根骨尚佳之人。

但儒释道和其余百家,都是更为注重心性。

佛家定心,道家明心,儒家见心。三家各有所长,却又殊途同归。

墨语如今的心态,似乎正符合道法中,自然而为,顺心如意,去伪存真的意味。

只是在他身上动了手脚的也不知是哪个道士,要是让她知道,管那人是谁,先出剑再说。

墨语想了想,继续说道:“不知道静风兄知不知道修士?就是世人口中的山上神仙。”

澹台静风抬起头,“修士么?……倒是见过。”

墨语点点头。也是,连入了品秩的法宝都有,说他见过修士,也很正常,山下门阀世家,底蕴深厚,能流传百年千年,自然有自己的手段。只是有这种底蕴的世家弟子,没道理不送他去修行啊……

墨语继续问道,“那剑修呢?”

澹台静风想了想,似乎那些神情倨傲,眼高于顶的修士没一个使剑的,用的大多是些稀奇古怪的法宝。

什么能呼风的羽扇,可以装数十缸水的旧葫芦,巴掌大小,用红线缠绕的铜钱长剑。金色丝线制成的碧玉珠带。

他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剑修之所以容易练出剑气,是因为体内有气府穴窍,气府越多,穴窍越广,所蕴养的剑气就越长。所以静风兄你嘛,应该去修行的,说不定就成为一个名动天下的剑仙不是?”

“巧了!”澹台静风拳掌相击,“我这次北行,一为读书,二为修行。”

“北上……书院……”

墨语表情古怪,“静风兄,你不会是去观湖书院吧……”

澹台静风疑惑道,“难道大夏还有其他的书院么?”

天下书院三十六,分布在九洲各处。中洲有五座书院,分别在五个王朝之内,至于五座学宫,有两座都在东边,那个占地极广,却从不扩张吞并其他王朝国家的“特殊”王朝。

“那就祝静风兄一路顺风了。”墨语起身拱手,然后不着痕迹地对素聆星二人使了个眼色。

“那我也先承蒙莫兄吉言。”

澹台静风也是拱手笑道,看着墨语三人离去,末了还挥了挥手,感觉在送着好友远行。

直到墨语几人消失在人群中,他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奇怪,他们怎么走了?我还和他们打招呼?我不问问他们去哪里?要不要同行?也没有请教更多的东西?”

澹台静风怔在原地,“我是傻子么?”

第一百零三章 咫尺见妖魔

一栋小宅中,纪烨正弯弓搭箭。

他站的笔直,目不斜视,紧紧盯着箭矢和前方的箭靶。

“呼……”

吐出一口浊气,纪烨松开右手,箭已离弦。

嗖!

箭矢正中靶心。

纪烨转头,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他看到易云蔓正背着手,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靠近专心读书的纪华。

也许是太过专注,纪华丝毫没注意到背后有人靠近。

“纪华哥!”

易云蔓猛的跨出两步,一下子冲到纪华身后,大叫一声。

让纪烨有些奇怪的是,一向胆子很大的纪华似乎吓的不轻。他明显看见纪华身子猛的一抖,一把就把手里的书扔了出去。

纪华怒斥道:“你干什么!?”

易云蔓也没想到纪华有这么大的怒气,她懦懦道:“我,我就是想吓吓你……”

“好了,你成功了,我吓了一跳,你可以走了?”

易云蔓见纪华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冰冷,她后退两步,“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和纪华哥开个玩笑而已……”

纪华说话毫不客气,“玩笑也开过了,慢走,不送!”

易云蔓眼中有点点晶莹,随后那些晶莹溢满眼眶,自眼角滑落。片刻,易云蔓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纪烨想上去安慰一下,易云蔓却已经捂着嘴巴跑开了。

“云蔓!”

他转头,忍不住对纪华说道:“哥,你没必要用那么重的口气吧?云蔓没什么恶意的。”

纪华摇了摇头,“小烨,你……”

纪华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有时候,他真的羡慕纪烨的迟钝,也许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吧?

“有什么话,哥你就明说啊,咱们哥两谁跟谁啊。”

纪华纠结半晌,似乎想说,却又顾忌着什么。

“哎哟,我的亲哥哟,你知道我性子急,怎么还这样吊我胃口哦。”

纪烨拍着大腿,忽然转头一瞥,看见地上角落的那本书。

他伏下身子将那本书捡了起来,“这是……妖鬼录?”

他随意翻了几页,书中记载了一些流传于市井流言的鬼怪形象,其中大多数是那些说书人杜撰出来的,不过大多数鬼怪妖魔都有插图,且绘画图像的画师似乎功底不错,将那些妖魔鬼怪画的惟妙惟肖,十分渗人。

“这不是骗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么?哥你还看这个?”

纪华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一开口,嗓音格外沙哑,像是被什么人扼住了他的咽喉。“小烨……你相信这世上有鬼么……”

纪华坐在椅子上,他低垂着头颅,看不清面容。阳光被房檐遮挡,恰巧落在纪华的脚边,似乎将纪华与纪烨自己分隔开来,一个在阴,一个在阳。

房间内忽然有一股透彻心扉的冷风吹过,沐浴在阳光下的纪烨竟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呼……”他呼出一口气,“哥,你为什么说这个?”

“这世上哪有鬼啊,都是人自己吓自己罢了……”

“可是我……”

纪华忽然抬起头。

纪烨看见他的眼睛,一瞬间大惊失色,蹬蹬蹬一连倒退数步。

纪华的眼中有恐惧,疯狂,还有……杀意!

纪华缓缓说道:“我看见了……我每天都看着她,每天都看着她……”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看见了……”

“小烨,我很害怕……但是我不能说,我憋了太久了……”

“我好怕有一天……那只鬼会吃了我……吃了你……吃了易叔……”

纪烨走上前,一把按住纪华的肩膀,“哥,你别吓我。你是受什么刺激了?这世界上哪有鬼啊,再说我们不都是好好的么?就算有什么鬼,那也该怕我们啊,书上不是说鬼都怕杀气重的人么?我们常年打猎,比那些屠夫什么的厉害多了,谁有我们杀气重啊。”

纪华抱着脑袋,缓缓摇头,“你知道籁南镇的黄猎户么?”

纪烨想了想,说道:“记得啊,前几年不是还和易叔比试过了么,那时候易叔输了半筹,是个挺厉害的猎户,就是脾气不好。我还记得他专门跑到易叔家嘲笑易叔呢,还让我们拜他为师。结果回去没几天就听说他打猎的时候被山里的几只老虎吃了,骨头都没见到。”

“呵呵,什么被老虎吃了,那是被鬼吃了!”

纪华起身,脸都快凑到纪烨的脸上了。他的双眼没有焦距,看的纪烨汗毛乍起。

“鬼!那是只鬼!”

纪华咬着牙说道。

纪烨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哥,你说你见到了鬼?鬼吃掉了黄猎户?”

“对,就那么一口,只有一口。”

纪华张开嘴巴,似乎在模仿当时的情形。

他伸出手臂,在胸前比划,“那鬼的嘴巴有这么大,然后她抓住了黄猎户,一口就吃了下去,吃了那么壮的一个人,却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纪烨咽了咽唾沫,看着纪华比划着的嘴巴大小,心悸不已。

若是纪华所说为真,那只鬼的嘴巴竟然有三尺大小,什么老虎,熊瞎子这些与之相比都差远了。

“哥……你,你亲眼看见了?”

“我看见了影子,和黄猎户露在外面的腿。至于那只鬼,我没敢看。书上说只要你看了鬼,又被鬼看见,那么一定会被那只鬼找到,然后杀掉!”

纪烨语气有些颤抖,“那只鬼……在哪里?”

纪华指了指隔壁。

纪烨瞳孔骤缩,如遭雷击。

“不可能,不可能的……鬼在隔壁……在易叔家里……”

————

“呜呜…………”易云蔓一路小跑,呜咽着跑回自己的屋子,然后扑到床上,将被子掩在头上。

屋内的易峰夫妇看到女儿高高兴兴出门,没过一会儿,却哭哭啼啼回来,都有些诧异。

湖枂与易峰对视一眼。湖枂会意,独自走进房内。

“云蔓,怎么了?是小烨他们欺负你了?”

被子下的易云蔓摇头,闷声闷气说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呜呜……”

易云蔓哭的更大声了。

湖枂说道:“你不说的话,娘可帮不了你。”

易云蔓掀开被子,擦拭着通红的眼角。

湖枂有些好笑,“说吧,是什么事。”

“纪华哥冲我发脾气,我不过是吓了他一下……”

易云蔓将事情经过全部说给了湖枂听。

最后她小心问道:“娘,我纪华哥是不是讨厌我?”

湖枂安慰道:“怎么会呢,小华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估计是他心情不好的缘故,兴许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可是……这次纪华哥好像真的很生气呢。”

“好了好了,娘去找小华,帮你看看他是不是还在生气,顺便帮你陪个不是,这种可以了吧?”

“真的?!”易云蔓破涕为笑,“谢谢娘!”

湖枂无奈的摇摇头,随后走出房门,与易峰打了声招呼:“峰哥,我去看看小烨他们。”

易峰大概知道她是为什么去,两人相视一笑,似乎心有灵犀。

“笃笃……”

走到旁边的小宅门外,湖枂敲门问道:“小烨……”

“不在家?”

————

“碰!”

房门紧闭,差点撞到墨语的鼻子。

“嘁,真没劲。”

墨语腹诽一声,转身下楼。

慕凝烟到这客栈后直接选了间最好的房间,丝毫没有把银子当成是银子使。

“有钱了不起啊?而且还是用的我的钱,用的还那么理直气壮,敢情你没挣过钱啊。”

墨语一路碎碎念,出了客栈。

他手里捏着几块碎银子,然后环顾四周。

“花钱如流水,流水去不返。”

“话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世道好人难做,是不是考虑不要管那闲事,先去挣钱呢?”

墨语十分纠结,正举棋不定时,忽然看见街角的一个小摊。

他眼睛一转,“有了!”

第一百零四章 妖在人间

“铁口直断李半仙?”

墨语拄着剑,瞥了瞥那杆竖幅,似笑非笑的看着前面小摊上的长须灰袍的老人。老人身形瘦弱,长袖鼓荡,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

老人咕咚一声,喉头滚动。

“这位少侠,你是算命……还是?”

“不是。”

老人身子微颤,有些发怂。

老人心思急动,“这少年这么面生,没有半点映象,应该不是找我算账的啊,难道是这几天那个好心人的家人?可看他一身锦袍,不至于为了几钱银子就为难我这一把老骨头吧?”

他捋了捋胡须,镇定道:“那少侠找老朽作甚?”

墨语将“挽霜”放到摊桌上,老人身子一抖。

“少侠,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动枪的,伤了咱们的和气,你说是不是?”

墨语双手撑在桌面,身子前倾,微眯着眼睛,笑道:“我想请你挪挪位置,不知道可以么?”

老人先是一愣,然后长吁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胸口,“呼,可吓死老头子我了,不就是挪位置么,好说!”

老人麻溜的收好竖幅,正要将桌上的竹签、古铜钱、龟背收起来,墨语单手按住了他。

“我是说,请你挪个地方。”

墨语递上一钱银子。

“啊?哦!懂了,懂了。”

老人将那竖幅递给墨语。“少侠,这个你要么?”

“你收着吧。”墨语一屁股坐上去,左右看看,还别说,这摊桌高度还挺合适。

他又把玩把玩那龟背,摩挲着击枚铜钱。还别说,挺顺手的。

“那老朽告辞了?”老人躬身问道。

“走好。”

墨语鼓捣着桌上的摆件,看也不看他。

老人点头哈腰的退开,转过身,嘴里小声嘀咕道:“还少侠呢?我呸,抢我的摊位,真是岂有此理!要不是看你年纪小,老夫我不屑以大欺小,不然岂容你等放肆?我这大力掌,我这飞毛腿,你以为我是吃素的?我一个能八个,你知道么?”

墨语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听到了。”

哎哟,我的亲娘诶,都说江湖中人有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本事,原来传言是真的!

他赶忙转身,拱手道:“哎哟,少侠,我在这胡说八道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和我这一个糟老头子一般见识。”

老人变脸之快,在墨语见过的人当中,绝对排的上前三甲。

墨语挥了挥手,“没事,骂我可以,别让我听见就行。”

老人如蒙大赦,直接一溜烟跑了。

墨语重新拿了两块白布,一边写上“一言胜神仙两许”,一边写着“本事赢天师几分”。

将麟角笔收好,墨语拍拍手,随后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挽霜。

“这人是谁?小小年纪就在这里坑蒙拐骗?”

“看他样子人模人样的,做什么不好,跑来算命?”

“嗬,口气还真不小。”

“你要去试试?”

“你怎么不去?”

“一个小屁孩能算出什么?我就算要找也找那些老先生啊。”

“……”

墨语并未理会周围路人的闲言碎语,他轻声哼着素聆星曾哼过的歌谣,闲适的很。

人群中突然人头攒动,几个统一衣服的家丁模样的几人簇拥着一个身着锦袍华服的中年男子径直朝算命小摊走了过来。

“呀,大鱼要上钩了。”墨语喃喃道。

几名家丁手持长棍,将算命小摊团团围住。

“嘭!”

一只手拍在小摊桌上,龟背中的铜钱哗哗作响。

“之前的老头呢?”

中年男子直接开门见山,语气不善。

“走人了。”

听了这话。一名长相精瘦的家丁怒道:“走人?说!小子,你是不是把那老家伙藏起来了!?”

看着几人手中的长棍跃跃欲试,墨语神色不变,“哟,欺负我人少啊?”

中年男子抬手,制止了一众家丁。

“这位小兄弟,前天那老头骗我说家中有阴邪之物,让我请他做法,不然三日必有内有血光之灾,恰好我认识一个老友,是位道士,得道高人,所以特意请他去我府中做法,结果我那老友看了之后,说府中并无什么阴邪鬼物。本来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几两银子,我钱啬自然不放在眼里,可在朋友面前落了我的面子,这事儿我不找他出口恶气,我钱啬在这辽参郡算是白混了。”

“你是读书人?”墨语突然问道。

钱啬神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这辽参郡谁不知道他大字不识几个,他平生最讨厌读书,其次就是读书人。

“读书人好面子,因为知礼耻,你好面子,知什么?”

“敢骂我们老爷,你小子活着不耐烦了!?”

几名家丁握着长棍,作势要将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少年打个半死。

墨语把玩挽霜的右手手指微微推剑出鞘,剑出一寸,一道雪白剑光,耀的几人一瞬间紧闭了双眼。

同样的推剑出鞘,与澹台静风的一丝丝剑光相比,仅仅是以武道修为,墨语使出来么都的远比他的更为惊人。若是澹台静风在这里,见到墨语的剑光,说不定就要纳头拜师。

“什么鬼东西?”

“好刺眼!”

几人捂着眼,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半晌,几人重新睁开眼睛,看着悠闲坐在那里的少年,齐齐后退一大步,一脸惊惧地看着少年:“你……”

“你使了什么妖法!?”

“咣……”几人手中的木棍突然断成两截。

众人面面相觑。

钱啬似乎有点见识,本来阴沉的脸色放轻。

他拍手赞叹道:“少侠好剑法。”

墨语拍了拍剑鞘,“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钱啬转头,对几名还没缓过神来的家丁呵斥道:“还不快给少侠陪个不是!”

自家主人发话,所有家丁就算不明白,也依旧乖乖照做。

“对……对不起……”

墨语看着钱啬,轻笑了一声:“你看,我也落了你的面子,你怎么对付我?”

钱啬说道:“少侠说笑了,我和少侠没仇没怨的,怎么会有想法对少侠不利呢?”

墨语歪着头,疑惑问道,“那你和那老人也没什么仇啊,为什么为难那一个老人?”

“他不是诓骗我银子么,算是结怨了吧?”

墨语把玩着古旧铜钱,铜钱哗哗作响,他挑了挑眉,淡淡道:“他没骗你。”

“少侠这是何意?”

钱啬的眼神瞬间变了,不同于之前的老人,看少年小露一手,已经是他生平仅见,所以他才愿意摆低姿态。在他看来,这少年定是那些名门正派中出来游历的江湖少侠,本事高,后台硬,就算能打过小的,打了小的来大的,打了大的来老的,打了老的还有老不死的,大大老老无穷尽也。

“你不是听出来了么?”墨语指了指两边的竖幅。

“少侠也懂这些?”

墨语谦虚道:“略懂,略懂。”

钱啬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看样子分量十足,少说也有十两。

可以啊,随身带这么多银子,是个待宰的羔羊。再说看这人有点横,脾气也不咋地,看起来就嚣张跋扈的样子,要是今天还是那个偷偷溜走的老人坐在这里,估计至少已经被打一顿了。宰起他来,墨语心安理得。

“钱老板呢,看你阴气缠绕,而且有股子妖气,估计家里来了什么不速之客,而且应该就这几日打生的,所以不管那老人是猜的,蒙的,还是诓你的,反正那老人说的不错,收你点银子也理所应当,至于帮你抓那什么鬼物,几两银子,就别想别人给你卖命了。”

至少荷叶镇的李俞一行人虽不怀好意,出手却都极为阔绰,这郡县的一富家翁,怎么说也要出点血,接济接济他这个“穷人”吧?

“这几日?还有妖气?”

钱啬不是笨蛋,能白手起家,但家大业大,他的手段虽然怕免不了那些见不得光的,至少脑子好使,识时务。

“不可能……”

墨语笑了笑,“为什么不可能呢?”

第一百零五章 真本事假忽悠

以少年的说法,加上钱啬自己的猜测,那不知名的妖怪,十有八九是他那个道士老友。

只是他与那道士相交多年,对方的样子丝毫没变,他只当对方道法精深,驻颜有术。可转念一想,对方是不是有可能非人呢?

他能积攒下这份家底,说到底,也有三成是是靠那道士出手,至于那些什么道法之类,他半点不懂,自然也从未过问,现在想来,确实也有诸多蹊跷之处。

比如说术法引子需要什么人血之类,而且最好是未出阁的女子之血,所绘的那些符箓似乎也没有那种静心定神之感,倒是看起来十分诡异,只是为何多年来,他都对那道士深信不疑呢?

他挥退了一干家丁。

钱啬问道:“少侠,若那人是妖怪,为何我多年来都平安无事?而且我与他相处还算融洽?”

“因为你对他还有用啊。”墨语将几枚枚铜钱高高抛起,随后将那几枚铜钱一把抓在手中,“等到你哪天没用了,相信他一定不会客气的。”

钱啬身上有阴鬼气息,似乎与鬼物接触过不短的时间,倒是他本身没什么事,那假道士骗他没鬼,估计是打的以人养鬼的主意。

看了看手中排列的铜钱,墨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看这卦象嘛……”

他捻着下巴,“凶,大凶。估计用不了多久,那妖怪就要……”

果然,一听这话,钱啬双腿一软,要不是有个颇有眼力见的家丁赶忙上前扶住他,说不定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请少侠救我!”

“捉鬼我在行,杀妖我也有两手。放心吧,只要报酬到位,一切都不是问题。”墨语眼睛一眯,成了,鱼儿已经上钩。

“少侠放心,事后必有重谢!”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

客栈内,慕凝烟指点过素聆星后,就准备好好小憩一会儿。

“慕姨……”

素聆星拿出之前的到的那本本来绘有山河城池的小册子。

墨语没在慕凝烟面前提起过这件损坏的法宝,她也不知道墨语是不是依旧没有完全信任慕凝烟,之前几人每天都在一起,她实在没有机会。

如今到了客栈,刚好可以找个理由,把墨语撵出去,乘此机会,好询问一下慕凝烟,是否有什么补救之法,到时候多一件法宝,也就多一分底气。

慕凝烟还未看,就已知道她拿出了一件法宝。

“哟,送我的礼物?算我没有白疼你,教了你这么多东西。”

这下素聆星直接愣在那里,手里拿着小册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个……”

在她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实话实说的时候,慕凝烟自己拿过那本小册子。

慕凝烟惊呼一声:“哟,这是山河册?虽然是件仿制品,但这察六方之事,想来也是有一些的,还算不错。”

“慕姨,这个……”

见到慕凝烟似乎爱不释手,素聆星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不是送我的?”慕凝烟眼神玩味,笑着说道。

素聆星愕然。

慕凝烟噗嗤一声,捂着嘴笑了出来。

“你以为我真看的上这件法宝啊?不说它已损坏大半,就算完好无缺,也不过是是件勉强入了上品的法宝,杀力基本没有,做防御法宝了呢,一剑都挡不了,拿来也不过是件摆设,我是逗你呢。”

她继续说道:“你把墨语支开,是想让我帮你把它修好?”

素聆星点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想……给他个惊喜。”

慕凝烟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看是怕他生气吧?”

“你……”

慕凝烟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神情姿态十分不雅,与之前的端庄秀丽截然相反。

“我怎么知道?你们的那些小九九,哪里瞒得过我的眼睛。”

素聆星低着头,有些羞怯。

“修好这件法宝嘛,不难。难得是你怎么和墨语说呢?难不成说这法宝慢慢恢复灵气,自己修缮如初了?”

“先……瞒着他就好了。”

“那你还不如直接给他说,到时候他怪你自作主张,反而不好。”

素聆星想了想,觉得慕凝烟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好吧……”

她出门看了看隔壁,随后敲着门,“墨语。”

“不在么?先是团子不见了,随后白烟也不见了,然后墨语也走了,他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这些日子,墨语还是第一次撇下她,独自出行,这让她莫名有些不安。

“慕姨,墨语不见了,还有那两只猫。”

此时慕凝烟正躺在床上小憩,她淡淡应了一声,“嗯。”

“我要去找他。”

“让他一个人找点乐子吧。”

“啊?好……好吧……”

素聆星座到榻上,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

大街小巷里,有一只黑色的短腿猫灵活地避过街上来往的行人目光,穿梭在低墙高檐之间。

再次跳上一处门檐,短腿黑猫露出十分无奈的表情,看着下方一蹦一蹦却始终跳不上来的白猫样子小兽。

“喵喵……(我说女儿哟,看着你的腿这么长,怎么还是这么没用?)”

“又不许我用妖力,我只能跳这么高啊。话说回来,娘,你是怎么做到的?”

夜嫣看着夜玫的短腿,她实在不相信,夜玫能依靠那短腿,就能跳上近丈高的房檐。

“你娘我没几把刷子,敢出来混?好了,别磨蹭了,那人就在前面,主人让我们好好盯着呢。”

夜嫣脸抓带挠,终于艰辛地爬上了房檐。

看着前方气皮肤微黑的青年,夜嫣奇怪道:“他这是要去哪里?”

夜玫白了她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跟上。”她屁股一扭一扭,灵巧走在房檐之上,视线一直落在那青年身上。

“奇怪,我怎么觉得有什么人在跟踪我呢?”

皮肤微黑的青年挠了挠头,转身看了看,在确定没什么别有用心之人后,他又加快了脚步,王郡县中唯一的那座庙宇走去。

————

“啪!”

“哎哟,谁这么不长眼睛,不会看路啊?”一名年近半百的老人摔倒在地,揉着自己的屁股,看着撞倒自己的那人。

“你这小后生,撞了我还想走?不准走!”

他指着就要离开的青年,厉声道:“我告诉你,今天你把我撞伤了,没个五两银子的汤药费,你别想走!”

那人回过头来,看着他。

他打了个哆嗦,“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现在被你撞成了重伤,你必须赔偿我,不然我就报……报官!”

那名眼神冰冷的青年大步走到他面前,一只脚高高抬起,寒声道:“你一只脚多少钱,我赔。”

“哎哟我的妈呀。”

老人爬起来就跑,那速度,那步伐,比普通年轻汉子还要利索。

“哼。”青年冷哼一身,没去理会那做怪的老人,他此行是去名为清水庵的道观,找那个小有名气上水道人。

正走到半路,他发现郡中以财大气粗闻名的钱家大宅外竟然站了个白须飘飘,双袖鼓荡,手拿拂尘,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这是个得道高人。这是他第一眼的想法。

他思忖片刻,觉得先询问一下前面那位道士,看看对方愿不愿意帮忙。若是不愿意,到时候再去清水庵清请上水道人出手。

他收起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神色,重新换上了之前的平易近人的表情。

“请问道长……”

老道士捋了捋胡须,看着青年,笑着作了个揖,“居士有何贵干?”

“道长可是得道之人?”

老道士摇了摇头,十分谦虚道:“得道不敢当,只是在修行一时上,略有所得罢了。”

“那不知道长可对鬼物一事有所涉猎?”

老道士眼睛一眯,“哦?居士你撞鬼了?”

“算……算是吧。”

“好好好,居士有何难处,与老道我说说。”

老道士眼中有一道精芒一闪而逝,不知怎的,青年竟有一种心悸之感。

一百零六章 初显端倪

“人呢?不是让你们好好招待的么?”

“回老爷,令道长他非要在门口等你回来,我们也没办法啊。”

“那他人呢!?”

“不,不知道……”

“废物!”

钱啬右手高抬,准备一巴掌打醒这个迷糊的家仆。

他转头看见随行的少年,又把手放了下去。

“少侠,你看这……”

墨语抬头看了看他府邸房檐,摆手道:“不急,我先把你这屋子的鬼东西解决了,然后把那个假道士给你抓回来。”

有时候不仅人是寄人篱下,鬼也会“寄人篱下”。

钱啬面上一喜,“那就有劳少侠了。”

墨语满不在乎道,“多大点儿事啊,记得报酬就行。”

“一定,一定。”

墨语对钱啬道:“叫你家里所有人过来,包括仆人这些。”

“少侠,这是为何?”

“你以为那鬼就凭空出现啊?有人在帮那妖怪养啊。你这钟鼎之气,喂养些贪财鬼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再说那妖怪的同伙指不定还是不是人呢。”

钱啬吓得打了个哆嗦,这府中上下,他自认为拿捏的恰到好处,谁的小动作,小把戏,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没想到那妖怪的同伙竟然就在这里,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这么些年,他竟然还好生生的,府中也没什么大事,最多也就是府中下人生病的稍稍多些,他一腰缠万贯的大财主,会在意一个下人的死活?

好在即将出事的时候,我慧眼如炬,请到了少年,这可真是,合该我坐拥良田,腰缠万贯。

钱啬双手合十,念叨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不一会儿,钱啬府邸中所有人汇聚一堂

“好家伙,人还真不少。这女眷就有十几个,上到半老徐娘,下到双十女子,钱老板,艳福不浅呐,口味也够好的啊。”

墨语揶揄一句,钱啬尴尬非常,心头腹诽一句,“这也能看出来?”

不过这倒是让他又相信了几分。

“什么……小丽,你……你跟老爷……”墨语听到有一个年轻家丁指着一个婢女,面容悲愤。

“我……我和老爷是……真……”

后面的几个字细弱蚊蝇,墨语也没兴趣偷听。

墨语摸了摸下巴,嘀咕一声:“啧啧……这戏码,放在小说家里,说不定都能出书了,书名可以叫什么土地主家中的爱情故事?肯定有卖点,那些八卦女子想必喜欢的很。”

偌大一群人,叽叽喳喳,特别是为首的几名中年妇女,尤其吵闹。

“给我安静!”

随着钱啬怒喝一声,大堂中立刻噤若寒蝉,看起来钱啬身为一家之主,威望不低嘛。

钱啬扫视一眼周围,随后对墨语躬身道:“这就有劳少侠了。”

见平日里积威甚重的钱大老爷竟然对一个少年人如此恭敬,跌了一群人的眼睛。

“老爷,他是谁啊。”

钱啬瞪了瞪出声的那个妇人,“这儿有你说话的份?”

那名妇人干笑一声,随即隐晦的看了眼墨语,那眼神,恶毒的很,似乎将自己挨骂的缘由全都归咎到了墨语身上。

若是平时,墨语也就一笑了之,不过现在嘛……

“锵!”

挽霜微微出出鞘,剑光一闪而逝。

噗嗤!

剑光恰好只有一人长短。

那妇人从头到脚,直接被劈成两半,临死前她还保留着那副怨毒神色。

“啊!”……

人群中的女子尖叫连连,

大堂中乱成一团,所有人死命后退,离地上的那具尸体和那个剑都没出,却将人劈成两半的年轻人远些。只是大堂就这么大,那些人无论怎么退,无论怎么挤,看那具尸体,和那少年,似乎都近在眼前。

谁都没想到,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好看少年,眼睛都不眨,直接就将那个只是稍稍流露出不满的大夫人劈了。

再看看自家老爷,除了有些意外,并没有半点怨恨和责怪之色。这可真是,人命贱如狗啊……

在场中最为镇定的,自然是摸爬滚打多年,见惯生死的钱啬了。

莫说是少年,就算是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和一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少年之所以果断出手,联想到之前少年所说,这相守多年,从他落魄时就跟着他的夫人,说不定就是那不知底细的妖道手下。

钱啬心头冷笑不已,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二十年夫妻,到头来竟然如此不值钱。

他感慨一声,还是银子好啊……

不过看着地上躺着的女人,他心头也是有些不舒服,似乎就算她再不好,至少也没流露出对他不利的一面,何况两人一起挨过了那么多苦日子。

他幽幽一叹。“把大夫人埋了吧……”

“谁说她是你夫人了?”

墨语撇撇嘴,“是只山魈,你看不出来么?”

“得。”墨语扶额,“你若看出来了,也不会让它在你府中混了这么久了。”

“山魈!”

人群攒动,熙熙攘攘,一股脑全部挤到了墨语周围。

这种流传于山野鬼怪异志,或是说书人鬼怪异闻,市井流坊中人口口相传的极为出名的山野鬼怪,虽然山魈一般本事不大,可名气确实大的出奇。其中最为耸人听闻的,自然是吃人内腹,再披着所食之人的人皮了。原本众人以为是世人杜撰,哪想到今天真的见到了山魈的真身,不对,是一直与山魈朝夕相处,而不自知。

“那我夫人……”

墨语指着地上的尸体,“如你所见,被它吃了。”

钱啬听后,面无表情,也不知心头想着什么。

之前众人因为害怕,不敢仔细看地上大夫人的尸体,现在再看,果然有些端倪,比如说那伤口处并无血液出现,而且皮肉交界处有分离脱落的迹象,似乎真的如同穿了一件衣服。想到这里,众人胆寒。

这少侠,现在再一看……

果然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好些女眷恨不得挤到墨语身边去,若不是钱啬还在,说不定已经投怀送抱了。

钱啬站在墨语身后,若是之前他之前对有些本事的少年有些尊敬,现在已经是恭维了。

“敢问少侠,这山魈为何出现在我的府中,又为何没有害人的迹象?”

“这个嘛……”墨语挠了挠脸颊,“这就说道山魈这种山精野怪了。”

“山魈本身灵智不算太高,当然,这也是那妖道敢驱使山魈的原因。而它如何能做到与常人无异呢?自然是靠吃人了。”

“嘶……”众人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立起。

墨语继续说道,“不过以山魈这种精怪的底子,吃人的话,只要那人的情感够强烈,山魈很大可能被它所吃的那人的神智,习惯,甚至情绪所引导、改变。”

“所以这山魈扮演你夫人,你与它朝夕相处,却没发现,证明它和你夫人习惯差不多,它应该是被你夫人的性格影响了,又拥有了你夫人的记忆,估计是真把它自己当成你夫人了。啧啧,算是真亦假时假亦真?”

“那是否证明……我夫人一直对我没有二心,甚至死了之后,后还在影响到这山魈?”

墨语点点头,“这是自然,看起来你夫人对你感情挺深的。”

“是……是么……”钱啬喃喃道,“是啊,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啊。”

没理会怔在那里的钱啬,墨语四下打量,之前房檐下都看了看,他看出有些阴气缭绕不去,证明这里确实有鬼物徘徊许久。

墨语在前面走,后面众人就紧紧跟着他。

生怕离得远了,在被这屋子中的不知名妖鬼所害。

第一百零七章 鬼与剑与妖

正堂中气氛凝重,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可偏偏有一股常人都能感觉到的阴冷气息萦绕在四周,而且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墨语一手握着挽霜,转头瞥了一眼众人,“我说你们跟着我这么近干什么?没听过刀剑无眼啊?”

说完,他还抖了抖挽霜。

众人吓得一个激灵,赶忙退了回去。

墨语无奈叹了口气。

得,弄巧成拙了。

鬼物吞噬怨恶煞气,可以增强自身,所以大多数鬼物不是徘徊在战场埋骨之处,就是荒郊野外的暴尸之地,当然,有些怨气极大的厉鬼之流,甚至会留恋人声鼎沸之处,食人夺魄,顺带吸取那些枉死之人的冲天怨气。

墨语叹了叹气,“不露出真本事,你还真不出来。”

他柱剑朗声道:“浩然!”

刹那之间,一股无形之力席卷整个府邸。

所有人呼吸一窒,竟皆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只觉得在这股力量面前,自己是何等的卑微,渺小,且龌龊。

心思不正者,浩然正气会牵动内心的阴暗面,并加以放大,显现出来。其中儒家赫赫有名的正气风,能识人心善恶,便是蜕自其中。

“啊!”

一声尖利叫声自一处角落响起,墨语眉头一挑。

“找到你了!”

“铮!”

挽霜出鞘,墨语一剑递出,剑光凝为一线,那抹璀璨光华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众人只听到轰隆一声,脚下震颤,所有人站立不稳,东倒西歪,一时间大半的人都变成了地上的滚地葫芦。

墨语挠挠头,“呀,不小心用力过头了。”

众人睁开眼,见到白衣少年重新腰佩长剑,没了之前的郑重姿态。

他们再抬头看去。

“嘶!”

好些人倒吸一口凉气,更多人脊背发凉。

我滴个乖乖……

整栋府邸竟然被那一剑一分为二,横贯府邸且足足有数尺宽的的裂缝整齐光滑。

这还是人能做到的?

除了说书人口中的剑仙传说,别说见过,他们连听都没听过。

墨语碰了碰呆滞的钱啬,“钱老板,没什么问题吧?”

“没……没问题。”

墨语捻了捻手指,“那这个……”

钱啬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

有这种本事,且卖相如此不俗,怎么看都不应该是被钱财所累的方外之人吧?就算是不出世的名门弟子,世家子弟,也不该如此吧。怎么如此……市侩?

“少侠,你怎么如此……”

墨语笑了笑,“贪财?”

钱啬愕然,他还在斟酌该如何说,没想到少年说话更加直白。

墨语饶有兴趣道,“你觉得我该如何?不为名利所动,不被外物所扰?”

“按理说应当如此。”

墨语哈哈一笑,“那你觉得凭你留给我的映象,我凭什么要帮你解决你的麻烦?你的死活,或者说这府里几十人口的死活,有与我何干?”

钱啬一时语塞,“这……”

“可是像少侠你这般的世外高人……”

墨语随意挥了挥手,“嘁,什么世外高人。俗人还差不多。不然我会没事找事,辛苦挣钱糊口?”

“以少侠的本事,去哪个世家不是奉为上宾,去哪个门派,也定然是内门真传。何以如此奔波?”

墨语摇头叹气,“我以为我自己是俗人了,没想到钱老板更俗气啊,也亏得你家大业大。”

钱啬不明所以,我这破天荒的真心话,怎么落在这少年口中就是俗不可耐了?

墨语没再多说。

他斩妖除魔,收点报酬,摊开了说,是理所应当。佛家那些光头不是也收香火钱么?

山上修士要真能自产自销,哪里还用的上那些金精钱,庚金钱。

山下之人养家,山上修士不仅养家,还要养法宝、飞剑。

所以在墨语看来,真正能超脱世俗的,还真没见过,说山上修士,山下凡人,都是俗人,一点也不为过。

钱啬吩咐一个家仆将报酬准备好。

不消片刻,一个盛满金锭的托盘就被那家仆端了上来。

“哟,财大气粗钱老板啊。”

“少侠就别打趣我了,小小敬意,不足挂齿。”

“别,这么多钱,我受之有愧。”墨语抬手制止,只取了其中一锭,“山魈算是见面礼,那鬼嘛,就值这么多,等我把罪魁祸首给你抓来,再谈不迟。”

钱啬站直身子,俯下上半身,拱手道:“那就有劳少侠了。

墨语拍了拍剑鞘,“等我的好消息。”

钱啬一路送墨语出门,他跟在少年身后,十足的小厮姿态。

出门前,墨语低声说了句,“看在我心情不错的份上,提醒你一下:别让你府中的人跑了。”

钱啬心头一惊,随后神情更加恭敬了。

墨语打了个哈哈,直接走了。

他受之有愧。

毕竟故意把别人整栋府邸宅院劈成两半,确实那么一丢丢的不厚道。不过钱啬虽不是恶人,也算不了善类,要不然他哪里会暗地里使坏,只是让钱啬破了些财。

揣着“巨款”,本来墨语心情不错,可一想到那两万多的外债,他又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么挣下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挣到那么多钱。

希望那妖怪家底不错吧,若是让我好好捞上那么一笔,说不定我一高兴,给他留个全尸呢?

————

正在和青年同行的某位仙风道骨的道士莫名打了个寒颤。

“这天气,怎么会突然有一股凉意?再说以我的本事,也应该是寒暑不侵才是啊……”

“道长,你在嘀咕什么呢?”

长须老道士捋了捋胡须,淡然道:“老道我正在算那鬼物的跟脚。”

“那道长算出什么来了?”

“快了。”

————

大雄宝殿内,一片金碧辉煌。

纪烨听说这整座大殿都是鎏金的。

至于殿中的佛陀是不是纯金的,纪烨还不清楚。

“寺庙这么有钱的么?不是听说他们都是吃素的?”

然后他走进大殿,见到迎面一个僧人,正嗦着鸡腿,吃的津津有味。

那个僧人见到纪烨,还打了个招呼,“施主好。”

纪烨干笑一声,“呵……呵呵……大师好。”

“不知施主来这灵宝寺有何贵干?”

那僧人一边嗦着鸡腿,一边问道。

纪烨嘴角抽抽,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他出声问道:“大师,你这……”

那僧人看了看手中的鸡腿,哦了一声。

“施主说这个?鸡腿啊,你想吃啊,没问题的,只是我这都快吃完了,要不……下次?”

纪烨看到僧人油腻的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强忍住不快,继续说道:“我是说,大师你吃肉……真的没问题?”

“哎呀,这个嘛……”僧人将鸡骨头嗦完,似乎还不满足,有些不甘心的将骨头嚼烂,全部吃下了肚子。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僧人双手合十,笑了笑。

纪烨摇了摇头,“没听过……”

“没听说过?没听过就对了,这可是和尚我自己编……自己琢磨出来的。”僧人拍了拍胸口,笑着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有道理?”

“还……还成吧……”

纪烨敷衍一句,准备直接离开,都说这灵宝寺里的号僧如何如何了得,今日一见,吃肉果然了得,至少他是没本事连骨头带肉,一起吃下肚子的,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哎,施主,你别走啊,先给和尚我说说,你有什么事呗?”

那僧人见纪烨要走,直接一把将他的手臂拉住。

纪烨挣了挣,发现以他的力气,竟然挣不脱眼前这僧人的手掌。

嗬,我该说什么?不愧是吃肉的和尚么?力气确实比常人大些。

“放手!”

那僧人一愣,放开了他。

“我没什么事。”纪烨转身就走。

“没事?不应该啊,和尚我慧眼一看,就知道施主你是撞妖啦。”

纪烨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那僧人似笑非笑的,他不禁问道:“撞妖?”

第一百零八章 妖扑朔

纪烨看着眼前的僧人,一脸的不信,只差没有在脸上写着假和尚三字了。

这僧人穿的袈裟嘛,旧是旧了点,不像是假的。

僧帽也似乎是真的,不过这戴的歪歪扭扭,半点佛门的庄重威严都没有,看起来确确实实像个不正经的僧人,加上之前嗦着鸡腿,纪烨实在无法将他与什么得道高僧联系起来。

“撞妖?我看你才撞妖了吧!胡说八道。”

他一拂衣袖,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又鬼使神差的转头。那僧人似乎知道他要回头,就那么一直笑着看他,看的他心里发忪,似乎只要自己出了这寺庙大门,就一定会大难临头一般。

所以纪烨鬼使神差走了回去,他有些别扭地问道:“我说大师,我真的那个……那什么……撞……撞妖?”

“出家人,不打诳语。”

纪烨低声问道:“不知大师法号?”

“和尚我法号,道缘。”

纪烨表情奇怪,“大师,你这法号,确定不是道士的?”

道缘说道:“此道非彼道,此缘皆是缘。”

“大师,这样打机锋真的好么?”

“哈哈,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嘛。”道缘摆摆手,一脸笑意,丝毫没有半点尴尬的神情。

“事不宜迟,施主,咱们走吧。”

道缘拉着纪烨的手,风风火火出了寺庙。

“大师……”

“请施主放心,和尚我一人足已。”

“大师……”

“和尚我有真言神通,不需要法宝。”

“大师!你他娘的走错了!”纪烨气急败坏道。

“咳咳……施主,您请。”

————

另一边,白须老道士与纪华已到了小宅门口。

“居士这宅子……”

老道士面色凝重,捋着胡须,重重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

“乌云盖顶,确实是死兆之象。”

老道士瞥了眼青年,后者面无表情。

他暗道一声麻烦。这种毫不畏死,且意志坚定的人,诓骗起来最是麻烦,且一般的惑心法子都没什么大用。

这郡县若不是恰巧有一座佛家寺庙,他哪里用得着自缚手脚,多年来都只能藏身在山野之外,以徐徐图之。

哼!当年要不是被夺了一颗妖丹,他又何至于落落自此!?

纪华问道:“道长可有解救之法?”

“待我进去一看。”老道士一脚跨入宅子。

老道士忽然心头一惊,“嗯?怎么又一股熟悉的气味?之前有同类来过?”

“居士,你将你知道的所有情况都与我说说,越详细越好。”

纪烨见老道士出奇的郑重,还以为那些信息特别重要,所以他一股脑将以前遇见诡异情形,和鬼物吃人的情形说了出来。

“你是说怀疑隔壁有人是鬼物假扮的?”

纪华点头,“对,我怀疑我叔叔的夫人就是那只鬼。”

老道士又问道,“可有证据?”

“我这双眼睛有时候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我看见我叔叔的夫人,她的影子……不是人!”

“影子……”老道士表情变换,意味深长的说道:“居士,有影子的,可不是什么鬼啊。”

纪华心头大惊,这才反应过来,“对啊,鬼怎么会有影子?”

老道士靠近分隔两个宅子的那堵墙,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没错,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会躲在这里!就躲在我眼皮子底下!臭狐狸,我说过,要是让我抓到你,定要将你剥皮抽筋!”

说到最后,老道士面容猖狂,神色狰狞。

“道长,你这是何意?”

老道士转头看了纪华一眼,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纪华心神惧震。

“你说你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你不会看看我到底是什么?”

纪烨突然看到了老道士地上的影子,霎时间,他惊惧无比。

“你……你也不是人!”

“桀桀……现在才发现?晚了!”

老道士狞笑一声,现在妖丹的下落已知,他也不必藏藏掖掖,可以放手为之,反正到时候跑路就是,只要他往地下一钻,谁能抓到他?

老道士嘴巴一张,一张嘴突然变得比身子还大,他眼冒绿光,笑着说道:“嘿嘿,真是多亏你了啊,小子,为了奖赏你,就让你进我的肚子吧!放心,很快的。”

“你……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哈哈,小子,你可是第一个见了我吃人,还能活下来的,好在你弄巧成拙,不仅没有泄露我的秘密,还让我找到了我的仇人。”

老道士嘴巴猛的张开,其内有一道红芒一闪而过。

纪华多年打猎,身手不弱,猛地朝一边滚去。

轰隆!

一声巨响,纪华只感觉到风声在耳边呼啸,有什么东西擦着耳边飞过。

左耳嗡鸣,他伸手一模,入手是滑腻温润之感。再看那非人的老道士,一张嘴中伸着足足有近丈长的赤红舌头,舌头上卷着一截木桩。

纪华心有余悸,若不是他闪的快,说不定已经被那舌头卷过去,进了那妖道的肚子了。

将手中鲜血胡乱一擦,他拿起一旁的劲弓箭矢,弯弓搭箭,箭矢迅捷如电,直直射向妖道的眉心。

他心头一喜,成了!

要知道他比纪烨的箭术更好,力气也更大,这一剑之下,他自认为就算是一只吊睛巨虎,也定会被他一箭穿头。

“铛!”

纪华只见箭矢正中那妖道眉心,像是撞到了精铁之上,箭矢被弹开,而妖道仅仅是后退了半步。

“怎么可能!”纪烨心头震惊,后退几步。

妖道歪着头,嬉笑一声:“凡人的箭也想伤我?”

纪华对着隔壁大吼了一声,“易叔!枂姨!云蔓!快跑!”

“哈哈!跑,他们跑一个试试?”

强檐上有人轻笑一声,“谁说我们要跑了?”

“嗖!”

一道乌芒转瞬即至,妖道碧绿瞳孔缩成一点,猛地扭动身子,将头侧过去。只是他得意忘形时露出如今半妖身形,嘴巴巨大,头颅也大出奇,被箭矢擦过,一道绿色血线横贯半张巨脸。

“你刚才说什么?凡人的箭也想伤你?”

易峰不知何时已立到墙头,一手挽弓,一手搭箭,箭矢瞄准了妖道的头颅。

“易叔!”

纪华又惊又喜。

易峰点点头,笑道:“你小子倒是有心,不过一只妖怪而已。你易叔可一点都不怕。”

妖道收起了巨大的嘴巴,整个人变回了之前的长须道士模样。

他用拇指抹了抹脸上三寸长的伤痕,眼神冰冷,“我的妖丹,在你身上!”

易峰一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那颗妖丹是你的啊,多亏了它,当年才救了我一命。”

他摇头叹气,“可惜,你的妖丹妖气太重,我无福消受,只有请灵宝寺的大师镇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早没了。”

“什么?!”妖道须发皆立,怒喝一声,“你找死!”

听到他的怒吼,易峰还以为他要暴起发难,走近两步,准备一箭射穿他的头颅。

听到妖丹被毁,妖道哪里能忍,他双颊鼓胀,一瞬间两边脸颊股成圆球,像是在嘴巴两边长了两个脑袋。

“哼,你舌头有我箭快?”

“老爷小心!”有人焦急唤了一声。

话音刚落,妖道张口一吐,一股绿色雾气从他口中喷吐而出,院中所有物品在沾染到那绿雾之后,发出“嗤嗤”的声响。

纪华大惊失色,那东西有剧毒!

“先救小华!”易峰往后跳开去。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先落在易峰身旁,长袖一挥,将那股眨眼就至的绿色雾气挥散,再飞掠到纪华身旁,就准备伸手将他拉出来。

院中绿雾已经铺天盖地,眼看就要将纪华吞噬。

“枂姨。”

纪华伸出手,两人指尖相触。

“想跑?问过我答不答应!”

绿雾中伸出一只长满绿色疙瘩的怪异手臂,一把将纪华拉入毒雾之中。

“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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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事无定数

绿色毒雾自院中冲天而起,像是遮天蔽日,亦似要吞噬一切。

眼睁睁看见纪华消失在那毒雾之中,易峰和湖枂两人的心尽皆沉入谷底。

“哎呀,好大的雾啊。”

就在此时,一个十分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一个斜戴僧帽的青年和尚一手挠着痒,一手扇着绿雾,一脚踏进了院子。

和尚皱着眉,满脸的嫌弃,似乎这雾气的气味十分难闻。

“易叔,枂姨,我哥呢?这又是怎么回事?”

纪烨还没看到纪华,下意识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就要往院内冲去。

“哎,施主,你还是别进来的好。”

道缘和尚伸手拦住了纪烨。

然后他从屁股后摸出了个酒葫芦。“看和尚我的。”

纪烨伸着头,看了看道缘身后。

“奇怪,他背后明明什么也没有,怎么莫名其妙就摸了个葫芦出来?”

道缘揭开葫芦之后,葫芦口一股吸力凭空而起,院中的毒雾似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渐渐被吸纳入葫芦之中,不消片刻,笼罩整个院落的毒雾就被悉数吸尽。

道缘满意的举着葫芦,又拿着葫芦摇了摇,葫芦中有酒水晃荡的轻响。

将葫芦凑到嘴边,道缘抿了一口,随后咂咂嘴,面上似乎还意犹未尽,他眯着眼,说道:“添了点佐料,果然够劲。”

“道缘大师!”

毒雾尽去,易峰和湖枂两人落到道缘身旁。

道缘双手合十,“两位施主好啊。”

“易叔,你们……认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哥还在那妖怪手上。”

湖枂抬手制止了还想继续询问的纪烨,看着院中那个满身凸起,皮肤墨绿,身穿道袍的怪人。

“死秃驴,臭狐狸,老子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都是拜你们所赐!”

湖枂呵斥道:“栔蛤,你没了一颗妖丹,没被打回原形,算你运气好,没想到你还敢出来!”

易峰沉声道:“放开纪华,说不定我们还能留你一条生路。”

“放开他?”栔蛤转头看着手上面色青灰,昏迷不醒的青年猎户,咧着那张占据半张脸的嘴巴,赤红色的长舌在青年脸上舔舐了一遍。

“这可是我的保命符,我怎么敢放手呢?”

“放开我哥,我……我射死你这个臭妖怪!”

纪烨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弓,弓弦拉成满月。

栔蛤将昏迷的纪华挡在身前,“射死我?你来试试啊?你哥哥中了我的毒,没有我替他解毒,不消一刻钟,他就会毒发身亡。”

“怎么样,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等等!”栔蛤突然死死盯着正在喝酒的道缘,“老子的妖丹,在你葫芦里!”

易峰和湖枂转头看着道缘,道缘愣在那里,葫芦举在嘴边。

“这个……这个这个……”

对上易峰和湖枂疑惑的目光,道缘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当年易峰受伤垂死。全靠湖枂骗了栔蛤的妖丹,才得以续命。只是妖丹乃妖物一身纯粹妖力凝结,从本质上来说,对人体有害无益,甚至还能改变一个人的秉性,使之逐渐变成不人不妖的怪物。

所以易峰伤愈之后,想请灵宝寺的主持出手,彻底摧毁栔蛤的妖丹。不过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主持佛法有,修为嘛……确实登不上台面。

之后辗转,摧毁妖丹的重任,落到了面容年轻,辈分极大的道缘手中。当时道缘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说你们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结果现在看来,道缘似乎偷偷留着妖丹。

“道缘大师……”

“哈哈……哈哈……”

道缘摸了摸头,干笑两声,“这个妖丹嘛……确实在我的葫芦里搁着。”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啊,当时我之前听过妖丹可以入酒,对修行大有裨益,但我道缘是何人?佛法自认第二,在这里无人敢认第一。修为不敢说后无来者,也算是震古烁今……”

眼看到这不靠谱的大师马上又要跑偏了,易峰赶紧提醒道:“道缘大师。麻烦你说重点……”

“哦,哦,对,说重点。这重点嘛……诶,重点是什么?”

“妖丹入酒,与没有摧毁妖丹。”

道缘点点头,“这妖丹入酒嘛,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刚开始也就是打算试下这泡了妖丹的酒和普通的酒有什么不同,可没曾想啊,这妖丹酒,真……真他娘的太好喝了。”

“哎呀,不小心说错话了,真是罪过罪过,佛祖勿怪,佛祖勿怪……”

他又看着易峰二人,讪笑一声,“所以我就自做主张,留着这颗妖丹了。”

“少给老子废话,快吧妖丹交出来,不然这倒霉小子可就没命了!”

栔蛤见几人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恼羞成怒,一把将纪华的喉咙扼住,“我数三个数,要是再不把妖丹还给我,我就杀了他!”

“一……”

“别别别,妖丹给你,给你!”

道缘一抖葫芦,一颗淡绿色的拇指大小的丹丸滚出葫芦口,落在他手中,然后他二话不说,直接扔给了栔蛤。

“道缘大师!”

道缘抓了抓后脑勺。“怎么了?我不是给他了么?”

易峰扶额,无奈道:“就算真要给,你也要等他放开小华再说吧?”

“咦,是诶,书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道缘挠挠脸颊。

“哈哈哈!”抓着妖丹,栔蛤猖狂大笑,声响浑厚却又尖锐,让几人捂住了耳朵。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栔蛤一口将妖丹吞入腹中,生怕迟了片刻,又被别人夺取。

吞下妖丹后,他感叹一声:“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哈哈,你以为妖丹上没有动手脚?你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吃下去了?”

什么!?

栔蛤大惊失色,伸手摸了摸周身。

“不对啊,感觉没什么问题啊?”

“你还想骗我?”

“我骗你?大师,你告诉他,我有骗他么?”易峰碰了碰道缘。

道缘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大师你没有在妖丹上留下后手?”

道缘摇摇头,“没有啊。”

“呵……呵呵……”易峰嘴角抽抽,说不出话来。

栔蛤哈哈一笑。“两个蠢货,加上一个废物,还有一个垃圾,现在我妖丹回位,体内两颗妖丹,你们谁能挡我?”

将纪华随意扔在地上,栔蛤扭了扭不存在的脖子,浑身气息突然一变。

仅仅片刻,他的气势已拔高了一大截,浓烈的压迫感似风云汇聚,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死秃驴,臭狐狸,老子今天先要把你们给收拾了不可!”

易峰和湖枂如临大敌,他们首先让纪烨躲到了一边。道缘喝了口酒,觉得没了妖丹,那酒似乎少了什么滋味。

“多亏了你们,老子才有这两颗妖丹,说不定以后成了大妖,能够多一具妖躯,为了表达老子的谢意,就请你们去死吧!”

栔蛤狞笑一声,脚底一蹬,如炮弹一般迸射,冲近易峰夫妇二人。

湖枂隔空一拍,一股无形之力便朝着栔蛤脸面罩去。

易峰以极快的速度,连续拉弓,一连串的箭矢化作流星飞羽,射向栔蛤身体上的各处要害。

栔蛤双颊高股,猛的吐了一口气,院内顿时狂风大作,特别是易峰和湖枂二人前方,飓风尤其猛烈,直接将那些箭矢吹到一旁,连带着吹散了湖枂拍出的那掌无形力道。

易峰闪身躲到一旁,抽出三只箭矢,准备三箭齐发。

湖枂顺势侧开身子,就要将纪华救起。

纪华中毒已深,若是不赶快救治,必定毒发身亡,易峰和湖枂配合,就是为了解救纪华。

“嗖!”

三箭齐发,却只有一道声响。

栔蛤看都不看脑后,随手一挡,箭矢只是擦破他的手臂,就掉落到了一旁。

“死秃驴!受死吧!”

“道缘大师!”

第一百一十章 飞剑出鞘

道缘摸了摸脑袋,又晃了晃酒壶,似乎飞掠而来的栔蛤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

“可惜,可惜。”

道缘摇头叹息。

“道缘大师,还不出手!?”

道缘愣在那里,说出了一句令人咋舌的话,“出手?出什么手,和尚我可不会降妖啊。”

此时栔蛤已经近在咫尺,那张堪比水桶大小的嘴巴努力往外翻着,其内细密的利齿如一排排白色沟槽,森然可怖,一根盘踞在嘴中的赤红色舌头,如蟒蛇蠕动翻滚。

“施主,再不出手,我可就真被吃了。”

千钧一发之际,道缘说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锵!”

一瞬间,天地皆寂,唯有这出鞘声缭绕不绝。

“什……什么……”

栔蛤瞪大了眼睛,只能看见一道细若发丝的银白剑光由远及近,只是一瞬,已经触到他的面门皮肤。

厚实坚韧的妖躯皮肤在这剑光之下,宛若薄纸,毫不费力的被从中分开,他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头颅裂开,其内的伤口整齐平滑,肌肉骨骼的纹理分毫毕现,且无半点血迹。

“咚,咚。”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等易峰和湖枂回过神来,只看见那威势惊人,妖气弥漫的蛤蟆妖被人从中间一分为二,掉落在地,变回占据小半个院落的巨大蛤蟆原形。

“大……大师?”

两人心胆惧颤。

道缘手中捏着两颗碧绿妖丹,脸上笑开了花。

这两颗妖丹,都可以入酒,到时候他左手拿一个酒葫芦,右手也一个酒葫芦,以后大口吃肉,再一边一口妖丹酒,岂不美哉?

不过想归想,道缘将一颗妖丹抛给易峰,“易施主,还是先救人要紧。”

易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妖丹递给湖枂。

毕竟同为妖类,湖枂才懂其使用方法。

湖枂凭借栔蛤的妖丹,慢慢将纪华体内的毒气擷取出来,眼见纪华情况稳定,易峰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指着地上的尸体,“大师,这妖怪……”

道缘看了看身后,双手合十,躬身道:“谢谢施主出手相助。”

易峰顺着道缘的视线,这才发现院落门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年,少年膝上搁着一把长剑,此时左右手正挠着一白一黑的两只奇怪小猫,一双腿在半空中晃荡。

“是你!”

坐在那里的少年,正是他与纪烨二人在林中遇见的奇怪少年。

墨语没有理会他,他此时正专心致志,撸着两只“小猫”。

眯着眼,不停发出舒服声音的两只夜猫其实对少年的这个行为是拒绝的,怎奈何逃不出少年的魔掌,也就只好乖乖享受了。

“喵~(这里,这里,对,就是这里,真舒服~)”

“你们说这和尚有些本事,能够发现你们的行踪?”

“喵~”夜玫和夜嫣齐齐点头。

墨语摸了摸两只夜猫的脑袋,“你们去把那个……那个什么土地主叫过来,让他验验货,这妖怪可值不少钱呢。”

夜玫和夜嫣蹭了蹭墨语的手掌,然后自门檐跳下,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墨语曲指一弹,挽霜脱离他的膝盖,朝前方飞去。

然后他撑着门檐,身子落下,抬起右手,挽霜落在他的手中。

“和尚?高僧?我的人……我的妖怪都敢打主意?”墨语挑了挑眉,“还拿着我的战利品,够不要脸的啊。”

“本来这妖怪就够穷的了,唯一值钱的妖丹你也想黑。”

说话之间,墨语持剑,剑光如涓涓细流,自他周身倾泻而下,看起来似乎有万道细微亮光丝弦如细微水流瀑布流泻,围着他萦绕不停。

“这位施主,咱们有话好好说,之前的那个是误会,误会!这妖丹嘛,毕竟和尚我诱敌在前,咱们一人一颗,你看如何?”

道缘讪笑一声,将妖丹递了过去。

“你想得倒美!”

墨语推剑出窍,剑出一寸,一道丈许剑光迎面朝道缘斩去。

道缘伸出的手迅速收回,另一只手探出,伸出两根手指,将那道剑光捻在手中,道缘面上依旧带着笑意,仿佛他手指尖的不是锐利无匹的剑光,而是轻如蝉羽的花瓣。

墨语飒然一笑,“果然脸皮厚的人,本事不小。和尚,你还真有两下子。”

“易叔,我哥他……”

看着院中莫名多处的巨大蛤蟆尸体,纪烨有些心惊肉跳,说他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开玩笑,比水牛还要大好几圈的蛤蟆,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要不是确定那蛤蟆起的不能再死了,他哪里敢露头。

纪烨小心翼翼自墙边摸到易峰几人身边,看着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纪华,不由的担忧道。

“放心,你哥马上就可以醒了,只是麻烦的不是这个。”易峰看了看那个一脸和气的少年,心头依旧有些忐忑。

好在没有因为那头野猪,与少年起冲突,不然他们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

“那蛤蟆是他?”

易峰点点头,“一剑,只有一剑。我连看都没看清,那妖怪就被劈成两半了。”

“咕咚。”纪烨只感觉喉咙发干,他使劲咽了口唾沫。

墨语冷笑了一声,“想黑我一颗妖丹,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道缘双手合十,偏着头笑道:“那就要看施主的本事够不够值这颗妖丹了。”

说完,剑光闪耀。

院内一片白芒,易峰几人睁不开眼,连昏迷中的纪华都抖了抖眼皮,似乎也被剑光所耀。

道缘后退半步,双手依旧合十,连动作也未曾改变,只是他的双手中紧紧钳着一道手掌宽的巨大剑光。

“施主的剑法……不错?”

道缘双手合拢,剑光消散成星星点点。

“若是这力道再大一点,可能和尚我……”

剩下的他已说不出来,因为墨语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旁,双手空空,十指紧握成拳,拳意如山岳般厚重,又如海潮波涛汹涌,直接压迫得他周身气机崩碎,发出咯吱咯吱的渗人声响。

轰!

道缘被墨语一拳倒飞锤出,撞塌一堵厚实墙壁,烟尘弥漫瞬间大半个院子。

“咳咳咳……”易峰几人捂着嘴巴,看着烟尘中墨模糊身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已占据上风,看起来游刃有余,又深不可测的道缘大师就被一拳锤飞,生死不知。

这还是人么?

墨语一震衣角,将长袖卷起。

随后又是一拳!

轰隆一声。

烟尘中心骤然凹陷下去,所有烟尘像是被吸入极小的一点,片刻,那些收缩成一个圆球的烟尘猛的炸裂。

“和尚,知道你没事,装什么装?”

墨语双手抱胸,飞剑挽霜不知何时已自己挂在了墨语腰间,只是它震颤轻吟,似乎颇有不满。

“别闹,这可是关乎面子的大事。”

墨语拍了拍剑鞘,挽霜这才作罢。

“好一把通灵之剑,好一双山岳之拳。”

“啪啪啪……”

道缘拍着手,从一边走出。他虽看似被墨语一拳击在实处,又撞塌了一面墙壁,砸进地面,可他的旧袈裟除了沾了点灰尘,看不出什么破损。

“你的意思是,我的拳,不如我的剑?”

墨语看着他,面有不悦。

道缘一拍脑袋,“瞧我这嘴巴。就喜欢说大实话,若是冒犯了施主……”

道缘拍了拍袈裟,双手微微摊开,摆出了个十分和(qian)蔼(bian)的笑容,“请施主过来打我啊。”

墨语眼角一抽,强忍住怒意。

“这种要求,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既然你这么说……”

墨语重重一拍腰间晚霜,“那我就成全你!”

飞剑出鞘,已如流光闪烁,星辰陨落,在空中留下一道灿烂光华。

道缘的脸色终于变了,“飞剑!?”

正为纪华疗伤的湖枂惊声道:“剑仙!?”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赖和尚也怕拳

道缘堪堪吐出两个字,飞剑已至他眼前。

他转身侧面,身形凭空挪移,飞剑擦着他的鼻尖飞过。

道缘轻吁一口气,“呼,好险。”

“是么?”

墨语已逼近他身前,厚重拳意似乎禁锢了他周身数尺方圆。

“好拳法!”

道缘赞叹一声,双手以横掌推出,挡在身前。

墨语一拳正中道缘掌心,却诡异的的没有半点声响。

“咦?”道缘正有些疑惑,以为少年只是佯攻,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咚!”

拳劲在道缘背后炸开,道缘脸色忽变,一个踉跄,向前扑去。墨语咧嘴一笑,下一拳早已经准备好了。

嘭!

墨语左手一拳撼海潮落式,自下而上,正中道缘敞开的胸口。嗖的一声,道缘被这一拳打上高空,他揉着胸口,龇牙咧嘴,嘟囔着:“嘶,疼死我了。呀,还是大意了。”

在空中,道缘身形放缓,长袖猎猎,袈裟飘扬,如柳絮一般,慢悠悠落下。

“嘛,看来来真得用真本事了……”

“求之不得!”头顶有清冽嗓音响起,道缘抬头,只能看见一双拳头填满整个视野。

“铛!”

墨语双拳擂在道缘的额头,竟有金戈撞击声响,仿佛道缘的整个头颅都是精铁铸就。

墨语只感觉双手发麻,再没有半点知觉。

“头够铁的啊,怪不得口气这么大。”

墨语甩了甩双手,仅仅片刻,他的双手已经恢复。

“哎呀……疼疼疼……”

道缘落在地面,轰隆一声,他双腿深陷地底,一眼看去,像个萝卜一样,直直扎进地面。

他抱着脑袋,用手指轻轻摸着额头上那个大包,嘴里一直嘶嘶吸着冷气。

“哎哟,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和尚我呀,这下可破相咯……”

“看你长得这么寒碜,就当给你美容了!”

墨语哈哈一笑,人已从天而降,再一式摧山镇龙式,拳意积蓄已久,又高处落下,占尽地势之利。

道缘使劲拔了两下,自己却纹丝不动,他有些慌忙的开口,“别,施主,手下下留情,和尚我认输啦!”

“现在才认输?晚了!”

轰隆隆!附近一片地界如波浪一般,起伏跌宕,一瞬间,所有厚实地板被震成粉末。

易峰几人齐齐咽了咽唾沫,小心踩了踩地面,触感柔软,似乎脚底下的不是曾经的坚硬地面,而是一层厚厚的细沙,稍稍用力,双腿便会陷入其中。

最重要的不是这骇人听闻的威力,而是这份精确的掌控力。

他们就站在地面,可地面被震成齑粉,他们却完好无损,甚至连最细微的震荡之感都没有感觉到。

烟尘消散殆尽,道缘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其余的身子,似乎都被墨语硬生生锤进了地面。

道缘轻轻碰了碰头上变得更大的包,前后伸出食指按了按,脸上颇为幽怨,“施主,你下手也忒狠了吧……和尚我现在就像长了个角一样。”

随后他看了看脖子上悬着的飞剑,嘿嘿一笑,“施主,我真的认输了。”

不要脸的碰到了不讲理的,今天也该他倒霉。他暗暗嘀咕,“我说怎么出门的时候右眼皮一直跳,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还有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怪物。没有剑气都这么厉害,一双拳头还更厉害。他才多大的年纪?”

不同于常人见到墨语是一副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模样,在道缘眼中,墨语骨龄清晰可见,算是佛门的法术神通,毕竟佛门讲究慧骨,精髓在一个悟字,所以他对观骨一事,尤为擅长。

而且更让道缘吃惊的是少年修为不算多么高深,一拳一式也是简简单单,可就那么组合在一起,加上那稀奇古怪的拳意。端的是厉害无比,他以五楼的修为应对,竟然也就只能挡住少年的剑光。

至于用更高的修为应对,不合规矩。要是被发现,他估计会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会在儒家那边留下把柄,极为不美。

“你不是口气大的很么?修为很高吧?”

道缘讪讪一笑,“哪里哪里,还是比不上施主你。”

墨语哼了一声,“有本事你全力施为,让我看看,你有几楼的修为?”

“哎呀,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要是被发现,说不定我就就要去面壁十年。”道缘连忙摇头。

至于为何少年能约摸估计他的底细,无非就是眼界问题,要是看不出,他才觉得奇怪。

“哦……”墨语摩挲着下巴,点点头,“也就是说,你其实你想用全力的吧?想以大欺小?”

道缘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墨语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拳,打在道缘脑门上,“不要脸的臭和尚。”

“施主,你就放和尚我一马吧……”

道缘苦着脸,摸着脑门上另一个包。

“铛!”

墨语二话不说,又是一拳,继续锤在那个包上。

“施主,够了!和尚我也是有脾气的!”

“铛铛铛!”

道缘顶着两个大包,一脸幽怨地看着墨语。

“这下顺眼多了。”墨语点点头,站起身来。

他眉头一挑,双手摊开,对道缘说道:“怎么,不服?不服的话,请和尚你来打我啊!”

看着墨语模仿自己的姿态神色,道缘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叫你嘴贱!

随后墨语看了看一脸紧张的易峰几人。

纪华悠悠转醒,除了看见救醒自己的是他心有芥蒂的湖枂,还看见了墨语最后声势浩大的一击。

一时间,他心里五味陈杂。

墨语摇头,嘴里啧啧称奇,“人妖相恋,还结合生子,打猎的喜欢上妖怪,厉害啊。”

纪烨和纪华下意识看了看湖枂,后者面色苍白,欲言又止。

“我和峰哥是真心的……”

墨语抬手制止道:“打住,我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开口就是什么什么真心芸芸,好像别人就不是真心的一样。就你特殊,就你了不起啊?”

“其他地方我不知道,这大夏嘛,我记得有一条例律,禁止与妖结合,不知我说的可对?”

易峰和湖枂二人面色惨白,被说的哑口无言。

“易叔,他说的,是真的?”

易峰缓缓闭上眼,艰难点头。

“啧啧……”看着紧挨在一起的一人一妖,墨语不住摇头,脸上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还有你这和尚,明明知道,隐瞒不报,存心害人啊。”墨语指着道缘笑道,“知情不报,不知道够关你多少年的禁闭呢?”

“嘿嘿,这事儿,和尚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你们嘛……按照律法,当斩。”墨语示意挽霜回鞘。

道缘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少年真是庙堂之人,专管此类之事,现在开来,多半是吓一吓易峰几人。

湖枂双腿一软,瘫在易峰怀中。

“请……请上仙网开一面……”

湖枂挣开易峰的双手,跪伏在地面,将额头抵在地面。

“你以为你长得美,想的就美啊?”

噗通一声,易峰双膝跪地,然后他二话不说,咚咚将头磕在地面。

“都是我的错,不怪枂儿,若是按律当斩,上仙斩我就是了。”

紧接着,纪烨兄弟二人也齐齐跪下,哀求道:“请上仙网开一面,枂姨从未害人,对我们也是恩重如山,就算她是妖,也是好妖,她与已叔真心相爱,请上仙明鉴。”

“哟,你们这样,弄得我都不好下台了。”墨语挠了挠头,“你们说,这样子我是不是更应该公正严明,像那什么朝堂官员,杀了你们,以儆效尤?”

“适得其反,说的就是你们这样。”墨语叹了口气,“还有你,一点都不机灵,白活了这么些年,难怪会看上这个其貌不扬的猎户。”

墨语作势拔剑。

易峰连忙挡在湖枂身前,“别,上仙,是我的错,要杀就杀我。”

“不,是我勾引峰哥,应该杀我的。”

“……”

看着易峰夫妻二人争着赴死,墨语突然捂住肚子,哈哈大笑。

他摆了摆右手,“好了,不逗你们了。”

“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少年有好心肠

前一刻,几人见少年还是欲要拔剑相向的模样,下一刻,少年却说是逗他们的。

纪烨和纪华对视一眼。

我们这头,白磕了?

“上仙……这是何意?”湖枂小心翼翼开口,她生怕少年嘴上说逗她们,实则一剑劈下,将她和易峰就地斩杀。

虽说她不怕死,可毕竟女儿还小,若是她和易峰死了,以易云蔓的半妖身份,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是关押,还是收监?她不敢多想。

墨语开口道:“你们两个,嗯,确实不合礼法,不过我不是朝堂中人,也不是书院古董儒生,对你们嘛,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虽是如此,你们日后小心便是,我之所以试探试探,主要看你们是否有心,能否酌情给你们‘网开一面’。”

墨语拄着剑,“好了好了,别跪着了,你们这样,还真让我压力有些大。”

只露出一个头的道缘,赶紧说道,“还不快谢谢这位施主?”

“这是……怎么回事?”

易峰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湖枂已经拉着他直接磕在地上,“谢上仙。”

“嘁,别这么客气,你们就当我心情好,发发善心好了。”

当初墨语那位师傅给他说了麟角笔的一些作用,比如说有赦令功效,允许法外容情。

墨语避开她这一拜,不是他受不起,而且他不想承这个情。

“话说,你姓易,认识一个叫易薪的么?”

易峰摇头,“不认识,上仙和那名叫易薪的很熟么?”

墨语语笑容古怪,“熟的很呢,之前和别人摆了我一道,差点就魂飞魄散了。”

墨语说的轻松,易峰听的心惊肉跳。

他心头庆幸不已,还好自己没有什么叫易薪的亲戚。

“好了。”墨语收起挽霜,拍拍身子。“我也该走了。”

他伸出手,“拿来吧。”

道缘干笑一声,一只手臂从地面下探出,将那颗妖丹递给了墨语,

湖枂见状,连忙将那颗妖丹递上。

“还是你有眼力见。”墨语笑了笑,“把手伸出来。”

湖枂乖乖照做。

墨语拿出麟角笔“衿眉”,在湖枂手心写了两个字。

“人心?”几人有些疑惑。

墨语笑而不语,收好麟角笔,拍了拍剑鞘。

“走了,不送。”

看着墨语离去的背影,湖枂曲指摩挲着手心,似乎掌中的两个字话作了实质,烙印在她心头,她喃喃自语,“真仙人也……”

“娘!出事了出事了!”

易云蔓一路小跑,风风火火的,她刚踏进院门,就差点同一名白衣少年相撞。

“哎呀,谁啊,不会好好……”

“好好……”易云蔓的脸颊瞬间通红,嘴里的声音低若蚊蝇。

墨语笑道:“这位姑娘,走路的时候,还是要慢些才是,撞到人就不好了。”

“嗯……好……”

易云蔓低下头,耳根也红了起来。

院内的几人刚才真是为易云蔓捏了把汗,还好关键时刻,一向不怎么靠谱的易云蔓没有冒冒失失。

“原来还有这么好看的少年……”

她莫名有些羞赧。

易峰和湖枂对视一眼,无奈摇了摇头。

自己的女儿还是没长大。

“啊!蛤蟆!好大的蛤蟆!”

易云蔓终于看见了院中被一分为二的蛤蟆尸体,惊叫出声。

“云蔓,能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么?”

易云蔓如受惊的兔子,一下窜到了湖枂身边。

“娘,我怕嘛,这么大的蛤蟆,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易云蔓抓着湖枂的手臂,可怜兮兮道。

“爹,这蛤蟆是你杀的么?”

易峰摇头道:“你爹哪有这本事,要是真有这么厉害,我早就带你们去远梁城去了。”

“那是谁啊,总不会是纪华哥和纪烨哥吧?”

“你刚才不是见到了么,还差点把别人撞了,不记得了?”

易云蔓瞪大了眼睛,“啊?”

易峰将事情原委和易云蔓说清楚后,易云蔓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激动的很。

“那少年是传说中的剑仙?哇!我差一点就撞到剑仙了!”随后她又苦恼道,“我当时为什么不撞上去呢,为什么呢?”

“我说,你们聊归聊,能不能先把和尚我先救起来再说?”

“道缘大师!”易峰几人赶紧将道缘从地里拉扯出来。

“咳咳咳……”

因为地面的砖石都成了粉末,道缘从地下出来时不免带起了许多尘土。

几人使劲咳嗽。

道缘虽然知道墨语是故意的,却也无可奈何。

“走了走了,和尚我出一趟门,不仅什么都没捞着,还赔了一颗妖丹。”

道缘摸了摸头上消散不小的两个肿包,“最重要的是还被一个后辈给欺负了,没面子,忒没面子了。”

将即将滑落的袈裟拉扯起来,又找到被打落的僧帽,端端正正戴好,道缘招呼也不打,直接溜了。

要不是与湖枂夫妇是旧识,他哪里肯腆着老脸,和纪烨出庙,庙里好酒好肉管够,哪像这般,不仅吃了一肚子灰尘,回去说不定还要挨训。

道缘走后,院内出奇的有些沉默,谁都没有开口,一时间小院内气氛诡异无比。

“枂姨,对不起。”

最先是忍不住纪烨率先开口。

“为什么说对不起呢?”湖枂眯着眼,笑着说道。

“我,我不该怀疑枂姨的……”纪烨别过头,不敢看她。

“是我先怀疑枂姨你的。”

一直沉默的纪华开口说道,“当初我撞见有妖怪吃了黄猎户,在那几日,黄猎户只与我们接触过,加上我又看见枂姨你的影子,有些……有些奇怪,所以……”

“所以你觉的我该怪你?”

湖枂看着纪华,眼中没有半分责怪。

“难道不应该么?”纪华不解的问道。

在他看来,枂姨多年养育教导之恩,他不仅没有念在那么多年的情分上酌情考虑,反而是恩将仇报,只为了自己的安危,欲要将枂姨置于死地,说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丝毫不为过。

湖枂眯着眼,轻笑道:“你没做错啊,我为什么要怪你呢?若我是你,在发现端倪后,在自己毫无办法的情况下,确实会请别人帮忙。再说,若不是你们,可能我到现在还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呢。”

“所以说呢,你们这算是误打误撞。”

“可是……”

纪华还想说什么,却被易峰打断,“小华,不用太责怪自己,毕竟是我们有错在先,没向你坦白事情的真相,害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暴露了你枂姨的身份,也许就没有这样的结果了,说起来,倒是因祸得福才是,”

纪华低着头,喃喃道:“是……是吗?”

易峰拍了拍纪华的肩膀,“放心,我和你枂姨真的没有怪你,你好好收拾下心情,我们让你哥俩静一静。”

“娘,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听不懂就对了。”湖枂拉着易云蔓走了。

“为什么?”

湖枂没回她,随口问了一句,“你之前怎么没过来,跑哪去了?”

易云蔓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我睡着了。”

“哈哈,这么大的动静你都睡的着,不愧是我女儿。”

易峰哈哈一笑,似乎颇为自得。

“瞧你那熊样,女儿跟你一个样,都是你的错。”这下湖枂有些不高兴了,直接一把捏住了易峰的耳朵。

“哎呀,夫人,我错了,我错了……”

“哼!”

院内的纪烨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去,轻轻松了一口气,笑道:“还好没有铸成大错,是吧,哥?”

纪华缓缓摇头,“小烨,我……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我……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说完,纪华就直接跑了出去。

“哎,哥!”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老僧有缘

“出来吧,躲什么呢?”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钱啬从一处转角小跑出来,脸上谄媚和畏惧皆有。

在他身旁,一左一右的黑白两猫,扭着小碎步,朝墨语走来,随后轻轻一跳,墨语两肩就多了两团毛绒绒的皮裘。

墨语说道:“我说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不去看看你的‘好朋友’?”

“远远在门外看了一眼,少侠实在厉害,我怕误伤,所以没敢靠近……”

墨语指着他笑道:“瞧你这怂样,家大业大的,胆子也不大点。”

钱啬讪笑一声,对墨语的揶揄丝毫没放在心上。

“就是因为家大业大,才要小心一些,毕竟还有一大家子等着我养活呢。”

墨语瞥了他一眼,“鬼扯。”

钱啬打了个哈哈,赶紧将钱袋奉上。

他之所以亲自前来,而不是派人送来,自然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墨语装作没看懂,也不理会,拿了那个沉甸甸的巨大钱袋,对他说道:“期间有人想离开么?”

“似乎……没有。”

“你确定?”

钱啬想了想,说道:“从头到尾,都没什么人离开,只是好像我的管家中途去小解了一下。”

“那应该就是他了。”墨语点点头。

“少侠这是何意?”

墨语翻了个白眼,“你是猪脑子么?那人是妖怪安排在你府中的内鬼啊。”

钱啬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他刚发家的时候,他的管家就已经开始为他打理府中上下事宜,而且那时候他还不认识那妖怪道士。

钱啬摇头,“不可能,我的管家跟着我的时候,我还没见过那个妖怪呢。”

“说你是猪脑子还真是抬举你了,他不会先安排管家到你身边,再接近你?依靠你达到他的目的?”

“这布局十几二十年,对他来说,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再说,那妖怪本来失去了一颗妖丹,想再修出一颗,除非另辟蹊径。所以才打上了你的主意,想要借助你葱郁的钟鼎之气,炼出一颗假丹。”

钱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觉得自己虽然家产依旧持续赠长,却涨的越来越底低,没有前些年的如日中天,原来是那妖怪吸食了他的气运之类。

墨语又继续说道:“你这地主老爷呢,钱运不小,福运也还过的去,要是被那妖怪炼假成真,弄怕你已经被杀鸡取卵咯。”

听墨语说完,钱啬一阵后怕。

“那……还请少侠出手,将我那管家,一并除去!”

“一个普通人而已,让我出手?我的脸不要了?自己搞定!”

墨语瞪了他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钱啬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又赶忙往家里跑去。

墨语不去管钱啬的那个管家是不是要逃走,又是不是选择与钱啬拼个鱼死网破。要是钱啬没那个本事留住那管家,那也是他的命。以后被管家找上门,也属于因果循环。

他掂量着手中的钱袋。

好家伙,至少上百两黄金,也难为钱啬揣着这么重的金子走了这么远。

墨语眉飞色舞,觉得这一趟,收获还算不小。

虽然看那只被他斩了的蛤蟆妖穷的叮当响,可架不住别人妖丹多啊。

他当然不会觉得一颗假丹值不了钱,恰恰相反,那颗假妖丹反而是最值钱的。

毕竟若是有妖怪模仿那颗假丹,依样画葫芦,用不了多久,就能凭空多一颗妖丹,到时候战力何止增加一层,到后面若是有幸能炼假成真,更有妖类神通法术。真能到那种地步,那颗假丹不用说都能卖出天价。

那只蛤蟆妖之前能混的风声水起,确实福缘不小,只是它根底太薄,接不住那天大的福缘,结果两颗妖丹一下肚,就被墨语一剑斩了。

“可惜哟,自己命不好,怪不得别人咯。”

墨语摇头晃脑,颇为高兴的往他们落脚的客栈走去。

————

另一边,纪华跑出院子,在街上四处游荡。

因为他的缘故,不仅差点害死自己,也差点害死对他兄弟两照拂有加的易峰一家。

要是没有那少年,没请到那个道缘和尚,说不定他们所有人都死,而且还是因为他死的。

所以他过不去心头的坎,更无法原谅自己。

就算易峰他们没有怪他,可他还是觉得没有什么颜面再见他们。

纪华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他竟然来到了一处庙宇前。

“灵明寺?不是灵宝寺么?”

他有些奇怪。

随后他一脚踏入其中。奇怪的是,身后大街上有些吵杂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不见,寺庙各处檐角都透露着浓厚的古朴意味,仿佛他真的走进了一处位于深山老林,空谷回荡,幽静神秘的古寺。

纪华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似乎与易峰他们认识的奇怪和尚。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前面那个什么道缘大师,现在穿的并不是之前的老旧袈裟,而是一身崭新的金边白底袈裟,看起竟有丝丝缕缕的金黄光线四溢开去,乍一眼看上去,竟有些像是行走在人间的菩萨罗汉,佛光萦绕,普照光明。

纪华不敢相信,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去,这一看之下,哪有什么金色佛光,更没有那种宁和之感。

他有些拿捏不准,出声试探性的问道:“道缘大师?”

“啊咧,谁在叫我?”

那身穿白色袈裟的和尚的转过身来,一手拿着个啃了一半的鸡腿,一手拿着朱红色的酒葫芦,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片刻后,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一幕,道缘瞪大了眼睛,用鸡腿指着纪华。

“你你你……”

纪华也是一脸懵逼,指着道缘,“你你你你……”

“你怎么进来的?”

“你怎么能破戒?”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施主,这不是重点好么。”道缘似乎为了压压惊,使劲啃了口鸡腿。

“你知道这是哪儿么?”

纪华奇怪的问道:“不是灵明寺?”

“灵明寺!”没曾想道缘的反应出奇的大,“你能看到灵明寺!?”

“能啊。那么大的字,我又不是瞎子。”

道缘几口将手中的鸡腿啃完,又喝了一大口酒,“我滴个佛主哦。”

随后他扭头,大声喊道:“师傅,师傅……”

寺庙内许久不见动静。

“死老和尚!”

嘭!

一声巨响,一道人影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到道缘头上。

“没大没小的,叫贫僧何事?”道缘头上的老僧一巴掌拍在他的光头上。

“师傅,你能不能下来说话?”

“年纪轻轻的,身体这么虚,呸。”

老僧骂了一句,忽然瞥到了呆滞的纪华。

他镇定自若的从道缘身上下来,整理了一下大红袈裟,双手合十,轻咳一声,“道缘,这位施主是你带回来的?”

纪华看见说话的同时,老僧一脚提在了道缘的屁股上。

“咦,不对,你小子是不是又偷喝酒了?”

老僧鼻子一动,抓住了空中唯一的一缕溢散的酒气。

“那哪能啊,我怎么会喝酒呢,我已经十年没喝酒了,师傅。”道缘瞪大了眼睛,无辜道。

“哼,最好如此,要是让我再逮着你喝酒,关你十年。”

老僧瞪了瞪道缘,一脸凶神恶煞,然后转过头来看着纪华时,一瞬间就换了一副平易近人,谦虚温和的表情。

“这位施主,你来我这灵明寺有何贵干?”

他扭头对道缘吼道:“还不去沏茶,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师傅……他……他是自己走进来的,不是我请进来的……”

道缘小声说道,随后有些忐忑地看着老僧。

“你在逗我?他一个普通人能进我这灵明福地?他……”

老僧忽然转头,眼神炽热无比的看着纪华,后者觉得自己的下身莫名紧了一紧。

老僧一个闪身来到纪华身边,以一种温和无比的语气说道:“施主,有没有兴趣出家啊?你与贫僧有缘,大大的缘!”

老僧一脸微笑,眼睛扑闪扑闪,眨个不停。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争执起

墨语哼着曲调,笑意掩藏在那眉角处,便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客栈的老板看见那个腰佩长剑,十分特别的少年公子回来,不知怎的,他本来有些烦闷的心情竟也变的好了些。

客栈老板嘀咕道:“奇怪,我这是怎么了,难道也开始喜好男风了?”

“咦……”他身子莫名抖了一抖,视线赶忙离开那少年。

虽说他家里的不是什么美娇娘,可天天对着一名女子,总是要养眼一些的。至于什么三妻四妾,他也就敢在梦中想想,虽说他好歹是个不大不小的客栈老板,家里底子还算不错,可架不住家中的母老虎积威甚重。

“话说,那两名女子虽是掩着面,光看身姿和那两双眼睛也定是人间绝色,只是就是那眼神有点厉害。”

客栈老板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他当时只是稍稍看了一下,眼睛就一阵刺痛,像是针扎一般,为此他还特意去了附近的药铺,花了好几钱银子,就为了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每天的账目流水,可都需要他亲自过目,他的什么都可以有事,唯独一双眼睛不能有事,不过好在只是虚惊一场,想来是他最近用眼有些过度了。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有些唉声叹气,那几钱银子的去路终究是要上报给家里的管事的。也不知道那母老虎要是知晓他是因为看佳人才花去的,会不会罚他跪搓衣板呢?听说隔壁的刘掌柜和他一样,也是个苦命的人儿,这半年就跪坏了好几块铁木制成的搓衣板,让刘掌柜这半年都拄着拐杖走路,连腿都没打直过,好像就是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嘴,口花花了几句。

墨语上楼,走到素聆星和慕凝烟所在房间的门前,轻轻扣门。

“进来!”

片刻后,慕凝烟的声音响起。

墨语有些奇怪,他感觉慕凝烟的语气似乎冷了许多,他隔着房门都能感觉到慕凝烟的怒气。

是在生气,还是在发脾气?

难道是聆星惹她生气了?

墨语推开房门,他一进门就看见素聆星正襟危坐,像足了曾经他在小河镇时,与楚行犯了错,被夫子抓住时的样子。

“哎呀,聆星,怎么回事?难道你破天荒的犯错了?”

墨语直接拿过一张椅子,毫无正行的坐在那里,他双手放在椅背栏杆上,下巴搁在上面,对素聆星打趣道。

素聆星看着他,然后给了他一个白眼,表情似乎在说,你自求多福吧。

墨语挠挠头,指了指自己,“我的问题?”

“我是出去挣钱的,好么?你们两个一个修炼,一个无所事事,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在弄,我容易么我”

“那和尚是佛家弟子,你知道是什么境界么?”

慕凝烟眉头紧蹙,隐有怒容。

墨语对慕凝烟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丝毫不奇怪,修士的修为越高,神通越大。

“什么境界?”墨语撇撇嘴,“最多不过魂婴境,才八楼而已。”

“才八楼!?”慕凝烟提高了嗓音,“你以为魂婴境的大修士就和路边的萝卜一样,一拔一个坑,很常见是吧?”

“你知不知道,只要他愿意,一巴掌就能拍死你,和拍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他敢!”墨语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活了几百岁的老家伙,也好意思以大欺小?”

慕凝烟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说道:“墨语,你别以为你有你师父撑腰,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只要心里痛快就行,你师父是很厉害不错,可这天下大着呢,你若是如此肆无忌惮,总有一天,你会招惹到连你师父都惹不起的人。”

“我又不是我先出言挑衅的”

墨语见慕凝烟发怒,不知怎的,他底气莫名其妙就低了下去。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慕凝烟发火,而且他竟然打心底有些畏惧。

慕凝烟继续说道:“他修为高,那是他的本事,有本事你也努力修炼,等超过他了,自然有底气。那和尚讲点规矩,还算你运气好!要是遇上不讲理的,管你在不在理,管他是非对错,单凭喜好,打杀你又如何?你师父就算为你报仇,你还能活过来不成?”

“出门在外,遇上摸不清底细的,先夹着尾巴低头又何妨?活下来才是硬道理。这天下天赋好的多了去了,可你看看他们哪个横行无忌的能活到最后?宗门再强,师父再厉害,还不是一个个乖乖待在宗门,潜心苦修,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着可以出师的那天。而且就算如此,出师了也是谨小慎微,生怕遇上自己惹不起的,死在那个山野旮角,到头来竹篮打水。”

“你倒好,生怕自己惹得人本事不够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慕凝烟越说越气,最后大怒道,“陆子衿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够了!”

墨语看着慕凝烟,“说我可以,我自己做的不够好,我可以改,但是不关夫子的事!你也没资格说她!”

“我是没娘教,没爹养,可夫子言传身教,从来都教我做人的道理,从来都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一顿臭骂。我感激夫子教我礼法,教我做人,我也知道,一个人的脊梁最重要!”

“你要我低着头,夹着尾巴做人,我扪心自问,我确实做不到。那些仗势欺人的,有本事就一拳打死我,若是侥幸让我活下来,等我修为精进,我自然会用拳头教他做人的道理!”

“要我处处忍让,那我还练拳干什么?”

“我不如待在那个狗屁小镇,如某些人的意,安然苟活于世,不是更好!”

“活着是很重要,可是有时候的活法,我宁愿选择死!”

“你!”慕凝烟气极,她极力忍耐,胸口起伏不停,片刻后,她站起身来,尽量让自己语气放缓。“你若死了我怎么给你父母交代?”

“交代个屁啊!交代?”

慕聆烟不说还好,一说直接激起了墨语内心最深处的怒火。

“他们都不要我了还在乎我的死活?就算他们在意,我也不在乎!我不稀罕!”

“他们就算在我面前,给我磕头认错,我保证也不带眨眼的,你信不信?”

“我告诉你,不管你是我亲人,还是我父母的朋友,我和你没关系,和他们也没关系!”

墨语撑着椅子,起身就走。

他身下的椅子在他手掌离开时,已化作一堆齑粉。

就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慕凝烟忽然说道:“那个姓钱的地主去找你的时候,全家都死了,是他管家干的。”

墨语停在门口,开口道:“那是他的命,就像我命中注定”

没有他出手,那个钱啬府邸中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不仅要死,还会沦为游魂野鬼,被那蛤蟆妖所拘役,榨干最后一丝价值,沦为养料,投胎转世都是奢望。

如今钱啬留得一命,其余之人好歹能转世轮回,下辈子还算有个念想。

难道就因为好事未尽,便怪到自己头上不成?

天命能改,又不能改,他只要问心无愧就行了,其余的,是命中注定,还是冥冥中有人安排,谁管的着?有这功夫,还不如砥砺武道修为,磨炼心境。

“嘭!”

一声巨响,房门被墨语重重关上。

一直未曾出声,吓得愣在那里的素聆星身子一抖,这才回过神来。

站在那里的慕凝烟也是一抖,只是不同于素聆星,她是心房抖了一抖。

她只是希望墨语能好好活着,一直好好活着就行。至于什么武道修为高歌猛进,最后能不能站在顶峰,她一点都不关心。

第二百五十一章 往日的因,种出的果

“五年前,我听闻贤淇国春晔郡有为祸一方的匪徒作恶,他们伪装成当地豪绅,表面上乐善好施,造福一方,暗地里却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所以你就找到了我家?找到了我父母?然后杀人毁尸?”

苏青缓缓起身,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道:“我春晔黥家,在当地立足百年,附近各郡都有所耳闻,他们是匪徒?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认定他们其罪当诛?又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有对别人生杀予夺的权利!?”

“你,算个,什么东西!”

云恬颓然坐在地上,低垂着头,愧疚道:“事后我才发现他们是普通人……我……杀错人了……可是一旦走错了一步,就开始步步皆错,我当时没有回头路了……”

站在墨语旁边的墨织雪疑惑道:“没有回头路?你这人真奇怪哎,在杀人之前,你都不再三确认,别人真的是罪该万死之人么?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诶。”

“道听途说就能够让你杀人么?就因为你口中的云家,世世代代以惩奸除恶为己任?”

就算那些蒙面人来意不善,墨织雪依旧只是留存力道,重伤他们而已。

“你不是没有回头路,只是你自己走上了一条绝路,而且一路还带走了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

“口口声声惩奸除恶,我看你自己才是最大的恶吧!”

说完,墨织雪对着墨语眨眨眼。

墨语揉着她的头发,“说的不错。”

云恬双目失神,呢喃道:“我真的错了么?”

“错了……错了啊……”

花茹走上前,俯身将云恬扶起,她看着黥苏青,开口道:“当年的消息,是我说告诉我夫君的,说起来,你真正的仇人,应该是我才对。”

“如果你要报仇,就冲我来吧。”

“夫人,不!苏青,你要报仇就找我,不关我夫人的事!”

黥苏青双手咯咯作响,他死死盯着一脸坦然,准备赴死的花茹,原本怨恨的双眼眼中有挣扎和犹豫。

“啪啪啪……”

有人轻轻拍手。

众人寻声望去,墨语此时一脸讥讽笑意。

“云夫人这一步棋走的真是高啊。”

“只怕你早就察觉到了苏青的问题了吧?而这种场面,你也应该有所准备。在你看来,只要你站出来,为云恬挡罪,两人争相赴死,苏青又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到最后万般纠结之下,很可能饶过你们的性命。”

“云头领有今日的成就,只怕少不得云夫人你在其背后出谋划策。”

花茹脸上阴晴不定,她注视着云恬,最后轻叹一声。

“墨少侠果然慧眼如炬……”

“娘!苏青大哥……”

云酥今日受了太大的打击,她此时面色苍白,身行摇摇欲坠。

墨语继续开口:“可惜,云夫人你低估了苏青复仇的决心,也小看了他报复的程度……”

将手中刀剑收起,黥苏青望着头顶,长长出了口气。

他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着天穹上的湛蓝天空,出声道:“我原本的打算是等你今日目的达到,最为欣喜之时,再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你……什么意思?”

云恬惊慌失措,忍不住后退一步。

黥苏青看着脸色大变的花茹,以及远处的云酥,他闭上眼,惨然一笑,“你的夫人,还有……你的女儿。”

“她们……马上就要死了……”

“血鸠蛊,无药……可解……”

云恬转过头,赫然发现花茹脸色苍白如纸,他伸手握住花茹的手,冰冷的触感却让他打了个哆嗦。

云恬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

远处的云酥踉跄着脚步,缓缓朝着三人走来,她面色凄苦,一滴滴眼泪滑落。

墨语看了看以面具人为首的扈三娘几人,发现他们一直看着场中的变化,墨语问道:“你们还不走?”

面具男子取下脸上的苦笑面具,露出那张被刀剑所伤,刺有囚字的脸。

“杉山绿林,费合。”

墨语挑了挑眉,“绿林?呵,看来又是一笔糊涂帐……”

绿林虽说干的是劫匪勾当,但大多是抢劫官家财务,却不伤人,而其又有受儒家忠义影响的绿林,不伤平民百姓,还有劫富济贫的行为,故又有人称其为“好汉”。

这么看来,费合等人之所以被通缉,应该是劫了官府的财物。

墨语指了指云恬几人,“苏青所言的血鸠蛊真的无药可解?”

费合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据我们所知没有。”

扈三娘几人看着墨语旁边那一脸天真的墨织雪,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开口解释道:“我等本已经远离江湖,做起了正经生意,可是奈何不是经商的那块料,几年下来,将家底赔了大半,我们饿着倒是没什么,可是这些弟兄们跟随我们多年,不能因为我们饿着,万般无奈之下,我们才想着重操旧业。”

“我们此番不为杀人,而是消息中那件宝物。”

对于他们一行人的一面之词,墨语自然不会全信。

“那你们这是准备看云恬的好戏?”

费合摇头,“我等做的事,虽然打着大义旗号,但终究是错事,不过我想还不至于因此赔上我们所有弟兄的一颗脑袋。”

“今日是我等对不住诸位了。”

墨语稍稍一想便领会了他的意思,他挥挥手,“走吧走吧,今日没空理会你们。”

“谢过墨少侠!”

墨织雪在一旁小声问道:“师傅,真就这么放过他们啊?他们可是坏人诶”

墨语转身看了云恬几人,反问道:“谁不是呢?”

————

云酥走到云恬身边,她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倒下去。

云恬悲从中来,语气哽咽,想上前扶着她,“女儿”

只是他刚伸出手,云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的手拨开。

柔弱的双手握住黥苏青的手臂,云酥轻声道:“苏青大哥”

“我”

她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踮起脚尖,努力探起娇小的身子,想要凑到黥苏青的耳边。

黥苏青紧闭着双眼,浑身颤抖。

最终,他缓缓屈膝,低下身子。

只听到。

“不怪你”

微弱的几乎都快感觉不到的吐息落在黥苏青的耳根,黥苏青嘴唇颤动。

“啪”

娇弱无骨的身躯撞在黥苏青身上,是那般无力,又那般惹人怜惜。

令黥苏青心神俱震的是云酥此时的心跳和呼吸都没了

一把将倒下的云酥拥在怀中,他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般感觉,可是怀中的这个少女却即将凋零。

黥苏青颤抖着出声,“对对不起。”

与此同时,云恬怀中几乎也是同样的情况。

不过似乎是花茹体魄比云酥要好上许多,她还有些许意识。

“夫君”

花茹伸出手,抚摸着云恬的脸颊。

“是我害了夫君,也害了小酥”

云恬泣声道:“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也害了女儿”

“我才是罪有应得啊”

花茹的气息渐渐微弱,“能够做夫君的妻子,花茹很荣幸花茹不后悔”

“不!”

云恬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这位杀伐无数的“猎人”,如今却如同一只困在荆棘囚笼中等待死亡的猎物,恸哭不止。

不知何时,墨语和墨织雪二人已来到黥苏青身旁。

“啧啧可惜”

墨织雪使劲摇头,“好好的一家人,结果变成了这样。”

墨语没好气瞪了她一样。

他蹲下身子,问道:“你喜欢她?”

黥苏青抬起头。

他茫然的表情恢复几分神采,看了看云酥,随后他又看向墨语。

第一眼看见云酥时,他已心生欢喜,在之后,云酥的天真,照顾,以及发自内心的关心,都无时无刻不在融化他的内心。

半晌,黥苏青点头,“嗯”

墨语继续问道:“那为什么要杀她?”

“我”黥苏青低下头,涩声道:“双亲血仇,不能不报”

“是云恬做的,云酥那时候还小,怎么会知?她难道不是无辜的?”

“我不知道”

墨语轻叹一声,“那你知不知道她喜欢你呢?”

“知知道。”

自从云酥开始为他做哪些事,关心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黥苏青紧紧抱着云酥,他终于忍不住,语气哽咽,“我一直知道的,是我负了她。”

“现在你觉得报仇更重要,还是她更重要呢?”

黥苏青面容痛苦,“都重要。”

墨语再次叹气,“行吧,看来你是个有情人,也是个孝子,就是方法太蠢了些,既让仇人痛苦,也让自己痛苦。”

墨语站起身,挥了挥长袖。

“二位可以起来了。”

分别躺在云恬和黥苏青怀中的花茹和云酥轻吟一声,悠悠转醒。

“我这是怎么了?”

像是从沉睡中惊醒,花茹和云酥身子乏惫异常。

“怎么可能!?”

黥苏青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之前云酥的样子明明是中毒已深,面前的少年就那么挥了挥袖口,已经没了呼吸的云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复活了?

他猛然抬头,一脸不解的看着墨语。

墨语说道:“既然你们的小动作瞒不过我,你下毒的时候,我自然也知晓咯。”

墨语摊了摊手,“至于让她们不中毒,那再简单不过了。”

“可是她们分明”

“分明死了?我只是封住了她们的心脉,让她们假死而已。”

墨语眨了眨眼,“怎么样?意不意外?”

此时云酥清醒,看着抱紧自己的黥苏青,也看到了他脸颊上得泪痕,“苏青大哥,你哭了?”

她试图伸手为黥苏青擦拭眼角。

黥苏青赶忙胡乱擦了擦眼睛,又将云酥放开。

云酥踉跄了一下,她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黥苏青,只是在她抬起手的时候,却不知该如何自处。

毕竟,她的父亲可是杀害对方父母的凶手啊!

黥苏青站起身,先是对墨语谢道:“虽然未能报仇,但是还是谢谢你,谢谢!”

随后黥苏青转过身,背对着云酥,“云恬,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无法放下仇恨,却也无法再狠心伤害云酥”

云恬扶着花茹,两人看着黥苏青,欲言又止。

最后,他们又将视线落在一脸黯淡的云酥身上。

沉默良久之后,黥苏青冷然道:“你以后别落在我的手里了,不然我绝不心慈手软!”

说完,黥苏青大步离开,远远看去,他略显宽阔的背影落寞而又决绝。

等到黥苏青的身影消失在林中,云酥双肩抖动,蹲下身子,呜咽哭泣不止。

云恬和花茹两人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怅然叹气。

“嘁,胆小鬼,缩头乌龟,真不是男人!”

墨语轻轻拉扯墨织雪的脸颊,“你错了。”

“唔?”

他看向远方,轻声赞叹一声,“按他的做法,才算是真男人。”

拉起墨织雪的手,墨语说道:“留在此处也是徒增烦恼,走了!”

至于那些听闻云恬曾经所为的众人,包括云戈,都双目呆滞,一直保持着出神,似乎还无法接受云恬曾做过那样的事。

十年如一日的惩奸除恶,奔波千里万里,结果到头来自己却成了恶,成了帮凶。

他们做了多少错事,又杀了多少无辜?

这些年,他们难不成一直在助纣为虐?

一时之间,他们根本无法接受。

云恬转过身,看着墨语,“墨少侠”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云头领,若不是你还做过那么几件好事,你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云恬看着墨语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

————

“师傅,我今天又学到了!”

“学到了什么?”

“所谓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动,不然好心办错事,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哦?这就是你数十招都拿不下那个费合的理由?”

“嘿嘿。”墨织雪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是有那什么护身甲胄么,中了我好多拳都没事呢!”

墨语没好气道:“你非要照着别人身子打,自然都打在他的甲胄上了。”

墨织雪扭扭捏捏说道:“可是他一直护着脑袋,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我也没办法嘛”

“我看你就是出工不出力。”

“哪有!师傅,你又冤枉我!”

“对了,大灰呢?”

墨织雪摇了摇头,“不知道,打起来的时候就不知道它躲哪去了。”

“这蠢狼,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聪明的。”

“嗷呜……”

远处一道灰影飞速逼近。

第二百五十二章 看雪

大越朝。

千山漫雪,飞鸟绝迹。

一匹自北奔袭的赤鳞驹历经上万里跋涉,经过半月,途中又吃了数株蛟血草,不眠不休,终于抵达了一座巍峨城池。

城内城外,络绎不绝。

“北方捷报!”

一声大喝,若洪钟长鸣,声浪传至数里开外。

赤鳞驹上的男子面容憔悴,眼神却明亮若天上星斗。

他一身驿丁打扮,胸口以暗色金线绣有燕军二字。

往日半开的城门已然大开,除开被兵将分离的人流,一条通往城内的道路早已“开辟”好了。

尘雪滚滚,赤红烈马一闪而过,带起冷冽风声呼啸!

寒风扑面,路边驻足的百姓商贾,却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到底是谁有这么大阵仗。

风入眼,再睁开时,马蹄踢踏如雷,眼中只余飞雪飘融!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北方捷报?”

“北方有战事?”

“不知道……”

对这座王城来说,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此了。

外边的战事,基本不会“流落在”此间坊市。

只有守候在两旁的兵将头领大致知晓。

虽然如此,他们依旧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据说前些日子就有来自北方的飞剑传讯,但未免敌国探子暗中截取传讯飞剑,北边军中最为机密的要密依旧是由伪装成驿丁的军中偏将护送。

皇宫之外,身材魁梧的将领翘首以盼。

而后只听到烈马嘶鸣,一道人影翻身下马,朝他们极速奔来。

男子看也不看那些将领,径直朝宫内而去。

宫门中高台玉阶,飞雪不染。

男子一步踏出,下一次已出现在数丈之外。

人影闪动,只有背影依旧。

一排排通往宫内的侍卫伫立两旁,转头注视着那道背影。

这时候,宫外的将领才一拥而入,面色激动的通红。

男子一路飞奔至皇宫内部,各处宫门大开,途中更无一人阻拦。

宫殿之中,高坐龙椅的中年男子目光一直放在大殿门口,他手中还握着前些日子从战线上传来的讯简。

殿中群臣安静站立,连每一人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每一人都是大越重臣,其中大部分更是坐镇一地,在接到传讯之后,马不停蹄赶来,有些德高望重的老臣,腿脚不便,又坐不得飞剑,连王宫中唯一的一座飞剑舟都派了出去。

整个大越有这般动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比之一位人仙境修士在大越境内开宗立派都毫不逊色。

像是等了漫长时间,漫长到光阴长河都似乎停止了一把。

就在众人都快以为今日没有消息时,一道人影掠入大殿。

若是换做往常任何时候,有人这般冒失闯入大殿,说是杀头之罪都是轻的,保不准那些藏匿在暗处的大内侍卫就以雷霆手段,直接掌毙来人,连尸体也不留下。

“燕将军麾下,戚寒,参见陛下!”

“无须多礼。”

将手中密简呈了上去,戚寒脑袋一沉,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睡了过去。

两旁有人准备出声提醒,高台上皇帝抬起手,“让他睡,来人,赐座。”

一炷香后,皇宫上下鸣金吹号。

一条讯息自皇宫流传而出,远在北方征战的燕将军打败北方诸国的百万联军,不仅如此,还斩了无数敌将,吞并了北方诸国四成地界,那六国版图直接少了大半,百年之内,基本没了反抗之力,只要大越加派兵力,慢慢蚕食,北方诸国就是大越的囊中之物。

其中有商家修士在从中谋划,到最后,也被燕将军揪了出来,破了百年谋划不说,还废了数百年的修为,基本沦为废人。除了商家修士,还有一位据说已经是金刚境的武道大宗师,以一敌万,依旧被燕将军打碎了金刚之躯。

若是有人问燕将军是谁?除了战无不胜的女战神,大越还有其他的燕将军?

战无不胜的燕将军,从未令他们失望。

一时之间,王城中欢天喜地,已是提前进入了除夕大年。

“呼”

一道璀璨光华自皇宫之中掠处,带着风雷之声,眨眼便消失在了天际。

————

两日后,远在北方驻扎的军营中,随军传讯修士接到了来自皇宫的飞剑。

“将军,咱们直接去东边淮水,不回王城了?”

北方大局已定,他们也终于可以回去淮水。

接连大战,有些疲惫的燕双兮无精打采,“你想回去邀功就去吧,我不拦你。”

秦炔搓了搓手掌,讪笑一声,“嘿嘿将军你都不回去,末将哪里敢啊”

“不过咱们陛下已经说让将军你回去,如果到时候陛下知道了会不会在百官面前没有面子啊?”

燕双兮瞥了他一眼,“他有没有面子,关我什么事?”

被燕双兮噎了一句,秦炔只能尴尬的走到一边,他可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要是私底下议论当今陛下,那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足够让他好了不久的屁股再次开花。

“传令下去,先休息几天,随后启程。”

“是!”

轻轻打了个哈欠,燕双兮眨眨眼,依靠在椅子上小憩。

“话说,墨语他们到哪儿了?”

————

尧迢国,靠近都城的一处山景。

雪停之日,银装素裹,山景独好。

“阿嚏!”

正在观景台望着漫天飞雪的墨语双手放在袖中,突然冷不同打了个喷嚏。

而他那恍若乘风归去的气质也荡然无存,像是天上谪仙突然坠落凡尘。

不过反倒是这样,让那些欣赏雪景的妙龄女子美眸眼波流转,频频投来目光,甚至有几个胆子大的还跃跃欲试,想要上前“聊聊家常”。

不过毕竟是“羞答答”的女子,又是三两结伴,在一行人起哄之下,真要上前与少年“互诉衷肠”反倒是没有一个。

“奇怪,是谁在想我么?”

