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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个丞相来压寨》


022穆家人来了!

贺兰缚看向若有所思的穆如风,平静地说道,“穆兄弟亦是一个医者,我看倒可以入宫里一试。但涉及皇室储君,事关重大,若是医好了,自是一番恩宠赏赐,可若是医不好,甚至是出了什么岔子,那便需承受天子之怒。福兮祸所倚,穆兄弟可要想好了。”

这话说的不错,坤子闻言也替穆如风捏了一把汗。

娇娇也懂得其中利害,下意识地拉上了穆如风的衣袖。

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一紧张就抓穆如风的衣袖,一开心就跳到凤凌身上抱她的脖子。

穆如风闻言陷入沉思。

这一点风险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没觉得什么,可对于他来说却无法轻易放下,因为他姓穆,他的家族已经遭受过一次皇室荼毒。

十余年前涉及西蜀和北齐的巫蛊案中,穆家族长穆悯善入宫为当时的大齐太子诊治,却意外惨死,尸身下落不明。

随后,大齐皇帝对外宣称族长的亲妹穆悯卿确诊并治好了大齐太子的蛊毒。而这下毒之人直指曾经的西蜀帝姬,那时的大齐太子妃。

大齐皇帝震怒,发兵西蜀,挑起了对西蜀的讨伐之战。

致使这么多年,被灭国的西蜀人一直对确诊蛊毒的穆家人怀恨在心,甚至不乏有猎杀穆家人的蜀人。

西蜀灭国之后,大齐皇帝也一直在暗中派人追杀穆家人,其中缘由,除了惨死的族长再也无人得知。

而当初为大齐太子诊治的族长的妹妹穆悯卿百辞莫辩,解释不清族长的死因,被穆家长老从族谱除名,最终遁入佛门。

从那之后,穆家便遭到蜀人和大齐皇室两方势力的猎杀,穆家为了求生,全族都过上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从始至终,穆家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只是在尽一个医者的本分,却最终成为了两国相争的牺牲品。

穆如风的父亲穆悯苍带着幼年的他远走大越,藏身青峰山,这才得以保全。

如今,这个契机出现的如此巧合,也是太子重病需要医者入宫诊治,目睹族人惨死的穆如风心中陷入了矛盾之中。

幼年万里漂泊躲避追杀的过往历历在目,他母亲,还有许许多多同族兄弟姐妹的惨状至今依旧刻骨铭心,那些痛苦的经历是他永远无法割舍的记忆。

沉默思量了半晌,穆如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该去。

这一次,不为医者之德,不为任何别的,只因凤凌还在牢里。

那是他们的山主,那是在绝境中收留他们父子的人,更是他一同长大的挚友。

坤子对他的过去多少知道一些,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拍,“你能点头,确实不容易,穆先生,我坤子敬你。”

娇娇抓着穆如风衣袖的手收得更紧了,不知为何,从他点头起,她的心便剧烈地跳了起来,愈发不安。

“那就提前祝穆兄弟妙手回春,马到成功。”贺兰缚说完,兀自提起酒杯浅酌了一口,微微扬起的视线飞快地落在穆如风的面上,旋即又收了回来。

穆如风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贺兰缚接着道,“穆兄弟初到上京,身份不明,恐怕不好入宫,我看不若这样,你先去拜见何院使,再让他带你入宫。”

穆如风点头,“多谢贺兰兄指路。”

“穆兄弟客气了,若是医好了太子殿下,兄弟便是上京城的名人,我这算是提前献殷勤了。”

穆如风笑着摇了摇头,他只希望能把凤凌救出来罢了。

坤子笑着接道,“贺兰楼主真会说笑,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楼主怎能这样肯定是福不是祸?我家兄弟脸皮薄,你看都不好意思了。”

众人都不禁笑了出来,饭桌上的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

晚饭之后距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穆如风和坤子便提着灯笼按照贺兰缚给的地址寻到了太医院何院使府上。

穆如风扣了扣门环。

不多时,便有个小厮来开门,“二位是?”

穆如风抱拳道,“在下是个医者,姓穆,听闻宫中的贵人患了重病,便来拜见何院使,讨教一二。”

那应门的小厮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宫中的贵人患了重病?没听说啊。

但是毕竟涉及皇宫,他也不敢妄自决断,便道,“二位稍等,我这就去禀明老爷。”

穆如风作揖,“有劳了。”

正在书房内翻查医典的何院使闻言身子顿时一僵,从医多年,他自然是知晓穆家人的,只是十几年前穆家便从世间销声匿迹了,怎的突然冒出来了一个?

最重要的是,这人怎么知道太子殿下病重的消息?

就算官家派人在外面搜寻能人异士来给太子殿下诊治,但一直是在暗中进行的,那些被带进皇宫的人给太子殿下看过之后,全都被拘在了宫里,这消息是如何走漏出去的?

何院使想不明白,但也没时间多想,如今太子殿下命悬一线,不管这穆家人是真是假,不管他是怎么知道太子病重的消息,他能医好太子殿下才是最关键的。

若是太子殿下真出了什么事,他这个院使之位不但保不住,还有掉脑袋的风险。

何院使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他进来吧。”

穆如风和坤子进来时,何院使又陷入到翻看医典之中,多看一眼便是多一丝希望,他这是在阎王爷手里抢小殿下的命。

两人出现在书案前,何院使并未注意到,坤子出去等他,穆如风轻咳了一声,“草民穆如风,参见何院使。”

在昏暗的灯火下,何院使抓着放大镜的手一顿,另一只手翻书的动作也僵在了那里,缓缓抬起头看了过来,“你姓穆?古蜀南疆穆家人的穆?”

穆如风站直身子,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

何院使手中抓紧的放大镜掉在桌子上,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了过来,盯着穆如风急促地道,“那我且问你,穆家到如今有几位族长?”

“第一百四十位”

何院使闻言颓然叹了一口气,“差一点,但却又是个冒牌货。”

穆如风浅笑道,“没有想到何院使对我们穆家竟然这么了解。你心中的答案是不是一百三十九位?”

何院使闻言一愣,“?”

穆如风平静道,“穆家第一百三十九代族长惨死,穆家从世间销声匿迹,但是穆家的根基其实并没有断,这第一百四十位族长便是这十余年来穆家的族长。”

当年他父亲带着他们一家一路南下引开了追兵,保住了穆家的根基。而世人根本想不到的是,穆家的根基其实还留在大蜀和大齐境内,只不过遁入了深林。

那里是他们祖辈经营的地方,怎会轻易舍弃。所以,事实上只有他们部分子弟流落在了他乡,用以分散蜀人和大齐皇室的注意力。

何院使惊诧道,“哦?他如今在何处?”

穆如风笑了,那笑在昏暗的夜色中有点悲凉,“何院使可是需要一碗醒神汤?”

何院使自知失言,老脸一红,换了话题道,“你说你是穆家人,那我且问你,治寒温第一要药是何物?”

穆如风对答如流,“石膏,生石膏以退实热。头面之热,咽喉之热,湿疹之热,痢疾炙热或产后大热,风湿化热及疮疡热毒均可放胆用之。”

何院使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寒湿之证,最忌舌干。至于苔薄而干,或干而缩者,尤为险症。如此险症如何医治?”

穆如风垂眸眨了眨眼,思量数个弹指,说道,“不论真阴亏损,或是元气不支,皆可用白虎加入人参并用。且生石膏与人参并用,独能于邪热炽盛之时立复真阴,这是由于……”

何院使闻言愣了一会儿,脑中细细盘算了一下才迟疑地点了点头。这种药方他倒是没听过,只是,从药理来推断,倒是未尝不可。

自从张仲景独创白虎汤之后,善用石膏的虽有缪仲淳、吴鞠通、王孟英诸家,但述理之透,运用之巧却都比不上眼前这位年轻人。

这样想着,何院使对穆如风的身份不自觉信了七八分。

但是为了保险一些,又接着问道,“有一病人外感风热而至喑哑,如何用药?”

“蝉蜕二钱,滑石一两,麦冬四钱,胖大海五个,桑叶、薄荷叶各二钱,用沸水泡茶饮之,一日音响,二日音清,三日痊愈。”

何院使闻言眼神顿时亮了亮,二十年前,他少时曾向穆家族长讨教过一二,当时听过这个巧用蝉蜕的法子,眼前这年轻人说得分毫不差。

二十年前,这年轻人才多大?其后没多久,穆家便受到巫蛊案的牵连,在世上消失。

如今还能知晓这个药方的,恐怕只有穆家人。

何院使这才确定穆如风是货真价实的穆家人,一直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挪了地方,竟然欢喜得大笑了出来,如同癫狂一般。

穆家人来了,整个太医院都有救了!

穆如风:……

023抢救太子

何院使正处于癫笑之中,管家匆忙走了进来,“老爷,宫里来人了。”

话音刚落,传旨的李公公便脚步飞快地走了进来,急促道,“何院使,宫里出事了,您快些去吧。”

何院使这才回过神来,“走走走。”

何院使一边走,一边紧紧地拉住穆如风的胳膊,“快快随我入宫。”

何院使虽已年过五十,此时却比那健壮的年轻人还要利索,把穆如风拖得一个趔趄,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在外等候的坤子诧异的追了上去,“怎么回事?”

穆如风示意他放心,“我随何院使入宫,你先回去吧,没事,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坤子叮嘱道,“少说话,不该听、不该看的别凑热闹。”

穆如风点了点头,何院使紧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到了宫里派来的马车边,直到两人都上了马车才松开了他,唯恐他跑掉似的。

李公公催得急,马车飞速朝宫城疾驰而去。

坤子不放心,跟着马车走出去好远,才转身回听雨楼。

在马车上,何院使把太子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和穆如风交代一遍。

此时正是冬末春初,天气乍暖还寒,半个多月前,年仅八岁的太子意外落水,被捞上来之后染了风寒,治疗了十多天,表证里证都解了,本该无事了。

可三天前夜里,太子殿下忽然全身发热,半个时辰便出了一身大汗,发汗之后热解掉。可不到半个时辰又发高热出汗,这样一直持续到今日凌晨,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再加上三日来滴米未进,如今已经陷入重度昏迷,眼看着只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依何院使所言,太子这病当真来得蹊跷,这其中定然不只是风寒和高热这样简单,但其他的细节何院使却并没详说。

穆如风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一入皇家是非多,这其中的曲折他也不便多问,即便问了,何院使大抵也不会说,只能到时自己从太子身上探寻了。

进了皇城后,三人便从马车上下来,李公公领着二人直奔东宫昭阳殿。

皇城之中建筑宏大,宫殿之间距离遥远,除皇室车马外,内宫禁止其他车马通行,三人在宽大的道路之中健步如飞,长长的宽袖在寒凉的春风中飒飒飞扬。

约莫过了一刻钟,三人便远远望见了东宫的大门。

到了昭阳殿,李公公示意他们二位稍后,他前去通报。

穆如风顺势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整个宫殿之中灯火通明,照得好似白昼一般,殿外围满了带刀侍卫,皆是面色肃冷,一动不动,犹如年画里的门神。

不多时,李公公便走了出来,“二位快请吧。”

进去之后,穆如风微微颔首,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地面上,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何院使,见他停住,也顿住了脚步。

随即跟着何院使一起躬身行了礼。

此时,一个温厚中带着威严的声音急促地说道,“快快请起,何院使,半个多时辰前,皇儿又发了一身大汗,方才睁开眼说了几句胡话,如今又昏厥过去,你快给他看看。”

经过三天三夜的折磨,何院使已经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质疑,此时已经不敢再贸然诊断,当即躬身道,“陛下,臣无能,恐无能为力,故此寻来一位穆家神医,请求陛下让他一试。”

把快咽气的太子甩给穆家,这样一来,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了。

大越皇帝闻言蹙了蹙眉,“他是何人?医术可还精湛?”

何院使当即跪在了地上,“陛下,他便是十几年前从世间销声匿迹的穆家后人,若这世上还有谁能救殿下,那个人只能是穆家人。”

大越皇帝闻言手指猛地收紧,声音凛冽,“此话当真?”

何院使叩首,“陛下,千真万确,臣不敢有半句虚言。”

若是穆家人都治不好太子,他们治不好便情有可原了,责任便不在他们身上了。

皇帝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踌躇。

这时,垂帘之内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带着慌忙和急促,“陛下,不能再拖了,匀儿的眼睛翻了过去!”

皇帝闻言斩钉截铁对穆如风道,“去,去看太子,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能救下太子,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穆如风朝皇帝微微一拜,便匆忙掀起垂帘朝卧榻走去。

此时,床榻旁边坐着个颜若珠玉,貌美倾城的年轻女子,二十出头,面上带着盛装,明眸朱唇,翘鼻玲珑,发髻丝毫不乱,在明灯之下烘衬下越发熠熠生辉,美得夺目,让人不敢直视。

穆如风无意撞见,心弦微乱,立时将视线落在了地上,躬身一拜。

清越的声音传来,“无须多礼,快给殿下看一看。”

穆如风这才垂眸上前,那倾城女子已经从卧榻上起身,站到了一旁,与此同时,皇帝也快步走了进来,握住陈皇后的手,低声安慰道,“阿瑶,没事的,匀儿会没事的。”

陈皇后柳眉微凝,缓缓点了点头,“匀儿是有福气的,一定会没事的。”

而此时看到太子真容的穆如风则神色沉重的皱起了眉头。

这太子方才刚发了一身大汗,此时亵衣已经完全湿透,全身如同在水里浸了一般,眼白上翻,左手脉细微模糊,按下去就没了。

穆如风放下太子的腕脉,兀自呢喃道,“肝胆虚极,元气欲脱,大险之证。”

而太子之前的那几句胡话,大抵是回光返照,如今这口气眼看着要断了。

穆如风立即掀了垂帘走了出来,急促道,“情况危急,需马上用去了籽的山萸肉二两煎汤服用。”

皇帝颔首,“朕准你任意出入东宫,全权负责太子的救治,务必保住太子的性命。”

穆如风没等皇帝说完,便步履匆忙的走了出去。

情况紧急,皇帝也没有苛责他的失礼行为。

穆如风随着李公公去了御膳房,将药放好之后,让何院使留在此处煎药,他又匆忙回了昭阳殿。

穆如风回到殿内之后,当即命人把殿内燃着的香炉拿出去,让宫人给太子擦干身体,换好干燥的亵衣,又换了一床被褥,将太子盖好之后,示意宫人把殿内的窗户全都打开。

一直沉静站在旁侧的陈皇后低声道,“皇儿染了风寒,这样窗户大开,恐怕对他的身子不好吧?”

皇帝亦点了点头,急促道,“你这郎中这般行事岂不是在胡闹?”

穆如风已经完全投入到诊治之中,脑中早已没了方才初见帝王的紧张和撞见殿内美人的慌乱。此时他的眼里没有皇帝,皇后,亦没有太子,只有那个躺在床上岌岌可危的小病人。

穆如风闻言丝毫不留情面的冷声道,“这殿内香气弥漫,太子殿下身体虚弱至极,不宜闻太浓烈的气息,必须把殿内彻底通风,散去浊气,换来生气。”

至于那焚香中有什么,穆如风闻过,看了太子的症状心中猜得七八分。具体是什么他却并未点明,只说是香气浓,对太子身子不好。

皇宫之内水深火热,他们穆家人已经遭了一回险,他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折第二次。

穆如风说完,陈皇后没有再说什么,皇帝微一思量,点了点头,“用人不疑,朕信你。”

宫人们这才把殿内所有的窗户全都打开,卷起垂帘。

清新的冷空气当即顺着大开的窗口拂了进来,让人热得发汗的内殿瞬间寒凉。

同皇帝站在一旁的陈皇后忽地朝皇帝身上一倾,打了一个秀气的喷嚏。

皇帝扶住她的身子,温声道,“阿瑶,怎么了?身子可还好?”

陈皇后抓着皇帝的胳膊,勉力站直身子,“无事,臣妾还撑得住。”

皇帝当即命人把窗子关掉几扇,随即又抚着陈皇后的面容道,“阿瑶,自从匀儿病了你便在这照料着,几乎三天三夜没怎么合眼,你这样折腾自己,朕会心疼啊,匀儿病了,你若是再倒了,你叫朕该如何是好?”

陈皇后有些羞怯地垂首,露出苍白的浅笑微微摇了摇头。

皇帝将她拥在怀里,柔声道,“听朕的话,乖乖回坤宁宫去休息,别让朕担心你。”

陈皇后叹了一口气,有些不舍地点了点头,“陛下也要好好保重身子,您是九五之尊,匀儿,臣妾,整个大越都要靠您呢。”

皇帝闻言宠溺地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朕知道,快去吧。”

而穆如风则完全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此时正为太子施针,以求锁住他的元气。

陈皇后走后没多久,御膳房那边何院使端着煎好的药送了过来,穆如风接过药碗,亲自喂太子喝了药。

太子饮下之后,一盏茶的功夫便又开始发热。

何院使见了当即吓得跌坐在地上。

又发热了!

难道……太子是真的没治了?

皇帝见势也一改先前的温厚面容,脸色铁青,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穆如风却并未看他们,只道,“此热非彼热,不可相提并论。”

皇帝压住怒意,“朕便再信你一次,太子若是有什么闪失,朕拿你是问。”

跌坐在地上的何院使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无论如何和他没关系,和他没有直接关系。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太子开始发汗,此时的汗珠细密,不再像之前那般犹如身体失水一般。

大越小半个时辰后,太子的脉象渐渐恢复了些,不再像他初来时那般似有若无,穆如风绷紧的心神这才稍微松懈了些许。

他径直绕过一直在他身后守着的皇帝和何院使,走到书案前提笔写道,“山萸肉二两,生龙骨,生牡蛎各一两,生杭芍六钱,党参四钱,炙甘草二钱……”

写完之后,穆如风把药方交给何院使,“按照这个药方煎药,今夜服一剂药,日后早晚一次,计量减半,连续服用三日便可恢复。切记,在此期间,室内不可燃香,殿内每日早晚通风一次。”

穆如风转向大越皇帝,解释道,“殿下年幼,五脏并未长好,殿内本就不宜燃香,况且此时正在病中,更应停止。”

言尽于此,后面的话全都被他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穆爱卿辛苦了,为了太子的安危,爱卿今夜便守在这昭阳殿内吧。”

穆如风点了点头,如今病情还未彻底稳定下来,他责无旁贷。他只想到了这里,却并未意识到皇帝留他在这里的其他意思。

皇帝交代完之后,又看了看呼吸渐渐平稳的太子,这才从昭阳殿离开。

何院使按穆如风给的药方煎好药,把药送了过来,看着专心给太子喂药的穆如风,欲言又止,话到嘴边最终被咽了回去,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兀自去了外殿。

穆如风一夜没有合眼,一直守到清晨,太子的脉象才彻底平稳下来,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些许红晕。

这场凶险总算是彻底过去了。

穆如风疲惫地站起身,用手臂捶了捶酸痛的脊背,随后靠在窗口向外望了望蒙蒙发亮的天空。

凤凌在牢中可还安好?

025东宫神秘男子(顺序错了,请先看下章)

太子已经无碍,穆如风想向皇帝讨了释放凤凌的旨意,可皇帝却迟迟没有出现,反倒是等来了一个陌生男子。

穆如风抬眼望去,只见那人身材高挑,内着白衫,外披靛青色竹叶纹氅衣,玉冠束发,样貌俊逸,气质冰冷。

穆如风不认得来者,但从他周身的气度来看,应该是个很有权势地位的人。

礼多人不怪,穆如风当即躬身对来者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我只是替陛下问你几个问题。”

穆如风疑惑道,“不知大人是?”

男子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能站在这里,便说明我有审问你的权力,但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我问你答,便是最好。”

穆如风闻言身子顿时紧绷起来,这种感觉比他初见皇帝时的紧张还要不舒服。

皇帝给他的压迫感来自于他的皇权,他的身份地位。

而眼前这个人给他的压迫感则来源于他本身所带有的疏冷气势,还有那双可以把你洞悉的眼神。

穆如风思量片刻,点了点头。

男子很自然地在殿正中的榻前跪坐了下来,似乎他每日都会如此跪坐在这里一般。

随即又示意穆如风也跪坐下来。

两人相对而坐,男子没有波澜的眸子看向穆如风,问道,“太子的病可有什么异常?”

穆如风蹙了蹙眉,有一瞬间的迟疑,他在想要不要把那燃香的事说出口。

短短两个弹指的功夫,对面的男子便道,“那香炉之中有什么蹊跷?”

穆如风身子一僵,他自己什么都没说,他怎么知道那香炉有问题?

男子并不理会他疑惑的眼神,接着问道,“这香是引起殿下再次发病的原因,是吗?”

穆如风怔怔地看着对面的疏冷男子,不知道该不该点这个头。

男子冷声道,“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只要你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便放你出宫去。”

穆如风袖中的手握成拳,鼓起勇气道,“我不只要出宫,还要向陛下讨一道旨意。”

疏冷男子眉目微动,问道,“什么旨意?”

“我们兄妹几人本是来上京贩药材的,可不知道得罪了何人,安德坊的药材铺子没有一家愿意收我们的药材,我妹妹还被巡防营的人关进了大牢里。所以我想向陛下讨一道旨意,放我妹妹出来,顺便让安德坊的药材铺把我们的药材收了。”

疏冷男子闻言眉头皱在了一起,这似乎是在他的世界里闻所未闻的事,有一瞬间的诧异,但很快便点了头,“无需陛下,我便可答应你的要求,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穆如风看着男子的眼睛,平静说道,“大人,您既然这样问我,我想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男子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倒是个机灵的人。”

穆如风挺直了腰身,说道,“所以,您今日来也不是要问我这个的。”

疏冷男子颔首,“不错,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深宫险恶,太子身边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

穆如风想也没想便摇了摇头,“多谢大人厚爱,草民能力有限又没有鸿鹄之志,不适合在皇宫立足,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男子接着道,“只要你愿意留下,你就可以代替何田成为太医院院使。”

穆如风依旧坚决地摇了摇头,“草民只想回到家乡,和兄弟姐妹们一起过逍遥肆意的日子。”

男子面色变了变,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拒绝这样一个天下医者都渴望得到的机会,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不答应,就不怕我不放你离开吗?”

穆如风浅笑道,“大人面带正气,一看便是个君子,君子重诺,您方才已经答应我,只要我点头回答了您的问题,您便放我出宫,并且同意我的要求。”

男子露出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而你方才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穆如风笑着反问道,“而您已经得到了答案,不是吗?”

疏冷男子没有说话,放下手中茶盏,整理好衣服起身离开。

男子走到殿门时停住身子,“一会儿我会派人送你出宫,你的要求我也会满足。若有一日太子再次出了意外,希望你还能出现在这里。”

穆如风颔首,温声道,“医者济世,义不容辞。”

直到那人离开,穆如风也不知道这个疏冷矜贵的男子是谁,但坤子说得对,在皇宫里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知道的也不要打听。

他治好了太子,也得到了想要的,这就够了。

不多时,男子口中的人便出现在了这里,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穿着利落的修身短衫,身子高壮,魁梧有力,一看便是自幼习武的练家子,若他猜得不错,这人应该是方才那男子的护卫之类。

这护卫对他道,“请随我来。”

穆如风随着护卫一路出了东宫直奔皇宫正门而去,半路却遇到了赶来看望太子的陈皇后,他们二人在路边先行避让。

陈皇后注意到了他们,让抬辇的宫人暂时停住,对着那护卫道,“路北,你怎么出现在了这里?你家大人呢?”

“回皇后娘娘,我家大人此时正在勤政殿和陛下议事,小人奉大人之命护送穆郎中出宫去。”

陈皇后微微点头,看了一眼穆如风问道,“陛下不是想让这穆郎中以后都留在皇宫吗?”

护卫路北躬身道,“回皇后娘娘,我家大人已经同陛下禀明此事,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陈皇后看了穆如风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们便退下吧,哦,对了,穆郎中治好皇儿,似乎还没受封赏,本宫也没带什么赏赐,便把这钗子赐你吧。”说完便从头上取下来了一只银丝金凤步摇让宫人递给了穆如风。

临行前,坤子还叮嘱过,贵人的赏赐是断然不能拒绝的。

穆如风双手接住,“草民谢过皇后娘娘”

陈皇后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眉目深远,“不必了,你应得的。”

直到陈皇后的华辇走远了,穆如风才发现自己手里的东西不是钗子,而是一只银丝金凤步摇,不觉有些诧异。按理说陈皇后应当是很明白钗子和步摇的区别的。

可为何她说的是钗子,却给了他一只步摇?

穆如风只是稍微有这样的疑惑,但却也没有深想,只当是陈皇后手误拿错了,把金步摇放在衣中,便跟着护卫路北一道出宫去了。

路北先是和穆如风一起去了开封府的大牢,自然是要先救凤凌出来。

他们去时,凤凌正惬意地靠在墙边,和隔壁牢房的老道聊得火热。

024大越禁忌

昨夜老道一个人絮絮叨叨胡扯到了半夜,睡了一大觉,老道又恢复了元气,今早起来,又开了话匣子。

“哎凤丫头,昨个咱们说到哪儿了?”

凤凌喝了一口稀粥,歪头想了想,忘了。

以前在部队常常出任务,经常会很缺觉。所以她每次休假,大半时间都是用来补觉了,如今便养成了习惯,只要一闲下来就想睡觉,无论在哪儿都能睡得特别香,

昨天晚上她靠在墙边,背对着老道,不多时便睡着了,所以他后面说的话,她压根就没听见。

凤凌摸了摸鼻子,开怀一笑,“我记忆不好,你说的我都忘了。”

老道一拍手,喜道,“那好啊,我再重新给你讲一遍。”

凤凌:……

还真是老当益壮,精力充沛!

他们吃完之后,牢头把饭碗撤了下去,牢房之内又恢复了清净,只剩下李裁缝,黄老大和凤凌三个人。

凤凌想要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的历史背景,所以便让黄老道给她讲讲大越历史,黄老道虽然话多絮叨,但是静下心来听还是挺有意思的,有种听评书的感觉。

老道挠了挠头,张大嘴巴,却忽然压低声音道,“那今日咱们就说说大越王朝的禁忌,文帝爷和武帝爷。”

“文帝,武帝是什么时候的人?”

黄老道清了清嗓子,低声说,“如今的圣上名为梁寰,是武帝爷的儿子。”

凤凌点头,“哦,我知道了,所以武帝是文帝的儿子,也就是皇帝梁寰的爷爷,对不?”

黄老道无语抚脸,“丫头,谁告诉你的文帝是武帝的爷爷?呸呀,文帝是武帝的爹?不不不,乱了乱了。”

凤凌坚信自己说的很对,“我虽然历史不好,但这点基础还是有的吧,你看那历史上不都是这么排的吗?西汉的文景之治,文帝不就是景帝的爹?”

黄老道懵,“西汉是啥?文景之治又是啥?”

这次换凤凌扶额,“好吧,你们这儿没有这套人物,我也跟你解释不明白。那你说吧,文帝武帝什么关系?你别告诉我他们是哥俩。”

黄老道一拍手,“哎,对喽,就是兄弟俩呀。”

凤凌:“一般来说,皇位不都是子承父业吗?文帝没儿子?”

黄老道把脑袋伸过来了一些,声音又低了些,“当然有啊,文帝爷一共有三位皇子。”

凤凌诧异,“那些人呢?你不要告诉我他们都翘辫子了。”

黄老道一脸神秘地点了点头,“对啊,都死了。”

凤凌摸了摸鼻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黄老道满脸严肃地凑过来,就像讲鬼事那般,突然把声音压得极低,声情并茂地说道,“文帝爷一共有三位皇子。皇长子在一次围猎时,所骑的马忽然发狂,带着他一起冲下了山崖,当场就摔死了。第二子染了天花,不到一个月就病死了。第三子难产,压根就没生下来,活生生地憋死在了皇后的肚子里,一尸两命。”

凤凌不自觉蹙起了眉头,“连失三子,全都死法惨烈,这事怎么看都像有人在背后搞鬼。”

黄老道重重地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啊,文帝爷那会儿我刚过弱冠之年,我当时就寻思莫不是有人对皇家施了诅咒,还曾自告奋勇地想去皇宫做一场法事,奈何当时年纪轻轻,没有人愿意相信我的能力。若是我能提前入宫,兴许大越就不是这番光景了。”

凤凌:……

您怎么这么一大片脸呢,遮天蔽日的,难怪上京城的天忽然就暗了。

凤凌敲了敲木桩,打断了黄老道对往昔峥嵘岁月的神往,“别说梦话了,说正事。”

黄老道捋了捋胡须,接着道,“文帝爷那样丰神俊逸的明君,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蹊跷呢,可问题是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你能想象得到这些事全是在一个月之内发生的吗?”

凤凌紧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这么短的时间,恐怕是下手的人本就想要文帝来不及查明皇子的死因并且找到证据。这三件事连接得这么紧密,恐怕还有后续吧?而且后面的事才是关键。”

黄老道重重点了点头,“丫头,你总算猜对一回了。”

凤凌白眼,猜不对是因为你那与事实不符的八卦表情容易让人想歪好吧。

黄老道接着道,“后面,还真是发生了大越开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一件事,弟亡兄即。”

凤凌皱眉,“什么玩意?帝王胸肌?我还肱二头肌呢。”

黄老道露出嘿嘿一笑,“我的天爷,你咋还知道宫二头鸡?丫头你,真是太懂行了!”

凤凌:“我不仅知道肱二头肌,还知道腱子肌,背阔肌,菱形肌,……”

黄老道撵着胡须,双眼迷蒙地琢磨了一下,“我只知道宫二头鸡,至于奸子鸡,被扩鸡,凌刑鸡,又是啥?咦?听着好像不大对的样子。”

黄老道说完无限脑补了许多不可描述的画面,不自觉老脸一红。

凤凌见他那一脸猥琐像,便知道他已经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轻咳了两声,“黄唠叨,你还记得你在给我讲大越历史这回事吗?”

黄老道老脸一红,“是是是,继续讲,讲到哪儿了?”

“帝王胸肌。”

黄老道一拍手,“对,弟忘兄即。三子相继意外身亡后,文帝爷十分悲痛,不久便悲伤过度因病去世了。”

凤凌凝眉想了想,“虽说哀莫大于心死,但三子暴毙后,文帝又突然去世,还是让人觉得有些蹊跷。”

黄老道叹了一口气,“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人死如灯灭,不管怎么死的,人都没了,文帝爷又后继无人,又留下遗诏,将皇位传给了他的三哥,也就是武帝爷。”

凤凌的视线变得凌厉起来,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低声道,“最关键的在这儿呢,这个武帝的手腕还真是不简单,皇位得的名正言顺。”

黄老道嘘了一声,“所以说这是大越的禁忌,当年有文人明朝暗讽,全都被……”黄老道把手伸到脖子边,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凤凌无所谓的笑了笑,“那你还敢跟我在这瞎扯?”

黄老道悻悻然嘀咕道,“那还不是因为在牢里关得这么久,给憋得嘛,这要是出去,给我黄金万两我都不敢说。”

凤凌失笑,黄唠叨这委屈巴拉的样子还挺可爱。

为了转移他极力渴望被放出去的注意力,凤凌调侃道,“张口闭口都是八卦,眼里心里想着的都是美人儿和小钱钱。你真是个道士吗?”

黄唠叨瞬间来了精神,“身为一个道士张口闭口都是八卦难道不对吗?易经八卦可是咱的看家本领!”

凤凌:……

原来‘八卦’一词的出处在这。

这样一想,凤凌顿时觉得黄老道居功甚伟,因为这个词在现代还真是无可替代。

黄老道又接着道,“至于美人儿,人家只是倾目于白锦姑娘这样的神仙人物,旁的女的我看都不带看的。”

凤凌:……

谁是人家?

她都不好意思称呼自己为‘人家’,这老头咋这么大脸呢,难怪这大早晨的,天色比方才还要阴了阴。

“至于小钱钱,道士也是人啊,也得吃喝拉撒啊,我要是能成仙儿,就不在这儿蹲着了。你没来之前,都没个说话的人,可憋死我了。”

凤凌环顾了一下周围空空如也的牢房,难怪这牢房其他房间都没人,除了忍耐力惊人的她,还有心如死灰的李裁缝,谁受得了这从早絮叨到晚的黄唠叨啊。

凤凌又敲了敲木桩,“继续继续,被你影响的,我也觉得这空荡荡的大牢没个声儿怪憋闷的。”

黄老道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刚才说到了哪儿,接着说道,“武帝爷在位十一年,在位的第十个年头,忽然染了病,整日头疼欲裂,根本无法上朝理政,只得由太子监国。

也就是这个时候,武帝爷把顾丞相召了回来,让他辅佐太子梁寰,也就是如今的圣上。

在此期间,顾丞相被提拔为了国子监祭酒,在国子监和陈皇后结识。

一年后,陈皇后入东宫,成为太子妃。

同年,武帝爷薨逝,原因是白院使用错了药。新帝即位后,白院使被斩首,白家上下全部没入奴籍。

人家心念念的白姑娘就此过上了风雨飘摇的生活。”

黄老道一提到白锦,又开始掩面搓眼睛,垂首干嚎,“我可怜的白姑娘啊……”

凤凌用力敲了敲木桩子,“收。”

黄老道当即停了音儿,变脸比凤凌看电视换台还快,一本正经的说道,“皇家史记暂时告一段落,下面想听哪一段?”

凤凌想了想,从黄老道刚才的话来推断,这个武帝似乎也死的蹊跷,白院使是个妙手回春的神医,身为太医院院使多年,怎么会如此糊涂地用错了药?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武帝害了文帝,最终又惨死他人之手,也算是罪有应得。但白家上下却成了幕后黑手的替罪羊,最是无辜。

这样想着,凤凌不由得想到了穆如风,白家的遭遇和穆家真是太像了。但归根结底,还是穆家更惨一点。

凤凌仰头望了望天牢顶上小窗的狭窄空间,也不知道在外面的几个人如今怎么样了。

026老王爷,小王爷

黄老道给凤凌说完大越皇帝史,凤凌也不知道还要听什么,便让黄老道自由发挥。

黄老道绿了捋胡子,眼睛瞥到李裁缝生无可恋的脸,脑中一闪,说道,“说完了皇家,便不得不说一说大越的王爷们。”

凤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李裁缝,脑中便闪现了宣王爷这个人。

黄老道为了防止李裁缝听到伤心难过,又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宣王爷是文帝爷和武帝爷的同辈兄弟,排行老大,不管是文帝爷时期,武帝爷时期,还是当今圣上这会,宣老王爷那都是座上宾,更何况如今陛下还得尊称他老人家一声皇伯伯。”

凤凌了然,难怪所有人提到宣王爷,全都是一脸恭敬,惹不起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牛的,不就是倚老卖老嘛。”

黄老道摆手,“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文帝爷抬举宣王爷,那是因为文帝爷温文尔雅,最讲究礼数。

武帝爷抬举宣王爷,则是因为当年文帝爷的遗诏是宣王爷校验的,武帝爷这个皇位能坐得名正言顺,其中不乏宣王爷的助力。因为这,武帝爷才格外抬举宣王爷。

新皇即位后,宣王爷瞬间升级为皇伯,大越注重孝道,再加上他老子武帝爷抬举宣王爷,圣上总不能打他老子的脸,这才使宣王爷的脸面历经三朝而不衰。”

脸大了三朝,难怪他家的管家都能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随随便便把人打残了,轻而易举便把人监禁了,又几句话莫名其妙地把她送进牢里了。

黄老道接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宣王爷比咱们老百姓大了千万级。李裁缝要去开封府告宣王府,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啊。”

凤凌看了看李裁缝,叹了一口气,从她来到现在,他一口饭都没吃,这样下去,人肯定撑不住啊。

凤凌拿着馒头走过去,递到他面前,“李大哥,吃一口吧,嫂子等你回去照顾她呢。”

李裁缝原本不想理她,听到‘嫂子’二字才看向她,半晌不肯说话。

凤凌把馒头塞到他手里,“活着才有希望。你放心,等我出去,我一定想方设法把你弄出去,到时候你就能和嫂子团聚了。”

李裁缝看着她的目光中闪过质疑。

凤凌神色坚定地说道,“放心,一定会的,我相信我的兄弟们,他们一定会救我出去。你也会出去。”

黄老道一听这话便急了,“唉,凤丫头,还有我啊,你说要是哪天你走了,李裁缝也走了,你叫我咋整?

一个人面对铁窗兀自垂泪,想想就可怜呦!你不管我我就上吊啊……”说完便开始干嚎。

凤凌黑线,怼道:“上吊你有绳儿吗?你有挂绳儿的梁子吗?你有能踩的板凳吗?”

黄老道继续干嚎:“啊,老天爷呀,我连寻死觅活都没有机会啊,简直就是要把人活活憋死呀……”

凤凌点了点头,“嗯!我觉得这个靠谱。”

黄老道抱住木桩子继续嚎,“疯丫头你没良心呦,就是出去嫖的,睡完也得给钱啊,我劳心费力的给你讲了这么多故事,你不光不给钱,还不管我死活呦,简直丧尽天良啊……”

凤凌:……

这都什么比喻,小学语文跟体育老师学的?她跟数学老师学的,都比这强。

凤凌对李裁缝道:“你别理他,把这馒头吃了,你好了,才能照顾嫂子。”

“我有个兄弟是郎中,是这世上最好的郎中,等咱们出去了,我让他给嫂子瞧病,没准就能把耳朵治好了。人活着,得有希望不是。”

李裁缝听到她说能治病,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拿起手中的馒头大口大口的啃了一起来。

凤凌怕他噎着,又给倒了一碗水。

李裁缝接过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声音,从口型来看是“多谢你。”

李裁缝指着自己的嗓子,又摆了摆手,示意他的嗓子喊坏了,发不出声音来。

凤凌点了点头,“我懂,别说话了,把水喝了吧。”

凤凌走到兀自干嚎的黄老道身边,踢了一下木桩子,“行了,差不多得了。接着讲吧,我心情好了,没带你出去。”

黄老道瞬间来了精神,靠着木桩子坐好,一脸媚笑道,“不知凤大爷想听哪段儿啊?”

黄老道那张老脸如今就像被狐狸精上身了似的,笑的那叫一个油腻而又不失千姿百媚,凤凌见了抖了一地层出不穷的鸡皮疙瘩。

当即伸手阻止,“求你正常!”

黄老道两根手指捏着袖子遮住了半边脸,细着嗓子说道,“只要您带我走,怎么都行呢,嘤嘤嘤……”

凤凌直觉一股子冷颤从心尖尖里钻了出来,转而流到四肢百骸,瞬间所有毛孔都惊的倒竖了起来。

幸亏晨起的饭食都消化了,要不就得口吐白沫了,凤凌抱紧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带~带~带~都带走。”

黄老道一跳三尺高,“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哈!哈!哈!”一边说一边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去,然后哐当一声撞上了紧锁的牢门。

凤凌:……

笑完之后,黄老道瞬间又板正的坐了下来,端起一张职业服务脸,“凤大人,我是上京话匣子黄玄,敢问您想听什么?”

凤凌想了想,“谁厉害讲谁,你自由发挥吧。”

黄老道端着职业说书人的款儿,笑着点了点头,“得嘞,您瞧好吧。”

“这宣王爷先前一直没有孩子,直到三十有五才得了一个儿子,消息一出,声震整个上京城,因此取名为梁震,后来又得了一个小女儿,名叫梁妍。

老来得子一般都被娇惯得不成样子,但是这个梁震世子却很争气,一直都是上京鼎鼎有名的贤人。”

凤凌纳闷,“鼎鼎有名的闲人?在大越,纨绔子弟都这么嚣张了吗?”

黄老道:“额……凤大人您又想错了,是贤人,贤能的贤。”

凤凌抚了抚额头,露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继续~”

黄老道说道,“梁震世子一直都很贤能,样貌俊朗,温文尔雅,在上京的贵公子排行榜中占第三名。”

凤凌挑眉,“这么贤了才排第三?那第一第二是谁?”