墨语揉了揉鼻子,轻声嘀咕一句。

在他旁边的墨织雪微微眯起双眼,一脸好奇,“师傅,是不是师娘想你了?”

墨语伸出双手,拉扯她两边的脸颊,“你师傅我这么年轻,哪有设么师娘。”

墨织雪揉了揉双颊,“真的?”

“那当然。”

她皱了皱鼻子,哼哼道:“师傅,你又说谎了。”

墨语一脸惊讶的看着墨织雪,他摩挲着下巴,“这你都知道?不应该啊”

墨织雪一脸“你的秘密被我发现的表情”,她迫切问道:“是谁啊,是谁啊?有没有我长得好看?有没有我这么乖巧?有没有我这么关心师傅?我倒想知道有谁配做我的师娘。”

墨语瞪了她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小织雪,这人呐,要有自知之明。”

“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知道?你长得又不咋地,还对我不好,好吃懒做,乖不乖巧,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墨织雪大怒道:“师傅,你又来了!”

她作势抬腿,手中又同时出拳。

“坏师傅!”

墨语笑着躲开,又顺势离开观景台,落在一旁横伸出去的一株小树之上,而下方便是直插云霄,怪石嶙峋的万丈深渊。

脚尖立在几片树叶之上,墨语负着手,对着墨织雪示意。

“小织雪,要勇于正视自己嘛。”

墨织雪只能站在旁边干瞪眼,她知道若是真要站上去,墨语直接踩断下方的小树,那她无处借力,只得坠落下去,虽然不会直接摔下悬崖,但一想到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她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见到墨语站在如此危险的位置,好些女子都惊慌失措,有几个胆子小的还紧紧捂住了双眼,不敢看他,生怕一个睁眼,她们便会看见那个翩翩少年坠落山崖。

“公子,你千万要小心一些,可别失足摔下悬崖呀!”

“还有小姑娘你,为什么不阻止你的哥哥?”

就在墨语准备跳进观景台时,与一位年轻女子同行的另一位束发女子走到观景台的围栏处,一脸担忧的说道。

墨织雪转头看去,女子一头长发束在脑后,只有两缕发梢从额头两旁垂下,眉目端正,嘴唇轻抿,倒是长相还算过得去。

虽然女子露出额头,却让年她多了一分端庄与清丽。

另一名女子轻轻拉扯束发女子的衣角,似乎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看女子身着束身白裘,领上的裘毛还有淡淡光泽,看起来像是刚从某种动物上剥下一般,想来家底不错,难得的是周围观景的男女之中,就她站出来,出声劝阻。

墨织雪眼睛一转,笑着道:“这位姐姐,你是多心啦,我师傅厉害着呢,就算没有脚下那颗树,他也不会掉下去的。”

墨语足尖一点,身形飘然,缓缓落入观景台中,“多谢这位姑娘关心。”

“嘁,小屁孩,小小年纪就只会吹牛,看你的样子,你的这个什么师傅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人踏足观景台,听见墨织雪所说的话之后,出言讥讽一声。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女子旁边,谄媚道:“见过沈小姐。”

“咳咳。”

他转过身,笑着道:“哦,还有许小姐。”

墨织雪看着面前长着大鼻子的圆脸男子,她还未准备开口讥讽,圆脸男子率先说道:“沈小姐,似这般江湖人士,就喜欢在人前卖弄,为的就是搏一搏像小姐这般妙龄女子的眼球,好使得你们倾心,靠着一副好皮囊,欺骗女子的感情”

他斜瞄了一样墨语,语气轻蔑,“像这种人,我苗某人可见的多了。”

自家师傅被别人出言讥讽,墨织雪作为墨语的宝贝徒弟,当然要站出来,为师傅找回场子。

她伸出手,为圆脸男子竖起拇指,“厉害,厉害,你的脸皮可真厉害!”

“若论颠倒黑白,这位猪脸模样的大叔,舍你其谁啊?”

她原地腾空后翻,稳稳落在观景台的栏杆之上。

这一跳,惹得许多女子惊呼连连。

墨织雪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圆脸男子,“我师傅看你这人是个普通人,拉不下脸来和你计较,我每日读书,没那么大的戾气,也不想就这么两拳把你打的滚下山去,今天风景这么好,我就想好好和你‘理论理论’。”

“你说你长得这么一张猪一样的脸,我师傅理都不带理你的,你走上来露脸干什么?难道你想用你的脸来恶心我们么?”

她摇头叹气,“长得没我师傅好看也就算了,本事没我师傅大也就罢了,连脾气也没我师傅好,见到你钟情的沈姑娘和我师傅说两句话就妒火冲天,想要来彰显自己的存在,可怜哟”

圆脸男子满脸涨红,他张嘴想要怒斥墨织雪。

墨织雪当然不会给他机会,“你看你,除了说两句诽谤别人的话,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可悲”

“怎么,想反驳我啊?你说说看,我那一句说错了?还是你不喜欢这位性格极好的沈姑娘?”

“小织雪,够了。”

墨语不知何时已走出观景台,他在一处平整山路的转角回头,轻唤一声。

“诶,师傅,我来啦。”

墨织雪一个翻身落下,步伐轻盈,没有半点响动,随后她几步跑到墨语身边。

墨织雪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声,“那个什么沈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你可要小心有些人咯,他们心怀不轨,若是不多加防范,小心吃亏”

束发女子看着墨语和墨织雪的背影微微出神。

那个少年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她身旁的苗栎一眼。

“那个沈小姐”

苗栎张了张嘴,准备辩解一声,束发女子淡淡开口,“滚!”

嗓音冷然,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之势,全然没有之前的温和之感。

苗栎讪讪的低下头,目光闪烁。

束发女子停顿片刻,继续顺着山路上山。

与她一起的那名许小姐看着她的背影,面色变换,最后她瞥了苗栎一眼,冷笑一声,“废物!”

苗栎头低得更深了些。

“哎,琴心,等等我。”

在许姓女子跟上束发女子的时候,苗栎双手捏紧,咯咯作响。

————

跟在墨语旁边,墨织雪碎碎叨叨。

“我说师傅呀,你为什么不让我出手呀,双眼阴狠,有狼顾之像,那种人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一下嘛”

墨语没好气笑道,“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想一拳打死他啊?”

“唔,最多就给他两拳,让他在床上躺两年。”

见到墨语准备“动手”,墨织雪马上转移话题,“咦,大灰那蠢狼怎么跑这么快?它已经到山顶了么?”

第二百五十三章 高山仙人无踪影

前路雪深。

越往上走,山路上人影越少。

此处山峰算不得多高,山路也并不崎岖,但登高望远,终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至山顶之前,墨语与墨织雪二人步伐平缓,走的也不快。

墨织雪回头看去,身后无人。

良久,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缓缓从一处坡后显露头角。

墨织雪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那位束发女子能够跟来,至于另一位女子,想来只是同行。

还未抵达山顶,远远看去,一只灰色的身影探出硕大的脑袋,朝他们望过来。

墨织雪弯下腰,拘起一把雪,一把朝那个大脑袋扔去。

“蠢大灰,还不滚下来!”

“嗷呜呜……”

大灰甩了甩脑袋,欢快嚎叫一声,直接从山崖一跃而下。

它四肢张开,体态“优美”,随后嘭的一声,直接砸落在两人身旁。

浑身灰毛裹着白雪,大灰哈着舌头,使劲甩动自己的灰毛。

被大灰的举动甩得满身是雪的墨织雪心头大怒,直接一脚踢在它的屁股上。

“哟呵,你这蠢狼,都学会报复我了?”

大灰装傻充愣,只是一个绕着墨织雪摇尾巴。

正在吃力上山的沈琴心俏脸微红,气喘吁吁。

她一边看着前方的山路,一边注意路上的脚印。

其中有道巴掌大小的脚印十分显眼,因为那道脚印实在有些浅……

浅到只是没入雪中两寸。

而这山路上的积雪足有半尺……

至于为何不见另一道脚印,她估摸着那位少年的功夫非同寻常,已经不会在这雪上留下痕迹的地步。

“琴心,你走慢些,等等我……”

身后女子穿着粗气,双手拄膝,“琴心,你走太快了。”

沈琴心转过身,有些无奈道:“许倾,是你走太慢了。”

“我说琴心,你跟着那两人干什么啊?虽然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但这大冷的天,他们一个劲的往上走,而且还是那种身手不凡的江湖中人,指不定是上面有什么事呢,到时候我们撞破他们的秘密,他们杀我们灭口怎么办呀?”

沈琴心白了她一眼,“许倾,你想太多了。”

“再说,你可以把你那位贺公子叫来啊,他不是挺厉害的么?”

名为许倾的那名女子愣了愣,随后撇嘴道:“什么我的贺公子他呀,也就嘴上厉害,真本事不见得有多厉害。”

“是吗?怎么我可听说他前些日子为了你,可是去山里猎了一头妖物?听说剥下来的皮还挂在你闺房里呢。”

许倾嗔了一句,“胡胡说。”

沈琴心眼有笑意,揶揄一句,“这件事,披霞城可是传开了,说那位贺公子对你一往情深,而且本事又大,是做夫君的不二人选。”

“去去去,你就别打趣我了。”

许倾说道:“他的本事,也就那样了,比起你家供奉仙人差得远了。”

沈琴心摇头道:“仙人寿元悠久,长生久视,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贺公子年不过弱冠,就有降服妖物的本事,已经是年轻翘楚,十分难得。”

许倾看着她,面容有些古怪。

“琴心,你这么给他说好话,你是喜欢他?咱们这么好的姐妹,你若是真喜欢他,我就把他让给你了。”

沈琴心没好气道:“你想哪去了?”

“嘿嘿”许倾挽住她的手,摇晃道:“我知道你家里有了仙人,哪里看得上那些普通人,和你开玩笑呢”

“那琴心你中意那位仙人?”

沈琴心微微皱眉,“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不理你了。”

“一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仙人,还是白发苍苍的模样,也亏你说得出来。”

许倾嘟囔道:“不是说仙人都可以返老还童么”

“几百岁的老仙人,返老返童你要啊?”

“我要怎么可能。”

许倾看着前方路面,“说起来那两个人只有一行脚印诶。”

沈琴心玩笑似的说道:“说不定他们也是那座仙山上下来的仙人啊。”

“怎么可能!”许倾想了不想,直接反驳道:“你瞧瞧那小女孩的模样,嘟噜噜说了一大堆,把苗栎说的嘴都还不了,那些仙人在山里清修,难不成天天和人斗嘴啊?”

“呵,这倒也是”

沈琴心摇了摇头,“走吧,上去看看,若真出了什么事,我便捏碎家中仙人所赐玉简求救便是。”

“好好吧。”

————

重新骑在大灰身上,墨织雪抬起头问道。

“师傅,山顶上是谁啊?”

墨语转过头,“哦,你这都看出来了?”

墨织雪脸上一副“你又小看我”的表情。

“灵气四溢,不舒服。”

墨语伸出手,放在她的头顶,轻笑道:“那就打碎它们。”

墨织雪点点头,旋即随手出拳。

无形拳罡喷涌,四周轰隆作响,一团团不可见的灵气被拳罡打散,消融开去。

“呼!”

徒然,一股清风升起,吹起堆积的白雪,又朝山下而去。

山间树木簌簌响动,被积雪淹没的短草也冒出头来。

三步一停的沈琴心两人抬起头,一脸疑惑,“奇怪,怎么起风了?”

出拳之后,墨织雪深深吸了口气。

“呼~”她张开双臂,一脸满足的说道:“终于舒坦了。”

她身下的大灰悄悄夹了夹尾巴。

看来以后再也不能在自己这个便宜主人面前嘚瑟了,不然随随便便给自己来这么一拳,它可受不了。

墨织雪揉动肩膀,摩拳擦掌。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山上装神弄鬼,好好的雪景让她看的浑身不自在。

那些四处流淌的灵气,她每吸一口都要花力气用体内的真气淬炼排出。

她现在可不需要那些灵气充盈自身真气,因为这段时间她的武道修为可是已经快要到第三重天了,体内真气也几乎达到了极致,现在她只需要好好炼一炼胆魄,等不久,第三重天就是水到渠成之势。

所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在淬炼点灵气,只怕体内真气会最先“不听话”,反而坏了自己根基。

走到山顶,视线豁然开朗。

就在前方不远处便有一处石亭矗立,看起来像是供人歇脚。

不过此时的亭子却被一人“独占。”

之所以说对方是独占,全因为那人面前摆放了一张巨大桌案,桌案已经占据了亭子中的大部分地方。

看那人手持笔墨,也不知道是在书写还是绘画。

走到亭中,墨织雪从大灰背上一跃而下。

那人似乎丝毫不受她影响,手中墨笔不停,看起来似乎在作一幅山水雪景图。

她拍拍手,装模作样的东瞅瞅,西看看,看了之后,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一副评头论足的样子。

“画的不错,有我师傅两分功力。”

墨语的画她自然见过,她认为墨语笔下的丹青水墨就已经是书上所说的“鬼斧神工”了,所以在她看来,师傅自然是最厉害的。

而面前这个小年轻嘛,嗯也就马马虎虎。

“小织雪,不可无礼。”

对于一位绘画就能引动天地灵气的修士,墨语自然不允许墨织雪咋咋呼呼。

“知道啦,师傅。”

墨织雪双手抱拳,笑着道,“刚才是我随口之言,这位大哥,你看我年纪这么小,应该不会和我计较的吧?”

绘画男子全神贯注,似乎对墨语二人置若罔闻。

墨语就站在旁边,看着对方以笔毫勾勒山水。

墨织雪则是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小心屏住呼吸。

连懵懵懂懂的大灰都半蹲在地面,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桌案上的那幅画。

良久,等到沈琴心二人都慢悠悠走到山顶,亭中的几人像是突然化作了雕塑,依旧保持着观望的姿态。

猫着腰,许倾煞有其事指着亭中的几人说道,“我就说他们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看看,那么大一条狗,肯定都成精了!对了,还有那个人,这么冷的天,谁会在山顶写字画画啊?”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突然惊讶出声,“说不准他么都是妖怪变的,只是他们修行的久,已经化为了人形。”

“琴心,快把你家的仙人叫来,把他们都抓了!”

对于许倾的胡言乱语,沈琴心有些哭笑不得。

那几人就站在那,连话都没说,就这么变成妖怪了?再说,若对方是妖怪,许倾在这里嚼舌根,他们会听不到?听说那些妖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哩!

她摇摇头,直接走向石亭。

“哎,琴心,琴心!”

看着沈琴心,许倾眼神变换,最终她直接缩回手,后退几步,在确保那些人不会发现之后,直接快步往山下跑去。

沈琴心自然不会注意到许倾“临阵脱逃”,甚至她面对许倾时都有些许的不自然,虽然那只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却让她对许倾有所保留。

沈琴心走了几步之后,在发现那几人都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她也稍稍放开胆子,更加往前。

在走近之后,她也看见了伏身在桌案上,全神贯注作画的男子。

对方一袭白衣,腰上悬有玉佩,长发披在背后,耳悬明珠,看面貌也俊逸非常,像是个世家大族走出的翩翩公子。

在于安静立在一遍的少年比较,似乎两人各有千秋?不过腰上悬着长剑的少年似乎多了一点洒脱和阳刚

不过她并不是那种会盯着别人脸庞看的女子,相较于男子,她还是对桌案上的那幅画更感兴趣一些。

沈琴心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却看见墨语朝她看来,还将手指立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沈琴心点点头,也开始安静在一旁观看。

再仔细观察之下,沈琴心双目泛起异彩,她实现跟随笔毫在画上游走,慢慢的,她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似乎要陷入到男子的画中。

就在沈琴心的心神都沉浸其中时,墨语自然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样。

再看面前作画的修士,墨语心思转动,已猜到了一二。

不过能见到这么一幅画在眼前作成,于自己修行也有裨益,何况墨织雪和大灰领会了其中真意,更是收获不小,对方这般所为,无非就是示好,墨语带着墨织雪贺大灰停留在此,也算是收了这个好处,若是不碍事的话,他还可以在一旁帮衬一二。

————

等沈琴心回过神时,远方落日余晖映照雪山,天色已然渐晚。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了?”

她转过头,发现一旁的少年一脸笑意。

再往桌案看去,那作画的男子早已不见,只有那副画留在上面。

此时画已作成,上面雪景朦胧,画中飞雪似乎还在飘动,最为奇特的是,无论是山间的水流,还是天上展翅的飞鸟,似乎不是静止的,河水流淌,飞鸟振翅,像是有生命一般。

沉心静气,似乎还能听到从中传出的飞鸟的啼叫,河水流淌的水流声。

墨语指了指那幅画,对沈琴心说道:“喏,留给你的。”

“我的?”

墨语点头道:“那人说与你有缘,送予你了。”

沈琴心伸出手,轻轻触碰桌案上的那幅雪景图,她试探性问道:“这位公子,你们认识?”

“不认识啊,不过是有缘罢了。”

墨语看着她笑道:“恩,与你也有缘。”

沈琴心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以后就知道了。”

墨织雪双手抱拳,笑着说道:“恭喜恭喜!”

大灰蹲在那里,也抬起前肢,对着沈琴心上下摆动。

这下沈琴心更疑惑了。

将那幅画收起,抱在怀中之后,不知怎的,沈琴心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姑娘还是快些下山吧,若是再晚些,家里人该着急了。”

沈琴心下意识点头。

“琴心,你在哪儿?”

这时候,山下传来阵阵呼唤之声,听起来是许倾和她家里的管家等人。

“我在这儿。”

在应了一声之后,她转过头说道:“在下沈琴心,还未请教二位”

沈琴心眨眨眼,呆在原地。

因为身旁的二人一狼早已不见了,连那张偌大的桌案都不见了踪影,似乎这山顶上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

沈琴心连忙低头,看了眼怀中,“呼,还好,画还在。”

将脑海中的念头驱散,沈琴心下山与许倾等人会和。

见到沈琴心之后,许倾一脸惊慌的跑到她身旁,“琴心,这么久,你跑哪里去了?是不是那些妖怪把你掳走了?”

沈琴心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山顶待了一会儿。”

许倾将实现落在沈琴心怀中的画上,“咦,这是什么?”

她伸手想要触摸沈琴心怀中的画。

未曾想沈琴心突然触电一般向后挪了挪身子,避过许倾的手,她开口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在管家贺几名仆役的簇拥下,沈琴心缓缓下山。

许倾看着她的背影,指甲深陷入掌中,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争一争

等沈琴心下山,墨语和墨织雪才显露身形。

揪着大灰的狼毛,墨织雪开口道:“师傅,你说刚才那个修士看中她什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当我真是是神仙啊?”

墨织雪眨眨眼,“不是吗?”

墨语好笑道:“小织雪,不出三年,你肯定会变成神仙。”

“哈?为什么?”

墨语大笑道:“你拍马屁拍得这么好,肯定可以成为马屁仙的。”

墨织雪双颊嘟气,气鼓鼓道:“哪有,我也就是是拍拍师傅的马屁。”

“好了。”墨织雪拉起她的手,招呼大灰下山,“那人看中的,应该是她在画道上的天赋。”

“画道?”

墨织雪小脸一皱,“画还有道?”

“万千大道,殊途同归,有什么好稀奇的。”

墨语说道:“诸子百家之中,有画家一说,是以画入道,笔下水墨便可成为一方世界。”

“当然,应该说是洞天福地。其中有大有小,大则若一国天下,小则若指尖芥子。”

墨织雪听后,咋舌道:“这么厉害?”

关于洞天福地,她早已知晓,可是洞天福地一般都是天地造就,除非有大神通者气府显化,否则可不会凭空出现。

而那什么画家竟然可以以笔墨画出一个洞天福地?那得是什么修为?

只怕至少也得是人仙境往上吧?

墨语抬起墨织雪的下巴,让她把张开的嘴合拢,“他们所修行的,自然有其方法,能够在微末境界之时就能画出洞天福地的脉络。”

“这么说来,那位姑娘抱着的画也是咯?”

墨语点点头,“自然。”

墨织雪拳掌相击,哀叹一声,“哎呀,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件画成的法宝,没想到是处洞天福地,亏大了,亏大了!”

墨语有些无奈。

他轻轻敲了敲墨织雪的脑袋,“小织雪,成天净想着不劳而获。”

墨织雪抱着脑袋,委屈巴巴的说道:“谁不想嘛?”

不等墨语再次抬手,墨织雪又赶忙跑开,身形掠起,在上路上起落。

“师傅,今天肚子好饿呀,我们快去哪个霞什么什么城吃饭吧!”

大灰回头看了一眼墨语,有些犹豫不决。

墨语挥了挥手,“去吧。”

它如蒙大赦,这才撒开四足狂奔,追寻墨织雪去了。

“兄台还不走么?”

在看到墨织雪和大灰的声音没入林中之后,墨语转过头,对着一旁的虚空问道。

一道白色身影缓缓从一旁显现。

长发披肩,腰挂玉佩,却是之前作画的那位年轻修士。

年轻修士拱手,“观玉。”

“墨语。”

观玉开口道:“墨兄也是同道中人?”

墨语笑着摇头,“说不上什么同道中人,只是琴棋书画,略有涉猎而已。”

观玉面有惋惜之色,轻声道:“却是可惜了。”

墨语拍了拍腰间长剑,哈哈一笑,“哪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活的畅快便好,剑与笔与拳,并无分别!”

观玉转过头,他眼神一愣,却是展颜一笑,“我不如墨兄。”

他这一笑,配上略显阴柔的脸庞,竟是比之一位妙龄貌美女子还要动人心魄一些。

观玉飘然起身,嗓音如泉落溪涧,“今日之事,多谢了。待事成之后,在下必然重谢。”

“举手之劳。”墨语背着双手,慢悠悠朝山下走去。

等墨语下山,墨织雪早就不耐烦的在山下等着他了。

看她揪着大灰的狼毛,嘴里嘟嘟囔囔,还有大灰旁边一撮狼毛,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见到墨语慢悠悠下山,墨织雪双手叉腰,十分不满,“师傅,你怎么这么慢啊,我的肚子都快要饿扁了。”

“嗷呜”

墨语笑着说道,“饿着了就进城去吃东西啊。”

墨织雪抖了抖双手衣袖。

她望着墨语,眼巴巴的说到:“师傅,没钱。”

墨语也抖了抖袖口,耸耸肩,“师傅也是空空如也。”

“袖口清风去,钱财滚滚来。”

墨语大手一挥,“走,师傅请你吃肉。”

“那钱呢?”

“不要钱!”

————

今日,下山之路尤为漫长。

在山路上眺望,霞光恰好染透了整座披霞城。

入城之后,在回到自家府邸之中。沈琴心与父母长辈报了平安,又说了些山上之事,当然,都是她在路上临时编织好的话语,真正的情况她并没有向父母说明。

下山之后,沈琴心后知后觉,才明白自己今日怕是遇上了云游四方的仙人,只是那个小女孩说的恭喜又是为何?

难不成是她手中的画?

沈琴心抱怀那幅画,与长辈作别,连饭也不吃了,直接入了自己闺房。

沈府作为披霞城最大的府邸,仆役上百,占地辽阔,自然不用多说。

作为可以和城主府令平把酒言欢的沈家家主女儿,沈琴心自一出生便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

聪慧伶俐便是沈家大小姐留给别人的第一印象。

若不是尧迢国不许女子上朝,沈琴心说不准都已经考取功名了。

沈琴心不知道,自他进入府邸之中,边有人投来视线,直至她进入闺房。

而那道目光停留得最久的,自然是她手中的那幅画。

“奇怪,难不成她成了香饽饽,这都有人和我抢?”

“可惜,若是放在往日,兴许还让上一让,可惜我时日无多,怕是没法另寻他人了”

那人吐了一口浊气,面容却是又苍老了一丝。

关上房门之后,沈琴心吩咐左右,切莫有人打扰,又再三叮嘱,若是她父母前来,一定要先行通报。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沈琴心这才走到房中的桌案旁。

她的房间与寻常女子不同,没有那些什么奇花异草,也没有绫罗绸缎所制的衣服,只是唯有各式各样的墨笔和纸砚而已。

将那副奇特的雪景图小心翼翼平铺在桌案之上,沈琴心投过视线,心神再次忍不住沉浸其中。

半响,她突然惊醒。

“画的真好。”

沈琴心开口呢喃一句,她看着画中飞雪飘动,河水流淌,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这幅画。

而这一次,她显然如愿以偿。

指尖一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滋生。

与此同时,耳边似乎有一道缥缈的嗓音轻轻回荡。

“近一点,近一点”

沈琴心面色一怔。

近一点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靠近桌案,耳旁的那道声音似乎稍稍清晰了一些。

“再近一些”

沈琴心慢慢俯下身子,额边的发丝已经触及桌上的雪景图了。

突然!

沈琴心的发丝竟然垂入了画中,她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随后她放在画上的双手下突然一空。

“啊!”

惊叫一声之后,沈琴心身子失去平衡,往前倾倒下去,整个身子都直接没入了画中。

不过眨眼,房中已没有了沈琴心的身影,而桌上的那副雪景图竟然开始缓缓自行收起。

沈琴心只感觉自己像是从高耸入云的山巅坠落,耳旁风声冷冽,吹乱她的头发,束发的簪子滑落,发丝飞扬,往下一看,下方雪山不过巴掌大小。

耳边似乎还有阵阵鸟啼,勉强睁开眼,竟然是一只只巨大的白鹤在她头顶振翅飞翔。

身躯不断下坠,沈琴心经历了最初的惊慌喊叫之后,慢慢平静下来。

感觉到自己身子越来越轻,耳边的风声也越来越小,沈琴心觉得自己像是一片羽毛,慢悠悠从天空飘落。

“这是哪儿?”

良久,沈琴心缓缓落地。她身四下查看,想弄清楚这里是哪里,她又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对了,刚才我怎么了?”

脑袋昏昏沉沉,还有些不灵光。

沈琴心揉了揉脑袋,开始回忆起来。

“对了,我好像是摔倒了,摔到了画中!”

她惊讶出声,随后赶忙抬头。

身后的雪山巍峨延绵,像极了那副画中的雪山。

而就在这时,天上竟开始飘起了雪花。

沈琴心赫然转身,一条奔腾的大河水浪滔滔,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而她此时就在岸边山脚。

“我怎么会在画中?我又该怎么出去?”

左右看了一眼,四下并没有半道人影,再举头望去,大雪茫茫,沈琴心竟升起了一股天地一人的孤寂之感。

无奈之下,沈琴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着画中是否还有其他人。

也不知走了许久,岸边水花激荡,天上依旧大雪纷飞。

沈琴心此时满头都是堆积的雪花。

她抹了把脸,脸上的雪水冰冷刺骨,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沈琴心,这话中的世界如此真实。

前方的一处小坡后露出一截茅屋的屋顶。

“有人?”

沈琴心既有些忐忑,又有些好奇。

“画中的人,是不是也想外面的人一样?还是他们都是纸片人?”

翻过了小坡之后,不远处的茅屋映入眼帘。

茅屋破旧,多处都有修补的痕迹,一道道拳头大小的破口遍布茅屋各处,茅屋里还有呼啸的风声传来,想来也无法抵御严寒。

而在茅屋前方的碎石河岸旁,一道佝偻人影披着蓑衣独坐在江边。

看那道人影的姿态,以及他手中的鱼竿,沈琴心顿时明白对方是在垂钓,只是河水湍急,就算河中真的有鱼,也不见得能够垂钓起来吧?

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掌,沈琴心走到那道身影旁边,看清了正在垂钓的老人。

蓑衣老人双目紧闭,低垂着头,浅浅的鼾声传来。

“老人家这是哪儿?”

沈琴心试着想将老人唤醒,在喊了几声之后,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想着还是不要打搅老人的美梦,她俯下身子坐在岸边,怔怔看着绷紧的鱼线以及眼前湍急的河流。

“哎哟,鱼上钩了!”

蓑衣老人身子一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扯了扯手中的鱼竿,在没有感觉道什么异样之后,又重新将鱼竿置于脚边。

蓑衣老人伸了个懒腰,“原来是个梦啊。”

坐在一旁的沈琴心好奇的看着老人,心想:画中人也会做梦么?

蓑衣老人似乎也发现了一旁的沈琴心,他转过头说道:“哎,女娃子,你是哪里来的人啊?在这里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

“我从外面来的。”

“外面?”

蓑衣老人挠了挠头,“外面是哪里?女娃子你不是山里人么?”

沈琴心回答道:“不是啊。”

蓑衣老人恍然,“哦,原来不是山里来的啊”

蓑衣老人翘着腿,手掌放在膝上敲打,一脸怡然自得的模样,“只是我听说这后面的大山里住着一位仙人,看女娃子你这么俊俏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和仙人有什么关系呢,看来是老头子我想多啦。”

“仙人?”沈琴心先是一愣,随后马上激动的说道:“老人家,你说这儿有仙人?仙人在哪里啊?”

蓑衣老人指了指身后延绵的雪山,“喏,听说就在这片山里。”

“哎,女娃子,我给你说啊”

老人摇头晃脑,正开口,他转过头时,沈琴心已经没了踪影。

再往后看去,那道身影一手遮挡在面上,迎着风雪大步奔走。

蓑衣老人嘀咕一声,“这女娃子,风风火火的,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呢?那仙人能是一般人能见着的么,那一般人见着了,仙人还是仙人么?”

沈琴心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心头焦急,自然顾不得其他。

她十分迫切的想要找道山中的仙人,询问仙人自己该怎么出去。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大雪依旧,抬眼看去,雪山就在眼前,只是山峰高耸入云,一眼看不见尽头。

沈琴心有些犹豫,如果在她上山之后,发现山上没有仙人,那她不是白费功夫?而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思索良久,沈琴心最终还是下决心上山,就算到时候山上一无所获,也比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来的靠谱。

在沈琴心进入雪山之时,沈府也炸开了锅。

只因为沈家的大小姐不见了!

沈府中上上下下的仆役东奔西走,个个急的满头大汗,生怕跑得慢了,被家主看见,叱骂一句不上心,随后便是家法伺候。

此时,沈家家主则是敲响了独立在一处院落中的小屋房门。

屋中白发苍苍的老人蓦然睁眼,怒道:“简直是欺人太甚!”

第二百五十五章 拒绝

夜幕笼罩,城中灯火朦胧。

依旧热闹。

在吃完饭后,墨织雪难得不会被墨语“逼迫”着练拳,而是嗦着鸡腿,望着几乎占据了一整条街的沈府。

“吧唧吧唧”

墨织雪嘴巴不停,那根鸡骨头随之撬动。

而一旁的大灰眼巴巴看着她,期盼着墨织雪吃完之后能将那根骨头“赏赐”给它。

“师傅,看样子她是进去了。”

嗦完鸡腿之后,墨织雪一手用双指捏着鸡骨头,手腕转动,上下摇晃。

大灰不敢伸头抢夺,只能随着那根骨头摇摆脑袋。

“那里面有什么呢?宝物?功法?”

墨织雪吮吸着手指,疑惑道。

将手中骨头扔出去,大灰屁颠屁颠跑出去,将那根鸡骨头叼在嘴中。

“那幅画里无论是有宝物还是功法还是其他,都是别人的。”

一旁的墨语轻轻敲打她的脑袋,“少动什么歪脑筋。”

“哪有!”墨织雪委屈道:“我只是羡慕嘛……”

“那小织雪不用练拳了,直接去找那人吧,相信他看你资质不错,也会大方‘施舍’你一些东西的。”

墨织雪赶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已经有师傅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羡慕!”

她看着墨语,不停眨眼,“真的!”

见到墨语还是面无表情,墨织雪心头有些发怵。

师傅不会真生气了吧?

跟了墨语这么久,她还从未见过墨语生气,虽然如此,她却格外怕有那么一天。

曾经流浪街头之时,不只是谁说过一句,若是一人平时不发脾气,那真当他发脾气的时候,多半比其他人更严重,也更难以平息。

墨织雪小心翼翼抬起手,去拉墨语的手臂,“师傅”

“干嘛?”

墨织雪轻吁了口气,笑着道:“嘿嘿,师傅,我是开玩笑的嘛。咱们不去帮帮那位姑娘么。”

“不用多此一举。”

墨语转身,“回去练拳。”

“好嘞!”

墨织雪转过头,看着啃着骨头连眼睛都眯起的大灰,“蠢狼,再不快点就把你丢在这里!”

“嗷呜。”

————

沈府。

沈琴心房内。

“仙师,您看”

面容威严的沈家家主沈凌微微躬身,双手拢在身前。

白发长须的老人形销骨立,长袍宽袖,确实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老人指了指桌上收起的画卷,“琴心便是在这里面了。”

“这”

沈凌有些震惊,更多的却是犹豫,他想上去查看,却又怕自己同沈琴心一般凭空消失。

“仙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抚须道:“有位与我一般的修行中人,似乎同我一样,相中了琴心,不过这目的嘛”

“沈家主你自己也看见了。”

沈凌到底是披霞城中最有权势一人,得知对方来者不善,他还算镇定,“另一位仙师是别有用心,想要加害我的女儿?”

“多半是了,对方本领不弱,这画也是件品秩不低的法宝,琴心困于其中,只怕难以脱身。”

沈凌有些焦急问道:“仙师,那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有我在,那人翻不起什么浪来。”

老人从袖口中拿出一柄流光溢彩的短刀,“我这就将这件法宝破开,到时候琴心自然出来。”

“只是一件法宝损坏,动静颇大,家主还是稍稍退避一下的好。”

沈凌躬身作揖,“那就有劳仙师了。”

再转身离去之后,沈凌眼帘微垂,神色一暗。

关于修行一事,他确实知晓不多,可一件法宝的贵重与否,他还是知晓的。

那位不知名的神仙既然能拿出一件法宝,比之于面前这位从头到尾都没拿出半点宝物的老仙师要好上一些的吧?

不说自家女儿是什么香饽饽,一件法宝,据说神仙钱都不少,换算成银两,至少比他这点家底值钱吧?

呵,真当他沈凌是傻子不成?

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对付一位仙人,他确实不行,但若是另一位也是仙人呢?

沈凌背负双手,招呼一名仆役,“不用找了,小姐无事。”

————

画中。

天寒地冻。

不知过去了多久,沈琴心冒着风雪,终于上到了山腰。

抬头看去,云雾朦胧,再往下看,云海茫茫。

沈琴心双手冻得乌青,双腿也几乎没了知觉。

“呼呼”

张嘴一吐,沈琴心甚至觉得自己如今呼出的吐息如风雪般寒冷。

沈琴心感觉自己已经爬了好几个时辰了,可是当她抬头看去,依旧看不见半点山顶的痕迹,似乎这座山峰就是没有山顶,永无止境的通往天上一般。

若是这山上没有仙人,那她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只是纵观这片山脉,就属这座山峰最高,要说真有画中仙人,也定然是在这里才对。

“哎”

背靠着一颗桐树,沈琴心长叹一声。

“这位姑娘,为何叹气?”

耳边突然有一道低沉声音响起。

沈琴心一个激灵,慌乱道:“谁谁!?”

“谁在说话?”

沈琴心转过头,视线所及,却只有一颗颗桐树,除此之外,就只有白茫茫一片了。

“我就在你面前。”

“面前?”

沈琴心看着眼前的巨大桐树,“你是一棵树?树还能说话?”

“为什么不能呢?”

“若是再过些年岁,兴许你还能看见化为人形的我。”

沈琴心惊讶道,“那你就是传说中的妖怪了?树妖?”

“非也。姑娘,你应该叫我树灵才是。”

沈琴心问道:“树妖何树灵有区别么?”

树灵说道:“生而有灵,是为‘灵’,生而无形,是为‘魅’,生而兽性,是为‘妖’。”

沈琴心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树灵,你懂得这么多,那知不知道这儿有没有仙人啊?”

“自然有的。”

沈琴心眼睛一亮,激动道:“那他在哪儿?”

“就在这里。”

“这里?”

沈琴心赶忙转了一圈,可是周围除了树就是雪,除此之外,连山上的一只动物的踪迹都看不见。

“没有啊。”

树灵说道:“仙人一直在这儿,一直在你身边,也一直看着你只是你一直不曾静下心去看,去听,去感觉”

突然,一道轻飘飘的嗓音传到耳边。

“闭上眼睛。”

那道嗓音像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沈琴心听了之后,心里出奇的沉静,连冰冷的身躯也像是暖和许多。

沈琴心缓缓闭眼,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周围景色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此时并不是处在山腰,天上也没有飞雪,周围白茫茫一片,恍若置身于云雾之中。

忽的,云雾散开,背后唯一的那颗树灵树叶沙沙作响。

只见前方一位白衣飘飘,大袖鼓荡的男子负手而立。

沈琴心走上前,犹犹豫豫地问道:“仙仙人?”

那人转过身,笑着道:“我不是什么仙人,若要说的话,算是个修行中人吧。”

沈琴心轻掩嘴唇,惊讶道:“是你!”

她既吃惊,又有些释然,也许只有这幅画的主人才能算是画中的仙人吧。

只是对方将画赠送给自己,又引她进入画中,花了这么多功夫是为的什么?难道就是这么见她一面?

“在下观玉,是位画家修士。”

“画家修士”沈琴心眨眨眼,“是什么?”

沙沙沙

身后桐树枝叶摇动,像是大笑不止。

沈琴心十分尴尬,她看着对面嘴角似乎有些抽抽的年轻修士,不好意思的说道,“不好意思,小女子见识浅薄,实在有所不知。”

“无妨。”观玉抬手,指尖一点耀眼光芒一闪而逝,直接没入沈琴心的额头。

关于画家修士,以及其余百家修士的林林种种,沈琴心已经大致知晓。

而眼前的这位“年轻”修士,其实已经是数百高龄,只是对方修为高深,青春长驻。

“小女子十分好奇,您送我画,又引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就算是一位修为抵达八楼修为的画家,一副能够容纳别人的画卷小福地,依旧是不小的手笔,按山上修士的说法,那至少也是数枚乃至十数枚金精钱,放在山下,换算成银两,只怕她们沈府都装不下。

观玉笑了笑,“自然是因为你有天分,又有心性,十分适合我这一道,故此在山顶之时,我才引你看画,又托那位兄台将其送与你。”

“您的意思是想收下小女子,随您修行画道?”

观玉笑着点头。

关于天赋一事,就算在知道了修士的情况,沈琴心依旧不知道自己哪儿表现出了修行的天赋,除了平时写写画画之外,似乎就没了其他特殊之处。

难道只要会一点画技便可?

似乎是看出了沈琴心的心思,观玉说道:“画之道,并非是求画技高超,而是要看其中画之真意,以及所领会的画中神韵,将世间万物拓印其中,犹如以画笔再造一方世界。”

“而你,便有一颗纯粹的画心。”

见沈琴心一脸吃惊,观玉解释道,“一点粗浅的观心之法,毕竟是在画中,你之所想,我大致知晓一点。”

沈琴心面容舒缓下去,她轻声问道:“画心?”

“便是同剑修的剑心,道家的道心,佛家的佛心一般,百家之中,拥有者渺渺无几。”

“沈琴心,你很特别。”

沈琴心问道:“那么您没有么?”

观玉摇头道:“没有。”

沈琴心下意识后退一步。

“不用担心我要你那颗画心,与我并无益处。”

观玉长袖一拂,沈琴心身前顿时多了一快玉砚和一只玉笔。

“这是给你的,收了它们,你便算是入了我的门下。”

沈琴心看着那块光滑流淌的玉砚,以及那只奇特笔毫的玉笔,心头犹豫,是接还是不接

所谓的一步登天,便是她这种情况吧?

可是接了之后,拜入观玉门下,从此之后,需在山上修行,更是远离尘世,那该怎么办?她还有双亲,还有朋友

若是不接,从此安心做一个沈府的大小姐,衣食无忧,之后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或是找个踏实能干的男子,招做上门女婿,等百年之后,也许儿孙满堂,幸福美满,但之后化作一抔黄土,却是来也空空,去也空空。

观玉知晓她的犹豫,微笑道:“不着急,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我我不能收。”

就在这时,沈琴心抬起头,低声说道。

“为什么?”

观玉先是不解,随后恍然一笑,“哦,看来是我着急了。”

“也罢,既然我们现在无缘,时候尚早,还不急”

话音一落,观玉身形渐淡,最后化至无形。

沈琴心脑袋突然昏沉片刻,之后,她猛然清醒,四周景色一变,似乎又回到了她的房中。

转过头去,除了桌案打开的画卷之外,房间中似乎多了一人。

“孙老仙人。”

白发老人手持短刀,脸色愕然。

见到沈琴心目光移动,他赶忙将短刀收如袖中。

“琴心,你出来了。这画中是和景色?是不是有人要暗害与你?”

面对老人的询问,沈琴心心头一暖,她摇头笑道:“没有没有,就是不小心跌入了画中,在画里走了一遭。”

“那就好,那就好”白发老人看了一眼桌上的画卷,“那这幅画不知琴心可否交于老夫查看一番?能够无缘无故将人吸入的画卷,兴许并非好物。”

沈琴心看到老人一脸真挚,想了片刻,说道:“老仙人尽管拿去,不必和我客气的。”

得到沈琴心的允许,白发老人这才上前触碰画卷。

在老人的手碰到画卷之时,他手掌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脸上也有异色一闪而过。

“老仙人,怎么了?”

见老人顿了顿身子,沈琴心疑惑道。

“没什么,是这画非凡物,有些惊讶罢了。”

将画卷收入怀中,老人笑道:“放心吧,琴心,待我弄清楚其中辛秘,便将它归还与你。”

沈琴心点头道:“好。”

两人走出房门,沈琴心要先去保平安,而老人则要去研究画卷,两人就此分别。

只是沈琴心不知道的是,在进到自己的小屋之后,老人直接化作一道虹光,从窗口遁走。

远处楼阁之中,一位将一切都尽收眼中的白衣俊逸青年无奈一笑。

“时也,命也。”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青年身前溢出的酒水缓缓移动,数息过后,小如芥子的画卷自行以酒水呈现,缓缓拼接成了一幅春花百鸟图。

“春去也,百花尽放,妙哉。”

第二百五十六章 画与人

几日过后,沈府风平浪静。

关于沈琴心失踪一事,沈府上下也闭口不谈。

沈凌作为沈琴心的父亲,几日下来,他倒是彻底确认沈琴心并没有什么问题,既不是被人占据身躯,也没有被谁迷惑心神。

只是那孙姓仙人不知怎么回事,这些日子都没有什么动静,虽然之前在沈府时,对方也鲜有露面,可这几日,沈凌确实感觉有些不对劲。

望着府中似乎依旧无忧无虑的沈琴心,沈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沈琴心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太软,三言两语就对别人深信不疑。

自己隐晦提及府中“仙人”可能是别有用心,可沈琴心依旧把自己的话当做耳边风。

一名仆役走到沈琴心身旁,恭敬说道:“大小姐,许小姐在外面等着您呢。”

“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沈琴心轻轻拍了下自己额头。

她快步出门,走在途中,神情突然有些迷惘。

“不对,除了许倾有约之外,我还忘了什么吗?”

思来想去,沈琴心都没记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算了,还是先找许倾把。”

出了沈府,许倾已等了一会儿,除了许倾,她旁边还有一位束衣青年,正是与许倾关系不浅的贺兰英。

“贺公子。”

贺兰英抱拳道:“沈姑娘。”

看了眼沈琴心和贺兰英,许倾不动声色踢了踢贺兰英的脚跟。

贺兰英有些疑惑,他低下头,“怎么了?”

许倾白了他一眼,随后对沈琴心笑道。

“琴心,咱们走吧。”

沈琴心点头,随后两人并行,而贺兰英则跟在她们身后。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次,沈琴心注意到身后有人将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心头暗道:“最近总感觉奇奇怪怪的,难道是那日进了画中的缘故?”

“咦画?什么画?”

“琴心,在想什么呢?”

一旁的许倾探着身子,一脸好奇的看着沈琴心。

沈琴心摇头,“没什么。”

“哎,琴心,那天你在山上,是和那两位公子做了什么吗?”

许倾眨了眨眼,嗓音微微提高一些。

在她询问之后,她又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身后,此时贺兰英低着头,神色不明。

许倾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贺兰英真的对沈琴心没什么意思。

“没有啊,我记得当时一位公子正在作画,我看得入迷,之后就忘记了时间。”

“好几个时辰呢,谁会无聊一直看啊?”

许倾十分惊讶,随后她想了想,有些不信,小声在沈琴心耳边问道:“不会是与其中哪一位公子洽谈风月去了吧?”

沈琴心微微嗔怒,“许倾,你想什么呢?说了是去看画。”

许倾撇撇嘴,“是你带回去的那幅画?”

“我带回去的那幅……”沈琴心皱着眉,微微思索,“我什么时候把画带回家?我怎么不记得了?”

正当沈琴心冥思苦想之时,身后的贺兰英出声道:“许姑娘,沈姑娘,咱们到了。”

沈琴心惊觉抬头,前方就是披霞城的勾栏所在,也是城中最为热闹之地。

街道两边人头攒动,高台戏楼中叫好声不断。

街边变戏法的和卖艺的也是不少,男男女女,有老有少。

围观众人铜板声连成一线,格外悦耳。

“对哦,咱们还要去听新来的说书先生说书呢。”

许倾拉起沈琴心的手,快步穿梭在人群中。

好些认出她们二人的行人自行退让,倒没让她们挤在人堆里。

在交了银子,又递出一块牌简之后,几人进到一处舍楼。

楼中上下两层,一位说书先生就坐于大堂正中。其余地方人满为患,放眼望去,没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许倾得意道:“琴心,怎么样?我就说这位新来的说书先生很厉害吧。”

“确实人很多,看起来这位老先生定然有什么独特之处。”

好在喜欢听书的人多,喜欢银子的人更多。

三人很快有了落座的地方。

坐在大堂中的说书先生一排惊堂木,“上回书说道。有位云游四方的画仙,喜好在山水之中作画。”

“那位画仙云踪不定,却有画作流传于世,若是有缘人得到,不说踏入仙道,却也受益无穷,更有传说,说是那画仙的一幅幅画中,有画仙所绘的一方世界,只要能够进入其中,历经层层考验,便可得到画仙的馈赠。”

“而今天,我们要说的便是有那么一个年轻人,在山上伐木之时,误入仙境,得到仙人画卷的故事”

众人听的痴迷,沈琴心也沉醉其中。

“喂,姑娘。”

忽然,沈琴心身后衣角一动,一道略显稚嫩的嗓音落入她的耳中。

沈琴心转过身子,看见那日在山上的那个身手不凡的小女孩正拉着自己的衣服。

“小姑娘?”

墨织雪咧嘴笑道:“可不是我么?”

沈琴心看了看周围,发现四周的人,包括许倾在内,都好像没有发现对方。

“不用看了,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他们看不见我的饿。”

墨织雪笑着道:“姑娘,你叫沈琴心?”

沈琴心点头。

“你叫我墨织雪就好了,哦对了,还有我师父”

猝然,墨织雪脸色一苦,“沈姑娘,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

沈琴心有些好奇,“什么正事?”

墨织雪走到沈琴心旁边,踮起脚尖,神秘兮兮的说道:“姑娘,你中术了。”

沈琴心转过头,以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墨织雪。“织雪小姑娘,你生病了?”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什么?好心提醒你,你当我傻子?嘁”

她转身就走,不过只是走了两步,她又一脸无奈的转过身。

再次走到沈琴心旁边,墨织雪认真道:“沈姑娘,你真的中术了,应该是修士的一种迷心之数。”

沈琴心不停眨眼,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

墨织雪抹了把脸,“算了,我还是直接为你解开吧。”

只见她伸出手,双指并拢,戳向沈琴心的额头。

沈琴心下意识后退。

“别动。”

双指触碰沈琴心到的额头,沈琴心感觉到一缕温热的气流涌入额头,随着那股热流进入额头,沈琴心只觉得自己脑袋突然清明一片,似乎心头笼罩的一层迷雾突然消散一般,原本遗忘的事情也渐渐回想起来。

“这是”

墨织雪怕拍手,“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想起来一些事情了?”

“画,我的画!我的画怎么会给孙老仙人?”

沈琴心仔细回想之后,突然惊醒过来,失声道。

墨织雪撇撇嘴,“还能咋样,当然是中了他的迷心术咯。”

她踮起脚,轻轻拍打沈琴心的肩膀,“姑娘,涉世未深咯,难道你不知道人心叵测么?何况对方是个修士?”

沈琴心坐立不安,她忽然起身,“不行,我要去拿回我的画!”

只是她刚起身,墨织雪就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腕。

沈琴心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可是墨织雪的手掌虽小,力气却大的出奇,愣是让沈琴心无法脱身。

沈琴心转过身,不解的看着墨织雪,“织雪姑娘?”

“沈姑娘,你别这么急嘛,坐下坐下。”

墨织雪拉过旁边的艺人,将他推开,随后自己坐在了那人的位置上,她问道:“你这么回去,是要去找拿你画的那个老修士?”

沈琴心点头,“当然了。”

“哎,年轻哟”墨织雪摇头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她的样子,只差没有捶胸顿足了。

“傻姑娘,你若是过去要你的画,那人既不承认,也不给你怎么办?你还能抢得过他不成?”

墨织雪上下打量她一样,“看你的样子,除了本该属于你的那幅画之外,和普通人真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那天你的好心,我还不会来提醒你咧。”

沈琴心顿时慌了阵脚,“那那我该怎么办呀?”

墨织雪双手抱胸,挺起胸膛,满脸得意的表情,“那当然是找我找我师傅咯。”

“对付这种不守规矩的修士,我师傅最拿手了。”

沈琴心眼睛一亮,对啊,那少年本事那么高,兴许真的有办法!

沈琴心迫不及待的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不急不急,等听完说书先生的故事再说。”墨织雪努努嘴,“你不觉得他说的故事中的画仙,很像那天画画的修士么?”

这时候,说书先人口中的故事也进入了尾声。

故事中的主人公原本得到了画仙的画,却索求无度,最后终究被自己的贪婪毁了,落得个困在画中的下场。

说书先生说完,有人大声发问。

“老先生,那后来呢?那人得救了么?”

说书先生双眼迷离片刻,脸色也好似有些回忆之色,之后,他悠悠说道:“不知道是画仙大发慈悲,还是那人运气极好,他终究是出来了。不过画卷中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不同,待到那人出来时,世间已过了数十年之久,他的那些亲人、夫人早已老死,子女也垂垂老矣,虽然子孙满堂,可放眼之下,他不过壮年,却只剩他一个人了。”

“心灰意冷之下,那人只好远走他乡,做起了一个卖弄嘴皮子的说书先生。”

有人打趣道:“老先生,那人会不会是你啊?”

众人哄然大笑。

说书先生缓缓摇头,自嘲一笑,“老头儿我哪有那福分,能得到仙人的画卷啊。”

说完,说书先生站起身子,双手合抱,对着在场众人躬身道:“好了,诸位,今日的故事就先讲到这里了,若是大家不尽兴,晚上还有一场。”

众人意犹未尽,许多人放出话来,今晚定要再来捧场,随即扔下大锭大锭的银子。

说书先生眉开眼笑,不住道谢。

墨织雪拍拍手,“好了,故事也听完了,咱们走吧。”

话音刚落,旁边被墨织雪推开的那人突然抖了一个激灵。

“奇怪我这是怎么了?”

没理会那个一头雾水的男子,墨织雪拉起沈琴心的手,直接朝门口走去。

“哎,琴心,你去哪儿?”

这时候,就在沈琴心旁边的许倾才发现沈琴心正欲转身离去。

墨织雪转过身,对许倾说道:“她现在要回家,因为现在家里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对吧,琴心姐?”

沈琴心点点头,“嗯。”

两人随后径直离开,在离去之时,墨织雪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贺兰英。

而后者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撇开目光,不去看墨织雪的眼睛。

“无趣。”

嘀咕一声之后,墨织雪与沈琴心二人消失在人群之中。

许倾撇撇嘴,有些不满。

不过想到贺兰英就在身边,她按捺住了自己的性子,转头同贺兰英说道:“贺公子,咱们去别处看看吧?”

看着沈琴心离去方向的贺兰英回过神,“啊?”

“许姑娘,我突然想起家中有事,需要马上回去一趟,今日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了,改日有机会的话,咱们再聚吧,告辞。”

贺兰英说了这句之后,也不给许倾反应的时间,直接快速离去。

看着贺兰英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许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在即将咬碎自己那口银牙之前,许倾愤然离去,不过她不是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另一处地方。

————

走在路上,沈琴心这才反应过来,如果墨织雪也不敌那位老仙人,那她们该怎么办?

这样过去她们不就是自投罗网么,到时候那个老仙人杀人灭口怎么办?

她有些担忧的问道:“织雪小姑娘,你能胜过那个孙老仙人么?”

墨织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沈姑娘,你觉得之前那个说书老先生说的是真是假?”

“什么?”

沈琴心先是愣了愣,随后说道:“当然是假的了。”

“织雪小姑娘不会觉得那位说书先生说的是真的吧?”

墨织雪耸耸肩,“为什么不呢?”

“可是那位老先生不是说故事里的那人不是他么?”

墨织雪哈哈一笑,“他说不是就不是么,那我还非说他是呢。”

“可是可是老先生不是说不是说仙人把那人困在画中几十年,让他后半生都在悔恨中度过了么?”

“你觉得故事里的画仙做得不对?还是你不愿意相信仙人会惩罚那个人?”

沈琴心神色变幻,不知如何开口,“我”

“我不知道”

墨织雪本来看她的模样,还想开口点明,不过一想到墨语平时对她故作神秘的卖关子,她也学着墨语的做法,神神秘秘的对着沈琴心笑了笑:“等见着了那个老‘仙人’,你就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养龙

临近沈府,沈琴心再次小声发问。

“织雪姑娘,你真的有把握么?”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极为无奈,“沈姑娘,咱们可不可以不要问一些明知故问的问题。”

“如果没把握,我和你来这里干什么?”

墨语指了指她的背后,沈琴心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背了一把剑,看起来和墨织雪的那位少年师傅所佩的一样,只不过要小上一些。

“喏,看到没,仙剑。”

墨织雪颇为自豪,“我师傅的。”

“只要那老家伙看见,一定会想要据为己有,你可以看看你家里那个老‘仙人’的嘴脸,再和赠你画的那位比一比。”

沈琴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等两人到沈府之后,府中的仆役似乎十分意外。

“大小姐,您回来了。”

沈琴心问道:“我父亲呢?”

“老爷刚出门,说是去见城主大人去了,要晚些回来。”

沈琴心点头,表示知晓。

“织雪姑娘,老仙人在这边。”

墨织雪背着双手,一蹦一跳,身后的飞剑挽霜亦是随着他一起跳动。

待到两人来到沈府后院,一处假山林立,池水如泊的大院。

就算是这般天气,池中薄雾朦胧,还有数尾锦鲤游曳。

连池中的小亭都大如屋舍。

“啧啧,啧啧啧”墨织雪摸着下巴,啧啧称奇,“以前只是听说大户人家外有良田千亩,内有粉墙环绕,有游廊曲折,山石点缀,花园锦簇,富丽堂皇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她竖起手指,对沈琴心说道:“够气派!”

沈琴心解释道:“听家父说,沈家祖上本是贫苦人家,只是后人发家敛财,才斥巨资建了这座府宅。兴许是穷怕了,所以就算府中空房无数,老一辈还主张扩建沈府”

墨织雪好奇的四处打量,之后说道:“这么大的宅子,人丁不够,可要小心招来阴邪鬼物。”

“有一次我和师傅路过一处人家,也是住的大宅子,但是主仆加在一起也不过双掌之数,结果每到夜晚,宅子里阴风阵阵,有鬼哭狼嚎之声。”

沈琴心好奇问道:“那是他们无意招了鬼物?”

“也不尽然。”墨织雪说道,“这游魂野鬼啊,很多都是飘荡在外,它们无处藏身,很容易被炎炎烈日晒得灰飞烟灭,那怎么办呢?自然是找躲避藏身之处咯。”

“一般的人家,阳火旺盛,小鬼邪祟自然不敢靠近,但若是人丁不兴,阳火不盛,那些大宅之中的空置房间,游荡在外的小鬼邪祟可喜欢的很。”

沈琴心问道:“那是你师父为那户人家赶走了邪祟么?”

“当然不是!”墨织雪用一副“你什么眼光”的表情看着沈琴心,指了指自己,“自然是我咯。”

“武人真气,炽若骄阳,最不惧的就是那些游魂野鬼。”

沈琴心惊讶道:“这么厉害?”

“那是。”墨织雪昂着下巴,她开口道:“诶,你不担心你这府中也会吸引游魂野鬼?”

沈琴心抿嘴一笑,“既然府中并没有发生怪异之事,这么多年也都平安无事,那么沈府显然不像织雪姑娘你说的那样,织雪姑娘你就不用吓我了。”

墨织雪撇撇嘴,“切,真没劲。”

她抬头一看,看到了大院边处那间不起眼的小房屋。

“那老家伙就在里面吧?”

沈琴心回答道:“之前老仙人确实是住在里面,说那里污浊之气比其他地方要少,不会影响到他。”

“确实有这个说法。”

“只是这几日,我也不知道那位老仙人是不是还在这里。”

墨织雪摆手道:“那老家伙还惦记着你呢,不会走的。”

她一跃而起,直接跳出数丈远,落在小屋门前。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而已,看的沈琴心颇为羡慕。

“老家伙,还不给我滚出来!”

墨织雪毫不客气,直接一脚踹在门上。

“嘭!”

本该直接将房门踹碎的一脚,却仿佛是踹在山石之上,房屋稍稍摇晃,却没了下文。

墨织雪柳眉倒竖,呵斥道,“老家伙,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这个缩头乌龟!”

一道清冽嗓音突然从极远处飘入她的耳中。

“小织雪,他在里面炼化那幅画呢。”

“什么!?”

墨织雪大怒,“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一旁的沈琴心还有些不解。

只听到墨织雪说道:“沈姑娘,你躲远一些,那老家伙想把你的画据为己有!”

墨织雪伸出手,剑指递出,“去。”

“”

沈琴心眨眨眼。

周围寂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墨织雪再次大喝,“出鞘!”

“”

“看我飞剑!”

“哇呀呀呀”

任凭墨织雪如何呼唤,背后挽霜就是纹丝不动。

墨织雪双手抱拳,脸颊嘟起,“再不出来,我就告诉师傅,让他把你这不听话的小东西送给我了!”

话音刚落。

“锵!”

霜白剑光耀眼夺目,飞剑骤然一闪。

只见飞剑一闪,剑柄已经落在了墨织雪的手中。

脑海中回想起墨语曾经使剑的身影,墨织雪面容平静,倏然递出长剑。

沈琴心只看见一道璀璨剑光升起,随后房屋轰然裂开,一分为二。

她掩住嘴,惊呼道:“好厉害。”

将挽霜抛起,变得和墨织雪手臂一般长短的挽霜在空中飞旋一圈,落入她背上的鞘中。

墨织雪拍拍手,一抹鼻子,然后双手叉腰,哈哈笑道:“老家伙,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废墟之中的白发老人轻轻揉弄手掌,他的掌中一道剑痕赤红,鲜血溢出,又诡异的回淌入伤口。

“哼,借助飞剑之利伤我而已,你个小东西算什么?”

白发老人脸色阴沉,那幅画卷落在地上,似乎还未被他炼化。

墨织雪讥笑道:“这几天你不见踪影,看来就是想把那幅画炼为己用,可惜,这么久,你似乎都做了无用功。”

白发老人面色更加难看。

“你要阻我?一个小小武夫?”

墨织雪瞪眼道:“小小武夫?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

白发老人目光落在她的背上,笑意渐渐浮起,“你无法随意使用那把飞剑吧?那是你师傅的?”

“算了,不管是谁的,它马上是我的了”

“哦,还有沈家大小姐你。”

白发老人嘴角勾起诡异的幅度,“只要拥有你的画心,脱胎换骨,大道可期!”

沈琴心颤颤巍巍后退,她一脸震惊,手指抬起,颤抖地指着老人。

“你你”

“不然你以为老夫来这里干什么?陪你这个大小姐过家家?”

既然出现了一个武夫,沈琴心又知晓了他拿画的事,不管如何,自己的目的已经暴露,在他看来,说不说自己的意图,现在都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你也配?”

白发老人衣衫鼓荡,无风自动。

“磨磨唧唧的,先把你打得半死再说!”

墨织雪一声轻喝,脚下连踏,人影左右闪动,转瞬已经抵至白发老人身前。

“哼,雕虫小技!”

白发老人指尖一点,炽热烈焰星星点点,不过眨眼,已从指尖火苗变成熊熊烈焰。

正静候前方火焰破开,已经开始准备后手,欲要将对方一击毙命的老人神色微动。

“不在前方?”

突然,身后有人调侃一声,“老东西,你在看哪里呢?”

白发老人惊觉,蓦然转身。

尽管他第一时间反应,但还是比不得身后墨织雪的拳头。

一股沛然巨力自后心传来。

墨织雪拳头深陷白发老人的长袍之中,长袍绷紧,咯吱作响。

只是她感觉自己的拳头落在这长袍之上,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中,有股无处可使,力不从心的感觉。

“老家伙,法袍品秩不错,在哪偷来的?”

“放肆!”

既然一拳没有落到对方实处,墨织雪立马退走。

果不其然,在她刚撤身的时候,一缕金属光泽撕裂空气,钉在了她刚在的落脚之处。

待看清楚那件物件,墨织雪哈哈大笑,“老家伙,你是打铁的不成?”

地上的是件锥形法宝,乍一眼看去,活脱脱一根大号的铆钉。

“小女娃子,老夫待会儿就要用这根‘钉子’,钉穿你的头颅,再把你的神魂钉在我的炼魂盏中,将你制成傀儡!”

爆发老人抬手一招,法宝落入手中,“一个天赋不错的武夫,勉强能为老夫我效为犬马。”

“放你娘的臭狗屁!”

墨织雪大怒一声,猛然奔走,地面微颤,砖石迸裂,连一旁离得远远的沈琴心都有些站立不稳。

“找死!”

白衣老人长袖一卷,烈火再次凭空出现,瞬间,火焰汇聚成卷,地面积雪融化,水雾蒸腾,整个院子都像弥漫了一层薄雾。

不仅如此,那件“钉子”也被掷出,在空中拉出一道金属色泽的流光,射向墨织雪的双眼。

“都给我滚开!”

墨织雪双腿弯曲,身子拔地而起,再躲过‘钉子’的同时,随后接连数拳,拳猛烈,如若狂风过境,吹散了那些无形之火。

她刚出拳完毕,还未来得及换气,身后再次有破空声传来。

“钉子就该待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体内真气停滞片刻,筋骨震动,墨织雪依旧竭力出拳。

身子扭转,墨织雪一拳轰钉向自己头顶的“钉子”,随后轻巧落地,趁机转换体内真气。

“你以为这就完了?”

老人大笑,一掌拍出,顿时风起云涌,满院的雾气眨眼凝结,仅仅半个呼吸,院中出现密密麻麻的冰棱,像是化作漫天雨滴,一股脑朝着墨织雪倾泻。

“武夫换气,老夫还是知晓的!哈哈,这下看你还往哪逃!”

他手掌缓缓一握,无数冰棱再次凝结而起。

那件“钉子”法宝亦是掠回,刺向墨织雪的后心。

他堂堂五楼修为的炼气修士,只要与那小武夫拉开距离,不被近身,有法宝远攻,术法辅助,他相信就算再来几个武夫,也只有被他拖死的份!

墨织雪翻身旋起,身子在空中转动,

“啪啪啪”

冰棱触碰到她身上时,她背上挽霜出鞘,剑光搅碎所有冰棱。

“嗖!”

“钉子”呼啸而来,墨织雪左拳对上右拳,拳拳相撞,恰巧将来袭的“钉子”钳在拳中。

拳意喷吐,不断冲刷着那枚“钉子”。

“放开老夫的法宝!”

白发老人长须飘起,双眼怒瞪。

他在腰间一拂,一截绿意盎然的树枝激射而出。

墨织雪猛然转身,手中“钉子”被她掷去,撞在那截树枝之上。

白发老人袖口大开,将“钉子”和树枝收回袖中。

摊开手掌,“钉子”法宝上已然生起道道裂纹。

老人十分心痛,“老夫的破魂钉”

“竖子,老夫要杀了你!”

墨织雪落地,轻轻喘息几声,“老家伙,还真有两下子啊。”

“再来!”

她的身子再次冲天而起,拳意流淌,如泉水轻涌。

拳势喷薄,如山间云雾缥缈。

白发老人身子化作流光,飞身而起,他将那截翠绿树枝握在手中,挥手一洒。

顿时,水汽汇聚,点点雨滴飘洒。

墨织雪皱眉道,“什么鬼东西?”

还未说完,那些雨滴便已经落在她的身上。

“有些凉”

刚升起这个念头,墨织雪浑身一软,全身的力气像都被抽取了一般。

白发老人猖狂大笑,“哈哈,我是该说你天真呢,还是找死呢?”

————

远处的一座精美楼阁上。

墨语轻抿一口清茶,怡然自得。

“兄台就不担心?”

与他对坐的正是画家修士观玉。

墨语摇头。

观玉说道,“若是武人不能在短时间内近身,被修士消耗体内的一缕纯粹真气之后,打乱气息,很容易败北。”

“何况那位老修士手中的寒菩枝有消解真气的作用,只怕贵徒体内真气耗尽,那位老修士就得手了。”

墨语拿起茶盏,转动盏杯打量一番,随后笑道,“担心?我担心那老修士不够我徒弟打的。”

“一口真气没了,再养出一口便是。”

墨语指了指胸口,“火龙游走心窍,带动浑身气血之力,虽然人体内天地只能容纳一条,但没说只能养一条啊。”

“一条消耗殆尽,再来一条。”

“纳真元藏于丹田,真元不竭,火龙不息,此谓之为”

墨语抬起眼帘,蓦然,他眼中火光炽热,一闪而逝。

“养龙之术!”

第二百五十八章 画人心

天上水气滴答,沁入皮肉。

墨织雪只感觉身体内真气突然消解,体力顿时被抽空殆尽。

她落至地面的,双腿一软,身子倒地,只得以双手支撑。

“织雪姑娘!”

一旁的沈琴心显然看出了墨织雪的不对劲,天上落下的水滴于寻常雨水一般无二,但却处处透着诡异。

“哈哈,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白发老人凭虚而立,他手持那截翠绿树枝,大笑道:“这寒菩枝本没什么大用,但其上凝结的天水露珠正是你们这些武夫的克星!”

“是不是感觉体内真气越来越弱?浑身气血停滞?这就对了!”

墨织雪抬头看向老人,怒道:“老东西,就会使阴招!看你这狗屁模样,就算让你熬过这一劫,没准你哪天都要被谁给一掌拍死!”

白发老人缓缓飘下,他衣袍猎猎,伴随淡淡云雾,倒是有几分仙人,只是配合他猖狂的神色,倒让他更像个邪魔外道。

“老夫什么时候死,那是老夫的事,你没机会知道了。现在,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他拿出已经快要碎开的破魂钉,厉色道:“老夫说要将你制成傀儡,自然要说到做到。”

“哦,还有这把飞剑,也是我的了!哈哈哈!”

白发老人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用手掌去拿挽霜,而是捏了个法诀,虚握住剑柄。

缓缓将挽霜拔出鞘,白发看人更加得意。

“一把飞剑,落在你这武夫手中,真是暴殄天物!”

“只有在我这种仙人手中,才不会辱没飞剑的光华。”

挽霜出鞘,剑光溢出剑鞘。

白发老人眼睛都蹬直了,“好剑,好剑啊!”

正当他将注意力放在飞剑上时,墨织雪手臂微晃。

“咦,怎么回事?”

白发老人惊讶片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胸口已被一拳打得凹陷下去。

他双目凸起,血丝充盈眼球。

“咳!”

一口鲜血涌出喉咙。

白发老人身子往后倒飞出去,在地上翻滚数十圈后,撞到一处石墩才止住身形。

此时他白发凌乱,胡子上全是尘土和乌灰的冰雪,全然没了那仅剩的一丁点“仙气”。

“你……”

他刚开口,鲜血就不断从嘴角溢出。

白发老人赶紧仰头,将鲜血吞咽入腹,甚至连些那些溢出的鲜血也没放过,都被他用手掌捧住,再一股脑倒进嘴中。

沈琴心冷汗直冒。

这哪里是什么仙人,分明是个食人鲜血的魔头!

墨织雪缓缓起身,身子各处咔咔作响。

“多亏你自己送上门,不然要逮住你这个能御风的修士,还要费我不少的功夫。”

“不可能!”

老人捂住胸口,嘴巴胡须猩红一片,他厉声道:“你明明没有真气了!”

“是啊。”墨织雪点头承认,“可是真气没了,我不可以再养出来么?”

“怎么可能这么快!?”

墨织雪学着墨语,摇头晃脑,“山人自有妙计。”

虽然体内真气火龙,再仓促藴养之下,只有平时一半大小,但对付一个毫无防备,肉身羸弱的修士,已经足够了。

“只是你这老家伙,还异想天开,贪图我师傅的飞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你配么?”

墨织雪拔出挽霜。

这一次,挽霜竟格外听话,只是出鞘,剑光便吞吐不歇,莹白如月华皎洁,宛若天上的一截白虹寄于其上。

“就用你梦寐以求的飞剑送你一程!”

墨织雪直接甩动手臂,将挽霜掷出。

飞剑呼啸一声,带起一道长虹。

白发老人双袖挥起,竟是打算以身上的法袍抵挡掠来的飞剑。

“嗤啦!”

挽霜剑刃直接撕裂法袍,在这等飞剑面前,别说只是一件刚入品的法袍,就算是一件上品的护心甲胄法宝都不一定抵挡得住。

只是法袍被挽霜从中破开,里面的白发老人却没了踪影。

“往哪里跑呢?”

一声轻咤,墨织雪早已高高跃起,她双拳高抬,拳意重如山岳,正是摧山镇龙式。

白发老人身形在雾中出现,却被墨织雪拳意封锁了来去方位。

他只感觉无论如何躲避,都只能吃下对方这一拳。

可是法袍破碎,法宝已坏,自己的家底,除了那截花了大把神仙钱购置的寒菩枝,就再没其他的了。

那截寒菩枝还是他想着要游走世俗,难免和武夫打交道,所以忍痛花了大半家底,结果如今看来,却是半点用处都没。

无奈之下,他只能抬起干瘦的手臂,以此抵挡墨织雪的双拳。

只是以自己的手臂去抵挡墨织雪沛然拳意,无异于螳臂当车。

只听到咔嚓一声,白发老人双臂直接弯折扭曲。

老人面容扭曲,无声惨叫。

而头顶拳意依旧来势不减。

“竖子,欺人太甚啊!”

他眼中厉色一闪,猛然吸气,灼热火力在口中汇聚,随后张嘴一吐,便是炽热的金红色火焰喷涌而出。

那火焰中的殷红色泽全然因为这老修士咬破舌尖,以精血为引的缘故。

“给我下去!”

拳上炽热无比,灼痛钻心,墨织雪并不收拳,而是借着升起的拳意再次发力。

“蓬!”

火焰如莲花绽开,劲力在火焰缝隙中涌出,拳罡吹开烈焰之后,墨织雪双拳落在老修士肩头和胸口。

“轰!”

一道人影砸落,撞破假山之后,又落入池中。

池水炸开,大半水花掀起,这一处的池水瞬间干涸,人影砸入池底,深陷污泥之中。

“老夫要杀了你,杀了你!”

污泥中的白发老人状若疯狂,七窍溢血。

他疯狂甩动手臂,恶臭污泥翻飞,不断刺激他的口鼻。

墨织雪递出手,挽霜落入手中。

她不顾手上的灼伤,手腕一抖,飞剑呼啸,

“嗤!”

剑光流淌的飞剑没入心口,疯狂的老修士瞪大双眼,看着胸口的飞剑。

“飞剑我的飞剑是我孙禄”

手刚刚抬到胸口,他就已经气绝而亡。

墨织雪跃入池塘,身子起落,一把将挽霜拔出。

剑身依旧无暇,未染上老修士的心头血迹。

收剑入鞘,确定对方已经死的不能再死,墨织雪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清点自己的战利品。

将遗落在地面的画卷捡起之后,墨织雪低头仔细打量,试图想在上面看出一点名堂。

在实在是看不出其中的奥秘之后,她又将画卷扔给沈琴心,后者惊呼一声,小心翼翼收起画卷,抱在胸口。

随后沈琴心快步走上前,拉起墨织雪的双手。

墨织雪手背大片灼伤,好些血肉都隐隐焦黑。

“织雪姑娘,你受伤了!”

墨织雪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这算什么,与人捉对厮杀,难免受伤嘛。”

“我可是练武的,不像修士那般‘娇生惯养’,几天就好了。”

沈琴心这才放心。

当她看见池中双目怒瞪,死不瞑目的白发老修士时,她吓得后退两步,捂住嘴唇。

墨织雪老气横秋道:“沈姑娘,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织雪姑娘,你你杀人了”

墨织雪耸耸肩,“杀个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感觉和杀那些山精鬼怪差不多嘛”

她拍拍沈琴心的肩膀,“以后你就会习惯的。”

沈琴心一脸茫然。

什么习惯?习惯杀人?为什么我要习惯杀人?

还未等她多想,院中突然多了两道倾长身影。

墨织雪看着来人,欣喜道:“师傅!”

她直接跃起,跳到墨语身上,邀功似的说道:“师傅,那老家伙已经死了,你看我厉害吧?”

墨语抬头看了看天穹,说道:“也就勉强过得去吧。”

墨织雪小脸顿时垮了下去,“什么嘛,要不是我足智多谋,那个老家伙说不定就跑了。”

“哼哼,我看是你差点中招了吧。”

“咦,师傅,你怎么知道?”墨织雪伸出手,扯住墨语的脸颊,“是不是偷偷看我呢?”

“你师父我有这么无聊么?”

“有!”

一旁的观玉羡慕道:“墨兄,你们师徒的关系还真好。”

墨织雪落到地面,“恶狠狠”看着墨语,“哪有,师傅天天欺负我呢!”

墨语颇为无奈的看了眼观玉,随后拉着墨织雪离去。

“哎呀呀,师傅,咱们去哪儿?”

“为你治伤。”

“哦”

怀抱着画卷,沈琴心有些不敢去看观玉。

只是许久不听到对方言语,也未感觉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鼓起勇气抬头,缺发现观玉正静静看着池中的那个孙姓老修士。

观玉突然开口,“你觉得他心地怎么样?”

“啊?”被观玉这么一问,沈琴心突然有些惊慌。

“我我觉得孙老仙人有些坏”

观玉转过头,“只是有些?”

想到对方的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自己,哪里是什么有些坏,对她来说,那老修士简直是坏到骨子里了。

可是这话又不能说,因为就在之前,她还十分信任对方来着。

所以越和观玉相处,沈琴心越觉得自己羞愧难当。

见到沈琴心默不作声,观玉笑道:“人总是和相处久的人多一分信任,人之常情而已。”

“修士当中,自然有好有坏,有人受限于资质,困死在修行关隘前,活得越久,越不想死,那为了活命,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所有修士觊觎你的画心,确实很正常,而且以后也许还有。”

观玉伸出手,以食指与拇指作捻状,轻轻拉扯。

正当沈琴心不明所以之时,一道淡淡人影从白发老修士的尸体中飘出,看那道人影,与老修士有八分相像。

观玉为她解释道:“这是他的魂魄,也是墨兄故意留下的。”

一把将老修士的魂魄捏在手中,观玉抬起沈琴心持画的手臂,将老修士的魂魄放入其中。

看到老修士的魂魄挣扎着没入画中,沈琴心心里微微一抖。

“之前你看到的那个钓鱼老人并不是画外之人的魂魄,我将他关入画中,也不是为了惩罚他,而是留给你处置。”

沈琴心好奇他在画外面也能看穿自己的想法吗?

观玉笑道,“活得久了,一点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会的。”

沈琴心忐忑问道:“那位勾栏里的说书先生是您”

观玉坦然道:“他对我遗留的画不满意,所以祈求我给他换一副无所不能的画,让他不要再过那些贫苦日子,为此,他说他能付出所有。”

“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有时候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不会觉得满足,反而会变本加厉,渴求着更大的馅饼。”

“是我将他关在他梦寐以求,能够实现他一切愿望的画中,不过他不是在里面受苦,而是享尽了世间他不能享受的荣华富贵,也是他自己不愿出来。”

“等他觉得那些荣华富贵已经享受完了,觉得那些荣华富贵都如过眼云烟的时候,他想出画,去过平淡日子,外界自然过了很多年。”

“他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为什么不想着自己的糟糠之妻,和自己家中那些嗷嗷待哺的幼童呢?”

观玉摇头笑道:“那个时候,他自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留给他妻子一些银两,不至于让她们饿死,之后就云游四方了。”

“现在,你觉得我做的可对?”

沈琴心看着他,下意识点头。

都是那人咎由自取,贪婪无度,才落到最后的那个下场。

“那现在我再问你一遍,沈琴心,你可愿意入我门下,既不用担心你的画心,又能有足够的自保之力,更能回到这里,为你的家族庇护,而相应的,你需要传承我的衣钵,将画道发扬光大。”

“我”

想了良久,沈琴心抬头说道:“我想问一下我的父母。”

“好。”

观玉点头,随后一挥衣袖,罡风吹拂,老修士的尸首顿时化作齑粉。

“我们走吧。”

沈琴心乖巧的跟在观玉身后。

两人走后,在一处雕栏转角,墨织雪探出脑袋,“师傅,咱们的戏就唱完了?”

“那你还想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去沈琴心的拜师礼上玩玩呗。”

“真的?”

墨语伸出手,轻轻按在墨织雪的头顶,“你说呢。”

墨织雪瘪嘴叹气:“哎,真没意思。”

走了几步之后,墨织雪犹不死心,“师傅,你说那个老修士就这么放过他了?以沈姑娘的性子,只怕会纵虎归山呀。”

“那也是观玉应该要担心的,关你什么事?”

“嘿嘿,我和她是好朋友嘛。”

她抬起手,灼伤的双手已经包扎好,“这就是我们友谊的证明。”

“哎呀,师傅,你为什么打我?”

墨语没好气道:“你自己知道!”

第二百五十九章 ‘贴心’师傅

又是一年年关将至。

今年观湖书院大雪纷飞,湖水冰封。

与往年不同,书院万千学子多了一件闲情逸事,便是踏足湖面,吟诗作对,卖弄文采。

原本湖中有不知名的阵法,让修士无法凌波而立,且越到深处越是如此,而现在因为外围湖面结冰,则让他们有机会靠近湖中央。

不过也仅仅是有机会罢了。

不说鄱泽湖水域辽阔,就是传闻中的湖中小岛,至今也没有听说有人能够靠近。

因为湖中有股莫名的力量弥漫,让鄱泽湖中心的湖水不会结冰,更是让那些企图一窥究竟的修士望而止步。

当然,这也更加让那些别有异心的修士确定,鄱泽湖中确实有镇有蛟龙。

只是觊觎蛟龙的不少,为此挑衅大夏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毕竟旁边观湖书院还有明晃晃的儒家贤人坐镇。

湖中寒雾不散,盛景非常。

让人遗憾的是,以往只是听说湖中有剑修剑舞,却已经许久未见了。

这一日,观湖书院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也许不是客人。

“喂,小子,去把你们这里最有分量的书生叫出来。”

自觉与好友作了几句能够流传甚广诗词的年轻儒生背负双手,昂首挺胸的往书院中走去,在刚踏进书院,一只有力的手臂就已拉扯住了他的衣摆。

“刺啦!”

一声清脆的撕裂声响起,青年儒生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长衫。

“这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服”

“哎呀,不好意思,稍微用力了一点。”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是一个须发皆张的光脚老人。

相较于青年儒生,老人直立的身板还要高上一些。

“你乡野村夫,粗鄙不堪!”

原本想让对方赔自己衣裳的想法在看清对方穿着时,就已经打消了。

一个穿的粗布麻衣的老头,看起来也不是能够赔他衣裳的样子,他堂堂儒家学子,总不能扭着一个老人赔偿银两吧?

他转身欲走。

“小子,我和你说话呢,没听见么?”

青年儒生一脸不悦,“叫谁小子小子的,老先生,我认识你么?”

青年儒生一挥衣袖,“这儿不是你放肆的地方,麻烦老先生你先离开吧,我这衣服也不让你赔了,当然,你也赔不起。”

“等等。”高大老人伸出手,按在青年儒生的肩头,“一件破烂衣服,老夫赔得起,不过你要先把这儿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叫出来才行。”

青年儒生面露不屑,“老先生,你谁啊你?我们这儿说话最管用的是院主,不过你去看看,看他老人家会搭理你么?”

“哦院主?”高大老人挑了挑眉,“不是那什么陆子衿么?”

青年儒生勃然大怒,“放肆!陆贤人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咦,这人的名字不就是拿来叫的么?”

高大老人摸了摸自己下巴一脸疑惑。

听到青年儒生的声音,其他的儒衫打扮的青年走上前来,出声问道:“林兄,怎么了?”

“这老头就是来我们书院找茬的,说要找院主和陆贤人,他也不看看自己,衣衫不整,还想见两位贤人?”

高大老人低头,自己穿的好好地,就是衣服有些破旧,其余的哪有什么衣衫不整?

似乎是认定老人是来书院无理取闹的,围拢的儒生齐声道:“老先生,这观湖书院是读书求学的清静之地,您还是离开吧。”

高大老人掏了掏鼻孔,“我只是来找个人而已,你让我待在这儿,我还不稀罕呢。”

他转过头,对着书院门口两边的泥塑雕像,“你们两个还敢看戏?还不去给我叫陆子衿出来?”

见到对方如此无礼,好些年轻儒生神情激愤,指着老人,说不出话来。

他们好言相劝,结果这老人不仅不领情,还继续大放厥词。

“好了,老先生,你就别为难他们了。”

一道清脆嗓音越过人群,落在老人耳中。

众人自行分开,一道高挑身影缓缓走来。

“闻人师姐!”

如今闻人茉萱不仅是贤人门下,其父亲更是书院的闻人君子。而且就在前不久,传言陆夫子要离开书院,前往东方的那座大学宫,而闻人君子用不了多久便能够修成贤人。

所以书院年轻儒生,隐隐有以闻人茉萱为首的姿态。

闻人茉萱只是微微颔首。

“陆子衿的小徒弟,咱们又见面了。”

闻人茉萱行了个儒家礼节,笑着道:“老先生好。”

一干儒生瞪大了双眼,震惊到无以复加。

敢情这个出言不逊的老人真和陆贤人认识?

他们相互使着颜色,赶紧溜之大吉。

至于被高大老人拉坏了衣裳的年轻儒生,只得看着自己的衣裳,无奈苦笑一声。

“我那小徒弟的便宜师姐?”

高大老人用拇指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着闻人茉萱,“啧啧,说实话,我还真有点看不上你。”

闻人茉萱也不生气,反而是赞叹道:“比不得墨师弟天赋惊人,心性绝顶。”

“哦,没想到短短几年,大有长进啊。”

老人挂起笑容,心情好上不少。

“陆子衿在哪儿呢,让她快些出来,我还要回去钓鱼呢。这么久没回去钓鱼,小河镇的鱼儿该想我了。”

闻人茉萱歉意道:“老师和院主,还有两位山主正在商议要事,要劳烦老先生等一会儿了。”

“这样啊”

高大老人想了想,开口道:“我记得我那傻徒弟带了个小姑娘?”

最后的几个字,老人念得极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闻人茉萱眼有笑意,她点点头,“聆星姑娘平时苦修剑道,一般都待在院子里。”

“不过”闻人茉萱看着高大老人,“老先生您这样偷看,身为墨师弟的师傅,可是有些不对的”

老人脸上蓦的闪过一抹尴尬,“那个我徒弟嘛,看一看也无妨,不然他哪天出了事,我不知道的话,岂不是妄为人师了么。”

“那还请老先生移步。”

老人破天荒有些扭扭捏,他搓了搓手掌,小声道:“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您是墨师弟的师傅嘛,有什么不方便的。”

“哈,也是。”

老人一手虚握,放在身前,一手则背在身后。在进书院之前,他又看了看两旁的泥塑,然后

猛然瞪眼。

“咔嚓”

两座石像晃动,碎屑簌簌,几欲开裂。

老人轻哼一声,这才迈开步子。

其中一位呵斥过墨语的先贤神只瑟瑟发抖,在之前他们之所以不出声,就是怕老人一个兴起,一拳将他们的金身锤烂。

没走多久,至一处小院,院外的澹台静雨已是等候许久。

虽然老人认识对方,但这下老人并没有率先开口,免得别人又说他悄悄偷窥。

作为长辈,该有的威严还是要有的嘛。

闻人茉萱为澹台静雨介绍道:“这是落老前辈,也是墨语的师傅。”

澹台静雨行礼道:“小女子澹台静雨,是墨语的好朋友,见过落前辈。”

“嗯。”

高大老人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

三人刚进门,其内走出一位身着长裙,清冷绝伦的少女。

高大老人眼睛一亮,开口赞道:“不错。”

素聆星看见高大老人,展颜一笑,“落师傅好。”

“看来你认识我?”老人故作惊讶的问道。“不过你为什么叫我师傅?”

“墨语的师傅便是我的师傅。”素聆星说道:“墨语可是时常和我说起落师傅您呢。”

“那他还说了什么?有没有编诽老夫呀?”

素聆星掩嘴一笑,“墨语对您尊敬的很,只差没有把您夸到天上去了。”

高大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还算那臭小子有良心,不枉费我不远千万里,为他带了一件大补的好东西。”

素聆星轻声奉承一句,“能让您大老远跑这一趟,肯定是件贵重之物,辛苦落师傅你了。”

“还是聆星你会说话。”老人大笑两声,“哪像那个臭小子,只会膈应我。”

“等陆子衿回来,我便将东西交给她,等到什么时候那臭小子回来的时候,再转交交给他,省的被某些人说我这个当师傅的,连自己的宝贝徒弟都不留点宝物。”

高大老人吹胡子瞪眼,“我可不希望别人说我偏心。”

素聆星有些疑惑,“落师傅,等墨语回小河镇的时候,您亲手交给他,不是更好么?”

高大老人指着素聆星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臭小子若是回来,肯定第一时间来这里,再说,不留点东西的话,怎么能表示我对那臭小子的‘关爱’呢。”

“关门弟子嘛,还是要多费点心思的。”

这时候,澹台静雨端着一杯热茶过来,“落前辈,您喝茶。”

浓郁茶香飘入老人鼻中,老人爽朗一笑,“陆子衿的采青茶,好东西。”

他压低了嗓音,在嘴边竖起手掌说道:“话说,你就不怕她不高兴么?我可记得她自己都宝贝的很。”

澹台静雨拍了拍胸脯,作出一副“傲气干云”的模样。

“不会不会,夫子很好说话的,再说,若是真怪罪下来的话,就说是我自作主张,要罚也是罚我。”

高大老人笑的眯起了眼,他甚是开心,欣慰道:“臭小子能遇上你们,还算他运气不错。”

“也对,福缘少是少了一点,若是运气再差的话,那就真说不过去了。”

对于墨语的问题,素聆星十分好奇,也十分想要了解。

她正准备开口询问,老人已经抬手制止,“不用问了,关于臭小子的身世,我知晓的不太多。”

“嗯肯定没有陆子衿多,她都不愿告诉你们,我自然也不能说。”

老人走进屋子,若有所指的说道:“还是好生修炼吧。”

素聆星沉默不语。

她自然是私下询问过陆子衿,但对方只是一句话就将她回绝了。

不过问墨语的身世,对墨语,对她,都好。

等至傍晚,陆子衿才出现在小院外。

日常打趣一番素聆星之后,又摆出身为夫子的威严,让闻人茉萱和澹台静雨二人好生读书,不可怠慢,陆子衿这才进到屋子,与高大老人交谈起来。

就算此时的素聆星已是七楼修为的绝顶剑修,依旧只能看见两人嘴唇微动,却无半点声音传出。

之后,高大老人与陆子衿似乎相谈甚欢,大笑着离开。

几人出声挽留,老人依旧没有留下来同她们一起吃晚饭,而是直接离去。

就那么迈出步子,一步踏出,老人就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没有灵力波动,也不是用的神通。

等陆子衿出来,素聆星率先问道:“夫子,他怎么样了?”

陆子衿眼睛一转,最后故作羡慕的说道:“有一个贴心小棉袄,可舒坦着呢。”

“那就好。”

素聆星点点头,进了屋子。

“咦,这么平静?不像是她呀。”

陆子衿自言自语说道,刚说完,屋子中一道剑吟升起,又骤然低落。像是一条垂死的蛟龙嘶吼一声,又被人一剑斩去龙首一般。

她这才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笑着道:“这才对嘛。”

————

“阿嚏!”

正准备带着纠缠自己的墨织雪,去看沈琴心拜师的墨语突然打了个喷嚏。

墨语揉了揉揉鼻子,疑惑道:“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墨织雪揪着大灰的耳朵,“这还不简单,肯定是有人在想师傅你了呗。”

她本以为墨语又要取笑她胡思乱想,却没想到墨语煞有其事的点头。

“应该是了。”

墨织雪眨眨眼,神神秘秘的问道:“师傅,是谁在想你啊?你的青梅竹马?”

“哟,这你都知道?”

墨织雪惊讶道:“还真有啊?”

墨语翻了个白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师傅我就没有青梅竹马了么?”

“没有。”墨织雪小声道:“师傅,有几个?”

“咳咳一两个。”

“厉害呀,师傅!”

“那是!”

“那师傅你介不介意再多一个呢?”

墨语下意识回到:“谁啊?”

墨织雪拍着胸脯,“我啊。”

“等我长大了,不就是青梅竹马了么?”

“小织雪,你找打!”

墨织雪吐着舌头,对墨语做了个鬼脸,随后拉扯大灰的耳朵,大声道:“大灰,咱们快点跑!”

“嗷呜”

第二百六十章 御剑,遇见

说起拜师,大多数仙家宗派都有繁琐礼节。

而山上一些传承久远,名震一方的宗门,就更不用说了。

一整套的拜师礼下来,拜会各位长老,首座,门中前辈,各种礼数不断,少说也要三五天。

相较于宗门大派,居无定所的百家修士就要简单许多。

甚至于在一些中意门生度过考验之后,直接引入门下,连拜师礼都免了。

沈凌在得知自己女儿因祸得福,被一位修为不知道多高的仙人看中,自然欣喜万分。

他沈家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想过出一个有资质的人,好让这声名显赫的沈家再往上拔高一点,成为一地的世家望族。

可是奈何家族子弟不争气,没有哪个有什么修行资质。

在沈琴心年幼之时,他可是请京中的大修士,也就是那些所谓的“上仙”,为沈琴心摸骨,只是沈琴心根骨不重,却是没什么资质。

没想到时隔多年,这天上还真有“掉馅饼”的好事,被告知沈琴心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成为御风远游的仙人,他作为沈琴心的父亲,又如何能不欣喜?又如何能不同意?

所以沈凌当即设宴,想要大肆宴请亲友。

自家女儿如今一步登天,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若不是最后沈琴心直接出面,说观玉喜静,披霞城早就人尽皆知了。

饶是如此,聚集在沈家的人也坐满了大堂。

不过因为观玉的缘故,高朋满座的沈家安静得出奇。

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找寻时机,想要一睹仙人的风采。

大堂两边榻案坐满了沈家嫡系,除此之外,也有沈家之外的人,比如说许倾,以及贺兰英等人。

许倾与贺兰英两人心思各异,一人心头嫉妒,一人则心生惧意,有些战战兢兢。

在许倾看来,沈琴心家世比她强,姿色也比她好看,就连她中意的贺兰英也似乎对沈琴心有些别样的心思,而如今对方突然说要随仙人修行,沈琴心凭什么?她哪里不如对方了?

而贺兰英之所以跟许倾前来,主要是探探情况,看对方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又是否要对他“秋后算账”。

因为他的身份不是什么世家公子,而是一个天赋一般的修士,而且还是死在沈家的那个孙姓老修士的弟子,也是对方的后手之一。

过了许久,沈凌率先出现,随后便是观玉和沈琴心。

在观玉露面的一瞬间,众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他们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是飘然出尘的真仙人!

只是等观玉和沈凌两人落座,沈琴心也已经端好了热茶,准备拜师,在座的众人依旧没等到沈凌开口,像是他们三人有种无言的默契,安静等待着什么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清状况。

难道是还没到拜师的吉时?

忽然,只见那位仙人抬起头,看着门口。

“还有人?”

众人这才注意到在靠近中央的最左边还有两个位置空留。

直到两道一高一低的身影踏入大堂。

众人呼吸一窒,只觉得那两人其中的白衣少年气势之盛,隐有盖过堂中仙人的景象。

他们心头骇然,“这一位仙人不够?竟然还有另一位?”

就在之前,家主沈凌说过之前府中的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仙人是假仙人,留在沈家,其目的为的就是沈琴心,可谓是包藏祸心。

好在那假仙人被真仙人打杀,连尸首都没留下,实在是大快人心。

至于到底如何分分辨谁为真仙人?那还用说么?

自然是修为更高,更有仙气,也更平易近人的观玉了!

来人正是墨语和墨织雪。

坐在最后方的贺兰英看见一脸笑意的墨织雪,赶紧低下了头。

那日对方仅仅是惊鸿一蹩,就已经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像被对方看穿了一样。

墨织雪先是环视一周,眼神凌厉。

见到就在一旁的贺兰英和许倾后,墨织雪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

不知怎的,许倾觉得对方的笑容有些怜悯?

待到许倾定睛看去,墨织雪已经转过头,快步走到了前方的位置上,大大咧咧的坐下。

等墨语和墨织雪两人落座,大堂中的众人都没能听到沈凌介绍两人,他们也只能暗自猜测。

见到墨语和观玉两人相视一笑,众人心头了然。

只怕二人都是山上的仙人,那少年模样的仙人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看观玉收徒。

当这个想法升起,少年腰上悬着的那把平常长剑似乎也变得颇为不凡起来。

沈凌自然不认识墨语和墨织雪,但他也在沈琴心的口中听闻了些许,那个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也是个极其厉害的武人,连能够御风的老修士都死在了对方手中。

徒弟都有这么厉害,那师傅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沈凌自然不敢怠慢。

在沈琴心拜师过后,沈凌便打起了主意,想要与墨语拉拉家常,也好让自家女儿以后修行得更加顺畅。

对于这些,墨语只是敷衍应付,若不是墨织雪要来,他还真不想被一群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

此时墨织雪拉着沈琴心二人走到了一边,也不知两人悄悄说了些什么。

沈凌见墨语似乎对自己不怎么待见,他也颇为识趣,开始应付起堂中的其他人,喝酒的喝酒,恭喜的恭喜。

他觉得这辈子当中,在他当上家主时,都没有今日来的得意。

墨语转头一看,发现观玉也颇为无奈。

山下人喜热闹,山上人喜清净,终究是不同。

之后墨语和观玉二人不约而同离开了酒宴,两人行至后院,开始闲聊起来。

“观玉兄,等沈姑娘将俗事料理好,是否就跟你回山门了?”

“那个”

一直风轻云淡的观玉听到这话,罕见的有些窘迫。

“我们这画家一脉没有山门”

墨语惊讶的转过头,“我没听错吧?就算百家修士喜欢游历天下,拉拢世人,以此壮大自家气运,但用以传承的山门,以及最为重要的祖师祠堂总有吧?”

观玉面上隐有无奈,“画家有形,意,色三脉,我这一脉为意,确实没有山门。听说原本三脉本是一家,只是后来形脉独大,占了最先的画家山头,其余两脉则分落于各处。”

墨语好奇道:“那你们不想着把山门夺回来,或者是跻身进去?怎么说也是同属一家,不该这样分疏吧。”

观玉说道:“我们这一脉要求意境要比其余两脉高上一些,所以入门便刷下了大部分修士,不仅如此,入门修行难,修为精进更难,单论修行速度,比其余两脉都要慢上一些。”

观玉叹了口气,“所以我这一脉人丁太少,修为不高,越到后面,越有青黄不接的情况,不然我也不用游历天下,寻找合适的传人了。”

“反倒是形脉,修为精进最为迅速,也最易入门,如今想入画家的好苗子,也大多去了那一脉。”

墨语问道:“既然这样,三脉并为一脉,以形为主不就行了?”

观玉摇头,“三脉各有所长,谁都不服谁,要想重新并为一脉,哪那么容易。”

随后他反问道:“墨兄你呢?看贵徒的身手,是纯粹的武人无疑,可是这把飞剑又做不得假”

“难不成墨兄你是走的剑客路子?”

墨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难道

观玉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不过却没在这事上探讨。

“师傅!”

墨织雪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一把拉住了墨语的手臂,她摇晃手臂,“师傅,你在这里啊?难怪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原来是在这里夸我呢。”

跟在她身后的沈琴心抿嘴偷笑。

再看到观玉时,她行礼道:“老师。”

观玉轻笑一声,“不去和你的朋友长辈聊一聊?和我离开之后,说不定就要多年之后才有机会回来了。”

“不了。”沈琴心心情突然有些低落,“我总感觉那些朋友今天有些”

观玉替她说道:“虚伪?”

沈琴心默默点头。

“面对一位马上与他们有着天差地别的修士,而且还是昔日的朋友,任谁都会有些虚伪,因为他们难免畏惧,难免害怕,也难免羡慕,能够淡然处之的终归是极少数人。”

观玉语气怅然又坦然一笑,“这也算是修行的一个好处?”

墨语捏了捏墨织雪的鼻子,“和沈姑娘的悄悄话说完了?”

“那是当然咯。”

墨语小声问道:“那你们说了什么?”

“我们”

墨织雪刚开口,她突然反应过来,马上闭上嘴,眼睛一转。

“师傅,你问这些干什么?难不成我和琴心姑娘的私房话你也想听?”

墨语一脸认真的点头,“想啊。”

“想得美哦。”墨织雪扭过头,“反正我就是不说,噜噜噜。”

“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墨织雪哼了哼,有些不屑,“我才不信。”

墨语笑道:“无非就是约定以后什么时候相聚,又在哪个地方,到时候再看一看谁更厉害什么的”

墨织雪张大了嘴巴,十分震惊。

“师傅,你学会读心术了?”

墨语拉扯她的小脸,“是你在想什么,师傅都猜得到。”

与墨织雪打闹之后,墨语同观玉说道:“观兄,那老修士的魂魄你可要稍微注意,毕竟活了那么久,不会没什么后手。”

“对了对了。”墨织雪突然想起,开口说道,“今天宴会上有一个年轻人的气息和那老家伙很像,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和那老家伙有不小的联系。”

墨织雪指着沈琴心,“就是那日你那个女同伴旁边坐着的人。”

“贺兰英?”

墨织雪双手抱胸,郑重点头,“哼哼,看来那两个人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尽管心里有了准备,也发现了一些端倪,沈琴心依旧有些难过。

只怕当天那个曲笮也是许倾私下受益,不然一个普通书生,如何能知晓她的行踪。

“哎这多年情谊,估计也就是表面的虚与委蛇罢了”

墨织雪扯了扯墨语,疑惑道:“师傅,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墨语看了眼观玉,耸耸肩,“因为我早就知道了啊。”

“哼,知道你都不提醒琴心姑娘,师傅,你果然是颗黑心萝卜!”

说完,她招呼躲在角落啃骨头的大灰,准备开溜。

墨语哪能让她如意,轻描淡写伸出手,提起墨织雪的后衣领,“小织雪,今天练一千次拳架,不练完就不许休息。”

“师傅织雪知错了”

“晚了。”

被墨语提在手中的墨织雪抬起头,同沈琴心使眼色,期盼着对方能够“拯救自己。”

沈琴心回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能够和自己师傅斗嘴的,也就唯她一人了。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观玉同墨语挥手道别,随后同沈琴心说道:“有时候,作为修士,见过的人心险恶远比常人来得多,之所以不告诉你,你周围的那些所谓朋友的险恶用心,一是不让你觉得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二是未尝没有让你自己看破的意思。”

沈琴心点头道:“琴心懂的。”

“老师,待我同父母告别之后,我们就离开吧。”

“好,那我们先找座名山大川,作为落脚之地。虽然开宗立派比较麻烦,但总该有个安身之处,免得让别处修士看我们的笑话,说我堂堂画家一脉,只能带着弟子流浪。”

“全凭师傅做主。”

————

躲过了一些人的目光,墨语和墨织雪二人出了沈府,继续上路。

天上有点点细微的雪花飘零,落在皮肤上,冰凉沁心。

头上铺了一层细密的积雪,墨织雪顾不得自己的仪容,她如今苦着脸,立在大灰的背上,抬起一只脚,专心练着拳架。

墨语就跟在旁边,已经发话,若是墨织雪胆敢偷懒,就先“大刑伺候”,再苛扣她的口粮。

墨织雪苦不堪言,早就后悔自己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师傅”

墨语左顾右盼,并不理她。

“我真的知错了”

墨语抬起手,掰着手指,“前一次,前两次前一百次”

“小织雪,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而且每次都是这样说的。你说你就不会换个说法么?”

墨织雪瘪嘴。

墨语瞪了眼暗自幸灾乐祸的大灰,“看好她,若是她敢偷懒,你们两一起受罚!”

说完,挽霜出鞘,墨语轻踏飞剑,一闪而逝。

片刻后,狂风大作,吹得墨织雪和大灰东倒西歪。

第二百六十一章 故人再寻

墨织雪保持拳架姿态,呆呆望着天际许久。

“大灰,你说师傅他这是去哪儿?”

“嗷呜”

“哼,肯定是有什么好事,故意不带上我。”

“嗷呜?”

墨织雪低头,怒斥道:“蠢狼,什么都不懂,留你何用?早知道就把你炖了,吃一顿狼肉汤!”

大灰瑟瑟发抖。

轻轻踢了踢身下的大灰,墨织雪缓缓转变拳架姿态。

蓦地,她似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原本这个时辰,街上虽然不会太多,总还是有两个会投来视线,看看她。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英姿飒爽,拳架也是赏心悦目,理应吸引那些人的目光,但现在街上突然就寂静无声,像是这片空间里的声音都像是稻田中的杂草,被人用手捻住,给一株株剔除了一般。

墨织雪有些疑惑,她转头看去,周围的一切都似乎静止了一样。

低头一看,大灰保持着夹着尾巴的姿态,双眼也一动不动。

不对劲!

她突然想起墨语曾经说过,修士大能有大神通者,可以静止一地的时间长河,小则方圆数丈,大则数里,甚至十里,百里地界。

正当墨织雪胡思乱想之际,一道柔媚的低沉嗓音响起,“哟,还有个小妹妹能动呢,有意思”

墨织雪猛然转头,首先看见的便是一蓝一紫的双眸。

明明与常人的眼眸一般大小,但墨织雪却从其中看到了令人迷醉,令人向往,又令人狂热的光芒。

一种奇特的感觉充盈她的心头,似乎面对这双眼睛的主人,她突然就有了要将自己的所有献给对方的冲动。

“你叫什么名字?”

那双眼睛的主人如是这般轻声问道,嗓音缥缈,像是最上等的丝绸缓缓滑过耳边,又将自己的脖子围绕其中,既温暖,又柔滑。

墨织雪双眼迷离,下意识回道:“我叫墨”

突然,心头有一股炽热气息涌起,讲那股莫名的感觉驱散。

墨织雪眨眼,之后双眼清明,立刻戒备说道:“你是谁!?”

就在她的身旁,身材高挑,曲线动人的女子抿了抿嘴,笑容妩媚。

“哦?果然有那么一点不凡之处。”

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眼轻轻眨了眨,令人咋舌的睫毛微颤。

“我么?”

“你可以叫我——沈悢曦。”

墨织雪紧蹙眉头,“你是沈家的人?”

“当然不是,我这个名字,是别人取的,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但终归是老朋友的一番心意。要是我都舍去了这个名字,那这时世间就再没有谁能记着他了。”

沈悢曦轻叹一声,“哎,说起来,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

墨织雪试探性的问道:“那人是沈家的先祖?”

“应该算吧。”

沈悢曦说道:“那人并无子嗣,这儿的沈家与他似乎也只有一点血脉关联,淡薄的几乎没有。”

墨织雪又问道:“那你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路过而已。”

对于这句话,墨织雪嗣一万个不信。

面前这个修为超过了她所见的所有人,长相几乎达到极致的女人,只是路过,就将这儿的时间长河停止?而且看样子范围之大,几乎将这座披霞城都囊括其中。

骗鬼呢!

只是这话她也只能在自己的肚子里说说。

沈悢曦低下身子,让自己和盘腿坐在大灰身上的墨织雪处于一条线上。

“小姑娘,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还没问你呢。”

墨织雪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你想问什么就问,但是我什么都不会说,我是不会出卖我师傅的!”

沈悢曦恍然,“哦,原来你还有师傅啊。”

墨织雪瞪大了眼,直接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该死,自己怎么又在这关键时刻犯浑?

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沈悢曦一脸笑意,轻声问道:“小姑娘,你师傅是谁啊?”

墨织雪使劲摇头,“唔唔唔!”

“不说么这个可就麻烦了”

沈悢曦揉了揉下巴,“小姑娘,如果你告诉我,我就送你一点小东西,怎么样?”

“唔唔!”

“你可以先考虑考虑嘛,我的宝贝可是很多的,比如说法宝啊,飞剑啊,天材地宝,龙肝凤髓,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没有的。”

“你做梦!”墨织雪拿下双手,大喊一声,随即赶忙又捂住嘴巴。

对方拥有的越多,墨织雪就越加忌惮。

这么厉害的一个修士,肯定别用心,所图甚大。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武人,境界不过二重,但也知道江湖义气,更何况墨语那般待她,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她,甚至于第一口菜,第一口肉都是由她先吃。

要说世上还有谁关心她,在乎她,莫过于教导她,又养育她的墨语了。

一个师傅,做到了如兄如父的地步,也唯有她的师傅墨语了。

“我这儿还有护身的至宝,虽然法宝可能对你们这种武夫没有大用,但是一件能够多次保命的护身法宝,可是意义非凡。说不定就在哪一次的必死之境中扭转乾坤,反败为胜了,你说呢?”

不得不说,沈悢曦眼神之利,仅仅是从墨织雪脸上的细微变化,就已猜测出了她的师傅对她来说极为重要。

听到能够在关键时刻保命的法宝,墨织雪心头稍稍松动。

要说在这世上她最关心谁的安危,不是她自己,而是墨语。

尽管她觉得自己的师傅厉害之极,但万一只是万一,万一墨语遇上了比他更厉害的人,打不过,又逃不了,那该怎么办?

她这个师傅的宝贝徒弟是冲出去报仇,还是龟缩起来,等修炼有成之后再去报仇?

可无论是哪一种,她的那个能够永远包容她的师傅都会永远不在了,那之后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墨语身上的蓝底白袍是不是什么护身的法袍,墨织雪不知道,她只知道对方的衣服能够不沾染污秽之物,品秩应该不低。

可是法袍很脆弱,只要碰上飞剑之类,就会像那个老修士一样,脆若薄纸,很容易被飞剑撕裂,彻底损坏。

但是护身法宝就不同了,不仅可以遮挡要害,还能抵挡许多攻势。

如果师傅有了护身法宝,是不是就更安全一些了?

“唔看起来你是个孝顺的徒弟。”沈悢曦眼中笑意渐浓,“说吧,你师傅是谁?”

“我我如果告诉你,你是不是就给我一件护身法宝?”

沈悢曦点头,“那是当然了,我这人一向说一不二。”

“必须是件上等品秩的法宝!”

“行,虽然不多,但对于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墨织雪脸上十分纠结,半晌过厚后,她犹豫着开口:“我师傅是燕朝歌!”

听到这个名字,沈悢曦略微思索。

“燕朝歌是谁?”

“你不知道?那正常啊,不过我师父的大弟子你肯定知道。”

墨织雪压低了嗓音,“我师傅的大弟子是燕双兮,又名燕奕,认识吧?”

沈悢曦转头看着墨织雪,“燕双兮是你师姐?”

墨织雪点头,“嗯呐。”

“她师傅是你师傅?”

“不然呢?”

沈悢曦眼神玩味,“那你怎么才二重天?还独自在这儿?”

“我是我师傅新收的小弟子,这次独自远行,就是为了砥砺武道。”

沈悢曦点点头,“这样啊”

正当墨织雪松了一口气之后,沈悢曦又说道:“可我记得燕双兮没有师傅?她的修为是自己苦修来的,怎么到你嘴里,她又有师傅了?”

墨织雪如遭雷击。

“啊?”

沈悢曦颇为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以后要是说谎,还是好生把消息打听好再说吧。”

“嗯,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要不你不要你师傅,直接投入我的门下吧?”

她轻轻吹了一口气,气息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龙,翻腾两圈之后,又变为了尾羽比身子还要长两倍的奇特鸟类。

“如果你做了我的弟子,我保证你以后成为一名十楼以上的修士,如何?”

听到这些话,墨织雪眼睛都直了。十楼!我的滴师傅哟,那可是人仙境,天下之大,何处都可去得的人仙修士,只要拜入她门下就可以修成?

沈悢曦继续说道:“至于你的师父呢,我也会好好补偿他,至少也是几件上品法宝,怎么样,够意思了吧?”

什么叫底蕴深厚,什么叫财大气粗,这就是了!

直到现在,她才彻底明白,眼前的妖娆女子只怕放在群山之上,那也是最为顶尖的一小撮。

不过让自己离开师傅,那个有时候稍稍会有些不靠谱,却让她感到无比温馨的墨语,绝不可能!

墨织雪调整了一下姿态,双手撑在大灰的身上,“我不会拜你为师,我的师傅,永远都只有一个。”

她看着沈悢曦的双眼,“就算是死,我也是师傅的鬼。”

“哦?”

沈悢曦越发好奇,这天资不菲的小姑娘到底有个什么师傅,能让她如此死心塌地?

所以她问道:“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墨织雪挪动身子,让大灰的背上空出了大半地方,她伸手拍了拍,示意对方坐下。

沈悢曦欣然坐在其上,紧挨着墨织雪。

“这位大姐姐,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说的应该也是真的。但是”

“是师傅重新给了我一个选择的机会,也是师傅重新让我有了一个崭新的生活。当我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流浪小孩时,是师傅选中了我,让我吃上了饱饭,让我穿上了这身好看的衣服。”

沈悢曦说道:“你师傅是看中的你的资质,不然他为什么不选其他的流浪孩子呢?”

墨织雪点头,“我知道啊。”

“可是师傅他能用心教导我,教我做人的道理,教了我那么多,那些言传身教,全是假的么?那每一个日日夜夜的悉心教导,促膝长谈,那些苦口婆心的规劝,都是幻象么?”

“无论是什么,师傅从来都是把最好的给我。”墨织雪看着沈悢曦,双眼明亮,“师傅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师傅,还是贴心的兄长,负责的父亲。”

“悢曦姐姐,师傅他就是一道温暖的阳光,在我冷寂的时候温暖我的那束光,在我迷茫的时候照耀我的那束光”

沈悢曦微微失神片刻,微不可查的呢喃一声“一束光么”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师傅是谁呢。”

沈悢曦笑道:“放心,我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了。”

墨织雪依旧摇头,“对不起,悢曦姐姐,我不能说。”

沈悢曦轻叹一声,“好吧,既然这样,我也不强求了。”

“不过小姑娘你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师傅教的功夫?那么一个人,他的功夫也肯定很厉害的吧?”

墨织雪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不行,悢曦姐姐你神通广大,万一被你看出来了呢?”

沈悢曦又说道:“要不就打一拳,让我看看你的拳意如何?每个人藴养的拳意不一样,我总不至于可以从你的拳意里看出你师傅是谁吧?”

“那好吧。”

墨织雪落到地面,她看了眼周围,那些人依旧静止。

“就这样出拳,没什么问题么?”

沈悢曦抿嘴一笑,“若是你真能将这片地界的光阴长河打的继续流淌,那才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完,墨织雪轻飘飘递出一拳。

出拳之后,寂静无声,但拳出完毕,一瞬间,前方隆隆作响,像是有雷声滚滚,震颤不已。

沈悢曦脱口而出,“墨语!”

墨织雪猛然扭头,一脸懵逼。

说好的看不出来呢?

她哪里知道,若是等她再练个一两年,自己拳意大成,自然就没了墨语出拳的影子,也不会夹杂着平时看拳之时,从墨语那领会过来的拳意。到时候,她会将那些全都融会贯通,杂糅成属于自己的独特拳意。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漫长时间的锤炼,她修行时日本就尚短,在平时的不知不觉当中,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意,当然有墨语的影子。

墨织雪小脸煞白。

沈悢曦看着她,一脸笑意遮挡不住。

墨织雪越加忐忑,如今师傅已经暴露,对方是不是就会用些神通手段之类的,已到达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最后,沈悢曦不再逗她,笑着道:“哈哈,我早该想到是他的,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没横渡北海啊。”

“诶,悢曦姐姐你认识我师傅?”

“当然了。”沈悢曦点头,“我们还是朋友呢。”

墨织雪闻言,长舒一口气,“呼,吓死我了。”

“原来咱们是自己人呀。”

墨织雪抱拳道:“墨织雪见过悢曦姐姐。”

“哎,真乖。”

沈悢曦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打了个响指,周围停滞的时间长河继续流淌,周围静止的一切也重新恢复正常。

“对了,墨语呢?”

“师傅走了啊,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看他当时火急火燎的样子,好像有些急。”

第二百六十二章 吃人

另一边,墨语御剑而行。

远方山脉绵延,危峰兀立,山间寒雾不散,如坠云间。

飞剑所过,似冬雷阵阵,轰隆作响。

自墨语御剑没入雾中,白色光华透彻,刺破浓雾。

随后,大风忽起,云雾随之四散翻涌,远远望去,山间如若蛟龙弄雾,呼吸成云,拨弄一处天地。

乍一眼看去,永无尽头的山脉便出现了这么一般景象。

一道温润如白玉光泽的淡淡白线穿透银白山脉,各处山峰间不散的寒雾自两边分开,笔直的像是有仙人执笔,一笔将山脉从中一分为二。

无暇顾及脚下的大好风光,更不管剑芒所过,又惊了多少奇异鸟兽,墨语放眼远观,前方一处最高的山岳震动,地脉哀鸣,像是一头身形大若山峰的巨兽在发出垂死哀鸣。

就在前方,有人要打脚下地脉的主意,不管是修士争斗,宗门厮杀,墨语都懒得管,更不想管。

可是地脉之事,关系到千里地界上的无数生灵。地脉断截,最轻的情况是出现“地龙翻身”的情况,方圆千里万里,地面震动,山石滚滚,洪流倾泻,遭殃的便是那些普通生灵。

若是严重一些,地貌改变,峡谷横生,裂隙分割一国,甚至于山河倒转,都有可能。

要是在人烟稀少之处也罢,这尧迢国地域虽小,但胜在繁荣,人口众多,若是前方地脉出了问题,牵连千万里地界,死伤普通人何止百万。

按理来说,一般的地脉虽无灵智,但也会如普通山中生灵一般,趋利避害,改换位置。不说普通人,就算是精于仆卦的修士也难以找到地脉所处方位。

当然,除了修士之外,最喜爱地脉的要数土属蛟龙之类,那些诞生于山林,游走地下暗河的蛟龙,天生便对地脉异常敏感,常常吞噬地脉,增强自身,所以每当蛟龙吞噬地脉,世俗又有“地龙翻身”一说。

只要墨语愿意,他可以看见大部分的气息,无论是妖气还是鬼气,血气,可唯独隐匿在底下的地脉,并无所谓的气息,他无法看见。但天地间紊乱的灵气,以及据说天地所生,拥有灵光,千万年后,有机会化为真龙的地脉临死的哀嚎,墨语不是聋子,还听得见。

不说他,只怕是方圆万里内的所有修士都听得见。

果不其然,在片刻后,四面八方的破空声不绝于耳,天上虹光不断,法宝灵光霎时染透了天穹。

有悄无声息的修士踏云飞行,也有端坐法宝的修士带起雷鸣。

粗略看去,至少也有数十个修为颇深的修士。

若是再过一会儿,只怕还有更多。

墨语估摸着那些修士听见了动静,都起了一些别的心思,毕竟一处地脉,要是拘于自己洞天福地之中,便可借之于壮大自己的洞天福地,让灵气普通的洞天福地,瞬间转变成灵气充裕的仙家福地。

那可是比什么法宝都来得更加实在,也更一劳永逸。

等墨语到达地脉哀鸣之处,上方后出而先至的修士少说也有十几个,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相互戒备,又时不时注意下方的动静。

墨语的御剑速度不算快,但飞剑剑芒吞吐,仅仅是御剑飞行,墨语身后的白线都经久不散。

有几人看出墨语脚下飞剑非同凡响,何况他们还看不透墨语身上的白袍是何品秩。

“剑修?”

那些人心头难免有些忌惮。毕竟剑修的厉害,响彻九洲。

墨语可没管那些修士在想什么,他只是看着下方的一人一兽。

单看外表,墨语认不出下方的那人是何等修为,但是看旁边身子大若一处山头的狰狞巨兽,还有翻腾着几乎要煮沸云雾的妖气,不用说,那定然是只了不得的大妖,比他所见的垂死狐妖老妪还要厉害的大妖。

能够和大妖对峙,还能逼得对方拿捏住已渐有蛟龙形状的明黄色光团的地脉以做要挟,想必对方至少也是九楼往上的大修士,至于是不是十楼修为的人仙,墨语不清楚,也看不出。

现在看来,上方的那些修士之所以还不离开,不仅仅是因为那团地脉,只怕他们未尝没有击杀大妖后,分一杯羹的想法。

“没想到竟然是大魏山河宫的太叔望那只大妖又是什么来历?”

身侧一人轻声言语,墨语转头看去,一人脚踏虚空,就在他数丈之外。

对方头戴斗笠,身子隐藏在长跑之中,脸上也有半面遮挡。

不过听嗓音,应该是个女子。

见到墨语投过视线,那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墨语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看起来对方似乎没有参与下方的打算。

不等墨语多谢,对方开口说道:“这位兄台可知道山河宫太叔望?”

墨语摇摇头,随后拱手道:“还请姑娘解惑。”

“太叔望是山河宫的首席供奉,修为应该是在九楼炼神,拥有两件以上的本命法宝。虽然行事作风怪诞,但不是蛮不讲理之辈,作为大魏朝的一宗三宫之一,山河宫也是以行事作风正派享誉半洲之地的宗门大派。”

说到这里,对方有些奇怪,“兄台不知道山河宫?”

大魏占据了大半个中洲以北地界,这边的修士,没道理不清楚才对。

“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头戴斗笠的女子点了点头,随后与墨语说了些太叔望的生平事迹。

一番交谈下来,两人除了互相到了姓名,也就说了些太叔望和大魏的情况。

饶是如此,墨语都觉得对方来头不小。

毕竟那些看似平常的消息,细想之下,可不是普通修士能够知道的,毕竟作为一朝大宗,自家供奉的所有事迹又岂会乱传,那不是平白将自己的术法手段全都的暴露出去么。

只是两人十分默契,除了太叔望,并未聊到对方的家底来历。

“墨兄觉得下方局势如何?”

看下方僵持,一直不见动静,旁边头戴斗笠,名为司空长夜的女子开口问道。

“一方想走,一方想留,双方都有忌惮,只怕一时半会儿之下,局势还会僵持下去。”

太叔望忌惮那只大妖,怕对方来个玉石俱焚,毁了这小半个尧迢国。

而之所以这样,只怕是尧迢国本就是大魏朝眼中的囊中之物,若是毁了大半,等大魏铁骑横扫尧迢国,岂不是相当于自家国土损毁万里。

双脚踏在两座山头的巨大妖兽眼睛转动。

它早已注意到了上方的那些修士气息。

不过这一切都在它的预料之中。

它可不是“不小心”暴露了身形,引得对面的修士出手,而是有意吸引对方,甚至是能够引得越多的修士越好。

它不仅要毁了手中的地脉,更要杀光这里的修士。

至于原因,它不用知道,只需要听从自家妖王的命令便是。

————

“监督”墨织雪的大灰,此时一脸懵逼。

它只是愣了愣神,身子抖了一抖,身上便突然就多了一个人,还是个仅仅是举手投足的一个细微动作,就让它颤栗不已的女人。

“嗷呜”

冥冥之中的感觉告诉自己,这个坐在自己身上,和小主人有说有笑的女人,可能比小主人的师傅更加厉害。

可是自己能够怎么办呢?还不是继续夹着尾巴做狼

大灰双眼黯淡。

哎,狼生艰难,只能苟活求存。

“小织雪,你看到你师傅往哪里走了?”

墨织雪想了想,指了指西北方的天际,“好像是那边”

闻言,沈悢曦沉吟片刻,“那边么?”

她低头笑道,“小织雪,咱们去找你师傅好不好?”

墨织雪挠了挠头,“师傅没说让我去找他,就在这儿等他回来啊。”

沈悢曦微微眯眼,“我怕我们不去的话,你就等不回他了。”

“悢曦姐姐你的意思是师傅会有危险?”墨织雪瞬间会意。

“恐怕不只是危险。”

沈悢曦刚说完,墨织雪已经揪住了大灰的耳朵,“听到没有,蠢狼,还不快往那边跑,去晚了的话,要是师傅出了事,我就把你剁了炖汤,你这身狼皮我就拿来做裘皮大衣!”

“嗷呜!”

大灰双眼一瞪,打了个激灵,赶忙撒腿狂奔。

只不过背上拖驮着两个人,一个还是身材高挑,与墨语都不逞多让的女子,大灰虽然有了灵智,身躯也远比一般野狼巨大,但还是有些吃力。

舌头耷拉,大灰踹气如雷,身后带起烟尘弥漫,引得城中众人惊走。

“嗷呜”

四肢越来越沉,可是头顶小手揪的生疼,它只得咬着牙,卖力奔跑。

墨织雪自然感觉到了大灰的无力,“蠢狼,平时不好好修炼,到现在驮两个人你都没力气,白养你了!”

沈悢曦拍了拍墨织雪的头,“没事,看你悢曦姐姐的。”

只见她朱唇微启,一缕肉眼可见的蓝色气息“逃出”,直接没入了大灰的背上。

大灰身子一震,双眼有蓝色光华流淌,一闪而过,不仅如此,它觉得自己的那颗枯竭的小心脏被一股热流包裹,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跳动,随着心头热流流淌全身,又往它的四肢窜去,大灰觉得自己就像是吃了传说中的龙肝凤髓,连唯一的一丁点妖力都壮大一倍不止。

坐在大灰背上的墨织雪自然不知道它体内的变化,但是大灰身上灰白色的皮毛突然一撮撮变为蓝色,构成了一缕缕火焰的形状,连大灰的额头都似有蓝色火焰燃烧,她那还不知道大灰得了天大的好处。

她惊叹道:“悢曦姐姐,你这么厉害啊?”

沈悢曦说道:“要是你跟我学,用不了多久,你也可以和我一样厉害的。”

“用不了多久是多久啊?”

“以你的资质,弃武重修的话,最多也就千八百年吧。”沈悢曦眨眨眼,“可比你练武简单多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墨织雪摇头,“这么久啊,算了,我还是练武吧。而且既然和师傅练武,就要一直练下去。”

沈悢曦摇头一笑,换做别人,只怕就哭着求着要她教导了。

不过换一个人的话,她还真看不上眼。

这么看来,墨语似乎找了个不错的弟子,不仅可以无视她的神通,不受光阴长河的流逝影响,心性和天赋也属上乘。放在那些个什么山上的大宗派,少说也能得个嫡传。

大灰现在浑身有劲儿,腰不疼了,腿不酸了,一口气可以上跑一百里。

————

大妖上方,越来越多的修士聚集,抬头望去,法宝灵光几乎遮挡了那一片天幕。

墨语显然小看了地脉对于修士的吸引力,到现在为止,御风境之上的修士至少有近千余,这还仅仅是留下来的修士,看到大妖就直接退走得修士更多。

司空长夜皱了皱眉,“墨兄,看来此处并非久留之地。”

“那些修士有些不过五楼,为何敢留在此处,只怕是有些什么依仗”

墨语点点头,“虽然他们装束不同,但气息十分相近,应该是哪派弟子乔装,他们很有可能布下阵法,到时候坐收渔利。”

至于那些人为何乔装打扮,墨语和司空长夜都很清楚,无非就是怕举派之力,会引得其余修士反感,为了一些还未到手的好处,得罪这么多修士,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他们以五楼修为示人,其余的修士自然不会在意,这样既可以坐收渔利,又能在“夺食”前保留实力。

那些修士少说也是活了百八十年,勾心斗角一事,早就熟稔于心,看出那些成群结伙修士打算的也不在少数,所以虽然没有挑明,但已经开始缓缓移动身形,三两结伴,似乎以心湖相谈,做起了买卖。

那头大妖瞥了眼头顶上方,暗自冷笑一声。

“这么多修士,应该成了。”

它猛然张嘴,直接将手中的地脉灵光丢到口中。

一切不过眨眼,对面的太叔望愕然,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将地脉吃了。何况吃了地脉又有何用,它又不是土属蛟龙一类。

不只是太叔望,在场所有修士都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哈哈哈!”

大妖声如洪钟,放肆大笑,“今儿个老子就要大开杀戒!”

说罢,它身形一闪,山峰崩塌,那巨大身影顿时消失在了原处。

“在上面!”

只有太叔望勉强捕捉到了对方的身影。

只是当他大喝出声时,已经太晚了。

头领上方,云海之下,大妖张嘴一吸,十数个修士连抵抗和惨叫都没有,直接被它吸入口中,

随后便是令脊背发凉的“嘎吱”咀嚼声。

残肢断臂从它的齿缝中崩飞,它伸出一只巨大爪子,从齿缝中捻出一个双眼大瞪的修士头颅,随后又扔到嘴中,利齿合拢,发出嘎嘣的脆响。

大妖双眼放着赤芒,狞笑一声,“还是修士好吃!”

第二百六十三章 妖肆虐

不知何时起,天幕上方云海连绵,似要遮挡下方的无穷山脉。

伴随着那令人心悸的大妖身影,云海激涌翻腾,如同一锅沸水一般。

一口将位处最高的十数名修士吞入腹中,那头大妖似乎还意犹未尽,虎视眈眈地看着下方一种修士。

在它眼中,那些修士全都与一只只采撷蜂蜜的蜜蜂一般,任它予取。

“桀桀桀”

大妖眼珠转动,但相较于他巨大的眼睛,那浓黑如墨的眼珠实在小的可怜。

如此,也让他狰狞的表情多了几分滑稽。

只是在场所有修士,除了墨语之外,只怕都觉得对方恐怖凶恶异常。

一些胆子小的修士见到对方一口就将那么多修士吃下了肚子,而且其中还有好些七楼修为的大修士,他们心神皆颤,胆魄欲裂。

在恐惧滋生之下,那些修士驾驭法宝,想直接遁逃,想要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大妖弹了弹自己脑后的独角,无声讥笑。

随后便是一声轰响,云海炸开一处,大妖身形融入其中。

“蠢货。”

抬头看着那些往四处飞散的修士,司空长夜忍不住讥讽一声。

在一个修为已经高到九楼之上的大妖手中逃走,亏他们敢想,只怕那大妖会直接把逃走的修士吃了。

当她话音一落,大妖果然出现在云海之中,不过此时它的双爪之中已经多了数个修士,有的面容扭曲,七窍流血,有的连身子都已经在它巨力之下,扭曲得没了人样。

那些法宝法袍黯淡无光,仅仅是被大妖拽在手中,便已经快要损毁。

“吧唧嘎吱”

大妖嘴巴咀嚼,几条扭曲的手臂连带着衣袍从它口中掉落,坠下幽谷。

在场所有修士都不敢乱动。

他们把目光投降了面无表情的太叔望,期盼着那位声名远扬的大修士将这头食人大妖打杀在此。

“那不是此处的地脉!”

太叔望忽然开口,嗓音回荡在这片天地。

大妖握着爪中的修士,送到嘴边,随后又一口将几个修士的身子咬了下来。

鲜血四射,脊骨和脏腑甩落,看的一干修士毛骨悚然。

一脸满足表情的大妖一边咀嚼,一遍开口,“当然不是,就算是我,也没法找寻到一处地脉,我的一个兄弟兴许可以,我嘛,还差了一点火候。那是我家大王给我的,只是为了引你们这些修士来而已。”

“不得不说,你这个人类修士还有两下子,若是放在一两百年前,我还真有可能都不过你。”

用长满黑色鳞甲的指爪剔着牙齿,大妖狞笑道:“可惜,我现在只差半步就能抵达十楼修为,成为你们口中的人仙境,太叔望?”

大妖看了眼剩下的数百修士,“你和这些蝼蚁,都会死!”

太叔望问道:“你口中的妖王是谁?”

“你还没资格知道。”

太叔望伸出手,一座玲珑小塔浮在他的手心。

“把你杀了,那什么妖王自会出来。”

大妖咧嘴,一滴滴猩红鲜血在它齿尖滴落。

“就凭你,和这些蝼蚁?你若是剑修,我可能还会暂避锋芒,不过你是么?”

话音落毕,大妖裹挟天幕的云海下压。

它脸上黑鳞张开,一缕缕灼热气息从中流溢而出,将云海逐渐染得通红,一股莫名的威压随之扑面而来,所有人都觉得两肩上有两座山岳压下。

无形威压扩散,两边的山岳微微震动,山脉积雪滚滚,转眼便成了千里雪崩呼啸的景象,

这一幕,足以谓之为天地色变。

看着一些修为不足的修士被那股威压碾成一蓬鲜血,墨语双目一凝,对司空千夜说道:“千夜姑娘,等太叔望对上那头大妖的时候,你就乘机走吧,恐怕那大妖真有半步人仙境的修为。”

司空长夜并未第一时间回应墨语,而是转过头,看着他,“墨兄你不随我一起逃走么?”

“难不成还想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墨语摇头,“我就算再托大,也不会看不清形势,只是怕那妖怪不止是想把在场的修士屠戮殆尽,我看看能不能隐匿身形,弄清楚它其他的目的。”

“墨兄”

司空长夜刚开口,太叔望已经驾驭着他的法宝,迎向了那头大妖。

“嘭!”

云海炸裂,一股夹杂着法宝灵光的金色波动在头顶上方扩散,许多处于那附近的修士仅仅是被灵光擦身而过,身躯便化作齑粉,连神魂都没能保留,直接消弭殆尽。

眼见灵光扩散而来,司空长夜手中捻着的符箓凭空燃起,她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墨语,两人身形一闪,再次出现时,已在千丈之外的一处山头。

太叔望身子下沉百丈,他脸色微沉,心头暗道不妙。

他手中的小塔是他的本命法宝之一,虽然杀力不强,但胜在攻防一体,饶是如此,刚才大妖的一击都让他气府动荡,神魂不稳。

反观对方,攻势仅是停止而已,身上更是没有半点痕迹,只怕对方的大妖之躯,已经不下于一般的法宝

只怕自己就算法宝齐出也占不到便宜。

太叔望大喝一声,“还没死的,助我一臂之力!”

那些嘴角溢血,叫苦不迭的修士只剩了下最开始的七成,不过因为被法宝余波和大妖所杀的大多是修为低微的修士,有太叔望开口,剩下的修士倒是暂时拧作了一团。

那些修士祭出自己的法宝,霎时之间,各种法宝齐出,七彩光芒几乎掩盖住了天上的日华。

太叔望亦是将自己的另一件本命法宝渡厄琉光镜祭出。

不仅如此,太叔望盘腿端坐虚空,随后他身后便有一座氤氲光彩,大若山峰的法相出现。

太叔望的法相将不断变大的两件法宝持于手中,伴随着一干修士的法宝灵光,太叔望的法相悍然迎向大妖。

大妖瞪大了眼睛,眼珠微不可查的一缩。

“法相而已,我也有!”

伴随着大妖的话语,一只头上长角,身负黑鳞,似牛非牛,似虎非虎的异兽法相出现。

那座法相之巨,比太叔望的法相还要大上百丈。

墨语和司空千夜远远看去,在一众山脉当中,有两座“山头”,一大一小,突兀矗立。

墨语心思转动,喃喃道:“单看法相,以修为来说,太叔望和大妖相差甚远,只怕有本命法宝也难以抵挡。就算加上周围那些六楼,七楼修为的修士,胜算依旧不大。”

他转头对司空千夜说道:“千夜姑娘,既然已经脱身,你就赶紧离开吧,若是你在这里出事,只怕你的宗门要将这里翻个底朝天。”

司空千夜露出面具的双眸闪过一丝神采,“看墨兄的样子,是认出我的身份了?”

墨语说道:“九洲之大,仙家宗派多不胜数,我自然不能确定,但姑娘你气息磅礴,不似修行多年,可修为至少已至七楼之上,恐怕来头不小,不是这尧迢国能够容的下的。”

“为姑娘安危着想,还是不宜在此逗留,等那大妖空出手来,只怕第一时间便会找上我们。”

司空千夜一手抱胸,略微思索,她看着墨语,再次问道:“墨兄,你真不和我一起走?”

墨语笑道,“千夜姑娘放心,虽然我修为不算太高,但一点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司空千夜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张淡淡光芒的青色符箓。

在一位大妖的眼皮子底下,若是驾驭法宝离去,只怕下一刻便会出现在那只大妖的嘴中。

将符箓以真火点燃,司空千夜抱拳道:“墨兄,若是有机会,可去北洲霜剣宗找我一叙。后会有期。”

墨语抱拳,“有机会一定会去的,千夜姑娘,后会有期。”

符箓燃烧,有星火般的光芒升起,司空千夜的身子也随着那张符箓化作了点点灵光,消散在墨语面前。

能够拥有这么高品秩的遁空符箓,司空千夜来头不说,家底肯定丰厚至极。

墨语则收敛气机,望着远处。

此时双方战至胶着,借着数百修士,太叔望暂时和大妖打成了平手。

两人不断交手,余波将一座座山头震得粉碎,好几座山岳上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缝。

再次被太叔望的本命法宝逼退的大妖看了看那些苦苦支撑大片的修士,“太叔望,你自己安然无恙,可是我们每次交手,你身后的那些修士便会因此殒命,到现在,你该看看你还有多少帮手!”

太叔望赫然转头,那些修士大部分面如金纸,更有些摇摇欲坠,只怕下一刻便要坠落下去。

迎向太叔望的目光,好些修士已经有了退意。

若不是他们害怕被大妖屠杀殆尽,只怕早就已经逃走了,哪还会帮太叔望应敌。

如今帮也是死,逃也是死,只不过一个十死无生,一个尚且有一线生机。

大妖狞笑两声,乘机驱使法相扑向太叔望的法相,“嘿嘿嘿!记住,杀你的大妖,名字叫做獾俦!”

太叔望担心身后剩下的修士临阵脱逃,一个分神,大妖法相已经擒住了他的本命法宝。法相双爪妖力喷吐,热力几乎要点燃它身后的那片已经淡薄无比云海。

“给老子破!”

大妖大了嘴,嘶吼一声,全身妖力几乎都从它身躯各处喷薄而出,那些妖力汇聚,如天河倒挂云海。

“咔嚓!”

僵持片刻,太叔望的两件本命法宝终于在大妖近乎无穷的妖力冲刷下裂开。

心神与法宝牵引,本命法宝一损,太叔望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神色也紧跟着萎靡黯淡。

见太叔望落败,他身后的额那些修士赶忙作鸟兽哄散。

大妖獾俦重重喘气,“一群蝼蚁,一个都别想跑!”

它鳞甲张开,白色气息再次从那些缝隙中涌出,继而汇入它身后的云海,云海一阵翻涌,随后又突然化作无数白线,朝逃走的修士激射而去。

只听到惨叫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数息过后,那些逃走的修士便再无声息,唯有如蛛网密布的云线赤红如血,潺潺蠕动,似乎那些云线之中有血肉移动一般。

獾俦收起法相,没入云海之中,只见变成血色的云海疯狂翻涌搅动,獾俦的身躯在其中若隐若现。

片刻后,獾俦从云海中露出头颅,“痛快!老子还可以再战一百个回合!”

原本因为击毁太叔望本命法宝而消耗甚大的獾俦恢复了大半。

太叔望收起两件本命法宝,死死盯着大妖。

眼前的大妖虽然并无法宝,但皮糙肉厚,能够仅凭妖躯硬抗自己的法宝,而且还能通过捕食修士弥补体内亏损,此消彼长,他只怕没了与之再战的能力。

可是中洲的大妖,他不说如数家珍,也知晓甚多,除非是隐匿在那片妖域,多年不出的妖物,否则他都应该有印象才对,就算是妖域的大妖,出入妖域,也有儒家修士看管,断然没有在这里逞凶的道理。

眼前的大妖却是从未见过,难道是从别洲跑来的?

还未等他多想,獾俦已经携着那片血云而来。

不行,只能暂避锋芒!

太叔望直接化作虹光,一闪而逝。

只是看见太叔望逃遁的方向,墨语大惊失色。

等墨语想要离开之时,獾俦已经紧随太叔望其后,掠过了墨语上方。

“咦?这儿还有漏网之鱼?竟然还是个气血浑厚的武夫!”

獾俦一眼便发现了下方的墨语。

“就先让太叔望逃一会儿,先把这武夫吃了。”

獾俦当即扑身而下,而墨语被对方气势所压,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还不快滚!”

就当獾俦大若屋舍的爪子落在墨语身上之前,一道熟悉谕令在獾俦神魂之中彻响。

獾俦抖若筛糠,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虽然不知道自家大王所谓何事,但它想也不想,立马裹挟着血云离去。

临走之前,獾俦瞥了眼那位少年武夫,“哼,老子下次再取你性命,小武夫,记得把功夫练厉害点!”

直到獾俦离去许久,墨语才抹了把脸上的冷汗。

他长吁一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不想以秘法求救,若不是对方在紧要关头退走,兴许师傅和夫子已经看到了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

“不过对方为什么在最后关头退走?”

墨语正思索着缘由,却不经意瞥见了远处山林间的一抹身影。

“师傅~”

墨语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竟然是她!”

第二百六十四章 心有路

看着远处山腰的身形,墨语拍剑出鞘,拔地而起,御剑而去。

虹光掠过,眨眼已至人影面前。

墨织雪见到墨语,拍掌笑道:“哇,师傅,你御剑的样子简直是气宇轩昂,翩若游龙。乍一看去,就是天上仙人乘风,周游六虚呀……”

墨语并未理会墨织雪,他紧紧盯着沈悢曦,“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哎呀,师傅,悢曦姐姐……”

墨织雪刚想开口,夸赞一番沈悢曦,顺带表扬自己懂事,却看到墨语转头瞪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既有一丝无奈,又有一分凝重和担忧。

她心头愕然。

师傅是认识沈悢曦不错,可两人的关系只怕是敌非友,她这次弄巧成拙了。

她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沈悢曦,又看了看一脸戒备的墨语,随后稍稍挪动脚步,朝墨语靠近。

墨织雪还不忘给大灰使眼色,可是大灰一脸茫然,驮着沈悢曦,不知所措。

墨语一手握剑,一手捏拳。

对面的沈悢曦虽然与第一次见面时,面容大不相同,但那独特的气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刚走了一只九楼巅峰修为的大妖,如今又来一个九楼修为的修士,而且还是当初对澹台静雨动过手脚的修士。

突然,原本面无表情的沈悢曦展颜一笑。

“不用这么害怕,我又没什么恶意。”

墨语面色不变,“是么?那可不一定。”

沈悢曦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怀抱胸前,这一动作,让她胸口的饱满更加傲人,呼之欲出。

墨语眼神微微挪了挪。

沈悢曦掩嘴娇笑一声,身子故意前倾。

“以我的修为,你就算通知你师傅啊什么的,也一样毫无办法,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图谋你什么。这次路过这人,我也只是恰巧碰上你的小徒弟而已。”

沈悢曦看着墨织雪,“恩,你的眼光不错,收了个好徒弟。”

“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沈悢曦抛了个媚眼,见到墨语直接扭转视线,她格外满足。

“我想着一个人的话那多没意思,见到你们,干脆就想着同行好咯。怎么,不欢迎么?”沈悢曦伸开双臂,低头看了一眼,“我这个大修士为你们保驾护航,你们不应该觉得荣幸么?万一遇上什么危险,我还可以帮你一把呢。”

墨语仔细观察沈悢曦的脸庞,似乎要从她脸上瞧出什么花来。

未曾想沈悢曦微微侧脸,眼眸光彩流溢,眼帘轻垂。

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动人的幅度,“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姐姐我很漂亮?”

不得不说,在墨语所见之人当中,单论相貌,竟是无人能够同此时的沈悢曦相比。

墨语轻咳一声,收回视线。

不过身旁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

他低下头,发现墨织雪昂着头,眨巴眨巴眼。

“你在干嘛?”

“看师傅你啊。”

墨语没好气道:“走了。”

墨织雪乖巧应道:“哦。”

片刻后,“师傅,你真好看。”

“闭嘴!”

她眼神示意,身下的大灰马上屁颠屁颠的跟在墨语身后。

“墨语,你这是同意了?”

墨语身子微微一顿,随后继续走在前方,半晌过后。

“你修为高,你说了算。”

让大灰跟上墨语,沈悢曦侧坐,“看起来一年多不见,你倒是长大了不少。”

“不然呢?我还和你死磕啊?”墨语脸上闪过怅然之色,随后他撇撇嘴,“要是我再高个一两境,我直接带小织雪跑了,等你在后面吃我的灰尘。”

沈悢曦点头,“我倒是相信你做的出来。”

墨语转过头,疑惑道:“你不生气?”

“我高兴呢,怎么会生气。”沈悢曦说道:“这修为一高,身边难免就会有一些阿谀奉承之之人,时间一长,身旁倒是连一个说真话的都没有,实在是无趣的很。”

她拨弄指尖,双目微微失神,“看着那些人在你面前拙劣的表演,表现得自己对你有多恭敬,背地里呢,说什么都有,然后即窃喜你不知道,又忐忑哪一日你会知道。”

“其实啊,他们心里所有的算盘,我都清楚的很,可是又能如何呢?还不是看他们在我面前卖力演戏。然后看他们被我称赞时候表现出的诚惶诚恐,脸上满意,心里面却是厌恶至极。”

墨织雪看着那个突然有些萧索的女子,忍不住开口,“真可怜。”

随后她又赶忙捂嘴,眼睛左右看着,怕墨语和沈悢曦怪罪。

沈悢曦毫不在意,而是坦然点头,“确实有些可怜,不过我觉得更多的是可悲。”

“修为越高,越可悲。”

墨语一边走着,一边说道:“那就别和那些人待在一起了。”

“找两个能够说说真心话的朋友,再斟两杯好酒,小酌一口,谈一谈各自的趣事,行走四方,看一看天下盛世,千年时光,依旧不会无趣。”

沈悢曦看着墨语的侧脸,“墨语,小织雪说的不错。”

“啥?”

“没什么。”

————

山林寂静,飞鸟绝迹,江面结冰凝滞,万籁无声。

突然,一道虹光从天幕上方掠过,一闪而逝。

随后雷声隆隆,从一边天际传到另一边的天际,似乎有神人在天外擂鼓。

许久之后,自山林地面升起飓风,漫天飞雪呼啸,狂风裹挟冰雪,淹没了一切。

只是晴空万里,这狂风飞雪来的实在突兀。

“咔嚓”

风雪过境,江面厚重的冰层似乎也承受不住寒冬最猛烈暴风雪一般的冰雪肆虐,节节龟裂,崩碎成块。

片刻后,又有一团赤红色的云海以不亚于那道虹光的速度掠过,而且云海不散,似乎犹在翻腾涌动,宛若活物。

半晌之后,又是风雪压境,将那条江水掀起巨浪滚滚,淹没江岸林地。

许久之后,躲在江中的水神才敢慢慢露头,平息江水。没理会岸边发现他金身而跪地朝拜的普通人,这位统御一江的水神惊疑不定,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

逃遁的太叔望一直注意着身后紧追不舍的大妖。

面对对方的赶尽杀绝,伤势颇重的他原本是想逃回宗门,随后借着护山大阵,活捉对方,逼问对方的谋划。

现在看来,他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对方抓住。

犹豫再三之后,太叔望从芥子物中拿出一块铭刻金色纹路的玉简,随后直接将其捏碎。

十万里之外,大魏南方某座被誉为天地之柱的高山上,在山顶的碧玉大殿中,一位身形消瘦的老人猛然睁眼,之后空间扭曲,老人身形晃荡一圈,扭曲消失。

正在血色云海之中,贪婪吞噬那些修士精血的大妖獾俦正想着拿下太叔望之后,如何同自家大王邀功,等回去妖域,兴许也会成为日后称霸一方的封疆大吏。

他可是听说最近妖域中有只狐妖混得如鱼得水,短短时日,麾下已经有数位大妖集结。

听说那只狐妖不过七楼修为,就是因为得到大王倚重,才能那般风光。

再看自己,流落在外,守着一郡之地,两百年来,每天小心翼翼,不敢暴露,若不是大王看中,传下秘法,他还只不过是个普通修为的大妖而已。

哼哼,等拿下了太叔望,自己定然能够成为大王的左膀右臂。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大笑两声,血色云海亦随之翻涌。

————

同墨语二人同行的沈悢曦突然有些惆怅。

因为她手下又多了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当獾俦没有第一时间去追太叔望,而是选择先“顺手”吃下山上的小武夫时,太叔望已经捡回了一条性命。

她让獾俦滚,不仅是为了救下墨语性命,还是让獾俦滚去躲着,等候她的口谕,结果獾俦自作聪明,以为她是因为獾俦没有去追太叔望而大发雷霆。

照獾俦这么追下去,一时半会儿拿不下对方,傻子都知道叫援兵了,它不仅无法带回太叔望,还会把自己的性命丢掉。

哎,罢了,反正也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而已,何必期望太高。原本用不了多久,獾俦便会因为吞噬的那些驳杂精血而自取灭亡,现在不过是提前一些日子而已。

如果身边全是墨语这般的聪明人,何愁大事不成?

这两年,唯一的慰藉便是还算有个不错的苗子,以后有希望继承她的位置。

她的这个妖王,当的太久,也太无趣了些,她已经迫不及待要以自由之身,行走九洲之地了。

将脑海中的那些想法驱散,沈悢曦笑着道:“墨语,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与墨语闲聊一段时间,沈悢曦自觉认为两人熟稔了不少,“这儿地方虽小,但是王城还算可以,不说金碧辉煌,一个富丽堂皇是跑不了的,勉强可以逛上一逛,要不咱们先去看看?”

墨语略作思索,随后点了点头,“好。”

反正他们此行是往北而去,而沈悢曦据说也要前往北洲。

虽然沈悢曦说她没见过北洲风景,但墨语总觉得对方有意隐瞒什么。

好在如今修为水涨船高,他倒是不惧对方对他和墨织雪暗中布下什么手段,不过想着一切还是以小心为上,所以他和沈悢曦,斟字酌句,不多说半点。

墨织雪则有些闷闷不乐,她跟在墨语身后,一直低着头。

沈悢曦看到她的模样,轻轻将她提起,放在大灰背上。

“小织雪不高兴?”

墨织雪抬头,扯出一个笑脸,“嘿嘿,没有。”

“啧啧,看你这笑的,也太勉强了。”

沈悢曦轻轻在她耳边说道:“觉得我不怀好心?之前故意接近你?”

墨织雪只是看着墨语,默默摇头。

因为他觉得遇上沈悢曦之后,师傅好像就有些不开心了,师傅不开心,她自然也开心不起来。

在遇上了那头大妖,又碰上了沈悢曦,按理来说,墨语应该发愤图强,再努力修行才是,可是一想到他不知不觉走了一年,又突然有些思念。

自己又长高了,夫子也不知道在书院过得开不开心,那个有些粘人,又十分乖巧的少女是不是也长高了?澹台在书院过得好么?

尹南姝姐妹是留在书院,还是离开书院继续闯荡呢?那个总喜欢给他松筋骨的高大老人有没有每天钓鱼?

还有那个儿时的玩伴,最好的朋友,是不是在自己的宗门里过得舒心呢?

那个“卖”给他挽霜的女子修行破镜又是否平安无事?

还有身边的墨织雪,等她长大了,独自游历了,自己也会不会像夫子担心我那样担心她?

太多太多。

似乎自己一不小心就有了这么多牵挂。

所以他不再莽撞了。

不仅仅是面对那只大妖之后的感觉,而是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每每对敌,将生死置之度外。

墨语突然自嘲一笑,就是不知道现在出拳,没了那股视死如归的势头,会不会变得慢些?那位师傅又会不会因此赏我两拳?

蓦然,墨语浑身一震,一声轻响,他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一般。

正逗着墨织雪的沈悢曦转过头,看着墨语的变化,随后她拨弄墨织雪的头发,说道:“小织雪,还不恭喜你师父?”

墨织雪不明所以,她看着墨语,只觉得师傅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所以她也笑了起来。

————

大夏观湖书院。

在院中静坐的少女抬起头,将视线投在房中,房间持笔书写的女夫子亦是同时抬头。

随后,两人笑容恬静,又继续低下头。

一人剑意直入长空,一人笔下丹青生花。

另外两位专心研读的女子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她们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女和房内的夫子,同时挠挠脸颊。

群山之中,一座没入云雾的白玉长廊之中,英姿勃发的持剑少女剑气如虹。

一旁悠闲躺着的绝美女子突然睁眼,看少女剑舞倾城。

小河镇,无精打采的老人轻轻踢了一踢脚边的鱼竿。

鱼竿颤动,老人随意一抬,鱼线崩直,尽头处的一尾金色鱼龙摆尾挣扎,老人立刻神采熠熠,畅快大笑。

王城一处布坊,两名面容相似的女子再次打发走一位身着钦天监风雷殿服饰的青年,无奈耸肩。

第二百六十五章 轰动

天上飞雪不停,入眼皆是银白。

在传言之中,尧迢国的王都泰安,乃是代表尧迢国富饶,膏腴的都城。

据说泰安城占地辽阔,巍峨雄伟,连四方城门都是精铁铸就,其内楼阁更是雕栏玉砌,砖瓦琉璃,鳞次栉比。

在入城之时,墨织雪却撇着嘴,大失所望。

“还以为这儿有多么壮观,结果不就是一隅之地么。”

单论泰安城的规模,比之大越朝的边关城池都有所不及。

那扇城门也不过二十丈大小,不是什么精铁铸就,只是钉了一尺厚的铁板而已。

墨织雪估摸着不用多少兵力,只需要两队数百人的兵马,以攻城器械,不消半日,眼前的城门就能被轰开。

墨语笑着道:“尧迢国终究是小国而已,地域不过大越的十之一二,都城再大,又能大到哪去。”

墨织雪点头,也是,在大越边境,好些个国家占地还不如尧迢国。

不过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进城之后,见到城中的热闹景象,墨织雪有些意兴阑珊。

只是进城以后,他们便遇上了一件麻烦事。

在路上时,不论是山间小路,还是迢迢大路,因为路上行人不多,又是正值寒冬,并无太多人注意到姿色绝然的沈悢曦。

可是这泰安城中虽有大雪,城中行人依旧络绎不绝,亭廊上赏雪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沈悢曦一入城,便吸引了无数视线。

无论男女,无论老幼,那些炙热的目光若是有形,只怕这满天飞雪都要被融化殆尽。

面对那些目光,沈悢曦毫不在意,从始至终,她都是看看墨语,又看看墨织雪,一脸的淡然笑意。

只是墨语觉得其中好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些无奈。

因为他们三人一起,像极了温馨和睦的一家三口。

墨语倒不是怕有那些人打什么主意,就怕有人不知死活,撞到沈悢曦手上。

他可不认为这泰安城里有什么修士或武夫能够抵挡发怒的沈悢曦,仅管在这半个时辰里,他已经感觉到了数道不亚于他的武人气息。

墨语转过头,对上沈悢曦的那双散发着淡淡色泽的异色双眸。

“悢曦姑娘,你跟着我们,我没什么意见,可是能不能麻烦你稍微遮挡一下相貌,别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我可不想每天为你赶走被你吸引的那些烦人的苍蝇。”

相处一旬,确认了对方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后,墨语已经对沈悢曦没那么抵触,也能够开口揶揄两句了。

沈悢曦问道:“那你怎么不换一副面容?我看你长得也勉强过得去啊,好些女子的目光都是落在你脸上的,其中不乏一些容貌清丽的大家闺秀呢。”

墨语不想在此事上与她纠缠,他耸耸肩,“算了,随你了。”

“只要不弄出人命,把事闹大就好。毕竟这儿是别人的都城,就算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大修士,也总有几个能够坐镇的人物。”

沈悢曦摆摆手,“知道知道。”

她小声嘟囔一句,“啰里啰嗦的,像个小老头儿一样。”

话虽如此,但她眼中有些许笑意。

墨语话说的唠唠叨叨的,其实是担心她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沈悢曦想了想,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做了?

三百年?五百年?还是更久一些呢

“唔”沈悢曦伸了个懒腰,拍拍身下谄媚的大灰,“找个落脚的地儿。”

大灰抬起头,使劲耸动鼻子。

如今它实力大进,就连鼻子也好使了许多,要在方圆数里的众多酒楼中找出最为吸引它的,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很快,大灰摇着尾巴,撒腿就跑了起来,不过有沈悢曦坐在它的身上,它也不敢跑得太快。

沈悢曦对慢悠悠的墨语二人说道:“你们还不快点儿。”

“我们随后就来。”

沈悢曦双手一摊,眼神颇为无辜,“我可没钱。”

墨语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得,忘了这茬。

他揉弄墨织雪的脑袋,无奈道:“小织雪,师傅我的家底都快被你们吃空了。”

墨织雪十分违心的说道:“哪有啊。师傅,我吃的很少的,好不好。”

“说起来,不是还有一颗蛟珠么,要不要去换点钱?一只七楼修为的青蛟,怎么着也得换个几枚金精钱吧?”

墨语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纠结。

虽说这蛟珠要是祭炼成法宝,应该有着不错的品秩,说不定还能给墨织雪防身。

可是想着等再走一段路程,抵达北海,杀一两头真正的蛟龙,是不是更好些?

摸了摸自己仅存的几锭银子,墨语叹了口气。

总感觉自己有钱之后,就开始大手大脚起来了,随手便是几锭银子,一点都不带眨眼的。

嗯,不好以后应该“抠门”一点了。

等墨语两人远远跟在沈悢曦身后,进到一座足足有五层楼阁的酒楼之后,墨语面色微微一苦,掂了掂手中的银两。

只是刚到门口,墨语就被里面拥挤的人流给挤了出来。

此时酒楼上下,人头攒动,一个个都瞪直了眼睛,往沈悢曦脸上瞧。

若不是畏惧沈悢曦身旁那头一看就威风凛凛的蓝纹灰狼,兴许他们早就簇拥而上,开始大献殷勤了。

墨语只能在门外无奈的咳嗽两声。

沈悢曦嘴角微微勾起,嗓音清冽。

“我不喜欢别人这样看着我。”

沈悢曦刚说完,人群中的一位身着花斑皮裘的魁梧汉子大笑道:“这位姑娘,你长得这般漂亮,可不就是别人看的么?”

众人附和,“哈哈哈,就是就是”

沈悢曦微微蹙眉:“若是再有人打断我说话,或是再多看我一眼”

一人挎刀,站在板凳上,一手撑着膝盖,笑着打趣道:“你就嫁给他么?那敢情好啊,我觉得我就不错,长得人模人样,还特有本事,姑娘想见识一下么?”

“呸,你算什么东西,姑娘要嫁也要嫁给我啊,我在城西可是有十间铺子!”

“嘁,狗大户”

“”

“死。”沈悢曦淡淡开口,一股无与伦比的压力自她周身散开,转瞬笼罩整座酒楼。

“噗通!”

所有朝着沈悢曦投去目光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跪伏在地,额头死死抵在地上,难以动弹。

他们一个个呼吸急促,胸口逐渐停止起伏,面色涨红,呼吸困难。

这一刻,他们才知道那个他们此生见过的最为貌美的女子,似乎只要轻轻一个念头,就能取了他们的性命。

酒楼咯吱作响,梁柱也开始颤抖,渐渐地,酒楼似乎都开始摇晃起来。

墨语拉着墨织雪,跨过跪伏在地的那些人,走进酒楼。

“好了,你若是在用一分力道,这酒楼就该塌了。”

沈悢曦看着墨语,突然诡异一笑。

随后

“是,相公,奴家都听你的。”她走到墨语身边,“缓缓”拉起墨语的手,又对墨语使了个眼色,随后对地上的那些人说道:“既然妾身的相公已经发话,妾身就先饶你们一次。”

沛然重压顿时一消。

“起来吧。”

众人使劲点头哈腰,最先出言不逊的几人更是感激涕冷,真切感谢沈悢曦饶了他们性命。

“是是是。”

沈悢曦说道:“还不快滚?”

“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酒楼中的所有人都缩着脖子,一拥而出。

不过转眼,这偌大的一座酒楼就已人去楼空。

柜台的酒楼掌柜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心头默念着佛祖保佑。

沈悢曦挽着墨语的手臂,将他架到柜台旁边。

“掌柜的,把你们这儿的好酒好菜都上了,我相公有的是钱。”

老掌柜脑袋点得和招财猫一般,“好的好的,客官稍等。”

等二人走上二楼,墨语还没说话,墨织雪倒是率先开口。

她一脸天真的问道:“悢曦姐姐,你什么时候成了我师娘啦?是不是就在前两天啊?”

墨语直接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脸颊,“小织雪,你说什么?”

墨织雪以求救的眼神望着沈悢曦,“师娘,你看看师傅啊,他又要打我了。”

“哎,小织雪的小嘴真甜,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沈悢曦笑得眯起了眼,她拍开墨语的手,柔声道:“相公~小织雪这么乖巧,你就绕过她吧~”

墨语浑身一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可是任凭他如何用力抽回手臂,就是拗不过沈悢曦那纤细的手臂。

“悢曦,闹也闹够了,你还不放手么?”

沈悢曦这才放过他,“看你这么配合,就先放过你这一次吧。”

沈悢曦直接在一处临窗的位置坐下,她撑着下巴,看着墨语,使劲摇头叹气,“哎,有我这个绝世美人做你的夫人,你就不稍稍激动一下?不表示表示?”

墨语没好气的说道:“我,还要四五年才至弱冠,你,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大修士。”

“这有什么?”沈悢曦朝他抛了个媚眼,“也许我喜欢你这种少年呢?”

“我看你喜欢耍人倒是真的。”

沈悢曦坐直了身子,“哦,这你都看出来了。”

她伸出手,竖起拇指,“厉害厉害,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入虚境的少年天才。”

墨语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

每当这个时候,越理沈悢曦,沈悢曦就说的越多,他可说不过一个见多识广,远超自己的大修士。

墨织雪坐在她的对面,视现在墨语和沈悢曦两人之间来回转移,期间还不停啧啧叹气。

沈悢曦对墨织雪问道:“小织雪,怎么了?”

她低声道:“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可以让你师傅听不见的。”

墨织雪看着她,“悢曦姐姐,你要是真是我师娘,还挺好的。”

沈悢曦闻言,身子微微一怔。

片刻,她轻轻笑了笑,“那就看本姑娘看不看得上你师父咯。”

“你们两个又说什么悄悄话呢?”

“嘿嘿,师傅,我和悢曦姐姐夸你呢!”

“是么?我怎么觉得你们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呢”

墨织雪一脸“真挚”的看着他,“怎么可能。”

————

墨语几人在酒楼吃饭,却不知城中关于沈悢曦的消息已传遍了各处。

“哎,听说了么,咱们这儿来了位女子,长得那个美啊,说是沉鱼落雁都是谦虚了,反正比咱们陛下的妃子都要美上一百倍!。”

“我也听说了,据说那女子十分厉害,像是那座山上下来的仙家仙子。”

“怎么,你们想去一度仙子的真容?别人可是名花有主了的,那孩子都有这么大了!”

“怎么可能!那仙子看面貌也不过弱冠,怎么可能有孩子?”

“嘁,说你这人见识短,你还不信。那仙子能和常人一样么?就算别人百岁,不也是和妙龄女子一样?”

“”

一处府邸之中,一人急急忙忙进府,径直往府邸中央的一处房屋跑去。

那人抬起手,敲起房门。

“笃笃。”

房门中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什么事啊,没看本公子正忙着呢,今日若是不把那副仕女图画完,孙老夫子非把本公子腿打断了不可。”

敲门的那人说道:“二公子,小的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您的那副仕女图不是正愁没有美人画么?小人听说今日城中来了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还是哪处仙家府邸下来的仙子。”

“哐当!”

下一刻,房门猛然推开。

“琦椿,你说的是真的?”

推开门的是个身着金色锦袍的青年,青年眉星剑目,长相端正。

不过他推门之后,却没有见到琦椿的声音。

“琦椿?你给本公子滚出来!”

“公子,我在门后面”

青年赶忙拉开房门,不好意思的看着额头通红,脸颊微微红肿的琦椿。

“琦椿,对不住了,是我有些激动。”

“不碍事,不碍事。”琦椿揉弄着脸,“公子,据说那位仙子正在云客楼,您快去吧,去晚了可就见不着了。”

“好嘞,我这就走。”

刚说完,青年已经没了踪影。

“哎,公子,你要快些回来,不然等会儿老爷回来了,又该罚你了。”

青年的声音远远传来。“知道了。”

————

青年走到街上,步子轻快,他喃喃道:“这下我的仕女图就有着落了。”

“呵,这下我看老夫子还怎么说我。”

想到自己拿着仕女图,让老夫子侧目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抖动肩膀,笑出声来。

正在这时,一道清脆嗓音从他身后传来。

“崇卿哥哥?”

青年身子一顿,随后加快步子,迅速离开。

“崇卿哥哥,是你么?”

“不是不是,我不是崇卿。”

“崇卿哥哥,你的声音我都听出来了。”

青年逃也似的跑了起来。

身后的那道嗓音紧随其后,“崇卿哥哥,你跑什么啊,哎,你别跑啊。”

“站住!你再跑我就要动手了!”

听到这话,青年身子直接僵在原地。

第二百六十六章 波澜起

被身后女子喝住的青年身子僵硬,缓缓转身。

待他看到身后那腰环彩带肩有狐裘,身着流仙裙的年轻女子。

他低眉顺眼,讪讪一笑:“孔淑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背着双手,踱步到崇卿跟前。

女子精致的柳叶眉微微一抬,“崇卿哥哥,好巧啊,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那个……我这个……”

崇卿先是手足无措,随后他随便指了指身后,“那个……嘿嘿……我……吃饭,对!我去那个吃饭。”

孔淑半眯着眼,疑惑道:“姑姑她会让你出来上酒楼吃饭?”

“嘿嘿……”崇卿搓着手掌,“那个……不是有朋友来么……我寻思着和他们在酒楼聚一聚……”

孔淑子审视的目光看着崇卿,“朋友,说出来听听。”

“呃……是你不认识的朋友!”

“崇卿哥哥,你还有我不认识的朋友?”

孔淑的目光越发不善。

直觉告诉她,面前的崇卿,在说谎!

“当……当然有了!我朋友遍天下嘛,这次他们刚好来泰安城,我必须得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招待他们才是。”

崇卿说的言之凿凿,他往女子的身后瞧了瞧,确定没发现有什么人之后,真切道:“孔淑妹妹,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外面一点都不安全,何况你又不带护卫,你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独自出门在外,很容易出事的。”

“在泰安城,谁敢伤我?再说,我这不是还有你么?崇卿哥哥~”

崇卿浑身起起鸡皮疙瘩,不过他还是强忍着说道:“你跟着我干啥,我去见朋友,又不是你去。”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嘛,崇卿哥哥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作孽哦……

崇卿神情悲愤,“孔淑妹妹,你再不回去,陛下又要大发雷霆了……”

孔淑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她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一块令牌。

“这可是我母后给我的,随意出入皇宫,谁都不可以管我。”

崇卿认命一般的低下头,他抹了抹眼角,“孔淑妹妹,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

“那是当然了。”

崇卿有气无力的说道:“跟我来吧。”

“崇卿哥哥,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崇卿只能在心底怒吼:谁要你喜欢了!哎哟,作孽哟……

一个垂头丧气,一人兴高采烈,朝着城南的云客楼走去。

————

“奇怪……今天这云客楼怎么没什么人呢……”

“掌柜,你今天这么早就打烊了?”

当崇卿和孔淑两人在来酒楼的路上时,酒楼外又有来自城外的马车停驻。

马车上的年轻车夫似乎是本地人,下车后,进到客栈的第一句话便是奇怪酒楼为何空荡荡的。

虽说这云客楼不算泰安城最上等的酒楼,但也断然不至于一个客人都没有。

客栈老掌柜与车夫也是熟识,他不停向对方使着眼色。

老掌柜可不会什么传音入密,楼上的客人本事那么大,他也不敢随意开口,万一说错了话,那倒霉的还不是他这个小小的掌柜?

“你这小老头儿,你眨眼做什么,眼睛干啊?”

年轻车夫名为唐庆,土生土长的的泰安城人,熟悉城中所有街道,专门负责为人驾车。

也不怪年轻车夫不懂老掌柜的眼色,他今天为了讨好马车里的大人物,没去达官贵人聚集的黄鸳楼,而是特意选了这酒菜皆是上上等的云客楼,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以后自己辉煌腾达的模样。

马车上传来一声粗犷嗓音,“唐小子,你怎么回事?”

唐庆忙应道:“哎,弄好了,酒菜正在准备,还请大人移驾。”

唐庆直接拉过老掌柜的手,也顾不得隐不隐瞒马车中的大人物了。

“老李,马车里的可是回平王!还不快让伙计准备上好的酒菜,伺候好的王爷,你这酒楼可就发达了!”

老掌柜瞅了眼二楼,压低了声音,“唐小子,可以请王爷进来,但是听我一句,别去二楼。”

老掌柜对于哪位据说声名赫赫的回平王没什么太多的印象,似乎在多年前就被派往西南方,镇守边疆去了。

唐庆高兴转身,“放心吧,老李,王爷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去二楼,怎么着也得上五楼嘛,所谓步步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知道自己差点祸从口出。

毕竟有些事可是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说的。

“大人,劳烦移步,小的保证这儿的酒菜,就算在这整座城都算得上首屈一指。”

啪嗒一声,有人从马车中下到地上。

随后便是一道低沉浑厚嗓音响起,“呵,过了这么些年,没想到这儿倒是大变了模样,本王都快认不出了。”

之后一道高大英武人影进入酒楼,那人影旁边,中等身材唐庆倒是显得有些单薄,另一位身披甲胄,腰挎单刀的魁梧男子,老掌柜倒是认得,正是西城门上的守城都督潘显。

那位刚毅非常,身姿英武的回平王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肃杀之气,让见多识广的老掌柜呼吸一窒。

若说潘显是山中的野狼,那眼前这位镇守关的王爷就是林中的猛虎。

老掌柜双手合拢,躬身道:“见过王爷。”

英武男子微微颔首,在唐庆的带领下往楼上走去。“嗯。”

唐庆一边上着楼梯,一边同男子说道:“王爷,咱们去五楼,那儿风景很好,能够将城南这边的景象尽收眼底。”

原本对此没有什么特别想法的英武男子上到二楼,突然不经意一瞥,二楼的一道身影便深深映入了他的眼中,让他再难挪动视线。

“王爷”

半晌,收回视线之后,男子抬手道:“就在这里了。”

“啊是,是!”

虽然刚才老掌柜叮嘱,唐庆也如今却没放在心上,在这里,除了皇宫中的陛下,谁的身份能够比王爷还大?

英武男子径直走向窗边的墨语几人,在他们旁边的桌子边坐下。

潘显不敢将视线在那位长相极美的女子身上逗留,看王爷的样子,只怕多半对别人有意思。

唐庆则转着眼睛,思索着旁边那位姑娘是不是哪家的千金,若是为王爷促成这桩好事,自己又能够得多少好处。

至于那还有一丝少年气息的青年,除了那张脸,哪里配得上如此美人。

旁边的小女孩则被他彻底无视。

还有那撅着屁股,摇摆尾巴的奇特大狗,一看就是那位千金养的看门狗。

不一会儿,老掌柜便带着两个上菜的伙计上楼,在看见两拨人邻桌而坐,老掌柜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两边他都惹不起,若是他们起了冲突,自己非得被东家活活打死不可。

在伙计为回平王上菜时,老掌柜对着墨语几人歉意一笑。

唐庆谄媚道:“王爷,您请用。”

嘴里吧唧吧唧吃着菜肴的墨织雪偏转身子,看着唐庆几人,她撇撇嘴,小声道:“哇,王爷呢,第一次见呢。”

唐庆还以为她是哪里来的小女孩,没见过世面,他申请有些倨傲,“诸位可是哪家的千金公子?见到王爷,还不请安?”

墨织雪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吃着嘴里的东西,“切,狗腿子。”

“你!”唐庆大怒,就准备教训教训面前的小女孩,让她知道自己可是有后台的。

可是下一刻,英武男子的的一句话,却将他打落云端。

“唐庆,退下。”

“王爷”唐庆愕然,随后赶忙退到一边。

一旁的潘显眼神怜悯的看着唐庆。

对方的刚才的所作所为,断送了他唯一的机会。不过那又与他潘显有什么关系?反正好处又收了,唐庆能不能一步登天,都不关他的事。

现在看来,对方如此蠢笨,反倒是一件好事。

“几位莫要在意,下人不知礼数,还望莫怪。”

墨语和沈悢曦二人都并未说话,反倒是墨织雪抬起手指,对英武男子指指点点,“身为王爷,管教无方,已经可见一斑了。”

“亏你还是个修为不错的武人呢。”

岂止是修为不错,按境界来说,英武男子还要比墨语强上一些,是个实打实的六重天神游境武夫。

不过论底子嘛,墨织雪要比对方高上一些。

也高不太多,就两层楼左右。

这时候,英武男子才正眼看向墨织雪。

他眼睛一亮,开口道:“小姑娘好本事,不知师从何处?”

“这你都看不出来,看不出你的眼光也不咋地嘛。”

墨织雪摇头叹气,不再理会对方。

潘显见对方竟然出言讽刺王爷,他手掌按在刀柄,作势就要动手。

英武男子瞪了他一眼,随后也不在意,他笑着说道:“看起来就是旁边这位小兄弟了?”

“知道你还问,大叔,你是不是傻啊?”

英武男子一手握紧又松开。

墨织雪以传音入密说道:“师傅,这人长得不咋地,脾气还可以啊,我这么说他都不生气。”

墨语没好气道:“你当别人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啊?”

“好了,别闹了,吃完我们到处看看。”

“好嘞。”

————

另一边,楼下的掌柜使劲擦着额头的冷汗,心里叫苦不迭。

我的个娘哟,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什么人都往我这儿跑呢?

老掌柜的面前站了一男一女。

男的,当朝宰相的孙子,女的,当今陛下的公主。

惹不起,惹不起。

今天这些个大人物,除了当今皇帝陛下,没人惹得起。

为了自己的这把老骨头,老掌柜无奈说道:“二位,今儿个咱们打烊了”

老掌柜刚说完,孔淑就拍着柜台说道:“怎么可能,我都闻到你这儿的菜肴香味了,李掌柜,你可别想骗我。”

老掌柜哀叹一声,实在没法子,他认命了一半,颓然道:“公主您想吃什么就吩咐吧。”

崇卿直接往楼上走去,他可不打算带孔淑在这儿吃饭,他只是准备看那个据说长相惊为天人的女子几眼眼,随后赶紧回家,把自己的仕女图作完,不然身后跟着孔淑,他做什么都感觉不自在。

“哎,崇卿哥哥,你去哪儿啊?”

“崇卿,你等等我!”

孔淑提着裙角,跟在崇卿身后,蹬蹬蹬上楼。

不过走到一半,孔淑看见崇卿愣在了原地,看这一方失神。

“崇卿,看什么呢?你的朋友么?”

孔淑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后转头。

“诶,孔冀叔叔!”

不同与崇卿,孔淑一样便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英武男子循声看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小淑儿?”

唐庆和潘显低头俯身,“公主殿下!”

孔淑跑上前,一头撞进英武男子的怀中,与男子拥抱片刻,她抬头问道:“孔冀叔叔,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呢?我好想你啊。”

“一晃眼,小淑儿都长这么大了”

孔冀感叹一声,“边关战事颇多,近些年,西方边防摩擦不断,我必须守在那边,实在不好抽身回来看你。”

孔淑挽住孔冀的手臂,笑着道:“叔叔,就在前两日,父皇和母后还念起你呢。”

“是么?那等我稍事休息一会儿,就去看看他们。”

“来,我们坐下说。”

孔淑望向崇卿,见对方似乎还愣在原地,她快步走到对方身边,直接拉起他的手臂。

“崇卿哥哥,你还不过来?”

崇卿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向孔冀,行礼道:“崇卿见过回平王。”

孔冀打量他一样,“你是崇相的孙儿?”

“正是。”

“那就一起入座吧。”

入座之时,崇卿投过视线,“不经意”落在沈悢曦的脸上。

孔冀见状,笑着味道:“怎么,崇卿你认识这几位?”

崇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没没有。”

旁边的孔淑见他的这个模样,那还不知道他的目的应该是邻座的那位女子,她怒气冲冲,刚准备开口呵斥对方,不过一想到孔冀在此,她就决定暂时收敛一会儿,不然在父皇那儿提起,又该关她禁闭了。

还在努力吃着菜肴的墨织雪看着崇卿,又看了看孔淑。

她微微摇头。

又是一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无趣,实在无趣。

将最后一口菜肴吃完,墨织雪拍了拍肚子,满足道:“师傅,悢曦姐姐,我吃饱了。”

墨语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吃饱了还不走。”

墨织雪跃下凳子,拍拍手掌,“小声”道:“这一顿饭,吃的有些煞风景呀,可惜”

沈悢曦只是待墨语起身,直接挽住了墨语的手臂,两人靠的极进。

感受到手臂的柔软,墨语身子一僵。

只听到沈悢曦轻声道:“不要动。”

墨语无奈,只得“煎熬着”随她一起。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孔淑撇撇嘴,看了看失神的崇卿,“人都走了,看什么看?”

“嘿嘿,孔淑妹妹,我只是啊!”

在崇卿说话时,孔淑突然一脚踩在他脚上,又重重一碾。

“哼!”

第二百六十七章 坊间有法宝

“师傅,你和师娘真般配。”

墨织雪在墨语身边小声说道。

沈悢曦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

墨语瞪着墨织雪,抬起手,“找打。”

墨织雪赶紧离得他远些,她蹦蹦跳跳下楼,直接对老掌柜了句。

“我师傅给钱。”

沈悢曦轻提裙角,笑着道:“我相公给钱。”

走在最后的墨语嘴角抽搐,说不出话来。

老掌柜看着墨语,眼中的羡慕几乎快要透出了眼眶。

不过之后老掌柜并没有漫天要价,而且说了个极低的价格,低到墨语都觉得对方是不是别有所图。

事实上,老掌柜也的确是这般想的。

山上下来的神仙,在这泰安城也不是很常见,何况神仙都用的神仙钱,就算给他,他也不敢收下。

所以既然赚不到钱,不如卖个顺水人情,结下一桩善缘。

对此,墨语只是笑了笑,“老掌柜,再有下次,可千万不要这样了。”

老掌柜连忙点头说好。

有对方的这句话,足矣。

出了酒楼,沈悢曦静静站在门口,笑容恬静,眼神温柔,默默注视着墨语。

不过好在她此时已用上了障眼法,普通人见着她,便会是另一番模样。

墨语顶着沈悢曦的目光走进,他低声说了一句,“悢曦,你别这样看着我行么?这我浑身都不自在……”

沈悢曦掩嘴一笑,“你不自在,我就自在。”

“墨语,没人告诉你,你尴尬的样子很有趣么?”

墨语垮着脸说道:“没有。”

“呀,墨语,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谎呢。”

墨语转过头,张开嘴,无语道:“这你都看的出来?”

以前的时候,夫子就最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说他那时的样子格外有趣。到后面有加了个素聆星,而现在看来还要多个沈悢曦了。

“好了,不逗你了。”

沈悢曦招呼大灰,侧坐在上面,随后开口道:“刚才那个孔冀,自己说是镇守边疆,如今突然回到这座尧迢国的都城,必然事出有因。”

墨语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分析道:“看他的样子,要么是尧迢国边境突生变故,要么是这里皇宫出了什么事。”

沈悢曦似笑非笑的看着墨语。

“怎么了?”

“这可不一定。”沈悢曦替他补充道:“还有一种可能……”

她抬了抬手指,“这个回平王,自己出了问题。”

闻言,墨语低下头,仔细思索。

孔冀的修为是武道第六次重天的神游境,不看他的底子,按修为来说,确实十分不错,虽然因为底子薄弱,无法看到更高的风景,但放在尧迢国,足够了。

镇守边疆的王爷,修为不俗,又是手握重兵……

墨语脑中灵光乍现,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他有二心?”

沈悢曦耸耸肩,“谁知道呢。”

“按理来说,应该很有可能。不过别人自家出了问题,关我们什么事?还是别凑热闹咯。”

沈悢曦闻言,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要掺和他们呢。”

“毕竟要是确有其事,可是要死不少人的。”

墨语无奈道:“拜托,我又不是真喜欢多管闲事,还是这种一国之内的龌龊事。天灾人祸我兴许还能帮个忙,这改朝换代的,说起来哪边都有理。”

“你这话倒是说的不错。”

沈悢曦似乎对他的话颇为赞同。

“那咱们接下来?”

墨语拿出那颗碧绿光泽的蛟珠,“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没用,看这城中有没有隐藏的奇坊暗市,换两个钱。”

沈悢曦似乎颇为惊讶,她诧异道:“墨语你还缺钱?”

墨语翻了个白眼,“瞧你这话说的,谁不缺钱?”

“就算是大修士,不也是想着每天多挣点家底嘛,我一小武夫,没钱不是很正常么。”

“啧啧,小武夫”沈悢曦说道:“要再给你三五年,只怕世间又要多个顶尖的八九重天武夫了。”

她拿起墨语手中的蛟珠,端详片刻,“这玩意儿,应该值个几枚金精钱,要是遇上识货的,至少也是十枚往上。”

墨语挑了挑眉,“这么值钱?”

“蛟龙之类最重要的便是体内的蛟珠,而且因为蛟龙之属临死之时,除非死于一击必杀,否则很少会保留自己的蛟珠,而是会引动蛟珠,选择殊死一搏,所以蛟珠一般很难见到。”

沈悢曦看着墨语,“你要是真缺钱的话,不如把它卖给我啊?反正拿来当一盏灯还是不错的”

“你不是没钱么?”

“银子我没有,金精钱我有一大把啊。”

听到对方这财大气粗的口气,墨语咋舌片刻,随后果断摇头。

“不行,这个可不能卖给你。”

“哦?”

墨语只是说道:“我不想占你便宜。”

“那好吧。”

————

另一边,与孔淑闲聊一番之后,孔冀带着潘显离去。

至于一脸殷勤的唐庆,在听到潘显的那一句“你不用跟着了”,便失魂落魄的坐在了酒楼的楼梯上。

崇卿出了酒楼之后,在一处人头攒动的街角,直接把孔淑甩在了身后,飞快往自家府邸跑去。

跑了数条街,崇卿气喘吁吁,眼看自家府邸大门就在眼前,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喃喃自语。

“呼呼,总算是把那个烦人的跟屁虫给甩开了”

“咳咳,你说谁是烦人的跟屁虫?”

拄着双膝的崇卿抬起头,看见孔淑就站在他的身前,神色不善,似乎随时都准备对他动手。

“呵呵呵孔淑,你来啦,嘿嘿,嘿嘿嘿”

差点忘了,他的这个堂妹,可是从小不去学什么宫廷礼仪,反而对于练武一事颇为热衷,听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个十分厉害的武夫了。

不过至于到底有多厉害,他就不知道了,反正每次都是三拳两脚就把自己收拾得服服帖帖。

最后崇卿是被孔淑提着脖子回府的,一路上那些仆役下人似乎也对此见怪不怪,只是对着孔淑行礼而已。

酒楼的老掌柜见那些大人物终于都走了,这才擦了擦自己额头两边的冷汗。

兴许是“劫后余生”,让老掌柜心情不错。

他到楼梯上低垂脑袋的唐庆,上前安慰道:“唐小子,我一起和你说了,这想傍上什么大人物,只是条歪门邪道而已,你越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凑上去,别人越是不把你当一回事。”

“现在吃了瘪,总该知道了吧?你看我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掌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家东家也算是有权有势,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借着东家的威风罢了,见到王爷公主之后,一样不是胆战心惊的?”

他坐到唐庆身旁,拍着对方的肩膀,“唐小子,你要想当人上人,只能靠自己,靠别人,永远都要低人一等哟。”

唐庆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孔冀坐回马车,潘显则充当着车夫。

“潘显,你觉得泰安城兵力怎么样?”

若是换一个人问这一句话,在潘显这里,已经可以算是大逆不道,直接问斩,但是由孔冀问出,潘显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北门兵力最多,约莫四万精兵,东西南三处不过两万左右。每一处墙头都有强弓劲弩,能穿透如今军中一般的制式甲胄。”

孔冀以拇指摩挲下巴,“也就是说,整座泰安城有十万左右的兵力,配以强弩,至少也要三十万兵力才能拿下,还不算皇城中的禁军”

“潘显,我记得你是南门的都尉,麾下管着城南五千兵马?什么时候把其他三位都尉请到我的府上坐坐?”

“属下遵命。”

潘显犹豫片刻,低声问道:“王爷,那邝将军”

“若他给本王这个面子,便一并请他吧。”

“是。”

潘显拽紧了缰绳,内心并不平静。

原本他坐到如今的都尉的位置,又是这泰安城的都尉,若无意外,他已经走到了头,守着四道城门的将军,自然不会有他的份。

可是跟着王爷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大事一成,作为冲锋陷阵的头号大将,只怕封侯拜相都是少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不想拉那些人来分一杯羹,可是奈何自己也仅仅是个都尉而已。

回到自己的王爷府,孔冀一进门,一道流光便从天穹垂落,直直落入他的手中。

孔冀摊开手掌,其中正是一把传讯飞剑。

不过飞剑不是尧迢国所用的飞剑,而是一把品秩极高,远超尧迢国宫中收藏的那把飞剑。

这把传讯飞剑,就算是人仙境修士都不一定能够发现。

看清剑中所传讯息,孔冀无声的笑了笑。

他要的,可不是区区一座尧迢国能够给他的。

“尧迢国土地丰饶?哈哈哈”

孔冀大笑不止,到最后,他甚至笑出了眼泪。

随意擦拭眼角,孔冀收起飞剑,大步回到房中,片刻后,之前的那道流光转瞬没入云霄。

————

当孔冀的王爷府飞掠出那道流光时,与墨语找寻有关修行的奇坊秘市的沈悢曦突然微微抬头。

她脸上笑意一闪而过。

无论这里有什么动静,那孔冀有什么心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这一切,不过都在她掌中有序进行而已。

无趣,太过无趣了些。

沈悢曦轻轻摇头,她觉得理会这些,还不如和墨语闲聊两句来的有意思。

在几人有心之下,没用多久,墨语还真找到了隐藏在两街之中,似小天地一般的灵宝市。

不过说是灵宝市,市集上却看不见几件灵宝。

当然,不是说这市集上没有,只是那些手握法宝,待价而沽的修士可会挑些有眼力见的“同道中人”。

什么财大气粗,什么以宝易宝,统统都不管用。

只要你眼里够好,又谈得拢,且志趣相投,有时候捡了什么漏都是常有的事。

可是一连进了三家店,墨语的蛟珠依旧没有卖出去。

不是因为蛟珠不够好,恰恰是因为蛟珠品相完整,其内蛟龙精粹保存完好,极为难得,反倒是出不起那个价。

而能出得起那个价的修士,却又不会整日待在这里守着自己的小店,而是会找个山灵水秀之地安静修炼。

手中抛弄着碧绿的蛟珠,墨语颇有些无奈。

一旁的墨织雪早已被那些千奇百怪的法宝符箓迷了眼。

连大灰都摇着尾巴,使劲伸着脖子,嗅着一家铺子外摆放的丹炉。

看墨语愁眉苦脸,沈悢曦轻笑道:“不着急,反正也没事,咱们可以好好等等看。”

身为至少九楼修为的沈悢曦,在与墨语二人相处时,实在是没什么架子,让人完全不会往叱咤山上的大修士那方面想。

所以他们虽然真正的相处时间不长,潜移默化之下,几人无形之中却亲近了许多。

墨语打趣道:“能让你耐着性子这般陪我们,还真是难得的机会。”

沈悢曦似嗔非嗔地白了一眼墨语,“既然这样,那你什么时候亲自下厨,犒劳犒劳我啊?也不枉费我委屈自己一番。”

墨语抬起头,看了眼头顶,打着哈哈说道:“那个,今天天气不错?”

“德行。”

沈悢曦背着双手,衣裙如花叶飞舞。

从背后看去,沈悢曦姿态妩媚傲人,撩人心弦。

墨语难得有些局促。

他连忙转过头,左顾右盼。

沈悢曦双眸深处有笑意隐现,她指了指前方,“我看那家铺子中法宝品秩最高,那儿的老板应该出得起价钱。”

墨语点点头。“小织雪,还不跟上。”

墨织雪这才收回视线,她看着还在探着舌头,不断嗅着什么的大灰,嘟囔一句,走上前去,直接拽住大灰的尾巴。

“蠢狼,这么几天,又重了不少。吃吃吃,每天就知道吃!”

拉着大灰的尾巴,墨织雪朝墨语走去。

等到了沈悢曦所说的铺子之后,墨语上下打量一眼,“看起来没什么不同的啊。”

对于墨语在识别法宝方面天赋,沈悢曦只能为之叹气。

她指了指头顶的牌匾,“与那些铺子不同,这块匾额都是件中品法宝,若是单单用作防身,与一件上等品秩的法宝都不逞多让。”

墨织雪嘀咕道:“谁会用牌匾防身呀,难道走到哪里都要扛着一块匾额么?那也忒麻烦了吧。”

墨语用手指弹了弹她额头,“不许打岔。”

墨织雪瘪嘴道:“哦。”

她又指了指旁边状若虎盘的石头雕像。

“这应该是件傀儡,里面保留着完好的妖物魂魄,品秩不低。”

随后沈悢曦陆续为墨语指了好些法宝,将其用途,品秩高低都一一说了出来。

“哟,今儿个还遇上个行家啊。”

就在这时,铺子中一位面容模糊的瘦小老人叼着旱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缓缓走出。

第二百六十八章 买卖

墨织雪看着铺子中走出的老人,学着墨语的样子,啧啧称奇。

“老先生,走路有点横呀?”

瘦小老人使劲抽了口旱烟,满是褶皱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他口鼻呼出烟气,眼睛微微眯起,并不浑浊的眼中似有精芒闪烁。

“小女娃子,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人啊,甭管你修为高低,一旦有点钱,他就会嘚瑟起来。”

瘦小老人揪了揪自己的灰白胡子,“这小老头儿我,不巧,刚好是腰缠万贯。”

他叼着烟杆,掀开自己的外衣,露出自己的腰带。

霎时之间,金色光华充盈整座铺子。

一眼看去,瘦小老人竟然真是缠了一圈圈的金精钱,虽然并不是真有万枚,但也足足有数百枚之多。

墨织雪瞬间露出了财迷的表情。

“哇,老先生,你可真有钱。”

“那是当然,小老头我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哈哈”

单看家底,老人确实有着别的修士一辈子都攒不了的金精钱,而且对方气息缥缈,墨语也看不透。

墨语看向沈悢曦,沈悢曦以心湖相谈,“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修士,勉勉强八楼修为,不是剑修,像是个打造法宝的兵家修士,家底丰厚一点,算不得什么。”

瘦小老人吧嗒两口旱烟,咧着微黄的牙齿笑道:“看小哥仪表不凡,法袍品秩高的出奇,想必也是个有我这般富贵气的同道中人,怎么样,来几件法宝防身?”

“或是给旁边这位仙子置办一身法宝?”

瘦小老人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头惊异非常。

在这儿,他可是实打实的头把交椅,修为高,法宝多,钱也多。自然眼光要比那些散修高了不知多少。可就算如此,他依旧看不透对方身上的法袍。

只是上头那若有若无的蛟龙魂魄,还有些“鲜活”。

难不成这小后生得了一两条蛟龙的龙魂?而且还极有可能不是普通的蛟龙。

就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愣头青,法宝都不认识,竟然还有美人相伴。

看看自己,有钱又怎样?年轻时候不懂事,闷头打铁,一晃几百年,小伙子熬成了老大爷,钱多了,却是连个伴儿都找不到。

他看着墨语,心头突然感觉有些不畅快?为什么现在的少年人,年纪轻轻,就开始拥着大的,养着小的?

转念一想,这样才好,在美人面前,重要装的阔气一点嘛。

等会儿自己稍稍忽悠吹嘘一番,他包里的金精钱还不是大把大把进到我的口袋?

想到这里,瘦小老人心里窃喜不已。

与瘦小老人寒暄几句之后,墨语也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瘦小老人名为何金鑫,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名里多金就是多福,所以将名字改成如今这样。

对方确实是兵家修士,在多年之前,干的就是锻造贩卖法宝的勾当,与兵家那些打打杀杀的修士大不一样。

对此,墨语撇撇嘴,兵家修士,不是打铁,就是打人。

据不可靠消息,他们能够找到道侣的机会,是所有修士中最小的。

墨语深深看了眼对方,觉得确实如此。

何金鑫抽完旱烟,回到铺之中,用一块丝绸小心擦拭烟杆,“各位随意看便是,放心,大家现在都是朋友。”

“我这个人肯定是不会坑朋友的,价格很公道。”

沈悢曦说道:“我们不是来买法宝的。”

“那就是来卖法宝的了?”何金鑫毫不失望,“没事,我出的价格也很公道。”

低收高买,这条灵市他何金鑫认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

墨语直接将那颗蛟珠抛出去,“喏,我要卖这个。”

何金鑫头也不抬,随手接住那颗蛟珠,“这是啥?”

他抬头一看,吓得身子一个哆嗦,差点直接将蛟珠扔出去。

何金鑫抬起头,“小兄弟,你知道这儿是哪儿么?”

“知道啊,尧迢国。”

何金鑫无奈道:“这儿可是离北海不过数千里,小兄弟,你把这珠子给我,指不定明天有十来条蛟龙上岸,把我活活吞了,你信不?”

“这对于蛟龙来说,就是大补之物,只要在海上溜达一圈,保证有百十来条凶恶的蛟龙会被你吸引过来。”

墨语下意识看向沈悢曦。

沈悢曦嗔了他一眼,“看我看什么,我以前又没遇到过。”

“这样啊,难怪其他铺子不收,他们不是没钱,而是不敢?”

墨语又说道:“不过这只是条青蛟珠,离蛟龙珠还差一些,对蛟龙来说,不应该是可有可无么。”

何金鑫以“我又不是傻子”的眼神看着墨语。

“小兄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来的这颗珠子,但是你真以为一条青蛟能够蕴育出拥有蛟龙真形的蛟珠?虽然这里面残留的力量不多,但确实是蛟龙珠不错。”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我这人虽然只是个打铁的,但是认这些宝贝的眼光可错不了。”

沈悢曦仔细打量了一下那颗蛟珠,随后问道:“墨语,你把你遇上那条青蛟的情形再说一遍,最好是说说那条青蛟的样子,有什么神通。”

墨语将那日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沈悢曦点头道:“这么说来,那确实是条青蛟,不过却是有幸得到一颗真正蛟龙遗珠的青蛟,只会写粗浅的法门,不然就算是七楼修为的青蛟,敌不过当时的你,也不至于那样轻易死在你的手中。”

听到对方是个武夫,还是个以四重天修为就能打杀七楼修为的武夫,何金鑫握着烟杆的手都有些颤抖。

没看出来,这小子比他俊就算了,看起来天赋也是一等一的。最重要的是身边还有一大一小,两个貌美女子。

怎么感觉越来越气了

老夫快要按耐不住了!

墨语收回蛟龙珠,暗自思忖。

这么说来,等到北海上,再把这蛟龙珠拿出来,不是正好省去了他寻觅蛟龙的功夫?

既然买卖做不成,墨语耸耸肩,决定和沈悢曦她们离开。

“这条街上就算有什么法宝,也不是他能买得起的。”

想起为素聆星留下的大半钱财,墨语就稍稍有些后悔,怎么当时不给自己留多一点

从挽霜所带的须弥物中掏了掏,似乎也只有两枚辛金钱躺在里面。

还有自己头上还有一笔多达上万金精钱的外债,他想起来就有些胃疼。

何金鑫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不是商家修士,但作为法宝众多的兵家修士,在动荡之时,挣的钱可一点都不比商家修士来的少。

关于西边大魏朝的动向,作为“根正苗红”的兵家修士,他知道不少内幕。

“这儿的天,快变咯。”

何金鑫摇头晃脑,回到铺子中躺了起来。

若不是有钱赚,谁愿意来这小地方待着?不仅担心北边时不时兴风作浪的蛟龙,还要担心自己被这浊世侵染。

————

走在街上,看着两边零星的修士,墨语同沈悢曦问道:“这个时候,兵家修士能够来这里,看来是准备捞一笔了。”

沈悢曦笑道:“你也可以啊,正巧你不是没有钱花了么?干一两桩买卖,马上就有钱了。”

“乱世的不义之财不取。”

墨语只是摇头,他轻轻捏了捏墨织雪的小脸。

“迂腐,你是儒家的老古板么?”

沈悢曦轻哼了一声。

“虽然我也修行,但还没把骨气修没了。那些给别人落井下石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为什么?”

墨语顿了顿,“因为我小时候遇到过,也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

“那你就没想过当初那些对你落井下石的人过的好好的,而你被欺负了,反而过的不如他们?就不也做一做那些事,出出心头的恶气?”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墨语笑了笑,“我不是圣人,不会对那些人的做法一笑而过,至于是不是自己要做那样的人,倒是想过,不过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没那个必要。”

墨语看着沈悢曦,“世上落井下石的人虽然很多,但是我不愿意做其中的某一个。”

“出淤泥而不染,厉害。”沈悢曦竖起拇指,对墨语眨了眨眼。

墨织雪摆弄墨语的手指,也跟着说道:“师傅果然是我辈楷模。”

“嗷呜!”

墨语气笑道:“本来还想说在兑换银两之前,下厨做一顿饭犒劳犒劳你们,现在不好意思,没了!”

拉着墨语手指的墨织雪张了张嘴,呆滞片刻。

她求助望着沈悢曦,眼神示意她想想办法。

沈悢曦则回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此后几天,在墨织雪和沈悢曦两人的“连番夹击”之下,墨语还是没能禁得住对方的软磨硬泡,让她们两人如愿以偿。

至于已经往着膘肥体壮放心越演越烈的大灰,只有大骨头棒子留给它。

这几天里,泰安城倒是多了一些修士。

只是那些修士一身普通人家打扮,男女老少,扮作流贩走卒之类。

在闲逛之时,看着那些修士和普通人因为些芝麻大的小时争得面红耳赤,确实有些好笑。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泰安城中,有修为不低的武人坐镇的缘故,与人争执的修士不少,随意打杀普通人的倒是还没见着。

宰相府中,自从那日见过了沈悢曦,崇卿就有些魂不守舍。

那幅仕女图他已经做完,不过因为画不出沈悢曦的神韵,崇卿为之苦恼许久,最后只得告诉那位教他书画的老夫子自己做不成,领了一顿戒尺才作罢。

这几天里,不知道是不是孔淑转了性子,竟然没有过来找他,倒让崇卿窃喜了大半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昨日父亲火急火燎回家,告诫自己不许出门,却是没法再去见一见那位仙子了。

今日,上过早朝之后,父亲和爷爷二人又不知去了哪里,回来之后,两人的脸色越加难看,就好像陛下欠了他们十年俸禄一般。

崇卿推开门,在院子中左右看了一眼,在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他垫着脚,准备找个低矮墙角,趁机翻墙而出。不然再在家中待下去,他非发疯了不可。

“哎哟,这墙看着不高,怎么爬起来这么费劲。”

双臂费力攀上墙檐之后,崇卿使劲喘气。

“咦?”

他看着手臂两边的阴影,有些疑惑。

这里有树荫?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迎上两两张没有表情的脸。

“哇!什什么人?”

毫无防备之下,崇卿惊落下去,在他落地之前,墙上的两道人影一闪,直接在身后拖住了他。

“谢”刚下意识开口,崇卿反应过来,慌忙推开身后的二人。

他故作镇定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们,这儿可是宰相府,你们可别乱来啊!”

面无表情的两人只是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冷然说了一句,“别出府。”

随后两人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崇卿挠了挠头,嘀咕道:“他们是护卫?什么时候的事?看来父亲和爷爷瞒了我很多事嘛”

另一边的皇宫之中,孔淑也已经被禁足。

她的房间门外,站了数拍手持长槊的赤甲兵卫。

只要孔淑一推开房门,那些长槊就齐齐挡在她的面前。

那些兵卫气势极重,各个满面肃杀之色,一看就不是宫中的护卫。

孔淑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也知晓一些军中之事,这两日宫中极为反常,她虽然有所察觉,却不敢往深处想。

皇宫大殿之中,高座龙椅的男子面色苍白,像是一身的精气神都被抽空殆尽。

尧迢国富饶不假,却是相比其他贫瘠小国来说。

除了西边的战事之外,尧迢国境内便再无其他波澜,所以这些年里,不知不觉之中,这位尧迢国的皇帝手中的兵权日益减少,到现在除了城中的半数兵马,其他的都掌握在一人手中。

他嗓音沙哑,“为什么?你若是想,当年直接和我说一声便是,你我兄弟二人又何必走到这一步?”

玉阶高台之下,一人负手而立。

“当年我一心向武,不在乎什么权利,所以才将这个位置让与你。”

“那现在呢?”

“现在?自然是为了走的更高,更远!”那人转过头来,正是尧迢国回平王,孔冀。

“尧迢国只有南边大越的十分之一的地域,相比西边的大魏,则更少一些。号称土地肥沃,兵强马壮,可是呢?北边年年蛟龙作祟,民不聊生,千里方圆,廖无人烟。”

孔冀冷笑道:“既然守不住这一隅之地,不如舍弃了,增长自己的实力。”

龙椅上的男子颤抖着指着孔冀,“所以你就把尧迢国卖了,换你的武道修为?你怎么会?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这里本来就是我的。”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孔冀朝周围空荡荡的大殿看了一眼,一拂衣袖,直接转身离去。“那我等着!”

第二百六十九章 逐云

此后半月,城中表面“风平浪静”。

虽然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开始张灯结彩。

但若是感知稍强之人,依旧能察觉到泰安城中的诡异气氛。

墨语时不时去看一看那条贩卖法宝的灵市,这些日子里,游荡其中的修士也越来越多。

与何金鑫闲聊几句,得知对方短短日子就赚得满盆钵,墨语还说了两句恭喜,讨了两个红包。

不过却不是他的,而是为沈悢曦和墨织雪两人封的。

在临走之时,不知道是与墨语聊的投缘,还是其他原因,何金鑫拉着墨语,特意嘱咐道:“这些日子你要好生注意,外来修士越来越多,可能马上就会有一场大战。”

“你可千万别掺这里面的浑水,小心水太深咯”

墨语点点头,抱拳谢过对方。

在与沈悢曦和墨织雪两人一狼汇合之时,墨语讲兵家修士何金鑫的红包递给了她们。

如他所料,沈悢曦看不上红包里的几枚庚金钱,墨织雪倒是想要,奈何她又无处可花,所以只能让墨语“代为保管”了。瞧着她千叮咛万嘱咐的郑重模样,好似那不是几枚庚金钱,而是一抔金精钱。

手里有了钱,墨语颇为“大方”,三人一人买了一串大糖葫芦,吃的津津有味,看的一旁的大灰涎水淌了一地。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人低着头,藏身在人群之中,奋笔疾书。

那人带着遮挡面容的斗笠,一身不显眼的衣裳,以及手中一块指头大小的碧玉。

碧玉在他手中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光芒,其中一缕光芒稍稍显眼,如同标记一般,直指前方的墨语几人。

将碧玉放回胸膛,一股股热流从中传到自己体内。尽管这些日子他已经摸透了碧玉的功效,但他依旧为之迷醉。

随后他拿出一本册子,奋笔疾书。

“喂,你在写的什么?”

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熟络的语气询问道。

“恩?”那人一边转头,一边下意识说道:“不就是一些消息”

他猛然回过神来,立刻闭上了嘴,不过饶是如此,他背心依旧直冒冷汗。

谁在拍他的肩膀?

不对,以我现在的身份,在这里,应该没人敢对我出手才是

想到这里,他这才长了几分底气。

“吧唧吧唧”

这时候,耳边传来了清脆的咀嚼声,他转过头去,看见的是个熟悉的小女孩,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对着他挑眉直笑。

一阵寒意直接从他的脚下,途经脊椎,冲向他的天灵盖。

“糟了”

墨织雪将糖葫芦全部送到口中,含糊不清道:“我记得你,叫什么唐庆?”

“让我瞧瞧,你到底跟在我们后面,写些什么。”

墨织雪刚说完,带着斗笠,已气质大变的唐庆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册子就已经消失不见。

他既惊又惧,急忙道:“那是我的,还给我!”

墨织雪只是轻轻将糖葫芦的木签戳在唐庆胸口,唐庆浑身汗毛根根立起,动弹不得。

“我好奇你写的什么,看完就给你,放心好了。”

她轻呼一口气,手山的册子快速翻动。

册子上是一幅幅简笔画像,画像有些传神,且有男有女,旁边还有各种注解之类。

“这是什么?”墨织雪轻轻皱眉,她已经翻到了记载沈悢曦,墨语和自己的那两页。

“弄了半天,你就是记的这个?”

墨织雪上下瞥了唐庆一眼,“呵,攀上了这城里的哪家势力,一个普通人,竟然还分得清楚修士?”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唐庆脸色不变,强自镇定道:“这只是我看到大街上那些行为举止与常人有异的人,所记载的一些情况而已。”

“是么?那这小册子归我了。”

墨织雪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册子放在怀中。“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我可比你聪明多了。”

唐庆张嘴,还想辩解一句,只是身后衣领被人提起,他身子突然腾空,飘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等唐庆落在里面,惊疑不定的时候,周围不见了人群,而他的面前已经多了一男一女。

“师傅,一直偷窥我们的就是他了,看他的样子,是想把我们的样貌,修为,功法路数记录在册,诺,你看吧。”

墨织雪拍拍手,身子飘然落下,将那本小册子递给墨语。

唐庆一颗心如坠冰窟。

墨语随意翻看了一下,看着唐庆,“这么看来,你是成为了一个暗探?专门探查修士消息?”

唐庆闭口不言,额头冷汗缓缓滴落。

墨语不在乎他回不回答,继续说道:“让我猜猜,那日你被回平王孔冀打发走的时候,定然有些怀恨在心,所以很大可能不是为他做事,那这么说来,你应该是为皇宫中坐着龙椅那位办事咯?”

“你不用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墨语抚掌大笑,“有趣。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竟倒像换了个人。”

“倒是有几分皇宫密探的模样。”

墨语将册子扔给唐庆,“好了,你走了。”

说完,墨语和沈悢曦几人转身离去。

“喂,你什么意思!?”

这算什么?是饶他一命,亦或是可怜他?

墨语挥了挥手,轻笑一声,“好好干,希望你能出人头地。”

在翻看那本册子时,墨语已经大致能猜出皇宫的的皇帝的意图。

无非就是以唐庆没有气息的普通人去勘察分布在泰安城中的修士,再观察其中有哪些是属于孔冀麾下,又有那些是准备坐收渔利的,这样拉拢的拉拢,打杀的打杀,能够在第一时间稳定外来修士。

然后剩下的就是同孔冀两人的争斗了。

墨语不知道其中掺和的修士有哪些,但听当时何金鑫的口气,和这些不惧儒家的修饰,应该是有许多百家修士参与其中,再加上前些日子本是大魏山头的大修士太叔望又出现在尧迢国,那幕后黑手是谁,显而易见。

大魏想要吞下尧迢国,而尧迢国和周边所有小国定然都不想大魏得逞。

一国之力,挡不住大魏,但若是这边十数小国都出手相助,大魏未必拿得下尧迢国。

这一切,应该就看孔冀和他皇宫中那位兄弟的交锋了。

原本还打算在这里度过大年夜的墨语最后决定离开这里。

听到他的决定,墨织雪倒是无所谓,反正墨语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沈悢曦则是调侃道:“不看看到时候漫天的修士大战?那场面,想想都壮观的很。”

“算了吧,我可不信他们真能在这泰安城上打起来。要是贸然进入那些争斗的小天地,就算不出手,他们也会把我们认为敌人的,我可不想惹麻烦。”

“哟,这可不像你啊。”

墨语扶额道:“别人好歹已经说的一清二楚,只差没有在我手心写上别去送死,我又何必淌那趟浑水。”

随后他白了眼沈悢曦,“难道你就这么希望我年纪轻轻,英年早逝?”

沈悢曦双手叉腰,瞪着墨语说道:“不是还有我呢,我这么一个大修士,难道还保不下你?还是你看不起我这个大修士?”

“那你这急急忙忙去北边,万一遇上蛟龙,不也是一样?”

墨语摩拳擦掌,“那可不一样,遇上蛟龙我可不怕,对上修士,我才是有所顾忌。”

跟着墨语出城,沈悢曦在心头暗叹可惜。

她原本还想把墨语忽悠到那些修士开辟的小天地中,与人斗上一斗,不仅可以让墨语为此声名大噪,还能吸引一些修士的注意。

至于大魏能不能拿下这里,她一点也不关心,反正中州越乱越好,最好几个大朝吞并扩张,摩擦不断才是。

墨织雪坐在大灰身上,这几天墨语和沈悢曦两人说的话神神道道的,她也听不太懂,只觉得修行方面的事太过复杂,比她读书上的学问还复杂,所以她还是觉得练武最好,直来直去的,不用费什么脑子。

离开泰安城,几人同时回头看了一眼。

城中热热闹闹,还有不断的人回到城中,与家人团聚,看起来是一副安定繁荣的景象。

可是在这热闹之下,改朝换代的事正悄然发生。

也许在几天后,皇宫中的皇帝突然暴毙,随后孔冀登基,将尧迢国并入大魏,作为藩属。也许是宫中孔冀突然传来战死边关的消息,而他所掌兵权,悉数会被皇帝聚拢于手。

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与那些普通人没有关系。

在几人离开时,泰安城中的宰相府,年轻男子冲到大堂,与其中的两名年长男子争执。

皇宫中,一道娇弱身影破门而出,惊得外面兵将挥舞长槊抵挡。

年老的兵家修士收拾好自己的家当,揣好自己的钱财,趁人不注意,拔腿开溜,寻找下一个赚钱的宝地。

————

越往北走,天气越加寒冷。

自然,尧迢国北边也出现了地广人稀的情形。

在穿过了两座城郡之后,又走了数日,几人愣是没有遇见一处人家,更莫说什么村镇郡县之类了。

若是单单如此,也就仅仅是风餐露宿而已,对于几人来说还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奈何一路上见过的野兽少得可怜,连墨织雪心心念念的烤肉都做不了,只得吃一些干巴巴的干粮充饥。

抱着咕咕叫的肚子,墨织雪有气无力,“师傅,什么时候到北海啊”

“快了快了。”

墨织雪苦着脸,“师傅,这句话你都说了两天了。”

她看着一脸悠闲模样的沈悢曦,嘟囔道:“沈悢曦姐姐,你修为那么高,看不到还有多久到北海么?”

沈悢曦看着她,掩嘴一笑,“小织雪。墨语说的不错,咱们马上就到了。”

墨织雪撇撇嘴,轻轻踹了踹脚下的积雪,“等到了海边,那些鱼啊虾啊,我一定要大吃特吃,把这几日的分量全补回来!”

她抬起手,指着前方,“还有那些什么蛟龙,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抓两条炖汤。”

“诶”

墨织雪突然望着极远处的阴沉天幕,使劲揉了揉眼睛。

“师傅,快看,那边云里有东西!那儿地上还有一个不,是两个人!”

墨语语气平淡,“嗯,早看见了。”

墨织雪扭过头,不满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是在发牢骚么,我看你说的那么起劲,准备等你说完再告诉你的。”

墨织雪瘪嘴,脚下重重一踏,人已飞掠出去。

“我先去看看情况啦,师傅。”

寒雪点点激扬,在她后一蓬蓬炸开。

墨织雪长发飞舞,身形若飞鸟浮凫,眨眼已飞掠了十丈远。

墨语看到她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

随后一声铮鸣,挽霜出鞘,墨语身子翻腾而起,衣衫飞舞若浮云缭绕。

待到墨语身子坠落,下方挽霜已稳稳拖住了他的身形。

少年白衣,御剑而去,激起霜雪晶莹。

呼啸一声,墨语瞬间与腾跃的墨织雪擦身而过。

“臭师傅!”

墨语双脚一前一后,踩于挽霜头尾,他身子低伏,寒风吹起衣袍猎猎。

而身后墨织雪气急败坏的嗓音才堪堪传来。

沈悢曦抿嘴微笑,轻轻敲打大灰的脑袋。

“追上去。”

仅仅三个字,却像是有无穷的魔力,让大灰四肢涌出了使不完的劲力。

“滋滋”

四足溅起蓝色光点,如同细小的雷电跳跃。

它发足狂奔,身形快若湛蓝闪电,不过数息,已然追上了墨织雪。

随后,一只肤色莹白的纤细手臂探出,轻轻将墨织雪捞在手中。

墨织雪转头一笑,“悢曦姐姐,还好有你在。”

她又“恶狠狠”盯着前方御剑的墨语,哼道:“臭师傅,这下倒要看谁更快。”

而远处天幕下方的一老一少似乎有所察觉,猛然扭头。

“师傅,有修士!”

一身男子打扮,嗓音却是女子清脆悦耳的少女紧紧盯着远方,手中长弓已经拉作满月。

“先别动手,看看情况再说。”

另一身材壮硕,背负长剑,手持巨弓,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看着远处那抹刺眼的剑光,神色有些凝重。

若来人是三两个修士,那倒没什么,可若是大名鼎鼎的剑修,那就得好生斟酌,是示好还是交恶。

第二百七十章 猎龙

天幕之上,乌云汇聚,滚滚翻涌,若水涡旋聚。

雷光闪闪,惊现于云隙之间,冬雷震震,似天欲倾塌。

如此景象,足以让方圆千里的生灵惊惧。

也难怪这些日子都未见人烟。

手持弯弓的壮硕男子注视着御剑而来的少年,他眼神似翼击长空的雄鹰,锐利异常。

那把弯弓纹路扭曲,似乎有光华时不时一闪而过。

墨语御剑而止,挽霜自行回鞘。

随后一身纹路似火,奔走间却有电光闪烁的巨大狼妖停驻身形,背上一道娇小玲珑身躯跃下,扑向墨语后背。

“臭师傅,抓到你了!”

墨语肩上一沉,他托住墨织雪,无奈一笑。

“小织雪,你可越来越重了。”

墨织雪嘟嘴,反驳道:“哪有。”

随后墨语看向依旧挽弓的男装女子,开口问道:“姑娘这是想要切磋切磋?”

“姜棠,不得无礼。”

“是师傅。”姜棠收起弓箭,将视线落在沈悢曦的身上。

无他,只因为就算身为女子,她也不由自主地被沈悢曦所吸引。

壮硕中年男子看了看墨语,又看了看墨织雪,疑惑问道。

“阁下是位剑修?”

对方剑气灼目,可他身后的小女孩又分明是个纯粹武夫,着实奇怪。

墨语摇头,与墨织雪对视一眼。

“只是一介武夫而已。”

姜棠闻言,转头多看了墨语一眼。

墨语浑然不觉,而是笑道:“只是看这儿天有异,想过来见识见识罢了。”

“没想到有幸遇上两位猎龙人。”

姜棠毫不客气说道:“若真是想看看倒是无所谓,就是怕某些人想坐收渔利。”

墨织雪皱了皱鼻子,哼道:“我们还没下作到那个地步。”

“再说,你们能不能拿下它都难说。”

她抬起头,望着头顶。

云层之中,一道巨大蜿蜒身形若隐若现,

那样的庞然大物,恐怕是条修为不低的蛟龙之属。

“这就不用小姑娘你操心了。”

姜棠看向师傅项飞,后者则是点点头。

“那小兄弟几位就在一旁看着吧,只是别离我们太近,不然若是与那畜生交手之时,不小心误伤到小兄弟,那就不太好了。”

墨语耸了耸肩,背着墨织雪,走到沈悢曦身旁。

墨织雪看着姜棠两人,不满道:“师傅,他们可真横。”

“见到我们突然靠近,有些警惕也很正常,不用理会他们,还是先看看这蛟龙有何神异之处,等我们去北海边,也好有个底,试试看能不能抓个一两条。”

沈悢曦双手环抱胸前,轻笑一声。“还抓个一两条,若是没有缚龙索,你要想抓住蛟龙,那可有些难咯。”

墨语对此不可置否,“那就试试看咯。”

几人闲聊之时,姜棠与她师傅已经开始有所行动。

只见姜棠挽弓仰身,将手中弓弦拉满,黝黑箭矢巍然不动,直指天幕。

尽管墨语几人离得她有十数丈远,也依旧能够听到弓弦绷紧的声音。

“师傅,那弓有多少石啊?就想往天上射。”

墨语没好气道:“我又不是玩弓的,问你悢曦姐姐去。”

沈悢曦摸着墨织雪的脑袋,说道:“那小姑娘的弓约莫有十石左右,勉强能够将箭矢射到天上,不过能不能破开蛟龙的鳞甲,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沈悢曦话音刚落,姜棠手指猛然一松。

“嘣!”

一声巨响,弓弦带起的气流吹开地面积雪。

那支黝黑箭矢几乎化作了一线黑芒,转眼就没入了天幕乌云之中。

随后便传来一声似牛鸣一般的嘶吼。

嘶吼过后,电闪雷鸣,雷光疯狂在乌云之中流窜。

然后便是倾盆大雨,倾斜而下。

姜棠惊喜莫名,“师傅,我射中了!”

“还差的远呢。”项飞冷不丁叱喝一句,随即整个人都躺在了地面。

他猛然拉弓,弓上灵气流淌,随着弓身上的那些奇异纹路散发出氤氲光芒,灵气转眼化作了实质,凝聚成一根箭矢。

就在这时,天上一道雷霆坠落,朝着姜棠师徒二人劈来。

雷霆来势极快,霎时间,两人头顶上方雷光照彻。

显然,天上的蛟龙已经发现了二人行踪。

不过项飞双眼死死盯着天上,就算其上雷光耀眼夺目,他也没闭上眼睛,似乎他的目光早已穿破了雷光,落在了躲在云层后的蛟龙之中。

只听到又是一声雷霆震响,分不清是天上雷霆再次劈落,还是项飞手中箭矢出弦。

下一刻,只见一道晶莹剔透的箭矢破空而去,带着滚滚轰鸣,撕裂了头顶劈落的雷霆,如同一道分隔天地,却又衔接天地的虹光。

天上厚重的乌云刹那就被那道虹光击溃,最为黝黑的乌云旋涡消散,其中一条约莫二三十丈长短的蛟龙从中露出身形。

蛟龙那堪比时间最为上等甲胄的乌青细密鳞甲散发着冷然光泽,而一到醒目的伤痕贯穿蛟龙腹部,大片鳞甲翻开,其下血肉更是血肉模糊。

仅仅是一箭,项飞就差点一箭射杀天上的那条蛟龙。

“猎龙人!”

蛟龙看到自己的伤口,口吐人言,咆哮一声。

乌云重新汇聚,不过其中雷霆电光噼啪作响,动静更胜之前。

倾盆大雨继续飘洒。

忽然,头顶乌云下沉,云层之中,似乎有两道金光闪闪。

而后,蛟龙从云层之中探出大如屋舍的头颅,那双金色眼瞳就像是两盏金色明灯,带给这越发昏暗的天地唯一两道光亮。

蛟龙开口,大雨顷刻变为暴雨。

“猎龙人,上次被我兄弟围剿,没想到你逃脱之后,还敢再来!”

项飞冷笑一声,“你的几个兄弟已经被我宰了,为祸这里的蛟龙,只剩下你了!你难道还不知道?”

“果然,就算是修炼了千百年,畜生还是畜生!”

“蝼蚁,你怎么敢!”