黄老道捋了捋胡须笑道,“首位,自然是顾丞相了,他可以咱们大越第一矜贵,第一俊逸,第一有礼数,第一有远见,第一有谋略的丞相大人啊。”

凤凌嘴角抽了抽,她还真是第一次听一个男人把令一个男人夸上天的。

在这儿呆了这么长时间,凤凌发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黄老道最喜欢的女人是千锦阁白锦姑娘,而最喜欢的男人,则是顾丞相。

为了防止他说起丞相来没完,凤凌转移话题道,“那第二名呢?”

黄老道接着说:“第二名便是我大越的武安侯呀。”

武安侯?白起吗?

不对,这里连大秦国都没有,更没有白起。

“武安侯是谁?”

“这武安侯便是陈皇后的长兄,陈子谦,陈侯爷。”

凤凌了然,“哦~原来是那个顾丞相的老相好,陈皇后的长兄啊。”

说完凤凌就后悔了,怎么又在黄老道面前说起顾丞相了!

黄老道气得捏着胡子道,“不许你这么说我们家顾丞相,陈皇后已然入宫为后,他们俩再无可能,不许你说让顾丞相蒙羞的话。”

顾丞相啥时候成了你家的了?

就冲你这句话,便能被顾家人用唾沫星子淹死千百回了啊。

“好好好,是我失言,继续你的主场。”

黄老道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这武安侯大人不仅人长得英武而且彬彬有礼,虽是一介武将,但却雅量非凡,除了顾丞相,同他站在一起的人,全都得被他的光辉压得杳然失色啊。”

光辉?难道这人是个两千多瓦的白炽灯?

凤凌在心中兀自吐槽,以此来分散自己对‘陈’这个字的注意力。

因为陈礼,导致她对‘陈’这个字产生了阴影,虽说不能一棒子打死一片人,但每次一提到‘陈’这个,她就会不自觉地想到陈礼,想到队长的惨死,每一次都要尝遍裂心之痛。

凤凌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云淡风轻地说道,“继续讲宣王府吧。”

黄老道并未注意到凤凌的异样,接着道,“梁震世子之所以比不过武安侯,就是因为没有武安侯身上的英气。

再加上梁震世子爷也心系家国,一气之下,新帝即位便自请去了边疆戍边,舍弃了上京奢华享受的黄金笼,去那苦寒恶劣的边境闯荡。

当时宣老王爷那叫一个不舍啊,上旨跟官家哭诉,说他老来就这个一个儿子,实在是舍不得啊,官家看在宣老王爷的面子上,也不想同意,可架不住梁震世子脾气倔啊,官家来没来得及下旨,人家二话不说直接骑马跑军营里去了。”

凤凌不自觉抿嘴笑了出来,“有点意思,宣王府这世子的脾气很得我心。”

黄老道摇了摇头,“梁震世子这脾气还算好的嘞,若真要说是桀骜不驯,咱们大越里首屈一指,不能不提的便是咱们的景王爷。”

“?景王也是皇帝的叔叔伯伯?”

黄老道疯狂摆手,这丫头是跟当今圣上有什么仇啊,怎么逮着个人就给他当爷爷、叔叔伯伯的。

“这景王爷是武帝爷的第四子,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名为梁宸。”

不知为何,凤凌想唱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

“这位景王爷和圣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那关系真是不是一般的亲啊,再加上景王爷性子桀骜不驯,景王爷在咱们大越可以说是横着走了。”

凤凌:……

一个倚老卖老的宣老王爷,一个跋扈嚣张的景小王爷,这大越还能有个好?!

027请您出来吧!

路北带着穆如风到大牢去,亮出一块令牌,牢头见了,吓得险些腿软跌在地上,当即扬手一指,躬身道,“您随我来。”

牢头拿着钥匙,亲自开了牢门,“就是这里,二位里面请。”

三人出现在大牢内时,便见凤凌惬意地靠在墙面上,腿搭在在桌子上,正和隔壁关押的老道聊得火热。

穆如风快步走过去,关切问道,“山主,你怎么样了?”

凤凌闻声转过头去,愣住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穆如风会来得这么快,她原本以为这回要在牢里待个十天半月才能出去,结果才第二天,他就来了。

穆如风担心地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见她没有皮外伤,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拉过凤凌的手腕,摸了摸脉象,发现她不仅脉象平稳,还十分强健,细看她的脸色,注意到她好像还比昨日的气色还要好了许多。

他甚至有点怀疑,凤凌是不是坐了个假牢。

凤凌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会是劫狱来的吧?”

穆如风面色变了变,昨日他若是不拦着,这会儿还真没准在劫狱。

“不是,我救了太子殿下,陛下便同意放你出来了。”

凤凌反应了一下,“所以你这是光明正大的来接我出去?”

穆如风点了点头,“是这样。”

凤凌舒了一口气,来的这么快,她刚才真的以为他们是来劫狱的,刚才发呆那会儿,她脑袋里一直在想逃跑的方案。

站在牢外的路北冷声道,“走吧。”

凤凌用眼神问道,“这是?”

穆如风摇了摇头,低声说,“好像是某位大人的护卫,就是他带我出宫来救你的。”

凤凌点了点。

穆如风见路北冰冷的脸,心想还是别让他久等为好,催促凤凌道,“那咱们快些走吧。”

凤凌摆手,“不行,我还有点事没说完,你们去外面等我一会儿,我这就来。”

路北:……

穆如风:……

牢头:……

他当了二十年牢头,还是头一遭遇见能放出牢去,她不愿意走的人。

穆如风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看路北,“您再稍微等一下行吗?”

路北压住心中的不耐烦,冷着脸点了点头。大人吩咐的事情,他总是要办好的。

三人去外面之后,黄老道当即问道,“凤丫头,你这兄弟可以啊,救好了太子殿下,那以后可就是上京城的红人儿了。你这出去了,可别忘了我们牢里蹲的老哥俩啊……”

凤凌则没空理他,兀自走向李裁缝那边,“李大哥,刚才那个来接我的兄弟,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郎中,他的医术特别厉害,刚才您也听到了。”

李裁缝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点燃了希望。

“李大哥您家住哪儿,地址告诉我,我这便让如风给嫂子治病去。”

李裁缝想说却发现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他用尽全力发声,面部扭曲到变形,却依旧什么都没说出来,急得满头是汗。

凤凌这才想起来,李裁缝的嗓子喊坏了。

凤凌见状对外大声喊道,“如风,如风,你进来一下。”

穆如风听凤凌喊得这么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小跑着走了进来,“嗯?怎么了?”

“李大哥嗓子喊坏了,你给他看看。”

穆如风见势在牢门前蹲了下来,给他仔细查看症状。

凤凌见这边帮不上忙,便走到隔壁,又向黄老道问了些事情。

过了两刻钟,牢里的人还是没走出来,牢头看了看路北那张冷硬的面容,摸了摸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心道,牢里的几位爷爷们快出来吧,再等下去,我怕旁边这位爷得拔刀啊。

青天大老爷呦,这都是什么世道,在牢里呆了一天多,咋还待出感情来了,咋还就不愿意走了呢?

又过了一刻钟,牢里的人还是没出来。

牢头看了看路北那张越来越凝重的脸,咽了口唾沫,低声道,“路大人,要不我去里面催催?”

路北不置可否。

牢头很有眼力的朝牢门内走了进去,他宁可在牢里待着,也不想再陪这个大冰坨脸待在一起。

牢头进去时,穆如风在给李裁缝施针,凤凌则正盘腿坐在地上,和隔壁黄老道聊天。

!!!

这还是大牢嘛?这怎么有种家里热炕头的感觉!

牢头在黄老道和凤凌那边站了一会儿,竟然发现自己插不进去嘴。

娘老子的,这老道的话也太密了!连插嘴的窗户缝都不给留。

牢头只得看向凤凌,期待她能把目光移过来,看一眼他。

而凤凌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完全没工夫搭理他啊。

牢头:……

最后,他只能悻悻然地踱步到了穆如风和李裁缝那里,“你们什么时候走?外面那位大爷等得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穆如风只要一给人治病,就会完全沉浸在自己和病患的二人世界里,病没看好之前,任何第三者都插不进来。

而李裁缝此时嗓子说不出声来,就算注意到他了,也根本接不上话。

牢头兀自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半天没人搭理他。

太他娘的憋屈了!

不过他宁可站在这儿被忽略,也不想再出去,外面那位真是太吓人了。

待了一会儿便踱步到黄老道和凤凌这边,专心致志去听黄老道讲故事去了。

路北孤身一人站在牢外,被渐渐热辣起来的阳光晒得冒汗,脸色却是越来越阴。

晌午的时候他还要去勤政殿接大人回府呢!

大人整日在勤政殿处理政事,常常连午膳都顾不上用,若是大人今日晌午还不能回府用膳,老夫人再加上大夫人,这两位祖宗还不让他脱掉三层皮。

大人这回交给他的都是什么人啊,他们若是再不出来,他真的要拔刀冲进牢里把他们押出来了。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牢里的三个人终于走了出来。

路北不动声色的舒了一口气。

在马车上时,穆如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同凤凌说了一遍。

凤凌的眉头不自觉紧蹙了起来。

一开始她以为把她送进牢里的是丞相,但是从黄老道那里对丞相有了一定了解之后,她觉得像丞相那种清高孤傲、日理千万机的大忙人,大抵没精力放在他们这些小人物身上。

反倒是有一个人越发的可疑起来。

贺兰缚!

他们初到上京,就遇到他妹妹贺兰雨,把贺兰雨送回家,之后便遇到了他贺兰缚。

第一次见面,她便觉得贺兰缚从上到下都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那种神秘又邪气的感觉。

他想让他们住在他的听雨楼,她当时以为他只是想推销他的客栈而已,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后来,他们去西市安德坊饭馆,衰神附体,吃饭前被小偷掏了兜。

他们要去卖药,倒霉到家,一家铺子都不肯收。

她进入牢里后,穆如风和燕来走投无路,好巧不巧,在街边遇到了贺兰缚。

然后一群人傻不拉几地便被贺兰缚忽悠去了听雨楼,不仅不对他起疑,还对他感恩戴德。

吃晚饭的时候,贺兰缚又看似随意地说出了太子病重的消息。

之后,穆如风为了救她出来,冒险一试,进皇宫为太子治病。

治好了,她被放出来了,治不好,穆如风也得交代进去。

这样一桩桩想起来,凤凌暗骂了一声。

擦!贺兰缚好厉害的心机,一环扣一环,他做了这么多,归根结底就是逼穆如风进皇宫,为太子治病!

凤凌压住心中想揍人的冲动,面色平静地去了听雨楼。

028难道是个大太监?

马车刚一到听雨楼,还没停稳,凤凌便腾地一下起身,快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把他们摆了一道,又让她的兄弟为他去皇宫里冒险救太子,当她是死的啊!

等穆如风从马车上下来时,凤凌已经没影了,他只当她是在牢里闷的久了,便也没多在意,直接寻了燕来和坤子,他们三个得跟着路北去光德坊把药材卖掉。

坤子想先去看看凤凌,可此时路北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眼看着要到晌午了,若是不能按时接他们家丞相大人回家,老夫人、大夫人这两位祖宗能让他跪一天祠堂。

穆如风看着路北黑得不能再黑的脸,好说歹说总算是劝动了坤子,让他先跟着他们去卖药。

山主好着呢,比进牢里之前气色还好呢。

坐牢气色还会变好?这不是瞎扯呢吗?

坤子不信,但觉得穆如风应该不会撒谎,遂将信将疑地跟着他们赶着马车去西市光德坊卖药材。

而此时的凤凌已经气势冲冲地杀到了听雨楼内,找了一圈却没找到贺兰缚人。

在听雨楼正中心的二层小楼堂前,反倒是被八岁小姑娘贺兰雨拦住了去路,“凌姐姐稍安勿躁,我家哥哥如今正在深院睡觉,他白日很少见客,不若您晚上再来寻他吧。”

凤凌插着腰,气得想破口大骂,但看了看眼前的小不点贺兰雨,强行忍住了想骂人的冲动。

总不能在小孩子面前骂人不是。

更何况这小姑娘还特爱哭,她要是当着她面把他哥骂得狗血淋头,小丫头还不气得躺地上哭,就此赖上她了。

到时候就是她该她受不了了,她最怕哭声。

凤凌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好,你告诉你哥,让他好好睡,多睡一睡养足了精神,老娘就坐在这堂前恭候他。”

说完便掀开裙摆,直挺挺地坐在了堂前。

贺兰雨吓得向后退了退。

这个凌姐姐好凶哦!

哥哥也很凶,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应该很登对。

贺兰雨这样想着便悻悻然地走了,去找娇娇和明治玩。

而此时,西侧阁楼梧桐林深处的阴影里,贺兰缚抱着懒散伏在他身上的黑绒,远远地望着气鼓鼓的凤凌,唇瓣不自觉溢出了一抹笑意,低头对黑绒道,“我看着还是有些毛躁。”

黑绒闻言侧脸在他袖上蹭了蹭,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凤凌在堂前坐着,咕嘟咕嘟大口喝了些茶水,喝完之后,她觉得有人在注视着她。

这是身为狙击手的直觉,即使看不到敌人,这种直觉也从来没错过。

凤凌眼神一凛,迅速朝西侧扫去。

西侧种满了梧桐树,浓密的枝叶相互交错,将阁楼严密地掩盖在了其中,永不见光。

凤凌唇角露出了一抹冷笑,喝完茶杯里的茶水,将杯子倒扣在了桌子上,转身离开。

随后,凤凌去寻了娇娇和明治,娇娇见她平安回来了,欢喜得直接跳起抱住了她的脖子,“阿姐,你总算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凤凌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在这住得好吗?”

娇娇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贺兰楼主人可好了,不仅在我们露宿街头的时候让我们住在这里,还用最好的膳食招待我们。”

先拿走你的所有,将你逼入绝境,然后再施舍给你,让你感恩戴德甘愿被利用。

呵~好一个贺兰楼主。

凤凌笑着抓了抓娇娇的痒痒肉,让她从自己身上下去,“好,既然住得惯,那就多住几日。”

吃穷丫的!

明治小小的人则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只是对凤凌平静地笑了笑,表示他的欢喜。

这孩子本就不善表达,又总想装成小大人的样子,凤凌笑着抱了抱他,顺手捏了捏他小小的包子脸。

明治皱着眉躲开了,不过,心里还蛮开心的。

和俩小的玩儿了一会儿,凤凌问道,“如风坤子燕来几个呢?”

“他们去光德坊贩药材去了,说是宫里有个大人物不仅答应如风哥哥救阿姐出来,还帮咱们把药材卖了。”

凤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那个大人物是谁,就冲他愿意放如风平安出宫这一点,她都应该好好谢谢他。

凤凌交代两个孩子在听雨楼好好呆着,她要去一趟西市。

凤凌骑马找到光德坊泰华街的时候,穆如风他们几个已经将药材卖完了,最终还是把药材卖给了和寿堂,就是个先前那个被凤凌追了三条街的钱掌柜的和寿堂。

帮他们卖完药材之后,穆如风刚要说些感谢的话,路北便飞身跃上马,策马朝皇宫疾驰而去。

还有三刻就晌午了,他必须得快些。

凤凌出现在这里时,穆如风正望着路北远去的身影摆手,“多谢路大人,多谢路大人的大人。”

凤凌伸手在穆如风眼前晃了晃,“什么路大人的大人,能不能好好说话。”

穆如风闻言笑了,“我这不是不知道那个出现在东宫的大人是谁嘛。”

坤子看着平安出现在他眼前的凤凌,险些老泪纵横,盯着她饶了三圈,见她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山主,山主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你说你这在牢里拘着,我昨个一宿都没睡踏实。”

凤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黄老道在隔壁念经,她昨天晚上睡得还挺香的。

凤凌看了穆如风一眼,他的眼底也两片大大的乌青,显然是昨夜忙着救太子,根本没睡多少觉,“如风,你还撑得住吗?”

穆如风笑着点了点头,“没事,以前在族里的时候,常会有熬夜操练,因为发生天灾人祸时需要医者的地方很多,那个时候需要长时间给患者诊治,所以族里便会有不定期熬夜操练,以防关键的时候撑不住。”

凤凌点了点头,穆家的白衣天使们简直真是太有远见卓识了!

“好,既然你撑得住,咱们就先去李大哥家里给嫂子看病。坤子和燕来你们去打探打探火药的门路,黄老道说修真坊那边比较多,对了,这一次把钱护好,别再让人掏了。”

穆如风点了点头,“咱们这回药材可是卖了好价钱,钱掌柜的一看路大人出现在这里,当即就给了五千两,足足多了四倍。”

凤凌听到钱掌柜的名字,瞬间想起来了,就是这个胖子招来的巡防营的人。

凤凌让穆如风先走去给李裁缝的嫂子看病,她随后就到。

凤凌出现在和寿堂店铺内时,又是之前那个跑堂的小二对她道,“我们掌柜的不在。”

凤凌二话不说绕过他就冲进了铺子的内堂,穿过内堂来到院子里,余光瞥见钱掌柜肥硕的大肚子挤在墙角的草堆里瑟瑟发抖。

凤凌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燃了,冷声道,“这天干物燥的,一点就着,牢里呆了一整天,我正好饿了,烤只乳猪填填肚子。”说完便将手中的石子扔了出去。

石子刚一落地,钱老板肥硕的身子便飞快地跳了出来,随即是杀猪一般的嚎叫,“妈呀,放火杀人啦,要命啦,救命呀……”

凤凌:……

钱掌柜兀自东窜西跳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火燎到,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凤凌那张肃冷的脸,吓得又缩回了草堆里。

凤凌靠在墙上,冷声道,“钱掌柜,你坑了我一回,这事我记下了,但你没把事做绝,我也记下了。我知道你是碍于贺兰缚的面子,不得不这么做,所以这事也不能全怪你。”

钱掌柜缩在草堆里的脑袋点了点,“是,女侠说的是,女侠大人有大量,不跟我一般见识。”

凤凌笑了笑,“但是,这事不管怎么说,你都有对不住我们的地方,你说是吗,钱掌柜?”

钱掌柜吓得向后缩了缩脑袋,“是是是,女侠说的是。”

凤凌笑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让我揍一顿,要么你告诉我贺兰缚的事。”

凤凌说完转了转手腕,活动活动筋骨,作势要动手。

钱掌柜吓得又往后缩了缩,“女侠饶命,我说我说!”

她就知道这个死胖子一定会选后者,她可是讲道理的文明人,打来打去的多不好。

“行吧,那你先从草里出来吧,我以前是审案的,你撒不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撒一句慌,我打你一拳。”说完凤凌便伸出拳头对着钱掌柜的小眼睛比了比。

钱掌柜老脸一红,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老实交代。

贺兰楼主,他是个很神秘的人,具体的事情我也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他非常的有钱,是那钟富可敌国的有钱。”

哼,伪君子。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贺兰缚还骗他们说听雨楼是地境偏僻、价格低廉的客栈,这明摆着是仗着他们是山里人没见过世面,老实好欺负啊。

凤凌心中先前压下去的小火苗,又蹭的一下燃了起来。

“他的钱哪儿来的?”心机男的钱,一定是黑心钱,凤凌这样坚定地认为着。

“贺兰楼主是做出海生意的,他的船队很多,去的地方也很远,南洋那些最远的航线都是他的船队开拓出来的。大越现在做海上生意的不是特别多,所以知道贺兰楼主的也不多,一般都是跟他有生意往来的才会知道。

我们这些药商这些年靠着贺兰楼主的船队贩药材,争了不少钱,算是我们的大金主。贺兰楼主发了话,所以泰华街这些铺子,甚至上京这些铺子,全都不敢收您的药材。”

出海?郑和下西洋?

贺兰缚不会也是个大太监吧?

凤凌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走,但细想他那娘了吧唧撸猫的样子,越发觉得有这种可能。

难怪他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孩子。

咦?!凤凌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大秘密。

钱掌柜见凤凌兀自失神,点起脚尖想溜,凤凌余光瞥到,重重地咳了一声,钱掌柜又吓得缩了回来。

029西楼深处

钱掌柜干笑两声,“那个,女侠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凤凌皮笑肉不笑,“我问你,贺兰缚和大越皇室有什么关系?”

钱掌柜仔细想了想,啧了一声,“这倒没有听说,贺兰楼主向来行事低调,从来没有露过面,我们去求见的时候,都是隔着帘子,然后他的手里抱着一只黑色的大波斯猫。”

凤凌看钱掌柜的神色不像在说谎,贺兰缚那货这么能装,想来也不会轻易让别人知道他的底细。

凤凌便没有再难为钱掌柜,从和寿堂离开,骑马去追穆如风。

李裁缝家住光德坊南面的延康坊,小桥街最北边,门前有颗大柳树。

凤凌赶到时院子里围了不少街坊邻居,却不见穆如风的影子。

凤凌走到人群那边,问道,“这里是李裁缝家吗?刚才家中可是来了个年轻的郎中?”

一个大婶应道,“是李裁缝家,那个郎中来了,在屋子里给李大郎媳妇看病呢。得亏来人给瞧病了,要不李大郎的媳妇可真是差一点要没了。”

凤凌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大婶摇了摇头,“还不是那宣王府的大管家,把李二郎关牢里之后,又派人来把大郎媳妇吓了一顿,说是她若敢到处声张此事,李二郎这辈子都别想从牢里出来。大郎媳妇本来就被打得去了半条命,这么一吓,剩下的半条命也险些就没了。

人瘫在床上一点生气都没了,给她找郎中抓药,她是一口都喝不下,靠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帮衬照应着,将就着活到现在。”

真是欺人太甚!

凤凌听着这些人的话,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她心中正巧有气没处撒,今夜去找那刘大管家算账去。

这样想着,凤凌掀开帘子进了屋内,便见床上躺着个昏睡的妇人,一只眼睛带着眼罩,额头上有一道结痂的二寸长的狰狞伤疤,也就二十几岁,如今却憔悴苍老得不成样子,

穆如风正在给她扎针。

过了许久,忙完的穆如风起身才发现凤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两人走出房门,穆如风叹了一口气,“李家嫂嫂的那只眼睛是保不住了,她的那只耳朵,我还能挽救一下,但也很难再恢复正常的听力,她肺中的顽症我给她开药调理着,过两三年应该能痊愈。”

凤凌闻言点了点头,“女子皆爱美,李大嫂额头那道疤还能去吗?”

“能,不过她的疤痕比较深,时间可能要长些,我给她弄些药汁,早晚各敷一次,一两年时间应该没问题。”

凤凌在穆如风肩上拍了拍,“李大嫂就交给你了。”

穆如风温润一笑,“那是自然。”

沉默了一会儿,凤凌看着穆如风,真诚地说,“如风,这次进皇宫,难为你了。”

穆如风笑着摇了摇头,“倒也还好,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可话虽如此,在东宫时,那个位高权重的大人以太医院院使之位留他在皇宫的时候,他还是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这深深宫城,他不惧怕,但也不会喜欢。

凤凌笑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咱青峰山的穆郎中就是这么厉害,如风你这一刻真是帅炸了。”

穆如风微愣,“什么是帅炸了?”

凤凌想了想,搜肠刮肚,“就是特别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高大伟岸。”

穆如风闻言像个害羞的小姑娘,微微把头偏到了一旁,面色微红,垂头不语。

凤凌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穆小娘子羞了,哈哈

……

两人回到听雨楼后,穆如风去补眠。

凤凌寻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贺兰缚,便又直挺挺地坐在了堂前,她倒要看看他能睡到几时。

然而,凤凌还是低估了贺兰缚的能力,她一直等到掌灯十分都没见贺兰缚半个影子。

凤凌决定不等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起身直奔隐藏在梧桐林之中的西楼而去。

天已经彻底黑了,西楼却没掌灯,凤凌手中没有灯盏,只靠着从枝叶间漏下来的光亮朝前摸索而去。

没走多久,凤凌猛地从枝叶交错之间望到了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双绿眼睛,是个人都得吓一跳,那一瞬间凤凌甚至怀疑贺兰缚不会是个吸人血的厉鬼吧?

要不咋皮肤那么苍白,还住在这种常年不见光的地方呢?

不过就算他是鬼,又有什么好怕的!

因为巧了,她也是鬼啊!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他作甚。

凤凌定睛一看,便发现那双眼睛是猫眼,应该是他身边那只黑猫黑绒。

凤凌:……

黑绒嚣张地朝她叫了一声,“喵呜~”随即一个纵身跳跃,从枝叶间跑开了。

凤凌快步追上,在梧桐林之中穿梭,跟着黑绒一路追到了西楼楼下。

黑绒动作轻盈地从西楼外侧的栏杆向上爬去,很快便顺着窗缝窜进了三楼的一间房间里。

凤凌见势也要借着围栏向上翻,这时,余光便瞥见楼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贺兰缚站在楼内的阴影里,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你果然来了。”

凤凌的手指收紧,冷声道,“当然,来收账的。”

贺兰缚手指微动,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西楼内所有的灯火在这一瞬间点燃。

凤凌冷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周围种满了高大的梧桐,遮天蔽日,这西楼不掌灯还好,掌灯之后,昏黄的灯火映照下,越发像一座鬼楼。

贺兰缚兀自转身进了去,“进来吧。”

凤凌跟了上去,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环境。

从西楼的大堂穿过,眼前又出现了一片新的天地,在昏暗的灯火下泛着粼粼波光,竟然一片静湖。

这湖径长足有百来丈,中心是一道飞泉,水花飞落在整个湖面上,溅起圈圈涟漪,好似在下一场永不停歇的绵绵细雨。

外楼大雨滂沱,西楼细雨绵绵,此处唤作听雨楼,还真是名副其实。

静湖的四周围了一圈水上阁楼,彼此相通,环绕成一个圆形,而这些阁楼之后又连接着阁楼,似乎望不到尽头。

凤凌鄙夷地看了一眼贺兰缚,这听雨楼哪里是他口中的小破客栈,照这个望不到头的架势,足以比得上皇家园林了。

明明富可敌国,还在这哭穷。

凤凌一边跟着贺兰缚往前走,一边在心中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走到一间横跨于湖面的飞楼时,贺兰缚停住脚步,在席间跪坐了下来,示意凤凌也坐。

方桌上正用碳火煮着茶,贺兰缚给凤凌倒了一盏茶,又给自己倒了一盏,兀自品了起来。

凤凌坐在了贺兰缚的对面,一条腿撑起,胳膊搭在了膝盖上,“贺兰楼主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贺兰缚把茶盏放在桌上,“我看凤山主有话要说,便等你先来。”

凤凌,“好,那就我来说。我家兄弟仁心仁义,楼主直言相告,如风也会甘愿入宫诊治,你又何必摆这一道?”

贺兰缚摇了摇头,“穆家人受过大齐皇室的荼毒,断然不愿再和皇室有任何交集,若非如此,你能保证穆如风会愿意入宫救一个毫不相干的太子?”

凤凌反问道,“可贺兰楼主又为何愿意救那个毫不相干的太子?”

贺兰缚的视线移向窗外,默了一会儿才道,“故人之子,不得不救。”

030求合作

凤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事已至此,这其中缘由,我不感兴趣。我想问贺兰楼主一句,这账您打算怎么算?”

贺兰缚把视线从窗外收回,“凤山主打算如何算?”

凤凌把茶盏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楼主设计让我兄弟以身犯险入皇宫去救太子,得亏这回是救好了,若是救不好,搭上的便是我兄弟的命。所以,你欠我兄弟一条命。而如风又救了太子,你又欠他一条命。在我这,我兄弟的命,无价。不知在楼主这儿,太子的命值什么价?”

贺兰缚平静的视线扫过来,暗流涌动,声音低沉而不可抗拒,“无价。”

凤凌笑着点头,“好,既然如此,两条无价的生命,你打算怎么偿还!”凤凌凌厉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贺兰缚,带着不可逼视的锋芒。

注视着眼前的凤凌,贺兰缚沉寂的眸子终于泛起一丝波澜,这么多年,很难再有人让他不得不直视了。

贺兰缚垂眸,笑了出来,“还不了。”

这世上有很多债,一旦欠下,永生永世都无法偿还。

凤凌压住心中怒意,冷声道,“我希望贺兰楼主记住今天这话,你这辈子永远都欠着穆如风这个人。”

贺兰缚默然点了点头,“我明白。”

凤凌端起茶盏咕嘟咕嘟大口将茶盏中的茶水饮了,沉声说道,“我也欠他的。”

贺兰缚做了这么多,其实赌的便是穆如风会不会为了救她而放下心中对皇室的隔阂。

穆如风去了,她便欠他的。

她这个人,总是喜欢把一切恩怨分得清清楚楚,是恩,一定偿还,是怨,该讨回来的,分毫不差。

贺兰缚笑了笑,“凤山主果然侠义心肠,在下没有看错人。其实,我做了这么多,也不只是为了救太子。”

凤凌蹙眉,“什么意思?”

“我想和凤山主合作,之前这些,是想让凤山主看到我的实力,同时,我也想看看凤山主是不是我要找的人选。”

凤凌冷笑,“你怎知我愿意同你这种阴谋家合作?”

贺兰缚为凤凌倒了一盏茶,“等在下说完,凤山主再拒绝也不迟。”

凤凌冷眼打量着他,不置可否。

贺兰缚不疾不徐地说道,“在下为凤山主提供财力支持,助凤山主提高青峰山的实力,希望凤山主能为我提供人马,助我拓展在内陆的生意。”

“你的意思是让我的兄弟为你卖命?”

贺兰缚摇了摇头,“我是生意人,不需要打打杀杀,凤山主只需派人帮我护住货物就好,类似于镖局走镖。”

凤凌狐疑地看着贺兰缚,这个人心机太深,她并不相信事情会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贺兰缚又抿了口茶,“在下先把银子给凤山主,凤山主壮大青峰山之后,觉得我听雨楼可以信赖,便可以和我合作,若是觉得道不同,大可抽身而退。”

凤凌闻言笑道,“这天下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楼主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尽善尽美,让人无福消受。更何况,以楼主的财力,想找什么样的镖局、护卫队都可以请到,何必大费周章反倒要来扶持我青峰山呢?”

“山主果然心思机敏,在下选青峰山,是因为一个人。”

“谁?”这一发问,凤凌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只是还不太确定。

“谢清。”

果然。

凤凌歪头看向窗外,“先生已然过世,恐怕要让楼主失望了。”

贺兰缚摇了摇头,“当年在下对令尊和先生有过一诺,扶持青峰山,如今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

凤凌闻言视线猛地移向贺兰缚,眼神是掩盖不住的惊诧。

原主她爹?

穿越来这么长时间,谢清只在她面前云淡风轻地提过一次她爹,之后便再也没有跟她说过原主她爹的事。

“山主若是不信,大可去问清先生。”

凤凌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押了一口茶,垂眸不语。

放下茶杯之后,起身走人,“夜深了,我就不打扰楼主休息了。”

贺兰缚神色平静,视线移向天边,伸手接了一朵雨滴。

“不送。”

……

第二日,贺兰缚设宴招待青峰山众人,席上宾客尽欢,凤凌和贺兰缚谁都没有提昨夜发生的事。

青峰山众人根本不知道被贺兰缚算计这回事,都对他感激不尽,席间,坤子更是敬了不少酒。

凤凌无奈摇了摇头,她若是不在,这群人真是要被人卖了,还得感恩戴德的。不过她也不忍心让他们认清现实,毕竟现实有点残酷。

很多时候,人能活在别人为你构设的美好世界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她也曾如此幸福,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跟在那个人身后就好了。只是,忽然有一天,为你遮天的人不在了,你就只能面对最真实的风吹雨打了。

饭后,凤凌把众人都召集在了一起,“坤子,火药的门路打听的怎么样?”

“修真坊那边的黑市里倒是有几家,价钱不一样,最便宜的黑火,一斤也要五十两。”

擦!这么贵,这也太黑了吧。

看来在大越,火药真是暴利行业啊!

如果说先前凤凌还有些迟疑,但现在,这火药生意她做定了。

凤凌想了想,对坤子道,“坤子,今日你再去看看硫磺、硝石、木炭的路子,最好是打探出来他们从哪里开采出来的。”

坤子当即应了。

凤凌看向燕来,吩咐道,“燕来,你去马市看看,挑些小马驹,最好是要蒙古马。”说完凤凌又觉得不大对,赶紧换嘴道,“最好是胡马。胡马虽然不如大越的马长得俊腿又长,但却更骁勇,耐力更持久,对饲养条件的要求也低。”

燕来也点头应了下来。

“如风,李大嫂那边你多照应着。”

“是,山主放心。”

凤凌交代完正事,一直平静坐着的娇娇终于按耐不住了,蹭过来抱住凤凌的胳膊道,“阿姐,咱们去逛街吧,来上京之后,我还没出去过呢,一直在屋子里憋着,我都快憋出病来了。”

凤凌一寻思,确实是难为两个孩子了,“好,今天带你们出去玩。”说完之后,凤凌才想起来,她也是初到这个世界不久,银子使得还不如俩孩子明白,其他的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算了,应该没什么事吧。

凤凌刚要带着两个小的出门,便见贺兰家兄妹站在堂前的阴影里等候。

“楼主也要出门?”

贺兰缚点了点头,“是啊,小雨要我带她出去玩。”

娇娇笑道,“是吗?我们也要出去转转,那咱们一起去吧。”

凤凌嘴角抽了抽,娇娇啊,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什么人都敢邀请。

凤凌本以为贺兰缚这种生人勿进的人应该不会和她们一起去。

结果,贺兰缚竟然点头了。

“好啊,几位初来上京,可能不太熟悉,在下正好可以尽地主之谊。”

凤凌不想说话,看了看他手中的黑绒,这猫走哪儿带哪儿,也是真爱了。

黑绒察觉到她的视线,嚣张地朝她喵呜了一声,又把头转了过去。

凤凌撇了撇嘴,哼,猫眼看人低。

031策马飞扬

一行人上了马车,贺兰缚看向凤凌道,“常乐坊那里有很多吃喝玩乐的好去处,山主意下如何?”

凤凌是陪两个小的出来玩的,哪里都无所谓,遂看向娇娇和明治道,“想去吗?”

娇娇二话不说重重地点了点头,明治的眼睛亮亮的,也给出了答案。

凤凌不冷不热地回道,“有劳楼主带路了。”

听雨楼所在的安邑坊位于东市南面,而他们要去的常乐坊位于东市的东南方向,距离倒是不远。

马车刚抵达常乐坊百戏街,娇娇便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贺兰雨快步跟上,明治紧随其后。

凤凌跟着三个小的后面,贺兰缚抱着黑绒走在她身侧,唤作煮雨的侍女给他撑着伞。

青天白日,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要十几岁的小姑娘给他撑伞。

凤凌蹙着眉头,满脸的嫌弃压都压不住,双臂在胸前交叉,无聊地看着四周,唯独不愿意看右侧的贺兰缚,碍眼。

这百戏街街如其名,沿街有许多杂耍,舞剑、走索、舞巨兽、耍大雀、顶竿、吞刀、吐火……

贺兰雨从前常来,当个小向导,带着娇娇和明治两个四处走走串串,不时在各个摊点停留,凝神观看,玩得不亦乐乎。

走着走着,三只小的忽然在一家小摊位前停了下来。

凤凌凑过去,发现地上摆着许多竹签子扎的小动物,外面糊着彩纸,栩栩如生,娇娇和贺兰雨两个小姑娘眼神定定地注视着地上的小鹿和小兔子,眼睛都不转了。

摊位的老板见了对凤凌笑着说道,“喜欢就试试吧,这些是彩头。”

娇娇蹭到凤凌身边,抱着胳膊,撒娇道,“阿姐,你看那个小鹿多可爱,它的身子还能动呢,你给我赢一个来呗。”

贺兰雨下意识地看向贺兰缚,她也想像娇娇那样撒娇,弱弱地看了一眼贺兰缚,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忍住了。

凤凌当即便应了下来,“老板,这个怎么玩?”

“一百文三次机会,投中了便可挑一个彩头。”

“好,那就试试。”

凤凌从老板手中接过三尺六寸长的箭矢,站在白线外,挥动手臂,对着两丈外二寸半的壶口扔去。

一次击中。

娇娇欢喜得跳脚,“阿姐真厉害,哈哈,这鹿归我了。”

老板笑着点头,将那会活动的小鹿奉上,“姑娘好手艺。”

凤凌笑道,“三次机会,若我三次都中了,是不是便可得三个彩头。”

老板嘴角抽了抽,“是。”

凤凌又抓了两只箭矢,同时朝壶口扔去。

全中。

“中了中了,阿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凤凌看向明治和贺兰雨,“你们想要哪个自己去拿。”

贺兰雨当即欢快地拧着小身子跑过去,唯恐有人跟她抢,飞快地抄起地上的小白兔抱在怀里,随即又跑回到了贺兰缚身边。

明治则摇了摇头,“这个太幼稚,我不要。”

凤凌笑着撇了撇嘴,抓起一个犟脾气的小驴子塞到了明治的怀里,顺势捏了捏他的脸,“就它了,你看你跟它多像。”

贺兰缚看着凤凌飞扬肆意的小脸,唇角亦不自觉染上了笑意,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轻松了,随手拿起两支箭矢,也一起朝壶口扔了过去。

全中。

没想到这个猫一样懒散的男子的手准还挺好,凤凌侧目,“还不错哦,要不要比比看。”

贺兰缚笑着颔首,“未尝不可。”

老板见了,有些为难,“二位客官,我这小摊子还要做生意……”

贺兰缚看了一眼煮雨,煮雨掏出五两银子交到了老板的手中。

凤凌嘴角撇了撇,果然是土豪。

五两银子够他好几天的收入了,老板当即不再说话,靠边站腾出地方。

凤凌挑眉问道,“怎么比?”

贺兰缚云淡风轻,“看山主的意思。”

凤凌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微颤,想了想随性道,“那便玩儿个简单的,计时,投中多者胜。”

“好。”

老板拎来箭筒,每人三十只箭矢,分别放在了两人的身侧。

准备好之后,老板看了一眼两人,喊道,“开始”

凤凌两只手分别抓起一支箭矢,同时朝壶口扔了进去,全中。

随即又一只手同时抓起两只箭矢朝壶口扔去,又是全中。

而贺兰缚这边也丝毫不差。

很快,两人手中都只剩下了一支箭矢,凤凌转过去,背对着壶口将手中的箭矢扔了出去。

紧随而来的便是箭矢与壶口碰撞的声音。

凤凌转过身去,竟发现自己的最后一支箭矢落在了地上。

而此时,自己的壶口里却恰好是三十支箭矢。

凤凌诧异地看向贺兰缚,“你的箭进了我的壶口?”

贺兰缚但笑不语。

娇娇迫不及待地解释道,“阿姐,你刚才转身的那一刹,贺兰楼主用他的箭打掉了你的,而他自己的箭也进了你的壶口。”

凤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偷鸡不成。”

贺兰缚没有理会,兀自走开了。

走着走着,到了表演马上技艺的场子,表演的人技艺很好,不时从马背上翻下来,只用单手或者单脚勾着马鞍在马场上驰骋。

用来表演的是胡马,凤凌一直特别喜欢骑马,也爱看赛马比赛,看着表演的人在马场中策马奔腾便心中痒得不行,遂给了马场老板银子,让她骑两圈。

凤凌选了一匹最野的红鬃烈马,马场老板吓得直摇头。

因为此时的凤凌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虽然身子颀长,但是依旧很瘦削,根本不像是能驾驭这匹烈马的样子,马场老板怕出事担责任,死活都不让凤凌骑。

贺兰缚看向煮雨,煮雨会意,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马场老板,利落道,“这马我们买了,这回可以骑了吧?”

马场老板接过银票,尴尬的笑了笑,“可以,可以。”

凤凌嘴角抽了抽,这也太土豪了,当即摆手,“不用,不用,我不骑了。”

贺兰缚浅笑道,“试试吧,让在下见识一下。”

凤凌一想也是,贺兰土豪不差钱,再拒绝就矫情了。

“好,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姑娘的马术。”

当即动作利落地翻身跨上了马,策马疾驰而去,颀长瘦削的身躯在马上灵活得似一只矫健的雏鹰。

人家女孩子小的时候都喜欢跳舞弹琴,她小的时候喜欢射击骑马,十一岁时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把乡下隔壁大爷家的骡子偷骑了出去,特别威风地满村子溜了一圈,外公知道后,让舅舅骑摩托车载着他在后面追,当时吓得险些心脏病发作。

后来到部队之后,特战队里有个队友叫巴图,是蒙古族,她休假的时候常跟巴图学骑术,在部队七年,到最后她的马术比蒙古人还精湛。后来巴图用汉语评价她,一个字来形容,野;一个词来形容,倍儿帅。

骑上这匹塞外烈马之后,凤凌仿佛回答了那段在特战队闲暇时的时光,她跟着巴图在草原上策马奔腾,队长和其他队员为他们加油助威,每次还会他们身上押注,一开始她的骑术不如巴图,只有队长愿意押她赢,每次都把工资输得一干二净,一群人热热闹闹好不红火。

后来为了她自己的胜利,更为了队长的工资,她的骑术越来越精湛,终于在两年之后赶超巴图,把队长的工资连本带利的赢了回来。

那段时光,还真是美好啊,热烈似锦,让人想要抓在手中,不舍得逝去。

可再美好的记忆,一旦从岁月的长河中采撷下来,便再也补不回去了,人也不在了。

凤凌此时正从马上翻身下来,用一只脚勾着马鞍,整个身子都倾斜在一旁,这么一失神的功夫,凤凌勾住马鞍的脚忽然松开了,整个人眼看着就要头朝下从马背上折下来。

!!!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时,凤凌的双手迅速在地上用力一撑,腰身一躬,凭借瞬间爆发的腰力又折回了马上。

现场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好,好……”

沉静如贺兰缚,刚才也不自觉全身紧绷地注视着她,见她又重回马上,这才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

娇娇更是后怕得直拍胸口,“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凤凌心中已经没了骑马的兴致,调转马头,将马饶了一个回旋回到了原点。

从面上下来时,凤凌情绪有些低落,娇娇只当她是方才吓得,伸手去抚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阿姐不怕,不怕。”

凤凌摇了摇头,“无事,走吧。”

贺兰缚眉目微动,侧身看向凤凌,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032吃饭很艰难

又转了转,很快便到了晌午,娇娇被贺兰雨说动,定要去樊楼吃筒子鸡和黄焖鱼。

路上时,凤凌嫌马车内闷,便把帘子挑开,视线朝外望去。

注视着鳞次栉比排布的铺子,形形色色的路人,耳中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人间的烟火气将凤凌渐渐从回忆的冰窖中拉了回来,躁动不安的心绪也渐渐被熨烫得妥帖了下去。

都过去了,别再回忆了,她暗暗告诫自己。

行到长盛街附近时,凤凌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穿着灰褐色短衫,身材高大,正是那日送穆如风回来的护卫路北。

此时路北正跟在一辆朱红色马车旁侧走着。

那这马车中坐着的,定然便是当日出现在东宫,放穆如风出来的大人了。

凤凌示意车夫停车,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那辆朱红色的华贵马车旁侧,深深的鞠了一躬。

路北警惕地看了过来,认出是凤凌,俯身在马车的帘子低声说了几句。

黑纱之内的男子闻言微微侧目,向外扫去,便见一个红衣女子此时正把腰弯成垂直对着他恭敬地行拜礼,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声清越的女音,“多谢大人放家兄平安出宫,小女子感激不尽。”

男子微微蹙眉,尽管他希望穆如风留在太子身边,可他不会强人所难。

男子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

路北见状转向凤凌道,“姑娘不必如此,快回去吧。”

凤凌一直目送这辆马车走远,才转身回去。

回到车上后,贺兰缚看着远去的马车道,“原来是顾丞相。”

凤凌闻言身子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贺兰缚,“你说的,是真的?”

贺兰缚微微颔首,“路北本是名震江湖的诛夜阁刺客,为顾丞相所救,为报恩留在了顾府,做了顾丞相的贴身侍卫,这事整个上京的人都知道。”

凤凌如同闷雷轰顶,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初她以为把她送进牢里的是顾丞相,可事实却是顾丞相把不愿留在皇宫的穆如风平安送了出来,放了她,还帮他们办妥了药材的事。

前后的反差过大,凤凌有些无法接受。

这顾丞相,似乎也没有她想想中那么小心眼,还是很宽厚大度啊。

再想起之前在牢里,黄老道把顾丞相吹得天花乱坠,如同洗脑一般的说辞,凤凌心中的天平终于产生了倾斜,由最初的反感,变成了公正的态度。

马车很开便行驶到了樊楼,贺兰雨和娇娇两个小姐妹已经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朝楼内跑去。

凤凌抬眼望去,只见这樊楼楼高三层,五楼相向,各有飞桥相通,端的是华丽壮伟。

食客出入其中,络绎不绝。

刚一进门,小二便腿脚利落地笑迎了上来,“几位客官里面请。”

小丫头贺兰雨熟门熟路地拉着娇娇朝楼上走去,“我们要去三楼最东边的那一间,风景视野最好。”

“小娘子真有眼力,一看就是熟客,诸位请随我来。”小二笑着引着众人拾阶而上,一路去了三楼。

几人刚要进去,掌柜的匆忙走了过来,“几位对不住了,这雅间刚刚有人订了。”

贺兰雨皱了皱眉,喊着小奶音道,“我们加钱可以吗?”

果然,土豪的妹妹也很有土豪风范。

掌柜的笑着摇了摇头,“几位,这不是钱的问题,这雅间是景王爷派人定的,景王爷能看上咱这地儿,是咱的福气,咱不能让贵人扫兴了不是。”

这名字凤凌觉得耳熟,想了想才想起黄老道曾同她提过。

景王爷,就是和当今皇帝从一个娘胎里钻出来,在大越嚣张得横着走的纨绔小王爷梁宸。

惹不起,惹不起。

贺兰缚颔首应了,“小雨,我们去隔壁,隔壁也不错。”

贺兰雨抿着小嘴,乖顺地点了点头。

众人还未动身,便见楼梯口走上来一群人,皆是锦衣玉带,气度翩翩的贵公子。

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男子一身紫红色团花蟒缎长袍,很是艳丽惹眼,一头乌黑长发并未束起,只用一根白玉坠发绳随性的扎着,五官生得很好难掩倨傲之色,眼角上挑,睥睨四方。

围在他四周的人说说笑笑,似乎都在谈论千锦阁的姑娘们,其中一个笑道,“不管是谁,在白姑娘面前都得黯淡无光,王爷您说是不是?”

梁宸似乎没有再听,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眼睛望着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在雅间内坐下,贺兰缚忽然起身,“几位慢用,在下身体不适,不能久留,告辞。”

贺兰雨担忧地看了一眼贺兰缚,“哥哥。”

贺兰缚浅浅一笑,“无碍,小雨,替我好好招待几位。”

凤凌凝眉看过去,便见贺兰缚的神色还好,只是面色更加苍白,显出一种病态感,“既然楼主身体不适,那便回去好好休养吧。”

“告辞。”贺兰缚微微颔首,抱着黑绒平静地走了出去。

贺兰雨小脸紧绷地看着贺兰缚,直到他消失在视野里。

凤凌见贺兰雨心神不宁的样子,温声道,“你若是实在担心你哥便同他一道回去。”

贺兰雨小脸紧绷着摇了摇头,“我要听哥哥的话。”

又是一个人小鬼大装成熟的。

等着上菜的功夫,凤凌问道,“你哥的病很严重吗?”

贺兰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兀自喃喃地说道,“我不知道算不算病,但是哥哥会很痛苦,都怪我,这么晴的天不该拉着哥哥出来的。”

凤凌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你哥又不是鬼,那么怕阳光作甚。

可刚一这么想,凤凌脑中忽然一闪,贺兰缚住的西楼终年不见光,出门遮伞,这些特点她从没细想过,如今看来倒真是怪得很。

凤凌压低声音问道,“难道你哥是只鬼?”

贺兰雨闻言差点哭出来,“我哥才不是鬼,我哥哥当然是人啦。”

凤凌看着她包着泪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当即投降,“好好好,你哥不是鬼,我是鬼行吧。”

贺兰雨的小胸脯开始呼哧呼哧地剧烈起伏起来。

凤凌赶紧用吃的吸引她的注意力,“爱哭的小孩子没好运,你若是掉眼泪,想吃的筒子鸡就被人抢走了。”

凤凌的话音刚落,跑堂的小儿便匆忙走了进来,“几位客官对不住了,最后一只筒子鸡被宣王爷府的郡主殿下订走了。”

!!!

怕什么了来什么。

这一大一小两个王爷真是害人不浅啊!

毫无意外,贺兰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吃个饭而已,怎么这么艰难。

033误入丞相府

对于嚎啕大哭的小孩儿,凤凌彻底没折,如果可以,她真的想直接走人。

甚至忍不住心中默默祈祷,贺兰缚你丫的赶紧回来,把你妹领走。

然而,这一点当然是不现实的。

凤凌只能选择更现实的路线,看向小二道,“无论什么事都讲个先来后到,菜是我们先点的,自然该归我们,今日这筒子鸡我们吃定了。”

小二陪着笑道,“客官,王府的管家马上就要来取菜了,您看您能不能再等半个时辰,到时候吃热乎乎刚出锅的,更香!”

凤凌捂着耳朵扫了一眼金豆子哗啦哗啦往下掉的贺兰雨,半个时辰?怎么可能?一刻钟她都忍不了!

凤凌让几个小的在这等着,绕过店小二径直下了楼。

凤凌走到一楼大堂时,好巧不巧,正好撞见了来取菜的宣王府刘管家。

刘大管家心思逼仄,但凡得罪过他的人,他能记一辈子,再加上凤凌样貌独特,娇媚中透着英气,眉眼气势逼人,让人过目不忘,刘大管家一眼便认出了她。

刘大管家当即扬手一指,尖细的嗓音在人群中炸响,“哎,你不就是那个来王府偷东西的飞贼?好啊你,竟然从牢里逃了出来,来人那,还不赶紧把这女贼捉拿归案!”

凤凌懒得理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在他的手快要触到食盒的把手时,猛地一捏他的手腕。刘大管家吃痛,哀嚎了一声,向后退去。

凤凌趁势抢过掌柜的手中已经包好的筒子鸡食盒,牢牢地抓到了手中。

刘大管家气得跳脚,“好嚣张的小贼,不仅偷,还敢抢,这是我们郡主的菜,你也敢抢,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凤凌提着食盒脚步飞快地上了楼,转弯时扭过头来邪气一笑,“熊心豹子胆我没吃过,倒是爱喝猪脑花,难怪你这么气恨我。”

方才还雅雀无声的大堂,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

在三楼听见动静,凑过来看戏的梁宸嘴角亦染上了笑意,“这小娘子不仅功夫厉害,嘴刀也厉害。”

刘大管家气得老脸通红,一扬手指着已经跑到三楼的凤凌,咋呼道,“所有护卫都给我听好了,这小贼不仅偷了王府的东西,今儿还抢了咱们郡主的菜,把她抓住了,郡主定然重赏,全都给我上。”

刘大管家爱摆面子,就是出门买个菜也能带上十几个护卫,因为护卫带少了,显示不出咱们老王爷脸大了三朝的威风啊!

刘大管家一声令下,所有护卫蜂拥而上,当即全都朝楼上涌去。

凤凌提着食盒,正要朝他们的雅间走去,眼看着要到了,却被隔壁的景小王爷梁宸拦了下来。

俊美的面容上噙着笑,“喂,你叫什么?”

下面的人眼看着就要追上来了,凤凌哪里有那个闲心陪他在这废话,当即一个手刀砸开了梁宸的手臂,快步从他身边闯了过去。

不论在哪里,梁宸都是鼻孔朝天,横着走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冷眼,当即来了脾气,对着凤凌的背影喊道,“你站住。”

凤凌则脚步飞快地冲进了雅间,把筒子鸡从手中的食盒拿出来,放在了贺兰雨面前,“那,你的鸡,再哭揍你。”

贺兰雨闻言当即不哭了。

倒不是因为眼前的筒子鸡,而是因为再哭要挨揍。而她刚才哭也不是因为筒子鸡,而是因为本来就想哭,筒子鸡被抢了只是有了一个由头而已。

凤凌如果知道她此时心中所想,估计要气得吐血。

凤凌看了一眼三个小的,嘱咐道,“你们三个在这别动,我把他们引开。”

说完便飞快地提着食盒冲出了雅间,刚一出去,便被门口突然横过来的一只脚绊住,险些摔了一脸血。

幸好凤凌反应迅速,用食盒撑地,稳稳妥妥地站住了身子。

凤凌咬着牙瞪了梁宸一眼,这一脚,她记住了。

梁宸咧着嘴笑得春风得意,“嘿嘿,马下失蹄。”

凤凌回敬了邪气一笑,同时手中食盒快速飞出,伴随着哐当的一声,梁宸被砸飞出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狗吃屎。

凤凌临跑之前还不忘补刀,“哈哈,天外飞仙。”

跟着梁宸一起来的几位贵公子死咬着嘴唇,忍住极大的痛苦终于憋住了呼之欲出的笑意。

然而,有个龅牙的哥们嘴合不拢,终于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羞愧地看了周围一眼,不好意思,先笑为敬。

猝急不防的笑声犹如一个引信,瞬间点燃压抑已久的众人,,“噗……哈哈哈……”

梁宸从地上爬起来,简直要气得原地爆炸,他堂堂大越小王爷何时受过如此屈辱,这亏不讨回来,是绝对不行了,当即撒丫子追了上去。

边跑边喊,“有本事你别跑!”

凤凌加快脚步,“有本事你别追!”

梁宸:……

他怎么感觉遇到了一个比自己还不要脸的?

知音难寻啊!

擦,感慨什么啊,知音不知音的不重要,先欺负回来了再说!

在街上跑了一段时间后,为了尽快甩掉后面的人,凤凌匆忙之下翻墙跳进了一处宅院之内。

这宅院里的房屋错落有致,回廊之间彼此串联,亭台水榭点缀其间,甬道小路四通八达。

路口太多,一时间凤凌竟然有些不知该往哪儿走,正犹豫着,便又听见咚的一声,一个人影重重地落在地上。

凤凌凝眉回头望去,身子一紧,这梁宸还真是锲而不舍。

凤凌随便选了一条路,匆忙跑了过去。

梁宸见势立即抬腿追上,扯着嗓子喊道,“喂,你等等我,他们家路太乱了,一不小心就迷路。”

听这意思,他知道这是哪里?

凤凌边跑边问道,“这是谁家?”

梁宸大喘了口气,“顾庭深他家。”

“不认识。”凤凌加快脚步,在无人的小路之间穿梭。

梁宸素来不喜欢顾庭深一脸严肃,高风亮节的样子,可无奈上京知道他喜欢他的人太多了,他每每说他的不好,一群人都在下面小声哔哔,顾丞相这好那好的,今日总算遇到一个不认识他的。

梁宸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就冲你这话,本王就非要知道你的名字。”

梁宸刚说完,不远处便走出来四五个穿着粉红衫子的侍女,见了两人当即吓得停住了脚步,“什么人?”

梁宸当即晃了晃胳膊,“嘿,别怕,是本王在追人。”

侍女们定睛一看,还真是景小王爷,而前面脚下生风的女子倒是没看清。

只是在这上京之内,敢在丞相府里大摇大摆肆意奔跑的女子,大抵只有一人,那便是宣王爷家的梁妍郡主,人人心知肚明的未来丞相夫人。

两个侍女虽然没看清那奔跑的女子的脸面,但一想到梁妍郡主的跳脱性子,便自行把那人当成了梁妍,遂静悄悄地退在了一旁。

034重遇

而此时顾府正堂之内,顾家正在用午膳,难得顾庭深回府吃一次午膳,顾家几口人总算凑在了一起,端的像是在过节一般。

顾老夫人看着身形消瘦的亲孙,心疼得直叹气,“四哥儿,祖母知道你诸事繁忙,但你得学会照应自个儿的身子,若是得了空,便要常常回来用午膳,免得我和你娘挂心你。”

顾庭深闻言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颔首,“是,孙儿知道了。”

顾大夫人平静地点了点头,没见多少欢喜。

她自己的儿子她知道,自打成年之后,心中装着的皆是天下事,从来没多顾虑过自己,如今虽是应了,若是忙起来,便又全然不顾了。

吃了一会儿,顾老夫人看着今日回府探看的三姐顾桦桐道,“年纪大了,便希望孩子们多在眼前,四哥儿日日忙,锦丫头,唉……又不在府上,三姐儿你若闲了便多回府来看看,侯爷若是有空,让他一道来,若是晚了,歇在这里便是,你们的屋子我都让下人们日日打扫,咱们府上什么都不少,就是少人气儿。”

顾桦桐闻言笑道,“祖母能吃两碗饭,就是孙女都比不过,哪里年纪大了。”

顾老夫人被逗得笑了出来,“你这丫头这嘴,真是……”

顾大夫人笑着瞪了顾桦桐一眼,“都是作媳妇的人了,还没一点正行。”

顾桦桐俏皮地眨了眨眼,“女儿再大,在娘和祖母面前都是孩子。”

顾老夫人抿着嘴笑,“这话倒是不错。”

顾桦桐接着道,“侯爷进来精神不大爽利,有时还会说些稀奇古怪的话,许是前些日子磕那一下留的遗症,这几日都在家歇着呢。”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那可得好生养着,若是落下了病根,到老了就要遭罪了。”

顾家二老爷顾暾看了顾桦桐一眼,说道。“没请太医给瞧一瞧?”

顾桦桐摇了摇头,“请倒是请了,可也没看出是怎么回事。”

顾桦桐说着视线落在安静吃饭的顾庭深身上,“四弟,我听闻这回匀儿患病,是一个江湖郎中给医好的,你可知他如今在何处?我想把他寻来,也给侯爷瞧一瞧。”

顾庭深想起晌午在长盛街遇到的那个红衣女子,心念微动,点了点头,“我让路北找找看。”

路北闻言看了一眼顾庭深,得到允许之后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顾桦桐笑道,“那可有劳四弟啦。”

顾老夫人摇了摇头,“都是自家人有什么麻烦的。”

一直不说话的二公子顾庭渝打趣道,“那自然是因为四弟如今是丞相大人。”

顾大夫人嗔怪道,“无端地又吃什么飞醋。”

顾庭渝的夫人林氏是林将军府上的长女,是个性子直爽的人,快言快语道,“娘你别听二哥的,他如今这大学士的官都不想做,如今正是开春,一心念着要带着我去大理玩呢。”

二老爷顾暾闻言嘴角抽了抽,“在其位谋其职,不要总想着贪闲,。”

顾庭渝闻言也不恼,给自家媳妇加了块鸡腿,“我倒是想,可是陛下不让啊。”

顾老夫人闻言笑得更开怀了,“也就是二哥儿,总想着忙里偷闲,在咱们顾家真是独一份。”顾老夫人说着便笑着看向顾庭深道,“四哥儿你要跟你二哥多学学,咱们大越人才辈出,可不单是靠咱们顾家死撑着。”

人活得越久,便会把功啊、名啊看得更淡,自个儿一辈子过得舒心才是最重要的。看着她的丈夫,她的儿子相继走在她的前头,她真的舍不得自己的亲孙再赴他们的老路。

二老爷顾暾闻言面色变了变,“娘,这话不能这么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四哥儿尽职尽责,怎么还有错的道理了。”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可人这一辈子,总不能只有公家,也要有自己的小家,有自个儿的日子。一辈子忙忙碌碌,到最后却发现这一辈子没有一刻松快时候,那时的苦,只有自个儿知道。”

二老爷闻言饮了一勺汤,沉默不语,神色恭敬,但若细看,倒不像是服气的。

二老爷的儿子顾庭泽正值弱冠之年,没有其他长处,倒是很听话,点头应道,“祖母说的是。”

顾庭深饭时向来话少,就是平素里话也不多,最先放下筷子道,“祖母,母亲,叔父,我吃完了,您们慢用。”

顾老夫人蹙着眉不大满意,怎么不多留一会儿。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点了点头,“去吧,早忙完,早些回来。”

“是”顾庭深说着起身离开。

然而,他刚一起身,便见堂前有个高挑的红衣女子,此时正定定地望着他。

容貌算不上倾城,五官秀美,娇媚中带着英气,眉眼气势逼人,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此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却不知为何染上了水汽,双瞳幽深,藏着太多的心事,视线灼热,似乎能将周围的一切都焚毁,让天地间只剩下她和她眼中的人。

凤凌双手紧紧地握着,灼灼地望着远处的人,再也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她怕她一动,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了。

她出现在此处已有一会儿,误打误撞跑到了顾家的正堂,撞见了正在吃饭的一家人。

她原本想趁着无人注意一走了之。

可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苍天有情。她在转身的那瞬间,余光瞥见正对着她的方向有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

她心中一惊,不顾追过来抓住她胳膊的梁宸,用尽全身力气转过身去。

只一眼,便已沦陷。

他……

她心中勾画千万遍,痛过千万遍的人啊,竟,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了眼前。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怕又只是清晨遗梦,怕一靠近又是一场空。

可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像个不会痛的人,不顾一切地朝他在的方向走去。

一步

两步

这脚印就像落在她的心尖上,每一步,都是裂心之痛。

梁宸看着已经失了心神的凤凌,被她甩开的手僵在空中,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前。

看着他神色疏冷,看着他不苟言笑,她将手腕放在唇边,丝毫不留余地地咬了上去。

会疼,那应该不是梦吧?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凑上前去,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期待他的视线能落在自己的身上。

直到他的视线移过来,她咬着牙,终于还是忍不住泪打湿了眼眶。

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在任务中牺牲了,孤儿寡母不好过,她就逼着自己坚强,因为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护着老妈啊。

久而久之,她便养成了男儿的秉性,流血流汗不流泪。

可当年,队长倒在她身前时,她何止流了泪,而是抱着那具残破的尸身哭成了一个泪人。

当他重新站在自己的眼前时,她咬着牙,却依然忍不住满眼泪痕。

在堂内吃饭的众人见顾庭深站着不动,也顺着他的目光忘了过去。

顾老夫人心慈,看着眼睛发红的凤凌,忍不住心疼地问道,“四哥儿,这姑娘是谁?你可是做了对不住人家的事?”

顾庭深闻言摇了摇头,“祖母,我出去一趟。”

顾庭深神色平静地从堂前走了出来,走到凤凌眼前,清冷地说道,“跟我来。”说完便兀自走了。

凤凌站在原地,木讷地一动不动,直到顾庭深走远了才反应过来,当即用尽全力朝那个背影追去。

035和回忆不能再相认

走到一处无人的湖边,顾庭深停下了脚步。

紧随而来的凤凌利落地收住脚步,在他面前站定,腰板挺直,双腿夹紧,神色紧绷,满眼泪水地敬了一个军礼。

顾庭深凝眉看着她,“你……”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便被快步上前的凤凌扑了个满怀。

凤凌死死地抓着他的腰身,埋头在他的胸前,哑着声音道,“让我抱一会儿,哪怕之后要罚我、骂我也好,现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求你……”

顾庭深僵在那里,蹙眉看着埋在自己胸前,肩膀颤抖的女子,心头没由来的一软。

凤凌紧紧地抱着他,唯恐稍微一松开,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当年,她抱着他的身躯哭成了一个泪人,之后发生的事她全都忘了。

只知道一睁眼,原本活生生的一个人,成了墓碑上镌刻的红色字迹。

她失去了所有,脑海之中只剩他满身是血倒在眼前的那一幕,千千万万遍,挥之不去。

她痛彻心扉,恨到发狂,被关在医院里隔离,靠葡萄糖维持体能,依赖镇静剂入眠。

脑海中充斥着血红,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色,那段日子,她对时间已经没了概念。

不知不觉便滑到了她成为特战队队员日子,每年的这一日,队长都会带着他们去国旗下面誓词,风雨无阻。

这一年也不能例外。

医务人员将她锁在病房里,无论她怎么求,都不放她出去。

无奈之下,她打碎了医院的玻璃,从住院楼十二层跳到了十一层,抢了不知道是谁的车,开回了部队。

那一日是立秋,下着大雨,她穿着医院的病号服,重新站在了国旗下,出现在队员的面前。

她跟三七回到部队的房间,拿回了自己的军装,最后一次穿上毕生的荣耀,站在国旗下,和同生共死多年的队员们一起,宣示着最忠诚的誓言。

回去之后,她便递交了退役申请,这样满心仇恨的她,已经不配生活在有着铁一样纪律的部队里,更不配接替他,成为下一任队长。

那一夜她躺在部队的木板床上,彻夜未曾合眼,将进入部队的七年生涯,两千多个日日夜夜,每一次训练,每一次演习,每一次任务从头到尾地重温了一遍。

三七躺在旁边抱着她,哭了一夜,她说了很多话,她只记得其中的一句,“无论走到哪里,队长都在看着你呀。”

这一句话,她永远都记得,所以即使后来加入了雇佣兵团,她也未曾违背过曾经许下的誓言,即使已经褪下一身戎装,赤子之心也从未更改。

因为他在看着她,他在她心里,鲜活如初。

凤凌抱着眼前的人陷在记忆的漩涡里无法挣脱。

远处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声轻咳。

顾庭深闻言当即推开了她。

凤凌定定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声音沙哑,“队长……你?”

梁宸三两步跟上前,打谈探着凤凌和顾庭深,“啧啧啧,你这小女子真是大大的不厚道,刚才你还说你不认得顾庭深,这刚一见面就泪眼婆娑、投怀送抱是怎么回事?”

凤凌一把摸干自己的眼泪,冷声道,“关你屁事。”

梁宸一脸欠揍的神情,“啧,恼羞成怒。”

凤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形容老娘需要用‘羞’这个词吗?

顾庭深平静地站在一旁,冷眼打量着两人,“景王爷?你们认识?”

梁宸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俩认识不认识不好说,但我敢肯定你们俩准定认识!”

顾庭深闻言蹙了蹙眉,视线落在凤凌的身上,“你,是谁?”

凤凌闻言僵在原地,如同五雷轰顶,身子僵硬得不能动弹。

梁宸那个神经病闻言当即笑弯了腰,“哈哈哈,感情是你自个儿自作多情,人家顾四根本不认识你。”

凤凌回首就是一记老拳,将梁宸这妖艳贱货打倒在地。

顾庭深见了,眉头皱得更深了。

凤凌神色紧绷地问道,“你不是……顾昀?”

躺在地上的梁宸站起来挣扎道,“都说了,他是顾庭深啊!”

凤凌抬腿就是一脚,梁宸再次轰然倒地。

顾庭深蹙着的眉目更深了。

凤凌以为顾庭深在撒谎,手握成拳,动作迅速地朝他砸去,要试一试他的反应。

而此时,顾庭深完全没有料到她忽然挥着老拳朝自己砸来,下意识向旁侧闪躲,可同时拳头已经杀到了眼前,要躲已经来不及。

伴随着一声让人肉疼的闷响,凤凌的拳头直挺挺地砸在了顾庭深的嘴角。

毫无疑问,淤青一片。

!!!

凤凌当场石化,风中凌乱。

当然了,在场的其余两位也都好不到哪去。

侧卧在地上的梁宸更是险些惊掉了下巴,卧,卧槽?

他娘的,这小娘子可以啊,把顾庭深给打了!

堂堂一国之相,他这个在大越横着走的人都不敢打,这小娘子把他给打了!

擦,知音难觅啊!

就冲她这么威武,这朋友他交定了!

凤凌讷讷地收回了拳头,这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真他娘的想唱一句,若是回忆不能再相认,就让情分落九尘!

而此时的顾庭深则面色寒霜地盯着她,冷冷地说道,“闹够了吗?”

凤凌眼神诧异地看过去,“你真的不是顾昀?都是姓顾的,长着同一张脸,这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顾庭深压着怒意,一字一顿地说道,“顾、庭、深”

凤凌还是不信,因为真的真的太像了,不是像,简直就是队长的那张脸,只是皮肤比队长白皙些,细腻些,但是五官样貌根本就是分毫不差。

他说他不认识她,难道是失忆了?

恶俗电视里不是常有这种桥段,她今日就当他失忆了。

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除非有一天她自己证实了他不是队长,她才会停止自己的一厢情愿。

凤凌想明白之后,当即露出讨好的笑容,“好,你是顾庭深,抱歉,抱歉,刚才情绪太激动,吓到你啦。”说完便十分狗腿地作势要伸手帮他按揉肿起的嘴角。

梁宸见势再次傻眼,擦,这女人变脸也太快了。

女人心,海底针,女人嘴,信才有鬼。

当即坚决地收回了刚才想要和她结交的想法,顺便吐槽了一句,“她哪里是想给你揉下巴,这是想趁机揩油吧!”

顾庭深面色立时黑了黑,拂袖走开了。

凤凌气得又在梁宸身上补了一脚。

梁宸再次轰然倒地,身无可恋地望着天空。

他娘的,忽然不想起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边凤凌一路追着顾庭深,一直跟到了他的书房,被顾庭深‘啪’的一声关在了门外。

凤凌见势锲而不舍地跑到了窗口,“嘿,队……顾庭深,我以前学过按摩,我帮你用鸡蛋揉揉就消肿了。”

顾庭深拿起书卷侧过身去,不想看她。

凤凌看着他下巴上的一大片淤青,心疼得一塌糊涂,拖着下巴想了想,一溜烟跑了。

在这偌大的丞相府转来转去,误打误撞,还真让她给找到了厨房。

厨房里的大婶看见忽然出现的凤凌,问道,“姑娘,你是?”

凤凌想了想,她总不能说她翻墙翻进来的,想起梁宸,顺势说道,“我是景王爷的侍女,王爷方才在府上跑了许多路,身子累得很,此时正喊着要吃鸡蛋。”

躺在地上的梁宸就势打了一个阿嚏。

算了,地上凉,还是起来吧,别染了风寒。

结果起身,便望见一个红衣身影嗖的一下从眼前略过,当即吓得脚下一滑,再次轰然倒地。

算了,还是躺着吧。

036再闯宣王府

凤凌脚步飞快地从厨房回来之后,又趴到了顾庭深的窗口,“那,我拿鸡蛋来了。”

顾庭深闻言下意识地看过去,瞥见凤凌那张谄媚的面容当即回过身去。

凤凌视若无睹,“既然你不想让我帮你揉,那你就自己揉吧,我把鸡蛋放这里啦。”凤凌说完兀自转身走了。

顾庭深见窗口彻底没动静了,这才将身子移过来,余光扫了一眼窗台,发现人是真的走了。

顾庭深伸手摸了摸肿痛的下巴,视线落在了那颗白皙圆润的鸡蛋身上,没想到她竟然细心的剥好了。

顾庭深凝眉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起身,缓缓地走到了窗边,拾起那颗握在手中。

这时,假山后面忽然窜出来一个红衣身影,笑得一脸明媚,一副小人得逞的模样,“喂,你自己慢慢揉,我回去啦。”

顾庭深心上一惊,险些将手中的鸡蛋砸出去。

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便一溜烟跑远了。

当他正要稳住心神时,那个红衣身影不知又从哪儿冒了出来,“忘了告诉你了,我叫凤凌,凤凰的凤,凌云的凌。”

顾庭深闻言嘴角抽了抽,兀自嘟囔道,自作多情。

凤凌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伸出纤细的胳膊摆了摆手,“放心,这次是真的走啦。”说完便又从假山后面消失了。

顾庭深冷着脸,盯着假山看了许久,见那个红衣女子真的没再出现,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身回到书房的座位时,脑海中又忍不住浮现方才那人的影子,红衣似火,笑靥如花。

“凤凌……”

而这边凤凌从丞相府的院墙翻出去之后,又步履匆匆地回了樊楼,那边还有三个小的等她领回家呢。

然而,等她回到樊楼的雅间时,发现三个小的已经不见了,她心中一急,快步冲下楼,找到掌柜的,“掌柜的,跟我一道来的那三个孩子呢?”

掌柜的欲言又止,“我……我也不知道啊”

凤凌二话不说,伸出拳头作势要打。

掌柜的吓得向后缩去,捂着脸道,“被……被刘大管家带人抓走了。”

果然。

凤凌松开掌柜的,匆匆走到樊楼门口,顺手牵了一匹马,打马而去。

一个吃完饭出来的公子哥见了,在后面小跑着追道,“喂,我的马……”

凤凌摆了摆手,“明日给你还回来。”

跑了一会儿,方君墨气喘吁吁地看着那抹远去的红色背影,哀叹一声摇了摇头。这是他新得来的大宛马,就这么被骑走了,真是心疼啊。

算了算,再买一匹就是了,反正他们家最不差的就是银子。

凤凌一路策马疾驰,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宣王府。

刚到门前,便被守门的卫兵拦了下来,“什么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入内。”

凤凌也不想打草惊蛇,牵了马到无人处,接着老树翻进了王府内。

上次来过一次,对里面的布局还算有点印象,所以她专门选了一处远离狼青笼子的地方翻进来。

还好,没有人注意到,更没有狗在周围。

凤凌努力回忆了一下之前误入宣王府是在哪个位置撞见的刘大管家,遂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摸了过去。

还没走多远,便听见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

能哭得这么响亮的,当然是雷声大,雨点也大的贺兰雨啊。

谢天谢地,贺兰雨这一绝的哭技总算是派上了一回用场。

寻声定位,凤凌一路找了过去,趴在一处院墙上望见三个小的排一排站好,贺兰雨站在最中间,扯着嗓子干嚎。

而三小只的对面则坐着一个身穿藕荷色绣金连理莲纹圆领直袍,样貌秀丽中带着娇气的少女,此时正捂着耳朵一脸痛不欲生。

这少女便是宣王府的明欣郡主,梁妍。

梁妍小脸皱在了一起,压阵怒意喊道,“刘一水,你让她别哭了,要不把她弄走。”

贺兰雨的哭功果然杀伤力巨大。

“哎,是是是。”刘管家一脸谄媚地看了少女一眼,转身吓唬贺兰雨道,“你再哭,小心郡主殿下要了你的小命。”

贺兰雨闻言哭得更凶了。

娇娇瞪了刘管家一眼,“刘老狗你闭嘴,你再凶她,她哭的更凶。”

刘管家气得老脸一红,扬手就要朝娇娇打去。

凤凌当即从墙上跳了下来,厉声喝道,“住手。”

凤凌刚一落地,便动作迅速的冲到刘管家身边,扬手拧断了他的胳膊,将三小只护到了身后。

刘大管家疼得蹲在地上哀嚎,即便如此也不忘了扯着嗓子喊人,“来人呐~来人呐~抓贼呀~”

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凤凌都忍不住夸他一句敬业。

梁妍被忽然窜出来的凤凌吓到了,又气又怕地缩到了回廊的柱子后面,“大胆狂徒,你……你是是谁?”

侍女红袖哆嗦地护在梁妍身前,“你……别过来,小心我……我跟你拼了。”小脸一扬,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

凤凌睨了她们主仆二人一眼,没有理会,护着三小只离去。

很快,听见动静的护院便出现在了这里,若是打架,凤凌自然是不成问题的,但眼下的问题是她还要护着三个小的。

一拖三,带不动,带不动。

凤凌只好让娇娇带着两个小的先跑,她垫后拦着,至于三小只能不能跑出去,这只能看命了,不过总比在她身边挨揍强。

这些护院各个手中拿着大木棍,凤凌赤手空拳难免要吃亏,幸好她身手不错,踹倒一个护院,从他手中夺了木棍,抡起大木棍跟一群壮汉斡旋。

而这边贺兰缚见他们几人迟迟未归,也派出人手找到了樊楼,又从樊楼得知情况后朝宣王府这边过来。

凤凌将七八个护院敲倒在地后,其余人便犹豫着不敢上前了。

刘大管家气得跳脚,“你们这群废物,一群男人打不倒一个丫头片子,若不是老子胳膊断了,还指望你们。”

众位护院无语,嘴上不说,心中忍不住嘀咕,你厉害,那你胳膊还断了。

而凤凌就不同了,向来都是有话直说的,“刘大管家您的胳膊还好吗?要不我再给您松松腿?”

刘一水闻言吓得飞也似地逃到了大树后面,声音尖细地喊道,“老子才不要!全都给老子上,抓住这女贼,郡主重重有赏。”

站着的护卫闻言默默低头看了看地上躺着龇牙咧嘴的众人,咽了咽唾沫。

他娘的,多少钱也没有命重要啊!

众人相互看了看,彼此之间挤眉弄眼。

你先上

不不不,还是你来吧。

两人一起看向第三人,被盯着那人用力摇了摇头,不不不,我看不懂你们是什么意思。

于是,三人又齐刷刷地看向了第四人,得到的是同款摇头。

站着的护卫就像中了邪,一个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看了一圈,谁都不愿意第一个上。

等他们彼此看完之后,把视线移过来时,却发现已经没有凤凌的影子了。

!!!

人呢?

刘大管家简直要气死了,扯着公鸭嗓骂道,“真是一筐蠢出生天的废物点心,傻看什么呢,人都跑了,追啊!”

于是乎,一群大汉抓着大棍子满王府的搜罗。

可找来找去,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都没有找到凤凌的半个影子,三个小的也不见了。

037误入聚宝盆

找了一大圈没有找到人,刘大管家把护院全都集合在库房守门,防止有飞贼来偷窃。

刘大管家脖子上套着个绳子挂着胳膊,用那只好手指着一群护院,气得跳着脚骂,“一群吃干饭拉稀货的废物,连个丫头片子都抓不住,咱们王府的寿礼,那些个金银财宝还怎么靠你们来护着?简直是要气死我了!你们给我听好了,咱们王府的金银财宝要是少了一件,我就把你们全都抓去见官,到时哭都没用。”

一群鼻青脸肿的护院站在那里,心中真真是憋屈的很,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有人都知道王府寿礼多,财宝多,那些个小偷小盗防不防胜防啊。

神仙都有打盹,狗都有累的时候,他们总不能睁着眼睛睡觉吧,丢了东西,凭什么全怪到他们头上!

他们又不是贼,丢了东西还要去见官,娘老子的,这也太没有天理了吧。

心中虽有怨言,但谁也不敢说,只能自认倒霉,被金银迷了眼才会来宣王府这火坑当护院。

而此时一门之内的凤凌,正处于两眼放光的状态。

她方才四处找那三小只,意外遇到了库房搬东西的人,那些护院已经追了过来,为了不被发现,无奈之下躲到了货箱子里。

却阴差阳错,被人抬到了库房里。

等门被关上之后,凤凌从箱子里走了出来,看见周围的东西之后,险些没站稳。

我的天!

这库房之内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金银玉器,她从箱子里跑出来,掀开周围箱子的盖子一看,满箱的金元宝,满箱的银元宝,满箱的珍珠,满箱的玉器,满箱的玛瑙,满箱的蜜蜡串……

凤凌自认是个庸俗的人,钱这种东西多了,谁会不喜欢啊,啊啊啊……

凤凌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心情都美丽了,美丽得都要开出花来了。

宣王府真是金屋藏金啊!这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凤凌满眼放光的盯了一会儿,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摸了摸库房的门,这是一个封闭的木门,趴在门缝向外看了看,发现周围站满了人,刘大管家正跳着脚气急败坏地骂人。

若是没有人,她倒是可以自己想想办法出去,可若是有人,她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嘛!