金瞳怒瞪,蛟龙张嘴一吼,转瞬有一道雷霆在它口中酝酿,又直接朝项飞迸射而去。

项飞直接抬手拉弓,弓如满月,一支箭矢离弦,在弓弦荡漾之时,项飞连续拉弓,一根根箭矢串联一线,将那道雷霆炸得粉碎。

不过除了头顶的雷霆之外,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口蛟龙吐息。

那口蛟龙吐息似水非水,似金飞金,但莫说常人,就算是没有法宝傍身的修士,或是修为不高的武人,只要沾上一点,一样是骨化形销。

吐息遇上状若连珠的支支箭矢,立刻僵持在半空,那些飞溅的吐息,抛在半空,似乎连空气都要融化。

就算如此,项飞的连珠箭也只是阻挡住了蛟龙吐息片刻。

待到吐息落下,项飞和姜棠已经抽身离开。

“蝼蚁,哪里跑!”

蛟龙扭头,死死盯着项飞,那些跟在它身边的乌云滚动,一道道雷霆电光跳动,似乎每一道雷光都有生命一般。

项飞转头同姜棠说道:“姜棠,你先离远一些。”

方才姜棠那一箭只是为了吸引眼前的蛟龙,让它把注意力放在修为并不高深的姜棠身上。随后项飞在猛然发力,趁机射出一箭。

“难怪方才没有一箭射杀你,原来你还养有庚金之气。”

蛟龙怒吼一声,“就凭你这暗箭伤人的蝼蚁,也想杀我?”

随着它的怒吼,吐息再次当头罩来,项飞一跃而起,身子立于虚空之中。

但蛟龙吐息似乎无穷无尽,它疯狂喷吐,吐息追着项飞移动,似乎永远无穷无尽。

“蝼蚁,抓到你了!”

突然,乌云轰隆作响,蛟龙的尾巴突然出现在项飞闪躲得方向,蛟龙身边的乌云阻挡了项飞视线,更是隔绝了他的神识。

几乎是在项飞察觉的同时,蛟龙鳞片寒光如铁,蛟鳍化作铁铸荆棘的尾巴已经出现在项飞面门一尺。

蛟龙的尾巴结结实实砸在了项飞胸口,夹杂了金庚之气,与一般上品攻伐法宝相媲美的尾巴砸中,就算项飞有法宝护体,都免不了受伤,更何况项飞身穿的那身野兽裘衣明显不是什么法宝。

姜棠见状,失声道:“师傅!”

项飞被砸入地下,地面顿时因此裂开一道深谷。

随后蛟龙咆哮着对着深谷吐息,似水似金的液体洪流倾泻,一股脑往其中灌注下去。

观战的墨织雪惊讶开口,“哇,这下他可是尸骨无存了。”

说完,她还看了看不远处呆立着的姜棠,“某些人的师傅可是出事了呢,怎么还没什么反应?难道只会说大话么?”

姜棠脸色大变,顿时起身冲向蛟龙。

她刚飞跃起身,身后有人手掌下压,按在她的肩头,让她落在地面。

“喂,你干什么?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

见到是那个有着飞剑的武夫少年阻止自己,姜棠愤怒不已。

墨语指了指远处疯狂喷吐的蛟龙,“别这么慌,你师傅还没事呢,别到时候你师傅杀了蛟龙,你却白白送了性命。”

关心则乱,因为自己师傅受伤,姜棠下意识以为师傅已被那些吐息淹没,却没想过从始至终,地面下都没半点动静。

就算师傅不敌,也应该有挣扎的动静才是。

又看到自己手中的长弓安然无恙,姜棠这才放下心来。

她拍开墨语放在他肩上的手掌,语气冰冷,“别碰我!”

远处,良久之后,蛟龙终于闭上嘴,吐息随之停止。

在蛟龙身下,一汪充盈蛟龙吐息的数十丈大小的湖泊赫然成型,吐息蒸发的雾气缭绕,让蛟龙身旁的乌云越发壮大。

蛟龙喘着粗气,得意哼了一声,“蝼蚁!惹到我黑虺,连魂魄都叫你消融成烟!”

“是吗?”

不远处一人的嗓音淡淡传来,蛟龙猛然扭头。

只见远处一人面色苍白,但气势喷薄,已经使得周遭环境都有些扭曲。

除了项飞,还能有谁?

项飞手中那把劲弓纹路流转,青金色的光华流淌。

弓弦紧绷,一支刺眼夺目的璀璨箭矢指向了自己头颅。

项飞嘴角微微勾起,“吐完了?”

最后一字吐出,他手指蓦然松弦。

只见一道数丈长的刺眼光束自项飞的位置一闪而逝,眨眼就没入了蛟龙头颅,又穿透而出,一路往上,再刺入云层之中后,将天幕破开一道裂缝。

“蝼蚁,你”

蛟龙的嘴巴只是堪堪张大到一半,其中跳动的雷霆骤然熄灭,它眼瞳中的金光如烛火熄灭。

轰隆一声,蛟龙身子摇摆倒地。

而它的两眼正中一个足足磨盘大小的孔洞赫然贯穿整个头颅,伤口处焦黑一片,血肉脑浆,乃至于那些颅骨都焦如黑炭。

见蛟龙身死,项飞手臂颓然垂下,口中鲜血潺潺出,而就在他的胸口,一道横贯他上半身的伤痕凹陷下去,那些胸骨肋骨扭曲,看起来森然可怖。

得亏项飞是个筋骨不错的修士,若是个普通人,受了这等伤,只怕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师傅!”

这时候,姜棠也不管墨语几人会不会趁机取走蛟龙的尸体,她飞至项飞身旁,赶忙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为项飞服下。

等到项飞调息完毕,胸前的狰狞伤口恢复大半,墨语三人一狼依旧站在原地。

阴云渐浅,原本的暴雨也转变成大淅沥的小雨。

捂着胸口,项飞摇头苦笑一声,“倒是没想到这头畜生比那些还要厉害一些,差点让我翻了跟头。”

“这半年来,咱们一共猎了四头蛟龙,师傅已经很厉害了。”

姜棠一直留心蛟龙尸体,“师傅,咱们去看看那头畜生的尸体吧,可别让人白白捡了便宜。”

项飞点点头。“也好。”

可是等两人到了蛟龙尸体旁边检查之时,姜棠勃然大怒,项飞也是面有怒气。

这地上的哪里是什么蛟龙尸首,分明是一具空有躯壳的分身。

姜棠扭头,指着墨语说道:“是不是你们干的?”

“口口声声说什么不屑为之,结果趁我和师傅不注意的时候,偷梁换柱,换走了蛟龙尸首!”

瞧她怒发冲冠的模样,分明已经认定了墨语偷取了她们的猎物。

将准备发怒的墨织雪按住,墨语耐心解释一句:“我们没必要贪图一条蛟龙尸首,何况我们若是真动了蛟龙尸首,也不会待在这里,等你师傅疗伤的时候直接离去不就好了?”

“你们师徒还是好好看看,那蛟龙是真被你师傅杀了,还是在关键时刻,用了金蝉脱壳之法吧。”

墨语背着墨织雪转身离去。

沈悢曦看了眼姜棠师徒,指挥着大灰跟上墨语。

“两位,修为不错,就是眼睛有些不好使啊。”

听到这句话,姜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双拳被她捏的咯吱作响。

第二百七十一章 误会

没了那条蛟龙,天上依旧有阴云不散。

几人走了许久,姜棠师徒似乎是明白过来了,并未追来。

沈悢曦开口问道:“墨语,你怎么知道那蛟龙没死。”

墨语伸出手,让雨滴落在自己指尖。

“这雨还没停呢。以前师傅说过,蛟龙兴云布雨,是靠它们的血脉神通,若是蛟龙一死,雨气没了牵引,顷刻就会雨散天晴。”

沈悢曦笑道:“这么说来,你师父也曾经屠过蛟龙?”

“不知道,反正我没见过,只是听师傅说他曾经一拳拳打死一条即将吞噬地脉,化龙而去的蛟龙。”

“化龙!?”

沈悢曦惊诧不已。

一条即将化龙的蛟龙,至少也是十楼之上的修为。

“那你师傅有说没那条蛟龙是什么修为?”

墨语想了想,“师傅说是十一楼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无论是十楼还是十一楼,对我而言,都还远的很。”

沈悢曦直勾勾看向墨语。

墨语有些不明所以,他低头打量自己一眼,“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沈悢曦问道:“既然你师傅能够打死十一楼修为的蛟龙,在九洲之上,也应该是赫赫有名才是,为什么没听你提过?”

她表面上平静非常,内心实则翻起了惊涛骇浪。

一位九重天,甚至于有那万分之一可能是传说中的十重天武夫,就算是放在整个九洲,那也是分量最重的一位。

“我是我,我师傅是我师傅,难道与人对敌,打不过就报自家师傅的名号,比谁靠山硬么?”

说完,墨语还看了看墨织雪。

“咦,师傅,你看着我做什么?”

墨织雪挠挠头,神色好奇,“天真”的眨巴眨巴眼。

墨语捂住脸,哀叹道:“想我这么正经一个人,也没给师傅丢脸,怎么到如今,却收了这么不靠谱的徒弟?”

墨织雪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眼神看着墨语,“师傅你已经这么厉害了,我就只好勉为其难,负责为师傅你加油打气了,不是么?”

“小织雪,你也知道你师公很厉害?”

沈悢曦揉弄墨织雪的头发,低声问了一句。

墨织雪挺了挺胸膛,颇为自豪,“那是当然了,我师傅都这么厉害了,师公肯定更厉害,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随后她挤眉弄眼,示意墨语,自己说的这么好,还不快来夸夸自己。

墨语没理会她,而是举目远眺。

“也不知道那蛟龙是回海里搬救兵了,还是夺回自己洞府,好生修养,毕竟没了一具躯壳,相比损耗不小,至少在短时间里没了兴风作浪的本事。”

“对了,悢曦姑娘,你之前说蛟龙不好抓捕,是什么意思?”

沈悢曦说道:“你也看见了,就算是那猎龙人全力一箭,射中的还是蛟龙头颅要害,依旧没能杀了它。”

“与你遇上的那条不成气候的青蛟不同,蛟龙虽然褪去蛇躯,有足有爪,但还有一项本事。”

“就是你之前看见的那副与蛟龙真身极像的躯壳,乃是它们每次蜕皮之后,留下的皮囊炼制而成,而且那可不止一具,至少是数十具能够抵挡致命一击的替身躯壳。”

沈悢曦双手相叠,放在修长双腿之上,任凭细雨流淌在她脚上。

“你想想看,这击杀蛟龙都如此困难,要想活捉它们,岂不是难上加难?”

墨语低头思索片刻,“可是那师徒二人不是说已经猎了数头蛟龙了么?”

沈悢曦冷笑一声,“只怕那两人是说给我们听的,为的就是让我们心生忌惮。”

“若是真猎了蛟龙,他们的弓弦至少也是蛟龙龙筋所制才是。”

墨语点点头,他的注意力放在蛟龙身上,倒是没有怎么注意二人的弓箭。

沈悢曦揶揄道:“现在你觉得自己能不能抓到一两条蛟龙?”

墨语思忖片刻,随后说道:“可能只有到时候真正交手的时候,看能不能看透蛟龙的真身了。”

“是么?”沈悢曦轻笑一声,“你要想抓住一条蛟龙很难,不过有我出手嘛,那就不一样了。”

“怎么样,要不要请我帮忙?”

墨语看着她,“然后条件便是应允你一个要求?等以后遇上什么事的时候,可以请我师傅出手?”

被墨语一眼看穿心思,沈悢曦毫不掩饰,她惊讶道:“呀,这你都猜得出来?不愧是武道大宗师的弟子,厉害厉害。”

墨语转过头,看着前方隐约的浪潮,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悢曦姑娘,这就是我们只能成为朋友,也止于朋友的原因。”

沈悢曦身子微微一顿。

随后她满不在乎道:“切,本姑娘可是修为高绝的大修士,随时都能踏入人仙境,你一个小武夫,还想和我当好朋友,小弟弟,你可别得寸进尺哦。”

墨语抿了抿嘴,并未说话。

墨织雪撑着脸颊,微不可查的轻轻一叹。

这就是书上说的口是心非吧?

大人的世界真是太复杂了,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到时候那些什么师娘,还不是统统给我靠边站?

————

继续走了数里之后,墨织雪终于见着了传闻中的北海。

墨织雪兴奋异常,当即就搬弄了曾经书上所看过的一句,“哇,果然是接放眼穷尽,海潮一线天。”

墨语起身御风,四下勘察。

远处的海岸清澈,海滩也是一望无际。这般景象,放在任何一处,都是极美的风景,可是若加上海中那翻涌的波涛,高达十几丈的浪头,所造成的结果,便是那无穷的死寂气息。

就算沙滩上海贝繁多,鱼虾跳动,奇异的螃蟹横冲直撞,他们眼中所见,依旧只有死寂而已。

就离海滩不远处,还能见着破败的高墙,荒废的城池。

瞧那岁月磨灭的痕迹,只怕已有数百年之久。

只是听闻北海这边发生过大战,还是海中异族与北海附近山头上的修士争斗,如今看来,当年的动静,远远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那处不亚于泰安城的城池北面高墙坍陷一角,足足有数百丈大小,像是某条巨大蛟龙海兽之类,一爪子掏下去所致。

荒废的城池之中,无数深坑凹谷地缝,这至少得百万人,数代心血所建城池,被当时的无数法宝灵光摧毁的只剩一个空壳。

这还仅仅是中洲边界,当年受到北海中异族怒火波及的结果,若是在北海的另一头的北洲,只怕还要更为严重。

可惜的是此时北海没了剑舟渡海,那些仙家渡口也都已荒废。

不过好在天上有鲲船遨游天幕,又有商会开辟航道,确保鲲船安全,而北海中蛟龙争抢海域,不会理会头上有修士坐镇的鲲船,所以北海上方的鲲船为四海之最。

运足目力,放眼看去,天上那些云后“缓慢”移动的黑点,想来就是那些鲲船了。

回到墨织雪身旁,墨语开口道:“咱们现在这儿休息几天,我找机会进入北海,看看能不能引蛟龙出海。”

墨织雪可不管这些,她抱着一大堆刚抓的海鱼,和虾蟹,可怜巴巴的望着墨语。

“师傅,我饿”

瞧着她大眼睛一闪一闪,眼眶中的晶莹泪花眨眼汇聚,眼看就要低落下去,墨语无奈扶额。

“小织雪,我觉得收你做徒弟实在是太委屈你了,若是当初送你去某个戏班,你可能早就已经是名动大越的某个戏班的台柱子了。”

墨织雪一脸认真的说道:“师傅,你要真送我去戏班,可就没我这个讨人喜欢的乖巧徒弟了。”

墨语翻了个白眼,“没了就没了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徒弟还不简单?到街上一转,那可就是一大把哭着求着向我拜师的好苗子。”

“师傅,好苗子不少,可是能够有我这种资质的,天底下可仅我一个。”

墨语满脸笑意,他指着天上道:“小织雪,你要是再吹牛,这天上的牛都快要装不下了。”

沈悢曦拨弄袖口,露出两条纤细手臂。

她对墨织雪说道:“小织雪,都说了,你别跟着墨语了,他这个师傅可以点都不称职,连做点吃的都拖拖拉拉,还是来我这里,拜我为师。”

墨织雪问道:“然后悢曦姐姐你给我做好吃的?”

沈悢曦舒展身行,露出动人心魄的曲线,“不是,是给你机会,让你给我做好吃的孝敬我。”

听到这话,墨织雪那还不知道对方的嘲讽之意。

她做了个鬼脸,抱着她抓到的“宝贝”,就跟在墨语身后,大有一副你不做好吃的,我就不走的架势。

原本还想下到海里,先勘察一番的墨语无奈,只得先满足了她的要求。

当墨语生起火,为墨织雪熬一锅海鲜汤的时候,远处海面一阵翻涌,有巨大旋涡出现。

海面浪潮声越发嘹亮,到最后,那旋涡深处竟有人影出现,缓缓浮于海面。

墨织雪正眼巴巴看着锅里香飘四溢,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捞些鱼肉,结果她刚准备叫自己师傅,就看见墨语和沈悢曦两人都转头看向远方。

“嗷呜”连大灰也发出低沉的吼声。

“那是什么?修士么?”

远处海面上的两道人影看面貌都是女子,容貌清丽,虽比不上沈悢曦,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唯一与常人不同的是那两名女子耳朵耳垂极小,耳后呈尖角状,皮肤也比常人灰上一些。

海中的那两道名女子下半身被海水包裹,在见到墨语几人之后,两名女子犹豫片刻,小声交谈几句句,不过却不是中洲的语言,就算墨语听在耳中,似乎也。

身下浪涛翻涌,托着两人离开海面,飘飞而来。

“师傅,她们是谁啊?怎么会在海里呀?”

等海浪托着两人到墨语几人身前,左边有着一头银发的女子开口,说出的已是北洲的语言。

“人族的修士,已经有很多年都没见过了。”

墨语看这她们身下的海浪,有些好奇。

“二位不是人族?”

右边淡红色长发的女子开口说道:“我们是北海清洸部的鲛人,作为清洸部的鲛人守卫,此时正带着几位虾蟹护卫巡视清洸部的领地。”

说到这里,红发鲛人女子表情微变,沉默片刻。

旁边的额银发鲛人女子接过她的话说道:“只是我们分神片刻,几位护卫说岸边有异族靠近,所以才前来探查,只是等我们两人回神察觉,几位护卫却已不见了踪影,所以我们两人才前来查看一番。”

“请问几位,可曾看见我们二人的护卫?”

墨语呆了呆。

这个场面,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记得以前他在河中捕捞鱼虾的时候,似乎就把那位士子河伯的虾兵蟹将吃了。

不会吧?

“咕咚”

墨语仿佛又回到了两年之前。

他下意识咽了咽唾沫,“请问二位,你们的护卫长什么样?”

“它们都是开了灵智的虾兵蟹将,个头很大,身上有我们清洸部的纹路。”

墨语呆呆的眨眨眼,有谁会去注意螃蟹身上的颜色啊?

“那个我们,没看见”

这下,连有些迟钝的墨织雪也明白过来。

不过看墨语的表情,明知道他不善于说谎,墨织雪和沈悢曦二人还是忍不住捂住了脸,倍感丢人。

某个“健忘”的女孩早就忘了是谁几拳出手,打晕了那些虾蟹。

果然,看见墨语的这幅表情,就算是见过的人族不多,两名鲛人女子依旧怀疑,“真的?”

墨语点头,正酝酿措辞,而这时候,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

而伴随着汤煮沸的声音,一阵“刺鼻”的鲜香气味传入几人鼻中。

墨语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他看着两位鲛人女子,眼角轻轻抽搐。

“这是什么味道?”

红发鲛人女子视线越过几人,落在地面上还在烹煮的海鲜汤锅之中。

见到那熟悉的蟹壳,还有几只硕大的虾钳,鲛人女子眼睛瞪大,深蓝色的眼睛满是惊怒。

“你把我们护卫煮了!?”

银发鲛人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她一脸不可思议。

“什么!”

墨语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那个误会,误会!二位可以听我解释么?”

“煮了我们的护卫,还有什么好说的?”

“丧心病狂之徒,纳命来!”

眼见自己辛苦培养十数载的护卫突然毙命,而且还被别人烹煮,两名鲛人女子顿时怒不可遏。

她们满口银牙瞬间变为獠牙利齿,皮肤也变为银灰,下身的海浪翻滚,隐约露出她们的下半身。

一如传说之中,有尾有鳍,有彩色光泽鳞片的鱼类身躯。

远处海浪激涌翻腾,海水暴涨,一道浪头迎面而来。

“哇,我的汤!”

关键时刻,墨织雪第一是间不是退走,而是赶紧端上热锅,撒腿就跑。

“该死的小贼,放下我们的护卫!”

第二百七十二章 海族

见墨织雪抱着那一锅虾兵蟹将,想趁机溜走,两位鲛人女子勃然大怒。

鲛人女子身上似鳞片一般的奇特衣裳色彩变换,映衬得她们肤色变换,奇异非常。

她们身后的巨浪已至,随着银发女子手臂一挥,一股水流自浪中分离,朝逃走的墨织雪后背而去。

眼见墨织雪快要被那股凌利水流击中,墨语抬手一拳,拳罡瞬间抵达,隔空将那股水流打成粉碎。

随后墨语往身前一踏,还未再次握拳,拳意已冲天而起。

那股拳意之盛,竟然使得鲛人女子掀起的浪潮停滞片刻。

沈悢曦美眸流光一闪,心头惊讶莫名。

拳未出,拳意如潮。

短短时日,墨语竟然又是大有长进。

难道是那日见过了大修士全力出手,又有所领悟?

“小贼,竟然还想还手!”

红发鲛人女子娇喝一声,一只纹路扭转的星宝螺贝出现在她手中。

墨语叹了口气,并未继续出拳,他无奈道:“二位姑娘一上来就下杀手,我们总不能束手就擒,任由你们宰割吧?”

银发鲛人女子冷哼一声,“那你们一上来就将我们的护卫煮了,它们灵智已开,你们岂不也是滥杀无辜?它们难道不是任由你们宰割?”

“都说人族修士残忍,肆意捕杀我等海中各族,今日一见,果然一如传闻一般。”

墨语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毕竟他们确实不小心煮了对方的护卫,有错在先。

再看看墨织雪,正撅着屁股,伸手捞着锅里的鱼蟹,吭哧吭哧吃得不亦乐乎。

墨语抹了把脸,无奈至极。

“二位姑娘,对于你们护卫的死,在下愿意赔偿,不知道需要多少钱财,二位才肯罢休。”

听到这话,两名鲛人女子怒气更甚。

红发鲛人女子怒骂道:“小贼,你竟然还敢侮辱我们!我们海中诸族的性命,岂是你们那些肮脏的臭钱可以相比的?”

“就是,想它们鳞蟹一族,虽然灵智不高,但为我鲛人一族兢兢业业,巡守领地,千百年来,不仅劳苦功高,还从未苛求我等鲛人回报,你莫要用那些臭钱来侮辱他们!今日,我们就要用你们的性命来偿还它们的性命!”

一旁的沈悢曦移步,走到墨语身边,对着两位鲛人女子笑道:“是么?”

墨语似乎察觉到了沈悢曦的意图,刚想出声制止,沈悢曦已经抬手,轻轻一捏。

“嘭!”

一声惊天巨响,那些近十丈高的浪头顿时支离破碎,两名鲛人女子心神俱震,嘴角溢血。

她们身形摇摇欲坠,身下的海浪也瞬间蒸发。

不仅如此,一股无形之力凝为一只巨大手掌,直接将她们握在手中。

“本座刚才没听清楚,有胆你们再说一遍?”

沈悢曦异色双瞳流光四溢,周身灵力激荡,浓的像是氤氲雾气。

紧随而来的还有一股重若万钧的压力,直接落在了鲛人女子肩头。

因为承受不住沈悢曦带来的压力,她们身子咔咔作响,只感觉浑身骨骼都快要崩碎一般。

“莫说是吃了两只螃蟹,就算是吃两头蛟龙,也无人胆敢呵斥本座,你们两个小东西,修为不高,胆子倒是不小?怎么,要本座送你们一程,去见你们的老祖宗,还是想本座去你们部族,杀他个天翻地覆?”

此时的沈悢曦,眼神冰冷,面若寒霜。

仅是一身普通的长裙,裙摆飘扬,长袖猎猎,却让她有一种君临天下的绝然气势。

红发鲛人女子闷哼一声,艰难出声。

“哼,不过是仗着修为高而已,你们这些修士,只会肆意屠杀弱者。想当年,也不是只会欺负我们鲛人族,碰上北海各族举族反抗,你们还不是只能乖乖夹着尾巴逃走?吃软怕硬,说的就是你们!”

银发鲛人女子昂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在这里唧唧歪歪的?”

“是吗?”

沈悢曦不怒反笑,“倒是两个硬骨头,没有跪下来求本座,还算不错。”

“不过本座刚好知道当年一事的内幕,想不想听听?”

两名鲛人女子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沈悢曦收起那股重压,只是困住她们。

“当年一事,原本是北洲修士利欲熏心,肆无忌惮,最后不仅损失惨重,其中陨落的修士,大修士不知几何,导致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据我所知,北洲如今因为修士式微,妖魔丛生,人族地位为九洲各处最低,当然,佛家所说因果报应,却是理当如此。”

“不过作为其中损失最大的,当属你们鲛人一族了吧?不仅仅是损失了不少族人,更是为了请其余海中诸族出手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据说人族修士不仅赔偿了无数法宝,金精钱,还有数不清的天材地宝。可最后落到你们口袋的,不足十之一二,其中六成,自然是落在了北海中占据最大海域的蛟龙手中,其余的北海海兽十族,则分了剩下几成。不仅如此,你们原本的领地,割让的割让,赠送的赠送,还美其名曰,是建立与其余海族的友谊?”

“原本作为北海十二族之一的鲛人族,所拥有的领地几乎整整少了一半。”

“呵,要想与人族修士拼的个两败俱伤,确实如你们所愿,不过最后凭白让其余海族占了便宜,也不知道说你们是蠢呢?还是傻呢?”

沈悢曦嘴角勾起,似讥似讽的看着鲛人女子。

红发鲛人女子身子微颤,“你你胡说!”

“是么?那敢问你们清洸部有鲛人多少?又占有海域几里?”

两名鲛人女子低下头,沉默不语。

“还真是无趣,本座只是把实话说出来,你们两个小东西就受不了了?”沈悢曦淡然一笑。

“弱肉强食,本就是天经地义。”

她随意掷出几枚金精钱,“这些钱,就当是本座给你们的赔偿。”

银发鲛人女子捧着那几枚金精钱,神色呆滞片刻。

“这是”

看着那灵气流淌,宛若雾气的金精钱,两名鲛人女子都有一种恍若梦境的感觉。

她们在清洸部多年,见过的最贵重的东西,也不过是价值数十枚庚金钱蕴灵珍珠而已。

“看你们那穷酸模样,本座还真是有些替你们可怜。”

沈悢曦一挥衣袖,两名鲛人女子倒飞回数十丈之后的海面。

“今日本座心情尚好,就不与你们一般计较了,记住,别再让你们那些什么护卫靠近这里,若是本座再抓几只,就算你们部族首领前来讨要,本座一样把他一并煮了。”

那两名鲛人女子回到海面,还有些晕晕乎乎。

等她们回过神来,看着沈悢曦的眼神却有些复杂。

之后,只听到那红发鲛人女子说道:“我名为芮赤,人族修士,清洸部会记得你们的。”

“我名芮白,若是你们入海,清洸部不会阻拦。”

说完,两名鲛人女子一头扎进了湖中。

沈悢曦一手叉腰,一手抛弄掌中的几枚金精钱,“无非是几枚金精钱的问题。她们纠缠不休,只不过是筹码不够而已。现在这不就解决了?”

“你不只是九楼修为?”

墨语看着她,突然开口。

沈悢曦对他抛了个媚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九楼修为了?万一我是十楼呢?十一楼呢?”

墨语并不接话,他转身看着还在吃东西的墨织雪,还有一旁趴在地上,不断摇着尾巴的大灰,面色罕有怒气。

走到墨织雪身后,墨语一脚踢在她的屁股上,“吃吃吃,就知道吃。”

“今天练一万次雷霆骤雨式,不练完不许休息!”

墨织雪揉了揉屁股,恋恋不舍的看了眼还有大半的汤锅,有畏惧的迎上墨语的目光,弱弱的回了一声,“哦,知道了,师傅。”

等墨织雪乖乖站到一边练拳,墨语盛了两碗汤,一碗递给沈悢曦,一碗自己饮了一口。

他冷不丁说道:“若是之前那两位鲛人女子不收下你的金精钱,你会留下她们?”

“不知道,也许呢?”

沈悢曦耸耸肩,抿了一口鲜烩汤。

若是当时鲛人芮赤和芮白不接受,还要嘴硬的话,她可不介意再加加餐。

毕竟鲛人是什么味道,她可还没尝过呢。

只是这话她不会对墨语说而已。

沈悢曦端起汤碗,“你看看,不过几枚金精钱,就喝到了这么一碗汤,实在值得。何况这附近海域的清洸部鲛人领地虽然不会太广,但你入海之后,不用担心他们将你视为入侵的敌人,划算吧?”

见墨语并不说话,沈悢曦继续开口。

“哎,这有了灵智的虾蟹,墨语,以你的性子,我还以为你不会喝呢。”

墨语说道:“我们吃的牛肉,羊肉,猪肉那些严格算来,不也是有灵智?除了这些,又有谁能肯定青菜白菜没有灵智?若是忌惮这些,不是只能喝点清水了么。”

“对了,佛家说一抔清水,其中还有比芥子还小的万千蜉蝣,它们会不会也有灵智?连那些和尚都不忌讳这些,你就不用试探我了。”

墨语转头,对稍稍停顿的墨织雪斥道:“不许偷懒!”

墨织雪马上泫然欲泣,可怜巴巴道:“哦。”

看到她这个样子,墨语皱眉,“你要真想偷懒也行,只要不是我的徒弟,我就不用管你了。”

墨织雪身子一怔,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咬着嘴唇,缓缓出拳。

沈悢曦为墨织雪说话,“她当时也不知道,所谓不知者无罪嘛,墨语你就别”

墨语瞪了她一眼,“从来都没有什么不知者无罪,那叫不知者不怪,她不知情,不代表她做对了!”

瞧他的模样,沈悢曦竟莫名有些心虚。

“师傅,我会好好打拳,师傅不要生气好不好?”

墨织雪低声弱弱的说了一句,然后一边出拳,一边注意墨语的表情。

墨语只是席地而坐,安静看着墨织雪。

————

“师傅,我们不去找那条畜生了么?”

姜棠背着她的那把弓,跟在项飞身后。

虽然此时项飞已然痊愈,但原本准备击杀蛟龙的那一箭不单单是让他耗费尽了体力,更是消耗了他的心神之力,可是在最后关头,依旧是让那条蛟龙给逃了。

“跑都跑了,难道下海去找?”

就算是他,想要在海中找到一条蛟龙,都是难如登天,而且一旦被海中诸族发现,被群起攻之,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两说。

想到这里,项飞忍不住叹了口气。

“终究是差些火候。”

尽管项飞自认为自己的弓术了得,不输与任何人,但奈何总是差那么一点。

看着手中的长弓,项飞双手紧握。

“就差一根弦,就差一根弦而已!”

看着项飞的模样,姜棠十分理解他的心思。作为猎龙人,拥有一把能够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弓,极为重要,甚至不亚于剑修的本命飞剑。

可是奈何不仅要有强弓,还得有上好的弓弦,而世间最好的弓弦,莫过于蛟龙的那根龙筋了。

九洲的猎龙人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凤毛麟角,可是拥有上好龙筋弓弦的,却不超过双手之数。

将弓箭收起,项飞一言不发,冲天而起。

姜棠见状,赶忙紧随其后。

她开口问道:“师傅,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渤海,找你师伯。”

听到这句话,姜棠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记忆之中,那个从来都不苟言笑,冷冰着脸的中年男子,还有那把由十楼修为的蛟龙龙筋所制弓弦,名震天下的蛟珠弓。

————

等墨织雪一刻也不懈怠,打完了十万拳,天上已经满是星斗。

沈悢曦与墨语打了声招呼,离去片刻。

墨语从始至终都冷眼旁观,让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这个师傅一个不满意,就将她逐出师门。

刚一打完拳,墨织雪大汗淋漓,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

尽管她累得全身酸痛,疲惫不堪,全身上下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但她还是站在那里,怯生生向着墨语投过目光。

墨语就那么注视着她,眼中如一汪湖水,似乎没有半点其他的感情。

这也让墨织雪越发忐忑。

半响,墨语开口道:“休息吧。”

墨织雪如蒙大赦,“谢谢师傅。”

她以真气蒸干汗水,小心翼翼走到墨语身边,见到墨语没有其他动作,她这才放心坐在墨语身旁。

第二百七十三章 人吃人?

星斗转移,天空高悬棋盘。

星芒熠熠,似亘古流转。

在那一片灿烂星光长河中,一艘巨大的鲲船缓缓游荡其中,似乎那鲲船不是借着巨鲲的御风之力,而是淌着那条星河,随波前行。

墨语端坐在地,凝望着头顶的天穹。

这个时候,墨织雪并没有心情观看这片景色,她只知道墨语的这幅样子,应该是不想要搭理她。

难道就是因为她抓的那几只螃蟹?

可是师傅不是说过,饿肚子便要填饱肚子,就算她有错,师傅也该呵斥几句,像以前那般,为她点名错在哪里嘛。

她在心头小心斟酌几句,犹犹豫豫的开口道。

“师傅,你怎么不说话啊?”

墨语还是不说话。

“师傅,我知道错啦。”

以前的时候,一般她这样说,墨语便会问她错在哪里,然后她就可以将自己觉得做错的地方一股脑说出来,再表示绝不再犯,师傅就会消气。

可是这一次,墨语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动。

墨语越是没有反应,墨织雪心头也越是没底。

她死死看着墨语,想要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一点表情。

很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墨织雪只觉得现在的墨语格外陌生,陌生的让她有些害怕。

“师傅,我做错了事,也受了罚,如果师傅你还在生气,就尽管责骂我好了,只是不要不说话嘛,师傅。”

墨语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收回目光,眼神落在远处翻涌的浪潮之间。

“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我曾经也有过与你同样的遭遇,何况你也没犯什么大错。”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啊,师傅?”

墨语转过头,看着墨织雪,“你做事不计后果,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作为武人,已经有了心与身合的意境,也恰恰因为这样,更容易招致祸端。心直口快,不算什么,就怕得罪了人,惹上什么仇家。”

“就像以前的我一样,做什么都只图自己爽快,若不是因为有他人相助,只怕我也没法安然站在这里。”

“所以我怕你有一天也会变成我,而我却不能好好护着你。”

“再说,我护得了你一时,也护不了你一世。等你长大了,能够独自远游的时候,我不希望在某一天,突然听到你不好的消息,而我却无能为力。”

墨织雪随意找了几根树枝,熟练地在两人生前升起一堆篝火。

她将双手放在篝火旁,开口道:“师傅,有你在,我懂的道理越来越多,就越不会闯祸啦。”

墨语只是摇头,“哪有徒弟不出师的。”

墨织雪偏着头,理所当然的说道:“可是我就是不想出师啊,我一直跟着师傅你不就好了?”

“跟着我,你永远都无法独当一面,也永远都只能活在我的影子下面。无论是拳法,还是其他,始终都有我的影子。难道你真的希望别人看见你的时候,说你是我的徒弟,而不是说我是你的师傅?”

“你就真不希望超过我,让我以你为荣?还是你觉得就这样安安稳稳练武,练到什么境界就是什么境界,反正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师傅不是神,更何况就算是神,不也是有陨落的那一天?”

墨织雪沉默。

墨语再次叹气,“这不是我想要的,这也不是你该走的路。小织雪,你也许不能超过我,但是当师傅的,哪有不希望徒弟超过自己呢?”

沉默许久之后,墨织雪开口说道。

“可是以前我是一个人,我觉得世间很苦,很苦但是自从有了师傅,我才觉得以前受的那些苦,都是值得的。我习惯了身边有师傅,也习惯了和师傅斗嘴,习惯了师傅念叨我,教训我”

墨织雪抬起头,眼中倒映着墨语的身影。

“如果我一个人出去,被那些坏人骗了,被别人欺负了,如果修为被人打散,又回到了以前那样的日子,沦落成了街头的乞丐,那该怎么办?”

墨语开口道:“那就证明我教了你这么多,都白教了。”

墨织雪轻呼了一口气,低声道。

“师傅我还没准备好”

墨语伸手,摸着她的头顶,轻轻揉弄她的头发,“嗯,还不急。等你再长大一些,有了自保之力,我给你准备最好的刀剑,再给你准备一匹最快的烈马,让你纵马行江湖。”

“那个时候,你就能看见,世间也许不是跟着我的时候,见着的样子。也许更好一些,也许更坏一些。”

“但无论是好是坏,等你经历过了,才能好好长大。”

墨织雪说道:“那等我闯荡江湖,我可以再回到师傅你身边么?”

墨语抿嘴一笑,“只要你想。”

“师傅最好了!”

墨织雪欢呼一声,直接扑到墨语身上,抱着他的手臂。

————

另一边,沈悢曦已经知晓了尧迢国内斗的结果。

作为藩王,那个名为孔冀的王爷终究还是输在了自己兄弟的手上。

而一切的缘由,不过是他太过于相信自己的武力,认为自己有大军混入城中,以精兵强将围攻皇城,本身又是修为不低的武人,皇城中绝对无人可挡。

可他还是小觑了那个做了二十年皇帝,更加善于揣摩人心的弟弟。

皇宫之中,仅仅是六重天的武人就不止一个,其余的供奉修士,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位书院儒家君子,都直接让孔冀的所有打算都落了空。

事实证明,一人再勇,野心再大,还是抵不过别人的有心防备,运筹帷幄。

大魏的谋划,自然也是功亏一篑,大魏为之耗费的神仙钱,也是付之东流。

虽说按国力来说,大魏与大夏旗鼓相当,但这一次,为了拿下尧迢国,进而达到吞并尧迢国周围数国的目的落空,依旧是让大魏有些伤筋动骨。

当然,那些偷偷进入尧迢国的修士,其实大部分都被沈悢曦布下的暗子处理,不然短短时日,泰安城中也不会那么快分出胜负。

能够削弱大魏朝的实力,不让他们发展壮大,自然在沈悢曦的打算之中。

再隔几年,她还会借由大魏如今同坐龙椅那位,挑起大魏与大夏间的战火,进而让中洲陷入战乱之中,好让自己从中得利,等十年之期一到,妖族举族之力从妖域中出击,那时候才能有完全把握拿下诸大王朝。

可惜的是妖域中的妖族并不是上下一心,就算有那位媲美儒家贤人的妖族长者坐镇,终有一天,侵占一洲之地的妖族也会被再次压回妖域,甚至连那么一块安生之地都不会再有。

沈悢曦心头其实不愿与妖域扯上关系,可是她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必须做这般她极为不愿做的事。

这次跨洲,好在她并未恢复真正的十楼修为,不然仅仅是大道压制,都会让她苦不堪言。

在送走最后几只游荡在虚空之中的传讯小妖之后,沈悢曦舒展身形,看了眼天上的星河。

“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图个什么?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自嘲一声之后,沈悢曦身形一闪,回到墨语二人身边。

见到墨织雪靠在墨语身边,小声说着什么,沈悢曦轻笑一声。

“呀,看起来你们这是和好如初了?”

墨织雪转过头,看着沈悢曦说道:“悢曦姐姐回来了?”

她注意到沈悢曦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我还以为是因为这些日子没有清理身子,跑到哪里去洗个澡,整理仪容去了呢。”

沈悢曦皱了皱眉,“哟呵,这就敢开口打趣我了?看来小织雪你心情不错嘛。”

“我只是看你们师徒闹了矛盾,不想掺和而已。”

她坐在墨织雪身旁,“怎么样,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不介意的话,让我听一听呗?”

墨织雪撇撇嘴,“我和师傅的悄悄话怎么能随便说给别人听呢?”

“不过”

“不过什么?”

墨织雪嘿嘿一笑,“不过如果悢曦姐姐你成为了我师娘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和姐姐你说一说。”

沈悢曦捏住墨织雪的鼻子,故作凶狠道:“小织雪,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把你的鼻子揪下来。”

见到墨语在一旁偷笑,她又冲着墨语呵道:“你这个当师傅的,还不好好教你的徒弟。上梁不正下梁歪,哼。”

墨语和墨织雪对视一眼,说道:“我到时觉得小织雪说的挺好的。”

见到沈悢曦有发怒的迹象,墨语赶忙说道:“好了,看你去了这么久,开个玩笑而已。”

“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可能都还以为你是不是被那条喜爱美人的蛟龙掳走了,准备和小织雪商量去救你呢。”

沈悢曦狐疑道:“真的?”

“当然。”

沈悢曦松开手,哼哼道:“信你才有鬼了。”

“哎,悢曦姑娘,还不知道你去北洲是想准备干什么呢?”

沈悢曦偏转脑袋,她的睫毛在火光下似乎还有些颤动,

她看着墨语,只吐了两个字。

“秘密。”

随后她问道:“你呢?”

墨语和墨织雪同时开口:“秘密!”

沈悢曦学着墨织雪的样子,瘪了瘪嘴,“瞧你们的样子,果然是师徒同心。”

各自调侃几句之后,回到正事。

“悢曦姑娘,你准备何时动身出发?”

听墨语的口气,沈悢曦察觉到他似乎不想与自己同行。

“不是等你抓到蛟龙,一起渡海?还是你现在家底丰厚,有那个闲钱钱,能够乘坐鲲船啦?”

墨语挠挠头,“对了,还不知道乘坐渡海的鲲船需要多少神仙钱。”

沈悢曦抬手,伸出五只如葱玉一般的手指。

“五枚辛金钱?”

沈悢曦冷笑一声。

“五枚庚金钱?”墨语瞪大了眼,“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呵,你怎么敢想?”沈悢曦说道:“每人五枚金精钱!少一个子都不行。”

沈悢曦看着两人,神色怜悯,“你和小织雪两人,加起来可就是十枚。”

“若不是家底丰厚的修士,哪有那个闲钱能够渡海跨洲,而且还是不能入海凌波的北海。”

墨语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我们看到的那些鲲船,都是真的?”

“那当然,不仅是真的,每一艘基本都乘满了人。”

墨语问道:“山上的修士,真这么有钱?”

“那些修士做的都是跨洲的买卖,北洲那边妖魔肆虐,要想抵挡妖魔来犯,自然需要大量的符箓和法宝,而在多年之前,那边的修士就越来越少,那么符箓啊,法宝啊,怎么来?自然得从别洲来了。”

“虽然来往一趟,所付出的是十枚金精钱,但是他们倒卖的那些物资,岂止是翻了数番。”

沈悢曦讥笑一句,“那妖魔最多,最需要别洲修饰帮助的北洲,其实在其他各洲修士看来,是赤裸裸的聚宝盆、摇钱树。而且为了能够保住这么大一颗摇钱树,所有修士所贩卖的物资都只能保一时的安稳,正所谓细水长流,他们想要更多的利益,自然不能真心实意帮助北洲。”

墨语咋舌,“这等落井下石之举,百家修士不管?儒家不管?”

“管?怎么管?他们才是赚的最多的那一批修士。知道为什么儒家书院都搬离了北洲么?因为他们也不敢得罪天下所有想要从北洲修士,武夫,凡人身上吸血的那些‘蛭虫’。”

“最可笑的是,就连那些原本脱身于北洲的人,竟然也加入了那些人当中,想着在北洲捞到一点油水,抵消自己曾经的损失。”

沈悢曦摇头道:“墨语啊墨语,听了这些,你还想去北洲么?去见一见那些没钱乘坐鲲船,永远在妖魔手中挣扎,又被所有人一起欺压的北洲人么?”

“那里才是真正的,一个妖吃人,人吃人,鬼吃人,仙吃人的世界”

“那里的人命,值不了几个辛金钱。”

墨语心神颤动,惊的说不出话来。

沈悢曦继续说道:“那儿不讲道理,没有理法,没有规矩。唯一的规矩就是活下去!”

“看你的样子,你的师傅似乎没有告诉你北洲的情况啊?”

墨语神色茫然,下意识摇头。

他从未想过北洲真正的情况,也没有谁告诉过他。也许夫子知道,但同样也不愿意说,也许夫子也不会知道自己会想着去往北洲,也许

可是天下那么大,难道真没有人想过解决北洲的困境?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墨语所想,沈悢曦说道:“天下有圣人,但当所有人反对圣人的时候,圣人就不再是圣人了。”

一时之间,墨语面色变换,陷入了沉思。

第二百七十四章 入海

最终,墨语并没有回答沈悢曦,而是静坐了一夜。

翌日清晨,远处海浪依旧,身前的篝火犹有余烬。

直到头顶乌云汇聚,一缕缕的雨滴倾洒,落在墨语脸上,才让他越加清醒几分。

“呼。”

轻吐一口浊气,墨语抬手,捏拳。

罡气离体,化作了一层薄雾,将墨语包裹在其中。

雨滴打落在那些罡气之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随后墨语手臂前展,身子压低,摆了个从未用过的拳架。

“你师父在干嘛?”

沈悢曦不知从哪里拿了把油纸伞,撑在头顶,倚靠在大灰的背上,对墨织雪问道。

“咔嚓。”

咬了一口野果,墨织雪含糊道:“练拳啊。”

“我当然知道是在练拳,不过这拳法怎么没见过?”

墨织雪理所当然道:“那是当然了,我师傅的拳法,天底下可是仅此一家。”

“到底是什么拳法?”

“不知道。”

“”

将果子吃完,墨织雪拍拍手,“我真的不知道,师傅也没说过。”

“你是他徒弟,他怎么可能不和你说?难道是他故意私藏?”

墨织雪转过头,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沈悢曦,“这有什么奇怪的,师傅他觉得我现在不能学呗。”

她正说着,前方的墨语突然出拳。

风声忽起,墨织雪和沈悢曦两人发丝飞舞。

“起风了?”沈悢曦面容有些古怪。

在她的感知中,这突然升起的风并不是墨语出拳所带起的,甚至于墨语出拳并不快,拳罡和拳势也并不强劲。

至于拳意,她并不太懂,也看不出墨语拳意高低。

只觉得除了背后这莫名的一缕风,墨语出拳之后,依旧是斜风细雨,远处也并无特别的动静。

而墨语在出拳之后,热汗滚滚,蒸腾如雾。

这一拳,虽有拳意,但他并未完整的施展出来。

老人所授拳法,并无高下之分,或者说是对于老人来说,无论何种拳意,都是他随手为之,但对于境界不够的墨语来说,无论是拳意远近,厚重,拳势分散聚合,都极有讲究。

所以种种拳法,却是有先后之分,拳法由浅至深,拳意却无高低强弱,便如同楷、行、草、隶,各种书法难易有别,但书法臻至大成,就已没了高下之分。

老人最后所授的这一式拳法,是将之前那些拳法融会贯通,并不是单纯将拳意杂糅,而是将那些拳式中最为精粹的拳法真意融为一体,最后所产生独特拳意。

不过现在看来,墨语虽然已经离第六重境界不远,但依旧是差了一些火候。

墨语收拳,拳罡凝而不散,阻隔风雨。

墨织雪使劲拍着手掌,一脸钦佩神色。

“师傅真是太厉害了。”

“啧啧啧”一旁的沈悢曦摇头叹气,“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拍马屁,长大了还得了?”

说完,她还询问了一声大灰,“你说是吧?小狼?”

大灰吐着舌头,不停摇尾巴。

墨织雪猛然转头,恶狠狠瞪了它一眼,“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信不信我把你宰了炖狗肉汤?”

摇晃的尾巴立马停止,大灰低下头,灰溜溜走到墨织雪身旁,匍匐在地,摆出一副“我很顺从”的模样。

沈悢曦也不在意,她看着墨语,出声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破镜?”

“不急,等我去看看海底的风光再说。”

墨语挥了挥手,之后一拍剑鞘,挽霜出窍,带起一抹璀璨剑光,直接破浪而去。

“我先去看看,小织雪你和悢曦姑娘待在一起。”

沈悢曦笑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徒弟拐跑了?”

墨语身形掠出十数丈后,他的声音才飘入沈悢曦耳中。

“你不会。”

沈悢曦无奈摊手,伸出食指,点在墨织雪的眉心,“你的这个没良心的师傅自己又跑了,还把你这个拖油瓶交给了我,你说该怎么办?”

墨织雪招招手,示意她低下身子。

随后墨织雪踮起脚尖,在沈悢曦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说完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

墨语踏浪而行,挽霜在前方飞掠,剑光将无数海浪左右分开。

一路往北,虽然挽霜动静不小,但海中似乎并无异样。

海面之下,相隔数理,有几道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在确认一番之后,那些目光又如烛火熄灭。

而这一切,墨语都毫无察觉。

许久之后,当墨语回头看去,身后已看不到海岸之时,他这才将那颗蛟珠拿在手中。

北洲,他自然要去,但不是现在。

以他如今的修为,似乎并不足以保证他在北洲安然无恙,所以才得尽快破境才是。

可是要想破镜,非一朝一夕之功,他得找寻几条修为不低的蛟龙,以争斗厮杀来砥砺武道修为,才有可能顺利破镜。

在这片海域之中,脚下是深蓝的海水,两边是汹涌的浪涛,时不时还有潮水涌起,高达十丈百丈。

这一刻,墨语似乎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小得就如同一粒微尘,在这海中毫不起眼。

“不对,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墨语神色微微一滞,心头突然清明,他将视线落在手中淡青色光华流淌的蛟珠之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蛟珠中的那条游动的蛟龙虚影似乎越发凝实起来。

“这颗珠子还有污染心境的作用?”

墨语心头惊疑。

还不等他多想,西北方一道百丈海浪突然出现,裹挟着轰鸣震颤之声,似要吞没一切。

墨语立刻收敛气息,将挽霜收回鞘中,然后又将身子沉入水中。

似乎是与他心意相通,他身上的蓝底白袍在沉入水中之后,竟变作了白底蓝袍。

将蛟珠重新收好,墨语紧紧盯着那道巨浪。

在巨浪之中,似乎有一道模糊的巨大身躯扭动。

“看样子确实是条蛟龙无误了,不过”

墨语转过头,在另一边,似乎也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飞速靠近,比之那道巨浪所带来的压迫感毫不逊色。

至少也是魂婴境之上的蛟龙,而且还是两条!

看来他的这颗蛟珠对于那些蛟龙来说,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更有吸引力。

一条蛟龙都不一定能够对付,被两条蛟龙包夹,墨语当即决定直接沉下身子,藏匿在海底之下。

身上法袍光华流淌,阻隔海水,让墨语不必白白发费力气避水,倒是个意外之喜。

墨语缓缓下沉,半柱香后,他已沉入百丈下的海底。

他可记得身上的法袍似乎与蛟龙有关,离得太近,说不定也和这颗蛟珠一般,能够吸引蛟龙。所以也顾不得欣赏海底风光,而是直接找了个珊瑚丛生的藏身之所,躲在其中,观察蛟龙的动向。

“外来者,你是谁?”

当他将注意力放在上方会聚的蛟龙时,一道干涉生硬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让毫无防备的墨语吓了一跳。

他转过头去,旁边正有一个的馒头深青色头发的鲛人男子一脸戒备的看着他,鲛人身下的鱼尾蜷缩在一起,乍一看去,就是一只巨大的海鱼。

“我”墨语犹犹豫豫,对方却拿着碧绿色的长戟横在墨语脖子旁边。

墨语注意到他身上由奇异鳞甲拼成的衣物,“你不是清洸部的鲛人?”

“我我不是。”

没想到听到这话,鲛人男子收起长戟,脸色有些难看。

“可是你的衣服”

“我说了我不是!”

鲛人男子突然怒吼出声,脸上紫色筋脉暴起。

“好好好,你不是。”

片刻后,鲛人男子恢复了平静,开口问道:“你是清洸部鲛人的朋友?”

墨语摸了摸鼻子,点头道:“算算是吧。”

他看了看海底周围,似乎不像有传闻中鲛人生活的痕迹,“这儿应该不是清洸部的领地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

鲛人男子顿了顿,这才开口说道。

“你家?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上面有两条蛟龙,你快离开这儿,不然它们争斗起来,这方圆百里的海域只怕都还毁坏殆尽。”

“离开我还能去哪儿?”

鲛人男子坐在珊瑚缝隙之中,“我哪儿也不去。”

墨语哑然。

这鲛人怎么感觉油盐不进的样子。

如果是平时他还愿意和对方聊聊,但是这个时候,他可没那个闲工夫。

“那你躲好,别被那两条蛟龙发现了。”

鲛人男子瞥了他一眼,“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

墨语摇了摇头,颇感无奈,他离开这里,在远处重新找个了躲藏之地。

————

海面之上,两道百丈浪头终于撞在一起,发出震动天倾的轰鸣巨响。

之后,一道漆黑如墨,长达数十丈长的蛟龙身躯从海浪中露出身形。

“青黎,你来这里干什么?”

海面下,一道青色蜿蜒身影破浪而出。

“蓬!”

海浪四溅,另一条蛟龙头颅张开,喷吐一口海水,“黑沣,我来这里,与你何干?难不成这儿是你的领地?”

黑沣冷笑一声,“谁不知道你青黎唯利是图,来这儿,无非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你罢了。”

“彼此彼此。”

青黎哼了一声,口鼻中吐出一口云气。

“既然咱们都知根知底,那就别卖关子了。那件东西,咱们平分可好?”

黑沣嗤了个响鼻,“说的好听,若是那件东西无法平分,是归你还是归我?”

青黎思索一番,“那这样,等我们找到那件东西,若是能平分最好,若是不能平分,无论谁得到,都必须给对方满意的补偿。”

黑沣思忖片刻,“行,先找到那件东西再说!”

说完,两条蛟龙一前一后,直接扎入海中。

蛟龙威压自它们的身躯之中溢出,压得海水偏偏激荡震动。

那些逃得慢的鱼类被它们的龙威碾压成一滩碎末,夹杂在海水之中,缓缓溢散。不过片刻,大片海域已血红一片。

感受到头顶的威压越来越近,那两条蛟龙似乎真有打算下到海底,鲛人男子先是躲在珊瑚缝隙之中,过了一会儿,他摆动尾巴,朝着南边游去。

在离开之前,鲛人男子经过墨语旁边,问了一句,“外来者,你还不逃?”

“你先离开,我随后就来。”

鲛人男子点头,身子消失在海底的珊瑚林中。

看他离去的方向,似乎是清洸部鲛人所处的方向。

在墨语看来,那鲛人男子眼中有死寂的神色,明显是心有死志,之前也不是害怕蛟龙的样子。至于他为何突然离开,恐怕是想着去提醒清洸部的鲛人。

在鲛人男子离去不久,上方的两条蛟龙终于搜寻了下来。

蛟龙在头顶游过,海水激荡,像是在水下掀起一阵飓风。

整整一个时辰,两条蛟龙找了这片海底数十遍,依旧是一无所获。

“不可能,明明就在这里的!”

最后,苦寻无果的黑沣怒不可遏,发出一声震动海底的吼声。

“黑沣,看来那东西真的离开了这里,那咱们分头寻找,各凭本事。”

青黎开口说完,没有半点停留,直接转身离开。

黑沣看着它的背影,一双淡金色瞳孔中闪烁不明。

在它眼皮子底下,青黎还没本事悄悄拿走那捡东西,如果之前的那件东西是活物,被它和青黎的气息惊动逃离,也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黑沣也摆动身躯,飞速离去。

墨语沉心静气,并不急着离开。

果然,之后的一柱香之间,黑沣和青黎相继回来了数次,再次巡视一番无果之后,它们才终于离去。

两条蛟龙看起来半斤八两,但青黎似乎要更聪明一点。

最终墨语还是选择黑沣,往它离去的方向游去,同时以罡气包裹蛟珠,只让蛟珠微微泄露一点气息。

不多时,远处海底涌动,蛟龙黑沣似乎察觉到了蛟珠的气息,正飞速朝墨语这边赶来。

将蛟珠放在一堆珊瑚丛中,墨语则隐匿身形,躲藏在旁边。

随着海水一阵涌动,黑沣巨大的狰狞身影出现。

它第一眼便发现了海底那颗散发着青色光泽,在珊瑚丛中格外显眼的蛟珠,以及上面那股若隐若现,无比诱惑它的气息。

“没想到这竟然是颗完整的蛟龙龙珠!”

黑沣既惊又喜。

眼看龙珠近在咫尺,它可顾不了许多,直接扭动身形,迫不及待想要将其吞下肚子。毕竟青黎有可能还没离得太远,若是也被下面的蛟龙龙珠,那不免又要争斗一番。

等它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龙珠之上的时候,一道隐藏在阴影之中的黑色剑气悄然靠近。

第二百七十五章 蛟龙

飞剑挽霜在海水流转之间,悄无声息的来到黑沣脑后。

为了能够让挽霜不被蛟龙黑沣察觉,墨语并非以灵力御剑,而是以体内真气牵引,再靠他的独特浩然剑气屏蔽飞剑之利。

黑沣眼见下方龙珠近在咫尺,龙瞳凝为一线,金光大盛。

就连它自己体内的那颗蛟珠都还未能彻底化为龙珠,而眼下的那颗龙珠龙魄精元凝聚其中,已自行产生了蛟龙之形,就算给一条普通的江水海蛇,百年之后,也可凭借龙珠提升血脉,化为蛟龙。

若是得到了下方的那颗蛟龙龙珠,说不定它就能顺利跻身第九楼修为,而自己的领地更是能够扩张数千里。

到时候掌控万里海域,何其威风。

“哈哈,我的龙珠!”

“是我的龙珠才对。”

蓦然一声轻佻嗓音在黑沣耳边乍响。

“谁!”

黑沣反应极快,虽然没感觉到半点杀意,但它竟然是果断舍弃了无比诱人的龙珠,转身退去。

“噗嗤!”

只是它刚抬头撤走,冰凉刺骨寒意破开它坚硬无比的鳞甲,刺入它的脊柱。

黑沣狂吼一声,立刻调动体内灵力,钳制住脑后的刺骨寒意。

饶是如此,那股寒意依旧不断扭动,直直朝它身躯深处钻去。

“该死的剑修!”

事到如今,它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中了别人的计谋。

能够这样轻易破开它的鳞甲,还有那股凌厉的气息,除了飞剑,这世间便再没有其他的法宝了。

黑沣惊疑,这北海可是早就没有修士敢入到海中。这修士是怎么绕过那些鲛人的眼睛,对它设下这个陷阱?

“我要把你吞下肚子,让你的神魂在我的肚子里煎熬千年!”

墨语显露身形,一拳递出。

“放狠话?我也会啊。”

话音一落,拳势滔天,将黑沣周身的海水打的倒卷而上。

一瞬间,海面上升十丈,黑沣周身海水尽去。

墨语的这股汹涌拳意震开海水,拳罡在刹那之间就已经悉数落在了黑沣身躯之上。

一拳而已,黑沣倒飞,撞入被墨语打的升起的海水之中。

“嗖!”

全力一拳出完,墨语心神牵引,挽霜呼啸一声,划出一道璀璨剑芒,转瞬回到手中。

剑柄入手,墨语双手握紧,周身灵力倾斜,剑气如虹,剑意暴涨。

一剑斩落,落下的海水被冲天而起的墨色剑气分开。

被墨语一拳击中,虽然没有受到重创,但黑沣体内气血涌动,灵力不紊,连带着身形也迟缓许多。

等它调整身形,一道十丈长短的剑气已经充斥眼前。

“吼!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黑沣转动身躯,以身躯硬接下这一道剑气,与此同时,他张嘴咆哮,其中黑色雷光跳动。

浩然剑气落到黑沣身躯之上,如同刀切豆腐,没入鳞甲皮肉之下。

在墨语的剑气之下,黑沣的鳞甲脆若薄纸。

又是一蓬血花飘洒,混杂在天上的雨幕之中,将雨水染成了血雨。

出剑之后,墨语抬手一掷,挽霜化作一道灿烂白线,绕飞一圈,分海割雨。

而墨语则是脚踏海底,单脚重重一踏,整个身躯如同炮弹,掠向黑沣。

“蝼蚁,你这是自寻死路!”

身躯受创,黑沣神色越发凶狠。

它咆哮一声,嘴中雷光汇聚,猛然喷射而出。

笔直雷光破空而来,那黑色雷光上传来的阴煞之气,连周遭的海水都似乎冻结在了一起。

“好神通!”

墨语不退反进,一脚踏在虚空,身子再次飞速拔高。

眼看那道丈许粗细的雷光快要落到他的身上,他双手出拳,却是打在一旁虚空之中。

空气震荡,海水瞬间蒸发。

而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墨语险之又险的避过了雷光。

黑沣吐息不停,雷光随之移动。

墨语则是毫不犹豫出手,双手罡气喷吐按在雷光之上。

蕴含着阴煞之气的雷霆不断与罡气消磨,在手掌与雷光之间,大量如云如烟的气息升起。

墨语双手“按着”雷光,长袖飘摇,衣阙飞舞,飞速朝黑沣靠近。

“厉害是厉害,可也要打的中才是!”

手上罡气消磨的厉害,不过在换气之前,已经足够让墨语能够抵挡雷光,靠近黑沣的头颅。

眼见自己能够融山煮海的雷霆并不管用,黑沣恼怒,金色竖瞳发出两道金芒,将墨语的身躯笼罩其中。

“小虫子,去死吧!”

被墨语拳势掀起的海水落下之时,黑沣蛟尾悍然挥动,再次分离海水。

被黑沣眼中的两道金光笼罩,墨语得身形突然迟缓下去,他就像是落入了一片泥沼之中,行动艰难无比。

眼看蛟尾破空而来,墨语竭力抬手,屈指为爪。

“哼,雕虫小技!”

黑沣冷笑不止。

它的眼瞳可是在它还是海蛇之时,就已有了神通,只要被它双眼注视,不说是修为不如它的修士,就算是与它同境,依旧会停滞身形。

它的一尾巴一般修士可是吃不下的,不然世间也不会有“龙摆尾”的称谓。

终于,黑沣得尾巴落在墨语身上。

可是预想的闷响声并未传来,它的尾巴落在墨语身上,像是落在了一团空气中。

一尾扫,被黑沣注视着的墨语身形扭曲,淡淡消散。

“竟然是个影子!”

黑沣诧异片刻,身后又有尖锐的剑光破空声传来。

“在后面!”

黑沣猛然扭身,三爪前足探出。

“哧!”

爪中不仅一阵刺痛,还有一股冷然寒意沁入皮肉。

黑沣低下头,看清待它看清楚爪中的东西,心头气急,“又是该死的飞剑!”

“砰!”

下一刻,下颚被一记硕大拳罡结结实实打中,黑沣的下颚偏转,几乎快要脱离。

黑沣下颚的“娇嫩”皮肉受不住刚硬无匹的拳罡,皮肉绽开,眨眼已是鲜血淋漓。

它拧动脑袋,想要一口将墨语吞下,奈何墨语虽然是在海中,身形依旧不必它慢上多少,加上相比黑沣,墨语身形微小,还不足它的一根手爪。

一时之间,墨语凭借灵活的身形,让黑沣处处吃瘪。

————

在天幕上方,在滚滚翻涌的乌云之中,有一朵显眼的白色云朵安静漂浮不动。

远处正有一艘巨大的鲲船缓缓御风。

鲲船下方就是灰色的厚重云海,其中雷光滚滚,有电闪雷鸣之声,倒像是鲲船在云海之中扬帆,借雷电之力起航。

鲲船甲板上,还有不少修士聚集。

那些修士法宝灵光护体,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自己的财大气粗。

事实上,一个修士所拥有的法宝多寡,灵光强弱,是修士之间,能够以眼睛衡量实力的标准之一。

将法宝灵光外显,显摆的人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修士做的打算都是威吓别人,避免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修士惦记。

在甲板上的栏杆旁,有位头戴花冠,披发如瀑的年轻修士看着下方的灰色云海,对旁边的黑色长须修士开口说道。

“师傅,咱们这次去北洲挣着了钱,是不是就可以为小师妹添置一两件护身的法宝啊?”

“你若是有心,可以同你小师妹买上一些。在北洲,有两处买卖法宝的地方,只要你嘴皮子厉害,说不定还能大砍一笔钱下来。”

黑须修士双手拢在袖中,背后的古琴有彩色光泽流淌。

“师傅,可以是可以,就是我怕不小心被人给”

年轻修士抹了抹脖子。

“你的嘴皮子不是一向厉害么,我记得除了你的小师妹,还有好些个相貌不错的小辈钟情于你。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死了倒也清净,还能少祸害一些女子嘛。”

“说了多少次了,师傅,她们不是喜欢我,是喜欢我这张脸。”

黑须修士抬了抬眼皮,嘴角扯动,“有什么区别么?”

年轻修士神情激动,开口说道:“当然有了”

黑须修士有些不耐烦,直接挥手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门中好些个想去北洲的师兄弟,你觉得为师为什么带你过来?”

“不是师傅你觉得徒弟我福缘深厚”

刚说完一句,黑须修士破口大骂,“你深厚个屁。除了长了一张还过得去的脸,要修为没修为,要本事没本事,如果你不修行,放在世俗之中,我看你就是个吃软饭的料。要不是想要你吸引长相不错几个好苗子,我又何必出这么多金精钱,真当你师傅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年轻修士缩了缩脖子,瞥了眼相貌平平的黑须修士,轻声嘀咕道:“吃软饭也是一种本事嘛”

听到这话,黑须修士胸口起伏,只差没有当场一掌把年轻修士毙掉。

“总之你到了北洲,把你哄女人的本事给我全拿出来,能骗几个是几个。”

“是,师傅。”

远处的白云之中,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端坐其中。

“啧啧,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心思这么狠毒?”

略显娇小的声音开口,嗓音有些稚嫩。

她摆动双手,揉弄着因为身处高空,吓得瑟瑟发抖的蓝纹灰狼。

另一道身影开口,“虽然他们干的勾当龌龊,但对于北洲的那些人来说,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出路?不过是从狼坑跳到虎穴罢了。”

“悢曦姐姐,那鲲船有什么好看的,还是看看师傅吧。”

云朵上的二人,正是沈悢曦和墨织雪。

沈悢曦捏着墨织雪的鼻尖,轻笑道:“不是你想看一看鲲船是什么样子的么,怎么现在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墨织雪则是挽住沈悢曦的手臂,轻轻摇晃。

“悢曦姐姐,鲲船也已经看过了,上面的修士没几个好人,远远没有师傅的身姿拳法来的好看,咱们看师傅吧?”

沈悢曦松开手,戳了戳墨织雪的脸蛋。

“就你事多。”

她伸手一抹,两人身前悬浮,如水幕一般的两尺见方的画面变换,眨眼已变成了墨语和蛟龙黑沣交手的场面。

画面之中,墨语一人一剑,前后夹击,凭借着灵活的身法,以及几乎化作流光的飞剑,硬生生牵制住了黑沣,使其本来极具优势的庞大身躯只能在原地扭动,完全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优势。

墨织雪看的聚精会神,时不时还发出惊呼。

“哇,师傅就是厉害。喔,师傅这一拳可真精彩”

沈悢曦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墨织雪,摇头叹气。

“虽然你师傅一招一式,倒是有可圈可点之处,但我也没觉得有多厉害呀。”

墨织雪转过头,一脸嫌弃的看着沈悢曦。

“咱们武人的事,沈悢曦姐姐你一个修士掺和什么,你又不懂拳法,哪里知道我师傅的拳法时何等精妙,何等非同凡响。”

沈悢曦微微眯眼,似笑非笑道:“是么?”

说话的同时,她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墨织雪的耳朵,“小织雪,你觉得我不懂么?”

虽然“要害”被沈悢曦拿捏,墨织雪依旧颇有骨气。

“肯定没我懂!”

沈悢曦不想在这上面纠缠,而是指着画面中的墨语,“如果你师傅只有这些本事,可赢不了那条蛟龙。”

“不会吧,我看师傅是占上风啊。”

沈悢曦摇了摇头,“看似占了上风,不过是逞一时的威风而已,以他五重天的武道修为,胜不了那条蛟龙。你看那头蛟龙,受了两道致命伤,怎么样?还不是生龙活虎的。”

“小织雪,你太小看蛟龙的恢复力了,就凭它们体内的蛟珠,也足以让它们免去大部分致命伤。”

听到这话,墨织雪知道沈悢曦没有必要骗自己,所以她顿时失了阵脚。

“那怎么办啊?悢曦姐姐,要不你出手帮帮师傅吧?”

沈悢曦揉着墨织雪的脑袋,安慰道:“放心,等你师傅快要打不过的时候,我会出手的。”

————

在阴沉的云海下方,墨语与黑沣激斗正酣。

而伴随着他们的交手,海面之下,一道深入海底的漩涡逐渐形成。

黑沣飞速游动,道道黑色的雷霆在它身躯周围环绕,在黑沣脱离了墨语的拳罡范围之后,与墨语拉开距离,不让对方近身。

在海中,墨语终究比不上黑沣的速度,只得被它包围在中央。

伴随着漩涡越来越大,到最后,墨语已完全凌空而立,他周围则是伴随着漩涡,流速极快的海水。

在黑沣游动之时,那些雷霆不断跳跃,脱离黑沣的身躯,朝墨语劈来。

雷霆来势极快,墨语一边以飞剑缭绕身边,一边出拳。

拳势喷涌如潮,将那些雷霆击碎。

不过黑沣得意大笑,“小子,不好好修行,偏偏走些野路子,剑修不剑修,武夫不武夫,等你力竭之时,我再吃了你!”

第二百七十六章 俱伤

“求之不得!”

在次将那些雷霆击溃,飞剑挽霜掠至墨语脚下脚下。

榻在飞剑之上,墨语心神一动,整个人顿时化作蓝色流光,飞离黑沣制造的漩涡。

“蝼蚁,还想跑?”

黑沣张大嘴巴,无数雷光在它嘴中酝酿。

“滋滋滋……”

恐怖的毁灭气息越来越盛。

瞬息之后,漆黑雷霆在黑沣嘴中猛然炸开。

霎时之间,炸开的无数雷霆如若满天飞箭,顷刻便追上了墨语。

既然对方身法灵动,那它就以密集攻势,让对方无路可逃。

挽霜震荡,墨语瞥了眼身下,驾驭飞剑闪躲。

“嘭嘭嘭!”

只是那些阴雷在靠近墨语之时,直接炸开,蕴含雷霆的毁灭之力在身旁爆发,仅仅是那些无形的气浪都让墨语身上的罡气消融。

墨语如同一片蓝羽,在半空中摇摆不定,

突然,在墨语稳住身形之时,几道黑雷逼近,距离之近,离他不过数尺而已。

出拳,还是不出?

墨语心思转动。

似乎无论出拳与否,身旁的雷光都会炸开。

千钧一发之际,墨语青轻飘飘出拳,拳势顿时包裹住那些阴雷。

体内最后一口真气耗尽之前,墨语的推开那些阴雷,顺利脱身。

片刻后,墨语转换真气,包裹阴雷的拳势也瞬间失去支撑,阴雷顿时在他身下炸开,掀起的气浪将他继续往高处推去。

“给我起!”

黑沣以为墨语想要逃走,随即怒吼一声,蛟尾一摆,灵力倾泻。

在它血脉神通之下,身下依旧不曾停止的漩涡就那么冲天而起,化作狰狞爪牙的旋转水龙,朝墨雨扑去。

风借水势,海风骤然呼啸而起,一股接连天幕的旋风升起,包裹住黑沣驾驭的水龙。

顷刻之后,水龙化作水龙卷,直向天穹而去,一眼望去,水龙卷竟是欲要撕裂天上那阴沉厚重的云海。

“蝼蚁,看你往哪里逃!”

水龙卷追寻御剑逃走的墨墨语,黑沣则喷吐不停,一道道蕴含葵阴之气的漆黑雷霆不断激射,阻拦墨语的去路。

墨语御剑起伏,飞剑与他心意相通,避过那些雷霆。

偶尔有雷霆逼近,墨语也以柔劲推开,使那些阴雷在水龙卷周围爆炸。

这一做法,当时阻挡了那道水龙卷的攻势。

见对方身形狼狈,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久,黑沣咆哮一声,鼻孔中溢出缕缕云气。

云气蒸腾,转眼就包裹住了黑沣周身。

随后黑沣飞入云幕,那翻腾的阴云之中,顿时出现道道雷霆闪电。

“咔嚓!”

云幕中电光闪烁,低沉的滚滚轰鸣声不绝于耳。

黑沣的蛟龙头颅从阴云中探出,注视着前方被水龙卷追寻的墨语。

“吼!”

蓦然,黑沣张嘴一吼,漫天阴云雷声大作,雷光跳动,无数雷霆顿时落下。

昏暗的天地之间,无数灼眼雷光如莲花绽放。

刹那之间,天地光明,如同烈日垂于海面。

雷霆落入海中,海水激涌,浪潮迭起。

这下,墨语不仅要防备身后紧追不舍的水龙卷,还要躲避来自头顶的雷霆。

一时之间,方圆数百里如同置身天外雷池,雷光几乎充盈了视线所有地界。

天上雷霆越发汇聚,当那成百上千道雷霆一齐朝自己劈来时。墨语虽然能打碎大部分雷霆,一些角度刁钻,似乎无孔不入的雷霆依旧从他不停变换的后心死角落在他的身上。

白底蓝袍光华越来越胜,被雷霆劈过之后,似乎还开始喷吐灵气,可是这可苦了墨语。

那些雷霆之力没能伤的了衣袍,却不断叩击着他的皮肉,想要钻入他的身躯之中。

墨语浑身酥麻,体内真气也消耗得更加迅速。

一炷香之后,在阴云中游动身躯的黑沣看着气喘吁吁的少年,脸上闪过得意之色。

“小子,不管你是什么修为,和我耗下去,你只会精疲力竭而死!”

尽管在黑沣眼中,墨语一声气势并未低落太多,但那起伏的胸膛,还有越来越弱的拳罡,落在他身上越来越多的雷霆,都在告诉黑沣,那个古怪的少年已经开始力竭,用不了多久就会败在它的手中。

感到脑后还有些隐隐作痛,黑沣面容狰狞。

虽然血肉已经缓缓愈合,但开始几乎要了它半条命的那一剑,到现在还是让它记忆犹新。

“蝼蚁,竟敢偷袭伟大的真龙后裔,带着你的悔恨葬身于此吧!”

黑沣灵力激荡,喷薄而去,那些灵力氤氲光彩,几乎快要凝为实质。

在黑沣体内的那颗蛟珠此时正疯狂旋转,不停榨取其中的精粹。

操控着数百里的雷霆,就算是黑沣,依旧不得不依靠自己的蛟珠。

虽然此番行动之后,蛟珠定然会失去威能,或许百年之内都无法再次调动,但一想到有一颗真正的蛟龙龙珠,黑沣的身体就忍不住微微颤抖。

和那颗龙珠相比,自己的这颗半成品算什么?

终于,在无数雷霆劈落之时,墨语体内真气火龙如花叶枯萎,再无作用,他出拳无力,拳罡只是打碎了数十道道雷霆,剩下的百道雷霆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眼见对方的那一拳真气枯竭,没了再战之力,黑沣大喜过望,瞬间将天幕上方的雷霆止住。

它可不希望把对方劈个灰飞烟灭,毕竟现在还不确定那颗龙珠被对方放在了哪里。

就在黑沣控制的阴云上方,一团洁白的云朵之中,墨织雪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怎么办,师傅快要输了,师傅要输了”

墨织雪双手揪着大灰的耳朵,不停呢喃。

大灰龇牙咧嘴,感觉下一刻自己的耳朵都快要被墨织雪给揪下来了。

在看到墨语体力不支,被雷霆劈中的时候,墨织雪放开大灰的耳朵,双手抱住沈悢曦的手臂,不停摇晃。

“沈悢曦姐姐,你不是说师傅输了的时候你会出手么?师傅他已经输了啊!”

“小织雪,你这是关心则乱。”

沈悢曦看着身前的画面,开口解释道:“如果你师傅真敌不过,只要不是在海中,要想逃走,应该不难吧?”

墨织雪点头。

“那他明知道武夫一口真气炽热如火,烧的越久,火越旺,带给自己的负担也越大。若是一直久战,等火势一降,他岂不是任由那条蛟龙宰割?明知道自己不能和蛟龙久战,他为何必苦苦支撑?自然是有应对之策。”

“现在看来,那条黑色蛟龙确实比不上之前的青色蛟龙。”

“只要不被墨语近身,它依仗蛟龙神通,本就立于不败之地,可是现在”

看着已经迫不及待扑向墨雨的黑沣,沈悢曦面露不屑。

还真是应了那猎龙人的一句话,畜生就是畜生,见到自己占到上风就得意忘形。

被雷霆击中,墨语口鼻溢血,神色萎靡,面色苍白。

他紧闭双眼,直挺挺朝下方海面坠落。

黑沣四肢缭绕云气,从阴云中破云而出,在空中摆动身躯,眨眼就腾游到了墨雨上方。

“这下龙珠可就归我了!”

狰狞蛟龙头颅得意大笑,血红长舌如蟒蛇扭动,一滴滴蛟龙涎水淌出嘴角,发出恶臭无比的腥味。

为了怕自己忍不住对方纯粹无比的血肉气息的诱惑,黑沣选择用它的爪子抓住对方。

在墨语即将坠落在海中之时,黑沣一把将其握在爪中。

气息微弱的身躯入手,黑沣惊喜的同时,发现对方确实油尽灯枯。

这下它已彻底放心。

“嘿嘿,让我看看,龙珠你到底放在了哪里。”

将墨雨举在眼前,黑沣紧紧盯着他,同时用另一只爪剑翻动墨雨的身躯,企图在他身上寻找出那颗龙珠。

“嗯没有?”

“难道是在哪件须弥物中?”黑沣眼瞳缩成一线,注意到墨雨身旁剑光微弱的挽霜。

“这飞剑品秩不低,兴许它也是件须弥物?”

黑沣用两根爪子的爪尖捻住飞剑,放在眼前仔细观察,试图从上面看出什么。

被黑沣指爪抓住,挽霜剑光越发微弱。

“嘿嘿,没想到这竟然是把超过上品的本命飞剑!也不枉费我花费这么大力气擒下这小子。”

黑沣眼中的贪婪一闪而逝。

“嗡嗡!”

忽然,异变突生。

挽霜在黑沣指尖疯狂颤动,剑光喷吐,像是化作一道曜日白虹,

黑沣大惊。

只是还不等它有所行动,拿捏飞剑的那只爪子蓦然一痛。

熟悉的全意落在爪上,黑沣惊怒,“蝼”

噗嗤!

就在它稍稍松开爪子的那一瞬间,挽霜如同脱缰烈马,又如出离弦之箭,直接刺入了它的眼瞳之中。

“吼!蝼蚁!”

在深入骨髓的剧痛之下,黑沣再也顾不得其他,猛然捏爪,欲要将墨语捏成肉酱。

墨语刚才虽然是收敛气机,给黑沣一种自己油尽灯枯的错觉。

但他如今体内真气快要枯竭,做不得假,不然也骗不了黑沣。

刚才出其不意的那一拳,已是让墨语暂时没了还手之力。

黑沣含怒收紧爪子,力道何止万钧。墨语只觉得身躯四周都像是被几座大山挤压而来。

他当即喷吐一口热血,奋力挣扎。

刺穿黑沣眼瞳,又钻到黑沣脑中的挽霜似乎察觉到了墨语的险境,直接从黑沣的脑后破肉而出,剑光吞吐,自行斩向黑沣的爪子。

飞剑入肉,差点将黑沣的爪子斩落两根。

指爪受伤,黑沣忍痛松开爪子,墨语坠落下去,挽霜将墨语身子托起,带着他远离黑沣。

虽然黑沣爪子收到重创,更是瞎了一只眼睛,但好在飞剑离开它的脑袋,倒是让黑沣捡回了一条性命。

黑沣捂住伤口,剩下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墨语。

它打定主意,不管能不能得到那颗龙珠,远处的那个人类都必须要死!不仅要抽筋扒皮,还要把他的魂魄囚禁于九幽之下,日日受九幽阴火的煅烧!

墨语倒坐在挽霜之上,一边恢复体内真气,一边打量黑沣。

一只眼睛被戳瞎,脑袋还开了个大洞,可那条蛟龙竟然还有如此气势。

难不成蛟龙的脑子异于常人?就算是八楼魂婴境的大修士,被刺穿了脑袋,除非魂婴逃脱,不然也同样是必死无疑。

不过好消息是那条蛟龙的气势逐渐降低,等稳定之后,约莫只有之前的五成左右。

看起来对方终于受到了重创。

不过墨语自己也不好受,在抵挡蛟龙的攻势之时,他一连蕴养了数条真气火龙,而且都因为转换体内真气而消耗殆尽,到现在,他除了勉强恢复的一点真气,也就只有气府的灵气了。

可如今墨雨练气修为不过半步六楼,远远不如他的武道修为。

事到如今,似乎只能退走了?

可是这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重创对方,就这么走了,岂不是错失良机。

心头思忖片刻,墨语一拍脑袋。

现在退走,以后还怎么破镜?

他心头一横,开口道。

“回去!”

挽霜立刻停止。

在与墨语僵持片刻之后,挽霜带着墨语折返而回。

黑沣见状,心头怒极。

那个该死的人类不想着逃命,竟然还敢回来!

黑沣咆哮一声,漆黑的阴雷再次包裹它的身躯。

墨语紧咬牙关,身子一跃而起,脚下飞剑化为一线,所过之处,海潮如布帛被一剪分割。

墨语则一步步脚踏虚空,捏紧拳头,拳势汇聚,如同无数江河大渎入海,转眼壮大。

虽然他此时真气不足平时三四,但其拳意更甚之前鼎盛之时。

“哼,垂死挣扎的蝼蚁而已!”

黑沣嘴中阴雷酝酿,准备在双方靠近之时,待到对方避无可避之时,直接喷吐出去,叫对方死无全尸。

数息过后,黑沣与墨语相隔不过十丈。

对面拳意冲天,丝毫不亚于一座高山大岳,让黑沣微微有些心惊。

倒是小觑了对方。

不过也就只有这样了!

黑沣猛然张口,嘴中压缩到极致,酝酿许久的阴雷猛然喷射,数丈粗的雷光几乎毫无征兆,转瞬吞没了墨语的身形。

“轰”

雷光剧烈颤动。

嗯,什么声音?

黑沣刚升起这个念头,只见它喷吐的雷光之中,一股令它心悸的气息突兀出现。

紧接着,像是身前有了一道分隔两界的天堑,它的吐息蓦然断绝。

雷光停滞,黑沣独眼之中只有一道似乎要打碎一切的拳罡充斥眼帘。

第二百八十二章 买卖

墨织雪看着铺子中走出的老人,学着墨语的样子,啧啧称奇。

“老先生,走路有点横呀?”

瘦小老人使劲抽了口旱烟,满是褶皱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他口鼻呼出烟气,眼睛微微眯起,并不浑浊的眼中似有精芒闪烁。

“小女娃子,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人啊,甭管你修为高低,一旦有点钱,他就会嘚瑟起来。”

瘦小老人揪了揪自己的灰白胡子,“这小老头儿我,不巧,刚好是腰缠万贯。”

他叼着烟杆,掀开自己的外衣,露出自己的腰带。

霎时之间,金色光华充盈整座铺子。

一眼看去,瘦小老人竟然真是缠了一圈圈的金精钱,虽然并不是真有万枚,但也足足有数百枚之多。

墨织雪瞬间露出了财迷的表情。

“哇,老先生,你可真有钱。”

“那是当然,小老头我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哈哈”

单看家底,老人确实有着别的修士一辈子都攒不了的金精钱,而且对方气息缥缈,墨语也看不透。

墨语看向沈悢曦,沈悢曦以心湖相谈,“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修士,勉勉强八楼修为,不是剑修,像是个打造法宝的兵家修士,家底丰厚一点,算不得什么。”

瘦小老人吧嗒两口旱烟,咧着微黄的牙齿笑道:“看小哥仪表不凡,法袍品秩高的出奇,想必也是个有我这般富贵气的同道中人,怎么样,来几件法宝防身?”

“或是给旁边这位仙子置办一身法宝?”

瘦小老人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头惊异非常。

在这儿,他可是实打实的头把交椅,修为高,法宝多,钱也多。自然眼光要比那些散修高了不知多少。可就算如此,他依旧看不透对方身上的法袍。

只是上头那若有若无的蛟龙魂魄,还有些“鲜活”。

难不成这小后生得了一两条蛟龙的龙魂?而且还极有可能不是普通的蛟龙。

就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愣头青,法宝都不认识,竟然还有美人相伴。

看看自己,有钱又怎样?年轻时候不懂事,闷头打铁,一晃几百年,小伙子熬成了老大爷,钱多了,却是连个伴儿都找不到。

他看着墨语,心头突然感觉有些不畅快?为什么现在的少年人,年纪轻轻,就开始拥着大的,养着小的?

转念一想,这样才好,在美人面前,重要装的阔气一点嘛。

等会儿自己稍稍忽悠吹嘘一番,他包里的金精钱还不是大把大把进到我的口袋?

想到这里,瘦小老人心里窃喜不已。

与瘦小老人寒暄几句之后,墨语也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瘦小老人名为何金鑫,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名里多金就是多福,所以将名字改成如今这样。

对方确实是兵家修士,在多年之前,干的就是锻造贩卖法宝的勾当,与兵家那些打打杀杀的修士大不一样。

对此,墨语撇撇嘴,兵家修士,不是打铁,就是打人。

据不可靠消息,他们能够找到道侣的机会,是所有修士中最小的。

墨语深深看了眼对方,觉得确实如此。

何金鑫抽完旱烟,回到铺之中,用一块丝绸小心擦拭烟杆,“各位随意看便是,放心,大家现在都是朋友。”

“我这个人肯定是不会坑朋友的,价格很公道。”

沈悢曦说道:“我们不是来买法宝的。”

“那就是来卖法宝的了?”何金鑫毫不失望,“没事,我出的价格也很公道。”

低收高买,这条灵市他何金鑫认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

墨语直接将那颗蛟珠抛出去,“喏,我要卖这个。”

何金鑫头也不抬,随手接住那颗蛟珠,“这是啥?”

他抬头一看,吓得身子一个哆嗦,差点直接将蛟珠扔出去。

何金鑫抬起头,“小兄弟,你知道这儿是哪儿么?”

“知道啊,尧迢国。”

何金鑫无奈道:“这儿可是离北海不过数千里,小兄弟,你把这珠子给我,指不定明天有十来条蛟龙上岸,把我活活吞了,你信不?”

“这对于蛟龙来说,就是大补之物,只要在海上溜达一圈,保证有百十来条凶恶的蛟龙会被你吸引过来。”

墨语下意识看向沈悢曦。

沈悢曦嗔了他一眼,“看我看什么,我以前又没遇到过。”

“这样啊,难怪其他铺子不收,他们不是没钱,而是不敢?”

墨语又说道:“不过这只是条青蛟珠,离蛟龙珠还差一些,对蛟龙来说,不应该是可有可无么。”

何金鑫以“我又不是傻子”的眼神看着墨语。

“小兄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来的这颗珠子,但是你真以为一条青蛟能够蕴育出拥有蛟龙真形的蛟珠?虽然这里面残留的力量不多,但确实是蛟龙珠不错。”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我这人虽然只是个打铁的,但是认这些宝贝的眼光可错不了。”

沈悢曦仔细打量了一下那颗蛟珠,随后问道:“墨语,你把你遇上那条青蛟的情形再说一遍,最好是说说那条青蛟的样子,有什么神通。”

墨语将那日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沈悢曦点头道:“这么说来,那确实是条青蛟,不过却是有幸得到一颗真正蛟龙遗珠的青蛟,只会写粗浅的法门,不然就算是七楼修为的青蛟,敌不过当时的你,也不至于那样轻易死在你的手中。”

听到对方是个武夫,还是个以四重天修为就能打杀七楼修为的武夫,何金鑫握着烟杆的手都有些颤抖。

没看出来,这小子比他俊就算了,看起来天赋也是一等一的。最重要的是身边还有一大一小,两个貌美女子。

怎么感觉越来越气了

老夫快要按耐不住了!

墨语收回蛟龙珠,暗自思忖。

这么说来,等到北海上,再把这蛟龙珠拿出来,不是正好省去了他寻觅蛟龙的功夫?

既然买卖做不成,墨语耸耸肩,决定和沈悢曦她们离开。

“这条街上就算有什么法宝,也不是他能买得起的。”

想起为素聆星留下的大半钱财,墨语就稍稍有些后悔,怎么当时不给自己留多一点

从挽霜所带的须弥物中掏了掏,似乎也只有两枚辛金钱躺在里面。

还有自己头上还有一笔多达上万金精钱的外债,他想起来就有些胃疼。

何金鑫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不是商家修士,但作为法宝众多的兵家修士,在动荡之时,挣的钱可一点都不比商家修士来的少。

关于西边大魏朝的动向,作为“根正苗红”的兵家修士,他知道不少内幕。

“这儿的天,快变咯。”

何金鑫摇头晃脑,回到铺子中躺了起来。

若不是有钱赚,谁愿意来这小地方待着?不仅担心北边时不时兴风作浪的蛟龙,还要担心自己被这浊世侵染。

————

走在街上,看着两边零星的修士,墨语同沈悢曦问道:“这个时候,兵家修士能够来这里,看来是准备捞一笔了。”

沈悢曦笑道:“你也可以啊,正巧你不是没有钱花了么?干一两桩买卖,马上就有钱了。”

“乱世的不义之财不取。”

墨语只是摇头,他轻轻捏了捏墨织雪的小脸。

“迂腐,你是儒家的老古板么?”

沈悢曦轻哼了一声。

“虽然我也修行,但还没把骨气修没了。那些给别人落井下石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为什么?”

墨语顿了顿,“因为我小时候遇到过,也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

“那你就没想过当初那些对你落井下石的人过的好好的,而你被欺负了,反而过的不如他们?就不也做一做那些事,出出心头的恶气?”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墨语笑了笑,“我不是圣人,不会对那些人的做法一笑而过,至于是不是自己要做那样的人,倒是想过,不过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没那个必要。”

墨语看着沈悢曦,“世上落井下石的人虽然很多,但是我不愿意做其中的某一个。”

“出淤泥而不染,厉害。”沈悢曦竖起拇指,对墨语眨了眨眼。

墨织雪摆弄墨语的手指,也跟着说道:“师傅果然是我辈楷模。”

“嗷呜!”

墨语气笑道:“本来还想说在兑换银两之前,下厨做一顿饭犒劳犒劳你们,现在不好意思,没了!”

拉着墨语手指的墨织雪张了张嘴,呆滞片刻。

她求助望着沈悢曦,眼神示意她想想办法。

沈悢曦则回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此后几天,在墨织雪和沈悢曦两人的“连番夹击”之下,墨语还是没能禁得住对方的软磨硬泡,让她们两人如愿以偿。

至于已经往着膘肥体壮放心越演越烈的大灰,只有大骨头棒子留给它。

这几天里,泰安城倒是多了一些修士。

只是那些修士一身普通人家打扮,男女老少,扮作流贩走卒之类。

在闲逛之时,看着那些修士和普通人因为些芝麻大的小时争得面红耳赤,确实有些好笑。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泰安城中,有修为不低的武人坐镇的缘故,与人争执的修士不少,随意打杀普通人的倒是还没见着。

宰相府中,自从那日见过了沈悢曦,崇卿就有些魂不守舍。

那幅仕女图他已经做完,不过因为画不出沈悢曦的神韵,崇卿为之苦恼许久,最后只得告诉那位教他书画的老夫子自己做不成,领了一顿戒尺才作罢。

这几天里,不知道是不是孔淑转了性子,竟然没有过来找他,倒让崇卿窃喜了大半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昨日父亲火急火燎回家,告诫自己不许出门,却是没法再去见一见那位仙子了。

今日,上过早朝之后,父亲和爷爷二人又不知去了哪里,回来之后,两人的脸色越加难看,就好像陛下欠了他们十年俸禄一般。

崇卿推开门,在院子中左右看了一眼,在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他垫着脚,准备找个低矮墙角,趁机翻墙而出。不然再在家中待下去,他非发疯了不可。

“哎哟,这墙看着不高,怎么爬起来这么费劲。”

双臂费力攀上墙檐之后,崇卿使劲喘气。

“咦?”

他看着手臂两边的阴影,有些疑惑。

这里有树荫?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迎上两两张没有表情的脸。

“哇!什什么人?”

毫无防备之下,崇卿惊落下去,在他落地之前,墙上的两道人影一闪,直接在身后拖住了他。

“谢”刚下意识开口,崇卿反应过来,慌忙推开身后的二人。

他故作镇定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们,这儿可是宰相府,你们可别乱来啊!”

面无表情的两人只是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冷然说了一句,“别出府。”

随后两人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崇卿挠了挠头,嘀咕道:“他们是护卫?什么时候的事?看来父亲和爷爷瞒了我很多事嘛”

另一边的皇宫之中,孔淑也已经被禁足。

她的房间门外,站了数拍手持长槊的赤甲兵卫。

只要孔淑一推开房门,那些长槊就齐齐挡在她的面前。

那些兵卫气势极重,各个满面肃杀之色,一看就不是宫中的护卫。

孔淑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也知晓一些军中之事,这两日宫中极为反常,她虽然有所察觉,却不敢往深处想。

皇宫大殿之中,高座龙椅的男子面色苍白,像是一身的精气神都被抽空殆尽。

尧迢国富饶不假,却是相比其他贫瘠小国来说。

除了西边的战事之外,尧迢国境内便再无其他波澜,所以这些年里,不知不觉之中,这位尧迢国的皇帝手中的兵权日益减少,到现在除了城中的半数兵马,其他的都掌握在一人手中。

他嗓音沙哑,“为什么?你若是想,当年直接和我说一声便是,你我兄弟二人又何必走到这一步?”

玉阶高台之下,一人负手而立。

“当年我一心向武,不在乎什么权利,所以才将这个位置让与你。”

“那现在呢?”

“现在?自然是为了走的更高,更远!”那人转过头来,正是尧迢国回平王,孔冀。

“尧迢国只有南边大越的十分之一的地域,相比西边的大魏,则更少一些。号称土地肥沃,兵强马壮,可是呢?北边年年蛟龙作祟,民不聊生,千里方圆,廖无人烟。”

孔冀冷笑道:“既然守不住这一隅之地,不如舍弃了,增长自己的实力。”

龙椅上的男子颤抖着指着孔冀,“所以你就把尧迢国卖了,换你的武道修为?你怎么会?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这里本来就是我的。”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孔冀朝周围空荡荡的大殿看了一眼,一拂衣袖,直接转身离去。“那我等着!”

第二百八十四章 跟随

胎记小孩搀扶着瘸腿小孩,艰难前行。

就算如此,他依旧费力挪动脚步,大声开口。

等走进林中的篝火,胎记小孩嗓音早已嘶哑无比。

“令昱,柏帆兄弟二人”

“吵死了!”

娇斥声彻响两人耳边,两人顿时神色一震。

在胎记小孩愣神之际,眼前多了个身着蓝衣的小女孩。

“仙仙人”

胎记小孩喃喃自语。

墨织雪皱眉道:“我不是什么仙人。”

“你们两个死了没?没死的话就跟我过来。”

墨织雪拳意外泄,一身气势凛然,语气冰冷。

胎记小孩既慑于对方的气势,却又满心欢喜。

小帆说的不错,对方肯见他们,他们真的有机会。

至于是不是仙人?重要么?

以前自然是重要的。

可是现在看来,对方气质卓然,不似常人,就算不是仙人,能与那些山中的仙人一起下山,只怕也不简单。

“师傅,这两个人看起来呆头呆脑,傻了吧唧的,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天资嘛。”

墨织雪坐到墨语身边,指了指两个小孩。

听到这句话,瘸腿小孩在半昏半醒中抖了个机灵,睁开眼,拉扯胎记小孩的手臂。

“哥,她的意思是咱们不行么?”

胎记小孩拉着瘸腿小孩一起跪在墨语二人身边,“二位仙人,令昱和弟弟柏帆历经千辛万苦,跋涉千里,只为了拜入仙人门下,求仙人收留。”

“求仙人收留?”墨织雪撇撇嘴,“我和我师傅不是仙人,只是会些武功的武夫而已。”

“你要找仙人,还是回去那座山里吧。”

胎记小孩令昱开口说道:“既然我们选择跟随二位,不管二位是不是仙人,我们兄弟二人都心意已决。”

“切,跟不跟谁,是你们能决定的,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们?”

墨织雪对二人递出一拳。

拳势倾泻,拳风凛冽,吹得令昱和柏帆二人呼吸停窒。

见到对方随手隔空一拳竟然都有如此威力,令昱和柏帆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鉴定。

他们两人互相搀扶,跪着走到墨语身边,“求先生收我们二人为徒!原为先生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墨织雪在一旁嗤笑一声,“啧,两人资质没有什么特别,心倒是不小。”

“就你们两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也想拜我师傅为师?”

令昱两人跪在地上,低头不语,并没有看到墨织雪表情的微妙变化。

“好了,起来吧。”

墨语挥了挥手,令昱二人只感觉一股轻柔力道托举,使他们不得不站起身来。

墨语开口道:“我还没有收弟子的打算。”

“再说,凭你们两个的资质”

墨语摇了摇头,“凭你们两个的资质,就算是练武,也注定走不了多远。”

“你们的根骨与常人一般,所以你们看见的那些修士都并未理会你们。至于习武的资质呢”

墨语指着墨织雪,“我将世间武道资质分为十等,她为九等,而你们最多为四等,勉强比常人强上一些而已。”

令昱神色晦暗。

柏帆面容纠结,双手紧握。

他思索片刻,目光直视墨语,开口说道:“先生,难道天下所有人都是天赋资质上佳之人么?”

“自然不是。”

柏帆继续问道:“难道那些天赋资质都非上佳之人,就不能修行,不能练武了么?”

墨语轻挑眉毛,笑着回道:“自然也不是。”

“敢问先生,那些人中,有没有人就算是普通资质,也能够凭借自己胜过那些天赋上佳之人?”

墨语点点头,“有的。”

柏帆握着拳头,放在自己心口,重重锤了几下。

“那么先生,既然已经有人做到过,我相信我和我哥哥同样能够做到!”

墨语手肘搁在膝上,手掌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说道:“恩,说的倒是不错,可是你该让我怎么相信你们呢?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是不是那么一回事,那可就不知道了”

柏帆眼神定定,掷地有声道:“还请先生给我们一个机会,我相信先生不会失望的!”

墨语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了看墨织雪。

“小织雪,你觉得怎么样?”

墨织雪拍了拍手,“除了口头上说的好听,其他的看不出什么。”

“我问你们,你们长途跋涉,这么费尽千辛万苦,想着被那些修士收入门下,拜入所谓的仙人宗派,是为了什么?”

她看了眼二人犹豫的脸色,“说实话。”

“为了活下去。”

“你们以前见过那些妖魔?”

令昱咬了咬牙,“不只是见过,它们的样子,我一辈子都记得。”

片刻后,他神色黯淡。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和小帆二人能够从它们手里逃脱,已经是爹娘他们豁出性命的结果。虽然侥幸逃命,但我和小帆只能流落荒野,每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天被那笑妖魔给吃掉了。”

墨织雪问道:“你们可以去附近的城池,就算流落街头,也好过在外面躲避那些妖魔吧。”

柏帆摇头说道:“不行的。那些妖魔可怕至极,无论是镇子还是郡县,那些高墙危桅都挡不住他们,它们就像是无处不在的鬼魂,每过一晚,便会传来有人被妖魔所害的消息。”

“我和昱哥这两年走过了数做城池郡县,除了那些山上下来的仙人之外,可是从没听见过有谁能够抓住那些妖魔。”

墨织雪伸出食指,挠了挠手臂上的青黎的下巴。

“那些妖魔真有这么嚣张?除了修士,没人治得了?”

她撇撇嘴,“我可不信。等有机会,我亲自去试试。”

令昱和栢帆异口同声说道:“不可!”

“怎么,觉得我不行?”

令昱说道:“姑娘您身手了得,可是那些妖魔神出鬼没,有些妖魔有影无形,来去无踪,传闻有的还能躲藏在阴影之中,随时准备给人致命一击。”

在他们看来,有些妖魔没有实体,就算对面的女孩一拳能带起狂风,一拳能够打碎岩石,依旧无法对那些虚无缥缈的妖魔造成伤害。

墨织雪也不解释,只是嘲笑一声。

“没见识。”

不过念在他俩都是好心,墨织雪对青黎说道:“喏,去治好他们。”

在令昱二人眼中,只见一道绿芒一闪,对面墨织雪手臂上的小青蛇就已经到了他们手上。

令昱瞳孔一缩,失声道:“妖魔?”

他刚一开口,青黎张嘴就吐出一股涓涓细流,没入他的嘴中。

令昱猝不及防,呛得眼泪横流。

等那股水流吞入腹中,他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捂住自己的喉咙,又使劲捶打自己的肚子,伸手掏着自己的嘴巴。

墨织雪以“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喂,你干什么?该不会以为是给你下毒吧?”

令昱僵在原地。

墨织雪说道:“我要动手,只需要伸出小拇指就能杀了你,何必下毒?那是给你治伤的。”

令昱停下手上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体内暖洋洋的。

随后他看到那条青蛇再次吐出水流,冲刷在柏帆的那条伤痕累累的小腿上。

那些血肉淋漓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熟悉过后,柏帆的小腿竟已经恢复如初。

令昱神情呆滞。

眼前的这一幕,与传说中的仙法有何异?

不等他多想,在吐出水流之后,拿到碧绿光芒再次一闪而逝,青蛇已经回到了墨织雪的手臂之上。

墨织雪看着发呆的二人,扶额一叹,“又笨又傻,看来多半是没救了。”

她哭着脸对墨语说道:“师傅,我可不可以不帮他们啊?看他们的样子,多半是没救了。”

墨语笑着道:“你之前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我也不是一字一句,一言一行的教你。”

“这次给你机会,不就是让你学学怎么教别人么?也算是让你提前体验体验,以后为咱们这一脉武道开枝散叶,可就靠你了。”

“师傅,我还小,还什么都不懂呢。”

墨语板着脸,“那就慢慢学。”

“你们两个,令昱和柏帆对吧?如果真想跟着我们,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

“先别高兴的太早。”墨语指着墨织雪,“能不能让她满意,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墨语拍了拍墨织雪的脑袋,“好了,他俩就交给你了,我就先去休息了。”

墨织雪有气无力回道:“知道了。”

令昱两人看着墨语踩在虚空像是一步步踏在实处,慢慢走到旁边的树梢上。

“咕咚。”

两人咽了咽唾沫。

“哎哎哎,你们两个,过来。”

墨织雪对令昱两人招了招手。

令昱和柏帆走到她旁边,一脸拘束,似乎连手也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随便坐下来就行了,不用那么紧张,说实话,我对你们两个,虽然有些同情,但还真不看不上眼。”

令昱两人低下头,眼神既有不甘,又有紧张。

“那么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墨织雪斜着靠在身下的打灰身上。

令昱和柏帆这时候才注意到墨织雪身下蓝色纹路的巨狼。

注意到两人身子紧绷,连呼吸都急促了些,墨织雪扯了扯嘴角。

“我身下的这条蠢狼是只小狼妖,依照境界来说,处于炼气修行的第三境。”

“所谓炼气修行,就是你们看见的那些神仙中人了。他们的境界一共有十二境,又称为十二楼。分为入微,识气,引灵,照心,御风,六劫,观魂,魂婴,练神。以及十楼之上的人仙境和地仙境和失传的最后境。你们见过的那些修士,大多是六楼修为左右,说不得多厉害,但是呼风唤雨还是勉强能行的。”

墨织雪指了指自己,“而我呢,是武人,修行武道,现在的修为是第三重天。”

“武道十重,炼筋,炼骨,炼胆,炼魄,入虚,神游,金刚,天人,通神。”

说到第九重之后,墨织雪就闭口不言。

“那个”

柏帆小声道:“还有最后一重”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当然也失传了。”

“虽然我只是个炼胆境的武人,但体魄远胜一般的修士,所以只要被我近身,就算是五楼修为的修士,依旧挡不住我的三拳两脚。当然了,你们资质不行,如果走武道修行,估摸着到我这境界,最多能够与四楼修士交交手。”

“之前我师傅说的那些什么资质啊什么的,你们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说完,墨织雪偷偷瞄了眼墨语,发现墨语以及入定之后,她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炼气修行,最讲究根骨。若是没有的话,连天地灵气都无法汲取,就算你再努力,也不可能有所成就。”

“而练武呢,虽然也看资质和悟性,但这些都不是缺一不可。最重要的是毅力,以及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坚持出拳的决心。”

“当然了,你们也就有那么一点毅力,能让我和我师傅看的过眼,不然就算你们追上来,也见不着我们。”

令昱和柏帆两人听得入迷,神色恍惚,似乎已经沉醉其中。

墨织雪重重一拍手掌,将他们二人惊醒。

“好了,今天晚上就讲到这里,让你们了解了解修行。至于你们能不能得到修行的机会,还要看你们接下来的表现。”

墨织雪打了个哈欠,抱着打灰脖子上的绒毛,“还有问题么?”

令昱两人心潮澎湃,赶紧摇头。

“没有没有。”

“那就好。”墨织雪揉了揉大灰的毛发,整个人躺了上去,“我先睡了,你们随意。”

令昱和柏帆对视一眼,两人眼神在篝火的火光下明亮异常。

他们相互抱肩,眼角有激动的泪花闪烁。

似乎以前受过的苦,如今都有了回报。

夜深,四周虫鸣声吵杂,两人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翌日清晨,一抹淡淡的曙光透过树林。

醒来之时,墨织雪看着相互依靠睡觉的令昱和柏帆,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其实她没说的是,如果不是看到令昱一直坚持,没有放弃柏帆一人,想着先来寻找他们,再回去接柏帆。而是始终坚持两人一起,这才是她决定让他们跟着的原因。

毕竟这世上同富贵的不少,共患难的却是太少。

第二百八十五章 考验

等令昱和柏帆两人醒来时,墨织雪已经端着一碗热汤,美滋滋的喝了起来。

而实际上,若不是那股若有若无的肉香味,昨日早就精疲力尽的两人只怕还要睡上一会儿。

见到两人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墨织雪装作没看见,美滋滋的喝了一大口。

末了,她还咂咂嘴,“嗯,舒坦!”

看到两人喉头不断滚动,墨织雪不再逗他们两个。

“你们看看旁边。”

两人赫然转头。

就在他们两人身旁,两碗热乎乎的肉汤盛放在地。

而他们闻到的香气也正是身旁两碗肉汤所散发出来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唾沫,却是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手。

“这是”

“我师傅给你们准备的。”

墨织雪轻轻哼了一声,“你们两个还不快好好谢谢我?”

令昱和柏帆眨眨眼,似乎在疑惑为什么要谢她。

墨织雪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瞪着他二人,“如果不是我决定考察你们一下,你们哪来的福气,能够喝我师傅做的肉汤?兴许指不定在哪个山旮沓里面吃野草呢。”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墨织雪致谢。

令昱和柏帆两人小心翼翼喝了一口热汤,仔细品味着唇齿间的肉香,却不舍的下咽。

有多久没有尝到肉味了?

似乎已经记不清了

天气虽凉,他们两人心头却格外暖和。

不管他们能不能最终跟随对方,仅这一饭之恩,都让他们无以为报。

一口汤下肚,令昱小声开口问道:“敢问姑娘,墨先生呢?”

墨织雪瞥了眼他们二人,“问那么多干嘛?填饱肚子,等你们有力气了,再关心其他的好了。”

“不过能够想着我师傅,也证明你们两个还算有点良心。”

她摸了摸下巴,“既然这样,那我就稍稍让你们轻松一点吧。”

“喝完了汤,远处没多远就有一条小河,你们要在今早之前赶到那里,有什么问题。”

“那个敢问墨姑娘,您说的没多远,大概是多远。”

墨织雪一副轻松姿态,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最后笑着开口。

“不多,也就百十来里吧。”

两人身子一颤,差点将手里的瓷碗摔在地上。

墨织雪可不管他们的反应,而是自顾自的坐在大灰身上,把玩着手里的一块玉佩,摆弄自己的双腿,顺便指挥青黎,让它吐出一些清水,将瓷碗冲洗干净。

作为一条血脉纯正,流转自上古之时的蛟龙,被墨织雪指挥这指挥那,要说没有怨气,那是假的。

不过反过来想想,自己得了一颗龙珠,如今似乎需要时间好好炼化,跟了如今的主人,基本没自己什么事,不正是有了这么多闲暇时间好好修炼么。

这么想来,这种日子似乎还不错?