不对,她已经在网里了啊,只是这些人还不知道而已。

那三小只的下落还不清楚,她得尽快出去。

凤凌在这些宝物之间翻了翻,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用的物件,是一把镶着红玉的匕首,刀鞘花纹典雅高古,给人以肃穆沉厚之感,拔开刀鞘,只见刀身由乌金制成,通体乌黑发亮,刀刃泛光。

凤凌握住匕首在木箱上轻轻划过,当即在上面留下了一道细长的口子,刀口齐整,足见刀刃的锋利。

凤凌将匕首合上,别到了后腰上。

凤凌又四处转了转,在最角落里翻到了一柄银色长枪,枪杆雕着龙凤双飞的花纹,纹路清晰,凹凸有致,一双龙凤好似要冲天一般,枪缨殷红,枪头锋利,泛着寒光。

凤凌将这长枪握在手中,重量刚好合适。

这具身躯的原主惯于用长枪,可她是用惯长狙和半自动的人,哪里用得惯这么古老的兵器,所以自从穿越而来就没有碰过,如今手中再次握着长枪,却有种久别重逢的熟悉感,这大概便是原主的身体记忆吧。

凤凌将这长枪握在手中,觉得整个人都更有气势了。

二话不说,抡起长枪便用力朝库房的木门砸去。

站在外围的众人只听见哐当一声,库房的门顿时被戳出了一个大窟窿。

众人皆是虎躯一震,这库房里没人啊,难不成这些宝物要造反不成!

忽然来这么一下,刘大管家被惊得双腿一软,险些给跪了,当即指使这些护院道,“愣着干什么,过去看看。”

众护院无语,你有钥匙,你咋不去。

心中默默吐槽了一下,还是抓着大木棍子奓着胆子走了过去,然而刚走一步,木门前又传来一声重击,顿时又漏出了一个窟窿。

护院吓得直冒冷汗,好家伙,这库房里关着的东西也太凶了,这要是冲出来了,还不要了他们的小命。

众人犹豫着,木门又传来了第三声重击,这一下,直接将木门彻底撞坏了,半扇门被撞飞了出来,将刘大管家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地上。

刘大管家直觉天灵盖都要通天了,登时吐了一口老血,眼白一番,昏了过去。

而库房之内,凤凌提着红缨银枪,威风烈烈气势逼人地站在了那里,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众护院一见刘管家昏死过去了,全都没了方才的冲劲儿,他们可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伤不得啊,他们要是伤了残了,上有老母,下有稚子,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啊。

护院们心中打着小算盘,谁也不往前冲,只是拿着大棍子,象征性的拦在了那里。

飞扬的尘土落地之后,凤凌提着红缨长枪步伐稳健的走了出来,那步履生风,以一当百的气势,逼得一众护院不得不连连后退。

凤凌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想拦,现在就上,要么就让开。”说完便抓起长枪朝前抡去开道,护院见势都向两侧闪躲,不敢再继续向前。

凤凌就此在众人面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到院墙周围时,凤凌却身子猛然一顿,只见那条叫旺财的狼青正气势汹汹的盯着她。

凤凌上前一步,那狼青旺财便身子一绷朝凤凌扑了过来,凤凌正要挥起长枪去拦。

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便将狼青严严实实地罩在了其中,随即便传来了一连串幽怨的狗嚎,“嗷~嗷~嗷,嗷呜~呜~”

凤凌疑惑地看了看院墙,便见院墙上齐刷刷地冒出了四颗脑袋瓜,分别是煮雨和那三小只。

娇娇见她平安出来了,险些哭出声来,“我的老天,阿姐你快出来。”

凤凌二话不说,一个助跑从院墙上翻了出去。

凤凌落地之后,才发现院墙外的树上,小巷里远远近近地埋伏了好多人,警惕地问道,“这些是?”

贺兰雨之前嚎得太惨烈,此时还在抽抽搭搭,抹了一把鼻涕道,“是我哥派人来救我的,为了不惹人耳目便埋伏在了四周。”

煮雨闻言点了点头,“这毕竟是宣王府,三朝元老,官家的皇伯,我们这么多人总不好硬闯,奴方才想一个人进去看看,便发现这狗拦在此处,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便寻了这网子,打算把这狗兜走。”

凤凌点头应了,便示意他们这些人赶紧分散撤走,人数太多,太容易惹人耳目了。

而她自己则和众人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饶了一大圈见后面没人跟着,这才悄无声息地回了听雨楼。

038探看伤员

回去之后,凤凌直接去西楼找贺兰缚。

他此时正在静湖飞阁之上看书,一副闲淡适足的模样。

凤凌在他面前坐下,“你妹被刘一水抓去宣王府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喝茶。”

贺兰缚不动声色地放下书卷,“小雨不会有事的。”

凤凌饮了一口茶水,摇了摇头,可见是孩子丢多了大人不着急。

凤凌直接挑明了来意,“我想在你这听雨楼再住几日。”

贺兰缚笑着点了点头,“好啊,反正这听雨楼空房多的是,山主想住到几时便住到几时。”

凤凌抱拳作揖,“多谢,但你欠我们的账我可还记得清楚。”

贺兰缚笑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先前山主还急着要走,如今突然要留下来是所为何事?”

凤凌将茶杯放在桌上,神色清冷地说道,“我想除了那宣王府的管家刘一水,他在宣王府作威作福,多留一日,便仗着宣王爷脸面祸害百姓一日,所以,临走之前,我一定要把他从宣王府这条肥大腿上拉下来,为那些受过他欺压的人讨个公道。”

贺兰缚点了点头,“山主倒是侠义心肠,只是,刘一水在宣王府几十年,颇受宣王爷的器重,很多事情宣老王爷都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些年拼死也要状告刘一水的人不在少数,可你看,他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不知山主打算如何动手?”

凤凌思量了一会儿,说道,“若是图省事,为出一口恶气,我们大可以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把他绑了,用麻袋罩住打个半死,可这样并不能解决事情的根本,等他好了还是要为祸百姓。

若是做绝,便是结果他的性命。可他即便作恶,也是一条人命,我们是民,不是法,没有权力轻易地了解了他。

至于衙门这一条路,我已经彻底放弃了,李裁缝这等在上京有些名气的人物去喊冤,都被关了大牢,我们初来乍到,衙门里的官老爷肯定不会为了一介小民得罪三朝元老的宣王府。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既然他狗仗人势,狐假虎威,那便让他的主人,让真虎去解决他这个冒牌货。”

贺兰缚闻言唇角溢出了一抹笑意,“山主好思量。”

……

凤凌西楼回来之后,手中拿着三张图纸,是从贺兰缚那里讨来的。

一张是上京城街道分布图,一张是宣王府的分布图,还有一张是丞相府图纸。

前两张是为了公事,而后一张则是她的私心,她要常去丞相府走动,总不能迷了路不是。

凤凌回去之后拿了些银子,打马去了延康坊那里找穆如风,这两日他一直在给李裁缝的嫂子诊治。

李家嫂子如今已经恢复清醒了,从穆如风那里得知了真相,见凤凌来了,感激得要下床给凤凌行礼。

凤凌把手中提着的东西放下,率先拦住了她,“嫂嫂别动,好好养伤,李二哥托我照应您,怎能让您受累。这些东西是我给您买的补品,给您好好补补身子。”

李大嫂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山主您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这天天让穆先生来给我治病,不要一文钱,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结识您真是二郎的福气。”说着想起了李裁缝,又有些担心地问道,“二郎在牢中可还好?”

凤凌点了点头,“好,都好,如今还未到时候,等过些日子您的伤养好了,我们也要离开上京,到时我便想法把李二哥从牢中救出来,您们二人就可以远离上京,到别处过舒心日子,不用在上京担惊受怕了。”

李大嫂感激地看了凤凌一眼,作势还要起身,再次被凤凌拦了下来,凤凌笑着嗔怪道,“嫂嫂您得改改这动不动就要拜的习惯,您再这样,得把我吓跑了。”

李大嫂闻言笑得眉目舒展,看到盼头之后,人精神了许多,“山主您快坐,我们家就剩我一个,家里来个客人,也没个人端茶送水照应着。”

凤凌摆了摆手,“嫂子您不用跟我客气,我就不坐了,我是来找如风的,我们有事要出去走一趟。”

李大嫂闻言点了点头,“好,你们快去忙,我方才已经吃了药,觉着这身子轻快多了,这都得多亏了穆先生妙手回春,等我这病好了,得做牛做马地感谢您。”

穆如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温声道,“李大嫂言重了,我只是尽了医者的本分。”

凤凌失笑,“嫂子您别夸了,如风面皮薄,您再夸他又要羞了。”

李大嫂闻言看着二人掩着嘴笑,“好好好,不夸,我心中记着。”

两人从李家出来之后,站在门前遮阳的大柳树下,凤凌才说明了她的来意,“如风,是这样,我今日打伤了宣王府家的几位护院,他们都是家中的顶梁柱,若是伤了残了,这一家老小就都完了,所以,我想让你跟着我去各家看看,让你给他们瞧瞧。”

穆如风闻言当即就答应了,“那快走吧。”

两人跨上马背,穆如风背着药箱,两人打马而去。

到延康坊,松源街,第三户门前停了下来,凤凌下马敲了敲门环。

不多时便有一个八岁小童前来开门,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道,“你是谁?你找谁?”

凤凌浅笑道,“我找赵河。”

小童闻言瘪了瘪嘴,眼圈登时就红了,“我爹受伤了,在床上躺着呢。”

凤凌愧疚地摸了摸他的头,“我带着郎中给他治病来了。”

小童闻言当即眼前一亮,“你随我来。”

凤凌跟着那小童走进了院子,院子不大,两间厢房,一间杂物间,有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正坐在门槛上抽旱烟,一边抽一边呛得直咳嗽。

院中架着个土灶台,一个穿着蓝罩衫,包着蓝头巾的女子正在熬药,也不知是被烟呛得还是因为难过,眼圈红红的,簌簌的流着泪。

凤凌脚步极轻地走了进去,唯恐惊动了里面的人,小童对着那妇女轻喊道,“阿娘,这来了个姐姐,她说要给我阿爹瞧病。”

妇女和老爷子闻言都看了过来,女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抹了一把眼睛,迎了过来,“二位是?”

凤凌舔了舔嘴唇道,“我是凤凌,赵大哥受伤我有很大责任,这是我兄弟,他是个郎中,让他来给赵大哥看看。”

妇女闻言面色变了变,“受伤?责任?这是怎么回事?”

凤凌叹了一口气,“这事说来话长,我和宣王府的刘大管家有些积怨,刘大管家抓了我家的孩子,我去王府救人,赵大哥身为护院要阻拦我,而我要走,这便和一群护院打在了一起,误伤了赵大哥。”

赵家老爷子闻言站起身,缓缓地走了过来。

凤凌解释道,“我不是有意要伤人,我只是想离开宣王府,当然,伤了赵大哥我也有责任,所以我来就是特地登门道歉来了,您们几位如果有什么怨气,大可以往我身上撒,抱歉。”凤凌说着便朝这一家鞠了个躬。

赵家老爷子紧抿着嘴盯着她看了半天,赵河媳妇更是眼圈一红,别过头哭了起来。

039劝说

两相僵持了一会儿。

赵家老爷子垂眸琢磨,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神色沉沉地说道,“大河被打伤,我这个当爹的心中气愤。但是按理,你也没有错,只是站在不同的立场而已,今日你若不来,也无可厚非,但是你来了,就说明姑娘你是有心人,我们赵家不该给你脸色看。”

“多谢大伯谅解。”说完凤凌看向穆如风,“这是我家兄弟,是个郎中,我想让他给赵大哥看看伤,您看行吗?”

赵家老爷子又吸了一口烟,没让开道,“我说姑娘,你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天下间没有无由来的情义吧?”

凤凌点了点头,直言道,“大伯您真是慧眼如炬,不瞒大伯您说,我真有一件事要求赵大哥这些护院们帮忙。

事情是这样。

想必宣王府刘大管家的事您也听说过,他就是上京的害虫,残害了许许多多无辜百姓。赵大哥在宣王府当差,我想大伯您应该比晚辈更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今天来,就是想和赵大哥这些护院们联合起来,除掉刘一水这个祸害。”

赵家老爷子叼着烟嘴琢磨了一会儿,向旁边挪了挪地方让出了道,“这事你还是跟大河商量吧,我不替他做决定。”

凤凌唇角染上笑意,“谢赵大伯。”

凤凌和穆如风这才进了赵家的屋门,挑开帘子,便见赵河正躺在床上歇息,他的胳膊腿上有好几处淤伤,倒是没伤骨头。

凤凌下手向来有分寸。

赵河听见动静睁开眼,望见凤凌那张脸当即吓得身子一抖。

凤凌站在墙边不再靠近,摆手道,“赵大哥你别怕,我不是来报复的,我是来求和的。”

赵河神色紧绷地靠在床头,咽了咽唾沫,“你什么意思?”

凤凌把方才的话又同他细说了一遍。

赵河听完之后有些不大相信,皱着眉头看着地面失神。

过了许久,赵河才叹了一口气道,“还是算了,刘大管家深得宣王爷的器重,我们这些小人物是不能奈何他的。如今,我还能混一个饭碗,我就怕,这么一番折腾,我连饭碗都混不上。”

凤凌想了想,接着道,“赵大哥,你这么想也无可厚非。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过往的事咱们不说,就说你眼下的处境,按照刘大管家的性子,你的医药费他給付了吗?你在养伤期间,他会给你付工钱吗?你在伤好之后,他还会雇用你吗?”

赵河闻言垂头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凤凌接着道,“若我猜的不错,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不’,不仅如此,以他刁钻刻薄的心性,若是日后您因公落下了伤残,他便会毫不犹豫抛弃你。

而且,今日他在库房门前的训话我全都听到了,但凡王府中丢了一样东西,他就要抓你们见官,距离宣王爷寿辰还有十天左右,到时数不清的宝物抬进王府,你们就能保证这其中不会丢了一件?”

赵河闻言面色变了变,写满了无奈。

凤凌接着道,“我知道赵大哥在王府上干了两三年,对王府多多少少有些情感,但您不要忘了,宣王府的主人家姓梁,不姓刘。他仗着宣王爷的恩宠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祸害的是宣王府的名声和脸面。这些年您在他手下做事,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吧。”

赵河心烦意乱地挠了挠头,仍旧沉默不语。

凤凌见他心中已经松动,接着道,“再者,赵大哥,我来之前特意打听了,您跟在刘管家那里做事,街坊邻居们表面上敬着你,心里怕着你,背地里却不知把您说成了什么样。”

赵河听到这里气得咬牙,显然这一点让他感触很深。

凤凌接着说道,“街上的幼童稚子更是不愿意跟您的儿子玩,您想想,孩子才八岁,正是心性未定的时候,这个时候被同龄人疏远,难免会养成孤僻不合群的性子,您在外面当差,自然比我清楚这样的性子得吃多少明里暗里的亏。”

赵河听到这里气得捶床板,难怪每次他回家的时候儿子都是一个人在院子里玩,每次问他为什么不出去找伙伴,他都抿着嘴不说话。

他自己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也就算了,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要被孤立,他真是想想都心中坠着疼。

赵河想到这里,当即一咬牙点了头,“好,就是丢了饭碗我也要跟你试一试。”

凤凌点了点头,“赵大哥,多谢您了。”

“好,你打算怎么做?”

凤凌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心中的计划和盘托出。

赵河闻言有些心惊,“姑娘,你这也太险了,能行吗?”

凤凌神色坚定,“放心,没问题,他就算要怀疑也是赖到我的头上。”

赵河想到刘一岁对凤凌的气恨,这才点了点头。

凤凌接着道,“赵大哥,其他护院兄弟那里还要劳烦您跑一趟,毕竟您才是他们的头儿,您若是带着他们扳倒了刘管家,大家伙都得感激您。”

这话赵河听着很是受用,当即点头应了。

凤凌掏出钱袋子,放到了床头的柜子上,“赵大哥,这是陪给大家伙的医药费,每人五十两,一点心意,希望您能代表大家收下。”

赵河看着满满一袋子的银子,心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刘一水一个子儿都没给他们,反倒是得让人家姑娘掏钱。而且,每人五十两,这也太多了,够他们一年挣的银钱了。收吧,觉得脸上不好看,不收吧,这么多钱,他还挺心热的。

在他拒绝之前,凤凌已经走到门口,“赵大哥,我就当您答应了,劳烦您多跑跑腿,告辞。”说完便拉着穆如风快步走了出来。

从赵家出来之后,穆如风都处于很懵的状态。

两人跨上马缓缓地骑着,穆如风问道,“山主,不是来看病的吗?”

凤凌笑了笑,“起初确实是要来看病的,可是赵河很明显已经请过郎中了,自然不用咱们了。”

穆如风点了点头,“那其他受伤的人呢?”

“赵河才是这群护院的头儿,我若是越过他直接去找那些人,他心中会怎么想?而且,有了银子,他们也可以自己花钱请郎中啊。还有,你是人不是木头,你也会累,你也得休息,这八家子你怎么跑得过来嘛。”

“那山主还找我过来是?”

凤凌看向穆如风笑了笑,“那自然是因为穆先生人长得面善啊,我看起来这么凶,我怕一个人来人家里会被直接打出去啊。”

穆如风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山主真是……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穆如风想到了什么,问道,“山主,你什么时候过来打听消息的?怎么对赵河这边的情况这么熟?”

凤凌从街边折了个树枝,在手中把玩,“赵河家的地址,我是从贺兰缚那里知道的。”

穆如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贺兰楼主还真是消息灵通,神通广大,竟然连赵河和街坊邻居的情况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凤凌摇了摇头,“别盲目崇拜贺兰缚,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这是我猜的。”

穆如风诧异地望过来,“山主你真是……”

凤凌却已经朝前打马而去。

穆如风望着她的背影才注意到她竟然骑了一匹大碗良驹,“山主,你这马什么时候买的?”

“抢的。”

山主,你真是……

040夜入丞相府

晚饭后,凤凌从穆如风那里讨了药酒,坐在外楼二层的窗棱子上听飞泉落湖砸出的大雨滂沱的声音。

这大概便是看夕阳等天黑的感觉,耳边听着雨声,感觉还不错。

不多时便听见一声猫叫,垂头一看,便见黑绒从外层的栏杆中窜了上来,动作极快,身上没沾染一滴泉水,干净的毛发乌黑发亮,让人忍不住上手撸一把。

黑绒从凤凌所在的窗口窜了上来,凤凌顺势在它后背揉了一通。

黑绒瞬间炸了毛,气鼓鼓地瞪着凤凌,与其说像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被调戏了,倒更像是一个风清气正的美男子被揩了油。

不知为何,凤凌想到了那日初见,被她打了的顾庭深。

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凤凌这样想着,门口便传来了脚步声,凤凌抬眼望过去,便见黑绒得意洋洋地窜到了贺兰缚的怀里,顺便气势汹汹地对她‘喵呜’了一声,似乎在宣泄着对她的控诉。

凤凌咂舌,“这猫真是小心眼。”像极了顾某人。

贺兰缚温润一笑,在黑绒身上抚了抚以示安慰,“它幼时脾气还好,年岁大了,便越发的骄躁。”

“它几岁了?”

贺兰缚垂头看了看黑绒,眼神有些缥缈,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九岁。”

凤凌不免有些惊讶,看它灵活的样子还以为正值少年,却没想到黑绒已经这样大了。尽管波斯猫的寿命比普通的猫长寿,但九岁,显然已经是它喵生的中后期了。难怪它没事的时候都爱懒洋洋的窝在贺兰缚的怀里一动不动。

贺兰缚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黑绒的身上抚着,视线透过窗口望着西楼的梧桐林失神,原来已经九年了。

凤凌挑眉问道,“什么九年?”

贺兰缚摇了摇头,“无事。”

凤凌忍不住在心中吐槽,没事那你从西楼那不见光的地方出来干什么,“楼主的病可是好些了?”

“好多了,老毛病,不妨事。”

凤凌顺着他略带沙哑的声音望过去,便见贺兰缚坐在窗前的摇椅上,神色沉静,目光幽深地望着雨帘,犹如一个迟暮的老者。

她从初见贺兰缚的那一刻起,便觉得贺兰缚给她感觉不大对劲,明明是一个青年,却好似他已经走过太远的路,见过太多风景,沉如深潭,再没有什么能将他惊起一阵涟漪。

此刻,这种感觉更胜,让人忍不住想要窥探他身后的故事。

凤凌正在失神,便见贺兰缚说,“山主,你托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原来是为这事。

前两日她让他帮忙调查一下火药的市场。

“大越东南西北四境,东临大夏,北临大齐,南面临海,西面荒漠。如今大越和大夏还有大齐的关系表面还算平和,并无战事。但看似平和,各国却也全都在严守边关,加强军事。

我派人查了一下,三国都没有将火药用在战事布防上,军中目前更没有使用到火药的武器,也没有这个意图。现在的火药大多用于娱乐观赏,或者道士炼丹。

在大越,生产火药最大的作坊是朝廷开办的,地址在上京,全国各地的私立小作坊黑作坊不到百家,产量小,质量也不好。

而且,火药大部分掌控在朝廷手中,若是你想做火药生意,局面不是很乐观。”

局面不乐观,是因为技术不行啊,局面不乐观,高质量的产品横空出世才会卖爆啊。当然了,这些话凤凌并没有说出口。

凤凌只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谢楼主帮忙。”说完便从窗棱上跳了下来,“我出去转转。”

天色渐暗,贺兰缚看着那抹远去的红色,神色平静地说道,“那匹胡马在马厩里。”

凤凌白日已经将那匹抢来的大宛良驹还了回去,如今她又是没有马的人了,摆了摆手,“谢啦。”

这马便是那日去百戏街玩,凤凌在马场骑的那匹,凤凌心满意足到地顺了顺它的毛,“走,咱们找顾队去。”

鲜衣怒马,很快便消失了夜色里。

丞相很忙,白日都在皇宫里办公,凤凌只好等到天黑再来他府上探望啦。

凤凌走到上次翻进去的地方,像个贼一样在丞相府里穿梭,按原路找打了顾庭深的院子。

凤凌刚从院墙翻进去,一道劲风袭来,凤凌迅速调整好身形,仰头躲过了这寒光凛冽的一剑。

“是你。”路北看清凤凌的面貌后有些诧异,“为何夜闯顾府?”

凤凌露出一抹浅笑,双手投降,“我白日误伤了丞相大人,来看看他好些了没。”

路北蹙眉,面色当即就沉了下来,“是你打伤了大人?”

那个时候他正好得了顾庭深的命令,四处寻找穆如风的住处,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回府,顾庭深嘴角偏下一点多了一大片淤青。

他为此心中愧疚了许久,大人受伤了,他这个护卫很失职,却万万没想到把大人打伤的竟是眼前这个女子。

凤凌摆手解释,“误会,全都是误会。所以特地带了我家哥哥秘制的药酒前来看望丞相大人。”

凤凌打伤了他家大人,路北已经自动把凤凌划入了敌人范围内,冷声道,“看望为何不走正门,反倒要鬼鬼祟祟的翻墙。”

凤凌心中吐槽,她走正门,进的来吗?这么大个人了,心里没有点数吗?

路北见她不解释,当即挥着剑朝她砍了过来。

凤凌方才出门没带那杆从宣王俯顺手拿出来的龙凤双飞红缨银枪,她是来探望伤员的,又不是来打架的,顾庭深对她印象本就不好,她提着个长枪气势汹汹的,万一把他吓到怎么办。

凤凌垂头一看,赤手空拳的,只好躲啦。

可真是不巧,躲着躲着,就躲到了丞相的书房里。

这可把路北给气坏了。

这女人想方设法的靠近大人,一定是图谋不轨,一定是!

路北提着剑犹如一道闪电朝凤凌追了过来,那气急的样就差喊一句,呔,妖精站住!

听见动静的顾庭深刚起身,便见一个红衣女子一个箭步如一缕疾风般窜到了他的身后,恶人先告状,“丞相大人,你家护卫要杀我。”

顾庭深认清是凤凌,嘴角抽了抽,示意路北退下,转头看向她,神色清冷地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凤凌丝毫没有在意他话中的嫌弃,盯着顾庭深的下巴看了看,淤青发散出来了,变成了紫青色,似乎比中午刚打完那会还要明显。

顾庭深见她盯着自己,冷眼瞪了她一眼。

041千锦阁

顾庭深见她盯着自己,冷眼瞪了她一眼。

今日白天在勤政殿,皇帝看见他下巴上的淤青的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大越边境犯了敌军,扬言要把罪魁祸首抓出来游街示众,遭受万民唾骂。

议政的时候,满朝文武更是不遗余力的把余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就好似窥探到了惊天密辛。

他素来雅正沉稳,长到这么大,还从未如此狼狈。

凤凌从袖中掏出药酒,递到他身前,“那,我家哥哥研制的药酒,药效奇佳,早晚摸一摸两天就好了。”

顾庭深不想理她,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座椅。

凤凌迈步跟过去,将药酒放在了桌子上,“哎,我今天来想跟丞相大人说个正经事。”

顾庭深看也没看她,冷声道,“你还有正事?”

凤凌撇了撇嘴,“不管怎么说我都是百来号人的首领,你休要小瞧了我。”

顾庭深手指一顿,看了她一眼,“说吧。”

凤凌拉了个椅子,抱着椅背在他的书案前坐了下来,“是这样,在下要向大人举报一个狗官。”

顾庭深放下手中书卷,平静地看过来,“谁?”

“上京府尹。”

上京府尹是正四品,官位不低,跟丞相相比却是差了不知道多少级,所以素来并没有太多交集,顾庭深鞭长莫及,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

凤凌见势说道,“是这样,他呢是个懦弱怕事的昏官,攀附权势,颠倒黑白,百姓去找他伸冤他不仅不给主持公道,还会收受贿赂把伸冤的人关起来,致使上京百姓苦不堪言。差役不顺从权贵,便被他免了职,还发出公文让所有地方都永不雇用。

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上官,我来找您伸冤,总归是有用的吧。”

顾庭深一抬眼,便见凤凌正唇角含笑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清亮,眸光中似乎有两团火焰在跳动,充满生机和活力。

顾庭深很快便移开视线,神色平静地说道,“我会彻查的。”

凤凌看着他清冷的侧脸有一瞬间的失神,队长从前便是如此冷淡又沉稳的一个人,运筹帷幄,从容不迫。

这个顾庭深,除了是个文弱的丞相,除了不认识她这两点之外,他和队长很像,真的很像,样貌,秉性,如同一人。

黄昏时坐在听雨楼窗棱上,她甚至想,顾庭深,是不是就是顾昀的前世。

这虽然有点扯,但是,从目前来看,很有这种可能。

顾庭深见她一直不作声,又将视线移了回来,便见她此时正毫不掩饰地盯着自己看,当即面色冷了冷,轻咳道,“还有事?”

凤凌点了点头。

“何事?”

凤凌素来是有话直说,“看你呀。”

顾庭深疏冷的面容变了变,冷声道,“路北,送客。”

……

凤凌被哄走后,顾庭深便让路北寻来路南,路南也是他的护卫,只不过不常在外面露面,一直在暗处帮他查消息。

“你去查一下上京府尹,从他这些年审理的案子入手。”

“是”话落,路南便似一道魅影消失在了夜色里。

……

凤凌从顾府出来之后,有种怪异的感觉,似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身后跟着她。

凤凌没有按照原路回听雨楼,而是去了附近的最繁华的夜场,千锦阁。

刚一踏入千锦阁,胭脂粉香扑面而来,堂内彩灯飞挂,炫彩斑斓,丝竹吟唱之声不绝于耳,貌美妩媚的歌舞伎在其间游走,各有千秋。

凤凌刚踏入,便有个小厮笑着迎了上来,看清凤凌是女子之后,心中又不面有些忐忑,深夜来千锦阁的女子,怕不是来抓自家相公回府的。

凤凌看也没看他,直接脚步匆忙地上了楼,见后面没有人跟着,匆忙进了一间僻静的厢房。

刚一进去,看见里面的人,凤凌有些惊诧。

梁宸!

而此时梁宸的身边还有一个穿着白色百褶裙雪青纱衣,外衬银霓红细白梅霞影纱衣的女子,一张略显消瘦的瓜子脸,冰肌玉骨,妆容浅淡出水芙蓉,神色温婉,此时正沉浸在抚琴之中。

凤凌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而眼前这个女子不论骨相还是皮相都是一等一的,让她一介女流见了都忍不住为之惊叹。

这里是千锦阁,难道这位就是黄老道心中的嫦娥仙子,白锦姑娘?

凤凌越看越觉得这人符合黄老道的描述,看来这老不靠谱的当真没有说谎,难怪上京的人都说白锦姑娘是天仙儿似的人物。

梁宸见了凤凌顿时身子一紧,今日白天把他打在地上三四次的仇还没报回来呢,今夜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梁宸撸了撸袖子起身就要朝凤凌走去。

方才还在抚琴的白锦听见动静抬眼望过去,便见了神色冲冲走进来的凤凌,又看了看面色不善的梁宸,心中以为凤凌是来抓梁宸回去的。

她也不恼,含着笑朝凤凌点了点头,随即松开了手中的琴弦,从小榻上站起身。她是聪明人,向来从不参与到看客的家事之中。

凤凌也友好地朝她笑了笑,“贸然打扰,抱歉,这就告辞。”说完便向窗口走去。

梁宸已经快步走到她身前,作势要拦,凤凌微笑回首,又是一记勾拳。

梁宸心中已经有了阴影,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凤凌趁机一个飞身,抓着楼外挂着的彩绸朝楼下滑了下去。

落地之后还不忘朝趴着窗口骂娘的梁宸抱了抱拳。

白锦原本打算退出去的,却没想到事情竟然发生了这样的转变,身子站在门前,看着气恼的梁宸不知道要不要走。

梁宸回过身来,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这个死丫头,看我下次抓住她,不把她打一顿。”

白锦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又转身回了自己的小榻,笑着摇了摇头,温声道,“我看王爷也不是真的在气恼,只是怪那姑娘没有同你好好说说话吧。”

梁宸饮了一杯酒,嘟囔道,“我可没有。”

白锦长睫微动,但笑不语。

……

凤凌又转了转,发现跟着的人已经被甩掉了,这才回了听雨楼。

回去之后同山中的几人说了一下此事,让大家出门时都小心些。

穆如风闻言蹙了蹙眉,今日白天他也隐隐约约觉得有个人在跟着他,可每次回头又没有人,先前他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听凤凌这样一说,不免也觉得怪异起来。

042武安侯的怪病

先前在顾府,顾桦桐和顾庭深提起武安侯这阵子不大好,想让给太子治好病的穆如风给武安侯瞧一瞧。

第二日一早,路北便来听雨楼请穆如风去给武安侯瞧病。

凤凌看着路北有一瞬间的疑惑,难道,昨夜跟着她的人是路北?

凤凌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她深知自己在顾庭深那里可没有这么大分量,顾庭深既没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动机。

他们两人都被跟踪,凤凌心中不踏实,便陪着穆如风一起上了马车去武安侯府。

马车上很寂静,凤凌掀开帘子,和路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路北,你真名叫什么啊?也给我一个久仰大名的机会。”

路北以前是诛夜阁的刺客,进了顾府之后,跟着顾府其他护卫的名称改成了路北。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想要接近顾庭深,她首先得查清楚时刻跟在顾庭深身边的路北的底细。

路北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凤凌也不恼,接着道,“你们家顾大人一年都没有休假的时候吗?”

路北又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凤凌锲而不舍,“那顾大人每日都是几时回府?”

路北这次看也不看凤凌了,冷着脸往前走,心中想着,这女子对大人别有用心,她问的问题一个都不能回答,一个都不能。

这一路上凤凌的嘴便没停下来,路北被烦得简直想拔刀,但这是大人的贵客,动不得,动不得。

路北深吸着气,总算是挨到了武安侯府。

武安侯是一品军侯,节制巡防营,样貌堂堂,威武中带着儒雅,是上京世家男子排行中仅次于顾丞相的人物。

三人从马车上下来,跟着门口的卫兵一路朝内宅行去。

走到正堂时,侯爷夫人顾桦桐已经闻讯赶来,顾桦桐看到凤凌不由得一怔,这不就是昨日在顾家看着四弟流泪的女子吗?

顾桦桐见势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凤凌来。

昨日她眼中噙着泪,让人觉心疼不已,今日见她神色平静的站在那里,五官生得精致,眉眼却是带着几分凌厉,失了女子的柔美,倒是很有气势,让人无法忽视。

顾桦桐有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了回来,四弟那冷清的性子素来也不爱与谁亲近,也不知这女子是什么身份,竟能和四弟有一番牵扯。

四弟整日闷在参政阁处理政事,要么在勤政殿和陛下议事,鲜有机会接触到女子,如今到了二十二都还未娶妻,祖母和母亲都拗不过他的性子,真以为他要在陈靖瑶那一棵树上吊死了。

早些年,祖母和母亲还挑三拣四的,如今她们已经看开了,只要是女子,只要是四弟瞧得上眼的,就是那母夜叉也要娶回来供着。

如今他身边能多一个女子,不论这女子是什么身份,对于他们顾家来说都是大大的好事。

顾桦桐心中很快便转过了这九曲十八弯,对三人笑了笑,目光最后落在凤凌身上,大有见了自家没过门媳妇的欢喜。

凤凌被她的目光看得一愣,这是顾庭深嫡亲的三姐,昨日也在场,只是她一门心思都落在顾庭深身上,并未细看这人,今日算是第一次见,顾桦桐这亲热的态度着实是让她有些不大习惯。

不过,凤凌一想到她是顾庭深的三姐,心中不由得欢喜起来,这算是提前得到家人的认可了吗?

可她什么也没做啊。

难道顾家这么恨嫁吗?

额……不对,恨娶。

不对啊,传说中顾庭深身边不是一堆莺莺燕燕、狂蜂浪蝶吗?难道都是假的?

两个女人看着对方无限脑补,路北和穆如风两个男人尴尬地站在那里,一个抬头望天,一个垂首看地。

僵持了一会,顾桦桐终于开口说话了,看了看穆如风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穆神医吧?”

穆如风心中叹了一口气,终于该我出场了,点了点头,“神医不敢当,在下穆如风。”

顾桦桐已经又看了看凤凌,“这位是?”

穆如风:“这位是我家妹妹。”

医家女子,不错,顾桦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知穆姑娘如今年方几何?”顾桦桐说完便后悔了,糟糕,表现得太明显了。

凤凌轻咳了一声,“我不姓穆,我叫凤凌,十六。”

当然了这是这具身体的年龄,凤凌实际上已经是二十六岁啦,装嫩这回事,还是蛮爽的。

十六岁,正是适婚年龄,顾桦桐心中更加满意了,余光中瞥到路北那张大冰坨子脸,她才忽然想起来,她是找人来给她夫君看病。

顾桦桐白皙的面容不由得微微泛红,温声道,“几位随我来。”

一行人在回廊中穿梭,很快便到了卧房。

到底是男女有别,凤凌同路北在廊上等着,顾桦桐随穆如风到室内给武安侯瞧病。

武安侯此时正坐在室内的床榻上,眼睛看着窗外失神,视线瞟到了窗外的两人,身子一颤,险些跌在了地上,吓得立即跳回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顾桦桐见了心中一痛,从前夫君是何等的威武儒雅,自从前些日子失足从马上坠下之后便变成了这副样子,时常会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如今竟然连生人都怕了起来。

顾桦桐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去拉武安侯,急声唤道,“夫君,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站在回廊上的凤凌听见动静,顺着声音望过去,视线被屏风挡住了,只能看到床上躺着个人,用被子蒙得严严实实的。

武安侯缩在被子里,哆嗦着发出沙哑的声音,“我没病,我没病,把这些人弄走,他们走了我就好了。”

顾桦桐劝解道,“夫君,夫君,你这样怎么行,你得让郎中帮你看一看才能知道身子骨到底是不是安好啊。”

武安侯抱着被子缩在里面死活不肯出来,僵持了半晌,顾桦桐也没办法,只好无奈对穆如风摇了摇头。

顾桦桐在武安侯身上轻轻抚了抚,“夫君,既然你不愿,妾身也不逼你,等你什么时候想瞧病了,咱们再瞧。”

顾桦桐叹了一口气,从床榻上起身,和穆如风一起退了出去。

顾桦桐原本打算瞧完病把这兄妹俩留在府上用膳,借机好好相看相看凤凌这姑娘,可这么一闹,她心中全然都是担心武安侯的病情了,哪里还有这样的心思了。

043太子生辰

顾桦桐一直送到侯府门口,拉着凤凌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四弟性子淡,话少,但是他心地好,就是不爱表现出来,跟他在一块,得旁人多主动些才是。”

凤凌闻言简直要开心得飞升了,她本以为像顾家这样出了九个丞相的书香门第,是最有门户之见的,却没想到人家这么开放。

凤凌欢喜到翘起小尾巴,面色倒是不显,做出小女子的样子,对着顾桦桐娇羞一笑。

穆如风见了险些惊掉了下巴,山主,做人不能这样失了本性啊!

当然了,路北也没比穆如风好上多少,三小姐,请您擦亮眼啊,就这样的,能配得上我家丞相大人嘛!

不负众望,凤凌又去顾庭深府上转了转,刷一刷存在感,可不巧的是,顾庭深竟然没在府上。

……

东宫。

今日是太子的九岁生辰,皇帝在东宫设宴,宴请了顾家一家子,皇帝在,在场的自然也有陈皇后。

陈皇后盛装出席,面若凝脂,唇似樱红,端端正正坐在正席上,如一朵盛放的倾世牡丹。

皇帝则穿着一身明黄色常服,就像一个居家的男子,比素日里着龙袍平易近人了许多。

皇帝的右侧塌下坐着的便是九岁的太子梁慧匀,前几日大病初愈,如今形容还有些消瘦,但气色已经彻底恢复了,显现出了少年人的灵气。

顾庭深则坐在太子的右侧,身穿一件样式简朴的玄色长衫,神色沉静,看不出情绪。

顾庭深右侧则是顾庭深的二哥顾庭渝,和他家娘子分席而坐,有些兴致寡然。

对面首席则是顾大夫人,之后是顾二少夫人。顾老夫人称身体不舒服,没有过来。

皇帝梁寰笑道,“今日是匀儿的生辰,今晚朕只是匀儿的父亲,在场的都是匀儿的家人,大家别拘束,一起给匀儿庆生。”说着看向太子,笑道,“匀儿,生辰快乐,朕把朕最喜爱的那张长弓送给你,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好男儿。”

太子梁慧匀嘴角含着笑点了点头,“谢父皇,儿子谨遵父皇教诲。”

“诸卿自便。”皇帝说着端起酒杯酌了一口。

众人见势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陈皇后看着太子梁慧匀浅笑道,“匀儿,今日是你的生辰,母后身为一个母亲对你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只希望你平安就好,所以前几日亲自去大悲寺给你求了一个平安符,希望你能一直平平安安。”

陈皇后说起‘母亲’一词,在场的顾家人全都心念一动,面色变了变,就是太子也面色不大好看,神色难掩落寞。

他的亲生母亲不是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而是顾家长女,她的母亲长什么样,他从未亲眼见过。

如今留给他的只有一副画像,她披着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坐在梧桐树下,抱着一只白色大波斯猫,一个人垂首看着猫儿浅浅的笑。

他每次看着那副画,总觉得那一刻的母亲虽然是笑着,却是不开心的。

他的母亲是顾栖桐,不是陈靖瑶。

年仅九岁的太子梁慧匀抿了抿嘴,压住心中的思念,学着母亲的样子浅笑着回应道,“谢母后。”

陈皇后笑着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太子身旁的顾庭深身上,笑问道,“不知丞相大人身为匀儿的舅舅,今年为匀儿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顾庭深神色沉静地看向太子,温声道,“我给殿下的礼物一会儿宴会结束再给。”

梁慧匀看着顾庭深,神色一松,强装出来的浅笑彻底不见,只是一个有些委屈的孩子。

待到回过身去时,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这几年顾庭深的礼物都是晚宴结束后给太子。

众人也不觉得诧异,先后都为太子送上了生辰礼物。

大家的情绪都不高,尤其是顾大夫人基本上没怎么动筷。

第二日便是大女儿的忌日,白发人祭黑发人,她的心怎么能好受,老夫人能称身子不舒服不来赴宴,她若是也不来,官家又该有想法了。

宴会结束之后,除了顾庭深,顾家人全都回了顾府。

这偌大的东宫寝殿,便只剩下舅甥二人。

从梁慧匀六岁懂事起,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顾庭深给梁慧匀的礼物都是守着他一夜。

自从知道他母亲是死在他出生后的清晨,梁慧匀每到他生辰的那一晚都会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因为这一晚,母亲血崩了。

每到这一晚,他都会抓着顾庭深的胳膊彻夜失眠。

大殿里没掌灯,梁慧匀靠在床板上抱着自己的胳膊,喃喃地说道,“舅舅,我想阿娘……”

顾庭深在他肩上拍了拍,“匀儿又长了一岁,要更坚强。”

梁慧匀咬了咬牙,想憋回泪意,可视线落在画像的那一刹那,眼泪瞬间便不受控制地滑了出来。

阿娘即使在笑着,也是不开心的。

阿娘嫁给父皇是不开心的。

阿娘不嫁给父皇,不生下他,是不是就不会十几岁就去世了。

梁慧匀想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阿娘……”

顾庭深眉头深蹙,转身一把把他抱在了怀里。

……

凤凌一直在顾家等到很晚,直到顾家其他人都回来了,也没见顾庭深回来,想着他兴许是有要紧事,便没再久留,回了听雨楼。

凤凌回到听雨楼时,四处的灯火都灭了。

上到三楼时,借着昏暗的月光,她的视线瞥到西楼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手中抱着黑绒,一动不动的望着天空,犹如一尊雕塑。

凤凌心中一动,夜这么深了,他还不睡吗?

不知为何,凤凌觉得他孤身一人的背影很是萧瑟落寞。

不知多久之后,站在树下的贺兰缚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双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凤凌从楼上匆忙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你怎么样?”

“无碍。”贺兰缚转过身去。

凤凌凝眉看着他,“你都倒了还没事?”

“不会死的。”贺兰缚说完便兀自抱着黑绒朝西楼走去。

凤凌站在原地,目送他消失在了梧桐林深处。

044查问狗官

五日后,参政阁。

上京府尹刘元年站在那里,心中还忍不住犯嘀咕,好端端的,丞相大人这位比官家还要难得一见的人物怎么忽然传唤他,难不成是觉得他功绩甚好,要把他往上升一升?

想到这里刘元年忍不住暗自窃喜,抱上宣王爷的大腿果然是没错的,不枉他送的那几大箱子寿礼。

刘元年这样想着,整个人全身上下都干劲十足,无论丞相大人把他安排在什么高官之上,他都得卯这劲儿做好。

见顾庭深一直没有说话,刘元年抬起眼看了过去,便见他此时正一丝不苟地翻着一卷卷宗,看不出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刘元年觉着自己的两条老腿站得又酸又软,就要站不住了,这相爷大人到底要跟他说什么啊。

顾庭深把手中的卷宗全都翻了一遍,才抬起疏冷的面容,“刘大人这些年审理的案子倒是不少。”

刘元年听了心中一喜,来了。

“丞相大人谬赞,下官也只是在其位谋其政。”

顾庭深嘴角动了动,他哪只耳朵听见他在夸他,冷声道,“好一个在其位谋其政,刘大人在位期间一共审了八十一桩案子,却有十九件桩冤假错案,不知你是在的谁的位,又是为谁谋政?”

刘元年闻言吓得两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丞相大人,下官当然是百姓的父母官,为陛下谋政。臣自认兢兢业业,从未出过纰漏,下官冤枉啊。”

顾庭深冰冷的视线扫过去,“可你的所作所为却皆是欺压百姓之事,你还有颜面提是为陛下谋政,单凭你这一句,便犯了颠倒黑白,诬陷君主之罪。”

刘元年用力摇头,“丞相大人,下官冤枉,不知大人是从哪里听来的小人谗言?”

顾庭深面色冷了冷,若不是凤凌同他提及,他还从未想过一个小小的上京府尹竟然能造出这么多冤假错案。

“户部尚书之子过失杀人案,卫国公世子强娶逼死良家女案,倒卖妇女稚子案,宣王府管家非法侵田案……

这桩桩件件,哪一件是冤枉于你?”

刘元年矢口否认,“大人,下官可从未听说过这些案子。”

这些事他都没写进卷宗里,他是怎么知道的啊,陈年旧案,早就没有证据了。

刘元年接着辩解道,“大人,下官审理的案子卷宗上都记得明明白白,即使下官人微言轻,您也不能空口无凭的诬蔑下官啊。”

顾庭深看了一眼路北,路北转身出去,很快便带了四件典型案子的受害者前来。

众人见了刘元年全都气得火气上涌,咬牙切齿,扑通一声跪在堂前喊冤。

“丞相大人,草民心中有冤无处求啊,户部尚书的儿子失手打死了小儿,草民去上京府伸冤,这个狗官却只让户部尚书赔了三百两银子,把人关了七天就放了出来,可怜我儿一条人命,就这么白白的没了。”

“丞相大人,卫国公世子瞧上了我女儿貌美,强占了她的身子,等她有了身孕,他却翻脸不认,我要找上卫国公府,卫国公世子怕丢了脸面让人强行给她灌了堕胎药,致使她一病不起。

我老婆子又去官府伸冤,这个狗官却说我女儿贪图富贵勾引国公世子,还把她下了大狱,我女儿堕了胎身子本就不行了,在牢里又被牢头给糟蹋了,没多久便一命呜呼了,我可怜的汝汝……”

“丞相大人,上京有一批人贩,专挑穷苦人家的孩子下手,拐了卖到外地去。我带着小女去给上坟,去解手的功夫回来便看见几个大汉撸了我家闺女,赶着马车跑了。孩子聪慧,把戴的珠链子洒了一路,我追过去的时候,亲眼看见了头目曹员外。那院子里好多大汉守着,我吓得去报官,这狗官得了曹员外的好处,说没有这回事,根本不管啊……”

“丞相大人,我和宣王府刘大管家是同乡,他现在发达了,仗着宣王府的势,强占乡间良田三百亩,我家那一百亩良田就这么被他据为己有了,我要状告刘管家,他却说我们的地契是假的,刘管家的地契才是真的,说我们是诬告,若是再争执便把我们抓起来。”

等四人说完之后,顾庭深面无表情地看向刘元年,“这些人证都在,案子移交刑部,到底谁有冤屈一查便知。”

刘元年看着顾庭深那张瘟神一样的脸,吓得冷汗都下来了,再也不敢喊冤枉二字。

在勤政殿议事时,顾庭深同皇帝提了此事。

皇帝闻言有些头疼,户部尚书,卫国公,曹太后的表侄,宣王爷,这些可都是朝中重臣,皇亲国戚,朝廷的脸面。

稍微处理不当,不仅会官位后继无人,让老臣寒心,还会大大的打了皇家的脸面,尤其是倚老卖老的皇伯那里,更是不好说。

皇帝不动声色地看了顾庭深一眼,丞相做的好好的,这顾四怎么就忽然心血来潮查上京府尹了,牵出了这么多事,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045皇帝闹心

皇帝想来想去,也没有说要怎么处理此事。

顾庭深见他意欲拖延,不疾不徐地说道,“陛下,户部李尚书之子李麟过失杀人,应当流放十年以上,李麟是李尚书的独子,李尚书知情不报,是为包庇。李尚书为官这些年明里暗里贪墨了多少已无从知晓,是时候让他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了。”

皇帝点了点头,“这个道理朕明白,朕在想到底由谁接他的班。”

事情来得突然,一时间还真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顾庭深昨夜便已将各地官员的业绩进行了考核,替他想好了这个问题,“臣心中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丰州知府张道正。”

皇帝凝神想了想,对此人没什么印象。

顾庭深接着道,“张道正出身寒门,为官多年清正廉洁,在丰州的政绩颇佳,只是丰州路远,不常入宫觐见,陛下可能对此人没什么印象。臣已经将他的业绩考察整理出来,说着便将手中的折子交给一旁的高公公。”

高公公接过,呈给了皇帝。

皇帝凝眉看了看,点了点头,“政绩倒是还不错,朕相信顾卿的眼光。”

顾庭深接着道,“卫国公手握重兵,陛下可以借机削兵权。”

这话倒是说道皇帝的心尖尖上了,皇帝倒是想这么做,非常想。

只是卫国公儿子祸害了良家女,跟卫国公没有太大关系,顶多治他一个教子不严的罪过,总不能因为这个事便把他手中的兵权分出去。

顾庭深见皇帝沉默不语,说道,“卫国公教子不严,陛下可以借此废除卫国公后代袭爵之权,至此,卫国公府便后继无人了。”

皇帝心念一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顾卿此言在理。”

顾庭深接着道,“曹福倒卖稚子为奴为娼,亦有意外致死者,按照大越律法,当斩。”

皇帝闻言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顾庭深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接着道,“陛下,曹太后久居深宫,对外界的事知之甚少,对于其外侄倒卖稚子一事,曹太后自然也是不知晓的。”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就算斩了曹太后的外侄,曹太后也只能装聋作哑。但曹太后好歹是他的亲姨母,多年来没个一儿半女,把他和梁宸当亲子一样爱护长大,他这么做曹太后嘴上不说,这心里难免会结疙瘩啊。

顾庭深清冷的视线平静的注视着他,“陛下,国无法不立。”

皇帝闻言望过去,心头一震,他最怕顾庭深用这种眼神看着他,那平静却如刀似剑的目光就好像能把他整个戳穿了似的,让他心中那些不能言说的私心便这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的眼前。

皇帝义正言辞地点了点头,“顾卿说的有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顾庭深再接着道,“陛下,宣王府大管家非法侵吞乡间田产三百亩,仗势欺压百姓,数罪难书。”

皇帝闻言直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疼,一个小小的府尹牵出这么多事,这是要把文臣武将、皇亲贵胄得罪个遍啊。

勤政殿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与此同时,光德坊宣王府附近,却是热闹得很。

刘大管家要气炸了。

眼看着距离王爷的寿宴只剩四天了,他真是忙得不可开交,今日他得带着几个护院出门去酒庄选酒。

结果刚走到光德坊的金柳街便遇到了凤凌。

如今凤凌在他的心中的仇恨值已经稳居第一位,致使他对凤凌身影的捕捉能力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几日走在街上,但凡看到任何穿着红色衣衫的人,不论男女都能让他虎躯一震,七窍生烟。

更何况今日凤凌简直是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刘管家大老远便望见了她,先是身子一颤,随即气得咬牙。

不过凤凌在街边的摊子上买青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

刘管家心中一喜,示意所有护卫全都噤声,招呼所有人放轻脚步,猫着腰像贼一样朝凤凌的方向移去。

凤凌在和那卖青豆的大爷聊天,聊得很开心,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越靠越近的众人。

刘管家带着一群护卫走到距离凤凌只剩六尺多时,刘管家扯着嗓子喊道,“给我打……”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凤凌和那卖青豆的大爷便已经端着簸箕将青豆扬头朝他们撒了过来。

众人正要往前走,脚下一滑,全都扬头倒在了地上。

那卖青豆的大爷一摸脸,露出真面目来,竟是坤子。

凤凌就势一脚便踩在了刘管家的腿上,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

凤凌的本意并不是打人,这一拳的力道不大,刘管家却觉得自己肋骨像是断了,疼得龇牙咧嘴。

等他被众人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凤凌竟然还站在原地,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而坤子却是不知何时消失了。

刘管家吐了一口浊气,气得鸡胸脯剧烈起伏,对着身旁的护院喊道,“全都上,打死这死丫头。”

凤凌二话不说转头就跑,身后很是惹眼地跟着几个护院。

凤凌不慌不忙,让自己和身后的护院恒定保持着三尺的距离,让他们总觉得自己可以抓到她,但却每次都扑了一个空。

刘管家被其中一个护院搀扶着,在后面小跑跟着,注意力全都被凤凌吸引了过去。

而此时的坤子则去了光德坊一家不起眼的小铺子,配钥匙。

他以前可是从来不知道凤凌竟然还有顺手牵羊的本事,他只看到凤凌在刘管家胸口打了一拳,却不知道她何时从刘管家的身上摸来了钥匙,真是神了。

总觉得山主自从被癞和尚打晕清醒过来之后,掌握了很多新技能,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因祸得福。

坤子配了钥匙之后,先去了一趟宣王府外墙,将钥匙隔墙扔了进去,墙内有人接了钥匙,快步走了。

046刁奴扑街

此时,凤凌已经带着一群护院绕遍了光德坊的大街小巷,不知道的还以为宣王府这是特地请来了女教习,走街串巷地带着他们操练呢。

凤凌重新出现在金柳街时,坤子已经靠在墙上等了一会儿。

两人交身而过时,钥匙又回到了凤凌的身上。

坤子一翻墙,再次从金柳街消失。

凤凌靠在墙上把气喘匀后,一众护院才抬着刘管家出现在这里。

刚才那一阵实在是绕了太多路了,刘管家这筛糠身板子哪里吃得消,六条街之前便开始让两个护院抬着他了。

刘管家见凤凌疲惫地靠在墙上,一副跑不动了样子,示意护院把他放下来,气势汹汹地朝她走了过去。

结果刘管家刚走到她身前,却登时一片绿云罩顶,哗啦哗啦的青豆从天而降。

毫无意外,刘管家再次摔了一个四样朝天,躺在地上气得骂娘,“谁他娘的再吃青豆我就打得他连娘都不认识,啊哦吼吼,疼死爷了……”

凤凌毫不客气地又上前补了一脚,钥匙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刘管家的衣服里。

这一次凤凌不再犹豫,转身便跑,犹如一道疾风迅速地消失在了金柳街的街口。

刘管家被人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四处看了看,这街上哪里还有凤凌的半个影子。

其中一个护院弱弱地问道,“大管家,咱们还追吗?”

刘大管家呸了他一脸,“追什么追,当然是去买酒啊,耽误了大事,老王爷扒了你的皮。”

不是他不想追,而是方才摔了尾椎骨,哦吼吼,好疼啊……

刘大管家让几个护院找了一辆宽大的能趴着的马车,一行人这才赶车去了酒庄。

……

等他带着酒从酒庄回来时,便见宣老王爷黑着脸在堂前等他。

刘大管家赶忙让护院把他放下来,那只断手在胸口用绳子固定着,另一只手则放在自己的尾椎骨上,一颠儿一颠儿的走了过来。

“王爷,奴瞧着您面色不好,是谁惹您着恼了?”

宣老王爷气得瞪眼,“你个刁奴还不给我跪下。”

宣王爷年岁大了,素来少发火,如今真是被惹着了,刘大管家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动作太快,牵扯着尾椎骨。

哦吼吼,疼死个人了……

这还不算,他刚跪下,明欣郡主便气得对着他的胸口就时两脚。

刘管家心中叫苦不迭,天爷呦,这是咋个回事,怎么都拿他撒气哦……

梁妍插着小腰,气得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刘老狗,我阿爹怕你辛苦,在王府里给你准备了独户的院子供你住。

这么多年你明里暗里偷拿了府上多少东西我阿爹心里明镜儿似的,他念在你是王府老人,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没想到你竟然贪图上了我阿爹的寿礼,私藏到了你自个儿的屋子里,旁的金银珠宝便罢了,那可是我阿爹六十大寿的寿礼,你偷了寿礼,难道是想偷我阿爹的福寿不成?”

宣王爷老来得子,后来又老来得女,这才得了梁妍这一个小女子,那真是捧在手心里疼,把梁妍养成了骄纵的性子,可梁妍却也很依赖她的这个像爷爷一样的老爹,她真怕有一天这个给她撑腰的老爹忽然就没了。

所以得知寿礼丢了三箱子她才会如此气恼,让护院搜了所有院子。若是几箱子金银珠宝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这是她老爹的福寿,就是翻天翻地也要找回来。

却不想,竟然从刘一水的房间里搜了出来整整四大箱珠宝,竟然比他老爹丢的寿礼还要多了整整一大箱,好一个刘一水,不仅吞了三箱寿礼,平日里还顺了这么多好物件儿,真是平白糟蹋东西。

梁妍想想就气得不行,顺势又在刘一水心窝子补了一脚。

刘官家哭着跪在地上喊冤,“王爷,郡主,老奴冤枉啊,老奴对王爷郡主那真是忠心耿耿,老奴真的没有偷寿礼啊……”

宣老王爷瞪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梁妍气得骂道,“你冤枉,这库房的钥匙只有你有,这些寿礼是长了翅膀,自个儿飞到你那院子里去了?”

刘管家老泪纵横,解释不清是咋回事,“老奴冤枉啊……”哭着哭着,忽然脑子一转,“对,老奴今日一直在外面,没时间偷东西啊……”

梁妍剜了她一眼,“哼,谁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被你弄到院子里去的。”

宣老王爷看了赵河一眼,“你时常跟在他身边,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赵河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下,“没有。”想了想咦了一声,“五天前,仓库的门被砸坏了,刘管家说暂时把这些东西放到附近的偏房保管,库房里东西多,夜里搬来搬去的,我们都忙得晕头转向的。”

梁娅闻言又剜了他一眼,“搬着搬着就把东西搬到你哪里了。”

刘管家闻言气得险些从地上飞起来把赵河扑倒,骂道,“你个杂碎,我确实是让搬东西,那还不是因为那女贼砸烂了仓库门嘛。”

说完看向宣王爷哭诉,“王爷,一定是那女贼偷的东西,老奴今日还追着她跑了十七十八条街,可到最后还是让她给跑了啊,奴才一直在抓贼,哪有时间做贼啊……”

梁妍气得翻了一白眼,怼道,“抓贼,那你把她抓到了吗?没有啊!

而且那女贼对王府又不熟,她又是如何知道仓库在哪里的?又是如何进去的?”

刘管家失语,这他又怎么知道,啊啊啊,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这边正在僵持着,便有刑部的兵差找上门来了。

“宣王爷,属下奉刑部何大人之命前来捉拿罪犯刘一水,刘一水涉嫌非法侵占良田,贿赂官员关押无辜百姓,故意伤人致残等罪行,此事已上大天听,劳烦王爷能让他跟我们走一趟。”

若是没有今日闹这些事,老王爷念在旧情,定然是会保下刘一水的,可如今闹这么一出,宣老王爷忽然感到特别厌倦,直觉自己亲手喂出了一条白眼狼,当即一摆手,拂袖而去。

刘一水匍匐过去,抱着他的大腿哭,“老王爷,奴才侍奉您二十年啊,奴才对您忠心耿耿,您不能不管奴才啊……”

宣老王爷一听到二十年这个字眼,不免有些心软,二十年,便是养一条狗,感情也是很深啊,何况是一个人。

梁妍见势气得指使护院把他拉开,“你要抢了我父王的福寿,还想要我父王庇护你?做你的晴天大梦去吧。”说完便抱着宣王爷的胳膊,拉着她老爹走了。

刘管家连哭带嚎的,被兵差拖出了宣王府的大门。

宣王府的大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其中便又扶着李大嫂的凤凌。

李大嫂用她那只独眼看着刘管家被押上了囚车,忍不住簌簌地落下泪来。

老天爷啊,终于给了她公道啊。

凤凌叹了一口气,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俯身到她那只好耳朵旁边说道,“嫂嫂放心,李二哥很快就能从牢里放出来了,你们终于能团聚了。”

李大嫂抹了一把泪,感激地看了看凤凌,含着笑,带着哭腔应了一声,“哎!”

047丞相大人休沐啦

难得今日是一月一次的休沐,顾庭深不忙政事,某凌怎会舍得放下这么好的机会。

凤凌趴在院墙上一看,便见顾庭深穿了一件天青色卷云纹长衫,此时正坐在亭间垂眸抚琴。

琴音沉厚,舒缓悠扬,如江上之清风,似山间之明月,令人沉醉。

凤凌趴在墙头望着那张心悦已久的容颜,不知不觉沉浸在琴音之中,然而她还未听完,路北那张大冰坨子脸就直挺挺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顾庭深亦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转身看了过来。

凤凌动作轻快地从墙上跳了下来,手中拍着掌,笑嘻嘻地走过去,“真是如鸣佩环,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如缕。”

凤凌发誓,这是她毕生所学全都倒出来了,不能再多了。

顾庭深嘴角抽了抽,硬是用面无表情的脸表达出了一句话:你怎么又来了。

凤凌毫不客气地坐在顾庭深的对面,“丞相大人,你说你这日理千万机的,脑子肯定特别累,长此以往岂不是要头秃?”

凤凌想象一下顾庭深秃头的样子,不禁后背传来了一阵恶寒。

顾庭深冷眼看了她一眼,“有事说事。”

没事滚蛋。

凤凌向他那边挪了挪,“体力劳动可以放松大脑,而且还可以强身健体,顾大人,起来活动活动吧,难得休沐,要不要骑马出去转转?”

顾庭深不置可否。

凤凌狡黠一笑,“哎,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去找顾老夫人,问问她老人家的意思。”

顾庭深冷着脸看了她一眼,果断起身。

凤凌抱着肩,嘴角含着笑跟在后面,一脸小人得逞的模样。

路北站在一旁,脸黑似锅底,这个女子脸皮怎么这么厚,没看见我们家大人已经很嫌弃你了嘛!

顾庭深出门都是乘马车,很少骑马,风吹日晒的,发型服饰会乱,一国之相是最应该注重仪表的。

许久未曾骑马,顾庭深倒也有些怀念策马飞扬的感觉。

不要忘了,他十二岁起,可是在外地周游了四年。

两人骑马并行走在街上,街上行人都看傻了眼。

丞相大人今日竟然有空!

丞相大人竟然骑马!

丞相大人竟然和一个女子一道骑马!

丞相大人身边的女子竟然既不是白锦姑娘,也不是梁妍郡主!

那么问题来了,丞相大人身边的那个红衣女子是谁?!

丞相大人有空陪佳人出行,梁妍郡主竟然没有杀过来!

一连串感叹号在围观群众脑海中奔腾而过,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的望着街上并行的两人。

凤凌看向顾庭深笑道,“丞相大人,你这也太拉风了,不错,不错,明天起,我也是上京的红人了。”

凤凌边说边挥着胳膊,做出卖报小童的样子,“号外号外,丞相大人身边的再出神秘女伴!”

顾庭深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去哪儿?”

凤凌神秘兮兮的说道,“把你拉下神坛,找到真正的自己。”

顾庭深蹙着眉头,不想说话。

凤凌笑着回首道,“路北,你家大人都放假了,你也放假吧,赶紧去讨个媳妇来,一把年纪了,难道你想孤独终老?”

路北骑马在后面跟着,脸黑如锅底,“我会永远追随大人”

凤凌撇了撇嘴,“你家大人不用你追随,他已经有我了啊。”

路北感受到了灵魂暴击,若不是大人在,已经提刀杀过去了。

无赖小人,诬蔑我家大人清白!

顾庭深神色不动,视线完全落在凤凌的身上,如果眼神有力量,凤凌此时已经从人间蒸发了。

凤凌丝毫不为所动,嬉皮笑脸道,“趁这个机会好好看看,明日我便走了。”

顾庭深闻言一怔,想问去哪儿,又觉得有些掉价,不动声色地把头转了过去。

凤凌拉住缰绳,含笑望着他道,“我要回山去啦,那里还有我的兄弟们在等我回去啊。”

顾庭深心念一动,还是没有回头。

“丞相大人,我骑术很好啊,要不咱们比一场,你赢了我,我就不走了。”

顾庭深面色变了变,走就走呗,谁说要留你啊。

凤凌却是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握紧缰绳策马飞扬而去。

顾庭深想调转马头离开,稍有迟疑,最终还是打马跟上,心中想着,无论做什么,他都没输过。

凤凌万万没有想到顾庭深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马术倒也不错,竟然与她一同抵达到了郊外的矮山。

凤凌从马上跳下来,仰头笑着望着他,“顾庭深,你深藏不露啊。”

顾庭深闻言一怔,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没有敬称,没有疏远。

回到上京为官的这些年,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听起来很新鲜,也很自在。

顾庭深心念一动,也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第一次愿意正眼看向她。

凤凌笑着摇了摇头,“本以为一定能赢你,那样我就不用走了,现在成了平局,唉,难过哟。”说完当真露出伤感的神色来。

顾庭深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看着她有些落寞的身影欲言又止,“那……”

凤凌忽然笑着转过来看着他,“你是舍不得我嘛?”

顾庭深眉目一动,若无其事地看向旁处,“我是说要走要留那是你的事。”

凤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就是留我也没用,反正我都是要走的。我是有重任在身的人,不能被你的美色迷幻了双眼,若是那样我岂不是成了商纣王?”

又来,这女子真是厚脸皮到了一定境界,顾庭深面色变了变,瞪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不知羞。”

凤凌朝远处走了走,拿出她事先放在矮山上的弓和箭。

“顾庭深,接着。”

顾庭深闻言视线看过去,却见凤凌虽然这样说,手中的弓却没有扔出来,还是拿着东西走到了他身前,“拿着。”

万一他接不住,又把他砸了怎么办,到时她可就罪过大了。

顾庭深显然瞧出了她的意思,嘴角不动声色的撇了撇。

“咱们去打猎吧,你这整日坐着办公,身子骨会做坏了的,你要吸取前几代长辈的经验,要懂得劳逸结合。”

顾庭深被毫不掩饰的关心熨烫得心中一暖,没有作声,倒是同她一起翻身上了马。

凤凌笑着看过来,“要不咱们再比试一下,你赢了我,我便在京城多留几日可好?”

顾庭深率先打马而去,唇角不可抑制的染上了笑意。

这个永远都不知羞的女子……

048烤肉真香

两人在山间策马疾驰,搜寻猎物。

快到晌午时,日头渐渐热烈起来,身下的马也疲了,两人提着兔子和禽鸟去河边歇息。

凤凌看了看这些猎物,又看了看身穿天青色卷云纹长衫,衣着不乱的顾庭深,他是指望不上了,随即默默地从后腰上拔出了那把乌金匕首,兀自给猎物开膛破肚。

一股血腥气顿时刺入口鼻之中,顾庭深看着轻车熟路的凤凌,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怎么一点也不怕?

像她这样碧玉年华的女子,不都是应当坐在家中学学女红,或是去学堂念书,性子好动一些的女孩子顶多也就是打打马球之类。

她可倒好,不仅骑常人无法轻易驾驭的胡马,而且骑术一流,打猎箭无虚发,握着刀的样子一看便是常年用刀,对着女孩子都喜欢的兔子手起刀落,一点都不带手软的。

凤凌察觉到他的视线,笑道,“丞相大人,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顾庭深眉目动了动,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疑惑,你是谁?”

凤凌把弄好的肉放到用河水清洗干净,神色平静的说道,“我啊,曾经是兵,后来是痞,现在是匪了,唉,越老越堕落了。”

顾庭深蹙了蹙眉,“何处为兵?何处为痞?何处为匪?”

凤凌看着被染红的河水若有所思,“在一个很遥远,永远回不到的地方做了七年兵,把心留在了那里。

后来又到一个岛上成为了一个杀手,把命留在了那里。

再后来,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一座荒山上,又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匪。”

顾庭深蹙眉摇了摇头,“胡言乱语,你若是没了命,如今这又是谁?”

凤凌唇瓣露出浅浅的笑意,“是鬼啊。”

她依旧在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可顾庭深看着她浅淡的笑意,不知为何心里会隐隐作痛。

顾庭深把目光移开,一定是他的错觉。

凤凌拾来树枝,把兔肉切好条插在浸湿的新鲜树枝上用火烤,一边烤肉一边和顾庭深说着闲话。

“我以前有个朋友叫巴图,他们住在草原上,他烤出来的肉特别好吃,我跟他学了一些,但可能是因为我比较笨,学不来精髓,好不好吃完全看运气。

顾大人,要不你多看看我,你看看我,我就运气好了。”

顾庭深嫌弃的撇了撇嘴,方才他还以为她在黯然神伤,果然是他的错觉。

顾庭深别过头去,故意不看她。

凤凌看着他的背影笑道,“唉,顾大人,你背对着我,就不怕我在你后背写字?写上‘名花有主,闲人勿扰!’,哈哈哈……”

顾庭深蹙了蹙眉,又把头转了过来,“无聊。”

凤凌把快烤好的肉向他那边伸了伸,“闻闻,香吧?”

他鼻子又没坏,不送过来他也闻到了,她是故意的吧。

凤凌又把烤肉挪了回来,在上面撒上调味料,弯弯的小河边瞬间香味四溢。

凤凌心满意足的闻了闻,“哇哦,好香啊,真是的,每次只要有你在,就是不一样。”

顾庭深闻言心中一动,每次?这是第一次吧。

凤凌把手中插着烤肉的木条递到顾庭深面前,“吃吧,你每日锦衣玉食的,肯定没吃过。”

顾庭深接过,看着被烟熏得微微发黑的烤肉,有些无从下嘴。

凤凌把烤好的肉全都放在洗干净的树叶上,摆在顾庭深那里。

从前也有个人为她这么做过,只是那个时候她年纪小,心太大,没有留心过,也不明白。

凤凌抓了一大把烤肉送到了在远处盯梢的路北那里。“吃吧,就当是贿赂你了,以后别总防贼似的防着我,我又不会把你们家顾大人吃了。”

路北冷着脸没说话,你本来就是贼好吧,天天惦记我们家顾大人的采花贼。

路北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对,不管了,反正就是不是什么好人。

凤凌见他不接,用树叶子包了放在一旁的树干上。

凤凌转身回来时,便见顾庭深坐在火堆前硬是把野外烤肉吃出了宫廷宴会的感觉。

顾庭深听见她的脚步声,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烤肉。

凤凌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顾大人你也太可爱了吧,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凤凌说着便拿了一串烤肉递到他的嘴边,“那”

顾庭深看了看,还是从她手中接了过来。

凤凌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大对,也有些尴尬。

她嘴上流氓一套一套的,那是被队里那几个老流氓影响的。可说归说,她是真的做不来喂人吃东西这么肉麻的事啊,她发四她刚才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吃过饭,两人便从矮山上回来了,刚到上京城里,凤凌又拐着顾庭深去了延康坊。

“来这做什么?”顾庭深从马上下来时忍不住问道。

凤凌也不解释,神秘兮兮地拉着他的胳膊便跑到了院子外面的大柳树下。

“你会爬树吗?”

顾庭深冷冷地看过去,这种事情有什么难的,只不过是品相太难看了,他才不要干这么没形象的事。

但是耐不住凤凌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上到了树上。

凤凌和他并排蹲到树上后,扶住快要垮掉地上的下巴,对顾庭深竖了一个大大的拇指,“我的天啊,顾大人,你还会轻功,我靠,真的是传说中会飞的轻功唉。”

顾庭深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震惊得简直要丧失理智的某凌,不想说话。

他十二岁时救下了路北,从那时起,路北便教他习武,只不过素日里不用罢了,因为有路北在,根本不需要他动手,他只需要保持仪表不乱就好了。

凤凌兴奋地盯着顾庭深看了好久,简直有一种开盖有奖的惊喜。

顾庭深觉得蹲在人家门口大柳树上这事真真是没品,终于忍不住问道,“要干什么?”

凤凌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顾庭深撇了撇嘴,方才一直在一惊一乍的人是你好吧。

凤凌根本没有看他,抬手指了指院子中的一男一女。

顾庭深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便见院子中站了一男一女,男的端正坐在板凳上,形容有些邋遢,像是从牢里刚刚放出来的,神色倒是很欢喜,欢喜得合不拢嘴。

女子一只眼带着眼罩,此时正站在男子的身后给他通头发,面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049天下在民间

顾庭深面色变了变,偷窥人家夫妻生活这事也太没有风骨了,他可是大越的丞相,怎么能做这么没品的事。

顾庭深睨了凤凌一眼,便要向树下跳去,可凤凌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无奈只好转头说道,“松开,我要下去。”

凤凌摇头道,“你听我说完。”

顾庭深看着她难得认真的面容,鬼使神差地没动。

凤凌指着院中的男子道,“那个男人他是上京城有名的人物,李裁缝,你应该听说过吧?”

顾庭深想了想,有一点印象,祖母和母亲从前常会找他做衣服。

“他旁边站着的那个是他大嫂。李大嫂从前在宣王府做绣娘,给宣老王爷绣做寿穿的喜服,可李大嫂肺里有疾,绣衣服时意外把咳血染到了衣服上,宣王府刘大管家觉得不吉利,气得对她又骂又打,不仅打聋了她的一只耳朵,还瞎了一只眼睛。”

顾庭深听到这里不禁蹙起了眉头。

凤凌接着道,“李裁缝气不过,要去上京府状告刘大管家,可上京府尹碍于宣老王爷的面子拒不审理,李裁缝在上京府外面一直不走,刘大管家怕他闹事耽误了宣老王爷的寿辰,便给了上京府尹银子,把李裁缝关到了牢里,一关便是半个月。”

顾庭深听到这里,明白了凤凌五天前为什么忽然要他查上京府尹。

凤凌看着院中二人,神色沉静的说道,“丞相大人,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他们不在乎谁的官权大,谁来掌权,他们只是希望有个大人物能来为他们主持一个公道。

我知道您心怀天下,可天下在民间,不在朝堂之上。”

顾庭深闻言一怔,视线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他从认识她起,从未见她如此正正经经的说过一次话,也从未如此的想要把所有的视线都倾注在她的身上。

天下在民间,不在朝堂之上。

她一个女子,竟能说出如此有见地的话,让他忍不住心头为之一动。

等他回过神来时,凤凌已经从跳到了地上,此时正仰头笑着望他,“喂,丞相大人,你再不下来我就喊人了。

惊天秘闻,当朝丞相竟然蹲在大柳树上偷窥男女生活。”

顾庭深轻盈地落在了地上,白了她一眼,果然,正经不过一会儿。

等到两人跨到马上时,凤凌调转马头,和他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一边策马,一边背对着他说道,“再见了顾大人,后会有期。”

顾庭深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没有一点犹豫。

他端坐在马背上,紧握着缰绳,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策马离开时,深深的看了一眼冒出新绿的柳条,忍不住折了一枝。

……

回去后凤凌又带着两个小的出去转了转,给娇娇买了几件时下最流行的春衫和首饰,又给明治买了一大箱子他喜欢的书卷。

这几日,凤凌已经让坤子和燕来将需要买的东西准备齐了,来上京这十天算是不虚此行。

还有一件事,就是前几日上京府尹倒台之后,不仅李裁缝被放了出来,黄老道也成功出狱了,凤凌亲自去接的他们两个。

李裁缝一心回家看嫂子,和凤凌说了几句话便跑回家了。

黄老道单身汉一个,出来之后没处去,得罪了上京首富方家,在上京是混不下去了,又被凤凌威逼利诱了一番,最终决定跟着凤凌回青峰山。

而李裁缝这边和嫂嫂团聚之后,叔嫂二人激动地热泪盈眶,相拥而泣。从前他们碍于身份,虽然彼此倾心,却也不敢有半分越界,毕竟人言可畏啊,可经历了一番生死之后,他们也看开了,他们两个人欢喜才是最要紧的。

叔嫂二人商量了一番,留在上京,难免要受人指指点点,与其在这里受气,还不如跟着凤凌上青峰山去来得自在。

一大早凤凌一行人便从听雨楼出发,贺兰缚难得地从听雨楼出来了,俯在凤凌耳畔,低声道,“替我向清先生问好。”

凤凌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跨上马背打马离去,“贺兰楼主,告辞~”

路北把所见同顾庭深转述一番,顾庭深握着笔的手一顿,一大滴墨水滴在了等待批注的奏疏上。

路北蹙眉说道,“大人,要再查一下贺兰缚吗?”

顾庭深摇了摇头,“贺兰缚的事情我知道,他这个人从不会轻易对谁示好,你让路南去查凤凌到青峰山之前的背景。”

“是”

在路北快要走出门的时候,顾庭深又忍不住抬首问道,“人手安排得怎么样了?”

路北转身回到道,“路东带着人亲自去的,放心吧大人。”

路北走后,顾庭深的目光移到窗外的假山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红衣似火、笑靥如花的女子。

顾庭深将笔放在桌上,摇了摇头。

……

凤凌一行人出城后,走了大约二三十里,行到了前后都望不到人的荒山之中。

凤凌,坤子,燕来三个人骑着马,后面穆如风驾着马车跟着。

凤凌看了看周围的地形,手中握紧那杆龙凤双飞红缨长枪,低声喝道,“都出来吧。”

她的话音刚落,两边的山上瞬间飞出了十几个蒙面黑衣人。

从那日发现有人跟踪后,不管凤凌去哪儿后面都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她料到他们出城之后,这些人会跟上来,所以早有准备。

她让黄老道,李裁缝,李家嫂嫂,娇娇,明治几个带着货物晚半日出城,她和坤子,燕来还有穆如风率先出城,引蛇出洞。

那些黑衣人很快便从山崖上倒挂了下来,手中握着剑快速朝马车冲去。

凤凌以为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却没想到是穆如风。

凤凌心中一紧,握着长枪,快速朝马车拦去,迅速挥出长枪,将杀到的那个刺客挑飞出去。

穆如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手中握着事先准备好的剑,他以前在族中是学过武的,这些年在青峰山也没松懈,虽然算不上功力有多高强,但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随后杀到的黑衣人的攻击目标显然不止是穆如风一人,还有凤凌,似乎定要置二人于死地。

他们仅有四人,而对方却有二十人,人数上的差距让他们有些应接不暇,尤其是穆如风那边,根本顶不住这些前仆后继不要命的刺客。

凤凌让坤子和燕来两人死死护住穆如风,她一个人虽然有些凶险,倒也还可以招架。

就在四人苦苦支撑之时,不远处的丛林里忽然窜出一队人马,训练有素,巧妙的是,人数也为二十人,对着这些刺客就是一阵斩杀。

有了这些人的帮助,这些刺客很快便被消灭了。

凤凌看了看其他几人,只是穆如风的肩上被划了一道口子,倒也不是很深,包扎一下止了血。

050谁下杀手

凤凌诧异地看向忽然出现的人,“你们是?”

路东朝凤凌抱了抱拳,“告辞。”

在他转身的一瞬,凤凌注意到他的佩剑上有路北佩剑一样的刻纹,凤凌笑着对他的背影道,“替我谢谢你们家顾大人。”

路东脚步没停,带着人很快便消失了。

凤凌看着他们的背影笑道,“看见没,这就是正规军,以后咱们青峰山的兄弟们也会成为这个样子的”

坤子默默点了点头,若是从前山主说这个话,他可能不太信,跟着山主在上京这些日子,他开始有些信了。

他们在山上暂歇半日,等在后面的几个人。

凤凌靠在树上,若有所思的说道,“如风,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我觉得跟你入宫给太子治病有关,你在皇宫时,可是有什么异常?”

穆如风点了点头,“那太子的病根本不是简单的感染风寒,而是有人在熏香里混入了一种草药,伤及肝肾,再加上那孩子本就风寒侵体,才会致使他病情反复,元气欲脱。”

坤子闻言呸了一声,“深宫险恶,看来是有人故意要太子的小命啊,要不,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落水了呢。”

凤凌想了想,问道“你在东宫都见过什么人?”

“皇帝,顾大人,还有陈皇后。”

凤凌冷笑道,“皇帝不会无缘无故害自己亲儿子,顾庭深是太子亲舅舅,也没有动机,很显然,这是陈皇后的手笔。”

穆如风若有所思,想起一件事来,从自己衣服中摸出他出宫前陈皇后赏赐给他的步摇。

“出宫前陈皇后说要赏赐我一支金钗,却给了我这支金步摇。”

凤凌接过步摇拿在手中看了看,东西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可她为什么说的和拿的不一样呢?