墨织雪用指尖摩挲着手心的玉佩。

这是沈悢曦临走之时,偷偷放在她手心的,当时给对方心湖传音时,说是件什么护体的法宝,名为“安心”。

至于沈悢曦是不是真正关心她的安危,还是怕她在关键时刻被人所挟,给墨语添乱,那就不得而知了。

片刻后,等令昱二人喝完肉汤,墨织雪指了指西北方向。

“往那边直走,希望你们能在午饭之前赶到,不然的话,就只能饿肚子咯。”

将玉佩“安心”放在怀中,墨织雪收起瓷碗,放在须弥物中,拽着大灰的长毛,高呼一声。

“大灰,咱们先走一步。”

一眨眼,墨织雪骑坐着大灰绝尘而去。

等到烟尘散开,令昱和柏帆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同时迈着步子跑了起来。

柏帆因为右腿微瘸,令昱就放慢速度,扶着他的右臂。

与之前的虚弱不同,两人喝过肉汤之后,体内似乎有股使不完的劲。

临近正午,令昱两人才拨开草丛,走到墨织雪所说的那条河边。

“呼哧呼哧”

两人撑着膝盖,累的直不起身子。

“啧,这么慢。你们是用走的么?”

就在河对岸,墨织雪手里拿着一串烤鱼,看也不看他们,而是眼巴巴的看着烤鱼下方的篝火,小心翼翼转动着鱼身。

“游过来。”

墨织雪冷不丁说道。

令昱和柏帆长大嘴巴,面面相觑,“游过去?”

眼前的河水不说有多宽,少说也有数丈。

令昱倒是没什么,可是柏帆的右腿不方便,实在是很难渡河。

见两人迟迟没有动静,墨织雪神色不悦,“怎么,是我没说清粗,还要我再说一遍?”

“再不过来,你们就不用过来了。”

令昱和柏帆互相看了一眼,咬牙道:“过!”

他们两人一起下水,河水冰冷,冻得他们打了个激灵。

“嘶,好冷!”

令昱牙齿打颤,转头看着柏帆,发现对方也是面色苍白,不足颤抖。

“小帆,坚持住。”

“嗯嗯!”

在渡河的过程中,柏帆几次因为腿脚不便,沉入河中,随后又被旁边的令昱拉起来。

两人就在水中起起伏伏,艰难游着。

等二人精疲力竭匍匐到岸边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肚子都因为喝饱了河水,变得臌胀如球一般。

墨织雪吃了一口烤鱼,吐出两根鱼刺。

鱼刺嗖的一声,没入两人肩头。

“呃——”

两人神色扭曲,闷哼一声。

“清醒了?”

令昱两人额头暴起青筋,艰难出声,“清醒了。”

墨织雪一边咀嚼,一边开口,“清醒了就自己拔出来,再过来坐下。”

令昱和柏帆两人忍痛拔出鱼刺之后,坐在墨织雪对面。

看着他们两人打着肚子,像是怀有身孕一般,墨织雪憋着笑,轻轻出拳。

一股柔和拳劲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噗!”

两人腹中的河水一股脑喷了出来,好在墨织雪早已料到,在出拳的之后,再次一拳。

他们吐出的河水顷刻倒飞回去,将自己淋了个满面。

令昱和柏帆抹了把脸,“墨姑娘,我们已经过来了,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墨织雪闻道:“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来这儿么?”

“是为了考验我们?”

“切,考验?还没开始呢。”

墨织雪指了指他们二人,“不过是看你们浑身都是泥,才让你们过来洗一洗而已。”

“啊?”

令昱和柏帆呆愣当场。

他们走了这么远,还淌了这么冷的河,就是为了洗个澡?

“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没有!”

墨织雪拍拍手掌,捡起身旁的一块木板。

随手将那块木板扔给二人,“这是我以前的习武心得,一些入门的粗浅功夫。只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能记多少就记多少,时间一到,把它烧了。”

令昱两人看了看手中刻字的木板,随后两人马上交谈一句,认真看着木板上的内容。

墨织雪自然听到了他们二人的话。

两人方才交谈是相互约定,一人记一半,保证两人能够将木板上的所有内容全部记下来。

墨织雪走到河边,随手捡起一根木枝,往河中掷去。

“嘭!”

河面炸开,河水飞溅开去。

“唰”

飞溅的河水如同下了一阵淅沥的雨水,淋到令昱二人头顶。

墨织雪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令昱和柏帆两人,他们神情专注,似乎不受她的影响。

墨织雪撇了撇嘴,没有在意。

她跃到河中,脚踏河面,找到掷出的那根树枝。

树枝之上,还有一尾草鱼被穿身而过,犹在不断摆尾。

随后墨织雪取下草鱼之后,依样画葫芦,再次掷出树枝,从河底戳起一只草鱼。

将鱼剖洗干净,她就在令昱两人身旁烤起鱼来。

不一会儿,阵阵香气便从烤鱼上传出,香气像是有自己的灵智一般,一股脑的往令昱两人鼻子里面钻去。

饶是令昱和柏帆两人专注无比,依旧免不了有些心猿意马。

墨织雪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样下去,看你们还能不能安心看下去。

“咕噜噜”

片刻后,因为烤鱼的香味,两人被勾起了隐藏在深处的食欲,肚子也不受控制的咕噜叫了起来,他们因此面色尴尬,神情扭捏。

知道墨织雪突然开口:“时间到!”

令昱两人神色一震,下一刻,手中的木板就回到了墨织雪的手中。

两人微微伸手,似乎还对那块木板留恋不已。

墨织雪可不会理会二人,她直接将木板扔到了篝火之中。

“你们记了多少?”

令昱和柏帆两人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都不说话。

“行了行了,不管你们记了多少,我现在都不打算考效你们。”

墨织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现在你们可以把这两条烤鱼吃了,填饱肚子,才好受罪嘛。”

不知不觉之中,她将当初墨语对付她的方法用来对付令昱二人。

令昱和柏帆猛的咽了一口唾沫,抓起刚刚烤熟的烤鱼,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就往嘴里送。

等到两人吃完了烤鱼之后,墨织雪这才漫不经心说道:“现在吃饱了,可以把木板上我写的那些心得,和粗浅的入门法门说出来了。只要能够全部说完,我就勉强让你们两人继续跟着我。”

令昱满足的神色僵在脸上。

刚才吃的满足,肚子也没有咕咕叫了,但是看得那些修行法门,心得之类,似乎已经忘记了大半。

“记不住了?”

墨织雪哈哈一笑,“你们两个,以为我真那么好心,不仅给你们抓鱼吃,还给你们功法?”

“要想跟着我,哪那么容易。”

墨织雪伸手掏了掏耳朵,“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是为了消磨你们的意志,分散你们的注意,看看你们疲惫之时,到底能不能始终如一集中注意记住那些法门。如果记不住,那就证明你们不仅没天赋,连最后的意志都不够。”

“那我就只能给你们说抱歉了。”

“你们有手有脚,既没受伤,又没挨饿,不远处就有人居住,我也算对得起你们了。”

她招呼趴在一旁小憩的大灰,坐在上面。

“你们可以说了,虽然看你们的样子,没什么信心,但我也勉为其难听一听吧。”

令昱和柏帆迟迟不开口。

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墨织雪指了指令昱。

“你先说。”

令昱面容纠结,害怕自己一开口,他和柏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就悄悄溜走。

柏帆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哥,不用怕,我们本就没什么可以失去了,说错了就错了,大不了过回以前的日子。”

令昱看着柏帆的双眼,心头为之一震。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开口。

令昱心神安定,记忆中的那些拗口词句也似乎脱口而出,到最后,尽管他还是忘了一些,但也说了木板上内容的四成左右。

听完了之后,墨织雪有些不屑。

“果然是榆木脑袋。想我当初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师傅传授的东西,颗从来不超过两遍,我便都能记得。”

她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

“我已经没什么兴致了。”

就在墨织雪准备让大灰带着她离开时,柏帆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墨姑娘,你还没听我说呢!”

墨织雪回过头,“他记了四成,你还能记六成?”

“我想我可以试试。”

“洗耳恭听。”

柏帆顿了顿,开口说道:“炼筋,是借天地灵气,蕴养气血,砥砺筋脉”

等他说完,墨织雪已经整个人回过身。

“呵,倒是没想到你虽然有些瘸,脑子还算不错。”

柏帆惊喜道:“那我们通过了?”

“勉强吧。”

墨织雪双手抱胸。

过了一会儿,墨织雪开口道:“其实就算你们通不过,那些修行法门也足以让你们自保了。”

“墨姑娘,我们以前想的是在这乱世之中自保,也只奢求自保,但是现在”

令昱手掌放在柏帆肩上。

“现在我和小帆决定,若是我们以后有了本事,我们会去帮助那些向我们一般流离失所,无亲无故的人。”

墨织雪笑了笑,“真心话?”

令昱和柏帆异口同声的郑重道:“天地可鉴,日月可照!”

墨织雪突然转头,笑意盎然。

“师傅,你都看到了?”

话音一落,一缕清风拂过,墨语身子悄然出现在几人面前。

“嗯,看见了。”

墨语看着令昱两人,笑着道:“恭喜你们,现在才是真正通过了考验。”

“我就替小织雪做主,让你们两人随她修行。也不算是弟子,就记个名好了。只是希望你们日后记得不要忘记今日说的话就好。”

令昱和柏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令昱,谢过墨先生,谢过墨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第二百八十六章 仙剑

瀚海东洲。

作为九洲最为辽阔的一洲,其内有道家祖庭,儒家圣人祠庙。

百家修士,除开儒释道之外,纵横,阴阳,兵家……等都是在万年之前在东洲扎根。

传说在最古之时,世间第一位人类修行者便是出自东洲。

东洲之南,三山五岳之外,有山为昆吾,上抵九霄,下至幽冥,绵亘数万里。

传闻在昆吾之下,镇压着九洲中最为凶戾的鬼怪。而昆吾之中,还有一柄流传至上古之时,某位剑镇天下的剑仙的佩剑。

只是昆吾中不仅有血脉奇异的珍禽异兽,还有修为通天,改天换地的妖精鬼怪。

如果仅仅是这般,愿意为了那柄传说中的仙剑而冒险的修士不会低于百万。

让所有修士,不管是人仙境之下,还是人仙境之上都只能觊觎而无法付诸行动的,却是当今世间唯的一条真龙。

一条修为几乎达到了真仙境的真龙,身躯缠绕着昆吾的天柱主峰,长达千丈。

光是那条真龙的吐息,据说就能改变整座昆吾山脉的气候。

仅仅是真龙所散发的威压,就让天下九成九的修士无法靠近昆吾。

这一日,昆吾山间暖流突然席卷,千丈高处的积雪融化。

昆吾山主峰之下的二十六座山峰上明处的山精,暗处的鬼怪,尽皆抬起头,将视线投向昆吾主峰。

上一次昆吾有这般动静时,还是昆吾突然闯入一个外来剑修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导致那位存活了无数岁月的真龙破例打开昆吾护山大阵,让那个外来修士得以进入。

自昆吾有了那条真龙之后,昆吾山一直有进无出,不管是小妖,小鬼,还是大妖鬼王,只要闯入了昆吾,没有那条真龙的允许,便再也不能逃得出去。

当然,在不知多久以前,昆吾山有了那个关于剑仙佩剑的传说之后,无论是人类修士,还是其他妖鬼神魔,都无法进入昆吾。

谁也不知道那个传说是那条真龙传出的,还是有人凭空捏造的子虚乌有。

“柳老,你怎么看?”

二十六座山峰之中,靠近主峰的一座山峰中,一干变换妖躯,如常人一般大小的奇特妖怪聚集在山顶的一株参天柳树周围。

一干修为深不见底的大妖之中,最有话语权的不是其中的虎狼大妖,而是他们围着的柳树柳古。

作为一直生长在这处的柳树,论年岁,只怕与那条真龙也不逞多让,论修为,更是早早经化形得道,如今更是十楼修为。

柳树上浮现出一张苍老面容,开口道:“看这动静,不像是那位弄出来的,倒像是那个剑仙的气息。”

旁边一个毛发张开,如同万千钢针的虬髯矮个男子隐有不屑,说道:“那人不就是个十楼修为的剑修,有何本事劳烦那位大人接见?”

十楼修为的剑修虽少,可昆吾之大,就算是妖族之中,也足足有两三位,更莫说那生不得志,死后化为鬼修,凭借阴鬼之躯,硬生生修出剑气的怪物了。

柳古笑呵呵的说道:“十楼剑修虽不少,但是一位即将突破至十一楼的剑仙,别说咱们昆吾,就是整个天下,只怕都找不出几个。”

“难道是因为这个,那位才破例让那个剑仙进入昆吾的?”

“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

在一众大妖沉思之时,一道有些尖锐的嗓音响起。

“我知道。”

众妖转头,将目光放在开口的那个身形娇小,眼角狭长的白面男子身上。

面上有金色毛发,鼻翼弯曲如钩的高大男子瞥了他一样,“你?区区一个小妖?你知道个什么?”

发如钢针的矮个男子嗤笑一声,“这儿有你说话的份?”

额头有黑色纹路,一脸凶煞的赤身大汉狞笑着看向白面男子。

“姓白的小东西,若不是看你奶奶还算有点修为,老子早就把你吃了!”

白面男子作揖,“多谢虎统领嘴下留情。”

随后他对一干大妖依次稽首,“白亦见过诸位统领。”

最后,他走到柳古面前,恭敬道:“见过妖王大人。”

柳古笑容依旧,“小家伙,将你知道的说说看。”

“是。”

白亦说道:“据在下猜测,咱们昆吾之中的那柄仙剑并非是空穴来风。而那位大人的目的,或者说是目的之一,应该是守着那柄仙剑。”

“这次破例让外面的剑修进入,很可能是因为昆吾之中,无人能得到那柄仙剑的青睐,那位大人这才让外来的剑修试试。”

柳古开口道:“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

“不过若是因为那柄仙剑,咱们昆吾又何必禁止外来修士,只要每年允许一些修为高深的剑修前来便是。一柄上古仙剑,就算是十一楼的剑仙,只怕也会挤破脑袋都要前来争夺。”

白亦躬身道:“只怕这其中缘由应该是涉及到那位大人与那剑修的关系了。”

柳古沉吟一番,“也罢,依照如今看来,多半是这样了。”

赤身大汉问道:“那柳老,您觉得那个剑仙能行么?”

柳树摆动,柳古淡淡说道:“能不能行,岂是我能决定的。”

“若是那剑仙成功跻身十一境,我等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一剑的事。”

“都下去吧,好生修炼。这昆吾,只要一日有那位坐镇,咱们就可一日无忧。”

一干妖物躬身告退。

那名为白亦的小妖走的最慢。

在那些妖王离开之后,白亦突然被一股妖力牵引,避过了那些大妖的感知,悄然折回。

两息过后,他又回到柳古身边。

只听到柳古开口道:“现在无人能够知晓你我谈话,就算是那位想要窥探,我也会有所察觉。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白亦躬身,敬佩道:“小妖的心思,还是瞒不过您。”

柳古哈哈一笑,“你这小家伙……”

“大人,依我所见,那位大人只怕与那个剑修关系匪浅,而对方前来,不是为了那柄仙剑,只怕是为了能够顺利破境。”

“嗯,十一楼地仙修为,看似与人仙只是一线之隔,实则是天差地别。其中差距,不亚于九楼修为与人仙境。我千年之前就已臻至人仙境顶峰,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迈入地仙境,可是这一脚,迈了整整一千年。”

柳古叹了口气,“一千年了,依旧没有寻到落脚之处,实在是可悲,可叹。”

“既然大人您都如此艰难,那年纪轻轻的剑修就算是天赋卓绝,冠绝古今,也不该如此容易才是。而且当初大人还说那人气息不稳,衰弱时比之于您还略有不及,如何能够顺利迈入地仙境。”

白亦眼神明亮,断然道:“想必是那位剑修是因为境界不稳,又不得已要匆忙突破,这才前来。”

柳古大笑两声,“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大人,小妖告退。”

白亦躬身一笑。

柳古的枝叶拂过白亦头顶,点头道。

“去吧,顺便替我向你奶奶问好。”

“是。”

————

另一边,坐在云端的沈悢曦把玩着手中的飞剑。

作为一柄极高品秩的灵品飞剑,只需要砥砺剑锋,以神血淬炼,便能够成就神品。

当然,她不是剑修,纵然是手中的飞剑杀力无匹,对她来说也是无用。

之所以取走这柄飞剑,除了要震慑一些妖怪之外,也能让那重创她的剑仙无法探查墨语的踪迹。

就算是墨语遇险,也能让对方毫无察觉。

也许对于墨语来说,那留在飞剑上的印记毫不起眼,不会被察觉。但对于精于此道的她来说,那显示墨语踪迹的记号可着实显眼。

不论是恶心恶心对方,以报自己的一剑之仇,还是在关键时刻,由她出手相助,赚取一两份人情,都极为划得来。

毕竟到时候她还真摸不准需不需要墨语师傅相助,总要为之后做做打算。

一想到前些日子和墨语两人相处,沈悢曦就不免笑出声来。

她伸了个懒腰,动人曲线一览无余,却无人能够欣赏。

伸了个懒腰之后,沈悢曦一手撑着脸颊,有些苦恼。

“唔,也不知道万妖城中的那些老家伙好不好对付?这次顺不顺利呢”

想了许久,她倒下甚至,平躺在云朵之上。

“勾心斗角的这些年实在是腻味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莫名的,沈悢曦有些惆怅。

似乎只有和那小子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才不用想那么多,一天天没什么事,却从来不会担心无聊,感觉只要斗斗嘴,打趣对方两句就已经极有意思了。

“以前我见过的人类不少,能够让我感觉格外轻松的,除了他之外,好像还真没有?”

沈悢曦嘴角微微勾起,“呵,没想到我还有想这些的时候?”

“沈悢曦啊沈悢曦,看来你还真是寂寞的很呐”

“呸!”她突然轻轻拍嘴,“说什么胡话呢。”

天幕上分,一朵洁白无瑕的云朵慢慢悠悠飘向北方。

————

昆吾主峰,峰高万丈,直入九霄之上。

无论是何等云海,都无法遮挡主峰之顶。

在山顶之上,每到夜晚,便可如东洲那位大文豪所言,触手摘星辰。

“哎”

此时,一道修长娉婷身影立在山顶,望着下方的云海,微微出神。

而就在她的不远处,一名白衣女子端坐,紧闭双眼,眉目拧作一团,使得她清丽绝伦的脸庞也没了那么好看。

女子身旁立着一柄腐朽的长剑,剑鞘破损,好些地方都已容纳不下剑刃,就如同常人的“衣不蔽体”一般。

破损剑鞘中的剑刃锈迹斑斑,几乎没了兵刃特有的光泽。

看着端坐的女子,那道身影开口。

刹那之间,像是万千雷霆齐齐震动,又像是万千重锤落在锣鼓之上。

云海震颤。

重重叠叠的声音一齐传出,似乎有万人整齐开口。

“你的心,乱了。”

“在这紧要关头,不能功亏一篑。”

女子的眉目依旧没有舒展。

“放心他”

万千道重叠之声骤然一止,一道淡淡的轻柔嗓音响起。

“他没事”

听到这话,女子眉目舒展,面容恢复了平静。

半柱香过后,无形剑气自女子体内倾泻,绕过那道身影,落在下方的无穷云海之中。

顷刻,无尽云海如同被万千利刃划过的布帛纸张,被分割成无数碎片。

————

走在山路上的墨语心有所感,忽然转头。

“师傅?”

墨语摇了摇头,“没事。”

“对了,令昱,柏帆,你们二人多大了?”

令昱回答道:“回先生,我们两个今年十岁了。”

“这么说来,小织雪也就大你们一点。”

墨语顺手捏了捏墨织雪的脸颊。

墨织雪的皱了皱鼻子,“师傅,我这么厉害,和他们可不一样。”

她看了眼令昱两人。

这两日,两人在她的“指导”之下,开始淬炼筋骨,踏入武道修行。

那日她所写的那些修行法门,两人私底下记得清楚,但是运用到自身的时候,别说入门,根本是连门把手都摸不到。

纵然是两人刻苦无比,就算在赶路的时候也尽量一心二用,但奈何他们实在不是那块料,一心二用也勉强至极,基本没什么进展。

墨织雪之人无奈叹气,说他们两个资质实在不行。

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呢?反正都已经教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而令昱两人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每当看到墨织雪失望的表情,他们两人便咬紧牙关,想着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墨语转身同他们说道:“练武的时候,千万别着急。有时候往往是脑海中的灵光一闪,你们只需找准时机抓住才行。重要的是张弛有度,若是一根弦绷得太紧了,可是会断的。”

“我们记住了,谢谢先生。”

“在走半日的路程,应该就到前面的小城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去休息休息。”

墨语揉了揉肉肩膀,“这两天的小妖怪,少是不少,就是没什么劲,让它们放开了手来打我都伤不了,这么久没好好打一场,身子骨都快生锈了,也不知道那儿有没有什么大妖给我练练手。”

令昱和柏帆两人看着墨语的背影,眼中满是崇敬。

第二百八十七章 城中邪祟现

看着前方的残檐断壁,墨织雪直皱眉头。

“这就是那什么瓷佤郡?”

墨织雪转过头,询问令昱两人。

令昱点头道:“一月之前,我们确实来过这里,不过”

他仔细看了眼面前的低矮破败城墙,以及原本坏绕郡城,已经浑浊如污水一般的护城河。

“不过没想到短短一月,这儿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墨织雪抬头问道:“师傅,是有妖怪?”

她在空气中问到了熟悉的妖气,不算浓,但格外刺鼻。

“嗯,看来这附近的妖怪还有些本事。”

墨语抬头看去,在破败的城墙上,好些灰头土脸,披挂甲胄的成年男子忙忙碌碌,努力修补城墙。

看他们的气息,也就比普通人稍强一些。

要知道就算是中洲随便占地数千里的小国,守城将士也至少是气血浑厚,懂得粗浅的气血法门之人,能够以一当十。

而前面的那些人,至多也就是稍加训练的常人而已。

“师傅,既然妖怪来过这儿,这城都坏的这么厉害,那里面的人怎么不像被掳走的样子,还有工夫砌着没什么作用的城墙?”

若是说她见过,走过的那些城池,高达十丈,数十丈的城墙,城头上还有无数强弓劲弩,以及上万严阵以待的精兵强将,城中还有城隍一类的金身神只,隐藏在世俗的武道宗师。莫说是一般的妖怪,就是修为高深的大妖,都不敢保证进城大肆杀戮之后,还有命能够逃脱。

可是这儿呢?

什么都没有,在一些有点修为的妖怪眼中,城中的那些人类不就是待宰的羔羊么?

墨语说道:“妖怪行事,有的是一时兴起,有的是纯粹为了满足血肉之欲,这哪说的清楚。”

“妖怪的心思,我不知道。不过那些人嘛”

墨语努努嘴,示意墨织雪和令昱两人注意修补城墙的那些人。

“也许这儿的城墙挡不住那些妖怪,也许也毫无作用。他们这么辛苦,都是无用功而已。但对城里的那些人普通人来说,这面墙,兴许就是他们内心最后的安稳慰藉所在。”

墨织雪恍然,“也就是说这都是给他们心里安慰咯。”

墨语带头走在前方,“嗯,咱们进去吧。”

走进城墙,墨织雪注意到那“狭窄”城门的三两个守城将士偷偷瞄着他们,城上忙碌的一些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可是当墨织雪看向他们的时候,那些人转移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忙碌着自己的事起来。

“师傅,那些人有些奇怪”

墨语点点头,“嗯,只怕是他们看出我们并非常人了。”

墨织雪看着墨语,不满道:“师傅,都怪你,你的衣服太显眼了。”

墨语看了眼自己,“勿忘”法袍白净无暇。

原本法袍上多出的一条不断腾游的“金龙”被他刻意隐藏,法袍的光华更是收敛的的几乎没有。

“这也怪我?”

墨织雪煞有其事的点头。

“当然咯,咱们走了这么久,就师傅你的衣服最干净,这么明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嘛。”

墨织雪有真气护体,不说纤尘不染,在山野走了几日,却也沾染到什么泥屑尘土。

令昱和柏帆就不同了,两人也许现如今比得上一般的普通人,但衣服上难免沾染泥土。

与墨语和墨织雪相比,他两人就正常了许多。

墨语挑眉笑道:“你师傅我就这么一件衣服,要不你出银子,给我添置两件?”

墨织雪赶忙捂住自己的口袋,“没有没有,我没有钱。”

墨语捏了捏她的鼻子。

“小织雪,你可真是一毛不拔。”

墨织雪吐了吐舌头,“师傅过奖了。”

对于两人的斗嘴,令昱和柏帆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们倒是十分羡慕墨织雪两人的关系如此融洽,完全没有那种师徒之间的苛责与规矩。

墨语带头走进城门,他率先走到一个守城士兵的身旁,轻笑着问道。

“这位大哥,请问你们这儿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见到墨语向自己走来,那年轻士兵的身子期初还有些僵硬,也屏着一口气。

听到对方轻声细语说话之后,他身子才放松下来。

看来对方不是那些脾气蛮横,眼中无人的仙人。

“怪事?不知道这位公子觉得什么样的事,才算怪事呢?”

墨语指了指头顶的城墙。

年轻士兵摇头,“这哪是什么怪事。是距离这儿百里的妖魔作祟,每月都有那么一两次。咱们啊,早就以习为常了。每次那些妖魔前来肆掠的时候,我们就躲起来,等它们走了之后,我们再出来。”

“不满公子,咱们的这座城墙每月都要修缮一次,我们已经习惯了。”

他咧嘴笑了笑。

墨织雪微微闭眼。

因为对方笑的有些难看。

随后墨织雪问道:“那你们就任由那些妖怪胡作非为?我看你们若是配一些弓箭劲弩,有足够的人手,未尝不能守一守。”

“守不得,守不得。咱们可没那么多钱。”

年轻士兵连连摆手,“再说,以前倒是有人这么干过,但是死伤惨重,之后就没人愿意了。反正等那些妖怪闹够了,自然会走的。”

“咱们城中的人躲在地下,有仙人的阵法符箓,完全可以平安等妖怪离去。”

说道这里,他脸上露出一丝憧憬,“仙家之物,自然是不惧妖魔,只可惜仙人难得露面,就算是站在我等身前,我等想来也是认不出的。”

墨织雪捂嘴偷笑。

你说你拍马屁就算了,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可比她都还要厉害一些。

要不是对方一个劲的往墨语脸上瞅,说不定连她都要信了。

墨语拱手一笑,“只要人没事就好。”

随后他带着墨织雪往城中走去。

等令昱和柏帆两人经过那几个守城士兵之时,听见一人小声嘟囔。

“这不是前些日子的两个小乞丐么,没想到竟然走了狗屎运,我呸怎么我就没那么好运呢?”

好在此时令昱和柏帆耳力见长,这才听见他的嘟囔声。

两人只是在心头轻笑一声。

既然知道墨先生并非凡人,那人还敢如此“大声”,也就是墨先生不与他计较,若是换做那些自视甚高的修士,只怕没他好果子吃。

与墨语相处越久,他们便越是敬佩对方的心胸气度。

在将墨语与那些山中的修士稍作对比,更是显得那些修士的狭隘。

难怪也只能来这里干这些“落井下石”的勾当。

对于那些外来的修士,令昱两人知道的不多,也就是墨织雪只言片语中提及,但他俩总算不太笨,知道些大多数北洲之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事。

自然,他们也知道眼前这些人是何等的可怜。

满怀希望,用辛辛苦苦积攒的所有钱财,期盼着在那些修士手中购买阵法符箓,抵挡那些肆虐的妖魔。

结果呢?

不过是庄稼地里的韭菜,被人割了一茬又一茬而已。

而令昱柏帆两人自己,在前两日之前似乎还要更可怜一些。

不过相比于这些被蒙在鼓里的人,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要幸运许多。

令昱两人快步跟上墨语二人身后,放开目光,打量着周围。

破败的街道上,那些来往之人的殷羡目光,两人表情不变,视若无睹。

以前他们想也不敢想的这般待遇,如今看来,竟是如此可笑。

“先生,咱们是先去找个地方落脚,还是要去看看这城中有无妖怪留下的痕迹?”

令昱走到墨语身侧,小声问道。

墨织雪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惊讶道:“呀,小令子,脑袋开窍了?不过我作为你俩的老师,怎么不问问我呢?”

令昱惭愧道:“那个老师这两日教导我和小帆,实在是劳心劳神,学生心中有愧,实在不敢启齿。”

说完他又对墨语稽首,“先生神通广大,胸中韬略已为天人,只好劳烦先生解惑了。”

墨语哑然失笑。

他想对令昱说两句,话到嘴边,有改口对墨织雪说道:“你就教他们这些?”

墨织雪嘿嘿直笑。

见到墨语似乎马上就要动手,她赶忙否认道:“没有没有,师傅,我这人可正经了。”

她搓弄手掌,“不过弟子和老师言行相似,也是情有可原嘛,师傅。”

说完,她还对令昱两人眨眨眼。

令昱两人面无表情,也不敢有什么表情。

因为此时墨语已经捏住了墨织雪的耳朵。

“哎呀呀,师傅,那么多人看着呢,我不要面子啊?”

墨语气笑道:“你不要面子?你一小屁孩,还想要什么面子。”

“那个”

一道娇弱嗓音犹犹豫豫响起。

墨织雪如蒙大赦,干净示意墨语松手。

墨语哼了一声,“等会儿在收拾你。”

随后他转身,对着怯怯站在他身前的娇弱少女。

“这位姑娘,你这是?”

“给给你”

少女面色如染红霞,连耳朵都红到了耳根。

她慌乱的将手中的东西塞进墨语怀中,随后捏起裙角,转身就跑。

也许是跑得有些匆忙,也许是太过激动,少女在跑开的途中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待她站定了身子之后,她转过头,羞怯的看了一眼墨语,随后消失在一处街角。

墨织雪拉了拉墨语的衣角,挑眉道:“师傅,看来你的魅力越来越大了。”

“小织雪,你是眼睛出了问题,还是鼻子被我捏坏了?”

墨织雪双手背在身后,扭扭捏捏。

“可能是师傅你捏坏了。都怪师傅你太用力了”

墨语扬起手,作势要打,墨织雪则赶忙跑开。

墨语无奈摇头。

他对令昱两人问道:“你们看出什么来了没?”

令昱斟酌片刻,试探性的问道:“是那姑娘并非被先生吸引,而是有其他的心思?她见先生可能为那些‘神仙’,所以才送上一点心意?”

墨语听完之后,对柏帆问道:“你呢?”

“我觉得有没有可能那位姑娘,其实不是姑娘?”

柏帆看着墨语,眼中有些忐忑。

墨织雪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墨语有些欣慰。

他伸出手,揉了揉眼前的小男孩的头顶,笑着说道。

“不错。”

墨语拿起怀中的刺绣,抬起手,对着天上的昏黄日光,眼中神色莫名。

随后他看了眼周围的那些人,随意将手中刺绣扔了出去。

墨织雪惊讶道:“小帆子,没想到你平时呆头呆脑的,这时候竟然比小令子的脑袋还要好使一点。”

令昱摸了摸后脑勺,“老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墨织雪转过头。

令昱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了一声叹息。

“刚才那姑娘,其实是妖怪变的。”

令昱看着柏帆,后者点点头。

见令昱还是有些不解,柏帆为他解释道:“哥,你注意到了没,刚才那女子的手很干净。”

令昱点点头,稍稍回忆。

“确实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手。”

“但那女子的衣服,以及她的姿态,并不像是富家千金,反而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可是普通女子的手,又是送的刺绣,为何没有一点伤痕?难不成她是从别人那拿的刺绣,送给先生?”

“既然如此违背常理,不妨大胆设想一番,若那姑娘并不是姑娘,而是别的什么,前来试探先生。”

墨织雪双手叉腰,得意笑道:“不错不错,小帆子,很有我一番风采嘛。”

柏帆疑惑道:“老师,既然你早就看出来了,为何不同先生说呢?”

“我知道,我师傅也知道,说与不说,有什么关系嘛,再说,若是刚才那人在暗处观察,也能迷惑迷惑她嘛。”

她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谓然一叹。

“这就是我交给你们的江湖经验了,你们可得好好学着点啊。”

令昱信以为真,躬身道:“谢老师指教。”

等他们几人跟着墨语离去,注视着他们的一些普通人中,有个人壮着胆子拿起地上的刺绣。

“啧,上好的刺绣,可值不少”

话说到一半,待他看清了刺绣之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鬼啊!”

那人直接疯了一般逃走,手中的刺绣也被扔到了一边。

诡异的是在那块刺绣飘在半空时,竟燃起了惨绿色的火焰,一声嘶哑的咆哮从刺绣从传出,惊走了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

第二百八十八章 惊魔

“啪嗒……”

“啪嗒……啪嗒……”

脚步声急促响起,在空旷的街道上渐行渐远。

“呼……呼……”

呼吸声粗重。

“哒哒哒……”

紧跟着的是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声低沉沙哑的笑声。

“嘿嘿嘿,哈哈哈……嘻嘻……”

“你,已经跑不了了!”

如若野兽的低吼咆哮声在阴暗的街道上回荡,传到前方的娇弱身影耳中。

那道身影猛然一颤。

“喔,怕?怕就对了。”

奔跑的强壮男子发出了似笑非笑的怪异嗓音。

“来,停下来!让我好好抱抱你,再……”

蓦的,低沉沙哑嗓音突然尖锐起来,像是萧瑟秋风中饥饿的寒鸦,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吃掉你!”

“不用跑了……”

“你,逃不出我的手心!你,是我的了~”

“呼……呼呼……”

娇弱身影不断喘息,她胸口起伏不停,脸色也因为急促呼吸而变得潮红。

“我……我就是死……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断断续续的话语传出,娇弱身影步伐踉跄,像是要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

“没关系的。”

“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得到你!”

“嘿嘿嘿……小柔,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啊……”

病态的笑声越加嘹亮,也越发猖狂,

噗通!

转过街角,街道砖石一角突兀立起,绊倒了慌忙逃窜的娇柔少女。

少女摔倒在地,双手被砖石磨破。

“呜……呜呜……”

低低的啜泣声响起,彰显着少女的无助与柔弱。

“别哭,小柔……别哭啊……”

“你一哭,我的心就痛得厉害。”

“我的心一痛,就好想……好想把你吃掉啊……”

沉重的脚步停缓,强壮男子抬起手,走到摔倒的少女身边。

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伸手。

这就是女子的身体?

真的好香……

好想吃掉啊!

“别……”

手指触到少女身躯,少女怯弱的温柔嗓音有些惊慌失措,有些害怕。

手掌猛然收紧!

掌心之中,是格外纤细的手臂。

“抓住你了!你跑不掉了呢。”

“别……别……”

少女的身子因害怕而颤抖,连她的温柔嗓音也开始颤抖变音起来。

“小柔,你说什么呢?”

听到少女断断续续的话,以及之后模糊的音节,男子突然莫名的有些好奇。

他身子缓缓前倾,抓着少女手也用力,将少女扶起来,使对方靠近自己。

“别……”

之后的话依旧模糊。

男子情不自禁的更加靠近。

“别……跑……”

男子脸上有一丝疑惑。

“什么意思?”

突然。

“啪!”

少女的手掌拍在他的手臂上,一股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服,沁入皮肉。

冷。

好冷!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冰冷的手掌已经慢慢收拢手指,悄然握住了他的手臂。

下一刻,男子面容微微扭曲。

他下意识想要抽回手臂,可是少女的手掌如同铁钳,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让他动弹不得。

好痛,好大的力气!

“桀桀别跑”

阴冷的嘶哑声音幽幽响起。

明明已经过了寒冬,男子却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浑身冷的发颤,似乎连自己的呼吸都冻在了肺腑之中。

男子猛然低头。

在他手臂上,紧紧抓的的少女手掌皮肤皱起,像是一张纤细的布帛贴在其上。

他抬起头,身子僵硬,似乎身体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

少女慢慢转过头。

在男子眼中,少女像是木偶一般,脖子咯咯僵硬转动。

他眼神惊惧,声音颤抖。

“你你不是小柔”

少女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我是小柔可是你为什么要吃我?难道我的肉很好吃么?”

“我真可怜”

她声音婉转委屈,透着楚楚可怜的意味。

只是她的嘴角却缓缓裂开,一直往耳根咧去。

“咔擦,咔擦”

少女嘴角的皮肤像是上好的瓷器碰撞到了利器,碎裂为极小的碎片,簌簌往下掉落。

她缓慢的抬起左手。

这下男子看得一清二楚。

对方手掌被地上的碎石划破,破了道口子,但手掌上的伤口没有鲜血,只有一团好像在微微蠕动的暗红色血肉。

而那里的娇嫩皮肤如同左手一般,整个撑开,像是贴着皮肉的光滑布帛。

又像是一张人皮?

男子嘴唇颤动,想要说话,可是他的喉咙像是被谁打了个结,只有模糊的音调传出。

“你想吃我的肉?”

少女的右手拨开胸口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肌肤。

“噗嗤!”

短短的晶莹指甲撕开了她胸口的皮肤,扣住了胸口的一团血肉。随后她猛然一扯,手中顿时多了块散发着热气的肉块,而少女的胸口赫然破开了一个大洞,洞中有血丝缠绕,森然雪白胸骨,以及那颗跳动的心脏。

少女拉着男子的手,将手中的血肉放在他的手中。

“给你吃吧”

少女嫣然一笑。

而她这一笑,嘴角裂开的皮肤掉落的更多了些。

“不喜欢么?”

她看着瞪着眼,却毫无动静的男子,脑袋歪了歪,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呀,有了!”

思索片刻之后,她忽然面露欣喜。

随后。

“嗤!”

她将自己的手从胸口的洞口伸了进去,穿过胸骨的缝隙,一把抓住了那颗还在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

男子眼睁睁看着那只纤细的“手掌”握紧心脏,随后猛然一扯。

“噗噗”

血!

入眼可见,全都是喷洒的鲜血!

男子嘴巴开阖,却看见对方已经握着那颗跳动的心脏,递到了自己的嘴边。

少女温柔笑道:“来,给你吃。”

不,我不吃,我不吃了!

男子在心头狂吼。

可是他的下颚只是稍稍抬了抬,身子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呀,还是不喜欢?”

“那我就自己吃了”

少女抬起头,嘴巴裂开,下颌张大,几乎快要落到她的胸上。

然后她把自己的心脏放到嘴中,就那么一口吞了下去。

少女的脖子猛然一鼓,她的脸上也露出了被食物噎住的表情。

只见她双手胡乱舞动一番,在徒劳无果之后,她双手握住自己因为心脏卡住而粗大一圈的脖子。

然后猛然收紧手掌!

恍惚间,男子似乎听见了对方脖子中的心脏被捏爆的声音。

除此之外,好像还有骨骼破碎的声音。

他眼珠竭力转动,看见的却是少女已经被捏的小如手腕的扭曲脖子!

少女脖子太过“纤细”,导致她的头颅微微晃动,似乎下一刻,对方的头颅就会从那已经变得扭曲不堪的脖子上掉落下来。

“既然不喜欢我的那么”

“就吃你自己的好了。”

少女轻笑一声,再次伸手。

不过这一次,她不是伸向自己,而是伸到了男子胸口。

冰冷的手掌按在他的胸口。

“跳得好厉害呀这颗心,肯定很好吃的。”

男子感觉自己的胸膛像是一张薄纸,被对方的手指轻易划开。

他只感觉自己胸口一痛,随后是冰冷彻骨的寒意冻结了他的胸膛,让他再无知觉。

心,好凉!

下一刻,少女收回手,手心一多了颗勃勃跳动的心脏。

“来,给你吃。”

少女一脸希冀的看着男子,那黑色的眼睛中,她的眼神像是极其希望对方能够吃下她手中的心脏。

可是男子不仅大半身子都冻得僵硬,整个人也完全没有反应。

“还是不吃啊?”

“那么”

“肝呢?肝很好吃的。”

说话的同时,少女再次伸手,依旧是毫无阻碍的伸到了男子体内,轻松掏出了他的肝。

“吃吧。”

“嗯?还是不吃?”

她继续伸手,“那肺呢?不吃?”

“肾呢?”

“”

到最后,男子除了脑袋和四肢,身躯里面的所有内脏都被少女掏了出来。

“这么多好吃的,为什么你都不吃呢?”

少女蹲在地上,用手指戳弄着满地的内脏。

“因为他已经死了!”

正当少女一脸疑惑的自言自语之时,一道清冽嗓音响起。

“死了?这么快就死了啊?不是说好了要吃我的么?为什么他说话不算数啊?”

少女起身,抬起手,用沾满鲜血的手指挠着自己的脑袋。

随后她看着远处的那道人影。

“呀,公子?是你啊!”

看清那道人影之后,少女一脸惊喜,随后又一脸娇羞。

“公子,你怎么回来这里?”

她看了看地上的男子尸体,又踢了踢那些内脏。

“这里好乱啊,公子,你不该来这里的”

墨语冷着脸,“没来这里,又怎么看得见你演的一出好戏呢?”

少女抬手,一手遮挡脖子脸庞,一手遮挡胸口,似乎不想让墨语看清她此时的狰狞面容。

少女怯生生道:“公子,是他想要吃我,小女子只是迫不得已。”

“是么?”

“公子若是不信,可以看看此人的嘴巴牙齿,皆是食人之像,恐怕被此人吃下的无辜之人,不下于十人”

墨语面无表情。

站在他身后的令昱,柏帆,以及墨织雪三人都是一脸敌意的看着那个半人半鬼亦半妖的少女。

“先生,她说的是真的?”

“看那人的模样,自然做不得假。”

那这么说来,面前的少女算是为民除害?

令昱两人收起一些敌视。

墨织雪冷笑一声,“他吃人不假,你就没有吃过人了?”

“小女子吃过人不假,可是小女子对天发誓,从未害过一个无辜之人!”

墨语开口道:“无辜,怎么才算无辜?”

“这世上可真有无辜之人?”

他抬头看了看夜色,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还是说老天爷睁了眼,能都劈下一道天雷,把那些违背誓言之人全都劈得灰飞烟灭?”

“在这里,老天爷不管,也管不着!”

“所以你说的那些,没什么用,也没什么可信度。”

说完,墨语往前一踏。

拳势滚滚如潮,压得地面咔擦作响。

少女匍匐在地面,身躯节节崩裂。

在她面上,手臂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开始如瓷器崩碎,露出其下的暗红色血肉。

“公子饶命”

少女伸出手,哀求道。

墨织雪撇了撇嘴,“我师傅若想要你的性命,还会容你开口?”

墨语走到少女身旁。

待他走近,地面的那具尸体如同烈火燃烧,化作焦黑的灰烬。

“我问,你答。”

少女赶紧点头,“知无不言,言无不知,请公子明察。”

“刚才那人,你可曾用术法迷惑心智?”

“没有。”

“除了那些心有邪念的取死之人,你还杀过那些人?”

“杀过十数个趁乱之时,奸**女者”

墨语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听她说完,点头道:“还算做了件对事。”

墨语继续问道:“那你是人死后借妖丹所化,还是妖物占据人身,食人魂魄所化?”

少女颤颤巍巍道:“小女子本命闵柔,本地人士。不过在一年前,逃跑不及,被妖怪所掳。”

“在去往妖怪巢穴的途中,有两只妖怪为了争夺我而打了起来。最后他们斗了个两败俱伤,重伤而亡。”

“只是小女子被波及,之后化作了怨鬼,魂魄逗留原地,久久不曾散去。”

“之后那两只妖怪的妖丹留在远处,被我找到之后,借助那两颗妖丹,我成功用我本来的身躯,成为了如今这个模样。”

说完,她从体内掏出两颗指尖大小,妖气缭绕的妖丹。

“公子请看,小女子所说,句句属实。”

墨织雪带着令昱两人走进,随手拿起她手中的两颗妖丹,在查看一番之后,她还递给了令昱两人看了一眼。

“嗯,这两颗小妖的妖丹倒是做不得假。”

她看着失去妖丹妖力,身子即将崩溃,化作尘埃的少女,顿了片刻才把妖丹还给了她。

“心思不算好,但也算坏不到哪去。”

“也对,毕竟体内有两颗妖丹,还是那些食人妖物的妖丹,因此沾染一些恶习,也属正常。”

墨织雪抬头问道:“师傅,你觉得呢?”

“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眼前的少女早已不是人类,却也不是鬼物,更不是妖怪。

就因为这般,对方不仅有妖怪的食人之欲,也有属于人类那仅存的良知,当然,更有鬼物的反复无常。

而正因为这样,他还真不好处置对方。

按理来说,就算她不动手,墨语可能都要一拳将之前那人打得魂飞魄散。

在这种地方,以食人为乐,那已经不是人可了,而是披着人皮的妖魔。

墨语思忖片刻,开口道:“闵柔,你可知道那些妖怪在哪儿?”

“知道”

闵柔看着墨语,“公子可是想要去将那些妖物斩杀殆尽?”

“嗯。”

闵柔岑默片刻,低声道:“没用的。”

“妖物无穷无尽,就算公子能够杀得了十个百个妖怪,最终还有更多的妖怪前来”

“妖怪的多少,不是取决于它们,而是取决于这儿的人类。”

“人类越多,周围的妖怪就越多。”

“公子,它们是在豢养人类”

第二百八十九章 妖踪

听了闵柔的话,墨语没说话,转身离去。

走了片刻,墨织雪突然独自折回。

“问你妖怪在哪儿,你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墨织雪一脸不悦,“这儿之所以这么多妖怪,除了你们自己蠢,还要怪那些死不足惜的祸害老不死。”

“我们肯去除妖,已经是你们这些蠢货百世修来的福分,你难不成还想让我们一直留下来,护佑此处平安?”

“呸,也亏你敢想。”

墨织雪啐了一口,一脸不屑的看着闵柔。

“不……不敢。”

“你都破罐子破摔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墨织雪打量她一眼。“不就是看到我师傅好说话,你才起了歪心思么?还送刺绣?”

“绣的什么?比翼鸟?”

“是不是想着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还敢侮辱我师傅?。”

“我只是……”

墨织雪抬起脚,将闵柔踢开数尺,直接打断她的话。

“若不是杀了你怕脏了我的手,你以为还能留的了这条小命?”

她指着闵柔,“你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安安分分做你该做的,要是敢滥杀无辜,我保证把你阴魂拉出来,在一寸寸碾成齑粉。”

说完,墨织雪也去看闵柔的表情,快步离开。

闵柔跪伏在地,低着头,神色不明。

半晌过后,伴随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闵柔整理自己的衣裳,拂平自己的衣角。

她捡起地上的碎片,小心翼翼为自己镶嵌上去。

之后,她又仔细抹平自己身体上的裂缝。

在一阵血肉蠕动后,她的脖子和胸口也相继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闵柔抬起手臂,原地转了一圈。

“蠢啊蠢,傻啊傻……痴呀痴,怨呀怨……”

闵柔停顿片刻,摇头叹息一声,迈着缓慢的步伐,在黑暗的街道上渐行渐远。

空旷的街上,只有一声声淡淡的如泣如诉的婉转嗓音回荡。

————

“笃笃……”

寂静的夜中,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奶奶,我回来了。”

屋子中苍老声音传出。

“是小柔啊,进来吧,门没锁。”

“吱吖——”

陈旧腐朽的大门缓缓推开,昏黄的烛光透过门缝,照亮闵柔的苍白脸颊。

“奶奶,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房屋之中,头发发白的老人虚着眼,一手拿着针线,一手拿着衣服,努力低着头缝缝补补。

“睡不着嘛。老婆子我闲得无聊,看到小柔你的衣服破了,想着给你补一补。”

闵柔上前拿下衣服和针线,无奈道:“奶奶,衣服破了,再买新的嘛,不用大半夜的补衣服的。”

“我看在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您的眼睛就要看不见了。”

老人笑着摆手,“不会不会,我眼睛好着呢。”

“你看啊,我都能穿针线呢。”

老人嘀嘀咕咕,“再说,一件衣服,那可得不少钱呢。咱们家啊,已经没多少闲钱呐,唯一的一点,还要留给你做嫁妆呢。”

扶着老人的闵柔身子顿了顿,“奶奶,我不嫁人,我要一直陪着你呢。”

“这哪能成啊,女孩子家家,哪有不嫁人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爹都快要走路咯,再过两年,你都成老姑娘了,谁还敢娶你啊。”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只想伺候奶奶。”

“好,好孩子。”

在闵柔的搀扶下,老人慢慢挪动步伐,走到床边。

她看到床头的一只木偶,突然语气哽咽。

“可惜啊,你爹娘走的早,却是苦了你了,要照顾我这个老婆子”

“那些杀千刀的妖怪,当年我就该和你爷爷一起去才对,就算帮不到他,也可以和他同生赴死”

闵柔为老人盖好被子,笑着道:“奶奶,你又开始说胡话了,爷爷不是为了保护你,被妖怪抓走了么?”

老人闭上眼,迷迷糊糊说道:“他啊,不是被妖怪抓走的,而是去杀妖怪去了。可惜的是,他一去,就再没回来”

见到老人睡着,闵柔脸上露出一抹温馨神色。

————

“师傅,我怎么感觉那女人说的话不像是真的。”

追上墨语之后,墨织雪对墨语问道。

“她说的不假,但是事情的经过,却未必是如她所言。”

墨织雪挠挠头,不明所以,“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

墨语看着她,叹气道:“小织雪,你刚才的聪明劲去哪儿了?”

墨织雪扭扭捏捏,“嘿嘿,师傅,你不是知道我的脑袋有时候好使,有时候不好使嘛。”

说完,墨织雪转头,看了眼令昱和栢帆两人。

“切,看你们的熊样,不用想也知道你们不明白,好在也不指望你们两个笨蛋。”

她一脸期待的看着墨语,“师傅,可否为你的乖乖徒弟解惑呢?”

“那两颗妖丹,有那么好拿么?”

墨语说道:“以闵柔所说,她死后尸体就在原地,不曾挪动,对吧?”

墨织雪点头。

“你觉得妖怪会放过她的尸体?更何况那儿可还有两只小妖的妖丹呢。”

“虽然是小妖的妖丹,但是其他妖怪断然没有遗弃的道理。”

墨织雪想了想,“师傅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的?”

“可是谁会这么多次一举呢?”

墨语白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

“大灰呢,还没回来?”

墨织雪用手指挠了挠手臂上的青黎头颅,“它说大灰在回来的路上,而且似乎已经有了那些妖怪的踪迹。”

“好,我们休息一下,先看看这儿的情况,随后再去妖怪所在。”

墨织雪摩拳擦掌,一脸兴奋。“好呀好呀,我好久都没动手了,这次刚好活动活动筋骨。”

墨语伸出手,按在她的头顶。

“你想都别想。”

“啊?”

“我去看一看就行了,至于你就和令昱两人待在这里,以防城中有变。若是这里还有像闵柔的那种,你也好留下来应付。”

“不行!”

墨语笑了笑,“小织雪,你说了可不算。”

墨织雪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走到一边,看样子是独自生闷气去了。

令昱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先生,老师她没事吧?”

“她只是贪玩而已,不用怪她。”

贪玩?

令昱和栢帆对视一眼。

真的是这样么?

一炷香之后,一道蓝色闪电从远处的城墙上一闪而逝,数息之后,远处街道有轻微的嗤响声由远及近。

一路飞奔的大灰停在墨语身前。

令昱两人伸手挡在面前,阻挡大灰带起的尘烟。

墨语只是轻轻吹了口气,满街的烟尘便如拨云散雾。

大灰趴在墨语身前,伸出爪子,在地上勾勾画画。

墨语看得眼角抽抽。

“小织雪,过来一下。”

嘴里不断嘟囔着“臭师傅,坏师傅”的墨织雪抬起头,回应道:“干什么?我正生气呢,不要理我!”

“再不过来,你明天就饿肚子好了。”

墨织雪跺了跺脚,哼道:“哼,就知道威胁我,臭师傅!”

她气鼓鼓走到墨语旁边。

“干嘛?”

墨语指了指地下大灰画的那些纹路。

“看看它画的什么意思。”

“哦,它说东北方向,大概一百六十里的地方有妖怪的踪迹。这儿是一座山,旁边还有一条河,还有颗数百年的老松”

说完之后,墨织雪抬起头。

“咦,人呢?”

墨织雪这才反应过来,“臭师傅!又丢下我跑了。”

她指着大灰说道,“都是你这个蠢狼,我师父走了都不提醒我?”

大灰委屈的呜呜一声。

揪了揪大灰的耳朵,墨织雪又对着令昱两人哼道:“你们两个拖油瓶,要不是你们,师傅肯定带我们去的。”

令昱和栢帆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之后,转身离去。

在墨织雪认真说着大灰所画的路线之时,墨语让他两找个休息的地方等他回来,他们可不敢怠慢。

相比起不靠谱的墨织雪,他们两个对墨语要尊敬不知多少。

“哎,你们去哪儿?”

“哟呵,你们两人胆子见长,竟然敢不理我?”

“喂等等我”

“嗷呜~”

————

出了城,墨语御风往北而行。

今夜没有月亮,天上繁星点点。

下方林中漆黑一片,只有树林的沙沙声若隐若无。

在墨语眼中,下方地界,巨细无遗。

约莫半柱香之后,墨语听见前方有细微的奇异声响传来,以及干涩尖锐的交谈声。

墨语加快身形,同时收敛气息,没入下方的密林之中。

一道高逾八尺的巨大身形慢慢挪动,撞得树林夸嚓作响。

声音背后一条尾巴摇晃,格外显眼。

墨语微微眯眼。

“野猪妖?”

只听到野猪妖闷声闷气的嗓音响起,“老二,走快些。”

“蠢猪,你慌什么,难不成在这里还有妖怪敢抢我们的东西不成。”

在它身后,只有它身子一般的佝偻身影拖着死去多时的野鹿,尖声道:“催催催,你催命呢!”

“嘿嘿,我不是怕它们找到我们,把我们这好不容易抓到的口粮抢走嘛”

佝偻身影跳起来,踢了野猪妖的膝盖一脚。

“就你打雷一样的嗓子,没把他们招来就不错了,还叽叽歪歪的。你给我小声点!”

似乎是想起什么,佝偻身影不满的嘟囔道:“也不知道大王是发了什么疯,老二,你说咱们都多少年没吃到过一顿饱的人肉了?”

野猪妖想了想,“呃不知道反正有十多年了吧。”

“十几年!每次都只是抓几个人类,塞牙缝都不够的。就上一次,我他娘的才分到两节手指头!”

“两节指头能干什么?剔牙啊?”

想到这里,佝偻着身子的妖怪怒从心起,一掌拍断了一颗一人合抱的老树。

“哎哟,老三,你小心点。”

野猪妖身子灵活,在老树即将倒下的时候,一把握住树干,不让老树倒下发出动静。

“要是把那些妖怪招惹过来,没了这只鹿事小,老大发起火来,遭殃的可是咱两。”

“哼。”

听到这话,佝偻身子的妖怪身子微不可查的抖了抖,对野猪妖的话不可置否。

野猪妖继续说道:“分多少人肉,都是大王安排的,你不满,直接找大王就是。”

“找大王?大王都不吃人肉,我去找大王,不是找死么”

“老三,有鹿肉吃就不错了。”

“呸!真没出息。”

忽然,树林簌簌作响。

佝偻身子的妖怪猛然扭头,一个似狼非狼,似虎非虎的脑袋扭了大半圈,在它一双血红的眼中,指尖大小的眼珠转动,死死盯着身后。

“哟,狈老三,你的狗耳朵还挺好使的嘛。”

树林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几道高矮不一的身影,一眼看去,皆是兽头人身,浑身不是颜色各异的毛发,就是骨质嶙峋的奇异鳞甲。

狈老三看着说话的那个长着独角的牛头妖怪,龇着獠牙,寒声道:“刺嗥,你们几个想干什么?”

刺嗥摸了摸独自,摊手无奈道:“我们几个兄弟饿的不行,大王又不让我们去抓人,没办法,只能找找附近有什么吃的没。”

狈老三提着那只野鹿,“意思就是这只鹿,你看上了?”

“嘿嘿,若不是哥几个饿得不行,我们也不至于看中你抓的野鹿。不过咱们也不让你吃亏,这样吧,我给你十两金子,怎么样?”

刺嗥咬了咬牙,一脸肉痛的模样,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金子。

“老子要吃了”

狈老三扔下野鹿,神色狰狞。

野猪妖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老三,别上他们的当。”

“他们不是为了鹿肉,你知道的。”

狈老三恶狠狠看了眼刺嗥一众妖怪,“找老大。”

“嘿嘿,咱们魂血窟的狈老三本事没有,可架不住认了个好大哥啊。月狼族的银狼王呢,咱们大王的头号战将,和那些外来修士争斗,每次可都是冲在最前面呢!”

“是啊,是啊。就是不知道那时候的狈老三躲在哪儿呢?”

“咱们妖怪的事,怎么能叫躲呢,以人类的说法,那叫战略性后退,伺机待发呢!”

“哈哈哈”

狈老三双肩抖动,似乎在竭力忍耐着。

“嘁,果然是缩头乌龟。”

见对方走远,刺嗥极为不屑的啐了一口。

他带着几个妖怪准备转身离去。

“老子今天不吃了你,老子就不叫狈老三!”

身后风声骤起,刺嗥转头冷笑,“老子正等着你呢!”

一股血腥气息铺面而来,刺嗥丝毫不惧,妖力喷涌,在他手中化作一柄巨大长棍棒。

“就你也配与银狼王为伍?”

刺嗥双臂暴起,灰色妖力缭绕,气势磅礴,似要将入眼所见的所有东西全都撕裂成碎片。

“老子配不配,也是你这蠢牛说了算的?”

地面震动,一道佝偻身影突兀出现在地底,随后猛然破土而出。

第二百九十二章 盘问

以法相震退两只鹰妖,猪夯抽身脱离,以妖力闭合后背的伤口,扭头看着狈三。

“你太让我和老大失望了,老三。”

猪夯叹了口气。

随后他对狈三身后开口,“留他一命,带回去见大王。”

“既然副统领说话了,我等自当遵从。”

手持长矛的正是半路追上狼烽的刺嗥几妖。

以他们的修为,并没有躲过狼烽的探查。

狼烽让他们隐匿在一旁,只有狈三动手时,才准许他们出手。

在狈三偷袭猪夯时,早已苦苦等候的刺嗥找准时机,直接以黑矛刺穿了狈三的的妖丹。

“副统领,那关于抓捕狈三这一事”

猪夯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狼烽。

在得到示意之后,他才回道:“功劳归你。”

刺嗥与身后的几个妖怪对视一眼,满脸欣喜,高声道:“属下谢过副统领大人!”

刺嗥大笑一声,开口说道:“弟兄们,还不快去帮帮统领大人?”

“一起上!”

一干妖怪早已迫不及待,听到刺嗥一声令下,马上冲天而起。

数道妖力交缠,如同在这幽暗的夜空中划出一道彩色光带。

几道轰鸣接连响起,如同夜晚的的阴雷,震彻心扉。

有刺嗥一干妖怪的加入,原本还没落下风的鹰戾三妖立马落了下风。

不过他们毕竟与鹰戾三妖的修为相差甚远,虽然能配合狼烽和猪夯压制他们,却无法在短时间里拿下对方。

鹰戾见势不妙,张嘴一吐,一件光华四射的长锥法宝破空而去,逼退了还要欺身上前的狼烽。

“我们撤!”

趁此空挡,鹰戾振翅飞起,化作一道黑色电芒,眨眼即逝。

随后另外两只鹰妖一声鹰啸,使得猪夯身形一滞,也趁机振翅逃离。

猪夯犹不罢休,还要追上前去。

狼烽出言制止,“别追了!”

“老大。”

狼烽化为人形,看了眼被刺嗥抓住,一脸灰白的狈三。

“带他回去,是死是活,由大王发落。”

说罢,狼烽率先化为妖风返回魂血窟。

提着浑身都似没有骨头的狈三,刺嗥低下头,看着眼他,嘿嘿笑了声。

“狈三,我说过,终有一天,你会落在我的手中。”

“呸!”

回应他的是狈三的一口唾沫。

刺嗥双手用力,捏得狈三的骨头咔嚓作响,看着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的狈三,刺嗥抹去唾沫,狞笑说道。

“等回去之后,你出卖我们魂血窟的事,我统统会告诉大王。而且我还会请大王让我处置你,到时候剥皮抽筋,我一定会让你死的很‘舒服’的!”

“刺嗥,够了,别太过分。”

刺嗥立刻挂起笑脸,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副统领。毕竟他还是您的结义兄弟。”

“不过这等出卖兄弟,换取荣华富贵的兄弟,小的们都有些替副统领和统领你不值啊”

他看了眼前方停顿的妖风,赶忙赔笑道:“对不起,是小的多嘴。”

————

魂血窟中,墨语等了片刻,无聊的直打哈欠。

就在他的前方,血饲和虎悰两妖浑身渗血,精疲力竭的半跪在地。

虎悰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开口问道:“还有什么办法?”

血饲回道:“没了。”

“大王他还没弄好?”

“我怎么知道?”

血饲看了眼不远处的地窟,神色晦暗。

他担心魂颉也许是见势不妙,已经趁他们和对方交手时逃走了。

不然对方戏耍他和虎悰的这段时间里,那助力魂颉重创剑修的尸魂大阵早该布好才是。

从头到尾,墨语只是站在屋顶随意出拳。

虎悰和血饲无论用了何种方法,不管是夹击还是偷袭,都没能接近墨语周身十丈。

甚至周围的石屋等建筑被他们的妖力碾成了碎末,墨语身下的房屋不仅完好无俗,就连一道裂纹都没出现过。

他们数百年的生涯当中,可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武夫。

对方完全就是把他们当猴耍。

这让他们怒火中烧,可却又无可奈何。

在地窟中的魂颉对外界的情况一清二楚,也知道此时容不得他耽搁,可是奈何自己的魂魄出现了问题,似乎极为不愿布下尸魂阵。

感受的魂魄的躁动不安,魂颉厉声道。

“蝼蚁,本王知道是你的残魂在影响本王!以前你暗中影响本王也就罢了,可在这般紧要关头,你若是还敢阻挡本王,本王立刻派一队妖兵,将瓷佤郡的所有人类屠杀殆尽!”

等到体内的的躁动之感彻底消失,魂颉这才长吁了口寒气。

“给我起!”

一声敕令,地窟中阴风徒然而起。

随后簌簌声不绝于耳,在魂颉的注视下,曾经被他亲手斩杀的十数为修士,以及数头大妖,同时被他操控而起。

这些都是他耗费心神所炼制的尸妖,这些尸妖没有灵智,不仅与他心神想通,必要之时,他还能舍去自己的这具躯体,随意转移到面前的尸妖躯体之中。

唯一可惜的时其中能够布阵的尸妖修士只有三具,其余两具在与那位剑修交手时,被对方的飞剑斩成了碎片,好在在那位剑修重伤之后,剑修的飞剑被他所夺。

虽然他如今的这具剑修尸妖只有六楼修为,但有了飞剑,论战力,至少比得上一个妖统领。

不过他相信修为再次精进,半只脚已跨入八楼修为的他,凭借着尸魂大阵,暂时拔高一境,相信就算对方是个金刚境的武夫也奈何不了他。

“轰!”

地面震荡,在魂颉所处的那方地表崩碎,那座石屋也整个塌陷到地下。

与此同时,六道身影破土而出,带起浩大声势,以及那铺天盖地的暗绿色尸气。

魂血窟中所有藏在暗处的妖怪见那些尸气一出,赶紧躲在了地窟之中。

而后,尸气转眼笼罩了方圆数里地界。

墨语嘀咕一声,“难怪这儿有这么多地窟,原来是为了这些尸气。”

所谓清气上升,浊气下沉,而界于阴阳的尸气则会滞留于半空,若是沉在地下,不会危害其他地界,若是被外力牵引而出,也不会影响地下。

墨语屏住呼吸,看着半空中的尸妖魂颉,以及他的五具傀儡。

“这就是你最大的依仗?”

魂颉灰白的眼珠中眼瞳碧绿,他看着下方的白衣少年,出声道。

“血饲,虎悰为我压阵。”

调戏稍许的血饲和虎悰立即起身,一跃而起。

他们再次祭出法相,候在半空。

魂颉摊开手掌,虚按在墨语上方。

墨语身子微微下沉,随后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一道白虹,拔地而起。

魂颉双目一凛,手掌变换。

他身旁的尸妖傀儡立刻分散,大阵也马上运转成型。

不过就在这时,身旁轰隆一声。

一具维持大阵的尸妖傀儡坠落在地。

那具尸妖傀儡胸口凹陷,头颅歪歪扭扭耷拉在肩上,似乎下一刻变要脱离他的肩膀。

魂颉心头惧震,转头看去,这时候,视线之中的白衣青年正好再次出拳。

“嘭!”

这一次,那具尸妖傀儡整个爆炸开来,无数尸体血肉碎片溅射,连那剧毒无比,能够消融精铁的墨绿色的尸血也被拳势蒸发,其中蕴含的尸气重新化作缕缕绿气挥发。

墨语轻佻的笑了笑,“我还你为你的什么阵法正是铭刻在地底,以尸气催发,没想到竟然是由几具傀儡组成,害得我白期待一场。”

“我只消把你的傀儡一一击破,你的什么大阵,不就自行崩析了?”

“亏你还是什么‘妖王’,比我所见过的差远了。”

魂颉猛然扭头,却看见为他压阵,防止墨语暴起的血饲和虎悰两妖狂喷鲜血,倒飞出去。

而在他们胸口,赫然有着两道清晰拳印。

至于那两具巨大法相。

法相正中一个被拳势透过的孔洞巨大无比,一道道手臂粗细的裂缝延伸至法相各处。

片刻后,只听到龟裂崩坏的脆响不断,血饲他们最大的依仗就这么简单的被一拳打碎。

这时候,魂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刚才的那一声响动之中,对方到底出了几拳?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魂颉心念一动,直接漫天的尸气压缩在他周围,将他包裹在其中。

剩下的三具尸妖傀儡亦是如此。

墨语眼神明亮。

“不让我近身,倒是个好法子。”

“嗖!”

墨语话还未说完,身后一道尖锐破空声由远及近,转瞬抵至他的背后。

他诧异一声,“飞剑!”

墨语脚下一跺,脚底似乎踏在了实处,让他得以借力后撤身形,及时躲避了背后飞掠刺来的飞剑。

只见金色光华一闪而逝,笼罩在尸气中的尸妖傀儡剑修已经手持一柄金穗飞剑。

墨语挑了挑眉,“一柄上品飞剑,稀罕!”

他拍了拍腰间的剑鞘,大笑一声。

“正好,我这还差一柄飞剑,你的这柄飞剑勉勉强强能入我剑鞘。”

魂颉眉头一皱。

对方腰间既然有剑鞘,其中的那柄剑哪去了?往深处想,会不会对方也有一柄飞剑,对方不仅是个武夫,还是名剑客?想到这里,他心头更加警惕。

在魂颉心头愣神的一刻,身旁突然有道嗓音响起。

“在这时候,还敢分神?”

魂颉刚想施展尸遁之术,背后已经重拳。

中拳的一刹那,魂颉只感觉到像是一柄飞剑直插自己后心,那股拳意直接撕裂了他的躯体。

之后魂颉的身躯不收控制的倒飞出去,他勉强睁眼,看见的是立在虚空的白衣青年,以及原本包裹在他周围的那股浓的已经如同水雾的尸气。

我被一拳从尸气里打了出来?

魂颉竭力伸出手,想要控制远处的剑修出剑。

蓦然,身旁白色倾长身影像是从虚空中一步踏出,来到他身边。

“傀儡终究是傀儡,不管有多厉害,没有自己的灵智,和木桩有何不同?在你分神控制的一刹那,便是你的破绽所在。”

“你的心念,还不够快!”

魂颉视线之中,一只硕大的拳头就那么“缓慢”落在自己头颅之上。

魂颉只感觉几近清晨的暗蓝色天幕离他突然远了些,久违的痛楚从神魂深处传来,他感觉自己的魂魄就像要从中撕裂开来,而魂魄中的那部分不属于自己的残魂更是急不可耐,想要从他魂魄中脱离出去。

一头栽落在地,砸入地面,魂颉伸出手,神色模糊。

墨语落在他的身边,蹲下身子。

沙哑嗓音响起。

“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还未开口,魂颉率先说道。

不仅是自己,他的两个统领虎悰和血饲也是如此。明明对方如此轻松,一看便还未使用全力,可是偏偏如此玩弄他们,把他们一个个重创之后,似乎还不罢休。

“为什么?当然是留你们还有用了。”

墨语奇怪道,“难不成你们这些妖怪的脑子,都这么不好使么?”

“休要侮辱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是想借我们打什么如意算盘,我看阁下是异想天开!”

墨语摩挲下巴,“听你的口气,不像是妖怪能说出来的。”

“你以前是人类?”

魂颉皱眉道:“这具躯体虽然是人类,但我本就是尸体异变化妖,无论是活着之前还是死了之后,我都是妖,也只会是妖。”

“是么?”墨语伸出手指,按在魂颉的脑袋上。

顿时,魂颉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压于了一座山岳之下,不说动弹一点,连开口呼吸都做不到。

“我怎么感觉你体内的魂魄有属于人类的一部分呢?”

“哼,我一生屠戮过的人类何止万数,吞几个人的魂魄不是在正常不过了么。”

不知怎的,魂颉觉得若是对方知晓了他的魂魄异常,极有可能有办法将那道不断影响他的残魂剥离出去。

而到时候,他魂魄不全,根本无法与如今的这具躯体融合,极有可能直接陨命。

墨语笑了笑。

“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马上就会知道了。”

感受到对方手指上的莫名力量,魂颉心头一惊,失声道:“你想干什么?”

“竖子尔敢!”

“放开我家大王!”

“兄弟几个,一起上!”

倏然,几道惊雷吼声乍起,一道巨大的银色身影从天而降,带起凌厉妖气,直直压向墨语。

墨语闪身离开。

那道银色身影落下,激起大片烟尘。

待到烟尘散去,魂颉已经被人救走,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巨大银狼。

“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狼烽前爪刨动,看着对面的白衣青年,沉声道:“阁下是谁?为何在我魂血窟闹事?”

墨语答非所问,“你似乎知道你大王多年前身上发生的事,对吧?”

“你什么意思?”

狼烽刚一开口,对面的墨语已经从他视线中消失。

第二百九十三章 斗

狼烽目光所及,只有一蓬随风飘散的烟尘。

至于那拳意惊天的青年,刹那间已消失无踪。

瞬间,狼烽妖力笼罩四周,方圆数十丈地界尽收“眼底”。

“不可能!”

在他妖力所及,却是空空如也。

那青年不在他周围!

狼烽慌忙转头,四下查看。

“老大,他在你头上!”

搀扶着魂颉的猪夯原本也没有发现墨语的踪迹,但他身旁的魂颉通过剩下的三具尸妖傀儡,已经发现了上方十数丈的墨语。

狼烽心头一惊,猛然一跃。

巨大银狼的身躯异常灵活,只是瞬息,他已经离开了原地。

在狼烽离开的刹那,头顶拳势刚好落在地面。

地面轰隆,魂血窟大片地界猛然塌陷,崩出道道丈许宽的裂缝。

不仅如此,那一座座地窟也是塌陷,其中无数小妖根本来不及奔逃就已经被掩埋在一片废墟之中。

看着自己的巢穴崩坏损毁,魂颉睚眦欲裂。

那些妖怪死伤事小,但地窟中的一具具尸妖傀儡可是他的心头肉,在那一拳之下,数十具五楼修为的尸妖傀儡,全都与他断了联系!那些傀儡,可都是他这些年来的战利品,亦是他最为重要的家底。

对方的目的不是狼烽,而是摧毁魂血窟!是想要把他数百年的辛苦都付之一炬!

杀父之仇,莫过于此!

魂颉双眼赤红,像是燃起了两团业火。

猪夯赶忙拉住他的手臂,宽慰道:“大王,离受了重伤,这儿就交给我们吧。”

刺嗥也赶忙说道:“是啊,大王。”

他提着狈三,一脸谄媚,“大王,这个叛徒,小的已经给你抓回来了。”

魂颉此时怒火中烧,他忙着心痛那些傀儡,哪有空理会猪夯几妖。

“给我滚开!”

魂颉越想越怒,他历喝一声:“全都给我上,务必给我牵制住他!”

猪夯犹豫片刻,开口道:“大王,您的伤”

“没听懂我的话?”

魂颉环视一眼,妖气顿时冲出他的躯体,众妖只觉得肩上一沉,忍不住半跪在地。

“属下遵命!”

刺嗥看了眼手上的狈三,狠狠咬了咬牙,将他丢在地上。

狈三捂着胸口,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

猪夯想上前搀扶他。“老三,你没事吧。”

“滚!不用你假惺惺!”

猪夯叹了口气,随后转身掠起,落在狼烽身旁。

魂颉没空理会已经重伤垂死的狈三,在他看来,实力低微的狈三连被他炼制成尸妖傀儡的资格都没有。若不是还有个狼烽,狈三在决定叛出魂血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魂颉飞身至高空,这一次,他将自己的两件法宝祭出,围绕在身旁,以防那白衣青年突袭,随后以心湖传音。

“血饲,虎悰,没死透的话,你们两个给我出来!若是死透了,尸体正好弥补我的尸妖傀儡!”

片刻后,躲在一旁的血饲和虎悰同时出来,飞到魂颉身旁。

魂颉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对他们说道:“把你们的心头精血祭在上面。”

魂颉的令牌是曾经他们一起所得,也是件蕴含了阵法真要的法宝,只是他们不懂得开启之法,只得以心血强行催动。

可是这样的做法,后患极大,特别是对于祭出精血之人,没有个数年修养,只怕根本弥补不了精血的亏损。

所以自得到这件法宝,魂颉仅使用了一次。

而那一次,魂血窟四位首领中的其中一个也因此而亡。

见到他们有些犹豫,魂颉知道他们的想法,他开口说道:“此事之后,我的那些法宝,你们任选其一!”

“一切听大王的吩咐。”

法宝事小,自己的小命才更重要,若是不同意,只怕下一刻他们就要身首异处了。

魂颉作为尸妖,本就对手下没有感情。他只对自己的是妖傀儡上心而已,这些他们都知道。

也只有狼烽一腔热血,甘愿为魂颉肝脑涂地。

若是能找到机会离开魂血窟,他们两早就走了,可惜的是魂血窟一直在魂颉的掌控之中,地窟中的那些尸妖傀儡,全都是他的耳目。

没有再做犹豫,血饲两人将自己的心头精血逼出体外,落在令牌之上。

霎时之间,赤红色的光芒流淌,直射天幕。

红芒映照得魂颉几妖身躯如血色般殷红。

墨语被那到赤红光柱吸引,抬头一看,顺便出拳,崩飞想要靠近的狼烽。

至于刺嗥和他的几个妖怪兄弟,只敢在远处以驾驭武器攻击,不过他们的武器只能勉强算是低劣法宝,连最下等品秩都还未入,甚至于连墨语周身的罡气都靠进不了,就被那灼热阳刚的罡气映照得疯狂震颤。

见到自己的法宝如此不堪,刺嗥一干妖怪更是不敢接近墨语。

反观狼烽,以银狼妖躯进攻,连法相都不用,仅凭借快若闪电的妖躯,不断朝墨语进攻。

每次进攻之后,狼烽化作妖风,躲避墨语的拳罡,等墨语收拳之后,他又再次从妖风中聚集身形,周而复始。

也就是这般,才得以让狼烽与墨语周旋。

又是瞬息间出了数拳。

墨语的拳罡带起的狂风就抵消了狼烽的妖风,只是狼烽化作的妖风本就是无形无相,就算消弭片刻,片刻后,又是凭借狼烽的妖力再次聚集。

而明明出拳多次,却没有什么效果,墨语依旧是一脸平静。

就算是看见了上方的动静,感受到那莫名的阵法,他的脸上也依旧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围攻墨语的一干妖怪中,除了狼烽,就属猪夯最为卖力。

他用自己巨大的法相干扰墨语的视线,好让对方分神,让狼烽能够更好的凭借自己的速度偷袭对方。

可是就算是那白衣年轻人溢散的拳罡落在他的法相之上,都让他觉得法相几乎快要崩毁。

饶是如此,他也传音给狼烽。

“老大,你不用担心,我还撑得住!只要你一直这样下去,拖到大王布置完毕,那小子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只有狼烽自己知晓,交手的半柱香的时间里,对方根本就是戏耍于他。

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没碰到过对方的半点衣角,而且对方出拳之快,完全可以在他化为妖风的那一刹那击中他。

他同猪夯说道:“老二,待会儿若是大王压制住他,你就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

“大哥?”

听到狼烽的语气格外郑重,猪夯挠了挠脑袋,有些不解。

狼烽再次说道:“听我的!”

尽管还是不明所以,但猪夯还是点点头,回道:“知道了,大哥。”

头顶上方,魂颉手中的令牌光芒大盛,如同接连天地的一道红色天柱,矗立在魂血窟中。

墨语看着光柱中分散出无数细小的赤红光线,没入方圆数里地面,数息过后,一张由细微光线编织的巨网遮蔽这片地界。

随后光芒突然暗黯淡下去,那些赤红色的光网也逐渐消失。

不过在墨语眼中,那片诡异的赤红光网依旧笼罩住着片地界。

魂颉手持令牌,感受着四周不断涌入体内的灵气,忍不住畅快的大笑一声。

如今有这阵法加持,他可是真真正正的八楼顶峰的大妖,而且灵力取之不竭,不用担心时间一到,会被“打回原形”。

“这才是我魂颉该有的实力!”

魂颉抬手一招,他的那具剑修尸傀顿时松手,那柄剑气缭绕的飞剑也落入他的手中。

他已经明白,仅凭几具六楼修为,却无灵智的尸傀,是无法拿下那个白衣青年的。

如今他读取那剑修尸傀的御剑之法,由自己来驾驭飞剑,就算比不上同境的剑修,想必也可比拟初入八楼修为的剑修。

魂颉骨刺丛生的苍白手掌拍飞血饲和虎悰。

好在他还需要两个六楼修为的妖怪统领,不然他那一掌,已经“顺便”拍死了虎悰两妖。

虎悰和血饲被拍飞了近百丈远,他们坠落之后,看着远处上空的那道身影,眼神明灭不定。

他们心头几乎同时升起了同样的的想法。

这种大王,是真值得追随?不仅不能随意抓那些人类,更是魂血窟都不能随意出入。待在魂血窟的近些年,出了被四周的妖王带领妖怪征讨,就是要辛苦抵御外来的修士,可是之后呢?赏了什么?

他们把自己打半的心头精血都送了出去,可是转眼就差点被一巴掌拍死。

多年来,他们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两妖十分默契,同时传音道:“等魂颉同那年轻武夫交手时,我们两个就趁乱离开,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再相遇,那时候再算新仇旧恨。”

————

魂颉拿捏飞剑,感受着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外界传来,又从他的体内涌出,顿时底气大增。

如今这手中的令牌,至少还能支撑大阵运转数个时辰!

为了不让对方有机会夺取手中的令牌,魂颉伸出手指,将自己的胸口皮肉划开,然后用手指扣住皮肉,将令牌直接放在皮肉之下。

拍了拍胸口,确保了令牌的安全之后,魂颉狂笑几声。

随着他的声浪传出,原本已经停滞的漫天尸气顿时想是囤积的水坝找到了宣泄口,猛然朝魂颉长大的嘴中汇聚。

尸气疯狂涌入魂颉的嘴中,而魂颉的身躯也因为吸入了那些尸气而变得魁梧无比。

原本魂颉的躯体只是比常人稍高,但尸气入体之后,魂颉身躯猛然膨胀,他身躯各处的骨刺也不断往外延伸。

待到所有尸气都被魂颉吸纳到体内,魂颉已经成为了一个高逾两丈,身体长满骨刺的巨人。

看着手中如牙签一般的飞剑,魂颉无声一笑,手掌用力,飞剑顿时化为丈许的巨剑。

墨语看着几乎赤裸身躯的魂颉,捂住眼睛,惊声道:“实在是有辱斯文,有伤风化”

“找死!”

见到对方还敢取笑自己,魂颉怒喝一声,挥动巨大飞剑剑,身子飞速下沉,带起雷霆之势,一剑劈向墨语。

尸气从他的体内涌出,化作了绿色的十丈剑气。

剑气落下,似乎连虚空都要被魂颉一剑劈开。

“假模假样。”

对方的剑气是假,尸气却是为真。

墨语皱了皱眉,身子化作了一缕白烟,骤然消失在原处。

随着剑气劈落在地,地面顿时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长达数十丈的巨大沟壑,在沟壑旁边,还有被尸气腐蚀的深绿色痕迹发出恶臭气息。

不远处,墨语身形出现。

只是下一刻,飞剑呼啸而至。

“方圆百里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在墨语出现的瞬间,魂颉便已经发现了他,在驾驭飞剑刺向墨语的同时,魂颉身形一闪,手掌挥出,霎时之间,灵力激荡,如同大潮迭起。

虚空震荡,墨语周身的罡气被灵力消弭。

墨语抬起双手,挡住魂颉的一掌。

不过此时背后飞剑已至,墨语空闲无暇,眼看就要被一剑穿过。

关键时刻,墨语衣袍上金色蛟龙纹路浮现,同时,一声蛟龙怒吼从法袍上传出,抵消了魂颉掌上灵力。

墨语空出手来,在后背的飞剑即将刺入自己身躯之时,一拳锤在了飞剑的剑尖之上。

“铮!”

飞剑嘶鸣,直接被拳罡折了个方向。

墨语身子往后滑了数丈后站定,他双拳微抬,刹那间已出了无数拳。

魂颉双手往下一拍,尸气涌入地面。

地面轰隆作响,随后,无数白骨破土而出,仅仅是片刻就已经组成了一片森然白骨的墙壁,挡在他的身前。

无数凝为实质的拳罡落在白骨墙壁之上,白骨墙壁哗啦作响,无数碎骨崩飞,将四周的地面撕裂出无数横贯八方的沟壑。

溢散的拳罡倾泻在四周,地面如同失去了水分的干涸大地,寸寸龟裂。

那些足可以截江断流的拳罡不断落在白骨墙壁上,却无法彻底摧毁那面骨墙。

魂颉手指捏动法诀,白骨墙壁化为一条巨大“白蛇”,白蛇的巨大蛇嘴如同漆黑的深渊,欲妖将他一口吞下。

墨语呼了口浊气,一拳递出,拳势势如破竹,将那条白骨巨蛇的头颅打的粉碎。

“就凭这。也想破我的法术?”

魂颉的手掌握住白骨巨蛇的微端,妖力带着尸气涌入白骨巨蛇,那些粉碎的白骨被一道道妖力牵引,眨眼就已重新凝聚成狰狞白骨蛇首。

而白骨巨蛇的蛇口已至,直接将墨语一头吞入了腹中。

一击得逞,魂颉犹不罢休,他双臂齐齐抓住白骨巨蛇的尾巴,浑身的妖力带着绿色的尸气尽皆涌入白骨巨蛇之中。

魂颉相信对方就算是金刚之躯,也定然无法在他的妖力和尸气的冲刷下留得性命。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敌,往事

铺天盖地的妖力搅动,将魂颉手中的白骨巨蛇染得碧绿。

“桀桀桀,能够抵挡我一击的法袍,至少也是中品之列,被一武夫穿在身上,可真是暴殄天物。”

在他妖力和尸气的双重冲刷下,魂颉可不认为那件法袍还能够保存。

之后,白骨巨蛇消融,只有那些深绿色的妖力与尸气混杂,不断翻涌。

忽然,魂颉得意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与他相连的那些磅礴妖力中,他竟没感觉到其中的那个年轻武夫身影。

莫不是已经被他的妖力和尸气消融得渣都不剩了?

不对!

魂颉猛然抬头,同时双掌齐出,妖力化作洪流,如同大河奔涌,自下而上。

果不其然,头顶上方如雷声轰隆。

一股肉眼可见的拳罡下压,气势之雄壮,如同上古神人搬山挪移,再将山岳掷下。

片刻后,拳罡与妖力碰撞。

虚空崩塌,上方空间也被两股力量挤压扭曲,如同旋涡一般。

乱流自虚空中喷涌,所带起的狂风呼啸,已有摧城拔寨之势,将下方的废墟翻转,乱石碎屑四溅,周围树林弯折倒塌。

不仅如此,以魂颉为中心,方圆数里地界骤然下沉,如同天外星辰陨落,将大地砸了个大坑。

无数侥幸存活的小妖连惨叫都未发出,通通被凹陷的地面压成了肉沫,地面之下,腥臭妖血如同泉涌。

魂颉扯了扯嘴角,无声咧嘴一笑,随后巨大身躯弯曲,一跃而起。

对方的那一拳虽然厉害,但他也不是吃素的!

被墨语一拳荡开的飞剑在魂颉的心神牵引下化作流光,飞剑在魂颉身旁飞旋,带起一道墨绿的淡淡彩带。

墨语留意道那条由尸气组成的彩带。

魂颉声震如雷,“不得不说,作为一介武夫,你很不得了。”

“不过可惜的是你没有直接一拳打死我。”

魂颉厉色道:“如今我妖力无穷无尽,方圆百里,巨细无遗,就算是九楼修士也能一战,何况你这小小金刚境的武夫!”

话音落罢,魂颉妖力虬结,一尊百丈法相如同擎天巨岳,徒然升起。

“是么。”

墨语淡然开口,脚下连踏虚空,身子再次拔高。

随着墨语身形上升,他一身拳意也越发凝实。

“那就请你接我这一拳!”

蓦然,拳意倒转,直泻而下。

直到这一刻,墨语才稍稍有些认真。

下发魂颉虽然料到对方会突然出手,但未曾想那拳意未达顶峰,对方已经毫不犹豫出拳。

“咚!”

仅仅是瞬息之后,他的法相就好似撞在了一片山脉至少。

法相头部挤压,没入胸口大半,一眼看去,竟是被一拳打在了法相身躯之中。

法相受创,自然也影响到了魂颉本身。

“还好本王的法相够结实。”

他闷哼一声,手臂抬起,对着上方的墨语赫然一指。

猝然,一道精纯得已经开始流淌光芒的妖力化作半丈长短箭矢,朝上方激射而去。

箭矢所过,虚空像是直接被撕出了一道裂缝。

于此同时,那柄飞剑亦是跟随箭矢,一长一短,相互旋转纠缠。

墨语身子下沉,面向飞掠而来的飞剑与妖力所化箭矢。

随后他翻掌下压,虽是以掌出手,掌下确是连绵厚重的拳罡。

拳罡层层叠加,就如同一国王朝边疆的城池高墙,为墨语筑起一道坚实防线。

飞剑铮鸣,转眼就已与拳罡相接。

之间飞剑层层递进,绿色剑气不断消耗自身,破开拳罡。

而后,飞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缓。

墨语手指一收,下发拳罡猛然收紧,将飞剑牢牢禁锢在其中。

“呲!”

一道墨绿箭矢突然冲破拳罡束缚,去势不减,百丈距离眨眼即至。

在墨语以另一只手刚刚出拳之时,那支流淌着绿色光华的箭矢已经迫在眉睫。

千钧一发之际,墨语张嘴一喝,一道炽热真气凝聚,直接被他一口吐出。

“嘭!”

一声巨响,气浪滚滚,掀起罡风凛冽如刀。

魂颉看到那倒飞而去的年轻武夫,冷笑一声,大手猛然一握。

风起云涌,天地灵气被尽被他一掌所握!

顷刻,墨语周围,一只如同山岳顶峰般巨大手掌浮现,带起暴鸣轰响,一把将墨语抓在手中。

在那由灵气组成的手掌收拢手指之时,空气也似乎被手掌捏爆,透明的手指间似有鞭炮噼啪作响。

“小小武夫,也能逃出我的手心?”

魂颉立在自己的法相之上,虽然法相头颅陷于身躯之中,魂颉近两丈高的身躯对于法相头颅来说小的可怜。

乍一眼看去,百丈法相双肩上的脑袋小若指尖,显得魂颉颇有几分滑稽。

须臾,一道灿若飞剑的拳罡长达百丈,透胸而过。

像是光阴长河突然停止流动,魂颉的表情因此停滞在脸上,那双灰白的眼珠中还闪烁着不可置信。

在他的眼睛之中,那道不过一尺粗细的拳罡耀眼无比,像是旭日中的第一缕日光,直直射进了他的胸口。

“铛”

耳边似乎有什么金属的撞击声格外清脆。

魂颉僵硬低头。

在他的胸口处,一个穿透整个身躯的孔洞格外刺眼,血肉翻飞,其中那颗早已停止跳动,灰白中带着青黑的心脏像要被挤出体外。

不过魂颉的注意力不在上面,而是那块他好不容易才从人类修士手中得到的令牌法宝。

当年,他还未在此处扎根之时,遇上过一干修为惊世骇俗的大修士。他以尸妖之躯伪装成死去多时的妖怪,从一个被大修士簇拥,一看就身份不凡的年轻修士腰上偷到了那块令牌。

“我的法宝!”

原来那到拳罡不仅穿透了他的胸口,还将不断为他提供灵力的令牌击出了体外。

魂颉身躯开始迅速缩小,那些被他吸入的尸气也快速溢散。

至于魂颉的百丈法相,在令牌离体之后,更是直接缩小了近半。

而灵力所化,大如山岳的手掌也紧跟着消散。

墨语整理了一下衣裳,不慌不忙的看向魂颉。

挣脱那支手掌可要费不少的功夫,倒不如直接以九霄电亟式穿透魂颉胸口,让他直接失去因为那块令牌所得的灵力。

失去令牌的魂颉大惊失色,什么都不管不顾,直接飞身扑向那块令牌。

他没了那股令人迷醉的力量之后,那股空虚之感几乎要将他整个身体都直接吞噬。

见到魂颉明显不对劲的神色,墨语将注意力放在那块令牌之上。

令牌一片血红,原本的色彩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类似于鲜血的色泽。

原本繁杂却又带有正气的纹路在那殷红色泽的衬托下,却显得格外妖异。

墨语摇了摇头,有些可惜。

“好好的一件法宝,如今却变得如同传说中的妖器一般,竟然开始反噬其主。”

这般情况,墨语也只见过赫连筠的那双诡异拳套。

看起来,当初的那件法宝也是侵染了妖怪心血,有了邪异嗜血的灵智。

墨语看了眼这片天地,原本那些遍布各处,像是一张大网的红色光线已经消失,显然,魂颉已经失去了这片天地的控制,也没了那种坐镇一方,掌控所有的力量。

墨语身形一闪,横跨了百丈,直接摘走了坠落的那块令牌。

赤红色的令牌入手,一股阴冷的诡异气息不断侵入墨语皮肉。

好在墨语此时罡气流转全身,将那股气息阻挡在外。

握着令牌,像是握住了一块千年寒冰,就算有罡气护体,墨语的手指依旧有些发冷。

见到近在眼前的令牌突然消失,魂颉慌乱转头查看,数息过后,他终于看见了墨语手中的令牌。

魂颉状若疯狂,喃喃自语,“快把我的宝贝还给我,还给我!”

墨语将令牌收在须弥物中,随后一拳落在魂颉头顶。

“给我清醒一点。”

嗖的一声。

魂颉自千丈高空落下,一头砸到了半山腰中。

山林震动,山体崩裂出一道数十丈的峡谷。

“大王!”

天际泛起一抹银白,山林之间,数丈大小的银狼在林中穿梭,飞速接近魂颉。

墨语低头一看,神色有些诧异。

“哟,还有一个没跑呢。”

在他与魂颉交手之时,那些个什么统领大妖之类的统统都趁乱跑了,连那什么狈三也被猪夯扛走了,没想到狼烽这般忠心,明知道留下来不是会被他擒下,就是被魂颉处置,还甘愿等在原地。

做妖做到这个份上,够衷心,讲义气,着实难得。

在山间的峡谷之中,狼烽找到了妖力衰退到极致,几乎快要殒命的魂颉。

此时魂颉恢复了神智,他看着狼烽,惨然一笑。

“狼烽,以前你说过不能过多强行催动那件法宝,可惜我没听你的”

“带着你的弟兄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狼烽低下头,“大王,混血窟如今只剩下我和您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魂颉似乎并不意外,相反,他竟有些惆怅,“这么多年,我似乎都只管我的那些尸妖傀儡,没有学会怎么去当一个好大王,现在想起来,还真是讽刺啊。”

看着头顶立在虚空的年轻武夫,“狼烽,我突然有些想当个人类”

狼烽并不懂他的意思。

魂颉叹了口气,“你走吧。”

不等狼烽否决,魂颉继续说道:“你留在这里,他兴许还不能得逞,若是你不走,他会拿我的性命要挟于你。”

狼烽眼神有些挣扎。

“走啊!本王就是死,也不愿让他得逞!”

狼烽闻言,这才下定决心离开。

“现在想走,不觉得有些迟了?”

狼烽化作妖风,刚准备离去,一记拳罡落下,将化作妖风的狼烽直接打回原形。

银狼妖躯坠落在第,狼烽想要起身,四肢却瘫软无力。

刚才与魂颉交手,对方强行拔高境界,实力大增,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自然无暇顾及那些逃走的那些妖怪。

“你果然还留了一手!”

就连魂颉都不得不承认狼烽化作妖风之时,就连他也毫无办法,毕竟那是狼烽的本命神通,本就毫无杀伐之力,纯粹是超乎寻常的遁术。

奈何对方只是一拳就让狼烽再无法动弹。

墨语轻飘飘落在地面,一脸笑意。

“何止是一手,老实说,其实我一直都留了五成力道。”

魂颉捂住胸口的伤洞,艰难起身坐着。

“你不是金刚境的武夫?”

墨语歪了歪脑袋,“你可以猜猜看。”

墨语找了颗段裂的倒地的老树,坐在树桩上。

他一手敲着下巴,一收搁在膝上,对魂颉询问道:“说吧,你的魂魄为何会有人类的残魂,那倒残魂又为何不断影响你。”

末了,墨语加了一句,“若是说谎,我不介意将你的魂魄剥离,直接询问那道残魂。”

魂颉强自笑了笑,“不用白费功夫了,我不会说的!”

“若是你觉得可以取出我的魂魄,那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是你的动作更快,还是我自灭神魂更快。”

墨语似笑非笑,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好,有骨气!”

他转过头,对着狼烽。

“那么这位狼统领,请问你可以告诉我么?”

狼烽咧嘴,一口獠牙雪白。

“你觉得我会出卖大王?”

“不一定。”

墨语笑了笑。“若是你不告诉我,那也成。不过我会把你的两个兄弟抓回来,让你亲眼看着他们的魂魄被我一寸寸拉扯出来,再被我一寸寸碾成齑粉。”

“你放心,我若想抓回他们,至多不超过半个时辰。”

狼烽猛然色变,“你卑鄙!”

“你一个妖怪,吃人无数,竟然敢说我卑鄙?”墨语哑然失笑,“何况非我族类,又何必讲什么道义?难不成你屠杀杀人类之时,还要看看对方是不是大奸大恶恶之人?”

见狼烽不回话,墨语再次开口。

“你还有五息时间可以考虑。”

“一”

“二”

见狼烽十分纠结,魂颉突然出声道:“别逼他了,我说了!”

墨语拍了拍手,指着魂颉说道:“虽然你做妖大王不怎么样,但他总算没跟错人。”

魂颉说道:“让他先走!”

“那可不成,你是妖怪,我可不敢相信你。”

“那我说了之后,你放过他?”

“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一只小妖而已,翻不出什么风浪。”

墨语看着狼烽笑道:“不过我倒是希望你能够来找我报仇。”

魂颉停顿片刻,开始回忆道:“在十六年前,离魂血窟最近的瓷佤郡是我等造访的主要人类地界,那一次,瓷佤郡来了很厉害的修士,其中又以一位外来的剑修最为厉害。”

墨语抬手一招,那把遗落在废墟之中的金色飞剑掠至他的手中。

“这就是对方的那柄飞剑?”

第二百九十五章 分道,归来

魂颉看着那柄飞剑,眼神恍惚。

“是那剑修的飞剑,那一次,我依靠尸魂阵,依旧只是勉强保持不败,而且在之后,那剑修也是极为厉害”

“就像阁下一样,他也很快找到了尸魂阵的关键所在,直接凭借飞剑,毁去了我的几具傀儡。”

“最后,我只能凭借赤玄令,暂时拔高到了魂婴境才重创于他,不过毕竟是剑修,就算被我躲了这柄飞剑,他还有小如发丝的本命飞剑。”

魂颉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当时我丝毫没有察觉,就已经辈那剑修的本命飞剑穿心而过。”

“飞剑截断了我的心脉,让我体内的尸气紊乱,随后又趁机攻破我的尸丹,重创了我的魂魄。”

“本来,我应该在那柄本命飞剑下殒命的,好在有我现在的这具躯体,以及里面还未消散的残魂,才让我得以弥补魂魄,借体再生。”

“至于这具躯体的来历,我也仅仅是知晓他乃是瓷佤郡人士。那个时候,他跋涉数千里,就是为了异想天开的想要伏击于我。仅仅是三百精兵,以及不过三重天武夫的修为,竟然想要对付我。”

“那些人,都做了我们魂血窟的口粮,剩下的这个人,我并没有杀他。”

听到这里,墨语皱了皱眉,“他是自杀的?”

“没错。”魂颉点头道:“也许是看到他带来的那些人被无数妖怪分食干净,因而受不了打击,直接为此自杀了。”

“我当时本想一口吞了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鬼使神差的留下了他的躯体。等濒死将亡的时候,我发现了他尸体内的残魂,在吞噬了那道残魂之后,又意外发现他的躯体和我十分契合,这才让我不仅很快恢复如初,连修为也是日益精进。”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也许是因为我的原因,这具躯体重新活了过来,使得我吞噬的那道残魂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与我融为一体,而是介乎于分离和重合之间,一直以人类的思想影响着我。”

墨语摩挲着下巴,“这么说来,你勒令手下尽量不抓捕人类,,还有那些石屋,也是受这具躯体的残魂影响咯?”

魂颉摇头。

“其实是不是那道残魂在影响我,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我甚至都有些怀疑,我到底是魂血窟的尸妖王魂颉,还是那个不知名的人类。”

魂颉看着墨语说道:“现在我能说的都说的,不管你如何处置我,麻烦你把我的部下放了。”

“我对不起的部下很多,但狼烽是头一个。”

“可以。”墨语示意狼烽,“你可以走了,说不定你的两个兄弟还等着你呢。”

狼烽勉强站立起身子,他犹犹豫豫看着魂颉。

墨语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想法。

墨语说道:“若是还不走,你就永远不用走了,留下来陪你的大王好了。”

魂颉面露怒容,开口斥道:“还不快走!”

“大王,保重。”

说完,狼烽这才离去。

看到狼烽离开,魂颉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他竟然有些羡慕那个笨头笨脑,每天只会吃喝的猪夯。

沉默片刻之后,魂颉说道:“你可以动手了。”

“动手?”

墨语一脸疑惑的问道:“动什么手?”

“不用装蒜了,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了那道残魂么?是不是他的家人出了大价钱,想要寻他回去?”

墨语用食指挠了挠脸颊,“呃怎么说呢,我说我只是想弄清楚这儿为什么有些反常,以及不让你们这些妖怪再去瓷佤郡,没人给我报仇,纯粹是我自己突然心头一热,做出的冲动决定,你信么?”

魂颉目光呆滞,似乎有些难以相信。

对方把魂血窟摧毁殆尽,死伤的妖怪数以千计,到头来,目的竟然只是一时冲动?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

墨语摸了摸鼻子,抬头想了想,“你认识闵柔?”

魂颉呆滞的眼神突然闪烁一下。

“闵柔闵柔?”

他的青白色脸上有些回忆之色,也有些挣扎,“我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不,不对”

“是那道残魂听说过这个名字。”

墨语恍然,“了解了。”

“那么我现在要取走不属于你的那道残魂,你觉得如何?”

魂颉咧咧嘴,“我还有拒绝的权利?”

墨语一拍手掌,赞扬道:“聪明!”

说完,他伸出手掌,手指弯曲,猛然一扯。

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魂颉只感觉一股奇异力量笼罩他的全身,那股力量如丝如弦的,穿过了虚与实的界限,慢慢缠绕住了他的魂魄。

感觉到那些丝弦收紧,从灵魂深处传来窒息之感,魂颉原本就青白色的脸庞变得青黑。

慢慢的,他的脸庞开始扭曲,像是忍受了莫大的痛楚。

墨语正一点一点将他魂魄中的那道残魂拉扯出来,魂颉感受到的是如同魂魄撕裂的痛处。

片刻后,墨语收回手掌,在他的掌心之中,已多了一粒残魂所凝聚的魂珠。

“这道残魂本就不属于你,也不知道他有何执念,凭着魂飞魄散都不愿与你魂魄相容。”

“我现在懒得杀你,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没了手中的残魂,魂颉定然只能舍去如今的躯体,而他胸口被墨语重创,其中的尸丹更是有了碎裂的痕迹,若是没有意外,就算他能活下来,也只能找随便找一具妖怪躯体,若是不能容纳他的魂魄,到最后无非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若是魂颉侥幸存活,那颗妖丹没有数百年苦修,相信也无法复原。

在墨语临走之时,魂颉开口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死了你就一了百了,天底下那有这么好的事。”

“若你没有魂飞魄散,让你再经历一番被其他妖怪追杀吞噬的过程,岂不是更好一些?毕竟你的尸丹虽然快碎了,但也是大妖尸丹,相信很多妖怪都会喜欢的。”

墨语笑了笑,“真以为我好心放你一条生路?”

在魂颉惊愕的目光之中,墨语化作一道白虹,与天际的一抹灿烂日光相融。

难道他就不怕我忍辱负重,苟活百年之后恢复修为,再找他算账?

不对,如今我都打不过他,百年之后,只怕更加不可能了。

————

另一边,狼烽穿梭在林中,不断寻找猪夯的气息。

对他来说,猪夯的气息十分明显,只是让他有些不满的是,同猪夯一起的,还有另一道熟悉的气息。

数百里之外,猪夯坐在密林之中的一片石滩上,低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就在他旁边,一脸萎靡的狈三神色难明。

他很清楚,若是当时猪夯不带上他,他定然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救我?”

他沉默许久之后,开口问道。

猪夯闷声闷气说道:“因为你是老三,仅此而已。”

“老狼烽让你救我的?”

猪夯摇头道:“不是。老大只是让我先走,他在后面保护大王,其他的并没有交代什么。”

他抬起头,自嘲的笑了笑,“现在你也安全了,魂血窟也没了,想去哪里就去那里吧。”

狈三踉跄站起身起,停顿片刻,开口问道:“那你呢?”

“我?我等大哥。”

猪夯闷声道:“我知道你想说那人很厉害,大哥很有可能凶多吉少,不过我还是要等他,因为他是我大哥。”

听到这话,狈三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颤。

他重新坐下。

猪夯看了看他,问道:“你不走?”

“鹰风涧去不了,三千里外的断妄崖正招安大妖,你可以去试试。”

狈三猛然抬头,从他的严重都能看出他此时心神俱震。。

猪夯笑了笑,“老三,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能瞒得过老大?整个魂血窟,他比大王清楚多了!只是老大他从来不多问,也不多说。”

“他想的是安安分分做自己的统领,既不插手别人的事,也不试探别人,至于你,只要不出格,他从来没管过。”

“你以为这么多年,为什么那些妖怪对你颇有微词,却没有那些敢光明正大找你麻烦?自然是大哥帮你的,他一直觉得亏欠你很多。”

兴许是觉得即将分道扬镳,猪夯的话明显比平时多了许多。

而猪夯说了许久,狈三都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

良久过后,一股妖风呼啸。

猪夯立刻抬头,惊喜道:“大哥,你没事?”

狼烽从妖风中露身,点点头,“我没事,不过大王可能”

“那”

见到狼烽摇头,猪夯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看狼烽的反应,魂颉多半是已遭遇了不测。

不过对于猪夯来说,狼烽没事,便是最大的好消息。

狼烽低声与猪夯说了几句,然后看了眼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狈三。

“老二,咱们该走了。”

“老大,咱们去哪儿啊?鹰风涧还是断妄崖?”

“都不去。”

“哦”

在狼烽和猪夯离去之时,狈三突然起身。

“老大,老二,对不起!”

狼烽和猪夯没有反应。

狈三再次高声道:“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狼烽顿了顿身形,而猪夯转身,做了个保重的手势。

狈三像是放下了心头的巨石,长舒了口气。

淡淡日光下,三妖的妖躯影子拉的很长。

————

瓷佤郡中,老旧的房屋里,佝偻的苍老妇人缓慢推开腐朽的木门。

“呀,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呢。”

妇人回过头,笑着打趣道:“小柔,还不起床么,太阳都晒屁股了。”

“唔”慵懒嗓音自房屋中传来。

“奶奶,再让我睡一会儿吧”

“那可不成,咱们家的女子可要勤快一点的,不然啊,可就嫁不出去咯”

“嫁不出去就不嫁了,反正我也没想着嫁人。”

房间之中,闵柔蜷缩在床上,竭力不让苍老妇人听出她语气中的颤抖。

她一整晚都待在床上,忍受着那股莫名拳意的折磨。

明明对方仅仅是以拳意压她,从头到尾都并没有出手,但那些拳意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侵入她的体内,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根除。

“你呀”门口的苍老妇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想当年,你爷爷就是看中了我的勤快。”

苍老妇人喃喃自语,“他说,像这么勤快的姑娘,不娶回家,那可就便宜别人了”

“你爷爷你一辈子就说过那么一句好话”

说到这里,苍老妇人莫名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哀伤。

“可惜他到离开的时候,都再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好听的话。”

苍老妇人缓慢伏下身子,坐在门框上。

她将下巴搁在手臂上,思绪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候,闵柔的父亲还在,刚刚张罗了一桩婚事,就在附近。

儿媳妇也是温柔勤快,名声很好,就像她一样。

那个时候,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像少女之时,在门口等着她的他归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永远等着他按时归来,直到自己老去。

但可惜的是,自从那一天他在没有回来之后,她再没等到过他。

“你啊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就算不会来,死在外面了,也总该带个口信回来吧”

“秦哥儿,我好想你啊”

一缕清风拂过,恍惚之间,苍老妇人似乎看到了曾经的那个身影。

待她定睛看去,站在不远处的不是闵秦,而是以为相貌俊秀的白衣青年。

看着青年的和煦笑容,苍老妇人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小哥儿,请问你是要找谁啊?是找小柔么?”

老人暗道:看对方的长相,倒是勉强能够配得上小柔,就是不知道性格怎么样。

房内的闵柔听到苍老妇人突然和人交谈,她蓦地心头一紧,急忙问道:“奶奶,你在和谁说话呢?”

“奶奶,奶奶?”

片刻后,没听到苍老妇人回话,闵柔有些惊慌失措,强忍着痛苦,急急忙忙下床。

等到闵柔急急忙忙的跑出房屋,来到门口,看见的确实浑身颤抖,身子摇摇欲坠的苍老妇人。

闵柔第一个反应便是出事了!

她顾不得其他,闪身来到老人身旁。

“奶奶,您没事吧?”

“没没事我只是”

苍老妇人因为激动而浑身颤动,她两眼潸然泪下,语气哽咽。

“我只是太高兴了”

苍老妇人看着不远处的那道缥缈如云烟的身影,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舍不得眨眼一般。

似乎下一刻她若是真的眨眼,便有可能再也看不见那道人影。

“秦哥儿,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不远处的人影慢慢飘近,语气温柔,“呐,小君,我回来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好人命不长

闵柔微微皱眉。

“小君?奶奶的名字是常雪君”

闵柔微微一惊,这才想起爷爷的名字似乎就叫做闵秦。

“那他是爷爷?”

看着那道模糊的缥缈人影,闵柔惊声道。

“秦哥儿,你终于回来了可等我我好苦啊”

苍老妇人走上前,伸出手,想要往前触摸闵秦。

只是她的手掌像是触摸到了一篇空气,毫无阻拦的穿过闵秦的身躯。

“秦哥儿,你这是”

闵秦说道:“我啊,早就死啦,现在的我,只剩下一道残魂。”

他转过头,“多亏了这位仙人大发慈悲,才让我能够逃脱那妖怪的手掌,也让我能和你重聚。”

常雪君闻言,想上前谢谢那位年轻的仙人,却看到对方抬手制止,笑着摇了摇头。

常雪君躬身作揖,随后看着闵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常雪君抹了抹眼角,“反正我时日无多,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去陪你了。”

闵秦伸出手,想要为她擦拭眼角的泪水,不过想到自己如今只是残魂,他又颓然一笑,有些无可奈何。

他知道,常雪君性子虽柔,可认定了的事,轻易不会改变。

闵柔小心翼翼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白衣青年,随后对着闵秦,犹犹豫豫开口,“爷爷。”

“这是”

“这是小柔,咱们的孙女。”

闵秦拍了拍脑袋,怅然道:“都这么大了啊难怪当初我冥冥中有股奇怪的感觉”

后半句闵秦说的很轻,常雪君并未听清楚,她喃喃道。

“是啊,我也这么老了”

看着闵秦如同壮年的面容,常雪君神情悲苦,忍不住用手捂住脸,“我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秦哥儿,我是不是很丑?”