凤凌想了想,“当时可有其他人在场?”

“路北在,抬辇的宫人,还有一个宫女。”

“你接东西的时候路北在看你吗?”

穆如风想了想,“没有,为了避免冲撞陈皇后,我们都是垂着头的。”

“也就是说路北并不知道你其实接了一只步摇。”

凤凌想了想,嘴角溢出了一抹冷笑,“好一番颠倒黑白的好伎俩,她这一手,是怕你发现了什么问题,同别人说起熏香的事。

日后若是当堂对证,她也许会问你当日赐给你何物,你若说是金步摇,她便有路北作证,说她当时赐给你的是金钗。

如此,你的话的可信度便会大大降低,就算你提出熏香有问题,别人也会怀疑是你记错了。”

坤子深吸了一口气,“深宫里的人都是人精啊,就这么一件不起眼的事都处处透着玄机。”

穆如风也是后怕的惊起了一身汗,幸好这事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不过,尽管如此,丞相大人却是已经猜到了,真是料事如神。

凤凌看着一地的刺客尸体,这些人方才明显也是要置她于死地的。

陈靖瑶。

这个人她记下了。

过了半日,后面的一行人也赶了上来。

众人汇聚了之后,又赶了一日的路,途径一家客栈便住了进去。

一行人都住在了三楼,坤子和燕来住在靠近楼梯口的最外间,之后依次是凤凌和娇娇,穆如风和明治,黄老道和李裁缝,李大嫂自己一间。

赶了一整天的路,舟车劳顿,用过晚饭,众人很快便歇息了。

夜深人定之后,寂静的客栈之中忽地发出一声刺耳的瓷器撞击声,凤凌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因为之前陈皇后派人刺杀,她不放心,赶路时一直有所防备,所以在入睡前便在门板上系了绳子,延伸过来绑在床头,绳子中间每隔两尺拴了一个茶杯。

一旦有人推门而入,破坏平衡,茶杯便会迅速移动,发出响动,瞬间把她惊醒。

凤凌睡在外侧,根本没有脱衣服,听见动静迅速抓起床头的长枪从床上翻到了地上。

房门口的黑衣刺客见势愣了一下,他们明明是刺客,为什么屋里的人却在像恭候多时的样子,看这架势,谁要谁命这还真说不准啊。

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凤凌已经提着长枪冲到房门口。

与此同时,穆如风,燕来,坤子几个听见动静也都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走廊里一共有八名刺客,但目标却全都是凤凌,这是凤凌没有料到的。

显然,这次和上次不是一拨人。

打斗持续了一刻钟才结束,坤子替凤凌挡了一刀,伤在了胸口,但好在伤口不深。

客栈不大,所有人都惊醒了起来,趴在门缝偷偷地往外看。

穆如风给坤子处理了伤口,需要缝针,没有麻药,只能直接上,凤凌站在旁边直皱眉头,“坤子,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其他的感谢话她说不出口,都在心里。

坤子不好意思地笑道,“没事,不疼,再说了,当时那人从背后偷袭山主,我这不正巧看到了,情况紧急,哪能想那么多。”

坤子的跟着针头的缝合做着深呼吸,从头到尾没有喊过一声,凤凌看着难受,便和燕来去走廊里检查尸体。

黄老道李裁缝听见动静也起来了,看着满地血尸都吓得有些腿软。

黄老道更是抓着栏杆,哆嗦着喊,“亲娘哦,我当初怎么就被忽悠上了这条贼船哦,我要下船,下船……”

说完便迈着抖成筛糠一样的腿肚子,缓慢地顺着楼梯往下踱去。

凤凌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黄老道吓得立时顿住了身子,苦笑着回头道,“我一害怕就想如厕,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凤凌懒得理他,转身对李裁缝道,“李二哥,你去嫂子那里安抚一下,死这么多人,我怕嫂子心里不舒服。”

李裁缝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凤凌蹲在地上,看了看这些刺客的尸体,他们的佩剑和上次的刺客不一样,攻击的目标也不一样,显然是经受不同的人指使。

但是除了穆如风入宫救太子,他们并没有什么机会和大人物结仇。他们去上京这一趟,只是了解了一下上京的形势,弄倒了上京府尹那个狗官,把宣王府大管家送进了牢里,没道理得罪了大人物。

凤凌有一瞬间怀疑是贺兰缚派来的人,但他们在听雨楼住了十日,他可以有的是机会下手,为何要等到出城?

至于顾庭深那货,更加不可能。派人暗杀这种手段他应该会嗤之以鼻,怕玷污了自己高尚的品格。

凤凌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这次又会是谁要下杀手。

051哈,钱窝窝?!

遇到两次暗杀之后,凤凌一行人赶路时越发警惕,可意外的是一直回到青峰山,也没有再遇到什么刺客。

众人刚行至山下,守山的兄弟便飞快的去山上报信了。

不多时,两百多个高大威武的精壮汉子便从山上冲了下来,笑着围在了凤凌身前。

二墩站在最前面,沟壑纵横的老脸笑得像个老父亲,“山主您总算回来了。”

凤凌浅笑着点了点头,“山中都好吧?”

“都好,都好。”

中规中矩的良家妇女哪里见过这么乱哄哄的场面,李大嫂看得直眼晕,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凤凌示意所有人列队站好,以免吓得新来的几位。

“二墩你带着大家把粮食,小马驹,硫磺这些东西都运上山。”

二墩点头应了,一群人开始准备运东西。

黄老道笑着凑到凤凌身边笑道,“凤丫头,你们这山头虽然偏远,但是人却也不少,相当可以啊。那个啥,你觉得我这样的在这儿能当个头头不?”

凤凌看着他一脸白日做梦的模样,嫌弃地蹙了蹙眉,“能,给你个总管当。”

黄老道瞬间来了精神,挺直了腰杆,“真的?我的天啊,从来都是别人是大爷,咱装孙子,往后也能当一回头儿了,想想就……啧啧啧!”

黄老道琢磨了一会儿,捋着胡须笑道,“哎,山主,您还没说当什么总管啊?”

“锅炉总管”

黄老道站在原地忽然就不想往前走了,可已经上到半山腰了,上山容易下山难呐!

回到山上,把新来的几位还有置办的东西安顿好后,凤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了大半日,连午膳都是娇娇端在房门口的。

穆如风、坤子、二墩、黄老道几个都觉得不大对劲,四个大男人并排站在凤凌房门外,琢磨着山主怕不是病了。

否则怎么可能学大家闺秀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派呢!

四个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娇娇敲门问问,便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凤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有些昏暗的室内走到了夕阳的余晖里。

四个人抬眼一看,山主的气色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些疲倦。

坤子问道,“山主,您没事吧?”

凤凌摆了摆手,“咦?你们四个在这做什么?有事吗?”

四人无语,我们想问问你是不是有事。

凤凌看着四人探究的眼神,明白过来,“没事,我这是在规划一下咱们山头的建设问题。唉,领导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四人茫然地看了看彼此,不知道她这是忽然怎么了。

到了夜间,凤凌同谢清说了自己的想法。

“先生,我想把山上的兄弟分成不同的兵种,再分别进行不同方面的训练。”

谢清想了想,蹙着眉头道,“你这想法倒是很好,只是如今山上的情况并非施行的时候,山上兄弟们的底子都不一样,良莠不齐,很多人甚至对自己擅长什么并没有很明显的认识。”

凤凌也想到了这一点,点了点头,“所以我想先全方面的训练三个月,让大家充分挖掘自己的特长,之后再进行划分。”

谢清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凌儿,你如何忽然想出这些新奇想法的?”

凤凌心中一动,可能是她和原主差别有些大,被怀疑了。

凤凌挠了挠头笑道,“先生,我去上京一趟见人家军队都是有兵种的,咱们若想成气候,就应该效法人家那样嘛。”

这说法也倒是合理,虽然性情和之前有些变化,但总归是好的变化,谢清笑了笑,没有再多想。

凤凌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先生,我在上京遇到了听雨楼楼主贺兰缚,听他的意思,他是您和我父亲的旧识,先生可知此人?”

谢清并没有意外,“不错,算是旧识了。”

凤凌见谢清如此,心中不免有了一个猜想。要么青峰山上有贺兰缚的眼线,要么就是谢清将她们一行人去上京的消息告诉了贺兰缚。

否则不可能他们刚一进城,贺兰缚便盯上了他们。

凤凌心中隐隐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这样一来,可见谢清是很信任贺兰缚这个人的。

凤凌这样想着,问道,“先生,贺兰缚说要支援我们些银子建设队伍,之后再让我们出人帮他护送货物,您觉得此事如何?”

凤凌没有想到谢清答应得这么痛快,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事是他应当的,你需要多少银子,只管同他要便是。”

凤凌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让别人花钱花得这么理直气壮,花得这么心安理得。

先生啊,贺兰缚不是我爹,咱不能这么厚脸皮啊。

谢清看着凤凌阴晴不定的脸,给了她一个安心别怕的眼神,“贺兰这小子当年是你父亲的下属,他的势力都是你父亲一手培植起来的,他便是你父亲留给你的钱袋子。”

凤凌闻言有些惊诧,我的天哪,原主一直没路面的老爹竟然是个大老板啊,人虽然早登极乐了,没想到竟然给她留下了一座金山,凤凌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

起初她还以为贺兰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原来人家是追随少主尽职尽责啊。

凤凌觉得自己真的有种穷光蛋中一千万的感觉,飘,飘得快要飞升了。

她原本以为青峰山这些人都要开启修仙模式喝风吃土了,擦,没想到一转眼便掉钱窝窝里啦,这样的剧情真是太俗套了。

不过,她喜欢!

凤凌陷在暴富的喜悦中兀自神游了一会,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原主她爹给她留了人,留了钱。这些年谢清又占山为王,四处收了不少人。

有人有钱这是要干什么?

造反啊!

凤凌心中有了几分底,但却也不太确定,有些迟疑地问道,“先生,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您还不打算告诉我我父亲是谁,您是谁,我又是谁吗?”

谢清似乎料到她会这么问,从石凳上站起身,走到悬崖边上向下看去。

“人活一世,有的时候走的是康庄坦途,有的时候却不得不在悬崖峭壁上小心摸索。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因为它什么都不懂。”

谢清说到这里看向凤凌,“我想保住你的冲劲,不想让旁的事束缚了你。”

凤凌闻言若有所思。

先生您想多了,您就算告诉我我是天王老子,我现在立马就能跑到皇帝小儿那里大喊一声,嘿!乖孙。

额不,乖儿子。

谢清当然是不知道凤凌想法的,背着手大义凛然地说道,“等时机到了,我自然就会告诉你了,眼下就按照你的想法一步步走下去吧。”

凤凌见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说,她也没法勉强,没聊几句便回房间睡觉去了。

这几日赶路她心里一直防着刺客,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管她谁是谁,现在老娘困才是真的。

刚才还在想‘先生是谁、我爹是谁、我是谁’这样深刻的疑问三连哲理问题,刚沾了枕头,某凌便睡死了过去。

052风风火火搞建设

第二日天刚亮,凤凌又拾起破锣将青峰山沉睡中的众人召唤了起来。

昨日她闷了大半日,已经将这三个月的训练计划规划了出来。

训练科目有体能、对抗、射箭、骑马、侦查,每天每时训练什么她都在纸上画好表格了,无奈她不会用这里的文字写字,便在纸上用阿拉伯数字标记序号,之后便把这张纸贴在了床头上,方便她随时观看。

她用不惯毛笔字,写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凤凌自己看了都忍不住感慨一下,唉,没文化真可怕。

感慨之后便不了了之,丝毫没有要学习一下这里文字的觉悟。

因为她没有时间啊,她要训练这些散兵啊。

首先进行的定然是最基础,也最重要的体能训练,所以她一大早便拉着队伍山下晨跑去了。

众人绕着青峰山山脚跑了五圈,凤凌以为这只是简单的热身训练,跑完之后却发现身后已经有大半数累成了狗。

好吧,青峰山确实挺大的,绕着山脚跑五圈确实是个体力活。

而且山路并不是很平坦,所以跑起来也比较吃力。

众人去吃早饭的时候,凤凌找到高林,和他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高林啊,咱们山下的路不好走,这样,吃饭之后你带几个人去山下规划一下路线,我想把咱们山下的路铺平。”

高林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山主用咱是看重咱,咱得好好表现不是。

用过早饭,高林便找了两个人当帮手,拿着工具匆匆忙忙下山去了。

而凤凌则带着众人去伐树、挖坑,她要在青峰山上建出一个军事训练场。

人多效力量大,凤凌带着百来号人,只用六日便造出了一个简易的军事训练场。

而另一边,高林则带着另一半人在铺路。

凤凌用石灰和火山灰高温混合,配成简易的水泥材料,虽然和现代的比不了,但至少比古代的土路好上了许多。

建筑奇才高林见了这种混合材料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只用了十日,青峰山山下全都变成了平坦的大路,每日早上凤凌都会拉着队伍出来晨跑。

把路铺平仿佛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凤凌又让高林带着队伍把山上的房屋进行了修缮,道路重建,因为咱现在有钱啊!

当然了,练兵要钱,重建也要钱,他们之前那点银子自然是不够的,凤凌想着总跟别人伸手要也不太好,他们青峰山必须得有生财之道才是。

她要管着练兵,自然分身乏术,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凤凌威逼利诱一定把黄老道忽悠上山的原因。

黄老道是个炼丹的道士,在古代,还能有人比道士还更了解火药嘛!

这样一来,凤凌说让黄老道当锅炉总管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让黄老道按照她的思路对火药进行改良和提纯,工艺倒也不难,不过是利用生物硝田法制硝,硫磺熔炼提纯,用火烧法制木炭再纯化,之后再对这三种火药主要成分重新配比,制出纯度比较高的火药。

凤凌还让人以青峰山为中心向四周寻找火山,她们可以自己提炼硫磺,不用从市面上购买,这样就可以大大缩减成本。

训练的过程,凤凌发现古代的衣服大袖子大裤腿是真的很不方便,凤凌又和李裁缝说了自己的想法,让他帮忙对衣服进行改良。

他们人多,做衣服的布他们还得买上几千尺,这又是白花花的银子。

凤凌正要派人下山去买布,李大嫂得知后赶忙去青云堂找她,“山主,我们家以前的布都是我自己织的,结实,耐穿。”

凤凌无奈笑了笑,“嫂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咱们人多,总不能都劳累您织出来啊。”

李大嫂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可是山主,世面上的布不仅贵而且质量也不耐穿,只是花样多罢了,可这些男人们又不是那小姑娘,穿那么花哨作甚。”

凤凌点了点头,这是设计作战服,她也确实想用耐用的布料。

李大嫂垂头琢磨了一下,“我看要不这样,我去山下附近村子里找些妇女,我带着她们一块织,咱给她们工钱,村子里的人常年劳作,知道什么样的布耐用,这样织出来的布一准质量最好。”

凤凌心中一喜,“好,那就劳烦李大嫂了。”

李大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了穆如风的药之后她额头上的那道疤明显淡化了,修养了这么久,心中又畅快,人年轻精神了许多,渐渐有了青年人的模样,即使带着一只眼罩,也能看出她没受伤之前的样子有多美。

李大嫂握着自己的手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哪里是麻烦,山主帮了我们这么多,我这是想做点什么,免得让自己是个白吃饭的。”

“嫂子这是哪里话,往后,这青峰山便是你的家,在家里就安安心心的住着,还胡思乱想什么。”

李大嫂笑着点头,“哎,山主说的是。”

训练了一个月,凤凌发现这些人里不乏几个特别好的兵苗子,从她观察来看,不算坤子和燕来,还有五个人。

这几个人各方面都很优秀,凤凌想把他们挑选出来,训练成一支类似于现代特种部队的队伍。

当然了这些事只能等三个月的训练结束再说。

精神紧绷地训练了一个月,人不是木头,总是要休息的,毕竟劳逸结合才能取得更好的效果嘛,凤凌果断给大家也给自己放了个小假,休息两天。

训练场上刚刚欢喜开来。

凤凌阴恻恻的声音便又传入众人的耳中。

“但是,基础体能训练还是不能停的。”

然后便是两百张脸瞬间笑容凝固。

想当年她在训练期累得那叫一个猪狗不如啊,猪还能睡觉,狗还能吃饱呢,那时候她可是天天饿得前胸贴后背,永远睡不够啊~

凤凌看着这些欲哭无泪的面容忍不住暗爽,哈哈,老娘也有今天,真是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在众人幽幽怨怨的目光中,凤凌抱着肩膀,哼着小调飘飘然地走了。

这一个月忙着练兵,每天的训练强度都很大,基本上回到房间便睡了,今日终于得了空暇,她想给顾庭深写封信刷刷存在感。

青峰山到上京路途遥远,一来一去又得耽误训练进度,她是不能去上京看他了,所以只能写封信问候一下。

要不然他这样的大忙人很可能就把她号人给忘了。

053灵魂画手

凤凌的手爪子刚抓起毛笔,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她怎么给忘了,她不会写这里的文字啊。

完蛋了,没文化注孤生啊。

凤凌坐在椅子上苦思冥想了许久,目光瞥见床头挂着的训练计划涂鸦,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一个主意。

她不会写字,但是可以画画啊,远古人不都是画图记事嘛。

凤凌心中有了思量,当即撸起袖子即兴发挥。

只有图画,一个字都没有也不大好,凤凌在心中打了腹稿,然后便情绪澎湃地拿着画去找穆如风了。

穆如风和明治正在药房里研究他们的药,前段时间在凤凌的建议下穆如风收了明治为徒,教他医术。

这样的大事,凤凌当然事先跟谢清商量过了,毕竟明治已经九岁了,他们是匪,不能走科举这条路,总得学点什么才是。

凤凌敲了敲门,步履生风地走了进去,“如风,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能不能帮我写封信?”

穆如风放下手中的研钵,示意明治继续。

“现在就没什么事,山主是要给谁写信?”穆如风说完便反应过来了,山主心中惦记的,还能有谁。

山主也不小了,不能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

随即快步走到药堂桌前坐下,准备好纸笔。

凤凌递过去一个满意的眼神,如风你真是太懂行、太有默契啦。

凤凌靠着桌子,如同幼儿背诗般把自己心中的想法朗诵了出来。

明治刚听了开头,就小脸红红的抱着研钵从药堂跑了出去。

代写的穆如风也闹了个大红脸,觉得自己快握不住笔了。

山主啊,咱是姑娘家,不能这么直白啊!

穆如风强忍着钻地缝的心思,总算是把这封信写完了。

顾庭深收到信已经是三日之后。

自从凤凌向他举报了上京府尹之后,顾庭深的心思便放到了整治地方官员上,这一个月一直在着手处理各地贪官污吏的事,也比较忙。

忙碌一天之后,每到夜间坐在书房里,他总是会忍不住会顺着窗口看一眼院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这夜,顾庭深一如往常坐在书房里看书,路北却站在房门口像个扭捏的小姑娘,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顾庭深放下书卷,蹙眉道,“何事?”

路北看着顾庭深清冷的神色,一咬牙还是迈步走了进去,从衣袖中掏出信件,呈给了顾庭深。

“大人,这是那个人给你的信。”

路北实在不喜欢凤凌,如今连名字也不愿意提了。

顾庭深看着路北不大正常的神色,大概猜到这是谁寄来的了。

清冷的面容微不可查地变了变,似乎比素常多了几分青年人该有的生气。

修长的手指拆开红封,抽出厚厚一沓雪白的信纸,移到柔和的灯光下观看。

乍一看,顾庭深心中不免有些诧异,都说字如其人,这信纸上的字迹写得很是娟秀和缓,和她的性子完全不合,顾庭深第一时间便觉得这信定是代写的。

哼,没诚意。

顾庭深嘴角撇了撇,还是顺着内容往下看了去。

“尊敬的顾大人,多日未见,甚是想念。”顾庭深看到这里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面色微不可查地红了红。

不知羞。

“在此,我借用一首伟大的诗句来表达我的相思之情。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顾庭深看到这里心念一动,诗句倒是璧坐玑驰,可被她引用之后,怎么就觉得怪怪的……

感觉就像,霓裳羽衣被夜叉披在了身上,顾庭深这样想着,后背不由得起了一阵恶寒。

“下面,我即兴发挥做了几幅画作,请君欣赏。”

顾庭深掀开信纸,发现下面果然出现了一幅画,不,不是画,只能算是幼儿涂鸦。

只见这张纸上画了一个红衣服的小人,长发,这应该就是她自己了,那红衣服的小人站在一大片空地上,对面是一间三根线条简单绘出来的房屋,其中有七个人在吃饭。

其他人的脸都是模糊的,只有一个玉冠束发的男子有脸面,面容修长,眼睛是短线加一个圆点,嘴巴用一根平直的短线代替,明显看出这个人比较冷。

顾庭深看到这里明白过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第二帧图,在一片小池塘边,那个红衣小人抱住了黑衣小人,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黑衣小人也死死抱着红衣小人。

顾庭深嘴角抽了抽,画就画了,为什么把他画得这么丑,重点是他当时也没有抱她啊。

第三帧涂鸦,红衣小人趴在窗口,肥肥的小短手里握着一只圆疙瘩,屋内的黑衣小人别扭的扭着身子背对着她,就像一个生气的小孩子。

顾庭深面色黑了黑,他哪有那么小气。

第四帧涂鸦,红衣小人站在院子里咧着大嘴笑,黑衣小人站在窗口前,手里握着圆疙瘩,神色恋恋不舍。

顾庭深神色又黑了黑,他什么时候流露不舍了。

第五帧涂鸦,红衣小人趴在墙头上,神色沉醉,院子中一个圆圆胖胖的青衣小人在弹琴,然后冒出一个怒气冲冲的黑脸小人在墙头下拿着剑对着红衣小人怒吼。

路北若是知道她把他画成了锅底,一定后悔把这封信交上来。

第六帧涂鸦,红衣和青衣并排骑马走在街上,相谈甚欢,围观众人欢呼雀跃。

第七帧涂鸦,红衣在树林里烤肉,青衣坐在她旁边馋得流口水。

顾庭深脸色再次黑了黑,他什么时候流过口水!真是难以入眼啊。

第七帧是红衣青衣一起蹲在大柳树上,偷窥院子中一男一女在梳头,细看他才发现此时红衣青衣是手拉着手的。

顾庭深的面色变了变,不知羞。

顾庭深再向后翻去,发现已经是最后一页了,这最后一页上面只画着六个圆点,这大概是未完待续的意思。

顾庭深将方才那七帧图画又翻过来看了一遍,视线最后落在那最后一页的一串圆点上,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了点隐隐的期待。

站在远处的路北看着顾庭深变幻莫测的面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能让大人面露笑意真是太难得了。

可……为什么偏偏每次都是那个人,真是!

顾庭深将这厚厚一沓信纸收回了信封中,放进了柜子里。随即又找出信纸,提笔沾墨,笔落在纸上不知为何也画出了一个红衣小人。

等画完之后,顾庭深才猛然惊觉地放下了笔,果然,和脑子不正常的人接触多了,脑子也会变得不正常。

顾庭深用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路北一眼,见他没有在看自己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可是一国之相,怎么可以做这么没品的事!

当即把信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一旁的纸篓里。

然后提笔在信纸上写了四个大字,“不知所谓。”

随即将信纸放在信封里,递给了路北。

路北接过信封,有些莫名其妙地走了出去。



054大考核

青峰山这边,凤凌接到回信后,看着这情绪满满的四个大字,不仅没有生气,反倒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站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的众人后背发毛,山主准又想到什么阴损招数折腾他们啦!

而此时凤凌则在想顾庭深定然是仔细看过信了,羞于启齿,额不,羞于提笔才会只写了这几个字。

当天晚上练兵回来之后,凤凌点着蝇头小灯,又开始了伟大的绘画事业。

这次她画的是她的日常生活,她捡来的那只傻鸟。

顾庭深那厢接到信封后,面色再次变幻莫测起来。

路北站在门口,已经习惯了。

这样一来二去的,时间很快又过了两个月滑到了五月份,天气也渐渐闷热起来。

到了练兵考核的时间。

凤凌设置了几种不同的考核,包括负重越野,两两对抗,马上对战,射箭,野外生存,丛林抓捕,文化水平。

每一项考核都分类计分,再根据各项成绩汇总进入不同的兵种,兵种有步兵,骑兵,弓箭手,斥候。

凤凌仔细想了想,她决定再从斥候中选出比较好的,组成一个影子队,一共六人,她会再训练他们,让他们成为古代的特种部队。

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大家各方面能力都大大增强,对于这些训练已久的项目,大家倒是挺有信心的,都想着要进影子队。

可最后一项文化水平考核真是愁死个人了,群情激奋,都忍不住向凤凌诉苦。

“山主,我们也就是这三个月跟着穆先生学了几个大字,文化考核真是不行啊。”

这三个月凤凌让穆如风这个郎中暂时当了教书先生,教他们这群人识文断字,学习兵法。

她也跟着学了不少,现在倒是认得一些常见的字。

(插句题外话,凤凌会写字之后,立即兴致冲冲地给顾某人写了封信炫耀。

顾庭深当时正在参政阁和内阁那群老头子议事,看着写得狂炫酷霸拽,简直要扭上天的几个大字,冷淡如他,也终于没控制住上扬的嘴角。

被他压得死死的几个内阁老头子都暗自心惊,顾相就算对他们再不满意,也不需要嘲讽得如此明显啊!)

好了,言归正传。

凤凌看着一脸苦相的众人,冷声道,“识字是我对你们最基本的要求,你们若是连字都不认识,让你们传个战报你们都不认识,岂不是要延误了战机。”

众人闻言默不作声,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三天吃不了一个胖子,他们才学了三个月,怎么也成不了大儒啊。

子曰,自己不乐意,也别逼别人。

凤凌轻咳了一声,“我也理解大家的情况,这次考核不会很难,把穆先生教的会了就行。”

众人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临考前一天,青峰山各个房舍里还是全都点起了蝇头小灯,一个个像那挑灯夜读的书生般趴在桌子上,握着笔杆子照着书本描字,神神叨叨地背诵兵法。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山主可说了,光身体素质好不行,要文化过关才能进入影子队,影子队可是刀中刀,刃上刃,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里挤呢。

……

历时两天,所有的考核圆满结束。

凤凌根据大家的成绩,从中选出了五十名骑兵,五十名弓箭手,十名斥候,六名影子队员,其余为步兵。

凤凌把所有人的名单分类贴到了青云堂的门板上,大家都满怀期待地挤过去看自己被选到了哪里,心中有种书生看皇榜的激动劲儿,险些把青云堂年久失修的破门板挤烂了。

大家最先挤过去自然是影子队名单,众人定睛一看,里面有燕来、千面、于飞、秦怪、老蛇、赵小五。

坤子看完这些人的名字不由得一愣,这里竟然没有他,坤子很快又去斥候榜里看,发现竟然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随后的弓箭手,骑兵,步兵那里都没有他的名字。

咋回事?山主把咱给落下了?

不能够啊!

二墩这次压根就没参与考核,因为他自知就不是当兵的料,他只想当个大厨,给兄弟们做做饭,没事晒晒太阳喝小酒,那日子多逍遥。

凤凌素来是知人善用的,早就把二墩任命为了后勤总管,负责照顾好大家的衣食住,以及调节人员之间的摩擦。

二墩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坤子,调侃道,“我看,山主那一准给你安排了好职位,你看我现在是后勤总管,那黄老道现在负责炼火药,是那锅炉总管,穆先生坐镇药堂,是医护总管,高林忙着盖房铺路,是工程总管,李裁缝负责设计作战服,算是服装总管,我估摸着,山主一准是给你留着大总管当呢!”

大总管,额……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擦!大总管那不是太监嘛!

坤子剜了嬉皮笑脸的二墩一眼,正要去找凤凌,一转身便见凤凌站在了青云堂的门口。

“山主,这些名单上怎么都没有我呢?”

凤凌让他稍安,轻咳两声,示意所有人全都迅速列队站好。

经过这三个月的魔鬼训练,他们已经产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令行禁止,山主轻咳一声,是要他们保持安静,咳嗽两声是要他们站好。

凤凌看了一眼整齐的队列,心中很是满意。

“刚才大家都已经看到自己的名字了,这是多项考核的综合结果,现在,有异议的可以站出来申诉,如果合理我可以对大家进行调整。”

凤凌看人不是很准,可看兵,却是一看一个准。

经过这三个月的训练,她对青峰山上每个人的身体素质都有了充分的了解,每一个人的指派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凤凌等了一会儿,一个叫齐辉的汉子说道,“山主,我有意义。”

“说。”

“赵小五又瘦又小,才五尺半,凭什么他就可以进影子队,我们这些比他壮很多的人反倒不可以?”

此话一出,不少人跟着附和起来,“就是,就是。”

凤凌早就料到有人会不服。

那个赵小五今年十六岁,年纪小,人长得黑瘦黑瘦的,话也不多,站在那里很不起眼。眼尖如她,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他。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注意到赵小五在玩锁头,他把那锁头用钥匙锁上,再用一根头发搓成丝塞到锁头里,不出十秒,锁头便被打开了。

凤凌凑过去跟他聊了聊,得知他原本是上京城内的小乞儿,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后来偷到了上京最有钱的商贾方家那里,被发现了,方家上报到了官府,官府满上京都贴了海捕文书要抓他。

他人小,长相又没有特点,淹在人堆里找不到,趁乱逃出了上京,辗转上了青峰山。

赵小五话少,和凤凌并排坐在一起还有些羞涩,但是一听凤凌提起锁头瞬间来了精神,话也多了起来。



055影子队的队员们(一)

“市面上的锁头大概分两类,有那个弹片构造锁和文字组合锁,簧片构造锁又可以分广锁、花旗锁、刑具锁、首饰锁四种。

这些锁我全都试过,我都可以开,一开始觉得好玩,时间长了便觉得没什么意思。”

“后来我听说方家用的是那种七环文字锁,世面上文字锁的转轮数目多是三到七个,几个转轮就叫几环锁。

我没试过七环文字锁,所有就想试试看能不能开,我一共去试了三次,前两次都没开,然后第三次终于开了。

我当时太激动了,一不小心喊出了声,然后就被方家护院发现了。完了我就跑,什么也没拿。他们却一口咬定我偷了他们镇宅的金佛,非得抓我。”

赵小五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凤凌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乎奇才没有点奇葩的经历都对不起这个称号。

“山主,我是乞丐,只是小偷小摸些吃的喝的,那些大财我从来都不敢动,只是对开锁有瘾罢了。山主,我真的没偷金佛。”赵小五说完,委屈巴拉地看着地面。

“好,你没有。”凤凌在他肩上拍了拍,从此便记住了这个倒霉孩子。

后续训练时,她仔细地观察过赵小五,发现他的听力极好,据他说,他开锁全是靠听的,听声辨位这些更是不在话下。

他虽然个子小,但是吃饭却是一点都不少吃,一个顶俩,甚至一个顶仨。

亲眼见证了他一个人吃了十个大肉饼之后,凤凌这个钢铁直女终于没忍住问了他这个事,“小五啊,你这吃的也不少,这个子咋长不上来呢,要不让如风给你看看,是不是肠胃吸收不好。”

赵小五闹了一个大红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啥,我以前当小乞丐的时候总饿肚子,现在就觉得自己特别能吃,感觉怎么吃都吃不饱。”

凤凌觉得这孩纸真是太可爱、太招人疼了。她怕这孩子以后不好意思再多吃,私下里特意跟二墩交代以后要多给他打些饭菜。

凤凌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板着脸道,“赵小五出列。”

赵小五听到凤凌点他的名字有点紧张,绷直着身子,从队伍最后面走到前面来。

凤凌从青云堂内拿出了十把不同类型的锁头,摆到了堂前的桌子上。

“赵小五,让他们看一看你的本事。”

赵小五不善于在人前表现自己,面色微红,心中有些忐忑。见凤凌这么肯定,也渐渐有了底气。

凤凌将桌上的香点燃,赵小五拔下一根头发,对折四次,捡起一只锁头,将发丝塞进去,闭着眼睛凝神倾听。

凤凌心中刚数到第五个数,赵小五便把那把锁打开了。

围观众人根本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是打个哈欠的功夫,锁头就开了。

开了这个锁之后,赵小五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气定神闲地拿起第二把锁,之后是第三把锁,第四把……

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赵小五便把桌上十把形态各异的锁全都解开了。

围观众人也从一开始不信,到后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再到最后啧啧称奇……

凤凌赞赏地看了赵小五一眼,“归队。”

凤凌神色严肃地扫过众人,“影子队是一只深入到敌后进行情报收集,侦查,甚至是暗杀的队伍。并不只是考虑谁的力气大,谁的拳头硬,更要有灵活性。

赵小五的开锁绝技在以后的情报收集中一定会派上用场。齐辉,你可还有异议?”

齐辉有些不大服气地说道,“山主,那我们都学会了开锁不就也能进影子队了?”

凤凌笑着摇了摇头,“赵小五开锁更多靠的是天赋,其他的能力不够,可以后天培养,可天赋这种东西,后天是没法培养的。”

齐辉闻言有些悻悻然,“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山主让其他进影子队的兄弟展示一下自己吧。”

凤凌看了看沉默寡言的燕来,替他向大家说道,“论身手,燕来是你们中最好的,有人有异议吗?”

坤子抿了抿嘴,虽然心中有些不服气,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燕来是真的能打,他之前一直跟燕来打平手,是因为燕来没有很认真的对待。

他只是模糊知道一些,燕来是大齐汉人和北狄人的混血,身上带着北狄人的强悍,生得和北狄人一样高大,出生在大齐和北狄的边界燕山一带,会说汉话,也会北狄语。

但是大齐和北狄连年交战,他这个混血的地位就很尴尬,不论在哪国,都会被怀疑是奸细,无论在哪里都没法完全融入到当地人之中,后来他几经颠沛辗转来了大越,一番因缘上了青峰山。

他小的时候汉话说的不好,常常被笑话,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除非必要,便不说话,搞得不熟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燕来生得一副冷硬的面容,再加上身材高大,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望到。

燕来面冷话少,刚上青峰山的时候很多人都看不惯,没少要挑战他的,燕来真的是靠最强的身手慢慢在青峰山站住了脚。大家都知道他能打,没有人敢有异议。

燕来之后,一个面上笑嘻嘻满身嘚瑟劲儿的青年走了出来,“山主,下个我来!”

凤凌认出来了,这个叫于飞,是新上山的。据说是以前在丰州军中当兵,在军中待得不大爽利,想找点刺激的,便来山上当土匪了。

凤凌觉得这个人真是脑子不大正常,好好的兵不当,为什么要当匪。

于飞受过正当训练,各方面都不错,尤其是射箭很好,虽然没有百步穿杨的臂力,那也能够百步穿人头了。

凤凌又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弓箭,抬手指了指天上飞的麻雀。

于飞当即笑呵呵地拉开弓箭瞄准,大吼一声,“哈,一支穿云箭呐~”

在场的众人都被吓得一激灵,忍不住暗骂,这厮是从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傻叉。

话音刚落,众人便见那飞出去的离弦之箭同时射下来了两只小麻雀。

麻雀这么小巧别致的东西都能一箭射俩,这箭术可是相当了不起了,众人也没什么异议。

堂前一片静寂,于飞有些失望,“喂,你们不觉得很厉害吗?惊叹在哪里!”

众人无语,忍住把他轰走的冲动,黑着脸道,“下一个,下一个~~~”

于飞委屈巴拉地看了凤凌一眼,山主,求表扬!

凤凌斜了他一眼,“下一个。”

于飞……



056影子队的队员们(二)

凤凌的话音刚落,便从后面走出来一个中等身材、皮肤白皙的青年,此人名叫秦怪。

秦怪走在堂前,背对着众人站着。

堂前忽然传出来了一声幼儿的啼哭,“哇哇哇哇……”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这堂前空空如也,哪里来的婴儿?

众人正在寻找婴儿,又传来了牙牙学语的的幼儿声,“这里,在这里。”

众人循着声音,这才听出声音竟然来自于秦怪的身上。

秦怪何时带着一个孩子?可也没见孩子啊?

众人正疑惑着,忽地又传来了一声七八岁小女娃的尖叫,“讨厌鬼,别看我。”

众人身子一紧,这小男娃何时便成女娃了?

紧接着想起一声清脆的少年音,“各位哥哥们好。”

众人屏息听着,紧接着便是一声女子温声细语的轻唤,“奴家这厢有礼了。”

众人心中一颤,秦怪这是在演艺一个人从婴儿逐渐长大的过程啊,不仅年龄逐渐增加,而且男女切换自如。

他们凝神听着,直到一个八十老者的声音作结,“一生平安便是富贵。”

话落,秦怪才缓缓转过身来,朝着众人鞠了一躬,用他自己的声音说道,“诸位见笑。”

众人听完也算是明白了,秦怪擅长的是口技,可谓是男女老少的声音信手拈来。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秦怪还懂唇语,而凤凌更看重的则是这项技能。以后想窃听什么的,只要扫一眼就行了,这技能多逆天啊。

秦怪之后,走上前来一个穿着黑色长褂的男子,他的袖口中隐隐泛着黄色的光芒。

他本来的名字已经不可考,凤凌只知道人们都叫他老蛇,祖上是驯蛇人。

据凤凌观察,他的身上至少盘着五条品种不同粗细不一的蛇,手臂,大腿,肩膀,胸前和后背都各有一条。

因为他养蛇,山上的兄弟们都不愿意跟他睡在一间,谁也不愿意睡着睡着忽然有一条毒蛇钻到了被窝里。

而且老蛇脾气有些怪,喜欢和动物相处,很少和人带在一处。

走江湖的手艺人嘛,有本事有脾气也是很平常的。

凤凌起初有些迟疑要不要让他加入影子队。

毕竟本来队里有个闷葫芦燕来,队里的沟通已经有些困难了,若是再加个不喜欢人,喜欢蛇的老蛇,凤凌真的无法想象这个队伍怎么交流,怎么揉合成一股绳。

可犹豫了一下,凤凌还是选了老蛇。

起初雷霆特战队的那些队员们,除了队长,哪一个不是刺头,到最后不还是六个人像一个人一样有默契。

老蛇站在那里,摸了摸袖子,与此同时,袖口中爬出来了一条手腕粗细的长蛇,之前那黄色的光芒便来自于身上穿着的黄色铜甲,铜甲上是布满了锋利的刃,众人见势都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老蛇吹了一声哨子,将一个很细小的颗粒扔到了堂前的桌子上,铜甲蛇见势迅速朝前窜去,盘上了桌子腿。

老蛇又吹了一声哨子,弹指之间,硬邦邦的木质桌子腿便断成了两截。

众人看了看碎成渣渣的桌子腿,又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腿,直觉脊背一凉,不由得又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要是人肉,还不被绞成肉沫沫,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让老蛇自己住那间最偏僻的小屋真是太他娘的合适了!

在众人浑身汗毛倒竖的间隙,老蛇已经把铜甲蛇召唤了回来,方才还凶悍无比的铜甲蛇又乖乖地盘在他了的胳膊上。

凤凌点了点头,像老蛇这样的人,任何人都是不敢轻易靠近的,因为蛇比人敏感,人还没走近,他身上那五条哥们就事先感应到了,一定会示警。

只要老蛇在,想偷袭?不存在的。

等着被偷袭吧!

老蛇退出去之后,又走上前来一个人,这个穿着鲜红色的衣裙,长发高高束起,面上带着银色面具,手中握着银色长枪。

凤凌看着她的这身装扮,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千面,转过去给大家瞧瞧。”

千面闻言转过过身去面对大家,又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众人看着站在凤凌旁边的千面,刚刚好不容易掉下去的鸡皮疙瘩瞬间又炸了起来。

擦!这人竟然长得跟山主一模一样!

如今穿着和山主一样的衣裳,真是让人难以分辨,难道这人竟然是山主的孪生姊妹?

凤凌看着众人笑了笑,“怎么样?是不是别无二致?”

穆如风笑着摇了摇头,“不,还是有差别的,千面的气质偏柔,眉宇间没有山主的气势。”

千面神色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失落,“先生好眼力。”话落便扬手抚上自己的下颌,自下而上撕开一张面皮来,露出她本来的样貌。

千面的轮廓和凤凌本就有四五分相似,带上人皮面具之后越发的以假乱真,若不是和凤凌熟识,当真要猜错了。

千面摘完面具便自动站到了影子队里。

凤凌看向影子队六名队员,身手好的燕来,会开锁的赵小五,箭术一流的于飞,精通唇语和口技的秦怪,驯蛇人老蛇,会易容的千面,他们全都身怀绝技,这些人愿意在籍籍无名的青峰山落脚,绝不是巧合。

看来谢清这些年一直在默默地做准备啊。

凤凌很快便回过神来,清冷的视线扫过众人,“影子队六名队员已经全部展示了自己的才能,诸位还有什么异议吗?”

此番堂前再无反对之音。

凤凌点了点头,“今日的兵种分类结果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以后每隔半年就会考核一次,到时可以根据成绩进行调整。”

“坤子。”

“到。”

门上的名单里全都没有他的名字,坤子心中郁闷了许久,听到凤凌喊他的名字,心中一喜,这回,山主终于想到咱了!

凤凌严肃的声音传来,“以后坤子就是青峰山的堂主,负责监督兵营训练。”

坤子闻言不由得老脸一红,他原本还以为山主把咱忘了,没想到山主这是要提拔咱呢,真是要羞死个人!

坤子素来仗义公正,他当堂主没有人有异议,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分了兵种之后,一切都开始走上了正轨,坤子负责监督练兵,凤凌则带着影子小队深入到丛林之中进行提升训练了。

时间飞快,转眼又过去了三个月,炎炎夏日见证着青峰山众人突飞猛进的成长。

从二月份开始,经过这半年的系统训练,青峰山的兄弟们由一群散兵逐渐转变成了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而凤凌对影子小队展开的训练则是全封闭的,结果如何,这就只有他们几人知晓了。



057山主心真大

皓月当空,红月山山寨内,宋明德坐在老虎椅上,抱着大酒坛子借酒消愁,这半年真是窝心啊,自从那日和凤凌比试,凤凌饶了他一命,他也不知怎的,脑子里总盘旋着那个红色的影子。

他想去青峰山凑凑热闹,可人家又早就撂下话了,一年之内不可踏入青峰山半步。

唉,憋屈。

宋明德叹了一口气,端起大酒坛子又咕嘟咕嘟地饮了一大口。

许是喝多了,没多久他便靠在老虎椅上睡着了。

这大堂内除了宋明德还有个美娇娘,如今正穿着红衣裙有些畏缩地站在老虎椅旁。

她叫张彤彤,三天前,她去姻缘庙里上香求一段好姻缘,可谁成想,竟然求来了一场劫难,刚出庙门便被宋明德掳上了山。

这个宋明德很怪异,不仅非让她穿红色的衣裙,还逼着她舞刀弄枪。

她爹是前任丰州知府张道正,她更是规规矩矩的知府千金,从小娇养大的,肤白皮嫩,身娇体软的,哪里拿得动那大铁棒子!

她不学,他就骂她,要不就拿着大刀片子吓唬她,她真是快要崩溃了。

见宋明德醉了,张彤彤轻手轻脚地迈着步子朝门口走去,刚一走到门口,那个叫猴子的人便迎头走了进来,张彤彤吓得身子一颤,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猴子看了她一眼,看了看醉倒的宋明德,把手指凑到嘴边做了嘘声的动作。

猴子素来气焰嚣张得很,有时趁着宋明德不在还会对她出言不逊,如今眼前的这个猴子的神情怎么让人觉得怪怪的。

张彤彤吓得不敢说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她瞧见那门口竟然又走进来一个影子,身材矮小,黑瘦黑瘦的,那肤色竟然和夜色混为了一体,若不是一口白牙,还真瞧不出来是个人来。

赵小五就势打了两声阿嚏,这是谁在骂他!

赵小五这喷嚏声惊动了宋明德,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堂前的猴子嘟囔道,“猴子,扶老子回房睡觉,这破椅子真他娘的硌得慌。”

猴子对赵小五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帮忙。

宋明德看着有些脸生的赵小五,问道,“这个是谁?瞧着脸生。”

猴子面色一僵,转瞬干笑出声,“唉,这不是小白嘛,他刚才一不小心扎碳堆里去了,您这才瞧不出来。”

赵小五嘴角抽了抽,为了任务他忍了。

宋明德哦了一声,打了一个酒嗝,嘟囔道,“这碳真好,够黑!”

赵小五简直要哭了,难怪山主有一次口误,管他叫赵小黑,山主,我难过!

经过张彤彤身边时,猴子看了她一眼,“你在前面提着灯带路。”

张彤彤闻言有些诧异,她才来了三天,这路线猴子应该比她熟悉啊,怎么还叫她带路?

许是因为天黑的原因吧。

张彤彤有些害怕,便也没有多想,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宋明德的房间离这里不远,很快便到了,猴子把宋明德放在床榻上,顺手往他嘴里灌了一小瓶药水。

宋明德当是酒水,一滴不落地咽了下去,又翻了个身,睡死过去。

赵小五这才开始在宋明德的房间里翻箱倒柜。

站在房门口的张彤彤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这小黑人要干啥?猴子干杵着咋也不管一管?

在她差点喊出声之前,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她下意识地扭头一看,险些哭出声来。

我的天,亲人啊!

于飞捂着她嘴,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张彤彤激动地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看着于飞,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于飞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松开了张彤彤。

张彤彤二话不说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燕来在外面放风,老蛇和千面负责去迷晕红月山其他人,刚一进门就遇见了这一幕,两人不明所以地看向假扮猴子的秦怪,秦怪递给他们一个暧昧的眼神。

姗姗来迟的两人秒懂,三人默契地一起看向佳人在怀的于飞。

难怪于飞这小子吵着和山主说要来红月山,原来是想着英雄救美人儿呐!

于飞疯狂摆手,哥几个别误会啊,在我心中山主是最美,这个只是我妹!

其他人才懒得管他,去帮着赵小五找宝箱去了。

山主说了,这一趟不能白来,让他们顺点金银财宝回去,给墨家村的老百姓还回去。

赵小五眼尖,发现宋明德床前的木板不对劲,敲开之后,发现里面竟然有个密室。

拿着蜡烛向里一照,好家伙,好多金银财宝。

赵小五人小灵活,沿着木梯下去,将勾绳挂在宝箱上,让上面的人一箱一箱地拉上去。

山主还说了,不能把宋明德的小金库搬空了,若是搬空了,红月山附近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于是乎,众人只拿走了五大箱财宝,把箱子里装满了石头,又放回了密室里。

于飞把喝了迷药昏睡不醒的宋明德暴打了一顿,在宋明德的光头上画了一个大王八这心满意足。

这王八蛋竟然敢打他表妹的注意,幸好他表妹没有失了贞洁,否则老子让你断子绝孙。

众人扛着宝物,背着美人,满载而归。

张彤彤以为于飞要带她回家,却没想到直接去了青峰山。

刚出了一个匪窝,又进一个匪窝,小娘子张彤彤简直要气哭了。

于飞好说歹说才稳住了她的情绪,让她去收拾好的房间里休息,明早再带着她下山回丰州去。

这次去红月山是六个人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圆满完成,几个人心中都不免有些兴奋,齐刷刷地去青云堂找凤凌,求表扬。

可青云堂哪里还有凤凌的影子,桌子上只有一张狂炫酷霸拽的潦草字迹。

“洗洗睡吧”

六人无语,山主您的心真大!

我们去死对头红月山那里了哎,这也算深入虎穴了吧,您好歹担心一下好不好伐!

……

张彤彤在红月山吓坏了,昨晚睡得不踏实,天刚亮便去敲于飞的房门,“表哥表哥,咱们回家吧,再呆下去我真要疯啊!”

见于飞懒得理她,张彤彤气得嚷道,“表哥你再不送我回家,我就告诉姨夫说你放着好好的少将军不当,上山当土匪来了!”

于飞吓得赶紧捂住了张彤彤的嘴,“我的小姑奶奶,你可闭嘴吧。一会儿我山主要是问你,你就说你是乡绅的女儿,我是你表哥,旁的一个字都不许提,回家的时候也不许跟我爹说我在这。”

张彤彤委屈巴拉地点了点头,心中骂道,姑奶奶才没心思管你的破事,我只想回家,只想赶紧把自己嫁出去,他娘的,她求个姻缘掉到匪窝里了,容易嘛!

两人串过词,这才一起去青云堂见凤凌。

让于飞诧异的是,凤凌竟然什么也没问,这不合道理啊!

凤凌看着一脸诧异的于飞,呵呵一笑,傻小子,跟老娘抖机灵,你还嫩着点。

从你上山那天起,我就把你查的底儿掉了,来路不明的人她敢收嘛!



058丰州来人了

于飞从凤凌那里告了假,下山送他表妹张彤彤回丰州。

而此时的丰州城内则来了一队神秘的人物。

驿家客栈内,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清冷男子正立在窗前眺望东南方向的远山,眉宇间看不出情绪。

匆忙走进来的侍卫恭敬一拜,“大人,张道正的独女四日前被红月山的人掳走了,张夫人痛心疾首,这几日一直住在于敏将军府上。”

路北看着他家大人那张清冷的脸,有句话没敢说出来。

人家刚丢了闺女,咱现在就去审问人家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太好吧。

“于敏在哪?”

“丰州大营”

顾庭深垂眸思量,于敏和张道正是姻亲,又都是文帝旧部,定然也是知情的。

“去丰州大营。”

“是”

……

青峰山离丰州城不远,于飞一直送张彤彤到丰州城外便勒住了马。

“你自己回去吧。”

张彤彤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表哥,你好好的少将军不当,为什么非要上山为匪啊!你知不知道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姨母姨夫多担心你。”

于飞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高深莫测地说道,“你还小,你不懂。”

张彤彤气得在于飞腿上踢了一脚,“少跟我装深沉。既然你不回去那就躲好了,小心姨夫知道了,带着大军荡平了你的山头。”

于飞无奈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说道,“就我爹那些兵?快算了,丰州大营都喝了多少年西北风了,他那点军饷还不够买匹好马。荡平?用脚踩啊?”

张彤彤嘴角抽了抽,这话虽然说得有些嘲讽,但却是事实。

她姨夫,也就是于飞他爹于敏将军,是南境丰州大营的主将,三朝元老,文帝时期曾经是南境兵马大元帅,武帝即位后,他的地位便开始寞落,官级一降再降,到如今陛下这会儿,朝廷似乎忘记了他这号人,更不记得丰州还有个五万兵马的大营,发给丰州大营的军饷少之又少,经过层层克扣,到于敏将军手里的,真是只够勉强糊口的了。

于飞用弓在张彤彤的马股上拍了一下,“回去吧,帮我照顾我娘。”

张彤彤撇了撇嘴,“我和我娘不会住很久,你自己的老娘你自己操心吧。”

她可不想每天都看着姨母以泪洗面,姨母闹心,他娘就得在这丰州陪着,她就不能回上京,不能回上京,她的婚事大事就只能一拖再拖,她嫁不出去,他养她一辈子啊?

于飞正要调转马头,便见城中飞驰出了一队人马,他自小长在军中,对兵马这些最是熟悉的,这些人的马清一色都是大碗汗血,能有这个权利用到这个配置的,除了大越皇室,只能是接近权力顶端的那些人。

再细看被那些护卫护在中间的那人,头上戴着斗笠,按照山主看人的方法来看,这人的肌肉线条紧致,看起来有些文弱,应该是个青年。

青年,皇室或者位高权重,整个大越也就那几个,景王爷梁宸,宣王府世子梁震,武安侯,顾相。

无论是哪一个,忽然出现在丰州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都让人觉得可疑。

而从他们的行进的方向来看,应该是丰州大营。

于飞脑中飞速转过这些想法,猛地一踢马腹,策马跟上。

张彤彤看着一声招呼都不打便跑掉了的于飞,气鼓鼓地骂道,“哼,自私的家伙,回去一定让姨夫打断你的狗腿。”

于飞跟得很小心,但路北以前是绝杀刺客,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和耳朵。

打马到顾庭深身侧,“大人,于少将军在后面。”

顾庭深神色平静地点了点,“让他跟着吧。”

一行人策马到丰州大营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从马上下来时,路北有些迟疑,“大人,咱们这么贸然去找于敏将军是不是不太合适?”

“嗯”

“那要不咱们先想想怎么说这个话?”

路北的话音还没落,顾庭深已经兀自朝大营门口走了过去。

路北看着无所谓的顾庭深,也觉得自己有些婆婆妈妈的,大人去哪里,只需要和陛下解释就好了,至于其他人,完全不需要啊!

路北快步追上。

守兵通报之后,于敏将军笑着迎了出来,“哈哈,原来是顾丞相,末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多年未见,顾丞相依旧丰神俊逸啊!”

路北嘴角抽了抽,武帝即位后,于敏被拘在南境,再没有回过京,他哪里见过他家大人?他口中的顾丞相恐怕是大人的父亲吧。

埋伏在营外偷听的于飞狂汗,爹啊,你能不能擦亮眼啊,这明显是个年轻人啊,老顾家可是专产丞相啊,你这样揭老顾家的伤疤,咱那塞牙缝的军饷恐怕就更没有了啊,祖祖辈辈都别想翻身了啊。

令他诧异的是,顾庭深并没有什么尴尬或恼怒的反应,而是神色平静点了点头,“本官是此番南下,一来是为视察南境地方官员的政绩,二来则是代表陛下对南境的守土将士们进行慰问。”

路北闻言忍不住感慨,大人就是大人,撒个谎都能撒得这么官方,撒得这么有说服力。

于敏闻言险些老泪纵横,“天啊,陛下总算想起咱了,末将谢主隆恩,皇恩浩荡,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于飞再次狂汗,爹啊,你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感谢,更像是嘲讽啊。人家随便慰问一下就感激涕零了,那以前是有多苛待啊!

路北也面色黑了黑,这于敏将军看起来粗糙,却句句诛心,明朝暗讽,真真是太不把我家大人放在眼里了。

顾庭深却依旧神色平静,“于将军,天色已晚,将军不打算让本相暂歇军营吗?”

于敏看了看云淡风轻的顾庭深心中忍不住暗自叹气,顾家的就是顾家的,不管什么时候不掉款儿,唉,要是他儿子受这么一番冷嘲热讽,早炸毛了,唉!

藏在草垛里的于飞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阿嚏,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抬头望过去。

便见于敏笑呵呵地扬手一指军营,“那哪能啊,顾相里面请。军中设施简陋,还望顾相莫要嫌弃。”

“不会。”顾庭深缓缓摇了摇头,他出去游历的那四年在漏雨的茅草屋,阴暗潮湿的山洞都睡过,简陋,在露天席地面前不值一提。

进到军营里后,于敏亲自作陪,招待了一番,顾庭深并没有问出他心中想问的问题。他料定于敏也会和张道正一样,不会给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他既然来了这里,就是要自己找答案,用自己的眼睛来寻找真相。

用过酒菜,顾庭深便回了备好的军帐。

而此时在丰州大营外的于飞则很闹心。

他很想知道顾庭深和他爹都说了什么,可他又不能大摇大摆去找他爹问,他一旦走进这个大营的门就别想再出来了,他老爹要是知道他回来了,定然是要关门放狗的。

正兀自纠结,于飞感觉身后传来动静,猛一回头,便见后面齐刷刷站了一溜人。



059地主之谊

于飞惊讶,山主?

凤凌轻咳了一声,“想什么呢?我们走得这么近了竟然没有感觉。”

“我在想我爹。”

凤凌失笑,“想你爹进去啊,你爹在里面等着呢。”

于飞闻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原来山主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啊,他还装个什么劲,像个傻叉。

“不是,我是在想我爹干了什么,忽然就引起朝廷重视了。”

凤凌蹙了蹙眉,“此话怎讲?”

“不知道我爹做了什么,竟然惊动了顾丞相来丰州大营视察。”

凤凌闻言险些被呛到,咳嗽了两声,“你说谁?顾庭深?”

于飞点了点头,“应该是他。”

凤凌噗嗤笑了出来,她原本只是带着队伍来丰州军营演习,没想到天下掉下来一个顾丞相。

都送到家门口了,不请回去坐坐,她怎么好意思。

“既然如此,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把顾庭深请回青峰山。”

六人风中石化。

山主啊,那是谁?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顾丞相,不是谁家大门口玩泥巴的瓜娃子,不是谁想带走就能带走的!

况且,人家身边的护卫都是谁?

不说路北路东路西路南这四大护卫要么出自诛夜阁绝杀刺客,要么出自各大名门正派武林高手,就说其他护卫,那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啊!

我们六个给人家提鞋都不见得能够啊~

凤凌拍了拍于飞的肩膀,“不要怂。”

“山主,这回是真的有难度啊!”

凤凌白了他一眼,“没出息。”

“这样吧,你们想办法搞定顾庭深的侍卫,顾庭深交给我。”

七人黑线,这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吗?他们怕的就是顾庭深的金刚护卫队啊!

凤凌看着默默无语的众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大家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了。”

于飞险些一头栽倒在草堆里,因为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娘的,这里是丰州大营,他们要面对的不只是顾丞相的护卫们,还有这群守兵啊。

他爹手下的兵全都认识他,他爹就等着把他抓回去呢,这些兵油子见到他准定不舍得撒手啊~

啊啊啊!

于飞抱头站在草垛里仰头看星星,心中默默地祈祷能有个流行划过,直接把他砸晕。

……

夜深人静,丰州大营之内忽然窜出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缓缓地移到了顾庭深的帐篷周围,停留了一会儿,随即一闪而过。

守在帐篷周围的护卫自然注意到了那道诡异的身影,当即有两个人追了出去。

紧接着,帐篷外又出现了一道黑影,停留了数个弹指,一闪而过。

又有两个人追了出去。

很快,守在帐篷周围的护卫全都被吸引走了。

一个红色的身影大摇大摆地站在了帐篷前。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好久不见啊~”

顾庭深听见熟悉的声音心头一动,很快抬起了头,眼神中有些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凤凌绕过拦路的路北,靠坐在了顾庭深的桌前,“这话该我问你吧,顾大人?”

顾庭深沉默不语。

凤凌忽然俯下身子,靠近过去,“顾大人,来都来了,不去我那坐坐。”

顾庭深绷着脸移开视线,“路北,送客。”

凤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看看你家路北还在吗?”

顾庭深眉头一蹙,不知何时起,路北不在了。

在他还没回过头来时,他感到手腕一紧,垂眸便发现自己被凤凌绑了。

凤凌把顾庭深从座位上拉起来,“走吧,就当是让我尽地主之谊喽~”

顾庭深无语,地主之谊就是把人绑去吗?

他看着凤凌欢快的身影,垂眸想了想,“你松开我,我跟你去。”

凤凌吓得立即松绑,满眼震惊地用力捏了捏顾庭深的脸,“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竟敢上了顾大人的身?还不快给老娘滚出来!”

顾庭深无语,拉开她的手,转身便往回走。

凤凌快步把他拉了回来,笑道,“别别别,您请,您请。”

顾庭深跨上马,便见凤凌正抬眼望着他,警惕地问道,“干什么?”

凤凌笑得一脸谄媚,“顾大人,我没有马,要不……”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顾庭深便一口回绝,“不可能。”

凤凌撇了撇嘴,“你不借,我偏要骑。”说着便跨上了路北的马。

呵~骑他的马,让他走路去吧!

顾庭深嘴角抽了抽,他还以为她要和他共乘一骥。

算了,他在想什么。

两人跨上马,一路朝青峰山飞驰而去。

回来之后的护卫们看着空荡荡的帐篷,简直要原地爆炸。

路北二话不说就带着护卫朝青峰山的方向追去,他娘的,他就知道那女人肯定没安好心。

果然趁着他不在,把大人拐走了。

凤凌和顾庭深赶回青峰山时已到了丑时,过了困倦的劲儿,两人都很清醒。

凤凌从马上下来,笑道,“顾庭深,咱们去看日出吧。”

顾庭深不置可否,跟着她一起上山,边走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地形。

初秋的夜,有些寒凉,凤凌拾些干木枝架了一个火堆,熊熊燃烧的火焰点亮了昏暗的夜,也温暖了两个人有些微凉的指尖。

顾庭深细细地打量着忙着添火的凤凌,发现她比半年前长高了,面容依旧清瘦,经过一整个热烈的夏天,比之前晒黑了些许,漆黑的眸子里跳着两团火焰,明亮而坚定。

“怎么样,好看吗?”凤凌笑着挑眉说道。

顾庭深移开视线,冷声道,“不好。”

凤凌笑着摇了摇头,“唉,咱们干坐着干等也没意思,你这这里烤火,我去拿酒。”

顾家家规甚严,更秉承着醉酒误事的原则,所以祖辈都很少饮酒,顾庭深的酒量可想而知。

凤凌在山顶藏了不少酒,夜深人静睡不着或者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她都会跑到山顶来吹吹风,有一瓶酒最好不过了。

不多时,凤凌便提着两坛酒走了回来。

顾庭深看着放在自己身前的酒坛,神色微变,他饮酒只用杯,从来没有做过开坛畅饮这样有失风雅的事。

凤凌见状笑了出来,“只是我想喝,你随意好了。”

话落便席地坐了下来,拔开酒封,饮了一大口。

酒,就要直接咽下去,因为含在嘴里会涩。话也一样,憋在心里会苦,就应该直接说出来。

她喜欢了队长很多很多年啊,却不敢说出口。她怕说出来,连维持现状的可能都没有了,她更怕他会像他平日里那样板着脸把她批评一顿,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

所以,她一次都没敢开过口。你可真怂啊,她有时候就会这么嘲笑自己。

直到后来,她抱着他的尸体的尸体,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你知道吗,我偷偷地喜欢你很多年呢。

凤凌从回忆中抽回心神,又喝了一口。

顾庭深见她喝的畅快,也抱起酒坛饮了一口,这种感觉还不错,很自在。

凉风吹过来,酒意散开,整个山顶到处都是浓重的酒香。

凤凌忽然转过身,定定地看着顾庭深,“队长,我偷偷喜欢你很多年呀。”

顾庭深此时还算清醒,听清了她的话,不自觉蹙起了眉头,“他是谁?”

凤凌眼神迷蒙地摇了摇头,忽地抱住顾庭深的脖子,仰头吻了上去。

顾庭深蹙眉看着她,面色微红,眼角有泪,不知为何,他没有推开她。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别人,确切地说是被别人吻。

带着醉意的呼吸扑在面上,他似乎也有些醉了,抱住她的腰身,俯身抢过了主动权。



060莫名其妙的问题

阳光穿过窗缝洒在脸上,透过视网膜投下一片血红,凤凌凝眉从床上坐起身。

宿醉之后难免有些不舒服,缓了一会儿,她扫向四周,发现她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记得之前和顾庭深在山顶喝酒,后来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隐约约好像记得她亲了顾庭深。

应该是梦吧。

她若是真把他亲了一口,他还不把她从山顶直接扔下去。

凤凌梳洗之后走了出去,迎头便遇见了步履匆忙的坤子,“山主,您醒了,顾丞相如今正在青云堂呢。”

凤凌蹙了蹙眉,心道不好,顾庭深那人精,他去了青云堂定会发现其中那些木头的古怪。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能做的只剩狡辩了。

凤凌走到青云堂时,发现顾庭深正坐在堂前的椅子上看着地面出神。

凤凌背手歪头看他,笑着轻咳了一声,“咳,顾大人想什么呢?可是在想哪位佳人?”

顾庭深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的面容,神色微滞。

站在顾庭深身侧的路北恶狠狠地瞪了凤凌一眼。

凤凌挑眉笑问,“怎的?昨个刚见到,今日便不认得了?”

顾庭深置若罔闻,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凤凌被他这样冷硬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着。

不知过了多久,顾庭深才缓缓地移开眼睛,神色清冷。

凤凌随便找了一个椅子坐下,心中有些暗暗地想,她昨天不会真的把他给亲了吧?

要不,大早起咋这么大火呢?

凤凌犹豫了一会儿,弱弱地说道,“那个,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顾庭深依旧没有说话。

凤凌越发觉得不对劲,这家伙也太反常了,她不会真的把他给亲了吧!她竟然好好地活到了现在,也真是诡异。

凤凌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承认错误,“额,我昨天喝多了,我认错,你要是有火就冲我发好了。”

顾庭深摇了摇头,这个如今倒不是他关心的问题,因为,他在这青云堂找到了与他南下相关的蛛丝马迹。

“你有兄长吗?”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庭深忽然这么问道。

凤凌想也没想说道,“有啊。”

顾庭深袖中的手一紧,“在哪儿?”

凤凌有些莫名其妙,“都在山上啊,坤子他们都比我大。”

顾庭深蹙了蹙眉,“我是说你的血亲兄长。”

凤凌摊手,“那没有,我连我爹都没见过,更没听说我有哥。”

顾庭深看向凤凌,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

“你可认得于敏?”

“知道,于飞他爹。”

“张道正呢?”

“没听说过,啊,有点印象,原来丰州的知府,对,于飞他姨夫。”

顾庭深神色略微不悦,“你和于飞很熟吗?”

“那当然啦,他是我队员,我必须对比他们自己还要熟悉他们啊。”

顾庭深此时想起昨夜,面色变了变。

凤凌被他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发蒙,“顾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庭深平静地看着她,声音清冷地说道,“无他,我想在这青峰山住几日。”

凤凌一口水呛在嗓子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要住在这?咳咳咳~~~”

不知为何,凤凌有种不好的预感,顾庭深太反常了,他娘的,不会真的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凤凌随手提起一个桃木椅子就扔到了顾庭深的身前,“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顾庭深接过椅子放到地上,脸色黑了黑,没好气地的瞪了她一眼。

他刚才的怀疑一定是错的,这个疯女人怎么会有那么深沉的心机。

两人正闹着,守山的人上来通报,“山主,贺兰楼主来了。”

凤凌有些诧异,“他怎么来了?”

顾庭深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一层,他刚刚出现在青峰山,贺兰缚随后就到了,这也未免太巧合了。

而这世上的巧合,大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顾庭深唇角不动声色的露出了一抹冷笑。

张道正,于敏,贺兰缚这三个,真是欲盖弥彰。而这些人口中的清先生,很有可能就是谢清,这样一来,该活着的不该活着的人都凑齐了。

转眼间,贺兰缚便走到了堂前,身穿一件素白的衣衫,臂弯抱着浅眠的黑绒,煮雨给他撑着伞,而他的面色似乎比半年之前还要苍白了许多,一双眼睛极是幽深,好似不见底的深潭。

贺兰缚这人虽然不招人待见,但好歹是他们青峰山的钱袋子,人家远道而来,总得给足面子。

凤凌笑着迎了出去,“楼主怎么有空过来?”

贺兰缚浅笑颔首,“市井无趣,不如山中快活,便带着小雨过来看看。”

安静站在一旁的贺兰雨点了点头,“是啊,家里太无聊了,我想娇娇姐和明治哥哥了。”

信了才有鬼了,凤凌笑着摸了摸贺兰雨的羊角辫,“去吧,让他们带你去找明治和娇娇。”

“谢谢凌姐姐。”贺兰雨笑着点头,跟着通传的兄弟走了。

顾庭深站在堂内,看着有说有笑的几人,面色冷了冷。

贺兰缚走进青云堂才笑着对顾庭深作揖,“草民拜见顾大人。”

顾庭深冷眼打量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凤凌站到他们中间,轻咳道,“都坐,坐坐坐,几位都还没用膳吧?我让兄弟们准备。”

凤凌虽然不知道顾庭深和贺兰缚同时出现在了青峰山是因为什么,但是至少知道他们都别有用心,而且居心不良。

凤凌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过去,抢个丞相回来还抢出事情来了,真是作孽啊。

青云堂里沉寂了一会儿,凤凌又想通了,即使她不把顾庭深拐上山,顾庭深若是别有用心也定会想方设法上山的。

而她又经不住美色诱惑,还是会乖乖把人家请上山的。

至于贺兰缚,人是他们的大金主,她能不让人家过来视察训练工作嘛。

这样一想,凤凌有些乱的心神平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

上了饭菜之后,凤凌坐在中间,贺兰缚和顾庭深相对而坐。

两个人吃饭的龟速竟然出奇的一致,凤凌觉得他们俩吃的不是饭,而是仇恨,左三下,右三下,恨不得把人嚼成渣渣,之后再咽下去。

凤凌很快就吃完了,然后看着他们俩在那老牛拉磨似的,磨啊磨,磨啊磨。

她身为山主还不能走,只能在这等。

擦,以后早晚都回自己房间吃去,老娘不伺候这一套。



062本性难移

贺兰缚自然不是空手上山的,他带了很多精致的点心和时兴的衣衫来,娇娇跑过来拉着凤凌去试衣服,凤凌如临大赦,果断把两个谜一样的男人扔在了青云堂。

凤凌走后,两人都放下了筷子。

贺兰缚兀自饮了一口茶,“顾大人怎么有如此雅兴到这偏僻的青峰山来?”

“盛情难却。”

贺兰缚闻言笑了笑,“这倒也是,山主确实是个热情的人。”

顾庭深蹙了蹙眉,“楼主来此地,恐怕是醉翁之意。”

贺兰缚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在乎山水之间嘛。”

顾庭深冷声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贺兰缚平静地看着他,“确实是别有用心的,上京匆忙一别,在下难解相思,特地来这青峰山探望。”

顾庭深蹙着的眉头更深了,“你胡说,你心里明明……”

贺兰缚垂眸,笑着问道,“明明什么呢?时间久了,什么都会淡的。”话落,笑得云淡风轻,心口却是闷闷地疼。

怎么会忘呢,自欺欺人罢了,否则怎会又在她的祭日守了一夜呢。

不过,他只要骗过顾庭深就够了。

这小子可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知道他已经隐隐动了情,关心则乱,也最容易中圈套。

贺兰缚云淡风轻的抬眼看过去,果然望见顾庭深的神色比之前冷了许多。

隐藏的很好,可我还是瞧出来了。

贺兰缚漾出一抹苦涩的笑,年轻人的情感真是令人羡慕呢,虽然他也不算很老,只是快三十岁而已,也许是心老了。

贺兰缚回过神来,便见顾庭深已经站起身,此时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色肃冷。

“就算她是一把开了锋的刀,持刀的人也是她自己,不是其他任何人。”

贺兰缚微微颔首,“有道理。”

贺兰缚看着顾庭深的背影若有所思。

可你不知道,她自己也有仇恨要完成呢。他会竭尽全力地帮助她,帮她实现心中所想。

因为,巧了,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而此时的顾庭深则有些疑惑。

因为有一点说不通,贺兰缚若是想维护凤凌,此时是不应当上山的,欲盖弥彰,反倒会让人觉得越发可疑。而贺兰缚这样的人,显然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这样一来,他便开始有些无法确定了。

凤凌到底是不是那个传言中已经夭折的第三子呢?

若她是他,他当如何?

而她,又会如何?

顾庭深握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收紧了。

顾庭深边思索,边在山上随意地走着,远远地便望见一袭红衣站在众人面前巡视,不时对着正在操练的兵匪进行指点,一改往常的嬉笑无赖,神色凌厉,富有威慑力。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或者都是?

顾庭深不愿意相信这样热烈直率的一个人会别有心机地接近他,可若非如此,她当初到底又为何闯入了顾府呢?

为了复仇,似乎成了唯一合理的解释。

凤凌巡视了一圈,抬眼便见顾庭深此时正站在训练场外打量着她。

“嘿,顾庭深,过来啊。”

凤凌见顾庭深不动,跑过去把他拉到了训练场的泥地里。

顾庭深看着自己陷入污泥里的云靴,当即皱起了眉头,“你……”

话音刚落,一个泥巴便正中他的胸口,一丝不苟的整洁衣衫顿时被糟蹋得一塌糊涂。

顾庭深压着怒意瞪过去,“你做什么?”

凤凌笑得一脸灿烂,“你们顾家那么多规矩,你小时候肯定没这么玩过。”

这样说着,凤凌又抓了一把泥巴扔到了顾庭深的裤腿上。

“幼稚。”顾庭深气得骂道。

说完转身便走。

他刚一转身,一团泥巴正中他的后背。

顾庭深看了看自己身上被糊得不像样的衣衫,终于气得放下了身上的架子,抓起一把泥便朝凤凌扔去。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在一旁训练的众人听见动静望过去,便见他们的山主此时正在和顾丞相像个孩童似的互扔泥巴。

认识顾庭深的,全都风中石化了。

黄老道手中的羽扇都吓掉了,此时正二指并拢置于眉心,神叨叨地说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我滴个神,咱没看错吧,那个真是顾丞相?”

顾丞相可是他心中的神啊,此时此景,他的脑中只剩下开天辟地一声巨响。

神像塌了。

穆如风木然地点了点头,“应该是没错的,我那日进宫遇见的,便是这位顾丞相。”

可顾大人那日明明是一张深不可测的面容,极具压迫力,眼神冷得像寒冰啊,如今玩泥巴的这是谁!

于飞摇了摇头,“不,可能是山主给我们下药了,这是她在考验我们的承受能力。”

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众人默默地点了点头,果断地移开了视线。

这一定是幻觉,对,是幻觉。

于飞一边出招,一边大声喊道,“意志坚定,心无旁骛~~~”

很快便有很多人一起跟着喊了起来,声音汇成一片海浪,此起彼伏。

而不远处,凤凌则站在泥地里看着顾庭深笑弯了腰,“哈~~顾庭深,是不是觉得可爽了,你看你,咦,有辱斯文哦。”

顾庭深神色微愠,快步走过去想要捂住她的嘴,凤凌作势要向后退,可泥地里太滑,她又被顾庭深抓住了胳膊没法自身保持平衡,当即整个人向后倒去。

顾庭深下意识地扶住她,却失足跟着她一起滑到了。

咚~

两人应声倒地,凤凌被顾庭深压在了身下。

凤凌脑中一片空白,感觉自己的唇被一个柔软微凉的东西覆住了。

她眨了眨眼,便见顾庭深也正满脸诧异地看着她。

四目相撞,满是震惊。

顾庭深猛地撑地,站起了身。

凤凌也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揉了揉酸痛的后背,“那个,我昨晚亲了你一口,咱们算是扯平了,是吧。”说完干笑两声,转身便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耍流氓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说说而已,一种是身体力行。而凤凌则完全属于前者,若是真干什么,她真的做不来。

此时若是有一方小镜台,她便可以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

而留在原地的顾庭深则神色平静地走了回去,昨晚的事她不记得了。

好还是不好呢?

凤凌跑回去冲了澡,把身上的泥巴全都洗掉才平静下来。

若是按年纪,她也不小了啊,怂了七年,为什么还是这么怂呢!

原本觉得把顾庭深抢上山已经很霸气威武了,唉,时空异变,本性难移~



063绑架?

而此时的上京皇宫内,皇帝一脸震怒。

“小小草寇,竟敢打我大越丞相的主意,真是胆大滔天。”

陈皇后亦紧促着眉头,“陛下,丞相代表的是我大越,代表的是陛下,那匪首此举无疑是蔑视君威,挑衅皇权。”

皇帝冷哼了一声,“传朕旨意,发兵五万,给朕荡平了青峰山,务必把顾相完好地救出来。”

“遵旨。”

陈皇后凝着远山眉,担忧地说道,“陛下,不可,若是贸然派兵,臣妾怕那匪首狗急跳墙,做出伤害顾相的事。”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皇后所言在理,只是此时若是还不出兵,我大越国威何在?”

陈皇后点了点头,“陛下所言甚是,臣妾的意思是派一队人马悄无声息的潜上山,救下顾大人之后,再派兵荡平了那青峰山。”

皇帝思索片刻,看着陈皇后担忧的神色,终于点了头,“好,便依皇后所言。”

丰州城内,那队潜伏的人马收到上京的飞鸽传信已经是两日之后。

他们是隶属于大越皇家的密探,只听命于大越皇帝。

夜深人静,一群黑衣人顺着青峰山后山的峭壁向上爬去。

而此时的顾庭深却不在山中,傍晚时被凤凌拉去澜江钓鱼去了。

凤凌少时并不喜欢钓鱼,队长说她性子急躁,需要磨炼,让她闲暇时多钓钓鱼。

钓鱼会磨人耐性,让人能静下心来做一件事。

两人坐在江边,凤凌把杆固定好,戳在了泥地里,然后便走了。

她要准备火堆烤鱼呀。

顾大圣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只能她来喽。

繁星满空,晚风微拂。

顾庭深则很享受这个宁静的夜晚,此时正神色沉静的凝视着江面,等待着鱼儿上钩。

来山中这几日,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前日凤凌拽着他上树摘果子。

昨日凤凌又拉着他去地里割稻子。

上树摘果,下地割稻这些事,他自幼见所未见,更别说动手去做了,所以很新鲜,还有那么些喜悦。

这些他当然是不会和凤凌说的。

凤凌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顾庭深心中开始有些担心了。

夜色渐深,远远近近都望不见灯火,他开始有些悔意,方才他怎么让她自己去了。

她的独立和坚韧总是让人忽略她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

顾庭深提着风灯,步履匆忙地朝来时的山路走去。

转过了一个弯,远处的山石后面隐隐透着些光亮,顾庭深绷紧的心神微松,快步走了过去。

刚一绕过前面的山包,便见一人从远处抓着风灯,匆忙地往回跑,身后跟着些几双冒着寒光的眼睛,此时正飞速地追赶而来。

狼群

“跑啊。”凤凌一边朝这边跑来,一边喊道。

因为是出来钓鱼,所以她身上没有带什么兵器,只有那边乌金匕首。

短短的匕首和狼群搏斗,简直是儿戏,还是跑路靠谱一点。

而站在远处的顾庭深的手中却是抓着一把长剑。

这么多年,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没带护卫出来,他总得要带个兵器防身的。

凤凌匆忙跑过来,顾庭深拔剑把她护在了身后,凤凌却没时间感动。

她要是真扑到顾庭深怀里梨花带雨地哭一哭,狼群就要集体笑一笑十年少了。

凤凌趁着这个空隙,快速掏出火折子,扯下一些衣衫,绕在捡来的树枝上,再倒上之前准备用来烤鱼的火油,做出两个简易的火把。

而顾庭深则一直在同狼群殊死搏斗,用剑砍杀那些要扑过来的饿狼。

凤凌做好火把之后,抓着两个火把朝狼群挥动,逼得狼群连连后退。

这时,忽然听到一声锐利的鸣叫,一双硕大的翅膀从高空俯冲下来。

这是一只长大成型的金雕,喙如倒勾,锋利无比,在即将扑向凤凌的野狼头上恶狠狠地啄了一口。

野狼吃痛,嗷呜一声向后褪去。

“傻鸟!”凤凌看清之后,欢喜地喊出声。

真是养雕千顿饭,用雕只一时啊,傻鸟终于发挥作用了。

金雕听见凤凌的喊声,亲昵地飞回她的身边蹭了蹭,蹭了凤凌一头鸟毛。

凤凌无语地扑了扑脸,把嘴里的鸟毛吐出来,“呸,傻鸟别激动,快上,揍死丫的。”

顾庭深看了一眼凤凌,唇角不自觉染上了一抹笑意,很快又不动声色地别过头来击退狼群。

在金雕的协助下,两人这才勉强脱险,站在山石上休息一会儿。

金雕又用自己的翅膀在凤凌的胳膊上蹭了蹭,转而一飞冲天,朝青峰山方向飞了飞,又发出了一声警惕的鸣叫。

凤凌蹙起眉头,“山上出事了。”

看来傻鸟过来,就是要通风报信的。

“咱们回去吧。”凤凌说完便匆忙往回去。

顾庭深快步跟上,顺手摘下了凤凌发间和后背的羽毛。

凤凌心中装着事,并没有感觉到落在自己发间和后背的微凉指尖。

两人匆忙赶回到青峰山时便发现山上灯火通明。

路北正要带着护卫下山去找顾庭深,见他平安回来,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凑到顾庭深身侧耳语道,“大人,是陛下的人,都被青峰山的人解决了。大人,青峰山的实力远超预料。”

顾庭深微微颔首,视线落在蹲在地上检查尸体的凤凌身上。

凤凌把这些人胸前的衣服扯开,便发现他们的脖子下面全都有一个半月形的红色疤痕。

凤凌检查完之后一转身,便见顾庭深也在看她这边。

“顾庭深,这可怎么办,你们大越皇帝以为我把你绑架了嗳。”

路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难道不是事实嘛!