“没有的事。”闵秦摇头道,“在我的眼里,小君一直和以前一样漂亮,能够娶得小君作为我的妻子,是我闵秦三世修来的福分。”

看着闵秦和常雪君互诉衷肠,闵柔十分识趣的走到一边。

不过当她看见墨语向她招手时,不由得身子微颤,面容上闪过一丝惧色。

也不知是因为体内的拳意,还是因为惧怕墨语。

“公公子。”

纠结了片刻,闵柔还是稳住心神,怯怯的走近墨语。

原本她的奶奶常雪君就在这里,如今又多了个爷爷,若是她敢有所异动,只怕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她的奶奶和爷爷。

墨语看出了她的心思,开口道:“放心,既然我都愿意把你爷爷的残魂带回来,就不会多此一举再做什么。”

“不过他终究是一道残魂,又和一只大妖魂魄纠缠许久,如今没有彻底消散,已经是他那无与伦比的执念了。”

“执念?”

闵柔回头看了一眼,“公子的意思是,我爷爷的执念就是奶奶?”

“多半是了。”

墨语突然说道:“你知道当初为什么能够如此好运,刚巧碰见两只小妖斗得两败俱亡,又刚巧得到妖丹,借体还魂?”

闵柔眼瞳一缩,“是爷爷?”

“那时候,只怕是你爷爷的残魂察觉到你身上有你奶奶的气息,这才影响了魂血窟的那只妖怪,特意让你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过如今支撑你爷爷的执念没有了,而他又只是一道虚弱的残魂,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咯”

墨语摇了摇头,“真可惜,恐怕连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听到这话,闵柔心头一惊。

她可是当过鬼物,自然是知道一些鬼物才知道的事。

无法转世,便意味着魂魄消散天地,从此世间便没了这个人的痕迹,所谓的魂飞魄散,莫过于此了。

而眼前这修为高到不知道何处的青年竟然说她爷爷无法转世。

“公子,请你出手,救救我爷爷!”

闵柔当即跪伏下身子,恳求道。

墨语扶额,有些无奈。

他就知道会遇上这么一遭。

“我不是真神仙,救不了一个即将消散的残魂。”

墨语无奈道:“你若是能够找上一个八楼修为之上的大修士,兴许还有一丁点的可能,能够找回你爷爷消散的魂魄。”

“不过你要知道,你爷爷可是死很久了,那些魂魄是消散了还是怎么了,要想找回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闵柔急忙道:“那公子可否告诉我,在哪儿可以寻到一位大修士?”

墨语揉了揉鬓角,“要说之前嘛,我倒是有一位朋友也许可以,现在嘛只怕是难咯。”

“因为就算能够找到,你爷爷只有这么短的时间,能不能等到还是两说。”

“公子,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只要能够救爷爷,我什么都愿意做!”

看对方神色郑重,不似作假,墨语有些诧异。

眼前这个只有一丁点还算人类的少女,竟然敢说这种话。

“奶奶于我有养育之恩,若是爷爷无法转世,只怕她也会跟随爷爷一起。更何况爷爷也让我重新活了过来,虽然这样的方式,我并不喜欢”

听完她说的话,墨语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确实无能为力。”

“至于你爷爷的事,还是瞒着你奶奶吧。”

墨语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再待下去,他可真有可能脑袋一热,再帮对方寻个大修士。

见到对方离去,闵柔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是:“多谢公子,公子慢走。”

闵柔走到常雪君身边,轻轻搀扶住她。

“小柔,你认识那位仙人?”

“不……不认识,只是谢谢那位仙人罢了。”

“哦……”

————

“唔……怎么这么久了,师傅还没回来?”

在客栈中的墨织雪坐在床边,撑着脸颊,有些不满的嘟囔着。

清晨的金色阳光落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精致的小脸多了一分耀眼的光华。

就在她的脚边,大灰蜷缩着身子,闷声打着呼噜。

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沈悢曦走后,大灰就越发嗜睡起来。

连手臂上的青黎也似乎受到大灰的影响,整日无精打采起来,不是盘踞在墨织雪的手臂上,半晌才吐吐信子,就是慢悠悠游到她的肩头,半眯着金色眼瞳,四下巡视一眼,看看是不是有人胆敢在它眼皮子底下动些手脚,想要对墨织雪不利。

毕竟作为如今被主人敕封的的“左右护法”之一,它可是要恪尽职守的。不然因为要炼化体内的龙珠,它早就和大灰一样想着睡觉了。

墨织雪本以为墨语去去就回,毕竟以墨语的修为,只要那些妖怪不是名动一方的大妖,又没有万妖集结,群起而攻之的汹涌攻势,断然没有留下墨语的可能。更何况,就算是打不过,对于自家师傅的跑路功夫,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墨语可是教了她好多跑路的秘法。

墨语美其名曰,出门在外,打不过就跑叫走为上,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墨语反常的耽搁了一整夜,直到早上都没有回来,墨织雪自然有些担忧。

而就在隔壁,一个脑袋偷偷探出窗外,看着外面房屋缝隙中透出的阳光。

当然,早晨的阳光虽不刺眼,但也没美到能够吸引一个小孩目光的地步。

探出脑袋的正是柏帆,他目的不是为了看那金色的朝阳,而是隔壁撑着脸颊的墨织雪。

不过柏凡不敢正眼看墨织雪,他只敢借着看朝阳的机会,偷偷找机会斜瞄一眼对方。

每次小心的偷看了一样,柏帆还立刻缩回脑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与他同处一室的令昱见到他的这副模样,无奈说道:“小帆,你这模样,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柏帆蓦然转头,脸颊通红。

他结结巴巴说道:“看看出什么了?”

令昱双手抱胸,伸出手,对着墨织雪挥了挥手,“老师早上好啊。”

随后,他才看着柏帆,挑了挑眉,“你说呢?”

“我我我是指想和老师打打个招呼。”

令昱将脑袋凑到他的面前,疑惑道:“那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那个那个”柏帆揉弄一下衣服,干笑一声,“天气有点热。”

令昱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在令昱打招呼的时候,墨织雪只是瞅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在她看来,令昱两人也就是勉强比普通人稍强一点,就算有些毅力,终究是难成大器。

这早晨的大好时光,不好好修炼,竟然还有闲心看她?难不成他两人有自己这般天赋?

正想着,忽然,街头的一处墙檐又一道白色身影飘然落下。

墨织雪惊喜道:“师傅?”

她招了招手,从窗口一跃而下。

随后墨织雪便一头撞进了墨语的怀中,将墨语撞得倒退了两步。

“小织雪,你好像又变重了。”

墨织雪皱了皱眉,反驳道:“哪有!”

“昨晚师傅你去了那么久,我一直等你都不见你回来,害得我茶不思饭不想的,连觉都没睡好呢,怎么可能变重呢?分明是变轻了才对。”

“是么?看你这么精神的样子,就知道你昨晚就睡得很香。”

墨织雪吐了吐舌头,“等到半夜,师傅你一直不会来,我就睡了一小会儿。”

“哎,不知道是什么妖怪让师傅你耽搁了那么久啊?”

墨语笑了笑,将魂血窟的事说与墨织雪听。

看着下方一脸笑意的两人,柏帆眼中神色流转,一眨也不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令昱用手肘戳了戳他,“怎么,羡慕先生和老师的关系?”

柏帆下意识点头,等他猛然反应过来,又立刻摇头。

“没有!”

“羡慕就羡慕嘛,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令昱撇了撇嘴,坦然道:“我也很羡慕啊。”

柏帆狐疑道:“真的?”

令昱耸耸肩,“难不成我还骗你不成?”

“那可说不准了。”

令昱捂住胸口,“小帆,你这样说的话,那可就太伤我的心了。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你竟然这么看我。”

看着令昱一脸夸张的样子,柏帆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

墨织雪揽着墨语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

听到墨语最后说起闵柔,以及她的爷爷和奶奶,墨织雪有些难受。

毕竟无论闵柔做过什么好事坏事,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一个即将消散,一直是以执念支撑的残魂,落得个那么一个分离,连来世都没有的下场,实在是有些惨了些。

那些世俗所谓的好人有好报,落在她们眼中,不过是一句安慰人的话而已。

实际上,真正的事实是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

特别是山上的修行之人,更是如此。

若是一味地好心肠,只怕要被那些活了不知道多久,熟稔勾心斗角的老奸巨猾之辈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墨织雪低着头,心情不太好。

等到她的视线落在手臂上的青黎时,她脑中灵光一闪。

“师傅,你说那个大修士能够蕴养魂魄,不知道小黎子能不能行?”

“毕竟它怎么说也是一条蛟龙,而且本命神通与水有关,对于蕴养魂魄,应该有些心得吧。”

墨语恍然,“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迷迷糊糊的青黎抬起头,眼神有些疑惑。

怎么感觉自己忽然又被卖了?

奇怪,为什么我要说又?

青黎疑惑之际,整个身子已经被墨织雪捏在了手中。

米粒大小的金色眼瞳对上墨织雪的明亮双眼,“小黎子,你可不可以让即将消散的魂魄凝聚,不会消散?还能稳固魂魄,使其能够转世?”

青黎想了想,最后还是老实点了点头。

青黎以心湖相告,“主人,蕴养魂魄不难,但需要聚魂草,与神寒精魄。”

墨织雪眨眨眼,“那是什么?”

“聚魂草是生长在埋骨之地,百年有成的草药,不算难得。但神寒精魄是万年寒冰的伴生精魄,不说难得,也很是稀少。”

墨织雪挠了挠脸颊,对墨语说了凝聚魂魄的两样物品。

墨语皱了皱眉。

聚魂草他听说过,也见过。

就在魂血窟,他都不只看见过一株,但是那什么神寒精魄,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你知道从哪儿能找到神寒精魄么?”

青黎眨眨眼,说出了令二人倾倒的话。

“那东西我有啊。”

墨织雪呆了呆。

她揉揉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

青黎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本来就有啊。”

“以前我所处的海域中有一座冰川,其中万年寒冰不少,神寒精魄不多,但也有一些。”

墨织雪咬了咬牙,“那你为什么说很稀少?”

青黎理所当然的说道:“是很稀少啊,但是我也没说我没有啊。”

这一刻,墨织雪十分想把青黎煮了炖汤。

不过一想到对方还有些用处,又是自己亲封的左护法,她就稍稍放宽了心,原谅了对方。

第二百九十七章 剑仙倾城

老旧房屋中,闵柔看着像是有说不完话的闵秦与常雪君二人,神色复杂。

她能感觉到闵秦的残魂越发虚薄,就像是一只燃烧殆尽的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可她又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同自己奶奶说。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那敲门带起的震动似乎牵引起体内的拳意,让闵柔很不好受。

闵柔面容苍白,出声问道:“谁啊?”

门外清脆悦耳嗓音响起,“是我,开门!”

记忆中的那道嗓音与门外重合,闵柔身子不禁一抖,颤声道:“马……马上就来……”

她回过头,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奶奶,爷爷,我出去开门。”

“小柔,是谁在敲门啊?”

“一个……朋友。”

走到门前,闵柔停顿片刻,等平复了心情之后,缓缓推开门。

她走出房门之后,顺势关好门户。

“怎么,怕我对你的奶奶动手?”

双手抱胸,身高勉强到闵柔胸口的墨织雪嗤笑道。

“不,不敢……”

“不敢?那就是咯。”

墨织雪一脸不屑,“你也不看看你的样子,用得着我出手?”

闵柔僵硬的笑了笑,默不作声。

过了片刻,她轻声问道:“不知道姑娘大驾光临,是有何指示?”

墨织雪瞪了她一眼,“指示?你配么!?”

闵柔轻轻吸了口气,双手放在身前。

“不……不配……”

墨织雪点头道:“嗯,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她用手指摩挲青黎的脑袋,冷不丁说道:“这东西给你。”

“啊?”

闵柔抬起头,却看见迎面有两件东西扔来。

她下意识身手接住。

“这是……”

躺在她手中的是一颗叶有紫色纹路的黑色草药,以及一块冰凉刺骨的莹白晶石。

墨织雪转身就走,一边走着,一边开口。

“聚魂草稳固魂魄,神寒精魄藴养魂魄,与你爷爷的残魂放在一起便是,能够保持魂魄不散,至于要想转世,需要其他的残魂,能不能找得到,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闵柔呆愣当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闵柔缓过神来之时,墨织雪已经走远。

她追了几步,高声道。

“谢谢姑娘!你是个好人!”

墨织雪抬起手,晃了晃。

闵柔感觉到巨大的喜悦瞬间填满胸口,连早已“死去”的身体都好像活了过来。

感觉到眼角有什么东西滑落,闵柔赶紧伸手摸了摸。

“眼泪……”

她看着手指上漆黑的泪珠,开心的笑了起来。

在阳光下,少女眼角泪水不止,漆黑之中,却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另一边,墨织雪走到街口等的墨语身边,自然的牵住对方的手,在几双目光或呆愣或平淡的目光中,指着前方,雀跃道:“出发咯!”

————

大夏朝。

王城旁的观湖书院。

在书院的一处院落之中,两名身处同门的年轻女子收拾行李,有些心不在焉。

门口的雍容貌美妇人看着一名少女,时不时转过头,悄悄抹着眼泪。

在妇人旁边,儒生打扮,相貌堂堂,仪表不凡的中年男子轻声安慰着什么。

在院外经过的一些儒生,看见男子之后,微微颔首,语气恭敬。

“闻人君子。”

男子点点头,笑容儒雅。

旁边的小院中,面容清冷的女子亭亭玉立,持剑而立。

剑鞘皎白如月,剑柄如琉璃。

剑气内敛,剑光不显。

在女子旁边,一名风姿绰绝,白衣胜雪,俊如女子的青年目光灼灼。

青年眼中不是倾慕,而且炙热的战意。

在青年背后,长剑在鞘中跳动。

正在房中整理书籍的女夫子蓦然转头。

“裴绣!”

青年收回目光,恭敬道:“小师叔。”

“我只是看素姑娘剑意冲天,想请她赐教而已。”

陆子衿有些不悦,眉头微蹙,“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是我腾不出手来,看我不替你师傅管教管教你。”

裴绣面色一苦,“小师叔,咱们久别重逢,你就不能对我好一些么?”

“不能。”

裴绣哀叹一声。

陆子衿不去看他,而是对素聆星问道:“决定了?”

清冷女子点头。

“我想去寻他。”

“如今他离开中洲,与我相隔百万里,我也不知他在何处,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陆子衿将仔细挑选的几本书籍递给素聆星。

“把这些书带上。”

女子摇头。

一旁的裴绣惊讶莫名。

那可是小师叔的书,而且看样子珍贵异常,对方竟然拒绝的这般果断?难道就不考虑考虑?

陆子衿有些无奈。

素聆星这段时间中,修为涨得飞快,性子也冷的飞快。

“这些书是给他的。”

听到这话,素聆星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

将那些书收好之后,素聆星说道:“我走了。”

陆子衿点头,“嗯,一路小心。”

“夫子再见。”

等素聆星离开,裴绣好奇问道:“小师叔,她是谁的弟子啊?”

陆子衿等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那刚才小师叔你们说的‘他’是谁?”

“你不记得了?当年你还欺负他来着呢。”

裴绣摸了摸脑袋,“是么?”

突然,他发现陆子衿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裴绣心头一紧,脸色猛然一变。

下一刻,长剑飞掠出鞘,落在裴绣手中。

裴绣毫不迟疑,当即抬起手臂,长剑横在头顶。

倏然,头顶有一道细如发丝的白光耀眼,随后白光越来越粗,不过眨眼,已成一道骇然剑气,剑气如虹,自天幕垂落。

一眼看去,白虹似乎接连天地。

须臾,剑气已至,又只有半尺粗细。

裴绣抬起的手臂骤然一沉,整个身子节节后退。

剑气冲刷他的佩剑,如同磨剑石砥砺剑刃,发出刺耳的声响。

然后,裴绣手掌不禁一抖,长剑稍许歪斜,原本挡住的剑气找到了缺口,带着决堤之势,倾泻而下。

糟了!

裴绣眼瞳骤缩,视线之中,滚滚而来的剑气已经接近他的肩膀。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突然伸出一只纤细白皙手指,轻轻以指尖“抵住”了那些剑气。

无匹剑气骤然凝滞,像是被停止了光阴长河,就那么静止在半空。

随后手指收回,剑气也随之消散。

裴绣长舒了口气,“呼,得救了。”

“嘶”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肩膀的痛楚。

裴绣低头一看,就在他的肩膀处,剑气已经破开了他的衣裳,将他的贴身衣物撕开,在肩上留下了一道剑伤。

陆子衿的温和婉转嗓音响起,“这下知道厉害了?”

见到陆子衿揶揄的表情,裴绣瘪嘴。

“小师叔,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这么爱捉弄我。”

“如果你慢上一刻,我的肩膀就废了。”

陆子衿奇怪道:“咦,不是你想要和小聆星切磋切磋么?我这是给你机会呢。”

捂住肩膀,裴绣疼的直吸冷气。

“我哪知道她这么厉害。”

“诶,小师叔,不是你故意说那些话,让她听见的么?”

回过神来的裴绣突然问道。

陆子衿回去整理书籍,头也不回的说道:“是么?是你的错觉吧。”

“不过你这次来找我,是你师父让你跟我一起去东洲?”

裴绣顺利被陆子衿的话转移注意力,他回道:“是啊,师父说那边的剑修很多,能助我淬炼剑锋。”

陆子衿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若真是天生剑胚,在哪儿不能磨剑?”

“算了,你想去就去吧,就当是给我解闷了。”

裴绣:“”

————

出了书院,素聆星走了几步之后,停下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之中,罕见有一抹恍然之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呢?”

不过如今陆子衿前往东洲,澹台静雨和闻人茉萱两人作为陆子衿的弟子,自然也要一同前往。

尹南姝姐妹似乎加入了大夏王城中的风雷殿,素聆星还听说风雷殿里面有个姓聂的年轻修士似乎钟情于尹南姝,不过听尹南姝的口气,似乎对那个修士有些不喜。但她们能够进风雷殿,以她们的本事,应该是前途无量。

至于一白一黑的两只夜猫,沉睡了两年,似乎慢慢有了苏醒的迹象。

如今两只夜猫正在素聆星手腕的铃铛中呼呼大睡。

就在素聆星回头之际,无数书院儒生为之失神。

还不等那些人瞪直了眼睛,剑光一闪,素聆星已经消失在了书院之外。

待到她再次出现时,她已经蒙上了面纱,到了临近皇城的一座小城。

“依照陆夫子的说法,墨语他是离开了中洲,坐的鲲船。至于是去的北洲还是其他,就不知道了。”

最后,素聆星决定先往西去,等穿过西边的两个王朝之后,再去北洲寻找墨雨。

看着前方的凌波城,素聆星先入城休息一日,再考虑如何规划路线。

她这一路不求速度,而是要好好磨砺自己的剑心,最好是在去往北洲的时候,能够把境界提升至八楼魂婴境。

毕竟她可是在书上了解了一知半解,北洲是混乱之地,只有修为越高,才越不会受到阻挠。

相比起两年前,她身形拔高了一截,如今身形高挑,那身长裙如今也合身无比。

一踏入城中的一间客栈,虽然素聆星遮了面容,依旧吸引了客栈中所有人的目光。

不过当众人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琉璃长剑时,那些人都不约而同的收回了目光。

这儿离王城不过千余里,无论素聆星是附近哪座山上下来的仙家人物,还是行走江湖的侠女,都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起的。

只是光是看对方的气质神态,便能够想象那面纱下是何等美貌面容,让那些人不禁有些浮想联翩。

“咳咳”

就在这时,门口跨进一位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在他的身旁,还有两名随行护卫,以及一位身形娇小的年轻女子。

“哟,赵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柜台的掌柜见到门口的那几人,眼睛一亮,像是看见了财神爷一般,喜笑颜开。

“老洪头儿,给我上一壶好酒,再来几盘好菜。”

“得嘞,赵公子您稍等。”

那富家公子原本想上到二楼雅间,只是在环视一圈时候,他眼睛便直勾勾的看向一处,再也挪不开眼睛。

清了清嗓子,富家公子用力挤出一个“温柔和蔼”的笑容,走到素聆星所处的桌子旁,笑着道:“这位姑娘,在下赵毅。不知道是否有幸坐到姑娘旁边呢?”

“滚。”

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之后,浅浅抿了一口之后,素聆星抬眼一瞥,轻轻吐出一个字。

仅仅是一个字,赵毅听见之后,竟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奇怪,怎么感觉这么冷?

“表哥,我说你平时一个人见着美女走不动路就罢了,怎么今天你还是这模样,难道真是狗改不了那啥?”

听到这话,赵毅非但不生气,还转过头,挂起笑脸。

“哈哈表妹,走,咱们去楼上。”

赵毅转过身来,讪笑一声之后,马上拉起了女子的手腕,逃也似的往楼上跑去。

跟在两人身后的两个护卫走到素聆星身边,拱手抱拳,“姑娘,我家公子只是有些陋习,并非要有意打扰姑娘,多有得罪,还望莫怪。”

素聆星没有说话,两名护卫也不自讨没趣,紧跟着赵毅两人上楼。

走到二楼,年轻女子开口问道,“表哥,看你这模样,是被那姑娘吓着了?”

“哪有。”

赵毅自然不敢说实话。

刚才对方那一眼看过来的时候,他就像被扒了衣服,丢在了冰天雪地之中一样,从头凉到了脚。

听说有山上的仙子光凭眼睛都能杀人,难不成是真的?

“嘿嘿,表妹,你远道而来,表哥我可要好好招待你才是。”

年轻女子拍开他的手,“说归说,你的手敢不老实,我可保不准会剁了它。”

赵毅赶紧收回手,将手掌捂在胸口。

“不会不会,你表哥我最多口花花一下,可没对别的女子动过手。”

年轻女子瞅了一眼他,“信你才有鬼。”

一楼的素聆星只是抿了抿茶水,没有闲工夫理会刚才的赵毅。

“小二,一壶酒!”

正当素聆星出神之际,门口一道洪亮嗓音响起,吸引了客栈众人的实现。

嚯,好一个走江湖的大汉,光是腰上挎着的那柄宽刃大刀都让人心悸不已。

客栈小二转头看去,门口像是立了一道墙壁,将外面的光线遮挡的大半,使得客栈中顿时暗了许多。

“哎呀,这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大汉沉着脸,走到一处桌子坐下,“一壶热酒,越烈越好,再来一叠酱牛肉!”

“客观稍等。”

客栈小二揉了揉有些嗡鸣的耳朵,暗道一声嗓门真大,随后应了一声。

大汉就坐在素聆星不远处,当他看见素聆星随意摆放在桌上的琉璃长剑时,不由得微微一愣。

素聆星看出大汉并不是纯粹的江湖人。

那一身弄得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气血之力,至少也是一位境界不俗的武人。

而对方的目的嘛,不是喝酒吃肉,多半是为了楼上的赵毅和他的表妹。

因为对方其实在赵毅进门之前就在客栈的不远处,待到赵毅等人上了客栈二楼后,这才进到客栈。

素聆星可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只要不在这里打打杀杀,扰了她的兴致就好。

不一会儿,大汉的烈酒和牛肉就端了上来。

大汉一杯接一波,喝的利索。

远远就能闻到的气息的烈酒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白水一般。

喝了酒之后,大汉开始大口吃着牛肉。

只是数息,一盘酱牛肉被大汉吃了干净。

在掏出一锭碎银之后,大汉没有往外走,而是径直往楼上走去。

“哎哎哎,客官,门在哪儿呢。”

第三百一十四章 黄雀

拳出一线,拳罡犹如光虹。

在拳罡及进之时,光虹砰然炸开,分裂出千百记拳罡,瞬间封锁祖戎方圆百丈。

那出拳之声震天响,竟是掩盖了天上万千雷霆劈落。

另一边,祖戎肉身坚若金精琉璃,出拳亦是有虎啸兽形之像。

每出一拳,便是上百猛虎飞腾扑跃,张牙舞爪,对上倾泻而来的拳罡。

一声声炸响连绵不绝,震动声让下方的无数妖物紧紧捂住双耳。

免得自己修为低微,被那交手碰撞声震的神魂破碎。

饶是如此,七窍流血的妖怪依旧数之不尽。

“吼!”

祖戎抬头怒吼,声浪掀起肉眼可见的荡漾波纹,将他身前的上百道拳罡震为无数星点残芒。

之后他肩胛肌肉扭动绷紧,灼热妖力使得汗水瞬间蒸腾,刹那间,又是无数拳递出。

只见天上万虎奔腾,遮天蔽日。

墨语脚踏虚空,一连走了数步,每一步,脚下虚空震荡,拳势骤然涌起,又突然收敛周身,循环往复。

随后墨语拳出无形,拳罡层层叠叠,节节递进,在前方一次次炸开。

那无数虎兽之形中各处轰然炸裂,妖力如泛滥的江河大渎水浪,飞溅落下,似大雨倾盆。

“痛快!”

祖戎双眼透着兴奋的赤红光芒,额头上的那只眼眸更是迸射出一道刺眼金光。

墨语吐了口浊气,面色微红。

“不愧是天赋异禀的大妖,果然厉害!”

下一刻,一人一妖再次交手。

而就在他们周围,祖戎的法相与墨语的阴神也是交手激烈,对于那大若山岳的法相来说,那道有些缥缈的阴神不过米粒芥子而已。

但其拳罡涌出之时,撼动法相,似乎轻而易举。

剩下的大妖被数位大修士纠缠,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而他们交手的动静,较之于墨语和祖戎,又差了不止一筹。

不仅如此,墨语与祖戎交手的余波对他们影响之大,往往会突然影响他们的攻势。

启擎歌四臂挥舞,法宝光芒搅动,与大妖噙婴窠战在一起。

除墨语和祖戎之外,就属他们争斗最为激烈。

而噙婴窠背有铁翅双翼,其上妖力凝聚,竟是能够与启擎歌枪戟对撞而不落下风。

启擎歌除了四臂上所持法宝,身后更有一赤一青两面法镜环绕,在他出手破绽之际能够将噙婴窠的攻势阻隔在外。

“多少年不见你这种兵家修士了?有两三百年了吧。”

噙婴窠与启擎歌交手之余,还能开口说话。

“上一个被我杀掉的兵家修士,身上可是足足有十几件上等法宝,攻伐护体应有尽有,虽然本座不是很稀罕,但放在洞府之中留作展览,也是不错。那修士不如你,尚且家底丰厚,今日,本座倒要看看你这小子身上还有多少法宝!”

“就怕你有命看,没命拿!”

“哈哈,那就试试!”

在不远处,邢恭枥作为成名多年的散修,修为高深,应对起大妖山麂时还游刃有余。

在他双手之间,指诀掐动,蓝色真火熊熊,就算是在虚空之中也如蜿蜒火龙,燃烧不灭。

反观剩下的几个大修士,应对起九楼修为的大妖凃松野,不可谓不小心谨慎,毕竟对方口中快俞闪电的毒液可是老远就有腥恶臭气,只怕没有法宝护体,闻之就会毒发暴毙,更莫说是触碰了。

至于鬼王廉殁,不知是化身在外,就算有远处鬼蜮的无尽鬼气支持,依旧被几名大修士牢牢压制。

剩下的两只大妖以八楼修为,抵抗三位大修士的进攻,有些苦苦支撑的模样。

在远处的一些修士,以及地面的无数妖怪,除了看着上方交手,就是留心榴镜湖中的异象。

不知从何时起,湖中已经没了震动传出,反而是湖面如泉水喷涌沸腾,翠绿色的奇异光芒就算透过湖面,依旧惊人无比。

他们虽看不见湖中的灵气,但四面八方都有强风涌入湖中央,显然是灵力紊乱,朝着湖中的法宝汇聚。

只要脑袋不傻的都知道宝物出世在即。

只怕这榴镜湖之所以灵气充沛,除了这儿是上古仙人眼睛精魄遗留,很大的原因是有那件宝物在此源源不断地产生灵气。

接下来看的是就是上方谁先落败,打破僵局,或是宝物率先出现,使得他们放弃争斗而率先抢夺。

至于他们这些修为“稍低”者,无论是妖怪还是修士,想的都不是那件未出世的宝物,毕竟头顶这近十位九楼修为的大妖修士可不是吃素的,若他们敢有什么想法,第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他们。

所以在见识了那般今天动地的交手后,他们只是打算抢夺湖中的伴生灵宝。

不知斗了多久,天穹上似是结冰的水面,已经有崩裂的痕迹,那厚重的无尽云海也早已破碎的不成模样,以至于云海的破洞之上,露出了无尽的黑暗虚空。

“啊————”

一声惨叫打破了僵局。

只见对付凃松野的一名大修士身上法宝光华黯淡,而他的手臂背对付毒液沾染,顷刻只剩白骨,若不是那名大修士当机立断,直接斩断自己的手臂,只怕整个人都已被毒液消融。

就在凃松野占据上风之时,榴镜湖光华大盛,一道璀璨翠绿光柱激射而出,直通九霄。

“出现了!”

一尾扫开几位大修士,瞥了眼还在争斗的妖王和大修士,凃松野狞笑一声,正准备冲下去夺取灵宝,却看见湖中那道光柱突然如灯火熄灭。

“怎么回事!?”

原本准备悄无声息遁去抢夺的凃松野惊呼一声。

启擎歌四臂齐挥,刀剑交错,枪戟震开噙婴窠。

他趁机扭头,“谁不守规矩,暗自出手!”

启擎歌看了眼周围,立刻反应过来。

“女道士,老子知道是你!”

能够在众多大妖和大修士眼皮子底下动手的,除了那不知底细的女道士宁忧之外,再无别人。

听到这话,还在争斗的众人立刻停手,尽皆望向湖中。

“找到了,在那里!”

邢恭枥长眉飘扬,手臂一挥,一道符箓顿时激射而出,带着一点深蓝光华,猛然撞向下方湖面。

只见那道符箓像是撞在了无形屏障之上,直接燃烧起来。

在无形屏障被符箓燃烧殆尽之后,那隐藏的道袍身影暴露在众人眼中。

黑白道袍有云纹如龙虎盘踞,束冠长发飘动,背后剑匣震动,那白玉一般的天官面具下是一双灿烂幽深眼眸。

道袍飞扬,双袖鼓荡,袖中犹有翠绿光华溢出,显然那件宝物就在其袖口之中。

“贼子尔敢!”

他们顾不得交手,直接冲掠而下,几只大妖狂怒一声,妖气显化妖形,狰狞扑下。

以邢恭枥为首的大修士祭出本命法宝,在空中拉出灿烂虹光,带起骇然声势。

宁忧看了眼上方对她浑然不在意的大妖祖戎,以及拳势震天的墨语。

对于他们来说,这湖中的宝物似乎根本无足轻重,能够找到让自己打的酣畅淋漓的对手才是重中之重。

无人知道宁忧的面具下是何表情。

只见宁忧挥舞长袖,道袍飘扬,背后剑匣发出悦耳剑鸣。

随后便是两柄白玉法剑飞掠而出。

“铛铛铛!!”

一连数声脆响,那些大修士心神俱震,面色苍白。

随后他们的本命法宝倒飞而回,一头撞回他们体内。

“那女道士的法剑是飞剑!至少也是神品飞剑!”

作为飞剑三品之上的上三品之中,还是连出两柄,对方绝对不是一般的九楼修士!

一干修士惊惧,身形急退。

若是一般的道家修士,结了仇怨他们可不怕,就怕对方来头大的出奇,若是在这儿出了事,有道家大能回溯光阴,将他们一个个找出来,再逐个算账。

再看那数位大妖依旧扑下,唯有鬼王廉殁停滞身形。

下一刻,毫无半点光华的法剑突然迸射出刺眼的雷光,那雷光泛着诡异的紫色,瞬间便刺入了一干大妖胸口。

在邢恭枥等大修士的惊骇目光之中,两只受创不小的八楼境大妖竟是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化作了焦炭。

“快退!”

而准备一拥而上,想要趁大妖与宁忧交手时浑水摸鱼的那些妖怪修士都僵在了原地。

双剑齐出,不仅击退了一干本命法宝,更是重创成名已久的噙婴窠等大妖,瞬息秒杀两只大妖。

这一手,比之前那白衣青年更加震撼人心!

那绝不是一般的道家九楼修士,极有可能是九楼顶峰,甚至是传说中的仙人境修士,就算有人现在说她是道家的真人,他们也信。

见到对方飞剑雷光,鬼王廉殁想也不想,直接化作一粒墨色莲种,逃遁入自己的鬼蜮之中。

宁忧抬头看见那粒漆黑的莲种,抬手一指。

“去!”

两柄飞剑雷光收敛,顿时呼啸一声,追上莲种,将其直接刺破。

在这等品秩的飞剑之下,莲种根本没有半点抵抗就已湮灭。

做完这一切,宁忧收回飞剑,双手放在袖中,面具下的双眼之中无悲无喜,平静的让一众大妖心颤。

“你这臭道士,堂堂道家嫡传,有神品飞剑傍身,为何来此抢夺我等机缘!”

启擎歌怒目而视,指着宁忧喝道。

宁忧脚踏湖水,泛起浅浅波纹。

“这件玉莲本是道家遗留,如今我前来此地,其一为它。”

不同于那几个大修士的沉默不语,作为百家之一,启擎歌听了宁忧所说,依旧极为不服。

“就凭你一家之辞,说这榴镜湖中的宝物乃你道家所有,凭什么!那我说这整座榴镜湖乃是我兵家仙人遗留,这儿的东西,都归我兵家所有!”

收起两柄法剑,宁忧说道:“是与不是,我不用同你解释。若是不服,那我再出一剑便是。”

启擎歌面色难看,双手捏的咯咯作响。

宁忧继续说道:“其二就是这榴镜湖的埋骨鬼蜮了。”

“至于你们这些妖物,我暂时没空理会。”

大妖山麂沉着脸问道:“暂时?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后就说不准了。至于为何?”

宁忧难得发出一声冷笑。

“我道家为首,百家中人回归北洲,肃清寰野,所到之处,妖魔俱退!”

凃松野和噙婴窠厉声道:“凭什么!?你们胆敢侵入入北洲,我北洲万妖城绝不会答应!”

“侵入?你们真把这里当做你们的巢穴了?”

宁忧双手放在袖中,“至于为什么,你们还不配知道。”

“关于埋骨鬼蜮,我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离去之前,宁忧说道:“当然,诸位若是不服,我也可以浪费些时间,好让诸位心服口服。”

见到几位大妖不说话,那几个大修士更是不敢言语,宁忧转过头,看了眼犹在交手的墨语和祖戎。

“真是有趣”

淡淡嗓音消散,数息过后,榴镜湖西北方,埋骨鬼蜮震动。

“晦气,回去了!”

悻悻说了这么一句,几位大妖对视一眼,直接离去。

那女道士所说关系甚大,关系到北洲所有妖族,他们必须赶紧赶往万妖城才是。

启擎歌收起四臂,将刀剑背在背上。

“呸,臭道士。”

对着埋骨鬼蜮那方竖了竖中指,启擎歌扭头看了一眼。

“还在这里等什么?看戏啊?东西都被人给拿走了,你们抢得回来么?”

启擎歌恨恨甩手离去,“狗屁的道家,狗屁的百家之首,真当我兵家好欺负的?咱们走着瞧!”

关于百家入驻北洲之事,他也需要回兵家求证。

剩下的几个大修士叹了口气。

这次他们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捞到什么好处,还和百家交了恶。

上方,墨语同祖戎交手,两者身影碰撞,一道道气浪扩散。

在一道气浪掀起之时,墨语与祖戎身形出现在百丈之外,再次撞出气浪,将之前的气浪冲散。

直到云海被气浪震出无数孔洞,其中幽深的天外景象透出,一人一妖这才暂时停手。

“小子,你不要那件法宝了?我看那小道姑虽然厉害,但以你的身手,未尝不能争上一争。”

与墨语交手的祖戎大汗淋漓,身躯上更是伤痕累累,多处皮开肉绽。

他多少年都碰不到能够将自己打伤的人了,更何况对方看起来年纪轻的出奇。

对面的墨语虽有法宝傍身,亦是被祖戎击中十数拳,若不是他能够临时转变拳式,以膝肘抵挡,卸去大部分力道,恐怕他早已无力支撑了。

“于我而言,法宝只是累赘而已。”

墨语抹去嘴角献血,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动。

“在我此生所见,真正的武道宗师之名,唯有你当得起!”

祖戎语气敬佩,“能够凭借武夫的‘三口真火’与我战至此时,若不是在此相逢,我倒是很愿意教你这个朋友。”

“一样!”

墨语重重喘气。

他体内真气沸腾,所蕴的真气火龙已‘死了’三十有余。

原本武夫就是“逞一时之勇”,而墨语强行催动真气火龙,与祖戎战了数百个回合,已至力竭边缘。

祖戎像是看出墨语显露了疲态。

“你也听到了,那小道姑说百家将回,我得回去打理,还要去一趟北方,今日暂且休战,咱们改日再战,如何?”

墨语抹了把额头的热汗,点点头,“也好。”

祖戎捏拳捶了捶胸,“那就一言为定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一战毕,一事起

目送着祖戎离去之后,墨语缓缓下落。

还停留在原地的妖怪并不算多,毕竟好些妖怪已跟随噙婴窠等大妖离去,返回妖巢,而剩下的大部分是外来妖物,其中有少数准备退却的观魂境妖物,更多的是御风境妖物。

见到墨语落至地面,原本准备悄悄离去的妖怪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似乎怕那个宛如谪仙的年轻武夫随意一拳打死他们。

除了畏惧之外,那些妖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世上竟有如此武夫!

大妖祖戎对于他们这些妖怪来说,无疑是铁板钉钉的妖王,想要投靠祖戎麾下的妖怪不知有多少。

只要祖戎踏入第十境,整座榴镜湖都会纳入他的领地。

据传祖戎修行千年有余,从小妖开始,在这榴镜湖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在北洲最为动乱的时代,祖戎能以一己之力打下榴镜湖最大的领地,抗衡噙婴窠等数位妖王,胆魄、头脑、修为本事俱是顶尖。

而那年纪轻轻的武夫至多不过十几年苦修,就能同修行千年的祖戎一战,如何不让他们畏惧胆寒。

难不成北洲之外,皆是这等天骄不成?

抱着复杂的想法,那些妖怪屏住呼吸,等着脖子上的戮刀落下。

“滚吧……”

淡淡嗓音在成百上千的妖怪耳边响起,这带着不屑的话语原本会让他们恼怒,或是让他们露出吃人嚼骨的爪牙,但这一刻,却让这些妖怪觉得是响起。

数息过后,周围寂静无声,连风声都好似停止,那些妖怪尽皆消失无踪,只有还未干涸的鲜血彰显着之前的惨烈。

半晌,等墨语确定周围再无妖怪之时,他这才坐倒在地。

灼热的真气再也不受他的控制,从他的七窍之中涌出。

乍一眼看去,真有几分七窍生烟的模样。

墨语胸膛起伏,伴随着潮水一般的响动,不断转换体内气机。

饶是墨语体魄惊人,不亚于一般的金刚境武夫,体内依旧是千疮百孔,一时难以恢复。

虽然同祖戎争斗数百回合,并没有分出胜负,但继续打下去,他落败也是迟早的事,相较于对方,他确实差了半筹。

作为九楼修为的大妖,不仅妖力浑厚,用之不竭,而且身躯远非寻常大妖能比,硬吃了他那么多拳,竟然只是皮开肉绽而已,只怕一般的金刚境界武夫体魄都不如他,更莫说祖戎光凭双拳就能驾驭体内妖力,幻化妖形,以此抵御他的拳罡。

墨语静静调息恢复,趁这个机会,他想了想之前宁忧所说。

若是百家修士决定进驻北洲,对于这儿的普通人来说,是好是坏尚未可知。

毕竟他只是在这最南边的地界走了一圈,就已经见过了太多的妖怪,若是在荒郊野外,只怕是走上十步就能遇上一只小妖。

反观大夏境内,一城一郡之间,能够找到一只大妖都已经极为难得,他走了那么远,唯一见过的大妖也是从妖域出来的那只鹰妖。

到时候,那些修士到北洲来,定然会遇上无数妖怪的抵抗,那般景象,若不是在洞天福地之中争斗,或是强行拉入小天地中,一旦打起来,定然是天崩地裂的情形,而这儿的普通人又如何能抵挡那些大妖、大修士交手时的天地之威。

墨语正想着,旁边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传来。

一道有些尖细的嗓音响起,“喂,大哥,我看他好像受伤了?要不要”

另一道稍稍厚重的嗓音说道:“你傻啊,不知道人类很狡猾的么?刚才和祖戎大王打的时候你没看到么?天都快塌了!依我看,他就是故意装作受伤,好引咱们上当的。”

“哦那大哥,咱们也走吧,万一他发现我们岂不是糟了?”

“老二,你怎么这么蠢了?哦,不对,你一直都这么蠢。我们在地下,连气味都没有,那他能发现我们么?这个就叫做富贵险中求,你给我好好学着点。”

“学什么?”

“学你大哥我啊!就算对方是唬人的,他也找不到我们。不过若真是受了伤,也很正常,毕竟那可是祖戎大王,毕竟就连咱们大王也想投靠祖戎大王呢。要是他受了伤嘿嘿,咱们兄弟就趁虚而入,将他身上的宝物全都给抢走。”

“哦,原来是这样啊。大哥,你可真聪明!”

突然一声脆响,“是你这个榆木脑袋太笨了!跟了你大哥我这么久,一点机灵劲都学不着。”

“谁说的,上次咱们去那个小村子的时候,就是我给大哥你引开那些人类的,不然大哥你早都被抓走了。”

“那那是我不小心!我哪知道那些人竟然在草里下毒?我我那时中计了!”

“哦”

恢复稍许的墨语无奈笑了笑。

他抬起左手,轻轻在地面敲了敲。

“轰隆隆!”

地面震颤,一道裂缝顿时出现在他身旁。

“大大哥,地震了?”

“地震个屁啊,还不快跑!”

墨语再次出手敲了敲,“你们两个,还不出来?”

“大哥他他发现我们了”

“蠢货,还用你说?仙师叫我们呢,还不赶紧上去?你想害死我们啊!?”

片刻后,两个圆圆的脑袋探出裂缝。

墨语哑然失笑,“老鼠?”

“不,不是老鼠,是田鼠。”

个头稍小的田鼠小妖糯糯说道。

另一只田鼠小妖则看着墨语,谄媚笑道:“仙师找我们有何贵干?”

墨语饶有兴趣的说道:“听说你们想趁我受伤,来打劫我?”

“没没有的事!”

“是么?那刚才在地下是谁这么说的呢?”

迎上墨语的目光,那只田鼠小妖浑身僵硬,似乎连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凝固。

“仙师饶命小妖不敢了”

墨语一手撑在膝上,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小妖田昔,这是我弟弟田栏。”

墨语挑了挑眉,试探的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还有弟弟妹妹叫做田东田北?”

田昔呆愣了下,眨了眨眼。

“仙师怎么知道的?不过弟弟妹妹地如今还小,灵智初开,还没出来呢。”

墨语挥手,“好了,出来说话吧,我没想把你们怎么样。你们也不用想着能够从我眼皮子地下跑了。”

“只要我想,就算你们遁到地底,我也能把你们抓出来。”

田昔缩了缩脑袋,心头刚升起的念头顿时消失。

他和田栏爬出裂缝,小心翼翼的说道。

“小妖不敢,不敢”

“放心吧,我和我大哥遁地很慢的,跑不掉,跑不掉”

田昔狠狠瞪了眼田栏,压低了嗓音说道:“你给我少说两句。”

墨语轻轻拍了拍田栏的肩膀,对田昔笑道:“我倒是觉得你弟弟说的挺好的。”

田昔身子猛然一震。

墨语继续说道:“你们两个以为在地下说话我就听不见了?也许一般的修士听不见,但我好歹也是个武人,对周围震动最为敏感,下次偷偷说话,记得以心湖传音的秘法。”

“小妖知道了”

看着不过两尺高,长得圆圆胖胖的两只田鼠小妖,墨语突然说道:“要不我教你们?”

听到这话,田栏面露喜色,高兴的说道:“谢谢仙师传法唔唔唔”

田昔则是一脸惊恐的无助田栏的嘴巴,又立刻按着田栏,两妖跪倒在地。

“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小妖不该心生邪念不该打仙师的主意请仙师绕我和弟弟一命吧!”

墨语笑问道:“我又不打算杀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田昔抬起头,一脸‘我什么都懂’的样子。

“小妖知道法不可轻传,若是听了仙师的仙法,仙师就有了出手的理由,到时候我和弟弟哪还有命学那仙法。”

墨语好奇道:“这话里听谁说的?”

“我我奶奶。”

“你奶奶呢?”

“死了”

“怎么死的?”

田昔眨眨眼,“寿终正寝,老死的。”

“既然你奶奶是老死的,那也就证明她没有因为学了谁的法术而被灭口咯。所以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在传你们法术之后动手呢?”

田昔挠挠后脑勺,“您是真的要教我们?”

墨语点点头,“当然。不过我也不是没有任何条件。”

田昔赶忙说道:“如果仙师是想让我和弟弟透露什么不该透露的消息,或是要出卖我们的大王,恕小妖拒绝。”

“若是不说的话,我会杀了你们呢?”

田栏浑身颤抖,两只爪子抓住田昔的手臂。

“不不能说”

墨语一手手指敲了敲膝盖,“若是我以搜魂秘法,顺藤摸瓜,找到你们的家里,以把你们的弟弟妹妹给抓起来呢?”

田昔眼中十分挣扎。

他看着墨语戏谑的目光,在犹豫良久之后,咬牙说道:“仙师妖牵连无辜,小妖无能无力,但若是让小妖出卖大王,出卖那么多弟兄,小妖做不到。”

墨语猛然出手,手掌瞬间落在田昔的头顶。

感受着那手掌的温度,以及许久不曾传来的痛楚,脑中突然多出来的一点东西,田昔疑惑的睁开眼。

只听到墨语说道,“这就是心湖传音的秘法。”

“您您不杀我们?”

墨语咧嘴一笑,“本来就没这个打算。”

“我不过是想知道埋骨鬼蜮的情况而已。不过既然你不说,我也不强求。”

说完之后,墨语撑着身子站立起来。

因为身体还未恢复,导致他起身还有些踉跄。

旁边的田昔和田栏两只小妖后退了半步,他们算是明白,就算墨语只能勉强动动手指,也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好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

墨语挥挥手,“你们两个也回去吧,以后别去人类村子偷粮食了。不过若是真心喜欢,倒是可以取些种子,自己学着播种,待到收成之后,在奉还回去便是。”

田昔和田栏看着墨语渐行渐远,他们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仙师!”

墨语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关于埋骨鬼蜮,我们也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那处鬼蜮并不是存世已久,似乎是在数百年前突然出现在榴境湖,当时埋骨鬼蜮不过半里方圆,只是后来不断壮大,才发展到了接近祖戎大王的领地大小。”

“听说廉殁鬼王本体是一副白骨,不过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仙师大人,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墨语抿嘴笑了笑,转身挥手离去。

等到墨语消失在视野之中,田栏戳了戳田昔,“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回去。”

“回哪去啊?”

“蠢,当然是回家咯。到手的仙法,先把家里人教了再说。老二,还不快跟上?”

“哦,来了来了。”

————

埋骨鬼蜮。

宁忧双剑出匣,两柄白玉法剑围绕她飞旋不停。

在她指尖,一粒漆黑的珠子源源不断的吸收着周围的鬼气。

若有修士大能能够在上方勘察,定能发现此时埋骨鬼蜮像是流沙旋涡,正不断收缩塌陷。

“还不出来么?”

宁忧闲庭信步走在鬼蜮之中。

那些奋不顾身,悍然扑向她的那些恶魂厉鬼只是稍稍离她近了些,便被她法剑上的雷光击成齑粉。

“你的这些小鬼兵将虽多,没有两个能够主持大局,也是枉然。再不出来,这鬼蜮一散,你可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宁忧往四周一看,“借助鬼蜮,暂时提升一境,兴许还能和我斗上一斗,若是侥幸拿下我,我手中的灵宝,这两柄飞剑可都是你的了。到时候埋骨鬼蜮扩张,延伸至榴境湖中,离你们的目的更进一步,岂不是正如你们所愿?”

周围厉鬼哀嚎怒吼,阴风从未停歇。

宁忧摇摇头,继续让手中的珠子吸取这鬼蜮中的鬼气。

“有些慢了”

“看来这鬼蜮之中,确实有接连幽冥之处”

————

“姑娘,要不要来点烤肉?虽然向兄弟的手艺一般一般,但用来填饱肚子已绰绰有余。”

道缘坐在篝火旁边,对着远处的素聆星说道。

“虽然姑娘修为高深,风餐饮露亦是无碍,但填饱肚子,赶路也不怕路遇那些妖魔鬼怪。”

“说起来姑娘你一剑就斩了那只大妖,实在是风采卓绝。我们几人也只能以这肉食聊表谢意”

道缘的话戛然而止。

一柄琉璃飞剑横在他的喉咙。

“再废话,你的舌头不用留了。”

道缘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他小声嘟囔,“不吃就不吃嘛,何必发火呢”

“喂!向兄弟,回神了!”

“哦哦!道缘兄弟,吃肉,吃肉。”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失而复得

离开榴镜湖,墨语原路返回长青城。

虽说榴镜湖没了争斗根源,那件所谓的宝物也无人能够看清其真面目,众多大妖死的死,伤的伤,到头来竟然便宜了一直隐匿身形的宁忧。

只怕当时对方提醒墨语时,就已经做好了暗中取宝的打算。

就是宁忧修为之高,竟然已胜过了这方地界上的所有人,这才是那些包括启擎歌在内的一众修士没想到的。

墨语倒是不关心那件宝物是不是属于道家,就是关于埋骨鬼蜮得情况,以及那从不敢显露真身的鬼王廉殁究竟有什么打算,能够让宁忧亲自前来处理。

与祖戎大战之后,墨语伤势许久不见好转,又担心那些大妖中有没有谁听见什么风声,会前来寻他,所以他只能暂且回长青城,等恢复过后再决定是否前往埋骨鬼蜮查看。

墨语用了近一天的时间返回长青城,长青城外依旧有一群围聚的流民。

这时候,那些人挤在城外,相互取暖。

墨语留心了看了一眼人群,那一天的少年似乎并没在其中,也不知是放弃了还是怎样。

天色已晚,墨语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学堂,而是在城中晃荡了一圈。

与白天相比,此时的城中灯火连绵,映照的火光盈盈,有几分热闹景象。

街上的行人虽然少了些,但也有好些人结伴同行,在街边小摊上停停走走,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

在路过路过一家煎饼铺子时,墨语停下了脚步。

不只是因为旁边的煎饼铺子围了许多客人,还因为其中透露出的香味确实诱人。

目送着前方一个个捧着煎饼的人离去,许久之后,墨语终于走到铺子前方。

“来五个煎饼。”

墨语看着铺子后忙碌的声音,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背对着墨语的煎饼铺老板身子僵在原地,手中的盆碗也掉落在地。

“你你来干什么?”

半晌,煎饼铺老板转过身来,露出了那一头白发,以及满是皱纹的脸庞。

“自然是买煎饼的。”

墨语笑了笑,“没想到董老先生你除了修为了得,做煎饼的手艺也这般厉害。”

董武胡须颤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是来故意羞辱他的?

不像。

以对方当时留自己一命来看,似乎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那是怕自己恢复修为,会找他报仇,想着干脆彻底毁去自己的所有穴窍,连这幅金刚境的躯体也不留下?

董武摸不准,只好以沉默应对。

墨语并不想知道董武在想什么,他只是指了指董武身后,“煎饼熟了。”

这时候,墨语身后等待的那些普通人面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滚开滚开,给老子滚一边去,一群废物,少挡本大爷的道!”

身后有人骂骂咧咧,推搡声和惊呼声传来。

原本等在煎饼铺旁边的那些普通人,在看清楚说话那人的相貌时,顿时作鸟兽散开。

那人西边流芳街卓家的二少爷,平时蛮横纨绔,最喜欢做的时就是欺凌他们这些普通人,而卓家有钱有势,他们也惹不起。

将身前的人随手推开之后,一身裘毛锦衣的卓二少爷一巴掌拍在煎饼铺子上。

“董老头儿,你的今晚的所有煎饼,本少爷都包了。”

一粒银锭落在董武旁边,只听到那卓二少爷神情嚣张,大声说道:“怎么样,本少爷如此照顾你的生意,你不给本少爷磕两个头,表示表示你的感激涕零?”

“辉二公子,小老二是小本买卖,做的是细水长流的生意,您这么做”

一旁的墨语眼中有些惊讶。

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告诉他这卖煎饼的董武能如此低声下气的和别人说话,他都是万万不信的。

卓辉掏了掏耳朵,“大不了你以后的煎饼,本公子都给包了,怎么样?”

董武依旧是低声说道:“这样不太好。”

卓辉面露不悦,“有什么不好的?本公子买你的煎饼是看得起你。不然就这种垃圾东西,你以为本公子稀罕吃?不是那山珍海味,本公子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是是是”

董武不断点头,却没有捡起脚边的那锭银子。

“喂!小子,你看什么看?这董老头儿的铺子上所有的煎饼都被本公子包了,你没听见本公子的话么?”

卓辉双手抱胸,脑袋昂起,若不是他还没墨语高,兴许已经用鼻孔对着墨语了。

“看笑话。”

墨语笑了笑。

“你敢说本公子是笑话?小子,我看你是找死!”

董武突然大声说道:“墨前辈,别和辉二公子一般见识,不知者不怪”

听了这话,卓辉捧腹笑道:“董老头儿,你是不是傻了?还是老眼昏花?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叫这小子前辈?他都是你前辈了,那我岂不是你的老祖宗?哈哈哈”

墨语并未在意,他笑了笑,“看来这辉二公子不领你的情啊,董老先生。”

董武勉强露出笑容,“前辈即是武道大宗师,又何必同普通人一般见识。”

见到董武和墨语两人无视自己,卓辉刚准备发火时就听到了董武所说的话。

他不屑的暗道:武道大宗师?这整座长青城都不足一手之数,他旁边的年轻人会是?可别笑到他的大牙了。

而且看董老头这模样,自从他在这里看到对方,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在这里做煎饼,而且他确信对方没有什么超人的本领,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白发老头儿,能够认识武道大宗师?

不过卓辉莫名的又有些犹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对方真是武道大宗师,那他不就是在自掘坟墓么。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准备再观察观察。

“什么武道大宗师,我还差的远呢。何况你年长与我,也不必叫什么前辈。我来这里也不是和你套什么关系的。”

董武开口道:“既然我技不如人,败于你手,你本事更高,自然当得起一声前辈。何况能越境将一个金刚境武夫打的丹田破碎,就算境界略有不如,但以拳法拳意来说,称为武道大宗师实在是绰绰有余。”

墨语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虽然修为没了,但金刚境的体魄还在,怎么会想在这儿卖煎饼。嗯,虽然看起来还挺受欢迎的。”

“老本行而已。在我年轻时,我曾经一边去学堂读书,一边在街边做煎饼贴补家用。”

董武有些唏嘘,“都是陈年往事了”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卓辉早已偷偷溜走了。

“娘嘞,什么金刚境,什么武道大宗师这都是什么人啊!你买个煎饼而已,用得着这么厉害么?”

带着心有余悸的心情,卓辉往卓府走着。

“哎,小辉,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没?”

走在半路智之上,一道悦耳嗓音响起,叫住了卓辉。

卓辉转过头,“姐姐?”

旁边的商铺里走出一位年轻女子,女子旁边还有两个佩剑侍女跟随。

“怎么样了?”

卓辉面色尴尬,“那个那老老头没收我的钱,也不愿意把煎饼卖给我。”

女子柳眉倒竖,“以你的德行,你又对别人不客气了?”

“没没有,姐姐,我哪里敢啊。”

“算了,我亲自去吧。”

卓辉抖了个激灵,连忙拦住年轻女子。“别,姐姐还是别去了。”

女子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又闯祸了?”

“怎么可能,是是那老头儿那儿已经有人了,看样子也是个富家公子,我看他出手也听阔绰的。”

“是么?”

卓辉拍着胸脯保说道:“当然了,我可不敢骗姐姐你。”

————

“墨墨少侠真的只是来我这儿买煎饼的?”

“我还骗你不成?”

墨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就算没了修为,也不至于来这儿买煎饼为生吧?”

董武苦笑一声,“以前我倒是夺了别人许多法宝,不过在我修为废了之后,那些法宝全被人给夺了,不然我这条老命也留不下来。”

墨语问道:“会不会有些不习惯?以前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现如今要看那些普通人的脸色。”

董武想了想,认真的说道:“以前确实想过。不过经过了这些日子,倒是没什么感觉了。人嘛,既然活着,就要想法子活的稍稍好一些。”

“所以还不算最坏?”

“不算,不算。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倒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照我以前的心态,只怕总有一天要死在哪个仇家手中,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将几个煎饼装好,董武递给墨语,“除了煎饼,墨少侠还有什么吩咐么?”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埋骨鬼蜮?”

董武点点头,“知道一些。”

“墨少侠你去过那儿?”

墨语实话实说,“刚从榴境湖回来。还和祖戎打了一场,现在受了点伤。”

“祖戎!?大妖祖戎?”

董武深深看了眼墨语,良久才长舒一口气,“谢谢墨少侠当初留我一命。”

墨语笑着道:“还是说说埋骨鬼蜮吧。”

董武点点头,“要说埋骨鬼蜮,应该追溯到数百年前。那时候,据说榴境湖一日突然有处地界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那缝隙如同深渊一般,不知通往何处,只是其中不停冒出漆黑的鬼气,盘踞在那儿,无法消散,一般的妖物只要被那些鬼气沾染,不消一时三刻便会化为白骨,所以才有埋骨鬼蜮的说法。再之后,听说有鬼王出现其中。没有人知道那鬼王是从别处前往埋骨鬼蜮,还是从鬼蜮中直接孕育而成。”

“埋骨鬼蜮是祖戎等几位大妖都不敢随意涉入之地,若是墨少侠你想去查看一番,最好以罡气护体,只在鬼蜮外围查看。”

听完董武的话,墨语抱拳说道:“我先在此谢过董老先生了。”

“墨少侠慢走。”

走了两步之后,墨语突然回过头,“董老先生,我送你句话。”

“在下洗耳恭听。”

“这以后的路还长的呢,说不准有些东西就失而复得了。”

董武躬身,“那就借少侠吉言了。”

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墨语摇头一笑,拿起煎饼吃了一口。

等到墨语离去之后,董武和着面,看着身前的碗盆,突然笑出了声来。

“董老先生?您怎么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轻柔嗓音响起。

听到这道嗓音,董武低头悄悄抹了抹眼角,随后转头笑道:“卓姑娘,又来买煎饼啊?”

年轻女子点点头,“是啊。董老先生的烧饼,祖奶奶很喜欢。她说虽然现在已经咬不动了,但是光闻着煎饼的香味都很有食欲。”

董武的身子微不可查的僵了僵。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董武低声问道:“不知道卓姑娘这次需要多少个呢?”

原本准备将煎饼铺上所有煎饼买下的年轻女子顿了顿,开口道:“就买五个吧,我也想试试董老先生的手艺。”

董武应道:“卓姑娘请稍等。”

————

客栈。

趴在窗口的墨织雪望着街上的点点灯火,怔怔出神。

“都好几天了,为什么师傅还不回来啊?”

她轻轻踢了踢趴在窗边的大灰,“蠢狼,你说呢?”

“呜呜”

大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没用的蠢狼,滚开滚开。”

墨织雪颇为嫌弃的看了眼大灰,随后自言自语道:“师傅去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孟老先生又一问三不知,万一师傅出事了怎么办?”

“不对不对,师傅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出事呢?墨织雪啊墨织雪,可不能自己吓自己。”

“小织雪,你自言自语什么呢?”

墨织雪猛然扭头,就在窗户下面的街上,墨语正朝着她招手。

“师傅!”

墨语轻轻一跃,直接跳上窗口。

墨语伸手揉了揉肉墨织雪的头顶,“看你的样子,又没好好练武?”

“哪有,这几天我可努力了。我还教了虞姐姐好多拳法呢。嘿嘿,师傅你教我的拳法我都没教,我教的是我自己的哦。”

“就算教了也无妨,拳法本就是需要人学的嘛。喏,给你带了两个煎饼。”

墨织雪接过煎饼,撇撇嘴,“煎饼有什么好吃的。嗷吧唧吧唧”

“也就勉勉强强吧。”

等墨织雪转过头时,墨语已经坐在床上安静调息。

她惊声道:“师傅,你受伤了!?”

“恩,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儿。”

第三百一十七章 生和死

客栈的房间中一片寂静。

唯有一点灯火摇曳,与窗外点点星火相映。

墙壁上,倒影卓卓,似处于静止的光阴长河之中。

淡淡的呼吸声绵长如山涧的细细流水,许久才有细微响动。

看着静静调息的墨语,墨织雪似乎已化作了一尊塑像。

忽然,一缕月光从窗外偷偷溜进房中。

随后又像是惊动了什么,皎白光华似要从房间中逃走,可是一股无形之力轻轻拽住那缕光华,送去静坐的墨语面前。

恍惚之间,墨语吞吐月华,眉宇有灵光熠耀。

不知从何时起,墨织雪已紧紧咬住嘴唇。

她眉头蹙起,眼中即有担忧,又有些哀怨。

“师傅,下次,能不能带我一起?”

在她清澈的心湖中,缭绕心湖上的雾气凝结一滴水珠,滴落在湖面上,泛起点点涟漪。

“不能。”

墨语的独特清冽嗓音响起。

“为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我有青黎呢。”

墨织雪手臂上的青蛇微不可查的翻了个白眼。

若是连墨语都应付不了的敌人,就算它冲上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况且之前的只言片语中,它可知道与墨语交手的大妖正是这北洲之南,声名极为显赫的祖戎。

以前那榴镜湖中可是有着蛟龙盘踞,而且还不止一条,说起来那湖中的数条蛟龙都算它的长辈,可是被祖戎带着两位大妖围剿,硬生生杀了数条蛟龙。

那还是数百年前的陈年往事,现如今,祖戎的修为相较于之前何止高了一星半点。

“我为你寻蛟龙作伴,不是为了让你帮我,是为了在我遇上劲敌之后,能让你安然逃走。”

“我不!”心头涌起莫名的怒气,墨织雪突然大声说道,“凭什么?凭什么要帮我做决定?”

“我是为你好……”

“什么叫为我好?若是师傅你出事了,让我独自逃走,日夜受尽内心的谴责?若是那样,我宁可陪你一起!不管是死也好,魂飞魄散也罢,就算是被别人拘役,受尽折磨,也好过独自一人活下去。”

“不用说了!”

在墨织雪还想继续说下去时,一声厉喝打断了她。

“我教了你这么多,是想让你白白送死,如此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吗?要死,很容易。难的是带着自己信念好好活下去,无论是仇恨也罢,恩情也好,想着一死了之,永远是最无能,最愚蠢的方式!”

“我为你做的这些,无非是让你活的更好。如果你以后还有那样的打算,就不用做我的弟子了。”

“你以为我喜欢啊?我告诉你,我讨厌死了!”

墨织雪大吼一声,直接冲出门外。

隔壁,柏帆与令昱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只听到墨织雪一人在房间中自言自语,又突然摔门而去。

“要去看看?”

“你怎么不去?”

“我……我怕老师在气头上,我去只会被臭骂一顿。你呢?”

“我也是……”

房间中的墨语对大灰说道:“追上去吧。”

“嗷呜~”

大灰摇着尾巴,一溜烟蹿了出去。

随后墨语叹了口气。

还是没长大啊……

墨语突然愣了愣。

似乎以前的自己同墨织雪差不太多。

想到这里,墨语摇摇头。

看来以前的自己没少让夫子操心。

————

墨织雪冲出客栈之后,一路奔跑。

也不管旁人的目光,她身子起落,飞掠间只留下淡淡的身影。

许久之后,墨织雪到了一处流淌的运河旁。

眼前的运河乃人为驾驭傀儡开凿,整条河流贯穿全城,除了这条河流之外,城内还有十几条类似的运河。

河水波澜,并不算有多清澈,却也能接着月光倒映出墨织雪的身影。

墨织雪就坐在河边,看着下方出神。

凭心而问,墨织雪自然是想做墨语的弟子,可是有时候,她又想着若是不做墨语的弟子,只是跟随他一起,是不是要好上一些?

那样她不用事事都按照他的吩咐,听从他的安排。

尽管她自己知道墨语所作所为,一直都希望她过得更好。

墨语有作为师傅的关怀,却又少了一分师傅的严厉,似乎能包容她许多,又像是约束她许多。

只是世间万事没有如果。

当初如果与墨语擦肩而过,应该就没有现在的墨织雪,只有以前的那个流浪街头的小女孩而已。

忽然,墨织雪感觉到了有人正看着自己。

她抬头看去,在河中的一艘巨大货船上,一个瘦小少年放下手中的货物,正死死看着她。

而对方的目光十分熟悉,竟然是当初那个在城外与城门护卫争论的那个少年。

不到两月就攒够了银子?亦或是卖身与船家,做个搬运的苦力?

墨织雪不愿多想,她只是皱了皱眉,“再看一眼,我会把你眼睛挖出来。”

墨织雪的嗓音聚成一线,跨过两人近十丈的距离,落在那艘货船上。

她的嗓音惊动了货船上的其他苦力工人。

那些人只是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看着依旧死死望着对面的瘦小少年,以及河岸台阶上漂亮的出奇的稚嫩少女,他们心头惊颤,赶忙去拉车瘦小少年。

这庄隆平时看起来挺机灵的小子,今天是着魔了不成?

对面的那人明显是游历城中的仙家小仙子,不然怎会生的如此好看?

他们拉车庄隆的臂膀,却发现少年瘦小的身子力道大的出奇,三两个人都拉不动他。

一人压低了嗓音,“庄小子,你不要命了不成!?这仙子是我们凡人能看的么?你再不老实点,只怕眼睛真会被剜了去。”

“你若是真喜欢女子,等过两年你哥哥我亲自给你介绍一个,到时候包你满意。”

“嘿,我说你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啊?”

“咚!”

伴随着突兀响声,整艘货船猛然一沉。

几个人东倒西歪,只能拉扯住庄隆的身子来保持稳定。

说来也怪,在那些苦力工人之中,只有庄隆一人一直站直了身子。

“怎怎么回事?”

慌乱下,那些人已顾不得庄隆的古怪,他们惊慌的四下查看。

随后,所有人如遭雷击。

因为就在他们不远处的船檐上,那面色冰冷的稚嫩少女不知何时已立在了那里。

“果果然是仙子莅临完了”

一个胆子小的中年男子颤抖着指着庄隆,“仙子是庄隆对您不敬不关我们的事”

“还望仙子饶命饶命!”

墨织雪看都懒得看他们,她只是走到庄隆身前。

原本拉着庄隆的几人连忙放开他,退到了一旁。

好在仙子没说要取庄隆的性命,在这之后,他们帮衬一二,留下来继续做个苦力也不是不行。

墨织雪说道:“你觉得我是在和你说笑?”

庄隆只是那么看着墨织雪,眼睛从头到尾都没眨过。

“不说话?那我先杀两个人在你面前,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装聋作哑。”

墨织雪抬手一拳,旁边一人砰的一声倒飞出去,砸进了一处船舱。

一群人惊骇欲绝,却又不敢动弹,只能摸着旁边的桅杆、船栏,竭力不让自己瘫软在船板上。

庄隆转过头,看了一眼船舱的孔洞,开口道:“我只是想看看能够自由出城的仙人有是不是真和常人不同。”

“现在看来,仙人也是一个鼻子一双眼,除了将我们普通人视为刍狗外,和我们并无不同。”

“既然仙人觉得我这双眼睛不该留,那就请你拿去吧。”

墨织雪抬起手,摸了摸下巴。

她打量着庄隆片刻,随后出声道:“呵,我突然改主意了。”

“你这双眼睛满是浊物,污秽不堪,我怕脏了我的手。”

墨织雪伸出两根指头,虚点在庄隆头颅。

“所以我觉得取走你的性命更好一些,你觉得怎么样?”

“我只是个凡人而已,若是仙人觉得我这条贱命值得您出手,那我也无话可说。”

墨织雪嘴角笑意扩大。

她偏着头,看着那些苦力工人一眼,“我觉得直接杀了你有些太干脆了。这样吧,就让你的同伴来决定好了。”

墨织雪稍稍提高了嗓音,让船上所有人都能听见。

“刚才那个人,我并没有杀他。”

不等众人松一口气,墨织雪继续说道:“不过接下来就不一定了。因为我面前的这个叫做庄隆的人,我很想杀他,可是我觉得只按我一人的想法来,有些不好。所以我想征求你们的意见,怎么样?”

墨织雪微微眯眼,“只不过在你们自己,和庄隆之间,你们只能选择一个。也就是说,若是你们有谁不希望他死的话,我就只好让你们死了。现在,麻烦你们自己走过来,表决一下自己的意见。怎么样?”

墨织雪话音落下,船上一片寂静。

“再不过来的话,我可就当做你们默认选择庄隆咯。”

接二连三的急促奔跑声响起,不一会儿,墨织雪周围已围满了船上的苦力,以及一干苦力的几个监工头领。

墨织雪轻轻跺脚,脚下船板顿时裂开一道缝隙,一直延伸至远处。

周围的那些人噤若寒蝉。

墨织雪笑道:“你们可要想好了再说哦。”

她随意指了一个中年男子,“就从你开始吧。”

那人吞吞吐吐,声音低若蚊蝇,“我选择杀杀了庄隆。”

“什么?大点声。”

“杀了庄隆!”

墨织雪拍了拍手,“很好,下一个。”

“杀了庄隆。”

“杀了庄隆”

“”

“杀了庄隆!”

一个个人轮流说道,原本不算太大的声音,到最后已演变成了声嘶力竭的高喊。

墨织雪意味深长的看着庄隆,“啧啧,你看看,原来有这么多人希望你死呢。”

“这可不怪我咯,我只是顺应民心罢了。”

墨织雪指尖罡气凝聚,轻易刺破庄隆的额头。

“我不服!”

墨织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服的?说说看。”

“你本事大,有仙法神通,又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原本取我的性命,我也只能引颈受戮。若是被你一指头戳死,那也是命中注定。”庄隆指了指周围的一群人,“可你要杀就杀,何必逼迫他们做什么选择?”

“若我会因为这样就向你跪地求饶,那你就错了。”

墨织雪说道:“我需要你求饶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小命根本就不值什么,就算你进到这长青城中,不一样是要在这船上干苦力?”

“一百两银子,就凭你这卖力气的活计,需要十年?还是二十年?”

“而且呢,遇上我这种不讲理的仙人,我随时可以因为看你不顺眼,直接杀了你,你又能如何?”

庄隆冷笑一声,“我只恨老天不公,为何老天爷会让你们这种人有了超凡的本事,能够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将我们这些普通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为何我们这些人生生世世都不得翻身,永远沦为刍狗一般的东西。”

“哦,那大概是你没有投一个好胎了。若是你一出生就是在那仙家府邸,你也完全可以和我一般啊。”

墨织雪有些好奇的说道:“不过你又怎么确定你死了之后,轮回转世,能不能有一副好根骨,有一份大福缘,能够从此一飞冲天,成为凡人眼中的神仙人物呢?”

她煞有其事的说道:“我这是帮你从这悲惨人生中解脱呢,你应该好好感谢我才是。”

说完,墨织雪手指再向前刺入稍许。

剧痛从额头传来,庄隆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会因剧痛惨叫出声。

可是处于对死亡的恐惧,他一直未曾动摇的身躯也颤抖起来。

“在你死之前,我想问问你,你后悔么?后悔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进城,结果死在了这里。后悔引起我的注意,没有及时退缩,让我对你有了杀心。”

“人之将死,我觉得可以说说实话,你觉得呢?”

庄隆感觉到对方的手指似乎又刺入了几寸进自己的额头,意思逐渐模糊,身体各处的知觉也在缓缓消失。

“有有些后悔”

“为什么?”

“活活着更好活着才能改变自己。才才有机会报仇”

庄隆断断续续说道:“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我大发慈悲,就先饶你一命。希望到时候你可以来找我报仇,让我这种仙人无法再随意对普通人生杀予夺。”

那清脆的嗓音响起,让庄隆心头一愣。

等他睁开眼时,身前已没有那个少女仙子的身影。

庄隆下意识摸了摸头顶,一滴温热的鲜血在他指尖流淌,原本应该是有个孔洞的额头只是破了点皮肉。

再看看周围的那些人,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就这么走了?”

至于接下来的庆幸声和欢呼声,那所有的的一切,庄隆都像是真的聋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风起之势

念头通达,心湖归于平静。

墨织雪并不急着回去,或者说她暂时拉不下脸回去。

一个“瘦小”少年,卖身于他人,不知道要做多少年的苦力,尚且不舍得死,知道活着才有希望,没道理她堂堂一个天资卓越的小宗师没想明白。

墨织雪皱了皱眉,“难不成这是所谓的关心则乱?”

墨织雪突然心头一惊,“不对,有人动手脚?”

正当她思索之时,远处传来熟悉的奔跑声。

她抬头看去,大灰嘴里咬着一把长剑,眼中透着欣喜的神色。

这下,墨织雪更疑惑了些。

大灰来找她也就罢了,为何要把那柄飞剑带来?

之前那小子体魄虽弱,却有“立地生根”的本事,难不成短短时日,对方就脱胎换骨了?

有古怪

墨织雪看着大灰跑近停止,她先是稍稍打量了下大灰,确定对方的妖气没有什么变化之后,这才走上前揪了揪对方的耳朵。

“你带着这柄‘金穗’前来找我,想干什么?”

大灰模糊的传递着自己的神识。

墨织雪面色古怪,“师傅让你带上的?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秘,师傅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

看到大灰示意自己回去,墨织雪摇头道:“咱们暂时不回去。”

墨织雪抖了抖手腕,手臂上的青蛇慢悠悠抬起头。

“别睡了,先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什么修士藏在暗处,鼓捣什么?”

青黎睁开眼,双瞳流淌金色的光辉。

片刻后,墨织雪冷笑一声,“哟呵,还真有。”

墨织雪翻身坐上大灰,“走,咱们去找点乐子!”

————

中洲大夏。

“月黑风高啊呸,是月色正好,向兄,你不趁着这月色,好好表现表现?

不知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这些日子,自从看出向连承似乎有些倾慕哪位不知名的年轻剑修,道缘总是在找机会鼓动向连承。

不过那些话,他也只敢悄悄以心湖相谈的秘法同向连承说。

因为有一次道缘说话大声了点,一道剑气乍然出现,不是向连承以无锋重剑抵挡在前,道缘几人只怕已经被那到剑气斩了。

向连承从最开的的尴尬,到之后的镇定自若,再到如今的波澜不惊。

他看着道缘,“道缘,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这就同那位仙子说说,看她能不能把你斩得神魂皆灭。”

“别别别,向兄弟,我这不是为你找想么。”

向连承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对道缘和颜悦色。

“我看是道缘兄你被对方来了几剑,心中有些怨气,又没法找回面子,只好用这种方法恶心对方吧?毕竟我和那位仙子又无仇怨,对方就算动手,也定然不会对我下死手。而你从头到尾只是在旁敲侧击的出谋划策,对方就算出手,我也会看在你一片好心的份上替你挡下来。”

“我墨家子弟虽然不太擅长揣摩人心,也不像你们佛家强压欲念,但也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透。”

道缘面容僵硬,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看道纪心思澄澈,倒是比道缘兄更适合修佛法。”

向连承喝了口酒,“有时候祸从口中,道缘兄难道吃了这么多剑还不明白?还是说你总觉得你的嘴皮子功夫厉害,能让你每次都化险为夷?”

“咱们去的是妖域,可不是别的地方。就算道缘兄你的师傅是哪座寺庙的金身罗汉,恐怕也没那么长的手,能够在紧要关头保下你。而那些妖怪可不会听你嘴上说的什么,它们只会先把你撕碎,再吞了你的金身,把你的魂魄拘回去,日夜拷问。”

这些日子,向连承刚开始当然心头悸动,觉得那女子就算从未露过真容,依旧风采绝伦,乃他生平仅见。

可是对方从头到尾都不愿说话,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不该上去打扰对方,而道缘总是有意无意的暗示他,他们两人除了那一点酒肉交情,再无半点情分,道缘真是有天大的好心肠,知道处处为他着想?自然不是,只不过道缘掩饰的好,不让别人看出来而已。

而看对方的佛学修为,也许会比较高,但还要追求口腹之欲,又不是真正的所谓的无欲无求,显然没到那种任他风起云涌,我自淡然处之的地步。

只是这一路下来,跟在道缘旁边的道纪话语虽少,但处处透着一股佛家的‘觉悟’,更是有种涅盘寂静的意味,若是不出意外,道纪的成就应该比道缘来的要高一些。

依向连承的推测,恐怕他们这次去往西垳山妖域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修为更低的道纪,而不是看似修为高深的道缘。

“嘿嘿,向兄弟,小弟我是看咱们长路漫漫,一路实在枯燥乏味”

在讪笑一声之后,道缘小声开口。

向连承皱了皱眉,“所以你就可以用这种方法来找乐子?”

“道缘兄,若我猜的不错,你曾经因为说错了话,惹了许多仇家吧?”

“那个一点点,一点点。”道缘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手,做捻指状。“和尚我只要待在大夏,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师兄,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年轻时候惹到过一位道家符箓大宗的一脉嫡传弟子吧?似乎也是位仙子?”

道缘撇过头,脸色一沉,语气颇为不善,“师弟,难道为兄没有教你出门在外,谨言慎行么?”

“我觉得这句话送给师兄你更合适些。”

道纪安抚突然有些暴躁的水牛,对道缘笑道。

“嗤!”

一道剑气突然自前方激射而出,惊出了无数振翅拍打之声。

“有情况!”

向连承蓦然起身,下一刻,他已消失在原地。

道纪看了眼道缘,“师兄,咱们?”

道缘坐在地上,背靠着身后的树干,满不在乎的说道:“咱们本领低微,可不关咱们的事。”

道纪沉默片刻,开口道:“师兄,你知道我们出发时,师傅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

“空有佛法,却无佛心,唯有口舌,纠缠祸心。”

说完之后,道纪不再看道缘的表情,他身子一跃而起,往剑气出现的方向御风而去。

道缘看着道纪离去的地方怔了片刻。

“呵,有佛如何,无佛又如何?”

“有心如何,无心又如何?”

“修得一副金身皮囊,也不见得能去往西方净土。还是自在点好,想吃什么就吃,想喝什么就喝,当什么好人,参什么禅理,不如随心所欲,了却残生咯”

说完之后,他干脆躺在地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遮挡眼前。

“浮生于我,只是云烟,不如做我的春秋大梦啊。”

————

“臭娘们儿,老子不过是从这儿经过,有必要给老子一剑么?若不是老子还有急事,岂容你这臭娘们这般猖狂!”

阴测嘶哑尖利嗓音如寒风过境,吹得树林沙沙作响。

半空之中,一身狰狞倒刺,高俞两丈,头上长满肉瘤的狰狞妖怪口吐人言,那两对巨大的青色眼珠看着下方的白裙持剑女子,恶狠狠地开口道。

而回应它的是一道更为锋利的剑气。

妖怪怒吼一声,妖力从它口中喷出,直接迎向那道剑气。

只是那剑气看起来不过数丈大小,却委实锋利无比,竟然是直接将他的妖力一分为二,来势不减,直取它的脖子咽喉要害。

那只妖怪猛然伸出双爪,直接以它覆满鳞片的爪子抓住了迎面而来的剑气。

剑气被它抓在手中之时还前进了几分。

“嘭!”

爪子猛然收紧,剑气顿时砰然炸为碎片。

它低头一看,手掌上鳞片绽开,黑红色的妖血从鳞片下流淌而出。

面目狰狞可怖的妖怪恶声道:“臭娘们,再敢阻我,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修为高深,一身墨绿色妖气沸腾如水的大妖竟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模样。

不等它说完,下方那持剑女子剑修竟然又是出剑,看剑气来势,似乎又比刚才更盛一分。

“无耻剑修,敢拿你枱蜥爷爷我当试剑石!?”

大妖勃然大怒,也顾不得最为要紧之事,直接猛然铺下,伴随着那饿虎扑食的姿态,在它身后,一尊墨绿色的大妖法相出现。

那法相足足有数十丈大小,脖子上有一青一黑两个头颅,法相身躯各处都有骨质倒刺,看法想整体的样子,倒是与蜥蜴蛇类相似,只是那每个头颅上都有四只眼睛瞪如磨盘,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幽绿妖光。

法相加身,枱蜥挥动双爪,直接拍向下方的剑气。

“咔嚓”

剑气没入法相爪臂当中,像是遇上了重重阻碍,速度骤然减缓,到最后,那道剑气就卡在法相爪臂当中。

枱蜥虽然心头盛怒,可看见对方剑气竟然犹如实质,在法相中都未曾消散,心头也是既惊又惧。

“哪冒出来的剑修,竟然有这等剑气?这一路上所见修士不少,似乎都是去往妖域的方向……”

枱蜥虽然并不是妖域中土生土长的妖怪,但也因为自己的修为,在妖域边界有一个统领之位,其下更是有上万妖怪。

这一次妖域中有大动静,它这才放下了手头的大事,从外面赶回妖域。

只是临近妖域,它并未像之前隐匿气息,结果到了这里的时候,被下方的剑修发现。

原本它也并不打算理会,想着还是先赶回妖域,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被某个妖王看中,那它统领的位置也许能再往上提一提,自己的领地也能再往妖域中挪一挪。

可是没想到自己退一步,下方的剑修非但不知道收敛,反而还得寸进尺!

只不过自己虽然修为高深,还是要小心一点,免得被对方剑气所伤。

正当它这般想着,下方又有变化。

一人御剑而至,在看见它时,二话不说,直接祭起那把无锋重剑。

“无耻剑修,不仅拿我做磨剑石,还想以多欺少!”

“以前听说剑修独来独往,今日一见,可真令你们枱蜥爷爷我不齿。”

御剑赶来的向连承皱眉道:“世间妖物,我辈除之后快,废话少说,先接我一剑!”

向连承手腕微微一拧,重剑递出,一道灰黑色剑气迸射而出。

下一刻,另一道雪白剑气后出先至,讲向连承的剑气拦腰截断。

“姑娘,你这是何意?”

“扰我出剑。”

素聆星随手一挥。

十丈剑气横扫而去,直接朝着向连承落下。

向连承见状,赶忙提剑抵挡。

“砰!”

重剑猛然一沉,向连承连退数丈之后才站定身子。

他再次看去之时,远处已没了剑修女子的身影。

素聆星脚踏虚空,剑气蓦然而出,如长虹贯日,直接刺入枱蜥法相那还插着剑气的爪臂。

“轰!”

两道剑气直接合为一体,在那法相中直接炸开。

枱蜥的法相剧烈震荡,右臂空空如也,爪子也不翼而飞。

乱流席卷,林中地面草木倾倒,地面被整个掀起。

随后赶来的道纪抬手遮挡在面前,看着那巨大的法相,以及出剑之后,身形再度拔高的长裙女子剑修,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看到妖怪数十丈的法相,那面容丑陋的妖怪似乎比之前他们遇上的还要厉害,而面容笼罩在薄纱之中的女子剑修竟然直接破去了法相一臂。

真是厉害

道纪走到向连承身旁,“向大哥,你怎么样?”

“没事,不过看那位姑娘的样子,似乎不想让我出手。对了,你怎么跟着过来了,那家伙可不是你能对付的。”

道纪笑着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来帮忙而已,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我真的多虑了。”

枱蜥看着自己缺了一臂的法相,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浑然不在意自己法相如何。

“呵,竟然不是一起的,倒是让枱蜥爷爷我有些意外。”

枱蜥抬起双臂,妖力喷涌而出,它的法相手臂再次凝聚,随后周围水汽蒸腾,逐渐汇聚,片刻后,方圆白丈都已笼罩在了浓雾之中。

素聆星微微皱眉。

“不是天赋神通,倒像是什么妖怪法术”

枱蜥得意一笑,“嘿嘿,在我的地盘,就算是剑仙又如何。”

枱蜥的法相早已在浓雾聚集时已变为了如雾气一般的模样。

让我送你一程!

枱蜥悄无声息接近素聆星,那妖力缭绕的爪子离对方身躯不过数尺。

近了,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倏然!

一道剑气自天际垂落,看那剑气之长,竟比他的法相还要巨大十数倍!

待枱蜥凝神,身前哪还有那女子剑修的身影。

枱蜥这才惊觉,刚才那竟然是道剑气分身!

只是待枱蜥回过神时,天幕上的剑气已经落下。

浓雾被剑气撕裂,天地也似乎被这一剑斩开!

第三百一十九章 浪潮之下

剑气犹如云垂,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整齐分割。

“怎么……可……”

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的枱蜥四只青绿眼珠眨动。

它只觉得头到跨,整个一凉,像是凛冬寒风侵入皮肉,寒意刺入骨髓。

随后便是如同万千毫针撕扯骨肉,那血肉分离之声落在枱蜥耳中,如同轰鸣震动。

“刺啦……”

终于,它的躯体被整个一分为二。

鲜血和内脏翻涌纠缠,似乎还活力十足。

半空之上,素聆星面色平静,手中琉璃光华的长剑熠熠,剑气浓稠如水流一般淌下。

下方的枱蜥虽然被她剑气斩为两半,其气血依旧浓厚,妖气也似乎没有衰减。

显然,就算是受到如此创伤,对于枱蜥来说,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果然,片刻后,下方的妖怪又有变化。

只见那平整伤口血肉蠕动,不断生长,只是数息时间,疯长的血肉已有了枱蜥的妖怪模样。

“臭娘们,还真不赖啊?”

枱蜥开口时,那两半躯体已长成了两只大妖。

想起之前对方的怪异法相,素聆星恍然。

“一体双魂?亦或是双生一体?”

素聆星“缓缓”挥剑,琉璃长剑轨迹划出瑰丽幅度。

两个枱蜥同时出声,眼中尽是不屑,“同样的招式还想用第二次?”

下一刻,剑气突然一分为二,直接洞穿两个枱蜥的妖躯。

两声轻响同时传出,只见枱蜥的妖躯直接如同水泡破裂,淡淡的雾气迅速消散。

“嘿嘿,就你会用分身?枱蜥爷爷我玩这一手的时候,指不定你太爷爷都还在娘胎呢。”

已经偷偷钻入地下的两个枱蜥自言自语。

对方剑气无匹,而它不仅身体一分为二,连妖力亦是如此,本就不低敌对方,现在就更不用说了,它又不傻,怎么会直接上去硬碰硬。

况且这儿又不是它的地盘,没有那些忠心耿耿,愿意为他赴死的手下,它可没多少胜算。

现在最重要的回到妖域,新妖王的加冕大典上,它还盼着去混个脸熟,可以请妖王指点指点。

枱蜥的两幅躯体对视一眼。

“好不容易才融为一体,现在又突然分开,还真他娘的有些不适应。”

“等回去之后,先禀告妖王,有修士想要踏入妖域,捞得大功一件再说。”

想到这里,它似乎已经看见了被某位妖王大加赞赏,赏宝封地的情景。

只是它背上没有眼睛,更没有“照鉴四方”的本领,所以看不见那位不知名的年轻女子剑仙其实一直将目光落在他的两幅身躯上。

原本见到那只大妖逃遁离去,向连承刚想上去搭两句话,却看见对方照着远处出剑,剑气如虹,一闪而逝。

那道剑气之快,快到以向连承的修为也只看见模糊剑气残影。

只有那剑气所过之处,犹有清晰痕迹还未消散。

向连承喃喃说道:“剑气留形?”

他高声道:“不知道姑娘是哪座剑宗子弟,师承何人?”

素聆星收起“慕情”,面无表情的飘然离去。

向连承颇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这位姑娘的性子,还真有些特别哈哈哈哈”

一旁的道纪笑着道:“那位姑娘剑心通明,性子淡然,应该是倾心于剑道一途。”

向连承拍拍道纪的肩膀,“恩,道纪小兄弟,所以说和你相处起来就是更舒服一些。不怪我这个做哥哥的胡说八道,你那师兄,品性有些歪了”

这边的动静这般大,可那道缘竟然一直没赶过来,论修为,道纪可比他差远了。

道纪解释道:“师兄早些年受了打击,所以之后性格大变,师傅开导多年也没有什么办法,到最后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师傅说师兄是心境破碎,心魔滋生,虽然不至于堕入魔道,却也离净土佛国越来越远。”

向连承点头道:“懂了。道纪小兄弟,咱们赶紧走吧,看那妖怪的动向,恐怕师门长辈的猜测并没有错。”

“向大哥你先行一步,我去把师兄叫上。”

“那你们赶紧跟上来。”

————

天幕云海之上,数位御剑飞行的女子已经快要抵达西垳山妖域。

妖域之东乃是高俞万丈的西垳山脉,山脉横贯南北,绵延近十万里,乃是大夏境内最为巨大的山脉。

自然,西垳山脉也是天然造就的妖域屏障,不仅阻挡了大部分修士,也将无数妖怪挡在了妖域之中。

妖域占地辽阔,近乎有大夏的五分之一版图,而在妖域之西,乃是西岐王朝。

只不过在西岐与大夏版图之间又有一处万丈深渊,深渊名为寒骨渊,其中有无数阴冷寒风,那些寒风自深渊最下方吹起,比九天之外的罡风还要凛冽,若是修为不能抵达肉身无垢,神魄合一的地步,只要进入寒骨渊,便会被其中的阴风的吹得魂销骨化。

“师姐,咱们马上就到西垳山的玉禾宗驻地了。据说除了咱们宗门之外,还有其他几宗之人,至于那些百家修士,倒是不知道去了多少。”

名为梨枫的紫衣服年轻女子开口说道,话语之间,她眉宇间尽是傲然。

作为大夏首屈一指的宗派,就算是百家之人,也要稍稍看她们的脸色行事。

头顶剑冠的女子剑修开口道:“恩,到了西垳山的时候,你们先去查看一下妖域的情况。务必要几人一起,切记不可分开。我先去驻地了解情况,随后便来寻你们。”

“是!”

几人应了一声之后,同最前方的那位女子剑修分开,径直往远处御剑而去。

两个时辰之后,御剑破空之声隆隆作响,云海中出现了一条笔直缝隙。

西垳山脉云离峰脚下,楼阁接连耸峙,其中的一处十几丈楼宇之中,有修士走到廊外,抬头远眺。

“玉禾宗?”

大夏的剑修并不多,其中最为出众,傲立山巅的只有玉禾宗而已。

不过天戌宗最近两年似乎出了个听厉害的年轻剑修,年级不大,却已至七楼之境,除开那玉禾宗声名鹊起的大师姐之外,年轻一辈,就属那人最为厉害。

“听说天戌宗的那个年轻剑修也会前来,他叫什么来着?似乎是姓华?”

廊道上的修士正想着,远处御剑而来的女子剑修已至。

“玉禾宗楚莹,可是擎剑锋的李师叔?”

中年相貌的修士负手捻须,“师妹的嫡传弟子,我可是久闻大名啊。只是我要驻守此处,实在是脱不开身,不然你剑冠礼时,我们兴许已经见过面了。”

“师傅说李邛师叔修为高深,又甘愿驻于此地,乃是玉禾宗的支柱,楚莹对师叔早已神往已久,今日一见,师叔神华内敛,楚莹真是自愧不如。”

李邛无奈一笑,“虽然不知道师侄你修为承了师妹多少,但这奉承话应该是得了师妹真传了。”

楚莹惊讶道:“师傅以前很会奉承人么?”

“不然你以为你师傅为何当年最得师傅喜欢,还不是她最会说话。”

“这样啊。”楚莹笑着道:“等我回去的时候,我去问问师傅,看李师叔你的话是不是真的。”

“哎,别别别。”

李邛脸色一变,连忙摆手。

“师侄你若真回去同师妹说,我以后可就真得一辈子待在这儿了。”

楚莹掩嘴笑了一声。

论修为,师叔李邛的大致在八楼境,毕竟她的师傅是玉禾宗修为最高的剑修,除此之外,就只有几位太上长老有人仙境修为了。

当然,若李邛真有人仙境,也不会来此驻守此地。楚莹听闻李邛来此的目的主要是借助妖域中的众多妖怪,厮杀争斗破镜,也不知多年过去,李邛的修为是否真有精进。

楚莹开口问道:“师叔,我想知道这妖域中是否真的有大动作,听师傅说,其中莫名多了许多妖王?”

李邛捋了捋胡须,“也不尽然。”

“虽然妖域中妖物众多,我也只敢在外围晃荡,但这么些年我也从哪些妖怪口中打听到些消息。那妖域中确实多出了几位妖王,不过却是最近几年突然横空出世,似乎在那金翎鹰王被大夏王城修士带走囚禁之后,妖域才突然有了转变。”

“至于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则是妖域中有位年轻妖王继位,不过传闻那年轻妖王的上任妖王并没有出什么事,只是闭关而已。说起来应该是暂代妖王一位,不应该有这般打动作才是。我怀疑是妖域中故意传出的消息,让我们前来查看,而他们则很有可能是设了埋伏,想要等我们进入妖域之后来个瓮中捉鳖。”

听了李邛的分析,楚莹沉思片刻。

“闹出这么大动静,我看见许多妖怪都往妖域中赶去,确实有这个可能。”

“师叔,我先同师妹们去看看,若是妖域中真设了伏,有宗门的磐玺鉴,也好事先做做准备。”

李邛点点头,“只要师侄你不鲁莽行事,进到妖域深处,定然可以安然无恙。”

“师叔放心。”

说完之后,楚莹御剑离去。

目送着楚莹离去,李邛目光微变,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玉禾宗的嫡传?是姓秦那女的弟子?”

李邛背后虚空震荡,泛起点点涟漪。

清淡温和嗓音响起在李邛耳边。

“你不是都听见了?”

李邛面无表情。

“若是无事的话,你可以离去了。”

“呵,都说世间负心人多如天上星辰,没想到你李邛也是如此。”

李邛闭上眼,一声厉喝。“滚!”

“咯咯李琼,我还会来找你的”

一道翠绿身影一闪而逝,只留下淡淡香气缭绕。

李邛手臂挥动,袖口一扫,直接将那股香气打碎。

“玉禾宗”

廊道上灵气紊乱,如有潮水滔滔。

————

长青城。

墨织雪坐在大灰身上,背上背着墨语从尸妖手中夺过的“金穗”。

在她前方,面容乌青的修士瑟瑟发抖。

当然,那修士不是因为大灰对着他直流口水而害怕的发抖,而是因为他周身五尺方圆都已经与外界隔绝,如同置身于一处洞天福地。

只不过这个“洞天福地”中只有连灵力都能吞噬的彻骨冰寒。

也许他往前踏两步就能走出这处“洞天福地”,但奈何就在他身前,一条显露真身,将他团团围绕的十丈青色蛟龙瞪着那双令人心悸的金瞳,像是要将他的心湖看的一清二楚。

能够悄无声息接近自己,又不费吹灰之力将自己擒下的蛟龙,明显不是他遇见过的那种半蛟,只怕缠绕自己的蛟龙若是将自己完整身躯暴露出来,这处巷角都容纳不下。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名为蒋封廖的修士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这句话了。

而对面的负剑少女只是挥挥手,脸色有些讥讽。

“知不知道是你说了算?继续。”

周围的寒意再次加重,蒋封廖自觉地再过一时半刻,自己恐怕连神魂都会被冻结成冰。

他的手臂的双腿已经没了知觉,连说话的嘴巴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我已经说过了是有个隐藏了面貌的大修时指使我的,他修为比我高,加上有心隐藏,我实在看不出他的相貌。”

“一枚金精钱就能够收买你,你还真是廉价啊。”

墨织雪嗤笑一声,显然对蒋封廖的回答并不满意。

蒋封廖哆哆嗦嗦的说道:“我我只是一介散修,本就没什么家底,一枚金精钱已经够我大半身家了。”

墨织雪微微眯眼,“你是这儿的修士?”

“不不是,我是叶菏潭散修”

“我问的是你是不是从别洲跨洲而来的修士?”

蒋封廖摇头,“不是我没那么多金精钱坐鲲船”

“那就是本洲修士了?你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对方的口音总听得出来吧?如果遇见的话,光凭声音,能不能认得出来?”

“我我不确定”

墨织雪瞥了眼青黎,“把他魂魄拘出来。”

“能听得出来,能听得出来!只要给我一次机会,我应该能听的出来。”

墨织雪拍拍手,“好了,放了他。咱们回客栈。”

青黎收回了自己的神通,重新变为一条一尺长短的小青蛇,缠绕在墨织雪的手臂之上。

“只敢在背后下黑手,看来是知道敌不过师傅了,能大概知晓师傅的本事,是认识师傅,还是师傅结了仇的人?”

墨织雪从大灰背上跳下,“蠢狼,你去暗中监视那个庄隆,就是我们那日进城之时,在城门口闹事的瘦个子。一旦有什么情况,直接回客栈。”

大灰点了点头,甩着尾巴撒腿跑开。

第三百二十章 往事休提

“师傅,我回来了。”

乘着时辰尚早,客栈中许多人都还未起床,墨织雪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口。

在她身后,蒋封廖低着头,背影萧索。

如今他修为被禁锢于体,诸多术法神通都无法使用,不然没了那条蛟龙监视,兴许他还能顺利逃脱。

想到这里,蒋封廖袖中双手微动。

毕竟这北洲妖族势大,处处凶险,他又是混迹多年的“老江湖”,虽然品秩最高,价值连城的挪移符不曾有过,但袖中的云腾符,缩地符好歹有几张藏纳其中。

真当蒋封廖准备捏碎袖中符箓时,他抬头瞥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蒋封廖一颗心直接沉入谷底。

在前方的少女手臂之上,那蛟龙所化的青蛇不知何时已微微抬起了头颅,一双金色的眼睛中满是戏谑。

蒋封廖眼神黯淡,彻底没了逃走的心思。

就是不知道那少女口中的师傅是何许人也。

连徒弟都这般凶残,只怕做师傅的更加凶恶。

蒋封廖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那人修为比自己高,尚且只能暗地里耍些手段。我怎么那么简单就听信了他的鬼话?

难不成真是见钱眼开,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到?

本来他以为对方不过是个有些背景的女武夫,结果出手之后才知道大错特错。

能够有蛟龙护体,又佩有飞剑,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就算给他十枚金精钱,他都不敢打对方的主意。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想的越多,蒋封廖的脸色也越难看,仿佛下一刻就将大祸临头。

前方的墨织雪没有听见房中有什么动静,她轻轻推开门,脑袋贴紧门缝,努力想要看清其中的情况。

“没人!?”

墨织雪心头一惊,赶忙推门而入。

“师傅不见了?”

几步走到床边,墨织雪四处察看,神色凝重。

“没有动手的痕迹……”

墨织雪走到窗户旁边,思索道:“看起来像是师傅自己离开的?”

她转过身,看着一脸如释重负的蒋封廖:“你好像很高兴啊?”

“没……没有……”

墨织雪嗤笑道:“现在你可以尽情高兴一会儿,不过我希望等会儿你不会后悔现在不够高兴。”

“毕竟这可是你最后能高兴的事了。”

蒋封廖肝胆欲裂。

他哭丧着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姑娘……仙子,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说看。”

“能不能……饶我一命……”

墨织雪捧腹大笑,“你动手脚坏我心境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遭呢?如果咱们调转一下各自身份,你会饶过我么?”

蒋封廖沉默不语。

“放心,饶你一命很容易。毕竟留你的魂魄,不也是饶你一命么?”

墨织雪从走廊上一跃而下,坐在大堂中的一张方桌上。

“仙子……您的师傅……”

“少打些歪主意,既然我师傅没有留下书信告知与我,就不算什么大事。难不成你真以为我师傅是泥捏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出来蹦跶两下?”

墨织雪嚷嚷道:“喂,店小二,这天都亮了,怎么还不出来干活呢?”

————

雪白云海上,有漆黑如墨的乌云在其中穿梭。

那乌云所过之处,云海如同宣纸被墨水侵染。

在那飞掠翻腾的乌云最深处,有森然白骨若隐若现。

而在乌云的最前方,有身穿道袍的面具女子御剑如虹。

唯一有些瑕疵的是面具女子脚下的白玉法剑光芒黯淡,其上有两道模糊的符箓模样纹路缭绕,如纠缠藤蔓,将法剑紧缚。

“毁我鬼蜮,岂能容你!”

一道阴森炸响嗓音震动云海,而御剑的面具女子身形晃动,脚下法剑突然停滞片刻。

就这么一瞬,乌云与面具女子的距离缩小了近半。

面具女子头上道冠光芒四射,一道莹白光华迸射而出,直接撞进她身后的乌云之中。

乌云沸腾如水,片刻后,重归宁静,再次紧随面具女子身后。

如同那些修士未能料到宁忧修为几近人仙之境,宁忧也未能猜到廉殁是十楼修为的鬼王。

而对方从未显露真身,只以化身离开鬼蜮,仅仅是为了不暴露鬼蜮中的那扇门户而已。

与其说廉殁是鬼蜮之主,不如说他是看守那道门户的守卫“门神”。

若是一般的十楼境的鬼样,宁忧还能应付一二,但廉殁有品秩极高的鬼剑符,直接将她的两柄法剑束缚于一起,去了九成威能。

加上廉殁在鬼蜮之中更能拔高修为,宁忧不敌,被重创之后,耗费了数枚九霄雷符才得以脱身。

可没想到的是廉殁不死守那道门户,反而是一直对宁忧紧追不舍,大有要置她于死地的模样。

就是不知道她飞剑传讯,能不能找到那少年的踪迹,对方有愿不愿出手一助。

“道家小辈,焉能从本王手中逃脱。”

黑云与宁忧的距离越来越近,伴随着廉殁的阴森话语,一只数十丈长的白骨手臂骤然探出,森然骨爪幽光缭绕,直接将宁忧笼罩其中。

“二位这是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就在宁忧快要被那白骨手臂抓在手中时,一道戏谑嗓音突兀响起。

“什么人敢管本王的闲事?”

拿到阴森嗓音声浪如潮,虚空震颤,一道莫名的缝隙延伸,在缝隙之中有无尽罡风涌出。

“没有没有,我只是来看看热闹而已。这位鬼王,你有什么想做的,我绝不阻拦。”

下方一道人影飘飞而至,虽然嘴中说着看热闹,但那人一身拳意流淌,声势骇人。

“祖戎竟然放过了你?”

乌云中的廉殁语气有些诧异,似乎对于对方完好无损有些惊讶。

墨语揉了揉胸口,“我和祖戎两败俱伤,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我们约定好了,下次再战。不知道鬼王大人还有什么疑问么?”

乌云沉寂,廉殁有些拿捏不准对方所说。

毕竟祖戎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当时祖戎和那年轻武夫交手的动静都被他收在眼底,自然知道一般的九楼大修士应该奈何不得面前的年轻武夫,而两人一起对上自己,自己就算是能够抵挡,甚至能压对方两人一头,却也无法阻止对方离去。

宁忧看着墨语说道:“你来的有些慢了。”

墨语耸了耸肩。

“出发之前,我总要梳洗一番,不能以蓬头垢面的姿态来见大名鼎鼎的鬼王吧?”

白骨手臂慢慢缩回乌云之中,“这笔账我会记着的”

撂下这一句话之后,廉殁驾驭着乌云离去。

埋骨鬼蜮尚有损坏的门户需要他回去修缮,虽然周围的大妖已经离去,再没有能够监视他的,但他还是要小心为妙,不然那道门户彻底毁坏,坏的可就是整个地下幽冥的谋划。

见到对方确实离开之后,墨语送了口气。

“我的伤还没好,你现在也被廉殁重创,要是他铁了心要杀你,我可挡不了。”

宁忧嗓音轻柔,“谢谢你出手相助。”

墨语同宁忧对视一眼之后,开口道:“既然你安全了,那我也回去了。”

“等等”

“还有事?”

墨语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在宁忧传讯给他自己的时候,他还犹豫了好一会儿。

说起来宁忧与他并没有什么香火情,两人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而那鬼王可是有着十楼的修为,如果宁忧没了再战之力,他去帮忙,只怕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所以墨语故意走了慢些,想要看看宁忧是否真的会被廉殁抓住。

直到亲眼见到廉殁,墨语才决定现身。

“我身上有伤,两柄‘霜叶’也被他的鬼剑符坏了根基,一时间难以恢复”

说这话的时候,宁忧眼神有些闪躲,语气也低的出奇。

墨语一脸奇怪的看着她,“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我想先同你一起,待我伤势恢复,我再离开北洲,回道门复命。”

墨语打量着宁忧,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是我耳朵出问题了?还是你的这里被廉殁打坏了?”

“你可是道家的弟子,和我走太近的话,你就不怕你师门怪罪于你?”

宁忧说道:“你不是说你不是儒家子弟么?”

“是啊。不过我夫子还是儒家的贤人,我劝你还是别和我走的太近了。”

墨语转身离去,“帮也帮过你了,我可不想再惹麻烦。至于帮你的什么香火情,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反正我也不指望你能记着。”

“你啊,还是感觉回道家去吧。”

“若是我把榴镜湖中的九叶青莲给你呢?”

墨语停下身子,“你们道家的灵宝,你也舍得给我?”

“反正反正于我来说,九叶青莲没什么大用,给你也无妨。至于师门长辈问起来,我就说,,,,,,就说是被幽冥之地的鬼王夺去了。”

墨语转过头,眼中满是惊愕。

他凝声道:“我见过你?”

“没没有。”

“你认识我!”墨语说的十分笃定,已是认定了对方认识自己。

宁忧低下头,似乎有些不敢看着他。

“我”

宁忧的嗓音轻微的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嗖!”

只是她刚开口,墨语已经御风离去。

宁忧呆呆的站在原地。

“师”

面具下的璀璨双眼黯淡,宁忧道袍飘扬,袖中翠绿光华忽明忽暗。

她轻轻拿出巴掌大小的碧绿玉色莲花,呢喃自语。

“这本来就是你的呀”

莲花之中,一颗白玉莲芯轻轻跳动,像是在回应宁忧一般。

在原地驻留许久之后,宁忧突然御剑离去,方向正是墨语离开的方向。

————

御风返回长青城的墨语突然有些莫名的烦闷。

似乎他确实和宁忧有关。

可是他又确信自己不曾见过对方。

除非是他出现在小河镇之前

他出现在小河镇时虽然十分年幼,至多不过五六岁左右,但也能够勉强记事,在此之前,他脑中一片空白,像是曾经的记忆被人硬生生取走了一般。

至于曾经在心湖中见过的那番他被人抛弃的景象,他也是没有什么印象,所以才能那般果断的封闭心湖,不让其影响自己。

决不能同她有过多的接触!

以前无论谁和他有关系,他都不愿再和那些人有什么牵扯。

城头之上,一些守城将领修为也不算低,但他们看到墨语返回长青城中时,眉目中依旧是藏不住的羡慕。

毕竟是打败董武的年轻武人,其相貌模样那可是早已在他们中流传开了。

眼见着墨语进入城中,有人说了句,“若是哪天我也有那个本事,我也要御风来去,自由自在。”

“哈哈,到时候好让那些山上仙子也好好看看我的风采。”

“孙老四,你又在百日做梦了,谁不知道我们境界精进缓慢,这辈子都没希望咯唔也不知道董武那老东西怎么修炼的”

“要不咱们哪天去找董武问问?”

“你疯了?现在长青城谁不知道董武是那人罩着的?你要是敢动他,只怕第二天就横尸街头了。”

“我问问而已嘛”

“威逼还是利诱?还是省省功夫吧,现在虽然没那么厉害,但还是有一线机会,但要真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命丢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

墨语回到客栈时,客栈中的栢帆几人已经坐在了大堂之中。

除了几人之外,还有一个面容陌生的修士如坐针毡,看起来有些惴惴不安。

正在大快朵颐的墨织雪,在注意到客栈门口的那道人影之后,立刻呆在了那里。

“师师傅”

她赶紧咽下了嘴巴里的食物,端正做好。

栢帆两兄弟颔首笑道:“先生早啊。”

而旁边的蒋封廖听到墨织雪的话,身子猛地颤抖起来,他脖子僵硬的扭动,想转头又似乎极为抗拒。

见到墨语的目光落在蒋封廖身上,墨织雪赶紧跑到墨语身旁。

“师傅,就是这人捣鬼,之前的时候在我心湖里种了颗种子,而且还是受人指使。不过好在我心境透彻,一下就察觉出来,把他抓到了。”

墨织雪背着双手,脚尖微微踮起。

墨语抿嘴笑道:“做的不错。”

墨织雪自然的揽住墨语的手臂,“师傅,那咱们就好好盘问盘问他?”

“你没有盘问他么?”

“嘿嘿,我江湖经验浅嘛,师傅你见多识广,肯定可以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说谎。”

墨语走到蒋封廖身旁,一手放在对方肩头,开口问道:“这位兄台,是谁指示你来找我们麻烦的呢?”

“我我不知道。”

蒋封廖不敢看墨语的面容,紧接着道:“不过那个人虽然声音十分奇怪,像是掩盖了原本的声音,但如果让我再听到他说话,不管是不是有所掩饰,我肯定能够认出来。”

墨语笑道:“如果那人见你已经暴露,不在接近我们,那你岂不是没什么用么?”

听到这话,蒋封廖浑身打颤,额头冷汗滚滚低落。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第三百二十一章 北方有妖怪

蒋封廖牙齿打颤。

“我我不知道”

墨语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把你的魂魄取出来,随后只要问什么,你曾经所见所感,就算是早已遗忘,或者说未曾留意的旁枝末节,也会一一回答出来。”

“最重要的是这法子不会伤到你的肉身,只会损毁你的魂魄,事后你虽然可能会缺某些魂魄,但好歹能留一条性命,安安稳稳活下去,你觉得这法子怎么样?”

“我我全都交代”

原本抱有一丝希望的蒋封廖已经彻底放弃。

本以为对方就算难缠,只要他保住自己的性命,或者说是完整的魂魄都还是有的赚。

毕竟那找上自己的神秘修士可是留了些手段,虽然他不知道是何等秘法,但想来是防止他泄密的术法。

墨织雪大怒,“好啊,你果然没有老实交代!”

蒋封廖神色悲苦,“不是我想说,实在是怕那人在我心头神魂处留下什么手段,一旦我和盘托出,极有可能魂飞魄散。”

“一枚金精钱就把你的命买下了,你有这么廉价么?”

蒋封廖说道:“其实除了一枚金精钱,还有一件法宝”

墨语突然开口打断他,“不用说了。”

蒋封廖和墨织雪等人都有些不解。

墨语说道:“你魂魄中确实有什么禁制,若是你再说下去,恐怕真会没命。”

刚才蒋封廖开口说道一半时,墨语清楚的发现对方神魂突然震颤,隐约有分崩离析的迹象,显然蒋封廖没有说谎,而动手那人,只怕至少比蒋封廖高两境,才有可能在接触蒋封廖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体内种下某种禁制。

看起来对方早有准备,一切都安排的十分妥当。

这般别有用心之人,藏在暗处,一直打着他们的主意,确实有些麻烦。

墨语皱了皱眉。

“谁!?”

拳意乍起,客栈猛然一震。

“师傅?”

“有人暗中窥探,虽然离得很远,但还是有些蛛丝马迹。”

墨织雪问道:“师傅要去一探究竟么?”

“估计已经跑远了。”墨语摇了摇头,“我伤势未愈,贸然追去,有可能中伏。”

“那人的神色相貌,以及说话的习惯等我都要知晓。直接用笔墨书写下来,还有,待会你写的时候,切忌不可多想,只需要写个大概就成,等写完之后,我再还好复述,有需要详细之处,你再补充。”

听完这话,蒋封廖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对方说的如此缜密,看起来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下来了。

————

长青城外数百里,一道穿梭于林中的身影迅速远去。

“能够相隔这么远发现我,果然同那位大人所说一般,极为不简单”

“原本还想再试探一二万妖城到底有何事发生”

触摸着手中的俊妖令,人影语气有些疑惑。

能以这面令牌传讯的事,从来都是影响整座万妖城的大事,而这等大事,自八百年来还是头一遭。

————

北洲之极。

站在一处了望台上,已换了身白毛皮裘的沈悢曦双手环抱胸前,挤压得胸口的双峰越加饱满。

她眼神落在下方的无数妖怪之上,略有感慨的说道:“虽然来的时候已经在上头看了看着万妖城,现在看起来,依旧是让我有些心神摇曳。”

这处了望台位处于万妖城东,在一栋高达数百丈的山岩堆砌的巍峨楼宇中央延伸而出,能勉强将万妖城的部分地界收入眼中。

毕竟万妖城太大,太大

大到这一座城几乎相当于整个妖域的十万里方圆地界。

万妖城中大多是由岩石堆砌的房屋楼阁,高低不一,大小迥异。

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万妖城的所有房屋都与人类的楼阁十分相似。

就连万妖城中的所有妖怪都俱是化形之后的妖怪。

而无法化形的妖怪只能住在万妖城外,至于那些无法御风的妖怪,则稍好一些,能居住在万妖城的最外围。

任谁进入万妖城,都不会相信这座几乎囊括了北洲所有大妖、妖王的城池其实与人类的城池十分相近。

无论是驯养家畜,还是种植蔬菜,这城中专门有妖怪负责,而且这等行当,也是整座万妖城最为挣钱的行当。

相比起其他地方妖怪争斗厮杀,万妖城中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大事,都有其诸位首领的执法卫队稳定城中秩序,不让修为更高的妖怪剥削修为低的妖妖。

“难怪以前听说只要进到万妖城的妖怪,很难舍得离开万妖城”

沈悢曦伸了个懒腰,背影妖娆动人。

“在这儿不过呆了两月,我都不想走了。”

在她身后,几名化作人形的大妖低头,默默平复心境,看着自己的脚尖。

尽管他们都想抬头撇一撇那绝美的秀色风景。

就在不久前,有两位地位不低的大妖因为没管住自己的眼睛,现在坟头草应该都开始长出来了。

他们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毕竟,眼前的这位外来妖王,自踏入万妖城中,就已经有了与诸位妖王首领平起平坐的地位。

这一切,都是端坐于万妖城中,被世人誉为妖王之王的那位大首领亲口传下的谕令。

至于大首领有多高的修为,有见过大首领的妖怪说是世间之最,十二楼之境,又有妖怪说是十一楼巅峰,半只脚迈入十二楼

到底哪些妖怪说的对,哪些妖怪说的不对,不重要,因为大首领是整个北洲修为最高的妖王,这就已经足够了。

“哎,真是无趣。”

沈悢曦转头看了“尽忠职守”的大妖。

“你们就不会好好奉承两句么?难怪修为不低,却只能老老实实当个护卫。”

几名大妖默默互相对视。

眼前的妖王脾气古怪之极,他们这些大妖可是好好领教过一番了。

前一刻笑意盈盈,像是心情很好,下一刻面色一沉,因为某一句话让他们身首分离,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就算能保留魂魄,妖躯被这位妖王“小小惩戒”一番也是在所难免。

摊上个这么个妖王,他们其实也很无奈。

毕竟这么一具大妖之躯,少说也要几百金精钱。

“大人白首领让您前去一聚,说是有要是相告。”

就在沈悢曦准备好好捉弄捉弄几位大妖的时候,一道身影急匆匆飞掠而来。

“除了白首领,还有其他的首领么?”

“除了白首领之外,虎首领,焰首领,魑首领他们也在。”

沈悢曦眉头微蹙。

几个首领齐聚一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可是她不过是挂了个首领的名头而已,为何要叫上自己?

沈悢曦思忖片刻,对那带信的妖怪说道:“带路吧。”

————

离开身后那家普普通通的客栈之时,蒋封廖还心有余悸。

他摸了摸后背,法袍早已被他的汗水浸透。

“还真他娘的是在幽冥地府门口走了一遭”

蒋封廖长舒了口气,飞快离去,若不是此时他还无法御风,他恨不得用尽全力御风逃离这里。

客栈中,墨织雪趴在桌上,脑袋搁在手背,轻轻晃动。

“师傅,你觉得那姓蒋的说的神秘修士是谁啊?”

随后墨织雪自问自答,“我觉得他说的那个人肯定认识咱们?会不会是那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冯海邱啊?”

墨语摇头道:“他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依照蒋封廖的描述,我倒是觉得兴许不是修士”

“不是修士,那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下次遇上时,我应该能认得出来。”

墨织雪撇撇嘴,“我看师傅已经有了决断,只是不肯告诉我们。”

“反正无论那人是不是修士,他都已经跑了,难不成我们还追上去么?”

“待会儿去学堂,先和孟老先生道个平安。”

墨织雪有气无力的回应道:“好。”

“对了,你们几个和虞姑娘有没有好好练武啊?”

柏帆和令昱两人笑着道:“托先生的洪福,我们两个已经正式踏入武道修行了,虞姐姐她后来居上,也已经是炼筋境了。”

墨织雪拍了拍桌子,“托我师傅的福,那我呢?”

两人挠挠头,“之前的时候不是已经谢过老师你了么?”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

墨语对柏帆两人笑道:“虽然你们然慢了一些,但重要的是打好底子,修行一事,急不得的,不用同别人比较。”

“恩,知道了,先生。”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说了些最近几日的情况之后,一起前往了学堂。

就在墨语等人出了客栈之后,身着白蓝道袍的宁忧悄然而至。

她跟在墨语几人身后,眼神稍显复杂。

前方的墨语似有所感,突然回头。

两人四目相对。

一人眼神淡然,其中有些不解。

一人眼神闪躲,其中满是畏缩。

“师傅,怎么了?”

听见这话,墨语回过头。

“没什么。”

两人都受伤的情况下,对方若是执意要跟上来,他也并没有什么办法。

或者说他似乎下意识虽然想远离对方,却并不排斥对方。

想到这里,墨语的心湖又开始荡起阵阵涟漪。

走进学堂后,几人见到老君子孟知已经在教授虞久,虽然虞久是不是挠挠头,有些一会儿疑惑,一会儿恍然,但一缕缕虚无缥缈的文气就像是有所牵引,一股脑往她身上靠。

在旁边特意空出来的地方,虞池正认真走着拳桩,虽然为了避免发出声响打扰虞久,她一静一动之间,依旧有真意流淌。

墨语一行人进来之时,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是正在走桩的虞池。

墨语笑着同老君子打了声招呼,随后对虞池颔首道。

“虞姑娘早上好啊。”

虞池耳朵微红,语气微弱,“早上好”

墨织雪走上前去,热络道:“虞池姐姐你每天都这么勤奋,难怪这么快就已经炼筋了,我看用不了多久,我都教不了你啦。”

“没有没有,织雪你那么厉害,我要学的还很多呢。”

墨织雪摇头,“虞姐姐,你这可就谦虚了,师傅他诶,师傅呢?”

一旁与柏帆一起站立桩的令昱说道:“先生说他出去看看。”

“是么”

墨织雪摸了摸脸颊,不在纠结这事,而是背着双手,指导着几人砥砺筋骨,敲她老神在在的模样,已是有几分老师的姿态。

————

墨语走出学堂的时候,刚巧和徘徊在学堂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的宁忧撞了个对面。

宁忧下意识一退,道袍中两道骇然光芒一闪而逝。

下一刻,她看清面前的男子之后又赶忙收手。

“你”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墨语打断她的话,面色冰冷。

宁忧沉默片刻,双眼重新变回之前的模样。

她语气清冷,从袖中拿出那巴掌大小的碧绿玉莲,“这个给你。”

墨语身形未动。

“无功不受禄,这好歹是件灵宝,我可没那个脸收下。”

“你救了我,这是属于你的报酬。”

“我救得人多了去了,若是人人都要给我一点宝贝,我早就腰缠万贯了。”

宁忧只是看着他,“你救了我。”

“若是我把它收下,再将它扔了呢?”

“那是你的事。”

墨语问道:“一定要给我?”

“一定。”

墨语接过九叶青莲,“行,那我收下了。”

宁忧转过身,“我将两道鬼剑符祛除之后便会返回东洲。”

“哦,那我先祝你一路顺风。”

“如果有事的话,你可以传讯给我,拿到飞剑符可以找到我”

墨语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摊开手掌。

手掌之中,符箓所化的一柄小巧飞剑在手心静静躺着。

其实墨语是准备将手中的飞剑符交还给她的。

最后,墨语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学堂。

再墨语即将转身进入学堂之时,宁忧转了转身,随后取下了白玉天官面具。

片刻后,她重新带上面具,只留下街上寥寥几个已经呆若木鸡的普通人。

“小织雪。”

“哎,师傅。”

“这个给你。”

九叶青莲落到墨织雪怀中,墨织雪好奇道:“师傅,这是什么?”

“榴镜湖中的灵宝。”

墨织雪惊喜道:“真的?哎呀,师傅,这个太贵重了,还是你留着吧”

虽然这般说着,其实她已经把碧绿玉莲紧紧抱在了怀中。

桌案上的老君子稍稍抬头,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意味深长的目光。

第三百二十二章 相聚之时不尽言

大夏王朝。

西垳山妖域。

“向大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妖域啊?”

一路往西,道纪几人御风行了一旬,期间路过十几座城池,只是听闻人人闻之色变的西垳山越来越近,却一直没有看见如天地墙桅的西垳山脉。

“大概还有一日的路程,我们就到西垳山了。”

向连承笑道:“我也只是去过一次,说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道纪继续问道:“妖域真的如传闻所说,里面全是吃人的妖魔鬼怪,一直在找机会闯过西垳山?”

“这话你也信?”

向连承说道:“若真有那么多妖怪想要越过西垳山,大夏哪来那么多修士阻止它们?

“只是在上古之时,有仙人画地为牢而已。妖域中的妖怪并不能随意出去,若是它们能倾巢而出,大夏岂能放任不管?”

道纪有些疑惑,“可是若妖域真不敢妄动,咱们又为何去要进入其中,一探究竟?”

“这个……我却是不知了。”

道纪想了想,准备询问道缘是否知晓一二,待他转过头去,却看见道缘迷迷糊糊,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

打消了这个念头,道纪远眺。

似乎在极远处,已经有西垳山脉的模糊景象。

“对了,那位女子剑修怎么不见了?”

向连承摇头,“想来是又发现什么妖怪了吧。”

想起那只自称枱蜥的大妖的凄惨死状,他们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两具躯体都被一剑穿过头颅,因为承受不住那凌厉剑气,头颅炸开,红白之物洒了遍地都是,不说妖魄没有逃离,连全尸都没留下。

另一边,西垳山脉脚下,素聆星御剑已至。

站在山脚下眺望,连绵不见顶峰,只余云海环绕的无尽山脉之中,有零星的华阁楼宇坐落。

在云海之中,白鹤振翅,有隐约鹤唳传来,群山之中,白鸟依稀可见。

素聆星嘴角微微勾起,“倒是有些仙家气象。”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慕情”轻吟,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十分激动。

“聆星,左上方也有剑意内敛,应该也有剑修。”

素聆星左肩之上,已经苏醒过来的夜玫双眼有淡淡光华流转,原本的黑色夜猫身躯更显虚无,乍一看去,似是介于有形与无形之间,夜玫身后多了一条暗紫色的尾巴,两条尾巴缠绕,空气中许多无形灵气都朝其汇聚而去。

素聆星问道:“有多厉害?”

“轮修为的话,应该比你强上一线。”

素聆星点点头,“倒是想去试试看那人的斤两。”

“即是镇守此地的修士,聆星你还是不用随意前去比试吧”

在她手腕的铃铛中,夜嫣那指尖大小的身躯蜷缩其中,怯怯的开口说道。

夜嫣并不担心素聆星会吃亏,只是如果不小心出手过重,伤到了双方的和气,这儿的剑修会不会计较暂且不说,所有驻扎在此的修士只怕都会有所芥蒂。

万一素聆星进入妖域,不小心遇上了妖王,若是因此受伤,却无人能勾搭救,那可就不好了。

“暂时没必要。”

“那我们不等等那几个人么?或者是去上面的仙家驻地看看?”

素聆星御风而起,开口道:“我又不需要与别人同行,不用等了。”

听到这话,夜嫣与夜玫传音道:“娘,聆星这样贸然前去,会不会有些不妥?若是有妖王以大神通禁锢一方天地,就算咱们已经有些血脉神通的驭虚之力,依旧没法逃脱。”

“不用担心,就算是真有妖王,聆星想走,依旧无人能够留住她,你忘了陆贤圣人可是给了聆星一件仙宝护身。”

“可我总觉得心头有些不安”

这次夜玫沉默稍许。

她们已有天地精魅的躯体,自然也冥冥中与天地都了些许联系,对于这等心悸之事,绝不是空穴来风。

夜玫思索片刻之后,“记得你有一块联系慕剑仙的传讯玉简,若是情况不对,立刻联系便是。”

“知道了,娘亲。”

————

西垳山脉靠近妖域的一侧。

与山脉另一侧不同,妖域所在的西垳山脉上有无数山洞地穴,皆是妖怪聚集之地,或是大妖洞府所在。

楚莹在跨过山脉之时便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山脉顶峰之上似乎有一道无形屏障,将妖域同外界隔绝,所以她未能感觉到那无边无际的浓烈妖气。

只是当她毫无阻碍的越过那道屏障之后,一望无际的山脊山腰上无数山洞地穴,以及漫无目的在山林中,数量至少有数十万计的大小妖怪。

尽管楚莹已经有所准备,但依旧是被那网不着边际的无数妖怪惊到了。

光是她看见的妖怪都这么多,山下,或者说是妖域真正的地界中又该是何等景象?

好在楚莹早已隐匿气机,没有第一时间被下方的大妖发现。

至于几名先她一步的几位同门师妹,她倒是没怎么担心。

在临行之前,师傅可是早就再三叮嘱,要在踏入妖域起就收敛气息,不能惊动任何妖物,想来几名师妹没有违背师傅的命令,不然她手中的玉简应该早就响起来。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下方有如此多的妖物,楚莹并不好同几位师妹联系。

足足在西垳山的百来座山头寻找了半月之久,楚莹这才找到几位灰头土脸的师妹。

“师姐,这儿好多妖怪啊。”

几人之中,年纪最小的程清似乎吓得不轻,在见到楚莹之后,第一时间就跑到她身旁,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臂。

“小清儿,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还不赶紧放开大师姐!”

众人之中,唯一稍显镇定的是一身紫衣的梨枫,她手臂上有干涸鲜血痕迹,见到楚莹投来目光,笑着道:“是拦路的小妖的鲜血,不过咱们运气实在不好,在那小妖临死之时,还是让它惊动了其他妖怪。”

“我们为了逃离妖怪的围剿,不得不小心翼翼躲藏起来。”

楚莹点头道:“没事就好。”

“就现在的情况看来,我们很难进到妖域之中,除非以妖气包裹周身,伪装化形的妖物”

“但是一旦被发现,有妖力干扰,我们并不能发挥出本来的实力,基本没有逃生的可能。”

楚莹刚说完,梨枫立刻说道:“大师姐,我愿意独自深入妖域探查,随时将其中的情况以传讯飞剑告知你们,到时候就算是被发现,咱们的目的也可以完成。”

楚莹说道:“玉禾中没有牺牲弟子的规矩。”

“可是这妖域中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到处都像是整装待发,很有可能马上就会有大动作,若真让这儿的妖怪冲出妖域,整个大夏都不够他们肆虐的。”

“不用再说了,就算是师傅在此,也定然不会同意,我不会拿你们的性命冒险。”

梨枫还想开口说什么,头顶云海之中突然传来惊雷之声,一道雪白剑光一闪而过,云海顿时朝两边分开。

“那是剑修!?”

楚莹心头一惊,“又是谁贸然闯进妖域?”

她刚准备传音提醒对方,下方妖怪如潮水波浪起伏,一道道惊呼声和喊叫声传出,之后愈演愈烈,喊叫声震动天倾。

“闯入者,哪里跑!”

几只数丈身躯的大妖飞身而起,一起冲向那道人影。

“噗嗤!”

剑光一闪,几颗大妖头颅齐齐飞出,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转数圈,坠落进下方的妖群之中。

直到那道剑光消失,无数妖怪都没能看清天上的那名人类剑修是如何出剑的。

一剑就杀了数只大妖,在一剑下来,不知道要死多少妖怪。

它们可不希望自己沦为剑下亡魂。

妖群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跑啊!”

不知道是哪只妖怪率先开口,聚集的上万妖物听到之后,顿时散去,不是躲进了山洞,就是钻进了地穴。

楚莹目光呆滞。

这么简单?早知道那些妖怪如此不堪一击,被一吓就全部躲了起来,她早就该出剑了。

现在看来,那些妖怪并不是同气连枝,相反,应该是只顾自己才对。

也是,能够在这般险恶环境下生存的妖怪,想来地位都不会太高,极有可能是外来地界进入妖域的妖怪。

而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地域的妖怪显然不可能团结在一起。

见到那些妖怪都躲了起来,楚莹果断道:“走,咱们乘机深入一些,最好是能够跟上那人,说服他与我们同行”

楚莹身后的几人点点头,跟随她一起御剑而起,顿时,数道虹光追寻之前的那道身影破空而去。

“聆星,后面有人类剑修接近,而且不止一人,其中修为最高的那人只是稍逊你些许。”

铃铛中的夜嫣开口说道。

“是之前就进入这儿的修士?”

“是,而且为首的那人气息似乎有些熟悉”

素聆星停在一处云层之上,脚下“慕情”越加雀跃,托着她随着脚下云海一同起起伏伏。

长裙比云海还要洁白,依旧是以前的模样,只不过曾经的少女已大变模样。

轻纱被风吹拂,微微掀起一角,露出少许冰冷的绝美脸庞。

追随而来的几人已经冲破了云海的遮挡,为首的一人身着束身红衣剑袍,头顶白玉剑冠。

那人见到停住的素聆星之后,先是一愣,随后面露喜色。

“聆星!”

楚莹身后的几名女子面面相觑。

师姐竟然认识对方?

待到楚莹御剑靠近之后,她兴奋道:“聆星,真的是你诶!”

“两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楚莹惊讶的伸出手,在两人头顶稍稍比划了一下。

“嗯。”

对于素聆星的平淡态度,楚莹毫不在意,兴致勃勃的说道:“自从墨语一声不吭走了之后,我就会去闭关去了,直到前两个月才被师傅放出来,没想到出山的之后,竟然在这里遇见你,我还想着等处理完这里的事之后去观湖书院找你呢。”

“只是恰巧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妖域有何不同。”

楚莹笑着道:“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厉害。”

“你也很厉害。”

“对了,你有墨语的消息没?这家伙几年都没个书信的,怪让人担心的”

“没有。”

素聆星突然开口。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楚莹觉得素聆星似乎又冷了些。

楚莹尴尬的笑了笑。

素聆星沉默看片刻,开口道:“这儿妖怪很多,里面不乏大妖、妖王,你一个人不太深入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素聆星看了眼楚莹身后的几名女子。

“喂!你什么意思,我们可是很厉害的好不好唔唔唔”

程清话只说到了一半就被梨枫给捂住了嘴巴,程清不谙世事,她们可不同。

素聆星明显与楚莹乃是旧识,而且看起来关系还十分不错,她们这时候后插嘴说些什么,只会影响到两人的关系。

“那个嘿嘿,不是还有聆星你么。”楚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和几个师妹要去妖域深处看看,比较最近妖域有些风声传出,似乎就在最近就有什么大动作。”

素聆星原本想要自觉拒绝,但看着楚莹有些期待的眼神,她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好。不过若是真遇上了妖王,你们切记先走。”

听见这话,楚莹身后的程清几人立刻对素聆星改变了看法。

对方虽然一直十分冷淡,但就凭这话,就已经足以让她们另眼相加。

梨枫更是直接同程清传音说道,“你有你可少毛毛躁躁的,若是你之前胡言乱语,对方哪还肯帮我们。还好大师姐和她交情不浅,”

见到素聆星点头答应,楚莹心头欣喜之下,凑到她的旁边,小声道:“那个在我走后,陆夫子没有说什么吧?”

“没有。”

楚莹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素聆星问道:“你很怕陆夫子?”

“那可不。以前在小河镇的时候,陆夫子可严了。当然,只有墨语不在的时候,陆夫子才会特别严厉。”

“难怪墨语离开之后,你紧接着就回去了。”

素聆星恍然。

在书院之时,因为陆子衿平时有许多事要忙,所以闻人茉萱和澹台静雨大多是自己研习,一般也看不出陆子衿有多严厉,但一旦陆子衿露出身为夫子的姿态时,连她自己都有些畏惧。

“诶,对了,陆夫子她们还好么?”

“在我离开书院的时候,陆夫子已经带着闻人和澹台去东洲了,近些年应该都不会返回中洲了。”

“这样啊”

楚莹颇为遗憾,“之前是不能见着墨语,现在连陆夫子也见不着了,等我能去中洲,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离开这儿之后,我会去找墨语。”

楚莹猛然转头,“带上我怎么样?”

第三百二十三章 妖域斗起

看到楚莹一脸雀跃,不知怎的,素聆星心头突然有些不太舒服。

“带上你?”

“我和墨语可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一下子分开这么久,我也怪想他的,正好你也要去找墨语,我们干脆一起去呗。”

素聆星就那么看着楚莹。

直觉告诉她,此时的楚莹并没有说实话。

虽然同楚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似乎同墨语一样,楚莹也并不擅长说谎,刚才说话的似乎,楚莹眼中有些闪躲。

“不能带上你。”

“为什么?”

“我去找墨语的话,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你是玉禾宗的大师姐,不应该像我一般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玉禾宗的大小事宜还要有你才是,毕竟你将来还要接管玉禾宗的。”

素聆星破天荒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楚莹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嗨,我离开一段时间也没什么的,由几位师妹回去复命也是一样嘛。现在我师父还在玉禾宗呢,她会处理还一切的。”

“你就不怕你的同门师妹们心头不满,或是师门长辈对你心有嫌隙?”

“不怕啊。”楚莹笑一脸夸张的说道:“我还巴不得他们对我不满呢!聆星你是不知道啊,每当我不修炼的时候,宗门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通知我,可烦死我了。”

素聆星眼神古怪的看着她,以及她身后面容有些尴尬的几名师妹。

楚莹回头看了一眼,“几位师妹没听到什么吧?”

几人不约而同的摇头,“没有。”

“那就好。”

随后楚莹对素聆星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此间事了,咱们一起去找墨语去,我还想看看现在谁更厉害些呢。”

素聆星没再拒绝,而是笃定道:“你比不过墨语的。”

“那可不一定。”楚莹撇撇嘴,“墨语天赋好,可我也不差啊,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个大修士,还是剑修,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我们可以来比试比试。”

楚莹果断摇头,很是干脆,“算了,我应该比不上你。”

“我也比不上墨语。”

楚莹嘟囔一句,“都这么久没见了,你怎么知道的。”

旁边的几名梨枫小声提醒一句,“师姐,看前面。”

楚莹凝神望去,在她们前方远处的云海紫红,有妖怪穿梭其中。

她立刻拿出临行之时自家师父给的磐玺鉴,磐玺鉴光华流淌,将她们几人笼罩在其中。

————

“大王,这是铁壁齿军龚阆统领奉上的寒玉髓,这是霜妖军苷篪统领奉上的摄魂珠,这是……”

“知道了。”

“知道了……”

坐在府邸中的年轻女子妖王眉头微蹙,一次又一次点头。

她语气平淡,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什么欣喜之感。

在她身前的桌案上,无数的拜请帖垒得像小山一般。

不管是有有要事缠身,亦或是谋划百年,正在紧要关头的一地大妖,只要是想同妖域搭上关系的,都是亲自前来递送拜请帖。

在年轻妖王身侧,面容精致的狐耳少女耳尖微颤,时不时以手掩嘴,呵欠连天。

按理说府邸中大小侍卫妖怪都忙上忙下,紧锣密鼓的张罗着什么,狐耳少女如此无精打采,放在别处必然会被轰赶出府,严重的削去十年百年修为都是常事。

可是一个个妖怪侍卫来了又去,丝毫不曾注意狐耳少女,或者说是装作视而不见。

“真是麻烦死了……不就是继位大典么,又不是真的……”

狐耳少女嘟嘟囔囔,神情颇为不忿。

虽然这些话也只能她自己暗地里说说。

最近数月,无数大小妖怪捧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宝物,陆陆续续从各处赶来,进入到妖域的荒川城中。

随后无数妖怪翘首以盼,乞求着位于山崖府邸之外的那位大管家、大统领能够瞧上一瞧自己送上的礼物。

只是那位神情冰冷的大统领从来只是随意一瞥,便已经定下了那些宝物的去处,更是定下了他们的前程。

他们自己以为的前程。

就他们所知,除了前两年突然冒出的两位妖王之外,如今位于峭壁上的山崖府邸的主人是第三位新起的妖王。

若无意外,整座妖域的四分之一的地界都应属那位年轻妖王所有。

那即将拥有叔挽地界的妖王,据说还是位天资奇高,十分年轻的白狐妖王。

狐妖多女子。

自从那位新晋妖王是位狐妖女子的消息传开,不是没有年轻大妖上门拜访,那些皮囊英俊,姿态潇洒的大妖想仰仗着自己的一身好皮囊,妄想着一步登天,结果连山崖府邸都没进着,直接被如同金身神只一般伫立在山崖府邸外的那位统领给打发了。

据说有数位大吵大闹,指责那位统领何德何能,能替妖王大人做主,还想闯入山崖府邸,找妖王评理,结果那位妖王亲自出手,掷出一件玉盘法宝,直接砸死了那几个大妖,连魂魄都拘作魂灯灯芯,挂在府邸之外,以供拜访山崖府邸的大妖“观赏”。

从那时起,就算还有什么“贼心不死”的妖怪,也只敢在心头想想了。

这一日,山崖府邸外有妖怪欣喜若狂,得意窃笑。也有妖怪垂头丧气,神色黯淡。

“报……报……报统领……妖域边界,有……有修士踪影……”

一道身形急匆匆自山下一路驾风冲入山崖府邸。

“那是谁?在这里竟然也如此莽撞?”

“连他都不知道?咱们这儿有名的探报谍子,山外好些消息都是他带回来的。”

……

守在府邸外的侍卫统领不悦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属下有要事禀报。”

“说。”

“呃……属下要见大王……”

侍卫统领直接了当说道:“大王如今有要事在身,不便见你,你有什么话,直接同我说吧,我代为转达便是。”

“这个……”

面容粗狂,獠牙黑眸,身形高大的侍卫统领哼道:“安安心心做你的探报谍子,不该想的东西最好别想。”

那妖怪赶紧低头,“是,是!据属下所查,妖域边界又出现了人类修士。”

“那儿出现的修士还少么?无非就是想看我们安不安份而已。”

“他们……进了妖域。”

侍卫统领皱了皱眉,凝声问道:“他们修为如何,有几人,往妖域哪个方向去了。”

“回大人,起初只有一人,之后又出现了六人,一起往天上去了。至于方向,属下修为低微,看不太真切。不过最先的那人只是一剑就将数位大妖直接斩杀,是个修为很高的剑修。”

侍卫统领沉思片刻,对身前的探报妖怪说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去吧。”

“属下谢过统领大人。”

待那妖怪退去,侍卫统领转过身挥了挥手。

旁边的一名侍卫走上前,“统领有何吩咐?”

“通知羽鳞卫,给我加大巡逻力度,一旦发现有人类修士,直接就地格杀,能留下魂魄就留,就算不能,也不让让其逃出妖域。”

“是!”

吩咐完毕之后,本体为黑熊大妖的侍卫统领冷哼一声,“区区几个剑修,还妄图在妖域逞威?真以为我妖域无人?”

不过他刚说完后,脸色有猛然一变。

在三年前,他还记得不知从何处横空出世的那位剑仙,那无与伦比的一剑,以及被削去一截,矮了千丈的祗麓山。

到现在为止,祗麓山早已成为了妖域中不可提及之处。

因为那山上实在古怪,被削去的平整祗麓山峰上到现在还留有惊天剑意,就算是修为已经臻至九楼之境的大妖,依旧不敢上去,生怕被那剑意侵染,消磨道行,留下“心头大患”。

“哼,该死的剑修!”

他挪动脚步,准备进入府邸中禀告妖王,不过在迈出一步之后,他又停住了步子。

“这等小事,还是不必说了吧?过几日就是大王的继位大典了,几位妖王大人齐聚,可是要好好布置一番才行”

————

天幕上,背有双翼,振翅宽达数丈,修为精深的近百大妖,以及数以万计的鸟妖来回巡逻。

他们披挂相同玄黑甲胄,手中紧握钢叉、钺戟,腰上或多或少都有光华流淌的法宝。

在巡视的飞禽大妖中,为首的一只大妖去除传讯玉简,仔细聆听片刻,随后直接传音说道:“兄弟们,有几个不长眼的修士想要来咱们底盘捣乱,他们应该还在我们的底盘,你们可得把眼睛放亮点,发现他们之后,一律直接出手,不论死活,切不可让他们坏了大王的好事!”

“大哥,你就放心吧,才几个修士而已,我们直接一拥而上,有蔽日大阵的加持,就算是人仙修士也要避其锋芒。”

为首的大妖羽桷继续说道:“少说大话,那可是几个修为不低的剑修。”

一名大妖问道:“修为不低?有多高?”

“据传来的消息说,为首的剑修能够一剑斩杀数名六楼修为的大妖,至少也是七楼境往上走,若是对方是八楼修为的剑修,一连数个,咱们就算有大阵加持,也不一定能够拿下他们。叫底下的兄弟们注意一点,别想着要争抢什么功劳,一个个上去送给对方杀的话,损失人手事小,让他们溜到下方的荒川城中事大。”

“知道了大哥,我们有分寸的。”

在一处云海之中,手持磐玺鉴的楚莹看向素聆星。

有磐玺鉴在手,只要周围的妖物不是修为高她太多,离得远的话是无法发现她们的。

可前方来回巡查的妖怪虽然不是密密麻麻,占据镇个天穹,但也是往来频繁,如同在天幕上编织了一张巨网。

而且不只是她们前方,下方亦有来回振翅的妖怪。

若她们想要下去,势必要惊动那些妖怪。

“聆星,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看下面妖怪来往频繁,确实是有大事发生,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关妖物倾巢而出的谋划,但想来有些联系,咱们可以先出去之后,在邀约些修士进来。”

素聆星看着下方的无数妖怪,“我去引开那些妖怪,你和你的几位师妹直接下去,有你的磐玺鉴,想来能够多打听到一些消息。”

听完这话,楚莹果断拒绝,“不行,让你一个人对上那么多妖怪,我可不放心。要是你出事的话,我该怎么向墨语交代?”

“这是我的决定,你不用向他交代什么。”

“那可不行,他可是私下找我说了,让我能照拂你的时候,一定要照拂你的。”

素聆星面纱下的面容有些细微的变化,“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自有脱身之法,就算是真遇上了妖王也能安然离开。”

楚莹狐疑道:“真的?”

“嗯。”

楚莹同身后的几位师妹商量片刻后,点头说道:“那好吧,我们几个下去查看一番,等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之后,我们会直接离开,咱们在西垳山脉最高的峰顶上汇合。”

不等素聆星回答,楚莹语气坚定,“聆星,就这么说定了。”

素聆星顿了顿,应道:“好。”

随后她飘身离开磐玺鉴的灵光覆盖范围。

只见一道斗大的百丈剑气激射而出,直接将前方巡查四方,还未反应过来的妖怪瞬杀殆尽。

仅仅是个照面,死在那道剑气之下的妖怪就多达上百。

其中更是有两只法宝护体的大妖。

大妖形神俱灭,只有破碎的法宝坠落。

“敌袭!敌袭!是剑修!”

直到无数妖怪的灰烬尸骸簌簌掉落,那些妖怪这才惊觉有修士突然出手。

“老大!”

被那道剑气吓到的渡鸦大妖看向羽桷。

“莫慌,结阵!”

听到羽桷的指挥,所有大妖飞速聚拢。

随后那些盘踞在空中,原本惊慌失措的一众鸟妖也是紧随其后。

不过片刻,所有妖怪盘踞在一起,每个妖怪只见又有妖力联系萦绕,妖力赤红,像是一根根水桶粗细的红线将他们织成了遮天大网。

红色大网旋转,在最中央,大妖统领羽桷手持长戟,背后则是源源不断的妖力涌入身躯。

只见羽桷原本丈许高的身躯猛然膨胀,像是迎风见长,眨眼就变作了十数丈大小,他身后双翼展开,更是有近百丈。

一眼看去,天幕上一片赤黑,羽桷双翼遮天蔽日。

在一旁的楚莹等人见状,立刻急速坠落。

在她们落下之时,还不忘抬头看那么一眼。

那长裙飞舞,剑气冲天的孤傲清冷身影就那么印在了她们心头。

第三百二十四章 剑气如虹

“胆大妄为的人类剑修,区区一人,竟然敢在我妖域逞危!”

羽桷声如雷鸣,振聋发聩。

“人类,你的同伴呢?莫不是逃离此地,丢你一人在此?”

素聆星面无表情,抬手一剑。

倏然,剑意冲天,剑气如虹。

伴随着这一剑,云海左右分开,头顶风云色变。

“哼,雕虫小技!”

见对方不说话,羽桷冷哼一声,口鼻中有雷光跳动。

有阵法加持,大阵之中,灵气除了为他所用之外,更是能反制对方。

羽桷探出手臂,其上灵气汇聚,化作氤氲雾气,随后那雾气飞旋,霎时间,罡风吹拂,如同一柄柄寒光闪烁的精铁之刃,层层递进,如大河之水,滔滔不绝。

只见如虹剑气直射而上,毫不费力的撕开那无穷无尽的罡气。

羽桷双目灵光一闪,口出惊雷之声,天上云层如海浪激涌,竟也被他所影响,出现了闪烁雷光。

伴随着他这一哼,迎面而来的剑气顿时节节崩裂。

“咔嚓……”

那剑气逐渐迟缓,道道裂缝不断延伸,不过眨眼,剑气已如冬际结冰湖面被巨力崩碎。

饶是如此,那剑气依旧不曾停滞。

“好一个剑修!”

羽桷手中长戟已随他变为十数丈长短。

他长戟落下,将剑气彻底击碎。

“可惜……好好在宗门修炼不成,非要来妖域送死。”

羽桷手掌猛然紧握,在他指缝之间,妖力光华迸射而出,越加浓郁。

与羽桷心神相连,天上盘旋连接的一众妖怪同时这般,手中妖力酝酿,引得头顶云幕也跟着发出巨大声响。

云幕下降,弯如天穹下塌。

只见羽桷猛然举起那只手臂。

顿时,妖力光华大盛,猛然迸射而下,刹那之间,无数赤黑妖力如雨幕倾盆而下,万千妖力光束像是化作了万千飞剑一般,一起朝着下方中央的那道持剑身影而去。

素聆星抬头眺望,灿如星辰的眼中倒映着那万千赤黑光芒的妖力。

她眸中突然激射出两道莹白剑气,剑气迎风见长,只是半息时间,两道指尖大小的剑气已化作百丈,剑气相互交汇,融为一体,将素聆星的身躯护在其下。

无数妖力坠落,撞在剑气之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嗤嗤声响。

“不自量力!”

以羽桷为首的上万妖怪齐声厉喝,一起挥落手中兵刃。

素聆星抬起“慕情”,双指并拢,缓缓在剑刃之上一抹。

慕情剑光如雪,凝若实质,素聆星每抹一寸,剑光便暴涨一分,待到素聆星抹过慕情,剑光熠熠,如明月横空。

素聆星持剑倒转,随后松开手掌,慕情悬于身前。

她长发飘扬,身后有凛然剑气出现,一息过后,剑气一分为十,十分为百。

待到慕情蓄势待发之时,素聆星身后已有千万道剑气悬浮,随她的一身剑意起起伏伏。

素聆星淡淡开口。

“去。”

猝然,剑气破空声如同海潮拍岸,又有风驰电掣之势。

这一刻,光阴长河像已停止了流逝,无数妖力就那么静止在素聆星头顶,众多妖怪面上依旧有丑陋的狞笑停滞,待到光阴长河再次流动之时,所有剑气已经准确刺入了无数飞禽鸟妖眉心。

翅膀扑腾,成千上万的妖物眼中还有临死前的惊愕。

从下方看去,天上似有枯叶纷纷落下,不见边际。

“嘭!”

失去了那些御风境妖怪的妖力支持,妖力编织的阵法脉络断截,羽桷身躯猛然一震,口鼻中鲜血涌出,又转眼蒸腾为暗红血雾。

所谓的蔽日大阵,直接被素聆星一招破去。

没有阵旗符箓支撑,单纯以妖怪身躯作为阵眼,对素聆星来说,头顶的所谓妖族阵法形同虚设。

“老大!”

仅剩的数十大妖看着下方的人类剑修,一个个睚眦欲裂。

“随我一起上!”

羽桷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在蔽日大阵下所有灵气都为他所执掌的情况下,还能幻化出如此多的剑气,更没想到那些剑气才迸射而出,下一刻就将他的无数手下屠杀殆尽。

对方绝不是一般的剑修!

他的修为重新跌入七楼之境,与其余的数十大妖一般,而看对方的剑气,极有可能是八楼的剑修,杀力如此之强,他们恐怕难以抵挡。

可是若带着剩下的大妖灰溜溜逃走,就算大王不找他算账,大统领也不会留他性命。

何况这般动静,下方定然已经知晓,其余巡逻的夜蝠卫,翮翅卫,以及最为厉害的鹰甲卫很有可能在赶来的路上,他们还不如孤注一掷,若能逃得魂魄,尚且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素聆星只是重新握住了“慕情”,往身前一抹。

一线剑气眨眼即逝,在天幕上方的无尽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道长达千丈的骇然裂隙。

而冲下的羽桷等一干大妖僵在了空中,他们背后的双翼亦是停止了挥动,随后,一根根手掌大小的赤黑羽毛逐渐脱离双翼,他们体内的妖力也从脖子处往外流淌,妖力浓稠如水,在离开他们躯体之后,又化作了薄雾,消散在空气之中。

素聆星不再去看那些大妖,她只是收剑入鞘,御风往前方妖域的更深处而去。

在她离去之后,那些大妖羽毛脱落,身上也逐渐如树叶枯萎。

终于,在最后一点妖力消耗殆尽,所有的大妖一起往下坠落。

在下坠的途中,有风吹拂而过,干枯的尸体伴随着簌簌声皆化为了齑粉。

————

在蔽日大阵下方,原本许多赶往荒川城的妖物听见头顶动静,大多疑惑的抬头望去。

只是云海重重,他们也看不真切。

只能看到云海中有光华隐现。

直到云海被莫名分开,缝隙中透露出蔽日大阵的一角。

“上面是羽鳞卫?最近妖域太太平平,他们又在和谁争斗了?难不成是夜蝠卫的那些妖怪?”

“不对,看动静不像是小打小闹,怕是有谁闹事。”

“对了,赶紧去荒川城禀告,说不定就能捞得大功一件!”

等到一只小妖恍然大悟,拍着脑门失声说道,那些准备看好戏的妖怪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卯足了劲,遁地的遁地,御风的御风

又修为稍高的妖怪不屑的笑了笑。

怪不得修为低下,脑袋愚笨,像是未开化一般。这妖域中的大小事,自有妖王的暗探谍子传递消息,还用得着他们献殷勤?

在他们刚嘲笑那些小妖不久,天上无数妖怪坠落,看样子已是没了声息。

剩下的妖怪脸色大变,赶忙化作妖风离去。

那上万的羽鳞卫死伤殆尽,此等大事,事后论责追究之时,迁怒他们,怪罪他们眼睁睁看着羽鳞卫被人斩杀,而不帮忙,那该怎么办?

等到下方妖怪散去,有一队多达数千的狼妖精锐奔袭赶到。

“妈的,来晚了一步。”

为首的狼妖化作人形,直立起身,狠狠啐了一口。

在他肩上,两个还未化作人型的狼头抬眼望向上方。

“统领,羽鳞卫那些家伙与我们一向不对付,他们估计损伤大半,咱们也乐见其成嘛”

身旁的一只狼妖刚开口说了一句,三头狼妖统领直接甩了一个巴掌,将那狼妖打翻在地。

“蠢货,我们和羽鳞卫的恩怨是私事,这大王的领地有修士侵入是公事!回去之后,自己领罚去!”

片刻后,另一个方向有一队狐妖赶到。

为首的黑色狐妖开口道:“黑山,怎么回事?”

“你看到了,都死了。”

肩上长有三头的狼妖统领指了指天上,“羽桷那家伙和他的弟兄们似乎也死了,只是我没发现他们的尸体,恐怕对方也没留下他们的尸体”

黑山扭头说道:“胡九,你通知大王了没有?”

黑色狐妖说道:“大统领已经知晓,至于大王应该还没有。”

“此等大事,就算是大王继位在即,也必须知晓。对方很有可能就是冲着大王来的。”

黑山思索片刻后,继续说道:“两位妖王后天便会来荒川城,必须要在此之前把那修士抓住,不然让那两位妖王看了笑话,丢的是大王的脸面。”

胡九点头应道:“好,我这就返回荒川城,亲自去见大王。请求大王让麾下的三十队精锐齐出,务必将那修士抓到。”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天幕上方有夜蝠卫和翮翅卫振翅赶到。“他们姗姗来迟,恐怕回去后免不了一番责罚。”

夜蝠卫等巡狩天空的护卫和他们不同,他们负责维持地面的妖族安定,而对方则是负责天上的安定。

而妖域中所有妖怪都是居住在地,其实对于夜蝠卫他们来说,巡狩天空是份难得的美差,所以天上的各队护卫每日想的不是其它,皆是争夺地盘的勾当。

鹰甲卫原是金翎鹰王的亲卫,其中所有鹰妖都是七楼之境,更有统领和副统领是八楼修为,故此实力最为强劲,控制了大王麾下领土上空近半的领地。

剩下的夜蝠卫、羽鳞卫、翮翅卫、貘蜂卫则是争夺其余的领地,所以几个卫队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在羽鳞卫遭遇外来修士之时,剩下的夜蝠卫等没有及时赶到,这才让羽鳞卫损伤过半。

黑山开口道:“反正与我们无关,只要那修士下来,一旦发现对方踪迹,我麾下所有狼兵会立刻赶到。”

“一样。”

胡九说完之后,带着他的那队狐妖返回荒川城。

黑山右手边的狼妖开口问道:“统领,那我们?”

“让弟兄们散开,四处搜寻修士踪迹,都把自己的鼻子放开点,别想着给我偷懒。若是被我发现有人故意不出力,我会亲自帮他松松骨头。”

“是!”

————

“师姐,你说那位聆星姑娘怎么样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

楚莹一直留心远处的动静,自素聆星剑意冲天,那道剑光出现之后,她便已经放下心来。

“你们剑心如何了?”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她们不知道的是,直到现在,楚莹的剑心才安静平复。

恐怕素聆星全力施为时,一般的剑修根本连出剑的勇气都没有,能够保持剑心不碎已是极为难得了。

原本还以为经过这两年的苦修,又有师傅独特秘法传授,而素聆星一直在观湖书院修行,她和素聆星两人的差距应该越来越小才是,现在看来,两人见得差距竟然又大了些。

驱散了心头的杂念,楚莹说道。

“好了,我看聆星已经惊动了那些妖怪,咱们千万小心才是,听刚才的妖怪说荒川城中有妖王会去,咱们最好在经过那儿的途中直接抓个知情的妖怪,得到消息之后,直接离去。”

————

山崖府邸之中,坐于千年槐木桌岸后的女子伸了个懒腰。

“呼,累死我了。”

她推开身前堆积如山的书简,下巴搁在桌案上,有些无精打采。

“姐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休息休息啊?”

一旁的狐耳少女双手撑着脸颊,半眯着眼,嘟囔道。

“早着呢,在妖王大人回来之前,咱们可有的忙了。”

“哦”

狐耳少女突然问道:“诶,姐姐,你说妖王大人为什么要让你暂代妖王之位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从头到尾,我就只看到一块玉令好吧。”

“那姐姐你吃了什么好东西,怎么修为突然就蹭蹭蹭的往上涨呢。”

狐耳少女一脸好奇,“要是我也和姐姐你一样,修为蹭蹭蹭的就变得那么那么高,我就不用天天待在这里了。”

“你就做梦吧。”女子白了她一眼,“就你那小身板,给你也没用。那可是九楼修为的狐妖内丹,只要你吃下去,用不了两息时间,保证你嘭的一声就炸了,连魂魄都留不下来。”

狐耳少女意兴阑珊,“原来是这样啊”

“大王”

殿外传来一道浑厚嗓音,女子脸色一变,赶忙正襟危坐。

“进来。”

待到殿外的胡九走近,女子已换了副倨傲威严神色。

“何事?”

“据探子来报,咱们地界有剑修闯入,那剑修修为十分高深,连羽鳞卫都折损了大半。”

“夜蝠卫,翮翅卫,貘蜂卫伤亡如何?”

“并并无伤亡。”

“不管你需要多少精锐,一日之内,抓住那剑修,留活口。至于夜蝠卫,翮翅卫和貘蜂卫,将那人抓到之后再去领罚吧。”

“是!”

第三百二十五章 坦然

长青城。

学堂之中,朗朗读书声传出。

在走桩练拳之后,墨织雪等人跟着虞久一起随老君子研习书中至理。

虽然在墨织雪看来,老君子很有学问,可也就和墨语差不太多,之所以安心在学堂待着,其实是墨语特意嘱咐的。

只是让墨织雪有些不明白的是,最近几天墨语只是与老君子闲聊几句,同他们说些武道心得,然后就直接离去,直到傍晚才回来调息。

“师傅不是说伤势一直没好么?怎么最近古古怪怪的?”

墨织雪挠了挠头,似乎总感觉师傅有些不对劲。

“要不要偷偷跟上去看看?”

墨织雪随即打消这个念头。

不是她不想,而是墨语的修为更高,她只要接近对方,马上就会被发现。

而大灰要监视庄隆,除了报告对方情况之外,最近都很少回来。

不过让墨织雪有些意外的是庄隆并不是因为卖身于货船才有钱进城,而是自己出了一百两银子。

而庄隆似乎也只有那一百两银子。

银子从何而来,他的那两个亲人又在何处,这些似乎都成了一个谜。

若不是这些天庄隆没表现出任何一样,就那么安安分分的在货船上搬运货物,墨织雪可能都直接将他抓来询问了。

她问不出什么,老君子有儒家正气之风,总该问的出什么吧?

另一边,墨语走在大街之上,除了观察城中阵法之外,最主要的是看一看远处的那位身着道袍的女子。

此时的宁忧换了脸上的白玉天官面具,也收起了头上的白玉道冠,至于背上的剑匣也不见了踪影。

这几日,宁忧在城中闲逛,确实没有再找墨语的意思。

她时常流连于街边的小摊。

无论是捏糖人,还是看别人浇糖葫芦,亦或是卷,似乎对于宁忧来说,都感觉特别稀奇,常常能看上大半天。

之后宁忧恋恋不舍的离去,在离去之前,又颇为肉痛的拿出一点银两,买上一个糖人,两串糖葫芦什么的

对于那些普通人的额异样眼光,宁忧并不在乎。

只不过宁忧买归买,却不见她掀开面具吃上一口,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还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任谁也不会想到,当初大发神威,双剑一出,直接重创一干大妖的道家大修士会有如此一面。

今日,宁忧在一处买卖鱼蟹的铺子外停留许久。

在她身前,一方小巧精致的鱼缸之中,一尾金色鲤鱼摇曳其中。

兴许是见她看了许久,又迟迟不见掏腰包,店铺老板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这位女道长,你到底买不买啊?”

“看你的道袍是上好丝绸所制,想必是也不是云游四方的火居道士吧?”

宁忧笑了笑,“我囊中羞涩,买不起你的这条鲤鱼。不过我看它灵智已开,想来来头不小,老板你就不怕福报没招到,倒是招来了祸事?”

“去去去!你这女道士,怎么净说些晦气话!什么福报不福报的,我还信那个?你怕不是当道士当傻了吧!”

那铺子老板一脸嫌弃的就要将宁忧赶走,“赶紧走,赶紧走。不买还叨叨个没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就是想要忽悠我把这鱼放生么?”

他指了指鱼缸边的牌码,“瞧瞧,五百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只要你出的起,我不管你是放生也好,拿回去煮了吃也好,都不关我的事,不过你要是没钱嘛,那就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宁忧也不生气,她只是最后看了眼那尾鲤鱼,摇头一叹,“可惜。”

“福也,祸也,金铜遮掩,财帛祸心,要当心了。”

听到这话,铺子老板大怒,“嗨,你这臭道士,是不是故意恶心我呢,我可告诉你,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我这都赏你一嘴巴子。”

转身离去的宁忧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她只是背着双手,道袍飘扬。

在宁忧走后不久,墨语也走到了那家铺子门口。

墨语随意打量了一眼,店中大多数都是河蟹河虾,剩下的一些则是河中的草鱼之类。

一到铺子外,浓烈的鱼腥味便铺面而来。

也难怪这铺子光顾的客人这般稀少。

“哟,这位公子,是想来我这儿买些上好的河鲜么?那你可算来对了,我这儿的河鲜,可是全城最新鲜的了,公子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嘴里还小声咒骂的铺子老板见到墨语,眼中顿时一亮,赶紧热情的点头哈腰说道。

“哦,还有这儿。公子您瞧,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金鲤,那可是有真龙血脉,只要公子您以天材地宝喂食,用不了多久那可是会化龙的。”

墨语无奈说道:“老板,你看我像个冤大头么?”

铺子老板丝毫不显尴尬,“公子,瞧您这话说的,我这人可老实得很,从不说假话。”

“从我捞起这金鲤之后,好多人都觊觎着呢。刚才还有个女道士哭着求着让我把这金鲤卖给她呢,但我这人啊,可不是看谁出的钱多就把鱼卖给谁,那我可是看眼缘的。”

他不动声色的将标有价格的木牌收到背后,“公子,我看您就特别和我有缘,也和这鱼儿有缘。这样吧,若是您喜欢,一口价,一千两您就拿走!”

见到墨语笑而不语,铺子老板心头有些打鼓。

莫不是自己狮子大开口,吓到了眼前的这位公子?

要不少个二百两?

“老板,你这就是普通的鲤鱼而已,是年岁久了,化作了金鲤而已,于我没什么用。就算是拿回去炖汤,我还嫌它的肉太老了。更别说什么真龙血脉了。”

墨语摇头道:“就算它只有蛟龙血脉,也不止一千两银子。”

“那个那个我这不是看与公子投缘么,少一点也无妨。”

铺子老板也是个脸皮厚的人,被墨语这么一说,脸上竟是没有半点羞红之色。

墨语只是看着他下意识放在身前的手,已经手中的那块标了价码的木牌。

“老板宰我宰得够狠啊。”

铺子老板讪笑一声,将手中的牌子扔到一边。

“挣点糊口饭吃,公子勿怪,勿怪”

墨语一脸嫌弃的说道:“你这条鱼没什么特别的,我也没什么买下它的想法,至于你所谓的河鲜嘛,再过半日,只怕都成死鱼烂虾了。”

“我还是上别处去看看吧。”

眼看自己的金主就要离去,铺子老板赶忙拦住了墨语,“哎呀,别别别,公子,这好歹也是金鲤,那些狡猾的鱼商可没有!公子您只管说个价,我一定卖给你。。”

“五两银子,我就图个新鲜。”

“五两!?我光是捞它损坏的渔网都不止这个数。”

墨语伸出手,竖起一根指头。“那就十两。我看你买的那些鱼不过一钱两斤。”

铺子老板左右为难,“这个十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要不您出个百八十两?”

他显示试探的说了句,随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的说道:“刚才的女道士可是说这金鲤开了灵智,公子您买回去看家护院也是极好的!”

墨语嗤笑一声,“就算它开了灵智,能够达到看家护院的地步,少说也要百八十年,我难不成花一百两银子等个百八十年不成?你真以为我是那些仙人啊?”

“二十两,不行拉倒。本公子这就去别处看看,一尾金鲤而已,这偌大的长青城,我还不信就找不到了。”

说完,墨语作势拂袖离去。

走了几步之后,身后的铺子老板猛地一拍大腿。

“公子等等!二十两就二十两。”

在递过银子之后,墨语一手拿着那尾金鲤,一手拍了拍铺子老板的肩膀,“本公子心好,你不用谢我了。”

铺子老板一张脸笑的比哭还难看,“谢谢公子。”

等到墨语走后,铺子老板脸色忽然一变。

“我呸,还公子呢,就他娘的一个穷鬼,买条鲤鱼都要叽叽歪歪的。嘿,不过二十两也好,够我这铺子一个月的流水了。”

他先死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随后美滋滋的抱着二十两银子,大摇大摆的回到了铺子中。

原本那尾金色鲤鱼的价格就是他胡乱写的,他起初也没打算卖,因为在之前没有一个人愿意花那个冤枉钱,来买一条稍微好看一点的鲤鱼。

只是没想到在他写上五百两之后,那些有意向要买鲤鱼的人才多了起来。不过应该也就是图个好奇,想知道值五百两银子的金鲤有什么特别之处,自家人知自家事,养了金鲤那么久,要是真有神异之处,他也不会拿出来卖了。

提着墨语提着金鲤,一路啧啧称奇。

莫说是一般修士,就算是他也只是勉强摸清一点金鲤的跟脚。

这尾金鲤自然不是什么蛟龙遗种,而是由山水精魄孕育而出的普通鲤鱼,在吞食了一地水运之后,才有了这点鎏金一般的色泽。

只不过这尾金鲤没了水运补充,已经快要消亡了。

到时候水运消散,第一个遭殃的便是那河鲜鱼铺老板。

“喂,你不是说让我不要找你么,怎么你倒是跟着我了。”

一道轻柔嗓音突然在身前响起。

注意力放在金鲤上的墨语突然呆了呆。

他抬起头,先是看了看身前的道袍女子,随后看了看手上的金鲤。

“我我路过。”

宁忧面具下的双眼弯如月牙,指了指金鲤,“是吗?那你买它干什么?”

“救救人一命”

见到墨语脸上有一丝窘迫,宁忧转过身,轻声道:“那人既然自寻死路,你又何必帮他。”

“总归是条人命,更何况也许还不止一条人命。至于他是不是执意寻死,我一向不关心这个。总不可能指望一个普通人能看出什么名堂吧。”

宁忧点点头,“那你准备拿它做什么?虽然水运即将消散,但也对近水的修士修行大有裨益。”

墨语直接将手中的金鲤递给宁忧。

“那就给你了。”

宁忧转过头,眼中有些不解。

“那你能躲过那么多大修士的感知,除了符箓之外,还有你本身擅长水系一类的道法,给你的话,不是正好?”

宁忧原本想说,如果她想要的话,之前就已经买下这尾金鲤了。

只不过她话到嘴边,变成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将金鲤放回袖中,宁忧没再说话。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墨语此时心湖涟漪荡漾,有些许心乱如麻的情况。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走了良久,宁忧轻轻吁了口气。

不知怎的,墨语也似乎跟着心头一松。

“我的伤势应该快好了。”

“嗯。”

“对了,关于那处埋骨鬼蜮,你还是别去了。”

墨语并不奇怪对方觉得自己会去埋骨鬼蜮,他开口道:“为什么?”

宁忧顿了顿。

“其实这些事是不应该说的,你就当我随意的臆想好了。埋骨鬼蜮有一处仿造的鬼门关,虽然不是幽冥之地的界限所在,但也能连通九幽,所以埋骨鬼蜮就算没有生魂补充,数百年来也能够越来越大。”

“廉殁之所以对你紧追不舍,是因为那处鬼门关被你毁了?”

宁忧点头道:“近些年内,应该是不能再用了。只是除了那一处鬼门关,这世上应该还有许多世人不知道的。所以我需要返回道门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廉殁应该都会致力于修缮那道鬼门关,所以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恩,知道了。”

墨语停在原处,而宁忧则继续慢慢走着。

等到她走远之后,回头一看,见到墨语还在原处。

宁忧伸出手,轻轻挥了挥。

面具之下,她却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目送宁忧离开视线,墨语准备原路返回。

算算时间,他也该继续往北去了。

虽然不能去埋骨鬼蜮,但毕竟同祖戎还有再战之约。

至于百家在近期会大肆进驻北洲,想来也应该与鬼门关一事有关,所以墨语并未多问。

等墨语回到学堂,日落西山,天色也已渐暗。

墨织雪几人则等在学堂之外。

见到墨语回来,几人打了声招呼,只有墨织雪有些不满。

“师傅,是不是哪家的姑娘长得特别水灵,这几天把你迷住了呀?”

墨语惊讶道:“这你都知道?难不成小织雪你修成了掌观山河的本事?”

“切。”他这模样,墨织雪的疑心去了大半。

“师傅,小酒儿和虞姐姐今晚和我一起休息。”

墨语看了看表情有捏别扭的虞池,“你高兴就好。”

几人渐行渐远。

“对了,大灰什么时候回来。”

“等咱们开饭的时候,它闻着味儿应该就回来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万事皆巧,妖域故交

妖域。

荒川城千里之外。

在一处十里方圆的湖泊边,以胡九、黑山为首的八楼顶峰大妖手持妖兵法宝,口衔妖丹,眼中紫绿幽光流淌,妖气冲天如黑云汇聚。

百丈上方,鹰首人身,披挂护身甲胄,手持弯月双戟的大妖振翅悬空,目光落在湖上的女子剑修之上。

湖面之上,无数尸体漂浮于其中。

夜蝠卫,翮翅卫……就连鹰首人身的鹰甲卫也是不少。

至于黑山、胡九一干大妖的手下,更是死伤千百。

一下子折损了这么多修为不低的大妖,就算作为是天生性子冰冷的妖族的他们,心里也是肉痛不已。

这不,只要是修为在七楼之下的妖怪,全都退到了十里之外。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那面容从容不迫,立于湖面的年轻女子剑修。

甚至于在几个时辰之前,这儿还是处平原,根本没有这片湖泊。

现如今,就算是被几十位修为抵达八楼之境的大妖重重包围,那女子依旧没有多说一句。

难不成那人是个哑巴不成!?

黑山不动声色的同鹰甲卫的统领以心湖相谈,“鸿禿,怎么说?是一起上还是你打头阵?”

双眼鎏金色的鹰首大妖说道:“我打头阵?你怎不不上?”

“咱们之中,就属你修为最高,舍你其谁?”

鸿禿顿了片刻,“是你的意思,还是大统领的意思?”

黑山笑道:“难不成就不能是大王的意思?”

“毕竟你可是金翎妖王的人,谁知道你有没有二心呢。”

鸿禿目光一变,“黑山,有些话可不是能乱说的,小心祸从口出……”

“鸿禿,我也奉劝你一句,金翎鹰王就算能回来,也不可能还是妖王,你可得小心一点。我听说金翎鹰王的仇家可不少呢,哦,好像大多数都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惹的,不知道那乌邬又躲在了哪里呢?”

“黑山,我没兴趣与你在这瞎扯,到底是战是退?你若是想让我做出头鸟,那就只有恕不奉陪了。”

黑山挠了挠耳朵,肩上两只狼头龇了龇獠牙,“别急,只要拖住那人就好,大统领马上就到。”

听到这话,鸿禿冷哼一声。

远在数十里外,楚莹等人已经知晓了妖域为何有这般大的动静。

妖域的第三位妖王。

对于大夏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妖族善于争斗厮杀,一位妖王,至少也要两位以上的人仙境修士应付。

而大夏的人仙境修士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师姐,咱们该离开了。”

梨枫开口说道,“再待下去,若是被一众大妖发现,咱们可就走不了了。”

楚莹看着远处被大妖包围其中的身影。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梨枫猛然色变。

“师姐,切不可意气用事啊!那么多妖王,就算是师姐你是也断然不敌啊!”

楚莹说道:“既然你也知道我不敌,那聆星就能够抵挡的了?还是你觉得她之前说她可以逃脱,就真的能够安然离开?你莫忘了,这儿可是有妖王的,你看不出来那些妖怪在拖延时间么!”

“可是”

“不用多说,我不会丢下聆星的,我以前可答应过别人的,待会儿我就去帮聆星突围而出。”

梨枫劝道:“师姐,你若因此出事,我们怎么向掌门交代?”

“那你们就不用交代了。”

楚莹将磐玺鉴递给梨枫,“你带着几位师妹先行离去,若是半个时辰后等不到我,直接回驻地传讯宗门。”

梨枫摇头,并不接下磐玺鉴。

见到几人神色黯淡,似乎也是极为不愿,楚莹直接将磐玺鉴扔到梨枫手中。

随后白玉剑鞘之中,飞剑倏然掠出,楚莹脚踏飞剑,一闪而逝。

“梨师姐”

程清小声道:“咱们也跟大师姐一起去吧?”

梨枫瞪了程清一眼,“你不要命了?”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楚莹离去的方向,随后一咬牙,开口道:“咱们先走!”

“可是”

“难不成咱们都要折在这里不成?赶快出去,禀告师叔,看看师叔有没有办法才是最重要的!”

几人这才跟随梨枫一起离开。

就在黑山等一众大妖想着如何拖住那位女子剑修之时,一道剑虹呼啸而至。

黑山不惊反喜,大声道:“果然还有同伙,一起上!只要拖住她们,待大统领一道,咱们可就能论功行赏了!”

刹那之间,狰狞巨妖法相拔地而起,如同在整座湖水周围矗立了无数百丈山岳。

原本有些惊讶的素聆星在听到楚莹脱口而出的一句,“聆星,我来助你突围。”

素聆星哑然。

她肩上隐匿在虚空中的夜玫抬起猫爪,捂住额头。

只要不是妖王出马,她和夜嫣都能直接撕裂一处虚空,将素聆星挪移离开妖域,楚莹这一来,反倒是成为掣肘,阻碍了她们。

对于楚莹的好心帮倒忙,素聆星并未多说什么,她只是点头。

“好。”

随后两人同时出剑,剑意如潺潺流水,在两人身旁流淌。

一金一白两道剑气乍然出现,剑气出手之时,不过三尺长短。

但迎向周围如山法相之后,顿时化作数百丈长短。

春雷炸响,几十尊法相猛然后退,地面凹陷,湖水疯狂激荡。

至于湖中的那些大妖尸体,仅在这一次交手之后,便已经化作了碎末,染得湖水赤红。

“哈哈,只要能把这两个剑修抓回去,少说也能得到一件灵宝赏赐!”

天上驾驭法相的鸿禿说道:“黑山,你说的轻巧,要不你和你的几个弟兄先上?”

他可是注意到,在一起抵挡了那两道剑气之后,黑山和他的几个兄弟退得最远,显然是未出全力。

胡九也是注意到了,“黑山,咱们可是论功行赏。”

“放心,咱们可不怕死!”

黑山大笑一声,法相一分为三。

三头巨狼张大狰狞狼口,一起扑向素聆星二人。

见到黑山率先动手,其余大妖也是一起出手。

法相撼动地面,一时间,方圆十里,地动山摇。

只是下一刻,一道金色剑气横扫全场,使得大妖法相停驻瞬息,随后又是雪白剑气凝为一线,与之前剑气同样的角度,直接没入了法相之中。

“快逃!”

冲在最前方的一只狼妖只来得及发出这么一声不甘的怒吼,直接连身躯和法相一起被那一线剑气斩为两截,魂魄顿时逃遁离去。

紧接着,数名大妖逃离不急,同样被那道剑气一分为二。

他们所谓的法相,护体的法宝,在那一线剑气下竟然和纸糊的一般。

黑山等大妖心头震颤,看着自己已经彻底损坏的护体法宝。

只是一剑而已!

若不是他们还有上等品秩的法宝护体,恐怕已经是全军覆没了!

他们赶紧往后退去,“要不我们先撤?”

一干大妖以心湖交谈,有些拿捏不定。

对方仗着剑气之利,稳稳压下他们一头,而妖王下令,必须捉拿活口,若是他们执意再斗,恐怕就是和那些损坏的法宝落得一个下场。

“匈鬣在此,谁人敢在我妖域放肆!”

就在众妖准备暂时撤离之时,一声震天怒喝彻响天际。

“大统领,大统领!”

无数妖怪发出欣喜若狂的吼叫,看着那道魁梧身形,眼中热切无比。

紧绷着心弦的大妖们顿时松了口气。

有大统领在此助阵,只要能抵挡住对方的剑气,定然可以将对方降服。

素聆星和楚莹抬头看去,一道高俞两丈的魁梧身躯踏风而来,在他身后,数百丈的巨**相带起飓风肆虐,吹散了大片云海。

匈鬣还未靠近,那重若山岳的妖气就已经隐隐压得素聆星两人微微一窒。

“聆星,趁他还未靠近,咱们快些离去吧。”

刚才的那一剑,楚莹只能抵挡住一众八楼修为大妖片刻,而素聆星能够一件斩掉数名大妖,两人差距可见一斑。

可远处迎面而来的大妖少说也有九楼之境,一看就是走的类似武人的淬炼筋骨路子,若是剑气破不了对方皮肉,伤不了对方法相,就算驾驭飞剑,趁其不备,恐怕都很难抵挡对方。

“一起走的话会被他追上,我为你开路。”

素聆星补充一句,“放心,就算不济,他也拦不住我。”

说完之后,素聆星再次出剑。

这一次,无数剑气迸射,像是放大了千万倍的利针剑雨,朝四面八方方倾泻而去。

见识过素聆星剑气的厉害,那些妖怪只敢一边以法相抵挡,一边倒飞后撤。

楚莹驾驭飞剑,化作一道金色虹光。

“休想逃!”

匈鬣怒吼一声,身后黑熊法相破空而至,巨大熊爪直接抓向楚莹。

而素聆星果断出剑,剑气如瀑,直接挡在二者之间,让匈鬣的法相无法继续追击。

随后楚莹的身形一闪而逝。

匈鬣勃然大怒,直接出拳,气机轰然炸裂。

素聆星展开手掌,慕情悬浮其上,琉璃光华四射,剑身颤动,轻吟不止。

她手掌往前一递,手中慕情顿时消失,一道拇指粗细的琉璃彩带出现在半空之中。

“大统领小心!”

匈鬣出拳手臂猛然一收,随后化拳做爪,欲要将掠来的那柄飞剑钳在手中。

可是当飞剑眨眼即至,匈鬣又猛然收手,指尖与飞剑擦身而过。

“嗤!”

匈鬣手指一颤,一道剑痕横贯数根手指,伤口深可见骨。

匈鬣握住手,皮肉绷紧,伤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难怪让你伤了我这么多手下,看来你确实有这个本事。”

素聆星抬手一直指,剑气从她指尖激射而出。

不仅如此,慕情在远处画出一道琉璃半弧之后,亦是飞速掠回。

匈鬣抬手抵挡素聆星的剑气,至于朝他后心掠来的飞剑,匈鬣驾驭法相,直接挡在他的身后。

————

另一边。

眼看楚莹眨眼已止数里之外。

突然,天地倒转。

楚莹忽的头晕目眩,眼前一花,整个人竟失去了意识。

待到楚莹悠悠转醒之时,她已在一处花圃之中。

楚莹扶着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我这是在哪儿?”

“我家。”

旁边一道清脆嗓音响起。

“你家?”

楚莹转过头,看着蹲在花圃中的少女。

以及那还在微微颤动的耳朵。

“狐耳?”楚莹瞳孔缩了缩,“你是妖?”

狐耳少女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一朵浅蓝色花朵,转头道:“你以为呢?”

随后她高声道:“姐姐,这个人醒了。”

“知道了。”

在花圃旁边的木屋之中,施施然走出一名白发年轻女子。

奇怪的是楚莹并未在那白发女子身上感受到丝毫妖气,而且对方全身上下也并无妖怪的特征。

“你是谁?”

白发女子轻轻笑道:“这儿的主人。”

楚莹往四周看了一眼,她正处于数里宽阔的花圃之中,除了那座木屋之外,附近也似乎并没有什么房屋。

楚莹有些奇怪,妖域中还有闲散的普通妖怪?

“你可以称呼我为白羽。”

白发女子衣袖轻拂,就坐在一簇鲜花之上。

“你叫什么名字?”

楚莹顿了顿,“楚意。”

“你似乎和你的同伴走散了?”

楚莹摇了摇头,开口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白羽说道:“我看你一头往妖王梼狰的方向飞去,未免你自寻死路,就顺便把你救下来了,不用谢我。”

“梼狰?”

白羽点点头,“妖域西面的妖王,占了如今妖域三成地界,兵强马壮,麾下统领数千,大妖何止十万。”

楚莹有些狐疑,“为何同我说这些?”

白羽奇怪的说道:“你来妖域,难道不是为了这些么?难不成是来这儿闲逛的?”

“不过我看你的同伴似乎被匈鬣缠上了,应该是逃不掉了。”

“聆星她可以逃出去。”

白羽伸出手,手中出现了一面冰凌镜面,镜面之中,素聆星与匈鬣交手,一妖拳有妖力虚影凶猛,一人剑有剑气无匹,斗得有来有往,难以分出胜负。

“匈鬣毕竟是九楼修为的大妖,就算一时拿不下对方,想要败敌,不过是早晚的事。至于那姑娘肩上的精魅,恐怕并不能让她安然离开,毕竟对于虚空挪移之道,匈鬣还是稍稍懂上一点。”

听到这话,楚莹一颗心沉入谷底。

狐耳少女不知何时走到了白羽身旁,“姐姐,鬣统领什么时候能够打出拳法真意了?”

白羽笑了笑,“你难道忘了,我可是与墨语交过手的,学到他的一点拳意,难道不是很正常么?”

“墨语?!”

听到楚莹突然失声说道,白羽和狐耳少女对视一眼,眼神有些奇怪。拳镇仙武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拳镇仙武》,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二十七章 有朋自旧时起

见到白羽和狐耳少女忽然眼神奇怪的看着自己,楚莹赶忙闭上了嘴。

面前的两人,明显是住在此地的妖怪所化,尚且不知是敌是友,她激动之下,忘了白羽的妖怪身份,冒冒失失出声,万一对方是墨语的仇人怎么办?

听说妖怪的术法大多残忍,扒皮抽骨,剜心噬魂……如果对方拷问她,逼迫她说出墨语的下落,再以她作为要挟,那岂不是万事休矣?

一时之间,楚莹心乱如麻,心头已有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你认识墨语?”

白羽开口问道。

在她发问之时,一身气势凛然,与方才截然不同。

身上像是有万钧重压,使得楚莹呼吸一窒。

“听说过……”

“只是听说么?看你刚才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像啊。”白羽笑了笑,“其实我们是墨语的朋友。”

楚莹一脸茫然,“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在师门听说过他的名字而已。”

白羽离开花簇,站起身子。

在楚莹眼中,身前像是突然矗立了一座冰雪覆盖的擎天山岳,直入苍穹云海。

白羽双眸目光落下,似日月同悬于空,光华直直透入楚莹心头。

“不管你信不信,墨语真是我们的朋友。很好的朋友。我妹妹的病,还是他亲自治好的。只是当时我需要赶来妖域,所以曾约定,他的恩情,以后相聚再报。”

楚莹沉默。

天知道眼前的白发女子是什么想法,万一这是她杜撰的的呢?

妖怪心思狡诈,难分善恶,更莫说是这妖吃妖的妖域中了。

白羽见楚莹依旧表现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继续说道:“我没必要骗你。”

楚莹撇了眼那面冰凌境面,其中素聆星依旧与匈鬣交手,只是素聆星已经渐落下风了。

匈鬣的身躯与那些大妖截然不同,就算是硬接飞剑,也不过只是伤到些皮肉,何况匈鬣的法相像是甲胄一般,覆盖在他的身上,就算是一些关节要害没有法相覆盖,匈鬣的也能够从容抵挡飞剑的攻势。

至于素聆星的剑气,没有飞剑加持,也就只能抵挡匈鬣的的汹涌妖力。

显然,匈鬣仗着修为高深,妖力浑厚,故意与素聆星拖着时间,只要素聆星后继无力,那些虎视眈眈的大妖便会一拥而上。

突然,素聆星剑气微微一滞,匈鬣找准机会,一拳荡开飞剑,随后一口吞下了数道剑气,直接扑向素聆星,那妖力如同洪流,让原本要裂开缝隙的虚空停滞片刻。

“落在我手里,还想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大王要抓活的!”

眼看素聆星即将落在那些妖怪手中。

“聆星认识墨语!”

白羽蓦然一笑,“我就知道。”

她大袖飘扬,就那么直接递出雪白手臂。

手指纤长,指尖如玉,直接没入冰凌镜面之中。

然后楚莹就看见白羽的手臂像是跨越了空间的壁障,无视了光阴长河。

在匈鬣所在地界上方,一直大若百丈的手臂忽然从虚空之中探出,直接连人带剑,一把将素聆星捞在手中。

“好了,你们退下吧。”

白羽的淡雅清冽嗓音回荡在匈鬣等妖耳边。

“是,大王!”

在白羽手臂消失之后,远处有雷鸣一般的巨大嗓音响起。

“一来就这么大的阵仗,难得啊。”

天际,一道金发黑瞳的赤身壮汉缓步踏来。

虽是缓步,壮汉每跨出一步却都有百丈千丈,只是数息时间,壮汉就已经到了匈鬣身前。

壮汉虽然左臂少了一截,一身气势却稳稳的将以匈鬣为首的所有大妖妖气牢牢压死,就连原本阴云密布的天幕上方也迅速拨云见日。

匈鬣等大妖同时躬身行礼,“见过梼狰妖王。”

白羽开口说道:“匈鬣,你们先招待梼狰妖王,稍后我梳洗一番之后,亲自为妖王接风洗尘。”

梼狰摆摆手,粗声说道:“不用这么客气,我和饕燊本就不对付,这次来,纯粹看在你的面子上。等明日你继位大典一过,我马上就走,我邻地里面还有一大堆的麻烦事呢。”

“你们自个儿回去吧,荒川城我也不只去过一两次了,找得着路。”

说完之后,梼狰看了眼下方的疮痍地面,“啧啧,看来你这儿也遇上了麻烦事。”

“我先走一步,万事等饕燊到了再说!”

说完,梼狰一步跨出,人已消失在众妖眼前。

————

在花圃之中,等到白羽轻拂长袖,素聆星出现之时,楚莹还呆滞在地上。

现在她总算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了。

楚莹咽了咽唾沫,嗓音有些干涩。

“白羽,你是妖王?”

“现在还不是。”白羽笑了笑,“以后应该是。”

楚莹愕然。

难怪对方之前说是这儿的主人,她还天真以为只是这片花圃的主人。

“那你是十楼人仙境修为?”

白羽摇了摇头,“还没有,大概就半步人仙境吧。”

“只是我的血脉比较特别,有些来源于血脉的术法神通,相较于一般的人仙境修士来说,不逞多让,所以才能坐上妖王之位。”

她走到楚莹身前,弯下身子,小声道:“其实我是被这儿原本的妖王硬生生架上来的。”

“当妖王多没意思啊,每天亿万妖怪的生死存亡,大小事宜,基本都要你过目,除了修炼之外,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白羽坐在地面,轻轻捶打自己的小腿,“就这么些日子,可苦死我了。”

一旁的狐耳少女走到白羽身后,轻轻抬手,为她揉捏双肩,“嗯嗯,姐姐可辛苦了。”

“那你们真认识墨语?”

狐耳少女苏虞轻声哼道:“当然是真的了,要是骗你,我和姐姐有什么好处?难不成还图你什么啊?”

“不只是我认识墨语,我们正在的妖王大人也和墨语有交情,只是许久没有妖王大人的交情了,也不知道大王的北洲之行顺不顺利。”

楚莹将信将疑。

就在这时,一旁的素聆星悠悠转醒。

素聆星轻轻抚着额头,在刚醒来时,剑意就已经遍布周身。

见到这一幕,白羽笑着道:“我该说什么呢?不愧是墨语的同伴?”

楚莹上前将素聆星扶起,“聆星,你醒啦?”

“楚莹?我这是在哪儿?”

楚莹看向白羽,昂了昂下巴,“在这位白羽姑娘的家里咯。”

“白羽?”

素聆星微微皱眉,看着一脸笑意的白发女子,疑惑道:“我认识你?”

“不认识,不过我想咱们应该都认识一个人。”

素聆星有些警惕,因为无论是肩上的夜玫还是铃铛中的夜嫣,面对白羽的时候,都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你说的是谁?”

“墨语。”

素聆星突然伸手,原本已没了动静的慕情瞬间掠到她的手中,剑气暴涨,呈莹白之色,衬托着琉璃剑身越发璀璨。

然后白羽只是抬起手,手指点在“慕情”的剑尖上,剑身震颤,浓稠剑气瞬间消散一空。

“虽然我不是剑修,但托大王的福,对于剑修,我了解的不算太少。”

白羽淡淡道:“你伤不了我的。”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解释第二遍。既然你们是墨语的朋友,我没兴趣处置你们,等我继位之后,你们自行离去吧。不过到时候你们动静小些,别再把我的那些手下杀了,毕竟他们少说也能管点事,不是么?”

素聆星转头看向楚莹,楚莹传音说道:“我看她说的好像不是假话,不过咱们还是要小心一些。”

素聆星沉默片刻。

“你认识墨语,他怎么样了?”

准备离去的白羽转身说道:“挺好的啊,天资绝顶,心性超人,假以时日,定然是这世上最为厉害的武人。”

“是啊是啊,墨语好厉害呢,那个时候,姐姐都差点输给他呢!”

白羽捂住苏虞的嘴,没好气道:“这句话你就不用说了。”

随后白羽说道:“我们来到妖域也有一两年了,当时墨语还挺好的,比之那些所谓的山上的仙家公子更有仙气,不过我没法出妖域,也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所以他到底怎么样,我们也不清楚。”

“你们和他分开很久了?”

素聆星点点头,“我和楚莹已经两年多没有和他见过面了。”

“楚莹?”

白羽似笑非笑的看着楚莹。

“那个行走在外,谁没有一两个假名啊。”

白羽哑然失笑。

“我先离开一会儿,应付应付来荒川城的两位妖王。你们就好生待在这里,千万别贸然出去,若是被他们发现的话,那可就真跑不了了。”

“小虞,你就在这儿陪陪二位姑娘吧。”

苏虞拍拍胸脯,“知道了,姐姐。”

说完之后,白羽身形消失在原处。

直到这时候,楚莹和素聆星两人才彻底对白羽放心。

苏虞虽然修为也不算低,但对于她们二人来说,还是大有差距。

白羽愿意放心苏虞同她们待在一起,看来确实对她们没什么恶意。

苏虞躺在花圃之中,出声问道:“二位姐姐,我叫苏虞,是白羽姐姐的妹妹,恩,如你们所见,我是一只狐妖。你们叫我小虞就好了。”

“素聆星,剑修。”

“楚莹,也是剑修。”

“真厉害。”苏虞问道:“诶,你们是怎么和墨语认识的。”

楚莹说道:“我和他从小就认识,我们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交情可好了。”

素聆星犹豫片刻,“他帮了我很多”

等了片刻,不见素聆星继续说话,苏虞看着她说道:“还有呢?”

素聆星只是摇头,面纱下的面容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苏虞没再追问,她笑着道:“我因为天生就有穴窍堵塞,气府的灵力无法调用,到最后灵力阻塞筋脉,日益枯萎。在我即将丧命之时,墨语帮我疏通筋脉,拓展穴窍,才让我得以活命。”

“我和姐姐可欠他一个大人情。”

楚莹问道:“你姐姐折损了那么多大妖,真的没关系么?”

苏虞满不在乎的摆手,“这儿是妖域嘛,每年和外面修士争斗,死掉的妖怪可多了,只要魂魄还在,就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因为争夺地盘死掉的小妖可多了,那些尸体随便让大妖夺舍。”

楚莹惊讶道:“那这么说来,妖域的大妖永远不会折损,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

“也不尽然,要是灰飞烟灭,真仙也救不回来,自然也就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苏虞有些感慨,“在我们来这儿之后,我和姐姐才知道,原来我们一直希望来的妖域其实一点都不好。一层层的剥削下去,最底层的小妖基本没有出头之日。我看这儿的小妖,和传闻中的北洲人类没什么两样的。”

“难怪就连我们的那位妖王也不想待在妖域。”

说完之后,苏虞突然闭住了嘴。

她眼珠转了转,看了眼周围,发现似乎没什么异样之后,这才舒了口气。

楚莹有些奇怪她的此时的表现。

苏虞吐了吐舌头,“这儿的情况,说不定那位妖王大人在看着呢,上次我不小心说错话的时候,还挨了罚呢。”

楚莹问道:“那原来的那位妖王离开这儿是为了什么?”

苏虞摇头,“这个我可不能说。”

“你们好好休息一下,等明天过后,直接离开就是了。嗯,反正最近几年最好都别来妖域了。”

说完之后,苏虞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咦,聆星,你在干嘛?”

楚莹一脸奇怪的看着也跟着躺下的素聆星。

“现在不好好休息,到时候怎么离开?我准备离开这儿之后直接去找墨语。”

“好啊好啊,到时候咱们一起呗。”

闭着眼睛的苏虞说道:“你们见到墨语的时候,记得替我和姐姐问候一声。”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

“师傅,今天你又要去哪儿啊?”

“去送一个朋友。”

“这儿还有谁是师傅的朋友,而我又不认识的么?”

“在榴境湖认识的朋友,今天她就要离开北洲了,我去送送她。”

“这样啊。”

墨织雪点点头,注意到站在学堂门口的那道苍老身影。

“董老先生,又来给孟老先生送煎饼呢。”

“这次还是要麻烦织雪姑娘了。”

“嗨,都是小事。咱们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嘛。”

接过董武手中的煎饼,墨织雪回到学堂之中。

“孟老先生,您的煎饼。”

读着一本古旧书籍的老君子点头笑道:“谢谢织雪小姑娘。”

“不用客气。”

见到墨织雪还停在原地,目光是不是落在桌案的煎饼上,老君子说道:“这么多煎饼,我一个人也吃不下,不如织雪小姑娘你帮帮忙?”

“不不好吧。”

“这是为老朽我解决烦恼,不应该是江湖中人义不容辞的嘛。”

“既然老先生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第三百二十八章 应做之事,应尽之力

今日,宁忧换下了道袍,取下了面具,就如同寻常人家的女子一般,步子轻盈。

在她旁边,墨语时不时转过头看她一眼,表情有些奇怪。

宁忧转过头,“怎么了?”

墨语摇了摇头。

“有些奇怪而已。”

宁忧笑了笑,“觉得既然我取下了面具,又为何覆上了一张面皮?”

“嗯。”

宁忧捋了捋额边的发丝,“只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样子而已。”

“我还以为你道心无暇,明如境月。”

宁忧感慨道:“比不上你心如止水,武道坦途。”

墨语并不说话。

沉默片刻后,宁忧问道:“你就不好奇我是因为有什么企图,而故意接近你么?”

“好奇。”

他不止好奇为何宁忧故意接近自己,更想知道宁忧与他,或者说是年幼的他有什么关系。

有时候,一味地封闭心湖,似乎并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墨语正试着接受自己的过去。

无论是好是坏,总归是过去了不是?

“好奇归好奇,我暂时还不想知道。”

宁忧问道:“为什么?”

“有些事,知道了反而有些煞风景。不如就当做是意气相投,至少心里不会太不舒服。”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

走过了几条街,宁忧站定身子,墨语也随之停步。

“好了,就送到这儿了吧。”

“好。”

随后宁忧做了个墨语永远不会想到的动作。

她轻轻伸了个懒腰,双手背在身后。

“我走了,后会有期。”

宁忧双眼弯如月牙,笑容和煦,对着墨语微微摆手。

“后会有期。”

话音一落,宁忧化作虹光,拔地而起,转瞬就没入了天际。

街上的那些人惊呼出声,更快便有吵杂声响起。

墨语转身准备回到学堂,顺便准备准备,与老君子告辞离去。

在这儿呆了几月,也是时候启程了。

至于那个与妖怪做了些买卖的干瘦少年庄隆,墨语并不想理会。

妖物狡诈,他并不认为对方能在妖怪手中占到什么便宜。

与祖戎一战,倒是让他受益良多,在彻底恢复之后,他的筋骨气血又更上一层楼,若是再有妖怪敢窥探他,应该能够第一时间被他察觉。

走到学堂外,墨语安静等在外面,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那些追逐打闹,嘴里哼哼哈哈的孩童少年,眼中流露出一抹怀念。

等到正午时分,学堂来了一位挎着竹篮的貌美中年妇人。

妇人衣着不算华贵,但也比这长青城中大多数人要好上一些。

隔着老远,墨语就已经问到了妇人身上的淡淡酒香。

所以当妇人笑意满面的迎面而来,墨语就率先开口道:“虞夫人。”

“墨公子?”妇人热络道:“早就听小池说墨公子你俊逸非凡,起初我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我这才知道小池她还说的有些谦虚了。”

“虞夫人过谦了。”

墨语笑着道:“夫人你是给虞姑娘她们送午饭的?”

“我呀,是给你们一起送饭来的。”妇人拍了拍竹篮,“这都是我亲自做的一些小菜,希望墨公子你们千万别客气。”

说完之后,妇人就拉着墨语进到学堂。

见到妇人,学堂中的虞池和虞久似乎颇有些惊讶。

“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们送饭啊。”妇人找了个空桌,将竹篮中的菜肴一一拿了出来。

她一边将菜肴摆放好,一边对老君子说道:“孟老先生,平时酒坊客人太多,我实在不好抽身,这次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前来拜访您,您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孟知说道:“不会不会,虞夫人可是教了两个好女儿啊。”

一口气拿出数个瓷碗之后,妇人开口道:“孟老先生也来一起吃饭吧,这些菜都是我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不了,老朽之前才吃了煎饼,肚子还不饿。虞池她们最近学的很用心,正是需要好好填饱肚子的时候。”

虞池上前两步,一把将妇人拉倒一边。

“哎哎哎,你这臭丫头拉我干什么,我还没给墨公子他们盛饭呢!”

一边说着,妇人还转头对着墨语笑了笑。

虞池小声道:“娘,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帮你啊。”妇人白了她一眼,“你娘我就你和小酒儿两个小心肝儿,娘不帮你们帮谁?”

虞池嗔道:“你帮我什么啊?娘你不要来捣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这傻丫头怎么净说胡话呢。我都从小酒儿哪儿打听到了,你对墨公子有意思,对不对?”

虞池双耳通红,“娘你胡说什么呢!”

“哟哟哟,害羞了不是。”妇人偷偷瞟了眼墨语,“其实我也觉得墨公子挺好的,长得不赖,性子也好。哎呀,你看你看,他笑起来真好看诶。要不是我有你爹了,再年轻几岁的话,我都想上去和他好好说说话呢。”

“你放心,待会儿娘就帮你问问墨公子,看他是否有意中人。”

“谁谁要你问了。”

妇人偷偷笑了笑,随后给了虞池一个放心的眼神。

之后几人围拢在桌前。

墨织雪大口大口吃着菜肴,目光不断在妇人和墨语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奇怪,为什么虞夫人的眼神怪怪的?是师傅做错了什么吗?”

她想了想,开口道:“虞夫人,你的做菜真好吃,都快赶得上我师傅做的了。”

妇人眼中似有光芒一闪而过,“墨公子还会做菜?”

她悄悄用手肘碰了碰虞池,而虞池低下头,有些不敢看墨语。

妇人在心中叹了口气,“这臭丫头,也忒不开窍了些,难怪只有靠老娘出马。”

就在妇人挂起笑脸,想着怎样旁敲侧击之时,墨语突然开口。

“对了,趁着大家一次吃饭,我有件事想要告诉大家。”

墨语揉了揉墨织雪的脑袋,“我和小织雪决定,过两日就离开这里,继续启程去往北方。”

墨织雪先是愣了愣,似乎没反应过来,随后她赶紧重重点头。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天天和呆傻呆傻的虞久待在一起,她感觉自己都快要变傻了。

“哐当!”

众人惊讶的看着虞池。

虞池慌乱的捡起地上的筷子,低着头,发梢遮挡在眼前。

妇人轻轻拉住虞池的手,开口问道:“墨公子在这儿待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多留些时日呢。”

墨语笑道:“我们实在是已经在这儿逗留的够久了。”

“那墨公子你们几人是一起走么?”

“我和小织雪离开,栢帆和令昱两人就留在这儿。”墨语对老君子说道:“之后就麻烦孟老先生稍稍劳心,教导栢帆他们。”

老君子捋了捋胡须,“墨小哥儿尽管放心。”

“对于孟老先生,我自然是放心的。”

栢帆和令昱两人开口道:“先生,为什么留我们在这里,是我们做的不够好么?”

墨语摇头,“没有的事。我和小织雪离开这里之后,一路上可能会有些危险,你们跟着我们一起,反倒不怎么安全,所以留在这儿最好。”

“放心,我和小织雪过段时间会回来的。”

“哎呀,墨公子,既然离开这儿有危险,不如干脆留下来嘛,以墨公子你的本事,大可以活的很好嘛。”

墨语脸色微沉,“虞夫人,有些事可不会因为有危险就退缩的。”

“若人人都贪生怕死,只能龟缩一隅,这儿,这方地界,永远都没有翻身之日。”

妇人脸色微微僵硬。

她勉强笑道:“既然公子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便插嘴。大家吃饭,吃饭”

接下来的一顿饭里,饭桌上除了碗筷叮当碰撞声,便再无其他声响。

“我我吃完了。”

虞池放下碗筷,匆匆离开。

妇人也紧跟着放下碗筷,歉然一笑,“我去看看小池。”

走出学堂,妇人追上虞池,“我的傻女儿,你跑什么跑啊?他不就是要走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嘛。这三条腿的蛤蟆难找,难道连两条腿的男人都不好找么?”

虞池默默抹着眼泪,微微抽泣着摇头。

“他不是说他还会回来么?傻女儿,等他回来的时候,你再找他嘛。你年纪还小,你娘我又不逼你嫁人,你急什么呀。”

“娘你不懂。”

妇人抬起手,用袖口为她擦拭眼泪,“我有什么不懂的,你娘我可是过来人。想当年,为娘只是使了些小手段,你爹就对我服服帖帖的。等回去之后,为娘好好教教你,保证让你抱得美男归。”

“娘,别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

半日后,墨语带着墨织雪走出长青城。

大灰已经没去管庄隆的死活,它跑回墨织雪身旁,下定了决心,这下绝不轻易离开墨织雪的身边。

连那位妖王大人都说跟在小主人身边有大福缘,短短时日,那只蛟龙都已经有了些许蜕变。

它作为墨织雪的左右护法,怎么也该有所收获吧?

站在城门口,墨语两人回头看去。

不远处,柏帆和令昱两人使劲挥手。

虞久低头抹着眼泪,颇为不舍。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是不是墨织雪与她玩闹打趣,两人培养出了不浅的感情。

至于虞池,只是站在虞久身后,就那么看着墨语,似乎这也是她第一次鼓足勇气这般看着墨语。

老君子孟知站在最后,眼中难得有些感慨。

远处,墨语注意到了已经有大道寥寥,返璞归真之迹的董武。

董武抬手抱拳,郑重躬身行礼。

至于躲在极远处不敢露头的冯海邱,以及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墨语已没了闲心理会。

整座长青城,有老君子在此坐镇,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再说,就算以后真有大动静,或是北洲的妖族想要占据人类城池,抵御外来的百家修士,那他也定然能够知晓。

离开长青城后,走在山路之上,墨语看着背着飞剑“金穗”的墨织雪。

“小织雪,又想当侠客了?”

“什么叫又想?我一直都想啊。”

墨织雪伸手摸了摸剑柄,随后轻喝一声,金穗出鞘,落在她的手中。

“我辈游侠剑客,最喜欢路见不平。若是有妖魔当道,我便一剑斩妖,若是有恶鬼横行,我便一剑降鬼。”

“嗷呜!”

左边,大灰十分配合的嚎叫一声。

墨织雪的左手抬起,手臂上青黎盘踞,半截身子立起,张开嘴,嘶嘶出声。

她一手挽着剑花,往前一踏,手中金穗直斩而下。

一道微弱剑光闪过,道路一旁的树丛裂开一道三尺剑痕。

墨语拍手道:“哇,好厉害的剑法!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墨织雪昂首挺胸,哼了一声,“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墨语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墨织雪脸色一变,嬉笑道:“师傅,什么时候教教我剑法呗?”

“你看这把飞剑在我手上就只能耍耍空架子。师傅,我记得你还一剑破开那蛟龙的海浪呢!”

墨语无奈的耸耸肩。

“我的剑法你可学不会。”

墨织雪瞪大了眼,气愤道:“好哇,师傅,你又想藏一手!”

墨语直接捏住墨织雪的后衣领,右手扯了扯她的脸颊。

“我什么时候藏了一手,我怎么不知道?不知道小织雪可不可以告诉我呢?”

墨语双眼半眯,一脸“温和”的笑意。

墨织雪赶忙转移话题,“师傅,为什么我学不会你的剑法啊?”

墨语将她放下,开口说道:“因为我的剑气其实不是纯粹剑修以剑意剑心蕴养而生,而是以儒家浩然正气演化而来,所以你没有浩然之气,自然修不出我的剑气,也没法用我的剑法。”

“至于我那几下剑招,相信你也不会觉得有多高明。”

“不过等以后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我让她教教你呗。”

墨织雪眼睛一转,一脸兴奋的追问道:“她?她是师傅你的心上人么?她多大年纪,长得有我好看吗?”

“她的剑法有多厉害,是不是一位剑仙?”

“师傅,咱们先说好啊,如果不是一位剑仙的话,我可不学她的剑法。”

墨语抬手就弹了弹她的脑门。

“你说什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墨织雪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吧师傅,以后她就是我的第二个师傅了!”

“这就很对了。”

“师傅,你说的那个她,有你厉害吗?”

“嗯应该是我要厉害那么一点。”

“师傅,你果然是最厉害的!”

“少拍马屁。”

“嘿嘿”

第三百二十九章 旧事休提,有情无情

素聆星和楚莹二人再见到白羽之时,对方气质已是截然不同。

一身玄色狐裘大氅,镂空金纹,底衬层层叠叠,绣有不知名的白狐,白狐盘踞在白羽大氅后背,其尾环绕周身。

除此之外,白羽发髻挽起,有十二只玉钗,玉钗珠玉流光溢彩,晃得二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见到素聆星和楚莹两人惊讶的表情,白羽笑着道:“怎么了?这就认不出我来了?”

楚莹感叹道:“感觉你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一般。”

白羽摆了摆手,身上衣服又变为之前的白衣,她苦着脸抱怨道:“别提了,我现在可烦死了。”

“一个继位典礼而已,弄得那么繁琐,回到山崖府邸,还有一大堆的操心事要处理,弄得我这两日心力交猝。”

楚莹有些奇怪,“既然你那么忙,为什么有空过来?”

白羽坐在地面,随手摘了一朵花在手心。

她指尖一捻,片片花瓣凋谢,又化为了纷飞的蝴蝶远去。

“我堂堂一个妖王诶,手底下有几个帮我打理的,不是很正常么?”

苏虞从一边的花丛中钻出一个脑袋,“姐姐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其实很多事都是由鹤姐姐在打理的。”

“小虞,你怎么又胡说八道了?是不是姐姐没好好服侍你啊。”

白羽笑着说道,顺便一把拉住苏虞,将她扯到自己怀中,两只手捏住苏虞的脸颊。

“姐姐,我只是实话实说嘛。”

白羽压低了嗓音,“你就不知道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么?”

“哦。知道了,姐姐。”

白羽放开苏虞,对素聆星二人说道:“荒川城中的两位妖王都已经离开了,你们两个准备什么时候离去?”

“哦,对了,昨天我的领地之外有几个女剑修,看装束和楚莹你十分相像,一直徘徊在那儿,似乎在等你的消息。我没有让手下通知她们。一来,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对我忠心耿耿,二来,我身边难免有别的妖王耳目。”

楚莹原本还想说在这儿呆个两天,听到白羽的话,立刻拉起素聆星,“那我们快些走吧,别让我的几位师妹等出了事。白羽,苏虞,等以后你什么时候出去了,一定要找我啊。”

白羽点点头,笑着说道:“好,到时候我一定去找你一聚。”

随后白羽大袖挥动,楚莹二人身前顿时裂开一道缝隙。

在缝隙之外,依稀可见积雪堆积的雪白山脉,

楚莹拉着素聆星就准备踏入其中。

素聆星回头道:“后会有期。”

白羽和苏虞同时说道:“后会有期。”

一步跨出,素聆星两人已经到了西垳山的主峰之上。

楚莹轻轻跺了跺脚,驱散了心头的那缕不真实的感觉。

“没想到白羽的百花洞天那么大啊什么时候我也有那么大的洞天就好了。”

素聆星突然说道:“你可以睡一觉。”

楚莹呆了呆,“为什么?”

“因为梦里什么都有啊。”

楚莹愕然。

她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指着素聆星,结结巴巴道:“聆星,你你你竟然会开玩笑?”

然后楚莹赶忙伸手在自己身上袖口中翻找。

“咦,我的留影镜呢?放哪儿去了?”

素聆星问道:“你干什么?”

“这么难得的景象,我可要记下来,等以后别人说起你这位剑仙的时候,我好拿给别人看啊,到时候每个人我都收一枚金精钱,一定有人多人愿意看的,那时候我可就发财了。”

素聆星转过头,往山下走去,“你这幅掉进钱眼里的模样,是和墨语学的么?”

楚莹跟在她身旁,“作为玉禾宗的大师姐,我可得我的师妹们着想,宗门里上上下下都是要用钱的。”

“这也是你师傅说的?”

“咦,这你也知道?”

“猜的。”

“哇,聆星,你竟然还会翻白眼!”

“”

————

“梨师姐,为什么师叔不愿意救师姐啊?明明师姐她还活的好好的。”

在距离西垳山妖域屏障下方不远处的山脊中,梨枫和程清几人徘徊不去。

在梨枫手中,磐玺鉴光华依旧,证明楚莹并无性命之忧。

可是无论她们怎么劝说哀求,驻守在山脚之下的李师叔都不愿离开那座阁楼。

“师姐,你说是不是李师叔不愿意救大师姐啊?”

“小清儿,不可妄论宗门长辈!”

“哦”

见到几位师妹神色有些黯淡,梨枫长叹一声,“可能李师叔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山下,玉禾宗驻地。

李邛依旧立在楼阁廊道之上,双手负在身后。

清风拂过,吹起李邛衣袍长袖,让他更显得似神仙中人。

在李邛身后,虚空中悠悠传来妩媚勾人的嗓音。

“李邛,那可是玉禾宗的掌门嫡传,你真的愿意见死不救?”

李邛淡淡道:“你不用白费心思了,我是不会离开这儿的。”

“哎呀,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狠心的师叔呢,竟然对师侄见死不救呢!若是被那什么玉禾宗的秦掌门知道,你猜她会怎么处置你呢?”

“我李邛做事,一心为宗门,为苍生,从来都是无愧于心,无愧于人,就算是此事之后,师姐让我偿命,也不过以命抵命,又有何惧?”

“哟,无愧于心呢。连自己的心上人都想要下狠手,你就这么对得起我?你那师侄钦佩你,相信你,你见死不救,对的起你的师侄?哎,指不定她就在哪儿受苦受难,期盼着你能去救她呢!”

“妖孽,给我滚回去!”

李邛突然暴怒,双掌抬起,轰然下压。

整座阁楼轰隆作响,楼中灯盏摇摆,灯火摇曳。

那道嗓音缓缓道:“呵,说不过我了就动手?李邛,你何时变成这样了?以前的你,不是最喜欢和我讲道理的么?虽然我那时候很不愿意听,但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耐着性子听着呢。”

李邛脸上有些诧异。

他竟然拿她没有丝毫办法!

那道嗓音继续响起,带着几分揶揄,“你还以为你能够压我一世?李邛,我早就说过了,你也就能压我一时。”

“哦,对了,你以前压我的时候,最喜欢叫我我乳名呢,多少年了?有二十年了吧?李邛,我好想再听你那般唤我呢。”

李邛眼中厉色闪过,狠声道:“我只恨当初没有把握住机会,一剑捅穿你的魂婴!”

“啧啧,这就是负心人啊。李邛,你说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你呢?当初我若是眼睛闭一闭,再狠上一点,把你师兄弟一起捏碎,如今也不会被你困在这锁龙阵中了。”

李邛双手捏得咯咯作响,“妖孽,休要再提我师兄!你也配!?”

“人都死了,我想说就说,你能奈我何?我告诉你,至多五年,我便可彻底脱困而出,李邛,到时候我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

李邛咬牙说道:“李婇葭,当年我接近你的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我师兄报仇!我与你,不过是逢场作戏,你清楚,我也清楚!你栽在我的手上,是命中注定!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脱困,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让你永世镇于此地!”

“唔我好怕,真的好怕哦。李邛,只有弱者才需要放狠话,你似乎有些自乱阵脚了。嘻嘻我很期待脱困的那天,你会有什么表情。哎呀,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了啊,期待你后悔莫及的样子!”

“哦,对了,麻烦李大剑仙别叫我李婇葭了。在你决定动手的那一刻,李婇葭就已经死了。我的名字叫魑双,也永远只叫魑双。”

李邛脸色未变。

在他双眼深处,有一抹极为细微的东西逝去。

李邛眺望远方,胸口起伏,随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在日光下,李邛的身前突然有一粒米粒大小的晶莹落下。

————

“师姐,我们是回去同掌门复命,还是继续在这儿干等着啊。”

梨枫有些犹豫。

良久,她对上几位师妹的目光,开口道:“咱们回”

突然,上方有女子的清脆悦耳嗓音响起。

“哎呀,梨师妹,你们真在这儿啊。”

程清几人一脸呆滞,嘴巴微张。

梨枫更是愣在原地,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看着从上方下来的两位女子。

“师师姐?”

楚莹笑容满面,“可不就是我么。”

她抬起手,磐玺鉴自行飞回她的手中。

磐玺鉴光华忽闪,似是在回应与它分开些许时日的主人一般。

程清几人赶忙跑到楚莹跟前,“大师姐,你没事呀!我们还以为”

“以为什么?”

梨枫直接上前捂住程清的嘴巴,“小清儿,休要胡说!”

“楚师姐,我们以为你落入了妖怪手中。”

楚莹抬手亮了亮自己的飞剑,“你师姐我吉人自有天相嘛,就算是落在了妖怪手中,也可以全身而退。不过此时不要声张,我可是很低调的。”

“咳咳。”

素聆星看着楚莹,轻轻咳了一声。

楚莹笑着道:“开个玩笑嘛。总之我们现在既然没事了,你们几人先回宗门复命,告诉师傅,我和聆星两人去找个老朋友。”

“至于妖域为何有那么大动静,确实是有新晋的妖王,各处的大妖都需要前去拜会。”

随后楚莹正色道:“按我们此次所查,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我觉得妖域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

“大师姐,你的意思是”

楚莹抬手制止梨枫说话,“你们回去之后,直接复述我的原话给我师傅就好,她会明白的。”

“那大师姐,我们走了?”

“去吧去吧,一路小心。”

目送着几人御剑离去,瞧着程清那恋恋不舍的模样,楚莹有些好笑。

明明自己的年纪与程清一般大小,宗门中的那些弟子却似乎都把她当做长辈一般。

素聆星与楚莹两人御风下山。

“你怎么看出来妖域是欲盖弥彰,想借白羽继位妖王,掩盖妖域真正的目的。”

楚莹抿了抿嘴,“我们虽然一直在白羽的洞天之中,相较于你,我却是看见过那个真正的妖王。虽然白羽已经很是厉害,但一身本领大多在她的神通之上,而那位妖王一身气势相较于白羽,高上不知一筹,那是除开神通,实打实的修为压制。而对方为什么会特意给白羽面子?这其中的意味,明显不只是白羽这个半真半假的妖王能给的。”

“所以我往最坏的方面多想了想,若是对方去荒川城的主要目的不是因为白羽呢?而能够比白羽继位大典还要重要的事情,甚至要两位妖王离开领地拜访,那一定是件关系到所有妖域的大事。不管怎样,我们都需要小心提防才是。”

听完楚莹的话,素聆星说道:“难怪以前墨语说你也就稍稍比他笨上一点,现在看来,确实同他所说的一样。”

“嘿嘿,那是当然诶诶诶,什么叫做比他笨一点。”

楚莹大声道:“你可不知道,以前我和他在小河镇的时候,陆夫子夸我的次数可比他多好多呢!”

“是么,墨语不是说他待在学塾的日子其实很短么,他大多时候在陆夫子的小院听陆夫子的教导,我没说错吧?”

素聆星转过头,楚莹还能看见她眼中的一抹捉狭之色。

“那个对了,聆星你知道墨语现在在哪儿么?”

素聆星摇头,“不知道。”

“那我们该去哪儿找他。”

“北洲。”

楚莹狐疑道:“你不是不知道墨语去了哪里么?怎么确定他是在北洲?”

“在陆夫子走之前,她说过墨语应该是去了北洲。那边妖物众多,我觉得以墨语的性子,要砥砺武道,也应该是去那儿。”

“那我们还等什么,走走走,出发出发。”

楚莹迫不及待的祭出飞剑,准备御剑前往北洲。

素聆星对她问道:“要想去往北洲,以我们两个如今的本事,还没本事做到御剑跨洲。一般的仙家渡船又不会去往北洲,只能乘坐商家商会手下的鲲船。据我所知,要乘坐鲲船所需要的神仙钱可不少,至少也是数枚金精钱。”

楚莹眨巴眨巴眼,“你没有么?”

“你觉得呢?”

楚莹顿时哭丧着脸。

“我哪知道要坐鲲船,离开宗门的时候,我就带了几枚庚金钱。”

她哀叹一声,“果然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呐。”

“哎,聆星,你去哪儿。”

“挣钱。”

第三百三十章 妖魔肆虐

“瞧一瞧,看一看咯,上好的心肝儿咯,还热乎呢!”

“烹炸蒸煮,样样俱全,走过路过,可千万不要错过啊!”

“……”

在破旧的街道上,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上时不时有身影拔地而起,驾风离去。

而随着那些面容丑陋,兽皮粗布,肩上长着兽首的“人”来来去去,有残肢断臂落在街上的摊位油锅之中。

其中除了牲畜之外,更有人类断肢头颅之类。

这一整条街,数百个摊位铺子都是“生意兴隆”,来往妖怪都快挤破了脑袋。

而随着妖怪数量太多,摩擦也就从未间断。

“喂,你踩到我的尾巴了!”

“踩就踩了,你能拿我怎样?”

“咔,撕拉……噗呲……”

被踩尾巴的妖怪直接一口咬下对方的半个喉咙,随后大口撕扯,血肉横飞。

旁边的妖怪见状,二话不说,也是露出了獠牙,直接下口撕扯,疯狂咽下嘴中的血肉。

前一刻还准备饱餐一顿的妖,下一刻就变成了其他妖怪的口粮。

只是半柱香的时间,地上又添了一具白骨。

在这条街之外,破烂的房屋宅院之中,一个个顶着兽首的妖怪躺在其中。

或吞吐修炼,或争斗厮杀,或**合欢。

这儿的整座破败城池都是混乱不堪的景象,在城池上方,妖气弥漫,遮蔽天幕,日光被遮挡其外,让整座城池都似笼罩在阴云之中,不见天日。

只是远远看着被妖气笼罩的城池,墨织雪就已经流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师傅,那里面全是妖怪呢。难怪这一路上只有几处藏在山洞峭壁的小山村,连只像样的妖怪都没见着,原来全在这里啊。”

墨织雪有些跃跃欲试。

有飞剑在手,还有左右护法,她可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大显身手了。

在那个只有几十个人口的小山村里,她可是答应了那个小姑娘,一定要帮她好好杀几只妖怪的。

想到这里,墨织雪突然有些难过。

那个失去一只手臂,满身伤痕的小姑娘本来不用受那么多苦的。

可惜的是,这世道不仅要提防妖怪,还要提防人心。若是她能早点到那个小山村,也许那个小姑娘就不用失去那只手臂了。

深吸了一口气,墨织雪目光灼灼。

“师傅,咱们去斩妖吧?”

墨语点点头,“好。”

城头上,喝着从人类手中夺过的酒酿,一直半眯着眼的蛇妖瞥了眼远方。

“呵,人类修士?”蛇妖转过头,大声道:“兄弟们,咱们又可以尝一尝修士的血肉了!”

侧躺的十几个妖怪起身,看着远处的两人一狼。“他们身边竟然有个叛徒?”

“一起吃了他们!”

“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猖狂大笑,那些妖怪化作一股墨绿色的妖风,直直扑向墨语二人。

眼看着妖风扑近,墨织雪身旁的大灰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经呆在了原地。

“兄弟们,看看那叛徒,都被我们吓傻了。”

“哼,投靠修士的叛徒都得死!撕碎他!”

“桀桀桀,正合我意!”

妖风中的妖怪肆意交谈,还未出手,就已经将墨语二人和大灰视作了砧板上的鱼肉。

墨织雪嘴角撇了撇,冷笑一声。

金穗直接被她握在手中,随后直接横向一抹,剑光一闪而过。

“噗噗噗!”

数颗头颅猛然飞起,鲜血蓬洒,连成一片血色水幕。

那些野兽一般头颅上双眼若铜铃,竟是全都死不瞑目。

剩下的妖怪怪叫出声,肝胆俱裂。

“剑修!那小个子女人是个剑修!”

“逃!”

墨织雪衣裙飘扬,抬手一抛,手中金穗顿时飞掠回鞘。

她双手叉腰,意气风发的说道:“就你们这几个小妖,也敢在姑奶奶我的面前逞凶?”

大灰则十分无奈的看着墨织雪。

凭墨织雪自己的本事,哪有可能一剑就将那些妖怪的脑袋取下来,只是在墨织雪出剑之时,墨语抬手一抹,墨色剑气细如发丝,直接将那些妖怪的脑袋割了下来。

“蠢狼,还不快上!?”

墨织雪轻踢了一脚大灰,随后捏拳踏步跃起,直接追上逃跑的两只妖怪。

她左右手齐出,拳罡猛烈,落在两只妖怪后心,

“嘭!”

两只妖怪长大了嘴,刚惨叫出声,他们身前胸口就砰然炸裂,血肉脱离胸口,其中跳动的心脏直接炸得粉碎。

妖怪的尸体倒下之后,墨语出声道:“记得打散残魂。”

“知道了师傅!”

墨织雪双目一凝,仔细注视着那两具妖怪的尸体,见到两缕不可查的残魂准备逃逸,她果断出手,直接将两缕残魂拽在手中,随后罡气流淌,残魂直接消散一空。

剩下的几只妖怪回头看见墨织雪捏碎残魂的一幕,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两只腿,能够逃得快些。

墨语提醒道:“小织雪,剩下的妖怪快要逃走了。”

“放心吧,师傅。”

墨织雪左臂一抖,青黎顺着她的手臂爬行一圈,随后直接飞出,瞬间便没入那几只妖怪体内。

数息过后,青黎身躯依旧碧绿如玉,不沾半点血迹。

而那几只漏网之鱼的魂魄已经进了它的肚子。

墨织雪不屑的看了眼大灰,“右护法,你怎么这么不中用啊,连几只小妖怪都料理不了?”

“我看你还是同左护法好好学学吧。”

大灰心里腹诽不已。

它如今连御风境都还没达到,让它上去对付那些至少是御风境的妖怪,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大灰左右看了一眼,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模样。

看着那些妖怪死的一干二净,墨语说道:“咱们进城吧。”

远处城门大开的城池没有妖怪蜂拥而出,看来城头的那些妖怪算是一伙,为的就是一起“独吞”无意接近城门的人。

墨语看了看大灰,“你可以先进城,混入妖怪之中,以免等下交手的时候被那些妖怪所伤。”

大灰果断点头,直接化作一道湛蓝闪电,一闪而过,消失在城门之中。

墨织雪哼了一声,“这只蠢狼,成天就知道装傻。”

墨语没好气的对她说道:“还不是你整天没事就捉弄它,让它只能装傻来应付你。”

“师傅,你不也是捉弄过它么?”

“咳咳,我那是帮它炼化天地灵气。”

墨织雪切了一声。

她跟在墨语身边,背着手,“师傅,我刚才那两拳有点意思吧?”

“拳罡虽然落在身上,却可以钻入皮下,在躯体中炸开。”

墨织雪得意道:“就算是皮如金刚,吃我一拳,也叫他脏腑粉碎。”

墨语敲了敲她的额头:“尽想些歪路子。”

墨织雪双头抱着脑袋,“什么歪路子,这可是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要是你出拳打不中别人,就算能够将拳罡透入皮下,又有什么用啊?”

“不可能,这世上就没有我打不中的人。”

墨语挑了挑眉,笑容玩味。

“是么?若是剑修以飞剑御敌,自身处于千里之外,莫说你拳头能不能挨到别人,拳罡有那么远么?”

“若是有大修时布置阵法,将你围困其中,你还能一拳打出阵法,落在他的身上不成?”

“天下间术法千千万,符箓更是不知几何,若是别人能够让你触碰不及,你的拳不就没用了?”

墨织雪垂头丧气,“师傅,你又打击我。”

墨语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这是教你呢。”

墨织雪拍掉墨语的手掌,“师傅,都是你一直摸我的脑袋,害我这两年一直都长不高。”

“没有啊。”墨语伸出左手,虚按在身前,“记得你之前才这么点个子,现在都这么高了。这不都是我的功劳么。”

“我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你,你竟然还怪我。小织雪,你的良心呢?”

墨织雪吐了吐舌头,“被大灰吃掉了。”

两人说话间已至了破旧的城门之下。

在城门两边,依稀还有干涸的黑色血迹。

至于其中嵌与其中的白骨,墨织雪一拳擂出,将其打成粉碎。

“这些妖怪,真是死不足惜。”

墙壁中的白骨自然不是修士的金枝玉骨,也不是武夫的金刚铁骨,而是普通人类的骨头。

那些妖怪把人类的尸体埋在城墙之中,无非是为了恶心人而已。

墨语指了指前方城门中已经有所察觉的一些妖怪。

“那小织雪你可以如愿以偿了。”

墨织雪顺着墨语所指的方向看去,好些修为稍高的妖怪已经发现了他们。

前方隐隐约约传来那些妖怪的刺耳嗓音。

“今天竟然有修士来我们这儿?城头上的几个废物呢,难不成真死了?”

“八成是想要来这儿降妖赚钱的外来修士,不知道咱们这儿的厉害,大老远的跑来送死的。”

那些妖怪各个凶神恶煞,妖力浑厚。

墨织雪悄悄咽了咽唾沫。

她不动声色的躲到墨语身后,轻轻拉扯墨语的袖口,“师傅,我觉得我还是有些年轻了,还没到独当一面的时候。”

墨语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待在原地。

随后墨语上前走了两步。

罡气流转如清风缭绕,大袖飘摇摆动如云舞。

一步跨出,拳意流淌如水瀑。

手臂微抬,便有风云汇聚之相。

墨语一手负在身后,朗声道:“敢问有哪个妖怪前来送死!”

墨语嗓音回荡,方圆数里,清晰可闻。

“狂妄!”

倚靠在一处残垣断壁的一只大妖身形壮硕如山,两颊有腮,后背生有倒鳍的大妖怒喝一声,一脚跺碎了身下的墙壁,身形一闪,妖力飘散如飞絮刀刃。

在那大妖身旁的其他妖怪疯狂退避,惊呼道:“髁鳍,你疯了不成?”

只是那些妖怪刚刚惊惧髁鳍的狂暴攻势,那在他们眼中横行无忌的大妖怪突然倒飞而回,直接撞塌了数栋房屋。

几个妖怪避之不及,连惨叫都没发出,在喷出一口鲜血之后重伤昏死过去。

至于髁鳍,胸口都没了大半,整个脑袋也畸变得不成模样,竟然是没了丝毫气息。

街上静的出奇。

那些妖怪像是被人给掐住了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的青年抬起手臂,依旧保持着出拳状,不知怎的,竟然感觉像是与美艳蛇妖**了几天几夜一般,腿软得走不动道。

“就这么不经打,也敢说我狂妄?”

墨语收回手,“麻烦诸位来两个能打的,我可求求各位了。”

墨语身子前倾,环顾一周,开口道:“要不你们一起上?也好让我松松骨头。”

那些妖怪怔在原地,看样子似乎下一刻便要直接遁去。

墨语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聚集在这里,多少能够有点骨气,没想到还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那些妖怪眼神恶毒,却又不敢乱动。

墨语摇头道:“看来你们是真不敢上来。”

“那我就只能亲自动手了。”

墨语话一开口,那些妖怪脸色大变,不是化作妖风逃走,就是准本遁入地下。

墨语只是轻描淡写,一拳递出。

卷起的妖风如水球砰然破裂,其中摔落十数只口鼻溢血的妖怪。

不仅如此,地面崩裂出一道两尺宽的裂缝,缝隙之中,有妖怪奄奄一息的扒拉这缝隙边缘,不敢露头,也不敢离去,生怕那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再来一拳,让他们直接魂飞魄散。

就在一干妖怪心生绝望之际,一道娇媚嗓音响彻整条街道,铺天盖地的浓郁紫黑妖气瞬间覆盖方圆数里地界。

“哪方修士,敢在这枯春城放肆!”

墨语掩鼻,微微皱了皱眉。

在这铺天盖地的妖气中,有瘴毒之气夹杂其中。

墨语抬头看去,一个衣着暴露,半遮半掩的妖娆身影踏着妖云前来。

“呵呵,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年轻武夫。哟,长得还挺俊俏的。”

那女人长相妩媚,嘴唇似朱玉一点,双眼像是要柔媚的滴出水来。

唯一与一般女子的区别是,女子一声肌肤有些灰暗,在那双眼之上,还有双眼睛紧闭。

“小哥儿,为什么要来枯春城来捣乱呢?似你这样的人类男子,我一向都舍不得杀掉的。咱们打个商量,若是我拿下你,你便从了我,与我来一次鱼水之欢,如何?”

墨语眼中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抹慌张。

他连忙摆手,“使不得,我若失去元阳,一身修为便要去了十之三四,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女人掩嘴娇笑,胸脯的两座几乎暴露在外的雄伟双峰一颤一颤。

“竟然还有元阳之身,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呢。”

她拍手笑道:“这下可便宜我了。得了你的元阳,至少能抵我百年苦修。”

“小哥儿,待我拿下你,你不从也得从了。”

说罢,女人身子蓦然消失。

第三百三十一章 诡计如何

头顶上方有身影蓦然出现,

身段妖娆,衣着暴露的大妖探出手臂,五指弯曲如钩。

如墨长发大开,像是一轮漆黑轮盘悬在脑后。

眼见那大妖伸出手,周围地界所有物体被一股沛然力道吸引,向她手心摄去。

就连那些被墨语打倒在地的妖怪口鼻溢出的鲜血都化作了朱红点滴,飞往女大妖手中。。

原本就已经重伤濒死的十数妖怪顿时气绝,在他们的尸体上方,有模糊的妖魂虚影脱离身体。

那些妖魂哀求的看着女大妖,嘴巴开阖,不停的无声求饶。

而墨语站在原地,衣阙飘扬,却不是朝向大妖手心。

有罡气流转周身,拳意更是浑然一体。

墨语单单是站在那里,便好像与天地相合。

见到对方不受影响,女大妖收回手,嘴角勾勒出诱人的弧度,对着墨语抛了个媚眼。

“小哥儿,不错呀。姐姐我可是越来越期待了。”

她伸出鲜红的舌头,在唇角边舔了舔。

“听说武夫的体魄很是不得了,就算是修为相仿的妖族也是远远不及。姐姐真希望等会儿可以好好见识见识。”

墨语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开口问道:“你就是这里的头领了?”

见墨语目光投来,那女大妖一手假意捂住胸口的饱满,娇声道:“我只是个娇弱的小妖,因为不喜欢这些个臭气熏天的妖怪,所以才不会与他们为伍。”

“不是他们的头领,也什么要急急忙忙送死呢?”

墨语一步踏出,身形蓦然消散。

下一刻,一抹雪白突兀出现在女大妖身前。

白皙拳头被拳罡裹挟,直接落在女大妖的身上。

“哎哟!”

女大妖身形涣散,如水波荡漾。

不远处,女大妖的身形再次出现。

“小哥儿,你怎么这么快啊?男人太快了可不行哦。”

墨语单脚踏于虚空,身子转动,劲腿横扫。

女大妖双手齐出,娇弱柔软手臂轻轻接住墨语扫去的左腿。

手掌与墨语左脚相触,女大妖脸色微变,随后她身后有数条手臂一闪而逝,挡开墨语扫来的左腿。

墨语虽然有些诧异,在收腿后,再往前掠了数尺,紧接着又是一拳。

风声戛然而止,有轰隆响声震颤,女妖脑后长发搅动,似化作了一根根尖锐长矛,一起戳向墨语递出的拳头。

在她身后,几条手臂彻底凝实,掌中妖力粘稠似蜜,腾起缕缕紫黑之气。

“小哥儿,再对姐姐我这么动手,小心姐姐我发火哦,到那个时候,姐姐我可不管你长的俊不俊俏,兴许就直接一口把你吃下去了。”

拳罡离体,直接同那几只手掌相触。

墨语还未抽身后退,女大妖的发丝就已经至了他的身前。

那些发丝看似柔软,却安然刺穿了墨语连绵拳罡。

墨语另一只手摊开手掌,猛然一握,那些刺来的发丝就被他全部握在手中。

只是女大妖诡异一笑,一缕缕紫黑色的剧毒之气顺着发丝侵入墨语手掌。

墨语抬腿一脚,直接踢在女大妖胸口,随后乘机与女大妖拉开距离。

他看着右手掌中的毒气,罡气流转,毒气汇聚手心。

随后墨语猛然握拳,手心的毒气顿时被灼热真气蒸为白烟。

“果然是一只毒寡妇。”

听到这话,女大妖泫然欲泣,抬手轻轻擦拭眼角。

“小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知不知道我很是伤心呢”

“我的心好痛哟,好想小哥儿你来替我揉一揉呀。”

“师傅,打死她,打死这个臭妖怪。”

眼见女大妖一副“不要脸”的样子,墨织雪双耳微红,直接开口大声说道。

女大妖看了墨织雪一样,脸上有些惊讶,“哟,难怪小哥儿对我不待见,原来是不好我这一口呀。可惜”

她又莞尔一笑,“不过我想小哥儿与我交合之后,知道了其中滋味,便会知道,女人啊,还是要有本钱才舒坦。”

墨语突然转头看了一眼。

他自言自语,“看来确实没有妖怪想来出头了。”

“也罢,看来我就只好一路打过去了。”

女大妖有些不明所以。

“小哥儿,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奴家本命花蔷,不叫毒寡妇呢”

只是话音一落,墨语的嗓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我对你叫什么不感兴趣。”

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花蔷的脸上,那额头上的第二双眼睛还只是微微睁开,露出下面的暗红眼珠。

一记拳头落在她的脑袋侧方。

花蔷身形消失,取而代之的下方的一个人形深坑。

而深陷坑中的花蔷尸体已没了脑袋,暗红色泽的妖血还有紫黑色的气息溢出。

在花蔷背后,四只手臂微微抽搐,手指上两尺长短的利爪还未来得及出手。

“隆隆隆”

忽然,地面震动,砂石被气压碾成粉末,随着一股莫名气流涌到上空。

花蔷的尸体一阵蠕动,不过眨眼,原本的妖娆身段膨胀十倍,那薄薄的皮肉被下面蠕动膨胀的紫黑幽深肉块挤破。

“我我要吃了你!”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怨毒叫声,花蔷的身躯彻底变为了一只身有六爪,背上如插漆黑毫针的四眼蜘蛛。

在蜘蛛的背上,半截膨胀得变为畸形的人类身躯耷拉,那失去脑袋的脖颈依旧往外淌着液体。

不过那些液体并不是暗红色的血液,而是墨绿色的黏稠体液。

花蔷身躯巨大,不仅占据了数丈宽的街道,更是碾碎了无数破败的房屋楼阁。

自花蔷的妖躯本体出现,四周的妖气便莫名沾染了它的那些剧毒瘴气。

落在地面的墨语脸上没有惊异,反而是有些不耐烦。

他袖口一拂,霎时间,狂风大作,犹如置身于高山顶峰,有罡风留恋徘徊。

周围妖气凌乱,其中的瘴毒之气消散一空。

墨语笑了笑,“没被我一拳打死,也算你修为不错。”

“臭小子,老娘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皮囊,竟然被你给毁了!你等着,老娘马上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算你跪地求饶,老娘也要把你的心掏出来,让你再亲口吃下去!”

“我等着。”

“嗖!”

原地只余墨语的淡淡话语回荡,地面轰然下沉,墨语化作一道白线,瞬间抵达花蔷生前。

墨语前方三尺就是花蔷的蜘蛛口器,其中液体飞溅,腥臭扑鼻。

“难怪你只敢用人类的肉身,看你的这幅尊荣,只怕化作人形也是见不得人的吧?”

墨语拳劲毫无阻碍的落在花蔷的头颅之上。

花蔷大若小山的身躯被他一拳打得倒飞出去。

“喀啦啦!”

花蔷六爪扣紧地面,在滑出数十丈之后才稳住了身形。

一滴滴红绿交杂的血液从它头顶滴落。

墨语颇为嫌弃的甩了甩手臂,“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看起来,你也不怎么经打啊?”

“我要杀了你!”

花蔷六爪动如风车,来势汹汹,所过之处,地面节节崩裂。

墨语揉了揉耳朵,“怎么你就会这一句?哦,也对,毕竟妖怪不通教化,只会个一两句,也很正常嘛。”

说完之后,墨语身子后退一步,脚下重重一踏,一拳递出。

前方的花蔷忽然凭空消失。

墨语咧嘴笑道:“等的就是你这一招。”

他出拳之势骤然停滞,原本往前倾泻的拳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改变了方向。

随后墨语抬手,拳劲顺势往头顶上方涌去。

方圆十丈地面蓦然下沉丈许,只见下沉之势往周围扩散,节节削减。

墨语早已捏拳的另一只手在转换拳势之时就紧跟着递出。

在墨语头顶上方,花蔷的蜘蛛妖躯从虚空中显现,那六爪如同衔接在一起的锋利戈戟,像是花瓣合拢,一同抵住墨语的双拳。

在那六爪的爪尖,墨语拳罡冲刷,使得爪尖如名贵瓷器龟裂。

“还想跑?”

墨语刚说完,原本与他僵持的大妖身躯猛然裂开一道缝隙,伴随着渗人的声响,花蔷真正的妖躯像是蟒蛇蜕皮,倏然一跃,直接离开裂开的蜘蛛躯壳。

就在一道蜘蛛妖躯跃出,那妖躯又再次裂开,化作两个一模一样的蜘蛛大妖,直接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墨语停了片刻。

“本事不怎么样,跑路倒是很有一套。”

他身子一歪,足尖轻点,大袖鼓荡,人如白鹄振翅起飞,朝着其中一只蜘蛛大妖飞掠而去。

在那蜘蛛大妖逃离的方向,墨织雪怯怯看着狰狞的蜘蛛大妖,神色慌乱,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那蜘蛛大妖快要接近墨织雪时,墨语后发先至,一拳将其锤在地面。

地面轰隆,墨织雪被震倒在地。

在她前方,那狰狞恐怖的蜘蛛口器张开,其中还有丝丝缕缕的诡异液体流淌。

墨织雪瞪着双眼,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被这一幕吓得呆了。

墨语一脚踏在这真正的蜘蛛大妖头顶,嗤笑一声,“你就算要逃,也不要选一个这么明显的方向。真以为我不会留心我的弟子?”

脚下蜘蛛大妖身体颤抖,片刻后,又猛然开始抽搐起来。

过了数息时间,抽搐停滞,蜘蛛大妖也整个没了生息。

墨语皱了皱眉,“死了?”

他弯下身子,想要确认花蔷是否真的已死。

“噗嗤!”

伴随着一声怪异的血肉撕裂之声,异变突生!

“哗!”

蜘蛛大妖口器突然涌动,随后口器喷射而出。

墨语眼疾手快,在听见声响之时已经出拳。

可是就算如此,满是倒钩利齿的口器迸裂,一道三尺大小的奇特身影直接窜出,扑向墨织雪。

“嘎嘎,这具身体,我要了!”

花蔷发出刺耳的得意笑声。

在接不住墨语的一拳之后,它就已经准备舍去这具身体,另辟蹊径,找寻机会。

果不其然,在墨语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只是,自己分身逃离,趁机接近眼前的人类少女。随后直接诈死,让墨语放松警惕,再分离出自己真正的躯体,夺取眼前的大好人类之躯。

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只要她接触到对方的皮肉,只需瞬间,便可以使用秘法鸠占鹊巢,到时候面前的年轻武夫难不成还能狠下心,毁了这具身躯不成?

就在花蔷的手掌快要接触到墨织雪的额头。

目光之中,一条绿如翠玉的青蛇在少女手臂上抬起身子,那双熔金色双眼中光华流溢。

它在笑我?

花蔷心头一紧,自神魂深处传来的战栗之感刚刚席卷周身,还不等它有所反应,前方的青蛇就长大了嘴巴。

在花蔷最后的念头当中,想的是一条拇指粗细的青蛇,它嘴巴为何能张到那般大?

青黎嘴张五尺,漆黑如深渊,直接将花蔷一口吞下了肚子。

随后青黎脑袋变回原状,缠绕在墨织雪的手臂之上,安然闭目小憩。

墨织雪一改之前的怯懦形象。

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邀功一般的嬉笑道:“师傅,我表现的怎么样?”

墨语随意踢了一脚,蜘蛛大妖尸体抛飞出去。

“勉强。”

墨织雪双手叉腰,瞪了一眼,“什么叫勉强。我刚才明明就已经将害怕、怯弱、呆滞各种情绪都展现的淋漓尽致了好吧。不然这个猴儿精的妖怪能这么轻易上当么?”

她环顾一周,发现所有的妖怪早已逃走,连原本那些妖怪的尸体都已经消失不见,顿时颇感无趣。

“可惜咯,我这么精彩的表演,竟然没有一个妖怪能够看见。”

正当墨织雪得意之时,墨语已经独自走远。

“哎呀,师傅,你等等我嘛,我一个人害怕。”

————

在一处破旧的阴森大殿之中,抱柱裂缝延伸,捧着烛火、青面獠牙、身下为赤鳞长蛇的蛇妖无声的注视着大殿中央的两道身影。

“那只卖弄诡计的毒蜘蛛死了,你怎么看?”

身如山猿,面如雄狮的大妖像是耷拉着脸,双眼在烛火照耀不到的地方,反射着跳动的火光。

“死了好。”

在它旁边,另一只大妖头顶圆盘状肉瘤,额生独眼,身形高大,身躯罩在布帷中,只有长鞭一般的尾巴在外甩动。

“虽然那毒蜘蛛修为不高,但逃命本事一流,能够把她宰了,那个闯入城中的武夫确实有点本事。”

“继续说。”

“你去还是我去?”

“我把他脑袋取来。”

独眼大妖悄无声息离去。

似猿似狮的大妖目光转动,片刻后,亦是跟了上去。

“对方不简单,保险起见,一起。”

“好。”

第三百三十二章 试探

枯春城中,墨语所过之处,妖气渐散。

在身后道路两侧,妖怪尸体堆积。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恢复妖怪野兽之躯的,也有至死都保持人身的。

头顶天幕妖云散开,淡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墨语身后铺就了一天光辉灿烂的道路。

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四周,墨语神色淡然,还在寻找漏网之鱼。

只要他所见的妖怪,有未逃离出城的,一律吃了他一拳,一拳过后,是生是气死,就看那些妖怪的本事了。

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哪个妖怪能接下他的一拳。

这一路走的不算太长,估摸着也就小半个枯春城的距离,在墨语双拳下毙命的妖怪少说也有数万之多。

有妖怪化作孩童模样,一脸泫然欲泣,哽咽求饶。

墨语只是双手抱胸,看的饶有兴趣。

等到对方见他没有动作,失去耐心,露出獠牙之时,他再一拳递出,将对方连妖躯魂魄一并打碎。

求人饶过自己的性命,却连一点耐心都没有。既然不是真心实意,他一拳打杀,也没什么负担。

所以墨语每次出拳之后,自身拳意更加圆融。

就在这时,墨织雪说了句大煞风景的话。

“师傅,你的手不酸么?”

就算让她在这大半个时辰连续出拳,每一拳都用至少三分力,到现在,定然也是双臂酸软,真气不支,出拳无力。

“因为你师傅我每天都有好好修炼。”

墨织雪撇撇嘴。

墨语一静一动都能砥砺筋骨,打磨拳意,而她还要认真走桩练拳。

走了片刻之后,前方一道佝偻身形拄着拐杖,伫立如桩。

墨织雪心头有些警惕,躲到墨语身后。

墨语则打量了对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老先生’拦我去路,是要和我过过手?只怕你年老力衰,又用的人身,连我半拳都借不下吧?”

妖怪所化的老人缓缓道:“公子杀孽这般重,还不收手么?”

“你一个妖怪让我收手?老先生变作了人,就真把自己当人了?”

“算了算了,你还是变回去吧,你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让我有些恶心。”

“枯春城失去死去的妖怪已经够了了……”

墨语问道:“多么?我怎么觉得这么点数量,远不及这死在城中妖物手中万一呢?”

“并不是所有妖怪手上都有人类的鲜血,有许多妖怪都是无辜的。”

墨语捂着肚子,大笑了两声。

“无辜?你一只杀人妖怪也配和我谈无辜?那些枉死的人,他们谁不无辜?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是人,而对方是妖。在这里,妖吃人,似乎就是天经地义。那条街上,到现在还有人肉贩卖,原来那些死掉的人就是死有余辜啊。”

墨语扯了扯衣袖,“既然妖怪如此,那么我杀妖,不也是天经地义,有问题么?”

“哎……”那佝偻身影叹了口气,“其实老朽一直希望妖族和人族和平相处,若是公子能够退一步……”

墨语收敛笑意,“这就是你阻止我的理由?”

“敢问‘老先生’,妖怪杀人的时候,你有出面阻止么?亦或是你曾经杀人的时候,你有阻止过自己么?”

见到对方忽然沉默下去,墨语啧啧两声。

“真是令人作呕的双标姿态。”

墨语很是奇怪,“你们妖怪是不是都是不要脸的?难怪一个个都是顶着野兽头颅。”

“可惜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让人信服的话,结果也就这两句。”

墨语摇头,“老妖怪,我可真有些失望啊。如果你还不能说些什么有用的话,我只好让你去陪陪那些被我打死的妖怪了。也许你死了之后,就愿意够在幽冥劝一劝它们呢?那样的话,下辈子遇上我,兴许我还会考虑考虑饶你们一命。”

佝偻身子的苍老妖怪咳嗽一声,语气无奈。

“既然公子不远退上一步,老朽只好”

它原本佝偻的瘦小身子猛然膨胀,浑身肌肉蠕动,上面筋脉如蟒蛇扭动。

“将公子留在此地了!”

它膨胀的手臂骨刺破开皮肉,化作利刃,朝着墨语头颅悍然按下。

墨语咧嘴,笑容“灿烂”。

“老妖怪,早这样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废话呢?”

话还未说完,墨语一手已抬到头顶。

那坚若精铁的骨刺被打成齑粉,磨盘大小的手掌皮肉被拳罡冲刷,只余一副怪异白骨手臂。

“啊——!”

变作三丈高的大妖捂住手臂,惨叫一声,哪还有之前的那副淡然神色。

在墨语身后的墨织雪摇了摇头,一脸怜悯的看着前方的大妖。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盖世大妖,能够替这些妖怪出头?麻烦你先去照照镜子吧。”

墨织雪对着周围看了一眼,大声道:“我师傅不过收敛了七成力道,就真以为他不过与此了?还有多少藏在暗处的大妖怪,麻烦你们出来让我们好好见识见识,行不行?别总派些小妖来送死嘛。”

“还是说死了这么多妖怪,依旧没有探出我师傅的底,不敢轻举妄动?你们是什么妖怪?老鼠么?”

听到墨织雪的话,躲藏在暗处的大妖咬牙切齿,却又有些无计可施。

他们恨不得一拥而上,直接撕碎那对师徒。

可是那个白衣年轻武夫一拳一个大妖,根本摸不透深浅。

那少女修为不高,却有一条诡异青蛇。

在之前,虽说当时为了夺舍,花蔷舍弃了大妖肉身,可就算如此,能够一口吞下花蔷的青蛇,也不是他们能应对。

“够了!”

就在墨语准备顺势结果面前大妖的性命之时,两道一高一矮的妖怪缓步踏来。

墨语对那道呵声置若罔闻,依旧出手。

只见走来的两只妖怪,其中头颅似雄狮的妖怪抬起手,手掌收拢,墨语前方的大妖身子便突然往后放撤走。

与此同时,另一只额生独眼的妖怪眼中迸射一道血色光芒,迎上墨语的拳头。

“轰隆!”

气浪滚滚入浪涛,吹起墨语衣衫猎猎,墨织雪躲在墨语身后,双手抱住金穗,看样子随时准备出剑。

“我和蟾蝎来晚了,觥老。”

被面如雄狮的大妖扶住身子,手臂已成白骨的大妖身躯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再次缩小成那副苍老干瘦的模样。

它拍了拍对方的手爪,“猿狮,你要小心他的拳,切不可硬碰硬。”

猿狮点头,“觥老放心。”

它看向墨语,声如洪钟,“欺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这就是被世人称为一往无前,丹心如龙的武人?”

墨语摇头,“老人嘛,我一向是很尊敬的,可是老妖的话不好意思只要杀过人,不论老幼,我都不会手软。”

“我不会有那个闲心和妖怪讲什么道理,你们喜欢讲的话,麻烦去和那些死去的人说吧。”

“呵,这话,我送还给你,麻烦你去和我们这枯春城的万千妖族的亡魂去说吧!”

猿狮往前一踏。

方圆十里,犹如地牛翻身。

可下一刻,猿狮与蟾蝎的身形蓦然消失。

墨语一手扶住墨织雪的肩膀,轻声道:“小织雪,你离远一些,注意让青黎护你周全。”

“知道了,师傅。”

墨织雪抱剑飘然往后掠去,在她手臂之上,青黎已经抬起身子,双眼审视四周。

墨语身子跃起,大袖飞扬,如浮云随风卷涌。

在他双袖之中有拳罡汇聚之中。

猿狮同蟾蝎出现,身形涣散,如云如烟。

墨语双臂猛然一震,袖中拳罡搅动,顿时喷薄而出,不过眨眼,拳罡化作猛烈罡风,将猿狮和蟾蝎笼罩。

被罡风吹拂,两道身形徒然一散,化作缕缕烟气,飘散四方。

墨语并未放松警惕,他折转身形,朝着一方出拳。

不知何时,那些烟气聚集,已化作了猿狮的模样。

被墨语一拳击中,猿狮身子凝实,后退数丈。

它抬起双臂,在手臂之上,两道拳罡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皮开肉绽,鲜血滚滚流淌,不仅如此其上拳意附着,犹如蚀骨之蛆。

“蟾蝎,动手!”

一道金光转瞬即至。

墨语倏然扭头,眼中的那道金光已至面门,慌忙之下,只得抬手抵挡。

“嗤!”

金光没入墨语手掌之中。

蟾蝎身形汇聚,大步踩在虚空之中,那只独眼死死盯着墨语。

看着墨语手臂如抹金漆,蟾蝎同猿狮对视一眼。

“勿要分心,迟则生变!”

远处苍老佝偻大妖突然出声。

突然,周身好似雷鸣,四周虚空震颤。

“你们这就以为赢了!?”

墨语的嗓音突兀出现,他一拳递出,拳势瞬间吞没两只大妖。

在猿狮和蟾蝎察觉之时,墨语的拳头已经同时落在它们两妖额头。

“嘭嘭!”

两道大妖身躯直直砸落地面,激起了漫天尘土。

地面轰隆作响,数道近丈宽的裂缝往四方延伸。

墨语看着自己的左臂,在真气流转之下,一滴滴金色血液从指间迫出。

甩了甩手臂,驱散其中的不适之感,墨语随后纵身落下。

就在这时,下方坑洞之中,一条如同长鞭的尾钩激射而来。

墨语侧身躲过尾钩,身子犹如千钧坠顶,瞬间落下坑洞。

片刻后,墨语拔地而起。

坑洞中已没了两只大妖的身影,而那条尾钩也不过是对方断尾所留。

墨语面沉如水,回到墨织雪身旁。

“师傅,它们跑了?”

“恩,让它们断尾逃走了。”

墨织雪遥指远处的那个苍老大妖,“师傅,那老妖怪还在那儿呢,咱们把它抓住,再把那两只妖怪引出来吧?”

“要是那两只妖怪真有这心,就不会自己遁地逃走了。”

墨语同墨织雪两人走近瘫倒在地,手臂白骨森森,已是奄奄一息的苍老妖怪身旁。

墨语说道:“老妖怪,你猜猜等会儿会有妖怪来谢谢你之前阻止我,还是回来吃了你,增长修为?”

“我不否认有妖怪能讲道义,有恻隐之心。但我相信,那种妖怪绝不会是你们!”

墨语不再管地上的苍老妖怪,他拉着墨织雪的手,往城中走去。

“既然它们肯出来,而不是舍弃这座城池,定然是城中有某样东西他们无法割舍。”

墨语再次看了眼周围,“可惜,那些妖怪应该是彻底不敢出来了。”

他多次藏拙,为的就是在面对猿狮和蟾蝎两妖时,让其他观望的大妖见他落于下风,出手偷袭于他,他再好一网打尽。想不到,那些妖怪竟然能沉得住气,一直未曾出手。

到现在,周围已经没了窥探的目光,似乎这整座城都成了一座死城。

墨语思索片刻,对墨织雪传音道:“小织雪,等会儿你去把大灰找出来,这么久了,它应该有些收获了。”

————

阴暗的宫殿之中,灯火剧烈颤动,几乎快要熄灭。

在妖风停止之后,宫殿中已多了猿狮和蟾蝎的身躯,它们头颅破裂,剧痛难耐,若不是妖力勉强能够抵挡对方拳意,只怕在挨了那一拳之后,两妖就会直接毙命。

大殿沉寂许久,只有两道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那年轻武夫的拳势之重,他们在暗中观察之时就已经发现。

本以为吸引了对方的注意,以蟾蝎的神通攻对方个猝不及防,能够凭借蟾蝎眼中修出的金光遏制对方五成实力,两妖随后再一起出手。

没想到蟾蝎以前无往不利的神通,落在那人手上,竟然是丝毫没有反应。

最后,猿狮开口道:“怎么办?他迟早会找到这里。”

说话的同时,猿狮看着宫殿中央的那块衔接于地下阵法中的璀璨晶石。

这儿之所以灵气浓郁,全赖那块晶石聚集整座枯春城的地脉灵气,将这里改造成类似洞天福地的地方。

而他们两妖能够从一干大妖脱颖而出,也全赖宫殿中的阵法晶石。

若不是晶石同地下阵法衔接紧密,无法分开,它们两妖早就将其取出去,躲在一处深山之中潜心修炼了。

“逃。”

蟾蝎身后有点点血迹。

显然,仓促断尾,它也有些不好受。

猿狮有些犹豫,“可是这儿”

蟾蝎说道:“保命要紧。”

说完之后,它化作黑烟消失,殿中的抱柱上,环抱火烛的人身蛇尾小妖顿时去了大半。

在黑暗之中,猿狮触摸那块裸露在外的阵法晶石,不肯离去。拳镇仙武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拳镇仙武》,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三十三章 缘由

不知走了多久。

枯春城中,已是没了妖蔽日的景象。

没了那些妖怪的打扰,墨语和墨织雪两人有空观察这座破旧的城池。

四处的残檐断壁都有光影长河冲刷的痕迹,好在这儿的好些房屋都还有曾经的模样,不至于完全化作废墟。

历经数百年的时间,这儿被妖怪占据,还能保留这般模样,确实有些难得。

“等百家修士前来,兴许这儿能够作为他们的重要据点。”

一旁的墨织雪留意周围,试图找寻大灰的身影。

她抬起头问道:“师傅,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啊?”

墨语说道:“我在想什么时候,这座城能够重新有些人气。”

墨织雪想了想。

“我看有的等咧。等我们走了,这儿的妖怪又会回来的。就算咱们把这儿的妖怪斩杀殆尽,其他的妖怪也会来的。”

“那可不一定。”墨语意味深长的说道:“指不定这些妖怪能够逍遥多久呢。”

墨织雪踮起脚尖,小声道:“师傅,你是不是知道些消息啊?等咱们回去那个小山村,咱们可以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一想起那个断臂的同龄少女,墨织雪心头就有些不太舒服。

凭什么那么一个正值妙龄的少女就要因为妖怪失去手臂,残废一生?

而那些混吃等死的人却能安然苟活?

就因为妖怪更喜欢吃年轻女子的血肉?这是什么狗屁说法!?

若不是当时墨语阻止,她兴许直接出手,定要让那些人也尝尝失去手臂的滋味。

墨织雪还记得她和墨语离开那座小山村的时候,一脸温柔恬静的少女看着她的那种复杂眼神。

墨织雪顿了顿,“师傅,真的没有能够肉白骨的灵药么?”

“要不师傅你也像对柏帆那样,为琳姑娘露一手?”

墨语没好气道:“柏帆是脚踝筋骨异常,不是直接被截取了一节。我要真有生白骨的本事,那还有什么医家的事。我自己座镇一山,等着别人送钱不就好了。”

“至于有没有生白骨的灵药许多修士应该都有类似的丹药。”墨语指了指墨织雪手上的镯子,“在鲲船上的时候有人询问过,似乎价格不算便宜。不过你的那点家底,想来可以买上一瓶。”

墨织雪一手捂着镯子,警惕的看着墨语。“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墨语摇头叹气,“若是让琳姑娘知道你这么吝啬,会不会影响到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呢?”

墨织雪气鼓鼓的看着墨语,最后像是认命了一般。

“看来只有问问其他修士有没有了。”

“嗷呜”

一声狼嚎打断两人。

墨织雪转头看去,在远处的墙垣上,一只醒目的蓝纹白狼正看着她。

墨织雪聚音成线,“师傅,看来大灰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咱们跟上去吧?”

虽然这般说着,墨织雪已经迈开了步子,往大灰的方向走去。

墨语一手按住她的脑袋。

“小织雪,我一人去就行了,你最好好是现在就直接离去。”

“不行,我要和师傅你一起!”

这次不等墨语继续开口,墨织雪率先说道:“师傅,就算那些妖怪设了伏,以青黎的本事,也可以安然把我带走。这几个月它可是大有长进。”

她手臂上的青黎抬起头,也顺着她的意思点头。

墨语瞪了一眼墨织雪和青黎,“长进?要不要接我一拳试试?”

青黎猛的摇头,随后直接绕着墨织雪的手臂,闭上双眼,像是进入了冬眠。

墨织雪见到它这幅模样,忿忿道:“枉我封你为我的左护法,没想到你这么不中用,接我师傅一拳很难么?你没看那只老妖怪都能接下一拳吗?你怎么也要接两拳,证明给我师傅看看嘛。”

任凭墨织雪好说歹说,青黎依旧装死不动。

万般无奈之下,墨织雪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墨语,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墨语叹了口气,“好了,暂且让你跟上,不过若是有危险,我先护你离开。”

“师傅最好了!”

墨织雪一把抱住墨语的手臂,高呼出声。

墨语无奈的看着她,“小织雪,你马上是个大姑娘了,要注意影响。”

墨织雪眨巴眨巴眼,双臂还收紧了些。

“有什么问题么?你是我师傅嘛。”

“我是怕你有危险。”

“有师傅在,我能有什么危险?”

“等以后见着了教你剑法的那人,你就会明白了。”

————

“猿狮大人,那个武夫已经很接近咱们的地宫了。”

阴暗的宫殿之中,一道低沉嗓音响起。

伴随着这一句话,宫殿抱柱上的那些人身蛇尾的怪异小妖瑟瑟发抖,几乎保不住怀中的烛火。

灯火摇曳,让它们严重的恐惧显得更加深刻。

猿狮已经在殿中静静呆了许久。

他转过身,头上一个窟窿还在潺潺冒着鲜血。

只是鲜血流淌而出,却又在猿狮的额头上倒流而回,周而复始,既不见伤口恢复,又不见伤口扩大。

对于蟾蝎直接选择离去,他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因为他们的一时大意,头上硬吃了对方一拳,没有被一拳打爆头颅,已经是他俩修为高深的结果。

何况相较于他,蟾蝎不仅受了伤,还断了一尾。

“你怎么还不走?”

“猿狮大人不走,小的也不走。自从您收留属下之后,属下便已经说过愿意与大人您同生共死。”

猿狮挥了挥手,“我们北洲的妖怪对别人的话从不当真,你可以走了,我不会怪你。”

“可我不是北洲的妖怪。”

猿狮恍然,这才记起对方似乎是从大邑洲来的妖怪。

他开口道:“吡犼,你为什么来北洲呢?”

“因为在大邑洲,以兵家为首的修士最喜欢‘斩妖除魔’,听说北洲是我们妖怪占领的一洲,我和我的同伴们无所遁形,只得跨洲前来这里。”

“他们怎么死的?”

“我和我的同伴历经年余才跨越了西海,在我们上岸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一拨从鲲船上下来的修士,他们识破了我们的真身,而我和同伴们又因为消耗过大,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被那些修士杀得七零八落。最后只剩下我和其他两个同伴四散逃离。”

猿狮又问道:“那他们呢?”

“死了听说没过几年死在了一伙那妖怪头颅换钱的手中。”

猿狮看着不远处半跪着的大妖,“吡犼,和我同生共死,值得么?”

吡犼眼神坚定,“自大人您将我从那些修士手中解救出来时,属下已经甘愿为您付出生命。”

听到这话,猿狮有一瞬间神色恍惚。

这就是其他洲的妖怪么?

真是特别啊

“啪,啪啪。”

清脆的拍手声回荡在空旷的地宫之中。

“难得,实在难得。”

一抹白色身影出现在地宫之中,年轻武夫脸上并无讥讽,只有由衷的敬佩。

在那青年出现之时,环抱烛火的人身蛇妖剧烈颤抖,烛火更是颤动得几近熄灭。只能尽可能躲在柱子后,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人的影子。

“虽然未能走遍北洲的每一寸地界,但我好歹也走了几万里路,也见识了些妖怪。其中有为达目的甘愿牺牲手下的,也有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甚至还有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就算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的。可是猿狮你的这个手下,真的是我见过的所有妖怪中,最像妖的妖怪。”

“可惜的是,北洲的妖怪都是些开了灵智,却只有欲望的野兽。看来安逸的生活,确实让你们这些妖怪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已然成为了北洲的主宰一般了。”

猿狮摸了摸额头,血液渐渐干涸,伤口也在逐渐恢复,伤口处不散的拳意在不知何时就已经消失了。

“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墨语轻声一笑,“你猜啊。”

猿狮双爪紧握,浑身紧绷。

片刻后,他的身躯又徒然放松。

墨语竖起拇指,“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差。”

“不过你明明可以逃走,为何要留在此地?是真舍不得这处阵法维持的洞天福地?”

墨语伸出脚尖,轻轻敲打脚下的白玉砖块。

“不得不说,这儿的灵气确实充裕,应该是坐镇这儿的大修士所建。不对,大修士应该还没有这个本事,极有可能是人仙境修士。”

随后墨语轻轻叹气,“可惜不管是人仙修士,还是其他的什么大修士,因为自己的一时贪欲,让你们这些妖怪有机可乘,占领了这一整座洲的地界。呵,跑的跑,逃得逃,只剩下无数普通人留在此地,被你们这些妖怪荼毒。”

“对于你们这些妖怪,我不做评价,毕竟人族和妖族总归是不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人既可以牲畜为食,妖以人为食似乎也并无不可。其实相较于你们,我对那些一走了之,只留下一堆烂摊子的修士更厌恶一些。”

猿狮沉默片刻,“你说这些为了什么?”

墨语无奈扶额。

“感情我说了这么多都白说了?”

猿狮皱眉,“你如果是想杀了我,不必说这么多话。只是我有一个请求,杀了我可以,放过吡犼,他不是北洲的妖怪,也没有吃过人。”

“大人,不可!”

猿狮抬手制止对方开口。

墨语有些惊讶,“既然有这个心,之前的时候为什么不把那老妖怪一并带走?”

猿狮说道:“我只是觉得他若是死在这里,不值当。”

墨语并未答应它,而是蹲在地上,开口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不同之前的那只大妖一起离去?”

“我有些累了。”

猿狮直接坐在地上,“以前觉得既然开了灵智,做了妖怪,那就要做最大的妖怪,统领最大的地盘。不必再小心翼翼的东躲西藏,不必担心自己会被人类抓去,被妖怪吞噬。”

“等到了如今这地步,似乎觉得没了以前的感觉,也没有了做小妖时得到一点好处便能高兴数天的喜悦。在这地宫中修炼,修为越来越高,心头却越来越不愿参与到妖族间的争斗。累了乏了,死在你的手上,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墨语再次问道:“我很好奇,当年你们这些妖怪是怎么占领整座北洲的?我见过的妖怪虽多,却大多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它们不相互争斗都已经算好的了,能够齐心协力攻占整座大洲,我可不信。而且我只见过大妖,妖王未曾见过。按理来说这北洲南方不该没有妖王才是。”

猿狮说道:“就如同人族修士的祖庭一般,我们妖族也有。”

“只不过经过了近千年,我们的祖庭早已经成为了万妖城。北洲所有的妖王,都居住在万妖城中。”

“万妖城其中有多少大妖?”

猿狮摇头,“不知道。在我还只是小妖之时,祖庭那边的妖王都已远远超过双手之数。”

墨语点点头,“至少十数个妖王,难怪能够占领北洲。”

“若是有机会,还真想去见识见识。”

猿狮对墨语的话并不在意。

就连他都没资格去往万妖城,眼前的年轻武夫厉害是厉害,难道还真敢在妖王眼皮子底下放肆?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是想动手的话,麻烦你直接一拳打碎我的神魂。”

墨语撑起身子,轻轻舒了个懒腰。

“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至于你和你部下的性命,说实话,我没什么兴趣。现在麻烦你告诉我之前那只断尾的大妖逃往何处,我好找个理由放了你们。”

墨语补充道:“放心,相较于你们妖怪,我可是很讲信用的。”

猿狮看了眼吡犼,后者不停摇头。

“恕我不能如实相告。”

“啧啧,真是可惜。”

墨语一拳递出,地宫轰然倒塌。

————

在地宫入口外,墨织雪坐在大灰身上,有些无聊的拔着大灰脖子上的狼毫。

大灰敢怒不敢言,只能老老实实看着自己好不容易长出的白色狼毛惨遭毒手。

在墨织雪周围,青黎化作了数长长短的青蛟模样,将她围在中央。

墨织雪等的百无聊赖,自言自语的说道:“下面怎么还没打起来?难不成里面的妖怪都跑了?”

“轰隆隆”

忽然,下方剧烈震动,地宫摇晃,眼看就要塌陷下去。

一道白色身影破土而出,落在墨织雪身旁。

“小织雪,咱们走。”

“师傅,去哪儿?”

“回岩峤村。”

第三百三十四章 人心养妖魔

沧戈山,山中云雾缭绕,常年不散。

一缕缕余辉洒下,从云雾中透过,落在山腰的一处峭壁之上。

峭壁上有一阶阶凿石阶梯一直延伸至山下。

在峭壁中央,一个十丈高低的岩洞中有人声依稀传出。

一个粗步衣裳的少女坐在岩洞边缘,她伸出右手,指尖刚好触及云雾中透下的日光。

至于少女的另一只手,自肩膀之下,空荡荡的袖口随风摆动。

少女发丝凌乱,发梢下的脸庞有些许细微伤痕,新旧都有。

“喂,你们看,那傻子又开始犯傻了。”

少女身后的不远处,一个皮肤黝黑的瘦小少年伸手指着少女,对周围的几个同龄伙伴说道。

旁边的几个少年一脸嫌弃的看着少女。

“一个疯子而已,别理她。你们看她的手,听阿爹说,就因为犯傻,差点被妖怪吃掉呢。”

“要我说啊,她一个傻子,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被妖怪吃了更好!”

“听说上次就是她把妖仙大人招来的。”

几个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往岩洞深处走去。

走在最后的黝黑少年转过身子,突然捡起脚边的一块碎石,猛然朝少女掷去。

“啪。”

少女突然低下头。

她脸色微变,伸手捂住了脑袋。

片刻后,她收回手,看了看手心。

一点点殷红血迹淌在手中。

少女紧紧抿嘴,鼻翼微微动了动。

眼睛有些发酸。

她猛的闭眼,嘴唇依旧有些颤抖。

许久之后,她睁开眼,抬头看了看。

在岩洞上方,一条分离山体的笔直裂缝延伸,岩洞中唯一的光芒便是从裂缝中投下的日光。

除此之外,只有简陋的火把有淡淡的焰红色火光。

她记得,就是在那里,一只妖怪趴在缝隙中,整个身躯都长满了眼睛,那妖怪就伸出手臂,将她的父母给抓走了。

原本她也是要被妖怪抓走的,可是娘亲在最后关头将她从妖怪手中救了下来,而付出的是娘亲的性命。

“娘……琳琅好想你……”

一滴晶莹泪花坠落,少女将脑袋埋在双腿之上,肩膀轻轻抖动。

“你怎么又哭了?”

突然,一道有些熟悉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少女感觉抬起头,用那双通红的双眼看着身旁的抱剑少女。

她突然反应过来,马上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墨织雪问道:“想爹娘了?”

少女点点头。

墨织雪顺势坐在她的身旁,“我也想。”

少女愕然转头。

墨织雪难得有些忧伤。

“我也没有爹娘,他们死了。恩,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怎么死的。”

墨织雪面色平静的开口道:“就是有一天,别人告诉我,我的爹娘死了,家也没了,然后浑浑噩噩的流浪在街头。”

“虽然我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有时候也会想念他们。”

“不过想一想,说不定他们已经转世,有了个好人家了呢?”

墨织雪拍了拍少女的肩头,“总会有苦尽甘来的时候嘛。”

少女微微点头。

见到对方双眼深处还是有些黯淡,墨织雪突然说道,“喂,琳琅,想不想把你的手臂找回来?”

少女呆了呆。

墨织雪拍拍胸脯,“我是仙人嘛,自然是有办法的。”

少女低下头,语气再次哽咽。

“想。”

“嗨,一条手臂而已,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嘛。”

墨织雪说道:“琳琅,这两天我和师傅走了一趟那个什么枯春城。就是你们岩峤村西边千里外的枯春城。哇,你是不知道,那个枯春城里面的妖怪多得不得了。”

“光是他们的妖气都比这外面的云雾还要浓。”

墨织雪挺起胸膛,“但是,我,和我的师傅,我们把那儿的妖怪都打跑了,光是死在我们手里的妖怪就有好多好多。”

“哼哼,我说了我要去杀妖怪的,怎么样,我厉害吧?”

少女使劲点头,“厉害。”

她留意到一直未说话的白衣青年只是站在旁边,听着她和墨织雪交谈。

少女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空荡荡的衣袖。

其实墨织雪的话已经足够大声,可是岩峤村里面的那些人像是全都没有听见,在前些日子,墨织雪和她的师傅出现之时,也没有人发现他们,仿佛他们就是不存在的一样。

她和墨织雪说话的时候,那些人看见的是她自己在自言自语。

可是她之前又有些不敢问。

“织雪,他们为什么看不见你们啊?”

“我想让他们看不见就看不见呗。”

这时候,一只蓝纹白狼慢悠悠从石阶下走上来。

听墨织雪说,那只大的出奇,像是一只狼妖的大白狼叫做大灰,是墨织雪的右护法。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只白狼为什么会叫做大灰?

大灰走到墨织雪旁边,趴在地面,对着墨织雪摇摇头。

墨织雪了然,指着大灰说道:“这只蠢狼说附近的妖怪听到了枯春城的动静,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敢乱动了。”

“不过”

她看了眼岩峤村中,是不是有厌恶的目光落在琳琅的身上。

“你干脆别待在这儿了,反正我和师傅最近也没事,可以护送你去一处可以抵御妖怪的城池,也免得你在这儿被那些人欺负。”

琳琅依旧和几天前一样摇头拒绝。

墨织雪有些生气,“你这姑娘是不是缺心眼儿啊,那些人怎么对你的,你还不知道么?你再留在这里,还没等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兴许就被那些蠢货给害死了。你这条手臂怎么丢的你不知道么?还有你的脸,你都不照镜子的吗?”

“小织雪!”

墨织雪不再说话,而是叹了口气。

她有些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琳琅始终不愿离去。

所以她同墨语传音道:“师傅,为什么琳琅不肯走啊?”

“因为她舍不得这儿啊。”

“为什么?这儿明明没有什么好的地方。”

“也许这儿没什么好的地方,也许她也活的很辛苦。但这儿有她和她父母的记忆,对她来说,如果她走了,就没人记得她的父母了,她和父母在这儿留下的唯一痕迹也会消失,所以她不能走啊。”

墨织雪轻声道:“这样啊”

“可是如果她死了,真的什么都没了,活下去,才能记得父母啊。”

墨织雪轻轻掰过琳琅的身子。

“琳琅,你必须和我走。你如果死在这里,就真的没人记得你,记得你的父母了。我想他们当初为你付出生命,也不希望你因为他们留在这里等死。”

琳琅有些犹豫。

随后他看见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白衣青年走近。

“也许你离开这儿,能再见到自己的父母也说不定。”

琳琅身子一怔,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也许你的父母没有转世呢,也许他们没有死呢,也许他们的魂魄还留在世间呢?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但总归是有希望不是?”

琳琅低下头,“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救一村人,反而执意救你一个,我想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墨语递出手指,在琳琅脸上的伤痕处划过,灵力流淌,似清泉浸润脸颊,不过片刻,琳琅脸上的伤痕都已消失不见。

琳琅终于明白。

面前这个白衣青年为何一言不发,整整在岩峤村里呆了两日,她入睡之时,对方在观察村子,她醒来之时,对方依旧看着村子里从睡梦中醒过来的人。

对于面前这个犹如从画中走出的仙人青年来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救。

墨织雪拍拍衣服,拉着琳琅往山下走去,

平时琳琅需要万分小心的石阶,对于墨织雪来说却如履平地。

“琳琅,谢谢你。”

墨织雪跃下一处台阶,同琳琅说道。

“为什么谢我?”

墨织雪只是抿嘴一笑,步子更轻快了些。

琳琅转过头,那位白衣青年还站在远处,虽然对方背后是有些暗的岩峤村入口,但她分明看见对方周身似有光华环绕。

这一刻,琳琅突然替岩峤村的那些人感到一丝悲哀。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也依旧是往常的模样,可似乎他们的命运,他们最后的下场已经可以预见。

“织雪,你师傅他”

墨织雪甩着袖口,满不在乎道:“不用管他。师傅现在估计是想最后再看看那些人值不值得救。”

她对着大灰招了招手,“大灰,快过来。”

等到大灰屁颠屁颠的跑到身边,墨织雪直接翻身坐在了它的身上,“琳琅,咱们骑着大灰下山吧。”

不等琳琅拒绝,墨织雪顺势将她提到大灰背上。

琳琅感觉墨织雪提着自己,和自己拿捏一片树叶没什么两样。

她只敢小心翼翼的捏住墨织雪的衣角,感受着大灰有些颠簸的柔软背部。

在彻底放下心的时候,琳琅不再屏住呼吸,她轻轻吸了口气,看着身边缭绕的云雾,心头突然有些淡淡的喜悦之情。

————

“喂!你是谁啊,为什么在我们这里!”

岩峤村口的岩洞旁边,几个少年原本无聊,还想欺负欺负琳琅,找找乐子,没想到一直待在洞口的琳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陌生人。

对方一身素白长衫,头发束在脑后。

乍一眼看去,同一个普通书生并无两样。

年轻书生笑道:“我和我的同伴在山中赶路,要去往北边,未曾想山中云雾缭绕,如同仙境,我流连忘返,为此与同伴走散,迷失了方向。后来我看见这山中岩壁上有阶梯往上,我就跟着阶梯一直往上走,这才到了这里。没想到在岩壁上,还有这么一个村子。”

为首的一个少年皱了皱眉,“外来人?”

他挥了挥手,“我们这儿不欢迎外来人,也没有东西给你吃,你赶紧走吧。”

年轻书生用袖口擦了擦额头,“我一路至此,有些口干舌燥,不知道可不可以讨口水喝,谢谢各位小哥了。”

“真是麻烦”

为首的少年颇为不耐烦,他带着其他几个少年走向一处房屋。

“老头儿,开开门,外面来了个过路的,想在咱们这儿讨口水喝。”

“筍小子,有外来人?”

“对啊。”

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一个头发灰白的半百老人眼神熠熠,往岩洞口看来。

“正愁不知道该找谁,竟然有个书生自己送上门来了。”

和蔼笑容瞬间挂在脸上,老人风风火火跑进屋子,端了一碗水出来,又大步走到年轻书生跟前。

“是小哥你要喝水么?”

他递上碗,笑着道:“不知道小哥是从哪里来啊?”

年轻书生接过碗,喝了一大口水,随后笑着道:“我和我的同伴是从南边来的,要去北边的睢关城。”

年轻书生一脸感激,“谢谢老丈的水。”

“不用谢,不用谢。”

老人捋了捋胡须,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公子要在咱们这儿等你的同伴么?”

“是啊,我一路可都留了记号,相信他们会循着记号来找到我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

年轻书生摸了摸脑袋,“老丈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书生脑袋昏昏沉沉,眼皮也变得十分沉重。

“嘿嘿嘿,这样我们村子就又可以安心一段日子了。”

老人收起笑脸,发出了不似常人的狞笑。

看着年轻书生昏倒在地,老人对几个少年呵斥道:“还不快把他抬进去!天上掉下来的祭品,你们都不知道拿,真是够蠢得。是不是下次想轮到自己啊!?”

几个少年打了个激灵,赶忙一拥而上,将年轻书生抬到了岩峤村深处。

等到书生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周围的一群人,以及自己身上紧缚的绳索。

“我这是怎么回事?”

书生面色慌乱,又急又气。

他看着灰白头发的老人,“老丈,你这是何意?”

“嘿嘿嘿,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意思。”

“书生,委屈委屈你,在我这儿多呆些日子,毕竟那些妖仙大人也许很快就会来了。”老人阴测测笑道:“到时候你就可以离开了,跟着妖仙大人离开。”

书生怒道:“你们要把我交给妖怪!?”

“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不过书生,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老人对周围的那些人说道:“待会儿这个书生的同伴会来这儿,到时候你们给我表现的热情一点,务必要把他们全部留在这儿!有这些人,咱们村子至少几个月都不用再死人了。”

那些人一脸兴奋的回答道:“知道了,村长!”

“你你们还要对我的同伴出手?你们这些畜生!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老人眼神怜悯,“你管得了别人么?我看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书生。”

说完之后,老人转身离去,剩下的那些村民也看了眼书生后一哄而散。拳镇仙武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拳镇仙武》,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三十五章 人心扭曲,救无可救

等到那些人离去,年轻书生使劲扭了扭身子,试图挣脱身上的绳索。

“别白飞力气了,你是挣不开的。”

不远处,靠在围栏上的黝黑少年回过头,眼中有些怜悯。

“我说书生,都让你走了,为什么还想着喝一口水啊?这水是喝了,可命也丢了。”

年轻书生咽了咽唾沫,左右看了一眼。

他周围是石块堆砌的石坛模样,石块上还有好些乌黑的干涸血迹,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腥臭气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

黝黑少年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你不死,我们就得死啊。所以我们大家的安全,只好牺牲你了。”

“你们用人喂养妖怪,还有人性么!?”

青年怒斥道:“你们这般所为,和妖怪又有什么区别!”

“有没有区别都无所谓啊。”黝黑少年掏了掏耳朵,满不在意的说道:“反正村长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从我记事起,这儿的事都是村长说了算。如果不听他的,我们就会被送给妖怪吃掉。大家都不想死,所以只好等着别人死了。”

黝黑少年有些好奇的问道:“书生,我们这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外人来了,你从外面来,可以和我说说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么?”

“外面的人不会把自己的同伴送到妖怪口中,他们一会成群结队一起抵御妖怪,尽管每次都会死伤许多人。”

“不可能!”

黝黑少年断然道:“怎么会有人会去送死,就为了帮别人抵御妖怪?不可能,不可能……”

年轻书生嗤之以鼻,“你没见过,就认为不可能?”

黝黑少年有些心烦意乱。

年轻书生突然对他问道:“喂,你放我离开,等找到我的同伴,我们一起去睢关城,听说那儿有很多山上下来的老神仙坐镇城中,只要去了那儿,就再也不用怕妖怪了。”

黝黑少年摇头。

“不行,呆在这儿更安全,和你一起出去的话,万一碰上妖怪怎么办?你能对付妖怪么?”

青年书生苦笑一声,“我如果真能对付妖怪,还能被你们绑在这里么?”

“那我还是待在这里吧。”

黝黑少年说了这一句之后,转身离去。

走远了之后,黝黑少年回头看了一眼。

远远看去,那个年轻书生垂头丧气,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他脸上有些犹豫,在纠结一会儿之后,走进了之前他前门的屋子。

屋子里的昏黄油灯下,年过半旬的老人半眯着眼,拍着膝盖,看起来颇为惬意。

“筍小子,又来干什么?那个书生的同伴这么快就来了?”

黝黑少年摇头,“老头儿,那书生说可以带我出去,去那什么睢关城。他说那儿没有不怕妖怪。”

“你答应了?”

“没有。”

老人点头,“那就好。”

“你啊,安心待在咱们村就好了,去什么睢关城,半路上的妖怪会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在这儿虽然要给妖仙大人奉献点血食,但总算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黝黑少年点点头,“那我走了。”

“滚吧滚吧。”

过了片刻,老人坐起了身子。

“这臭书生,还想拐跑老子的人?”

这两年,之所以这儿没有死太多人,全是因为妖仙大人指名道姓,要等筍阜成年再来带走他。

如果到时候他交不出人,被妖仙大人挫骨扬灰怎么半?

他越想越气,最后直接直接摔门而出。

走到特意搭建的祭坛边,灰白头发的老人骂道:“臭短命书生,是你说可以带筍阜离开这里?”

年轻书生抬起头,“你也想离开这儿?”

“离开?我呸!老子在这儿好好的,有人伺候吃喝,什么都不愁,为什么要离开?”

老人坐下身子,翘起二郎腿,“你这个臭书生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让我放了你,我告诉你,别做梦了。”

“你就不怕你的那个妖仙大人发现你没有用处之后,直接把你吃了,用来填饱肚子?所为狡兔死,走狗烹,你不会不明白吧?”

年轻书生注视着老人的双眼。

这一刻,老人觉得对方的眼睛有些亮的出奇,让他都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老人换了个姿势,“什么狡兔死,走狗烹,我不懂,你是在白费力气。怎么说我怎么活了几十年,看的比你透。”

“刚才的那个少年,有些不一样啊……你把普通人送给那个什么妖仙大人,应该知道妖怪其实除了喜欢吃人肉之外,更喜欢的是特殊的魂魄吧?”

听见这话,老人立即变了脸色。

他慢慢眯眼,“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年轻书生说道:“我怎么说也读过几年书,关于志怪杂谈上的奇鬼异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只看过几本书,可认不出筍阜身上的不同寻常。”

老人脸色阴沉,对着远处的一人高声道:“刘祝,把村子里的人都叫过来!”

远处的那人点点头,很快便叫来了整个村子的人。

被一群人围在中央,年轻书生没了之前的惊慌失措,脸上出奇的平静。

“各位不是要把我献给那个什么妖仙大人么?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

老人沉着脸,冷笑道:“要不是妖仙大人要活的,你现在已经死了!”

“哦,那我可真要谢谢你们所谓的妖仙大人了。”

老人没有理他,而且指着那些村民说道:“都给我卖力点!把妖仙大人唤来,妖仙大人定然重重有赏!”

一群人赶紧低下头,嘴中默默念叨着什么。

这一幕,倒是和寺庙中僧人诵经的情形十分相似。

年轻书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当是做什么呢,原来是妖怪的妖咒啊。”

见到年轻书生的样子,不知怎的,老人心头一跳,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

呵,别自己吓自己了。妖仙大人有神通仙法,就算是那些飞天遁地的神仙也未必比得上,这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随着低沉的吟唱声想起,祭坛上的乌黑干涸血液似乎也变得红了一些。

空气中有莫名的回应震颤声。

起初震颤声几不可闻。

睡着时间的推移,那种声音越来越浑厚,也越来越绵长。

到最后,年轻书生所在的祭坛已经开始随着震颤声摇动。

“呼……”

突然,火把的火焰摇曳。

起风了?

年轻书生喃喃道:“山腹洞中起风,看来是妖风了。”

他抬起头,从头顶的一线缝隙中有缕缕黑色云气出现。

片刻后,云气渐浓,转眼汇聚成一团浓如墨汁的黑云。

“你们找本仙人何事?”

黑云之中,两道青黄色的光柱透出,落在一众村名前方。

所有村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嘴中不停念叨着什么“妖仙神通,万寿无疆……”

灰发村长老人一脸激动,“妖仙大人,我们发现了一个古怪的书生,他懂一些鬼怪之事,应该就是您口中的修行之人。吃了他,一定可以让妖仙大人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是么?”

那两道光束落下,照射在年轻书生身上。

奇怪的是,年轻书生被这两道凝为光束的目光注视,却依旧不显慌乱,甚至对方的脸上还有些笑意。

“大胆书生,见到妖仙大人还不下跪!”

那些人指着年轻书生,对其怒目而视,生怕头顶的妖仙发怒,迁怒他们。

可是下一刻,年轻书生的话,让他们比见了妖仙发怒吃人嚼骨还要更为恐惧。

“可算是找到你了啊。”

乌云颤抖,似乎其中的妖仙都开始莫名畏惧起来。

“你是谁!?”

青年书生站起身。

他身上的绳索化作灰烬,簌簌落下。

待到书生站直了身子,众人眼中那长相普通的书生已变为了一位头戴玉簪银冠,身着蓝底白袍,气质出尘飘逸的俊朗青年。

“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墨语抬起头,笑容玩味的看着头顶的黑云。

“你怎么会在此地!?”

黑云之中有雷鸣大震。

那闷雷之声既有愤怒,更多的却是畏惧。

“原本我找你不到,想着来这儿看看这些人口中所谓的妖仙到底是何方妖怪,到是没有想到竟然有意外收获。”

墨语抬起手,“蟾蝎,要我请你下来么?”

墨语随意瞥了一眼下方跪伏呆滞的众人。

“呵,妖仙?”

墨语突然挑了挑眉,神色有些诧异,“哟呵,还想逃?”

他只是稍稍沉气,随后一拳递出。

罡气在一瞬间喷涌,霎时间,整个洞中有狂风吹拂。

“轰!”

黑云轰然炸碎。

众人头顶山方哪还有什么一线贯穿山体的裂缝,只有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孔洞暴露在众人头顶。

孔洞一路往上,直达山顶,足足有数百丈长短。

视线再次拔高,落在天穹之上。

目光所及之处,竟是只有蔚蓝一片。

无论是山体周围的云雾,还是天穹极高处的云海,都被那一拳打的消失无踪!

“彭!”

然后是一具尸体坠落在地。

坠落的尸体巨大无比,粗略估计,少说也有数丈大小。

最为显眼的是尸体的头颅上有个圆盘肉瘤。

肉瘤中裂缝丛生,裂缝之下似乎还有什么圆形的东西在转动一般。

尸体头颅只有独眼一直,有淡淡金红色泽的独眼大瞪,一线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墨语伸出手,在蟾蝎的尸体上虚握一下,一道朦胧的魂魄便化作了魂婴珠子,落在他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墨语轻轻甩了甩袖口,自言自语道:“总算还是有点收获。”

“妖怪收了,至于你们这些人”

墨语随手一指,跪伏在地的那些村民抖若筛糠。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啊!我们是被这妖怪蒙蔽了双眼,没人认出仙人的真身,求仙人饶我等一命,别给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

“好了好了,我若是和你们计较,与你们又有何不同?”

墨语目光抬起,连看都不想看地上这些人一眼。

至于那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岩峤村的村长,正呆呆的看着蟾蝎的尸体,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忽然,他身子一震,转头看向墨语。

“你你你,你这个魔头!你杀了妖仙,你杀了妖仙!”

他状若疯狂,张牙舞爪的朝着墨语扑来。

墨语屈指一弹,老人摔倒在地,双膝血肉模糊。

“无药可救。”

墨语说道:“无非就是杀了你赖以为生的妖仙,以后这村子的人都不用听你的了,说不定下次遇上妖怪的时候,这些与你有些仇怨的人会第一个把你推出去,我说的可对?”

说完之后,墨语颇为嫌弃的看了看自己脚下。

“如此污秽之地,亏得我还陪你们演这么一出戏,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还有一丁点拯救的机会。”

说完之后,墨语看了眼那个名为筍阜的黝黑少年。

可惜,那人也只是徒有根骨,却抓不住机缘。

难怪蟾蝎会将他作为自己的身外化身人选。

墨语一步踏出,人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至于岩峤村的这些人以后如何,会不会离开这儿,前往另一个人类聚集之处,还是守在这儿,任由妖怪宰割,亦或是奋起反抗,最终死在妖怪手里,他已经不想再知道。

在墨语走后,那些村民失魂落魄,背后犹有冷汗滴落。

至于筍阜,抬头看着那个掏空整座山峰的空洞,怔怔出神,也不知想着什么。

而灰发老人这是忍者双膝的剧痛,跪伏走到蟾蜥的尸体,声泪俱下。

“妖仙大人,您怎么就死了呢?您怎么能死呢?您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良久,那些村民窃窃私语,犹豫着是要留下“妖仙”的尸体,还是将其丢弃。

————

乘坐在大灰背上,琳琅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墨织雪手中的飞剑金穗。

墨织雪则是得意的亮出飞剑,“看吧,这是师傅送我的飞剑。”

“飞剑?就是能飞的剑?”

“差不多吧。”

“那肯定值好多钱吧。”

墨织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岂止是值好多钱,要是换成银两,把你们整个村子堆满都买不下这把剑的剑柄。”

“羡慕吧?”

琳琅使劲点头。

墨织雪颇为大方的说道:“放心,以后等我有钱了,我就多买几把飞剑,到时候肯定送你一把。”

“我我不行的,给我也是暴殄天物。”

“切,这有什么。等我治好了你的手臂,也教你一些拳脚功夫,让你能当个行侠仗义的侠女,那不就行了?”

墨织雪往四周瞧了瞧,“我听师傅说,这儿的妖怪马上就要倒大霉了,到那个时候,走在荒野上也不用担心突然蹦出个妖怪,你就学学我,四处闯荡,行侠仗义,如果遇上了像你一样的可怜人儿,也能够出手相助,那算是一件美事。”

“哟,看来小织雪有两分老师的模样了。”

墨织雪欣喜转头,“师傅!”拳镇仙武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拳镇仙武》,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三十六章 扭转乾坤,非一人所为

崎岖山路上,墨织雪与琳琅骑着大灰,与墨语并排走着。

“师傅,村子里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墨语笑着道:“你是自己想问,还是替琳琅问的?”

“嘿嘿,都一样,都一样嘛。”

墨语说道:“他们所谓的妖仙,就是当日逃走的一只大妖,我看它既然已经重伤,未免他以血食疗伤,就顺便取了他的性命。”

墨语说的轻描淡写。

琳琅却心神俱震,久久缓不过神。

在她的记忆中,那个妖仙虽然暴虐非常,喜欢吞食血肉,却远比其他进犯的妖怪厉害,往往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够引得天地色变,所以村子里的那些人才对那个暴虐的妖怪敬若仙神。

也正是因为那个妖仙,掳走她父母的妖怪才没有再出现过。

墨织雪碰了碰她,“怎么啦,是不是吓到了?”

“放宽心,不就是一只小小的妖怪嘛,其实我也杀过好多呢。”

墨织雪兴致勃勃的开口,准备同琳琅说一说自己的“英雄事迹”,结果就被墨语轻轻捏住了她的耳朵。

“小织雪,说可以,不要吹牛。”

墨织雪不满道:“哪有,我可不喜欢吹牛,我这人最诚实了。”

虽然是这般说着,墨织雪悄悄在琳琅耳边说道:“等晚上的时候,我再给你说说这一路上碰见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妖魔鬼怪,奇闻诡秘之事。”

琳琅点点头,轻声应道:“嗯。”

墨语对她说道,“琳琅你和小织雪骑着大灰,虽然大灰现在本事不行。”

墨语看了看大灰颇为幽怨的目光,笑着揉了揉它脖子上的鬃毛,接着道:“但是大灰的脚力还不错,估计十天半月就能到睢关城。”

“至于以后能不能有机会找到你的父母,就要看你的自己的造化了。”

“琳琅知道了。”

墨织雪单手舞弄金穗,开口问道:“诶,师傅,那个岩峤村的妖怪死了,村子里的那些人是什么反应?”

“那些普通的村民大概是既高兴又害怕,既庆幸又失落吧。至于岩峤村的村长老头,看到我杀了他的妖仙,悲愤欲绝,想要杀了我呢。”

“所以我故意留着妖怪的尸体,看看他们是死中求活,还是继续一路找死。”

墨织雪摇头晃脑,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说道:“师傅,我倒是觉得他们还会自寻死路。”

“随他们去吧,是死是活都是他们自找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琳琅注意到墨语的脸上表情有些奇怪。

像是失望?还是失落?

她看不太懂。

一路安静。

琳琅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她小声问道:“织雪,你们就是山里的仙人么?”

“不是。”

墨织雪眉宇间突然有些自豪。

“武人,练武之人。拳可开山,气壮山河,身如金刚,心似琉璃。走的是披荆斩棘路,踏的是上天独木桥。”

“仙人算什么?就算那些仙人有法术傍身,仙宝护体,我这一拳下去,也叫他形销骨散,魂飞魄散。”

墨语突然说道:“小织雪,你有这么厉害么?”

“差不多,差多不嘛。”

墨织雪先是讪笑一声,紧接着又神色一正,肃穆道:“我说师傅,你怎么净喜欢拆我的台呢?”

“我是在提醒你好好修炼,才能把你说的大话变成现实。”

琳琅目光灼灼。

她看着墨语,“那墨先生您有那么厉害么?”

墨语摸了摸鼻子,“差不多吧。”

琳琅继续说道:“如果我有先生你这么厉害,是不是就可以把爹娘找回来了?”

“也许还要差一点。”

墨语说道:“天地之大,要想找到两个人的魂魄,很难很难。”

“也就是说有机会?”

琳琅直视墨语的双眼。

墨语点头,“对,有机会。”

墨织雪在一旁不着痕迹的对墨语挤眉弄眼,眼中还有些幸灾乐祸。

墨语瞪了她一眼。

墨织雪捂住脑袋,一脸哀怨。

墨语问道:“你想练武?”

“想。”

琳琅眼神坚定。

“为了再见到父母?”

“是。”

墨语并未答应她。

“很单纯的想法。”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墨语纵身一跃,落到一处树梢。

琳琅有些不知所措,她转头看向墨织雪。

墨织雪咧嘴一笑,以口型对她说了句“加油”。

琳琅心中满是疑惑。

怎么织雪和墨先生说的话,做的事,她都不太懂,难道是她太笨了?还是对于刚才的答案,墨先生是不满意?这才不想再问下去?

自己不该表现的如此心切的。

直到夜幕降临,琳琅都一直有些惴惴不安。

相比起她,墨织雪则心情甚好。

在墨织雪用金穗扫开一片平整的地面之时,看着那明如水镜的金色长剑切割树丛荆棘,琳琅感觉心头莫名有些痛。

若是划伤了剑刃,那得损失多少钱啊。

墨织雪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收剑入鞘。

随后她随意一扔,金穗搞搞抛起。

琳琅见状,赶紧伸出双手,捧住朝她落来的长剑。

“一把飞剑而已嘛。”墨织雪满不在乎的说道:“只是用来开路,又伤不了它的剑锋。再说了,你如果当它是件宝贝,藏着掖着,还怎么用它杀敌?它可不是摆在高台上的摆设。”

琳琅走上前,将金穗交还给墨织雪。

墨织雪并不接过长剑,而是对她笑道:“你可以看看这仙家飞剑有何不同。”

“要我说,我师傅的飞剑,那才厉害。听师傅说可是位列飞剑三品之上”

见到琳琅一脸茫然,墨织雪兴致缺缺,“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反正以后师傅说我走江湖的时候,要送我一柄。虽然我不要求什么品秩,这柄飞剑也还行,但这毕竟是其他剑修用过的东西,比不上师傅亲手送给我的。”

坐在树梢上的墨语无奈道:“小织雪,我记着呢,不用提醒我。”

墨语腹诽不已。

早知道就不说那大话了,这一柄上品飞剑都已经这般难寻,他上哪再去弄一把品秩飞剑?

“师傅,今晚上咱们不吃东西么?”

墨织雪说道:“我虽然饿上个一顿两顿的没什么关系,但是琳琅身子薄弱,不吃东西的话,可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多久呢。”

墨语没好气说道:“你把你的干粮拿出来一些不就行了?”

墨织雪眨巴眨巴眼,摊开双手,“干粮我吃完了。”

说完她又指着大灰,“还有它!”

墨语既无奈又好笑。

他摇摇头,随后折断身旁的一节树枝,朝着林中的某一处掷了出去。

“嗖!”

破空声回荡,紧接着便是扑腾声、啼叫声此起彼伏。

墨语嘴唇微微开阖,“去。”

琳琅抱在怀中的金穗化作一道淡淡金光,一闪而逝。

琳琅则是呆呆的看着手中的剑鞘,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然后隐约有风雷之声传来,琳琅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剑鞘微沉,金穗再次出现在她的手中。

墨织雪则抬手一接,一只飞禽落在她的手中。

墨织雪想也不想,直接将手中的飞禽扔给大灰,“帮我把它的毛拔了。”

“嗷呜?”

“真没用,还是我自己来吧。”

墨织雪捋起袖口,只是单手在飞禽之上拂过,那一根根坚韧的羽毛便簌簌落下。

不过片刻,整只飞禽的羽毛便被拔了干净。

之后墨织雪伸出手指,在飞禽肚子上一划,飞禽肚子像被利刃剖开,其中脏腹被她取出来,又埋在了地下的泥土之中。

最后墨织雪将可以入食的飞禽身体各个部位分割。

墨织雪从头到尾做完这一切,只不过用了十几息时间而已。

然后琳琅见墨织雪凭空变出了一口瓷锅,对树梢上的墨语说到:“师傅,好了。”

墨语虚点了一下瓷锅,其中就有清澈的水流缓缓汇聚,不过眨眼,锅中已蓄满了清水。

而墨织雪不知何时已点燃了篝火,开始煮起了那只飞禽。

琳琅出声问道:“织雪,你怎么”

“哦,你说做菜啊。”墨织雪盘腿坐下,老气横秋道:“这世上一花一木,只要有灵,皆可修行。而我们呢,一静一动,一饮一啄之间亦可修行。”

“所以这做菜也可以修行嘛。”

墨织雪对琳琅说道:“你想修行的话,先学做菜啊。”

琳琅眨眨眼,“我会做菜啊。”

“啊?”墨织雪呆愣片刻,“你会做菜为什么不早说,你早说我也可以省一点力气嘛”

琳琅说道:“可是织雪你说修行”

“我是说就可以让你学着修行嘛。”

墨织雪双手放在琳琅的肩上,“琳琅,以后关于做饭啊不,是修行这件事,就从做饭开始吧。”

“哦”

————

中洲。

“聆星,你说咱们找了这么久,一个妖怪都找不到,找不到妖怪也就算了,连需要帮忙的宗门都没有,这样下去,咱们什么时候能凑够去北洲的钱啊?”

百无聊赖的楚莹嘟嘟囔囔说道。

在她身旁,素聆星四处查看,寻找着什么蛛丝马迹。

“找不到就继续找。”

“等挣到那么多钱的时候,兴许墨语已经在那边找了好多好朋友,说不定还有几个红颜知己呢”

素聆星转过头,“你故意的?”

楚莹一脸茫然,“聆星你在说什么呀?”

对于楚莹的装疯卖傻,素聆星在这段日子里已经习以为常。

素聆星淡淡道:“在书院,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看出了你的心思。”

楚莹背着双手,往前蹦了两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素聆星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其实墨语和我闹别扭的那天,他说过一句话。”

楚莹眼睛一转,身子停顿了片刻。

“什么话?”

“他说你只是他的好朋友,儿时的同伴。”

“你说谎!”

楚莹突然转身,她指着素聆星,“墨语根本没说过对不对?”

素聆星只是看着楚莹。

楚莹皱了皱鼻子,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

“你以前女扮男装,墨语本来就没把你当做女子。”

楚莹转过身,片刻后,她肩膀轻轻抖动。

素聆星看着她抬其手臂,似乎擦了擦眼眶。

“我早就想告诉他的可是他那个时候离开了小河镇,我原以为跟随师父修行之后就可以见着他了”

“可是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遇上你了”

楚莹的声音微不可查的哽咽。

虽然楚莹背对着她,她似乎也能感受到对方在强忍着心头的委屈。

素聆星轻声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了他多久!”

“你什么都不知道”

素聆星叹了口气,“好了好了。”

她突然在楚莹心头传音了一句。

楚莹转过头,通红的眼眶中满是惊喜,“你说真的!?”

“骗你的。”

楚莹无赖似的说道:“我不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又不是君子。”

“我不管,你都说了,可不能反悔!”

“懒得理你。”

楚莹忽然一把抱住素聆星。

她高兴的说道:“聆星,你最好了!”

“放开我”

“我不!”

“我们还要找妖怪呢,你不想去北洲了?”

楚莹恍然,“对哦。”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我这一高兴,把这个头等大事都忘了。”

楚莹摩挲着下巴,思索道:“不过咱们走了一路,好像都没见着妖怪的影子,难不成那些妖怪都跑到妖域中,不回自己的地盘山头了?”

素聆星指了指极远处山林间露出一角的祠庙檐角,“前面有座祠庙,咱们去看看吧。”

“这蜀琉国巴掌大的地方,还能有祠庙?我怎么觉得有古怪呢”

蜀琉国按占地来说,不过方圆数千里而已,她御剑一个来回也用不了一日。这等地界,注定了与什么名山大川扯不上关系,没有灵气,哪来的地气,又如何蕴养一方土地山神之类神祇。就算是这蜀琉国的皇帝想,没等山岳水神的金身塑起来,只怕就会招致地牛翻身,节气紊乱。

“莫不是妖物精怪私自搭建的淫祠之属?”

在楚莹思考之时,素聆星已经飘然起身,朝着远处御风而去。

“去看看就知道了。”

“哎呀,这等打头阵之时,交给我就好啦,聆星你先休息休息嘛。”

楚莹一反常态的热络,让素聆星颇为无奈。

“你再这样的话,我可就收回之前说的话了。”

楚莹弱弱的说道:“哦。”拳镇仙武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拳镇仙武》,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三十七章 神人,人神

弦月如钩,高挂枝头。

月光下,墨织雪与琳琅窃窃私语。

墨织雪说的大多是一路所见所闻,一路所见,有不吃人的妖,也有吃人的人。

这个世道很坏,就算是难得有别处未拥有过的安宁的长青城,在它的角落之中,依旧有许许多多见不得光的龌龊之事。

琳琅也问过,墨织雪所见是不是都是她口中的黯淡光景。

墨织雪实话实说,说的“是”。

最后墨织雪抬起头,目光恍惚。

“这世道,有太多可怜之人,我和师傅所见,也有许许多多,可是能被我和师傅所救的,值得被我们所救的,不过一掌之数而已。”

琳琅说了一句丧气话,“我真的值得么?”

她已模模糊糊的知晓,在这求活都很艰难的世道,要带一个普通人跋涉千里,准备时时刻刻都提防不知何处蹦出的妖怪,可是件极为不容易的事。

墨织雪只是对她笑道:“值不值得是我们的事,你要做的,应该是珍惜这个机会才是。”

琳琅轻声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顺其自然,问一问本心。”

说完这句之后,墨织雪不再多说什么,“已经很晚了,睡觉吧,明天继续赶路。”

琳琅抬头看了眼数树梢上的墨语。

墨语虽然端坐在树梢上,却像是坐在平地之上,若不是她亲眼看见对方的身影,只怕都无法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一旁的大灰甩了甩尾巴,以眼神示意她可以靠在它的身上。

琳琅已经习惯了大灰的神异,她小声道了声谢,依靠在大灰身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在琳琅熟睡之际,墨织雪目光灼灼。

她同墨语说道:“师傅,你真有这个心思?”

墨语点头,“嗯,你不是老说一个人无聊么,柏帆他们两人资质有限,以后至多求个勉强自保。正好给你做个伴。”

“那师傅你是准备教她拳法?”

墨语摇头,“我准备让她炼气修行,至于以后能不能成为一个剑修,还要让别人看看。”

墨织雪狐疑的看着墨语。

虽然她早已知晓墨语是气武同修,但墨语武道修为实在高深,除了平时一些需要小法术的地方,从未见他显露炼气修为。

“师傅,你抵达多少楼了?”

“与我武道修为差不多,不过快踏足七楼之境了。”

墨织雪撇撇嘴,“有些低了。”

“炼气一事,急不得的,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我确实没有将心思放在炼气修行之上。”

墨织雪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师傅,是不是和决定收下琳琅有关?”

墨语惊讶道:“呀,小织雪你突然变聪明了?”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

墨语这才说道:“以后这儿可能要变天咯,若是修士与妖怪争斗还好说,就怕那一甲子之时的鬼门关之事,如果除了变故,那才是影响整个天下的大事。所以我只盼着在那之前,能够找些好苗子,能够聚在一起,开枝散叶,不至于被天下大势席卷而入。”

墨织雪眨眨眼,“那真到那个时候,师傅你呢?”

“你不是常说师傅我喜欢管闲事么?我肯定要行侠仗义,拯救万民于水火啊。”

墨织雪抬起头,看着墨语。

她轻声道:“师傅,你是认真的?”

墨语咧嘴一笑,“你还以为我开玩笑啊?”

墨织雪沉默。

“这世上的有些事,总有些人要站起来用双肩担着。”

“师傅,这世上的好人多着呢,他们总会站出来的。”

墨语只是反问道:“多么?”

墨织雪哑口无言,她这一路所见,那有什么心地善良的好人,能够不算计别人,已经很是难得了。

半晌,她开口道:“可是不应该是师傅。”

墨语摇了摇头,“没什么应不应该的,只是站不站出去的问题。既然练了一身本领,总不该拿去欺凌他人,只顾自己逍遥快活才是。”

墨织雪说道:“修行不就是该让自己活得更好么?修士修行,求的是长生久视。咱们练武,求的是逍遥自在。”

“如果所见之处,哀鸿遍野,所到之处,尸骨横呈,那时候,还有什么遥遥自在可言。”

墨织雪怅然道:“师傅,有时候我觉得咱们这样挺好的。就走啊走的,不会遇见什么迈步过去的坎,不会遇见什么危险,能够好好的周过一座又一座山,渡过一条又一条的河,永远可以期待下一个地方是不是此生没见过的风景。”

墨语说道:“可惜这世上没有一直平坦的路。”

“好了,不说那些丧气话了,反正日子还长着呢,距离一甲子之时,还有些日子呢。”

说完之后,墨语闭目凝神,打熬筋骨。

他当然不会对墨织雪说心头的猜想。

依照宁忧所说,恐怕鬼门关一事,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变故。

而墨语觉得,若是北洲妖族与修士大战,那岂不是正好有了大好的可乘之机?

若他是妄图颠覆天下的幽冥鬼物之流,他也会选择在那时候出手。

“哎”

墨织雪怔怔看着身前的篝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聆星,这祠庙怎么古古怪怪的?”

在祠庙之中,楚莹抬起手中白玉长剑,用剑鞘敲了敲身前的塑像。

单看塑像,乃是面容英武,手持长枪的金甲神人。

“看这塑像的样子,不像是妖怪之流啊,再说这儿也没什么妖气”

素聆星说道:“你是妖怪,会给自己塑像之时,用上自己的本来面目么?自然是怎么塑得英武怎么来了。不然如何取得那些凡俗之人的信任?”

“是这样么?”

楚莹轻轻挠了挠额头,“要不咱们把这个塑像毁了?我看这儿没什么香火之气,要不是这金身塑像是假的,要不就是此地已经荒废。”

“诶,不过这儿没什么尘屑,蛛网,看起来像是有人时长前来打扫”

就在楚莹举棋不定只是,祠庙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楚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之后,身影晃荡,倏然隐去。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祠庙之外有人影晃荡,慢慢走入祠寺之中。

进入祠庙的是个面容苍老,身子矮小的粗衣老妇。

此处离城镇算不得进,按普通人的脚程来说,少说也是半日路程。

老妇来到此处已是气喘吁吁,面有热汗滴落。

待到她靠在祠庙中的一处石台旁,休息许久,平复了劳累的身躯之后,她这才走到祠庙中央。

老妇人抬起头,还算明亮的双眼怔怔望着塑像。

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

就在老妇人开口说道:“芫稷,你什么时候”

“轰隆隆”

老妇人身前的塑像忽然莫名摇晃起来。

“怎怎么回事?”

“嘭!”

一声巨响,祠庙的一节房梁突然坠落在老妇人身前,只差半尺距离,便会落在老妇人的头顶。

老妇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赶紧从祠庙中跑了出去。

楚莹和素聆星两人显露身形。

“啧,为了提醒别人,不惜暴露自己,有够胆啊。”

楚莹一脸玩味的看着祠庙中的塑像。

刚才的震动自然是塑像中隐藏的祠庙神祇所引发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老妇人离开。

塑像之上,有朦胧金甲神人的虚影出现,“二位上仙何必与我这乡间野神一般见识,小神本领低微,道行微末,若是不知在何处冒犯到了二位上仙,二位尽管处置小神便是,请上仙不要牵连无辜。”

楚莹掩住嘴唇,惊讶一声,“哟,没想到你还挺为那个凡人考虑的嘛。难不成你还是个好神?”

金价神人回答道:“小神只做应做之事,也只尽应尽之力。”

楚莹露出恍然之色,“哦,原来是这样啊。”

“那么你这般模样,是因为不敢汲取地脉之力,凝聚金身,引得方圆百里地界反噬?怕被蜀琉国发现?”

“小神只是求活,不敢有过多妄想。”

楚莹曲指弹了弹手中的白玉长剑,剑刃出窍,剑身如同透明冰晶,但下一刻,剑身忽然金灿灿一片,楚莹的剑气充盈,如同有金色绸缎包围长剑。

“不敢?我看不见得。”

楚莹伸出手指,长剑自行飞掠出鞘。

飞剑突然变作巴掌大小,悬停在塑像头颅之前。

剑气喷吐,塑像额头开始寸寸龟裂。

而那有些模糊的金甲神人虚影还是如烛火般摇曳不停。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你是个‘恪尽职守’的一地神祇,自然不怕我们的探查,为什么你先不露面,反而是等到那个老妇人开口,想要道出你的身份之时才暴露自己呢?”

“你可以解释解释么?”

“小神小神只是怕她冲撞了二位仙人,不得已之下,这才擅自提醒”

楚莹摆摆手,“得了得了,我又不是傻子,自己不会看么?”

“恩,让我想想,你金身破碎后的碎片,应该能卖不少钱吧?我和聆星两人”

两道目光落在楚莹脸上,楚莹赶紧闭上嘴,正了正脸色。

金甲神人叹气道:“若是二位上仙执意要取小神的性命,小神断然无法阻拦。只是小神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说。”

“上仙动手之时,能否快一些,再快一些。最好是不让小神感觉到金身破碎的痛苦。”

楚莹打了个响指,“哎呀,这个简单。我的飞剑是很快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等一下!”

楚莹转过头去,无奈道:“老婆婆,你说你走就走嘛,为什么非要回来呢?”

站在祠庙门口的老妇人指着悬停在塑像前的飞剑,“你你们想要干什么?”

“当然是‘杀’了他啊,老婆婆你看不见么?”

老人看着祠庙中两个不似凡人的女子,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楚莹与塑像之间。

“二位姑娘,老生不知道芫稷做了何事,但他守在此地数十年,虽然没有香火,但也一直护佑着我们,如果二位还想让他再死一次,那就请先杀了老生吧!”

“你这老婆婆,真不怕死啊?”

楚莹捻了捻下巴,举起左手,指尖搓了搓。

“我这一剑下去,老婆婆你不仅会没命,连那本就只剩半点的魂魄也会嗖的一声湮灭的,恐怕连来世投胎做人的机会都没有咯。运气好的话,老婆婆你下辈子可能做个猪啊,牛啊,羊啊什么的,等不知道多少年,转世多少次,补全你的魂魄,或许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能重新做人。”

老妇人直视着楚莹,“姑娘说的这些老生一句都听不懂。不过老朽知道临鞍镇是芫稷所庇护的,这些年的风调雨顺,也是他的功劳,他于临鞍镇有大恩,老生必须知恩图报。”

“哈哈哈”

楚莹突然捧腹大笑。

“他让你们镇风调雨顺?你可别逗我了。区区一个山野小神,还是没有敕封神位的,也能够管理风调雨顺?”

楚莹说道:“就算是你们传说中的那些兴风作浪的蛟龙,也只能行云布雨,让洪水泛滥成灾,依旧无法维持一地的风调雨顺,就凭这个连显性都困难的塑像?”

老妇人死死盯着楚莹的脸庞,试图想确认她说话的真假。

楚莹毫不在意。

“老婆婆,我就好心好意提醒你一句,你的魂魄已经残缺,若不是曾经害了大病,或是招惹到了难缠的孤魂野鬼,那追究其原因,我想你也能猜到一二。”

老妇人蓦然转头,看着数十年也只寥寥露过几次神人真容的塑像。

“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楚莹笑着道:“那要不让你口中的芫稷大神亲自给你说说他是如何窃取你的魂魄?还是把你那小镇上得人叫来看看,他们中又有多少人被这个野神取走了多少魂魄呢?我想不能汲取地脉之力,又没有香火支撑的野神,要想活下去,需要的魂魄定然不少吧?”

老妇人面容一僵。

她靠在祠庙门框,缓缓滑落在地。

“怎么会这样?”

老人面色黯淡,惨白如金纸一般。

楚莹对她摇了摇头,“可怜哦。”

说完之后,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悬停的飞剑一闪而过,塑像倒塌,其中三尺大小的金身砰然炸碎。

楚莹袖口一卷,那些金身碎片就落在了她的手中。

“呀,这下坐船的钱可有了。”

说完之后,她和素聆星交换一个眼色,离开了这座祠庙。

二人走远之后,楚莹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老妇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取出一枚金身碎片,碎片上出现了之前的那个金甲神人。

不过此时对方已经只剩下了两寸大小。

金甲神人一出现,便开始对楚莹稽首行礼。拳镇仙武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拳镇仙武》,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世间有仇怨,百年不得消

看着手中的袖珍金甲神人,楚莹伸出手指,指尖按在对方脑袋上面。

“你现在可以说说到底是怎回事了。”

金甲神人恭敬道:“禀上仙,小神原本是蜀琉国威虎将,本名为帔芫稷,在六十年前,死于朝中政派争斗。”

“未能死在疆场,而是死在奸佞小人手中,故而小神怨气极大,化为了为祸一方的鬼物。蜀琉国当时有位修为高深的山中散仙,他看出小神怨气无法消解,特网开一面,用了个折中的法子。”

楚莹替他说道:“就是在这儿为你建座祠庙,以香火之力,化解你之怨气?”

“正是。”

“这已经是缚灵镇压之法。手段不算高明,但颇为有效。这不,区区几十年,肆虐的恶鬼变成了受制于人的山野祠神。”

楚莹所说的受制于人,正戳中了帔芫稷的痛楚。

他苦笑道:“关于小神来历之事,时过境迁,这世上本没有多少人知晓。但奈何那蔓舒云不知从何处得知小神来历,从祠庙下找到了小神的骨灰神胆,握住了小神命门,小神这才不得不听命于她。”

他口中的蔓舒云,正是出现在祠庙的老妇人。

从老妇人踏入楚莹和素聆星的灵觉范围之时,她们二人便已知晓对方早已病入膏肓。

若说常人生了重病,如何能跋山涉水,何况还是个年迈的老妇人了。

之所以能有超出常人的体力,全是因为老妇人体内不属于她自己的魂魄之力。

楚莹半真半假,点破了一半,让老妇人知晓她,是见帔芫稷恶贯满盈,这才碎了帔芫稷的金身。

老妇人能够悄无声息回到祠庙,其实就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楚莹二人,她有能力知晓祠庙中的情况。

至于老妇人的目的,想来是离不开延寿之类的了。

“素聆星,咱们去临鞍镇看看吧。”

楚莹掂量掂量手中金身碎片。

“这点东西,大概能卖个一两枚金精钱。”

说完,她有些不屑的看着帔芫稷。

“五六十年凝聚的金身都只有这么大点,你也忒不中用了吧。”

帔芫稷说道:“在多年以前,我的祠庙就已经因为位处偏僻,没了香火,所以只能勉强保住金身,若不是那蔓舒云将生人魂魄给我稳固金身,只怕我早已经金身破碎,消亡在天地了。”

“这些你就不用说了。”楚莹摆了摆手,“总归来说,你依旧是那老妇人的帮凶,姑娘我小惩大诫,碎了你的金身,也该你有此一劫。”

“是小神的福气。”

楚莹淡淡道:“马屁拍的不错,带路吧。”

“是。”

帔芫稷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一直未曾说话的蒙面女子。

不知怎的,他总感觉若不是楚莹出手,兴许他就已经被蒙面女子一剑劈得魂飞魄散了。

走在路上,楚莹问道:“你说说看,这些年里,那什么蔓舒云,一共给你找了多少生魂?”

“每月两人大约有十几年了”

“也就是说她一共害了几百个人?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帔芫稷不敢接话。

因为刚才就在他说完之时,一道骇人剑意已经牢牢锁定了他。

“上仙,都是蔓舒云做的,与小神无关啊。”

“嘁,你好歹也因为她而活命,没必要这么快就过火拆桥吧?”

帔芫稷讪笑一声,“小神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你要真有骨气,就算是死也不受她摆布,今日我也不会找上门来。说到底,还不是怕死?”

“小神自然是比不得上仙的了。”

楚莹懒得再和他扯些什么谁对谁错,她从袖口拿出一枚四四方方的盒子,盒子镂空,似是由金线编织而成。

素聆星转过头,“看来你师傅还挺疼你的,这一件件的法宝,竟然都不带重样的。”

就在楚莹拿出那个金线盒子的时候,她肩上的夜玫已经害怕的快要露出真形。

“嘿嘿,玉禾宗家大业大,其中法宝众多,只要是正式弟子,都会有一件入了品秩的法宝。这个呢,是师傅私下给我的,说是遇上一些妖怪什么的,能够直接将其拘入其中。”

楚莹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住虚无的金甲神人,“现在就给我进去吧你,待在里面,能够暂时让你不至于就此消散。”

帔芫稷乖乖进到金线盒子当中。

楚莹狐疑的看了一眼周围。

“奇怪,我怎么感觉还是有些不对劲”

她将视线落在素聆星的手腕之上。

“聆星,你的铃铛也有妖怪?”

素聆星只是说道:“墨语的。”

“哦。”楚莹点头,不再多问。

————

等到楚莹两人走到临鞍镇,镇中祥和一片,虽然天色已晚,却也有许多人流连在外。

只是这股祥和景象不过保持了半柱香的时间。

“二牛家出事了,大家伙快去帮帮忙啊!”

远处的巷子中有人突然高呼一声,街上听见呼声的人们一拥而起,很快便聚集到了那处巷子。

楚莹和素聆星两人就跟在那些人身后看着。

奇怪的是,虽然看起来是有人出了事,但那些围观之人却都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想来是这等情况,他们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了。

楚莹二人悄悄落在一处房顶,视线从高处往下俯瞰。

在院舍之中,一个圆脸男子满脸焦急的扶着旁边的病态中年男子。

看那病态男子的模样,确实是生魂有失的情况。

在二人眼中,院舍里面显眼的并非是那个中年男子,而是角落里面被尘土掩埋的土陶神龛。

楚莹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金线盒子,“是你做的?”

盒子中的帔芫稷怯怯道:“是祠庙下的黑土塑的”

“啧啧啧”楚莹颇为嫌弃的看着帔芫稷,指着他说道:“你说你好歹也是个有金身的祠神,怎么净干些下作勾当?”

见到帔芫稷还想开口,楚莹说道:“哎,你不会还想说什么蔓舒云指示你的吧?”

“小神知罪”

楚莹没有说话,她只是伸手挥出一道剑气,直接打碎那个神龛。

随后一缕缕常人不可见的飘散魂魄被自己的躯体牵引,慢悠悠飘到了那个病态中年男子的身体之中。

被神龛拘走的魂魄返回身躯之中,中年男子很快转醒。

“怎么回事?二牛他爸怎么醒了?”

“那下一个出事的会不会是咱家”

“哎哟,要是咱家那口子出事,可叫咱们怎么办哟”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

担忧,畏惧,害怕

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一群人愁眉苦脸,似乎下一刻,这等天大的倒霉事就会轮到他们头上。

毕竟在以前,小镇中每隔半月便会出现这等情况,而且从无例外。

看到那些是这个反应,楚莹看向素聆星,那眼神似乎在说。

“这些人真的有救?”

素聆星说道:“只不过是太害怕了而已。”

“不过怎么说也是同镇同乡,为了一己之私,害了这么多人,实在是有些不该,担得起一个恶字。”

“那要再看看么?”

“你随意。”

楚莹看了眼手中白玉长剑,自言自语道:“那就再看看吧。”

多年未见这山下小镇的风景,她似乎都有些忘了。

生老病死,本就是凡俗之人最为畏惧之事,何况还是这种定时便会出现的“噩耗”。

“就当是砥砺剑心好了”

她看了眼素聆星。

眼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羡慕。

素聆星剑心通透,澄澈不染,所以在出剑之时,能够以同她相仿的修为递出威能远超于她的剑气。

“聆星,你是怎么砥砺剑心的?”

素聆星平淡道:“想着他,忘了他,循环往复,自然能够打磨剑心。”

楚莹瞪大了眼,嘴唇也微微开阖。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用这种方法打磨剑心?若是一个不小心,直接将脑中的有关那人的情绪剔除了该怎么办?

她到时候不会后悔么?

哦,多半不会了,毕竟都已经忘却了。

素聆星一眼就看出了楚莹的想法。

“因为我确信自己永远不会忘,所以才会选择那个法子。”

“哦,那是陆夫子从一部上古典籍之中所查阅到的一种无情剑仙之法,不过根据记载,其中大多剑修都未能成功。”

楚莹欲言又止,“那你”

素聆星看着楚莹,随后露出一抹笑容,“我成功了。”

“我知道我会成功,所以才会修习那部剑典。”

楚莹轻声道:“真厉害。”

素聆星并没有想法,想要询问楚莹想不想学。

因为她一旦说出口,楚莹一定会学。

但楚莹身边不会有陆夫子,所以楚莹失败的几率很大,大到不足万一。

世上真正关心墨语的人很少,她可不希望因为这个而再少一个。

两人之后在小镇转了一圈,发现了了数十个神龛陶罐,无一例外,都是吸收人体生魂的邪物。

若是放在修士之中,那就是地地道道的邪修了。

毁掉了所有神龛之后,楚莹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本来面容还挺慈祥的老婆婆,哪知道会用这种法子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说完,她提着金线盒子,“就像你这个祠庙神只,所处之地,其实乃是至阴之地,最适合蕴养阴魂鬼物,你说是吧?”

“不过也亏得你没有胆子窃取这一国中为数不多的地脉之力,不然我哪还用的着你的金身?就算有三丈高,我也会将它劈得灰都不剩。”

帔芫稷赶紧说道:“上仙慈悲。”

“得了得了,我暂时没空处置你,咱们先看看那个老婆婆是怎么回事吧。”

楚莹和素聆星将视线移开,落在镇外的山道之上。

神态苍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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