顾庭深神色变了变,“今夜我便回去了。”

杀了皇帝的暗卫,麻烦已经惹下了。

而他若不走,青峰山则会有更大的大麻烦,那就不是派一队暗卫这么简单了。

凤凌自然也是明白这道理的。

“不行啊,就这么放你们走了,我们青峰山岂不是很没面子?”

路北脸色黑了黑,您什么时候在意过自己的脸面啊亲。

顾庭深竟然没有拒绝,而是平静地问道,“你想如何?”

凤凌想了想,没有想出来要什么,“那个,要不成个亲再走?”

凤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但是戏本子里不都是美娇娘被上山,然后成了压寨夫人这种套路嘛!

顾庭深神色变了变,瞪了凤凌一眼,冷声道,“口无遮拦。”

路北面色黑了黑,大人对她也太仁慈了吧,这哪里是口无遮拦,这是大放厥词,痴心妄想!

我们大人岂是尔等狂徒惦记的!



064梁震世子的美好幻想

顾庭深还是走了。

成亲?

不存在的。

单方面想想就算了。

顾庭深走后,贺兰缚也没有久留,临行前特意叮嘱,“多多保重,小心朝廷的人。”

凤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的。

然而,却没有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顾庭深离开后的第二日,镇守南境的宣王府世子梁震便带着五万兵马从南境赶来。

练兵以来,凤凌便刻意培养那些暗哨斥候,青峰山的眼线遍布东南一带,凤凌自是提前收到了消息。

从时间来推算,顾庭深离开青峰山之前,这五万兵马便从南境开拔了。

“咱们青峰山在大越皇帝眼中还真占分量。”

于飞露出一模苦笑默默地垂着头没说话,心道山主大大,您清醒一点啊,不是咱青峰山有分量,是人家顾大人有分量啊!

你都把人家丞相大人抢回山上了,人家朝廷总不能没点动静啊。皇帝可跟咱不一样,人家是国字大脸,人家要颜面啊。

果然谈恋爱的女人智商都掉线啊亲!

凤凌则没注意到于飞幽怨的小眼神,此时正专心致志地想对策。

硬扛是不行的,他们这点人还没有一千,人家是五万正规军啊,打起来还不跟蚂蚁揍大象似的嘛,妥妥的安徒生童话啊……

毛爷爷说了,敌进我退是上上之策。

伟人的话总是没错的!

凤凌果断让山上的兄弟们拿起武器,包好金银细软。

还等啥,收拾收拾跑路啊!

凤凌把老弱病残都安排到了最近的村子里,把带不走的补给全都藏到了之前让高林修筑的密室里。

从她练兵那一日起,她就知道,随着青峰山的壮大,早晚都会引起朝廷的重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所以这半年来,消失的高林便是带着人去修筑密室了。

高林从前是建皇陵的,选的位置很隐秘,把密室修到了后山的峭壁里,最危险,也最安全。

安排妥当之后,凤凌便让坤子带着大部队向东南方向的深山密林退去。

而她自己则带着影子小队和穆如风在此地留守,观察敌情,随机应变。

梁震带着大部队抵达后,带着人上山搜山,却发现早已人去山空。

很显然,他们已经撤退了。

梁震神色凝重,眉头拧成了川字。

啥玩意?

怎么回事?

他娘的,传说中的悍匪呢?

玛德,咋这么怂包嗫!

青峰山的人不在,他此番调兵就会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私自调兵离境,这可是重罪,要先下军衔再流放的!

顾丞相被匪徒绑架了,前来青峰山剿匪,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可现在,匪呢?飞了!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因为这箭不射会死啊!

梁震一声令下,“放火烧山。”

只要烧了山,再对外界宣称青峰山匪患已除,坐实了他调兵剿匪的事。

随后他带着五万兵马入京领赏,领兵入京就会名正言顺。

就像当初武帝坐上皇位那般名正言顺。

梁震还沉浸在自己构建的幻想之中,而此时藏身草丛的影子小队则全都神色凝重地看向凤凌,“山主,不能让他烧山,那是咱们这么多年的的依靠和心血!”

凤凌吸了一口气,压抑地呵斥道,“冷静。”

“人间处处是青峰,命却独独只一条。”

夜色昏暗,五万只火把同时高高举起,把整个青峰山区点亮得犹如白昼一般。

一声破空的命令在夜空中炸响,“扔!”

话音刚落,五万支点燃的火把刺破黑暗,如同离弦之箭,迅猛地朝鳞次栉比的房屋建筑飞去。

凤凌八人埋伏在远处的草丛中眼睁睁地看着熊熊的烈火一点点地吞噬着他们刚刚修缮重建起来的家园。

凤凌一声不吭,紧咬着牙关,死死地攥着拳头,承受着这毁家之仇,切肤之痛。

陈靖瑶,是她记住的第一个名字。

梁震,这是她记住的第二个名字。

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一切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一定。

就在凤凌咬牙忍耐时,熊熊烈火的光辉忽然映照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凤凌看清来者后险些失口咬了自己的舌头。

顾庭深?

他不是回上京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凤凌正疑惑着,便见顾庭深看着熊熊烈火,神色一凛,步履匆忙地跑到了火海之前,一把抓住梁震的衣领,声音肃冷地质问道,“她呢?凤凌呢?”

梁震没想到顾庭深会出现在这里,满脸皆是震惊,眼中则溢满了浓重得划不开的恨意。

当年在上京时,他身为皇家后嗣却处处都被他顾庭深和陈子谦压上一头,就因他是顾丞相,而陈子谦袭了爵成为武安侯。

而他,在世人眼中只是宣王府的世子,没有官职,没有功勋,文不如顾庭深,武不如陈子谦,就只会倚仗自己的血脉,所以永远都没法逃脱那一文一武两个人的光辉。

丞相是文官的顶峰,而他身为皇家子嗣,自然也是不能去争丞相之位的,所以他要到军营里去建功立业。

打定主意之后,他一气之下远离京城,到那南境军营去历练。

他每在军中多吃一分苦,多受一份罪,他都会多恨万分眼前这人和陈子谦!

后来,在他的努力之下,南境军中的将士全都臣服他,死心塌地地追随于他,他才渐渐体会到了真正的喜悦,而不是来自于那该死的血统优渥感。

直到有一天,一个军中的将士酒后失言,谈起了大越王朝的禁忌。

文帝三子一月之内相继暴毙。

紧随其后文帝“病逝”。

最终上演了“弟亡兄即”的闹剧。

喝醉的将军伏在他的耳边说,“当年,若是宣王爷狠下心,也许当今坐着皇位的便是宣王爷,宣王爷是长,为何要对排行第三的武帝爷做小伏低?”

他听到这里,混沌的脑子瞬间便清醒了。

是啊,当年若是他爹当了皇帝,他如今便是太子,甚至是陛下,什么梁寰,梁宸,顾庭深,陈子谦这些拽上天的人全都得臣服于他的脚下。

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那个一直以来都被他厌恶的血统的优渥感。

是啊,他梁震是皇室子孙,他就算是当皇帝也当的起,也当得名正言顺。

从那时起,梁震便暗下决心,他要走到权利的最顶端,让那些人再也不能把他比下去。

这些年他从未归家,就是为了等待名正言顺领兵回京的机会。

苍天有眼,总算让他等来了。

重点是,顾庭深那个讨人厌的家伙竟然被悍匪掳走了。

哈哈~真是苍天有眼,那悍匪若是来个先女干后杀就更完美了!

老顾家这么在意名声,只会给出两条路,要么逼他去死,要么逼他娶了那悍匪,不管是哪个,都……

太!爽!了!

这些都是他原先设想的,可现实为什么是这样子的!!!

老天爷,你难道不能再爱我一次嘛?



065影响我发挥了

顾庭深见梁震不做声,又厉声质问道,“凤凌呢?”

带着杀意的咆哮把梁震从回忆中拉回来,他看着压抑愤怒的顾庭深,唇瓣露出阴冷的笑意。

“顾庭深,你竟然也有无能为力而恼怒的时候,竟然是因为一个女匪,难得啊难得,你真给你们顾家光耀门楣!”

话音刚落,一记重拳便打在了他的身上。

梁震被打得倾斜了身子,他目光阴鸷地瞪了顾庭深一眼,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吐掉了嘴里的学沫。

他看着顾庭深难掩担忧的神色,心中万分的舒畅,走上前去问道“想知道吗?”

话落便指着烈烈火海,狞笑着说道,“你看啊!烧光了,人早成灰了!”

“你永远也见不到了!”

“哈哈哈~”

顾庭深一把抓住梁震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信。”

梁震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你不信?你不信你他娘的在这里发什么疯!”说完便挥拳在顾庭深的嘴角回击了一拳。

“顾庭深,我告诉你。”

“我梁震回来了,你的荣耀,你们顾家人世世代代的荣耀,全都要被我踩在脚下。”

顾庭深神色冷厉,“不可能。”

梁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就拭目以待。来人,抓起来。”

话落所有士兵上前,作势要围住顾庭深。

路北率领的护卫队自然不是吃白饭的,率先一步将顾庭深护在中间。

梁震冷笑,“就凭你们这点人,也想逃出本王的手掌心?白日做梦。

全都给我上,活捉顾庭深者,赏黄金五千两。”

他宣王府有方家这个第一商贾做护盾,最不差的,就是钱。

在巨大利益的趋势下,所有将士都精神一振,抓起手中的武器,凶恶地朝包围圈内袭来。

烈火仍在熊熊的燃烧,冒出浓烈的黑烟,滚滚地朝漆黑的天幕飘去,最终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火红的山顶好似一座巨大的火炉,烈火将半边天都染红了,伴随着刀枪剑戟撞击的刺耳声响和震天裂地的呐喊声,叛军如浪潮般向顾庭深的人马围攻而去。

凤凌哪里还坐得住,她已经亲眼目睹过他惨死在她眼前。重活一世,她再也无法承受,更不愿承受那种撕心裂肺之痛。

在所有人阻拦之前,凤凌如离弦之箭,迅速的冲了出去,一路持枪斩杀,一路踏着横尸,一步一步地杀到了顾庭深的眼前。

鲜血染红了她的面容,浸湿了她的长发,让昔日干净利落的她显得狼狈不堪,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冲天火光的照应下显得格外的幽深明亮,漆黑的瞳仁中跳着两团生生不灭的火焰,热烈坦率地凝视着前方那个颀长挺俊的身影。

顾庭深在杀伐的空隙之中扫过来,便见那抹熟悉的红衣此时正站在眼前,定定地凝望着他。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喧嚣远去,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他们的眼中至此彼此。

她还活着。

她果然还活着。

顾庭深肃冷的面容难得地露出一抹笑颜,。

凤凌却来不及展露笑意,一个箭步冲到了他的身前,挥出长枪,刺死了他身后的叛军。

凤凌正要后退,就在这时,一只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身,上前带去,将她牢牢地拥在了怀里。



凤凌此时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庭深见到她这么激动干嘛?竟然主动投怀送抱?

这是战场上啊大哥,能不能注意一下!

而事实上,方才顾庭深和她的目的一样,也是要替她挡住后方的攻击,事出突然,他来不及告诉她闪避,这才出手把她拉过来。

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想抱一抱某凌的,坚决不能承认,不然某凌会随风直上九万里的……

然而,毫无自觉的某凌已经这么认为了……

而她此时的内心不仅没时间欣喜,反而有点闹心。

大哥,能不能撒手啊,打仗呢嗳,你这拉拉扯扯的,影响老娘发挥啊!

刀剑无眼,顾庭深很快便松开了凤凌。

影子小队也随着凤凌杀了出来,此时正和顾庭深的护卫们一起击杀叛军。

顾庭深的金刚护卫队没得说,凤凌亲手训练出来的影子小队自然也不差。

再加上梁震之前下过命令,要活捉顾庭深,这些叛军为了五千两小金鱼,自然也是不敢太过下黑手的。

而凤凌顾庭深一行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顾一切地逃出去。

人在绝境里总是会激发出无限可能,几十人一路奋力拼杀,且战且退,在凤凌的引领下,一行人最终退到后山的峭壁之上。

叛军有五万人马,他们只有几十人,若是走寻常路,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没法脱身的。

情况危急,只能兵行险招,从后山的峭壁跳下去。

后山断崖下面是一条大河,最终汇聚到他们之前引水的澜江。

在弄引水上山工程的时候,凤凌从高林给的图纸上看到过这些水线。

她当时还笑话高林职业病,把他们引水工程用不到的路线都画出来了。

如今竟成了他们唯一的生路。

叛军步步紧逼,凤凌扫视了一眼众人,厉声喊道,“所有人全都跳下去。”

凤凌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顾庭深的脸上,她神色坚毅地朝他点了点头,率先从峭壁上跳了下去。

顾庭深下意识地伸手抓去,却只抓到了一片衣角,随后,就连那衣角也从手中滑走了,手中留下的只剩一缕秋风。

那一瞬间,心里没有来地钝痛了一下。

凤凌没有说下面是大河,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将要迎接他们的是什么。

他想也没想,紧随其后跳下了峭壁。

路北见顾庭深跳下去了,当即也跟着跳了下去。

随后,影子小队和护卫队的人全都先后跳下了峭壁。

叛军站在峭壁上,借着昏暗的火光朝下面照去,只见峭壁下面黑乎乎的一片空虚,好似一个会吃人的无底洞。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梁震来看后,冷笑出声,“顾庭深,佳人在侧,黄泉路上不寂寞,好走不送。

哈哈哈……”

梁震带兵下山,正要稍作休整,便见山下整整齐齐地排列了大队兵马,黑压压的队列望不到头。

这些人手中全都持着弓箭,蓄势待发。

梁震这边的将士见状也匆忙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梁震紧握着剑柄,问道“来者何人?”

最中间端坐马上的大将呵呵一笑,嚷着大嗓门道,“嘿嘿,在丰州的地界上你问我是谁?爷爷姓于,你猜我是谁?”

想当年于敏辉煌时期,是东南之王的时候,梁震还是个玩儿泥巴的小屁孩,于敏是谁,恐怕都不如卖糖葫芦的老头重要。

武帝即位以来,于敏一直不受重用,也就在东南一带还算有些名气。

梁震哪里听说过于敏,连姓于的将士都没记住几个。

梁震这些年在南境被将士们唯首是瞻的习惯给惯出毛病了,被于敏狂妄的语气气得脸色一黑,讥讽道“我没听说过姓鱼的,倒是很爱吃鱼。”

于敏一听这话当即不乐意了,“狂妄小儿,吃俺老于一棒。”话落便抓着狼牙棒策马冲上前去。

威武雄壮横扫一切的狼牙棒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寒光,倒钩利刺根根分明,这一棒下去肯定得皮开肉绽。

五万将士眼巴巴,目光如炬地瞅着呢,梁震也不好认怂,当即亮剑,拍马迎战。



065醒来(之前章号不对)

梁震拍马迎战,刚冲上前,闪着寒光的狼牙棒便劈头盖脸地从高空砸了下来,那一瞬间梁震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娘的,这一下闪不过去,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他奋力挥起长枪去招架,但却发现这狼牙棒已经杀到眼前。

完了,他的宏图大梦要成黄粱遗梦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捶成渣渣的时候,那吓人的狼牙棒竟然稳稳妥妥地停在了距离他眼前一寸的地方。

???

梁震疑心地瞟了一眼对面的于敏,便见他此时正瞪着铜铃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梁震被裸的审视弄得有些恼火,二大爷的,看你妹,要打要杀麻利的。

于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嘿呀,这不是宣王爷嘛!这么多年了,瞧这小脸白的,您老还真是青春永驻啊!”

梁震脸色黑了黑,靠,小王明明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竟然把小王看成小王爹,小王有那么老嘛?

真是气煞我也。

梁震黑着脸不想说话,于敏笑呵呵地把狼牙棒收回来,“哎呀,老王爷您怎么有空来看我啊!您来就来了,怎么也不把小王爷带上呢。”

梁震脸色愈加黑了黑,擦!变本加厉就过分了奥。

于敏全然不顾梁震,大笑三声,接着道,“啊,想必是小王爷年纪尚幼,不宜颠簸,嗳,理解,末将都理解。”

梁震闻言面色黑如锅底,玛德,这是嘲讽他爹多年未能生育,老来得子啊。

啊!忍不了了。

梁震气得把长枪往地上一戳,骂道,“于将军怕不是得罪了仙官被封了三魂七魄,弄丢了二十年记忆!”

于敏挠了挠头,“王爷您说啥?三婚七婆?王爷您真是艳福不浅呐,可惜末将只有一位夫人,王爷的日子真是逍遥得叫人羡慕啊。”

梁震被气得险些厥过去,“军中粗坯!不可语冰!”

于敏憨厚地笑了笑,“啊呀,您说的对呀,火烧的这么旺,确实需要弄点冰来灭火,不知这青峰山的大火因何而起啊?”

梁震方才被于敏气糊涂了,把正事都忘了,听他提起大火的事才回过味来。

梁震冷冷地扫视了一眼于敏和他身后的队伍,“火自然是本王放的。

青峰山的匪徒掳走了顾丞相,本王派兵前来救人,却来迟了一步。顾丞相不堪凌辱跳崖身亡,本王替天行道,灭了青峰山的贼匪,火烧了青峰山这匪窝。”

于敏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实不相瞒,顾丞相是在末将军中失踪的,末将无能,未能查出顾大人因何失踪,没想到王爷您元在千里之外竟能知晓得一清二楚,真是太厉害了,末将佩服。”

梁震神色变了变,这于敏看似粗糙却句句诛,这话是在怀疑他了。

他甚至觉得,于敏知道他是谁,却故意假装认错,为的就是让他难堪。

梁震想通之后愈加气愤,怕再说下去事情败露,不想同他浪费口舌,当即冷声说道,“匪患已除,本王要回京复命,还不快让出路来?”

于敏闻言笑了笑,“夜已深了,末将看兄弟们也都乏累了,不如王爷便到末将军中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也不迟。”

梁震原本是想休息一晚的,可如今被于敏这么一搅和,他心中不免有些打鼓,还是决定尽早入京,免得节外生枝。

“陛下和顾大人情同手足,本王务必要尽快将顾大人惨死的消息禀明陛下。”

梁震心中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没了顾庭深辅佐,梁寰屁都不是。既然他们君臣同心,那就尽早让他知道,好让他早点下去和顾庭深团聚吧。

梁震拿皇帝来压他,于敏也不好反驳,命令手下的将士让出路来,“那末将就恭送王爷了。”

梁震看也不想看他,当即便策马疾驰而去。

于敏的副将李长龙凑到于敏身边低声道,“将军,事情出的蹊跷,少将军还在青峰山生死未卜,这就让他们走了?”

于敏锐利的目光盯着梁震的背影,摇了摇头,“我刚才试探了一下,这梁震也不过是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尚且不如我飞儿机敏,又如何能斗得过顾庭深?更何况青峰山那位祖宗?

于飞那小子没事,青峰山那位也不会有事。”

李副将闻言点了点头,“那将军在担心什么?”

于敏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夜空,叹了一口气,道“安稳了十余载,又要变天了。”

李副将闻言神色变了变,“将军,我们要不要禀明陛下?”

于敏苦笑,“小皇帝跟他爹一样,对我忌惮着呢,你说他是信他自己的皇弟,还是信我?”

李副将闻言皱起了眉头,没敢回答这个选择疑问句。“那将军咱们什么都不做了吗?”

于敏摇了摇头,伸出手去触摸了一下虚空,“不会的,你看,起风了。”

……

而此时的深山溪谷之中,有一个红衣女子侧身横在了江边。

不知过了多久,潜入沙中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修长的睫毛微颤,紧随其后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凤凌凝眉咳嗽着,用手在胃部用力的按了按,又在胸口重重地锤了几下,呕出了胸腔中的积水,这才清醒过来。

凤凌缓缓地挣开眼,从河岸边爬了起来。

月亮半露半遮,光线并不明朗,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涌流的江泛着微弱的光芒。

“顾庭深?”

“顾庭深?”

“顾庭深……”

凤凌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喊,没走多远便望见不远处的江边躺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她快步跑过去,蹲在地上一看,果然是他。

顾庭深和凤凌跳下峭壁的时间最相近,距离也最近。

可她不知道的是,顾庭深不会水。

凤凌看着一动不动地顾庭深,全身都绷紧起来,手指颤抖着把手指探到他的鼻孔。

没有呼吸了。

凤凌不知道那一瞬间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之后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张开他的唇瓣,开始对他进行胸外按压。

按压了三十次,还是没有呼吸。

那该死的似曾相识的冰冷恐慌感再次席卷了她,让她开始渐渐失控。

凤凌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带着哭腔呢喃,“不要,我不要,不要再一次,求你,醒过来啊……”

滚烫的泪打在顾庭深清冷的面容之上,凤凌肩头颤抖着俯下身对上他的唇,给他进行人工呼吸。

不知到第几次时,躺在地上的人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映入眼中的情景便是凤凌此时正覆着他的唇瓣,神色慌张。

躺在地上的人没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抬起了头。



066呵~男人

凤凌抬起头,便见顾庭深正定定地望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应。

她满脸泪痕,怔了一下,便迅速的起身,跑到远处的一棵大树旁,手指用力的抓着树干,以手遮面,可还是控制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

她真的是太害怕了,害怕他再一次死在自己的眼前。

可这种恐惧是无人能诉说的,就是顾庭深也不能。

很快,她的身后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在那脚步声到达之前,她迅速擦干脸上的泪痕,率先转过身去,躲过了那个即将到达的臂弯。

顾庭深的手臂僵在半空,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凤凌兀自往前走去,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道,“走吧,去找其他人。”

他们率先跳下峭壁,那些人在后面,所以他们要逆着江水往上游找。

凤凌闷头走路,顾霆深走在她的身侧,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凤凌摇了摇头,“水泡的。”

顾庭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可是在为我难过?”

凤凌看向江面,不置可否。

顾庭深缓缓地抓住她冰凉的指尖握在了手里,声音微哑,带着几分羞愧,“我不会水,抱歉。”

凤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过头来笑道,“你不会水,你还委屈了。”

“嗯。”顾霆深神色柔和地看着她,用鼻音应了一声。

此后,顾家庞杂的家规又多了一条必备技能——游水。

初秋的夜晚有些凉,再加上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一阵,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如今被微凉的晚风吹了一吹,让人不自觉打冷战。

凤凌更是直接打了三个喷嚏。

“要不要先烤一烤火。”顾庭深问道。

凤凌一边走,一边摆手道,“算了,还是先找人吧。都是爹生娘养的,只有一条命。”

直到她摆手的空隙,她才察觉到顾霆深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凤凌惊讶地看向他,“你?”

顾庭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自觉把手握得更紧了,神色沉静地说道,“你可是不愿?”

凤凌惊讶到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顾庭深神色顿了顿,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

凤凌彻底凌乱了。

顾庭深脑子是不是被水泡坏了?

他,他,他把她给亲了……

重点是,现在正在进行嗳……

凤凌眨巴着眼睛愣了一会儿,然后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不管了,反正是他主动投怀送抱,等他脑子清醒了要算账也怪不得她喽~

不知过了多久,顾庭深才松开了她,拉着她往前走去。

凤凌捏了捏自己的绯红的脸颊。

他娘的,她怎么觉得脑子不清晰的是她呢?

她不会还在河里泡着呢,这一切都是梦吧?

这样想着,她捏脸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啊呜~好疼。”

竟然是真的!!!

顾庭深听见声音侧过头来,便见她在默默地揉着肿痛的脸颊,唇角顿时难掩笑意。

凤凌踢了他一脚,“笑,你还会笑。”

顺手捏了捏顾庭深的脸颊,“你肯定不是顾庭深,哪里来的冒牌货,报上名来!”

顾庭深嫌弃地看了看她,果然,悲伤不过一会儿。

凤凌捏了捏,没发现人皮面具,这是张货真价实的人脸。

擦!真的是顾庭深本人嗳。

“捏够了吗?”顾庭深冷嗖嗖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凤凌干笑两声,匆忙松了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找人,咱们赶紧找人去吧。”说完便一个箭步跑了。

顾庭深看着跑远的背影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跟上。

两人找了半个时辰,总算把跳下来的这些人全都找齐了。

众人聚齐之后,用火石起了火,男女分开,把衣服烤干。

折腾了这么久都没有进食,大家都饿了。

凤凌又带着影子小队出去打了些野味回来,给大家烤肉。

凤凌要给野味开膛,燕来默默走到旁边,拿出匕首,从凤凌手中拿过来,“山主,我来吧。”

凤凌在燕来肩上拍了拍,“辛苦了。”

顾庭深见了,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第一个男人。

燕来弄好之后,凤凌切肉,于飞给她打下手,“哇哦,山主,肉切的这么薄这么细,刀功不错啊,以前没见过你做菜啊。”

顾庭深在心中数到,第二个

赵小五挠了挠头笑道,“于大哥你不知道,山主做饭可好吃了,有时候训练累,山主就给我加餐。”

顾庭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三个。

于飞揽住赵小五的脖子,“好啊你,有这等好事都不跟我们哥几个分享,你是不是找打。”

于飞笑嘻嘻地凑到凤凌身边,“报告山主,我也想开小灶。”

凤凌一根手指头把于飞的大脸拨拉开,“做梦呢,人小五是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你人高马大的,吃什么吃,想中年发福啊你。”

顾庭深看着那边的热闹,皱着的眉头不自觉又蹙了蹙。

于飞撇嘴,伸头在赵小五的脑门弹了一个脑瓜崩,“他小什么小,他都十六了,跟山主你一样大嗳,你能不能别每天跟个老母亲似的护着他。”

凤凌笑道,“小一个天也是小,不服来战。”说完朝于飞挥了挥拳头。

于飞双手举过头顶,“别别别,山主是天,山主是地,山主说的都对,小的还等着您投喂呢。”说哇看着飘着香气的烤肉咽了咽口水。

肉烤好的时候,于飞正要伸手抓住凤凌第一批烤好的肉串,却被别人抢了先。

他顺着那抓着肉串的修长手指向上看去,便见顾庭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手里抓着肉,此时正神色清冷地看着他。

于飞挑眉笑道,“啊呀,顾大人锦衣玉食,末将怕顾大人吃不惯啊。”

顾庭深看了一眼低头忙碌的凤凌,平静地说道,“吃过了,还不错。”

于飞嘴角抽了抽,“哈哈,这样啊,那您慢用。”

凤凌闻言抬眼望见顾庭深,把他手中的烤肉拿了过来,塞到了于飞手中。

顾庭深眸子冷了冷,定定地看向凤凌。

于飞抓住烤肉,心中简直要美翻天。

看见没!看见没!看见没!

这就是差距!

看我们山主对我多关照!

“哈哈,谢谢山主,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便抓起一串烤肉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顾庭深看着于飞嘚瑟的小表情,脸上不自觉多了一层寒气。

路北见了当即绷紧了身子,他已经很久没见大人这么生气了,于少将,你这是在作死啊!

完了,你爹老于将军也救不了你了。

就在这时,凤凌又抓了一把新烤好的肉串递到了顾庭深手里,“你不吃烤焦的,这个给你。”

于飞闻言彻底僵在原地,默默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有些烤糊的肉,心中顿时涌起了秋风扫落叶的悲凉之感……

山主啊,你也太偏心了,呜呜呜……你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宝宝难过,想哭x﹏x

顾庭深闻言面上的寒气瞬间尽数散去,神色柔和地点了点头,抓起一串递到了凤凌的唇边,“你一直在忙,要不要尝一下?”

凤凌微微诧异,但也不扭捏,正好她手上都是油和灰,借着他的手,直接咬了一口。

以路北为首的护卫队集体石化……

于飞泪流满面,玛德,我不饿了,狗粮撑着了……

其余影子小队队员负责撒花,

噔~噔~噔~

噔~噔~噔~



067分别

一行人吃饱喝足已经是丑时,又轮流休息了一会儿。

凤凌有些累,主要是心累,青峰山被烧了,刚才还以为顾庭深死了,这两件事耗费了她不少心力。

再加上一夜颠簸,身体也有些疲乏,她闭眼靠在树上,很快便陷入了深睡。

顾庭深坐在她旁边,用披风给她盖住了身子,借着月光注视着她的睡颜。

她看似轻松,其实心里装着很多事,只是不愿表露出来。

总是坚强,难见脆弱,当别人想要靠近的时候,就会瞬间收起一切软弱。

她在河岸边满脸泪痕的样子确实吓到他了,就像她第一次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一样。

他凝视着她的侧颜,心中有一个疑惑。

她心里是装着一个人的,他肯定,那个人不是他。

可她对他的感情,也不像是假的。

这种感觉很怪。

也许在她心里,他只是那个人的替代者而已。

顾庭深这样想着,不自觉蹙起了眉头。

而此时沉睡的凤凌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沉吟,“队长……”紧接着眼角渗出了晶莹的水珠。

顾庭深神色变了变,依旧蹙着眉头看向她。

“队长……”

过了一会儿,凤凌微微偏过头去,又沉吟了一声,“顾庭深……”

顾庭深面色肃冷地靠在她旁边坐下,把她的头移过来靠在了自己的肩上,将她微凉的手攥在了手心里。

随即又对着她低声道,“不管他是谁,现在你只有我,也只能是我。”

凤凌许是感受到了温暖,又向他这边缩了缩,这才安稳地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凤凌醒来时便发现她披着顾庭深的披风,靠在顾庭深怀里。

当即有些脸热,脑子里疯狂搜刮昨晚的记忆。

她这是都做了啥?

竟然把顾庭深披风都霸占了过来,还蹭到了人家怀里,咦~想想都肉麻。

凤凌搓了搓炸起的鸡皮疙瘩。

顾庭深感应到动静,缓缓地睁开了眼。

在他彻底清醒之前,凤凌匆忙从他怀里站起来,顺手把披风塞到了他旁边,“不好意思,打扰了。”

顾庭深坐直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神色沉静地看着她,“昨晚做噩梦了么?”

凤凌闻言视线投向远处,“好像吧。”

顾庭深向前迈了一步,“梦见谁了?”

凤凌身子微僵,故作轻松地说道,“当然是你呀,梦见把你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顾庭深步步紧逼,“还有谁?”

凤凌摇了摇头,“没有谁了。”

“队长是谁?”顾庭深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凤凌闻言猛地抬头,诧异地看向他,片刻沉默之后,“队长……就是队长啊。”

“他是顾昀对吗?”顾庭深想起她第一次见他,就是把他认成了顾昀。

凤凌下意识地向后退,却被顾庭深握住了肩膀,后退不得。

“嗯”她视线微垂,闷声应了一声。

顾庭深继续逼问,“在你心里我是谁?”

凤凌深吸了一口气,“顾庭深啊。”

顾庭深肃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当成他。”

凤凌闻言猛地摇了摇头,“我……不是,不是这样,我一开始……

我一开始确实以为你就是他,可后来我发现,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确定你不是他,你只是顾庭深。”

“一直以来,我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我以为我忘不了队长,我以为我只是把你当成了他,可内心深处我很清楚,你们虽然有着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秉性,可你们依旧是不同的,于我而言,你只是顾庭深,不是他的影子。”

她也没办法告诉他,她来自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世界,那样只会更加解释不清。

顾庭深把她抵在树干上,神色肃冷地打量着她,“所以你还忘不了他,对吗?”

凤凌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队长是我心中的旗帜,永不相忘。”

顾庭深看着她肯坚定的神色,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恼火的感觉,虽然他不愿承认,但他知道,他嫉妒那个人。

他自幼便是天之骄子,没有什么东西得不到,又天资聪颖,也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他从不需要嫉妒任何人。

他一直坚信,只有无能为力的弱者才会去嫉妒别人。

这一次,他终于尝到了嫉妒的感觉。

是的,他对她,无能为力。

顾庭深冷眼打量了她一会儿,他想要看透这个女子的心,更想要知道她为什么对那个人这么在意,可他发现他想不出,猜不透。

他恼她,却又不能把她如何。

这个把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的男子终于发现他真的败给了眼前的人。

从她出现在他的世界,从冷清如他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开始,就注定了这场败局。

顾庭深松开她,兀自转身离开了。

凤凌靠在树干上,深吸了几口气,心中涌起了深深的厌恶感,是对自己的厌恶感。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不改去招惹顾庭深的。

收好感情之后,凤凌回到了他们休息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了影子小队的人,顾庭深和他的护卫队早已不见了踪影。

凤凌问道,“他们呢?”

于飞叹气道,“顾大人他们回上京去了,梁震带了五万兵马来势汹汹,后面说不定还有援军,顾大人应该是担心上京会出变故吧。”

凤凌点了点头,他有他的责任,走了也好,至少给她时间好好想一想。

凤凌回过神来,“咱们也走,去和坤子他们汇合。”

他们赶路的速度很快,凤凌怕坤子他们找不到他们几个会担心。

而凤凌还担心一个人——谢清。

谢清住在青峰山后山的密室里,昨夜的大火应该烧不到他那去,但凤凌怕谢清心里会受不住。

毕竟从真正意义上来说,青峰山是他十几年的心血,凤凌只是半路接手,对青峰山的感情自然是不如谢清深厚的。

赶回去之后,凤凌让其余人去和坤子他们汇合,带他们回山上,而她则直接上山去找谢清。

她一口气爬上山的时候,发现谢清正一个人盘腿坐在青云堂的残垣前,不知在想什么。

凤凌看着这个有些颓然的背影,心头一酸,缓步走了过去。

她朝谢清深深地弯下腰,“先生,对不起。”

谢清闻言抬头看向她,道“起来吧,这事怪不得你。”

凤凌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其实,是怪我的,因为我把顾庭深拐上山来了。”

谢清叹了一口气,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凤凌会对顾庭深动了情,但这也是没法控制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谁都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也不能算是你的错,以后行事切忌任意而为。”

“是,先生。”

“这事便不提了,只是昨夜梁震忽然领兵而来,未免有些蹊跷,若我猜的不错,上京城要再起风云。”

凤凌凝眉,有些不敢相信,问道,“您是说,梁震要造反?”



068惊变

梁震带着军队日夜兼程,只用了两日便抵达了上京,名为请功,实为逼宫。

当日,皇帝梁寰被逼登上议政殿,宣王在他旁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拿出了当年文帝临终前留下的遗诏。

当年文帝驾崩确实是留有诏书的,只不过那诏书早已被武帝销毁,宣王是唯一的见证者。

所以当年他当着文武百官宣读的文帝传位诏书是假的,而如今的这封诏书,真假可想而知。

素日里和颜悦色的宣老王爷收起亲厚的笑容,神色冷硬,气势逼人。

可见这皇家哪有真正的和善面孔,不过都是做出来的罢。

宣王握着圣旨,神色愤慨地说道,“诸位大臣,众位将士,今日,我要告诉你们,我们全都被蒙蔽了,被欺骗了整整十六年。”

“不久前,我偶然得到了文帝旧臣谢清的消息,他临终之前告诉我,当年文帝的三子皆是惨死于他人之手,而文帝他自己也是被害死的。那个人就是窃取文帝皇位的武帝梁赫。”

此话一出,堂上顿时议论纷纷,当年文帝三子死得离奇,文帝更是崩得突然,在场的许多老臣闻言都在脑中闪过了一阵轰鸣。

当年这事果然有蹊跷!

然而,也有头脑清醒的。

兵部尚书郑大人道,“宣王爷,您所言之事关乎朝廷正统,兹事体大,时间相去甚远,您又如何能证明您说的都是对的呢?”

当即引起了诸多附和声。

“是啊是啊~”

皇帝梁寰闻言心中疯狂点头,是啊,郑大人不错啊,等平了叛乱朕定给你升职。

但他的喜悦还没持续多久,宣王便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把人带上来。”宣王的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子,一个中年妇女,一个老婆子被带了上来,三个人畏畏缩缩地跪在了地上。

宣王指着那中年男子道,“这个就是当年文帝太子的马夫,他被武帝的人收买,对马做了手脚,这才导致太子的坠涯。”

那中年男子抬头看了宣王一眼,淹了口唾沫,“奴才罪该万死,求宣王爷放奴才一条生路。”

宣王却压根没有看他,视线直接落在了那个中年妇女身上,“她是二皇子的奶娘,是她亲手把带着天花的手绢塞在了二皇子的衣服里。”

那中年妇女摸了一把泪,“我该死,我该死,我现在还在做噩梦,我梦见那孩子来找我索命啊,作孽啊……”

宣王又指了指那个最旁边的老婆子,“她是当年皇后娘娘的稳婆,那个孩子明明生下来了,可最后却还是慘招毒手。”

老婆子闻言疯狂摆手,“跟我没关系,没关系,我只负责接生啊,我只知道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大人不行了,后来我就被送出宫了,孩子死了的事我不知道啊,跟我没关系,没关系……”

老婆子一直在重复没关系,看这神智是有些疯癫了。

文武百官看着这三人不免议论纷纷。

他们都明白,如今这厉害关系不在这三个证人,在于上京城外那五万重兵啊!

要不皇帝怎么会一直没作声呢,明显是被控制了啊!

都是官场上摸爬滚打的,谁心里没这点数。

这时候风向不定,朝上这些人谁也不敢出来当出头鸟,这可不是一个人脑子一热大义凛然就行了,搞不好是要全族遭殃的。

想当年武帝即位,可是把坚定支持文帝誓死不从的谢家整个连锅端了。

开国元勋谢氏,从此从大越除名,武帝即位一开始那几年,上京城内一个姓谢的都没有了。

那些与谢清家族没干系的姓谢之人要么逃出了上京,要么被怀疑是谢氏族人,被杀掉了。

如今已经过了十六年,血淋淋的教训依然记忆犹新,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妄动一下嘴皮子那都是全家上下几百口的性命啊。

就是顾庭渝也没有说话,因为他顾家有家规,顾氏子弟不忠君,不涉党争,只忠于朝廷,忠于百姓。

所以当年文帝武帝交替之际,顾家没有去做无谓的抗争,而是顺应了这场争夺的结果,顺应了大势所趋。大越不能没有皇帝,文帝人死不能复生,又没有后继之人,只能如此。

如今的场景,无谓的争论是没用的,有兵,才能拥有决定权。

顾庭渝此时对朝堂上的局面倒不是很在意,他更担心的是他四弟顾庭深。

梁震说他不堪凌辱跳崖了,四弟性子刚烈,倒真还做的出这事。但路北却没给送消息回来,所以这事还尚存疑虑,可家里的人都担心坏了,祖母昨日更是直接急晕了过去。

顾庭渝叹了一口气,刚回过神来,便听到了一个愤慨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那是宋御史。

宋御史双眼瞪得圆圆,吹着胡子,怒气满满地说道,“宣王,你儿子梁震带病把上京围了,这明显是逼宫造反,这些所谓的人证定是你找来冒充的……”

宋御史的话还没说完,宣王便皱了皱眉头,冷声道,“宋御史想必是疲乏了,都开始说起疯话了,来人呐,把宋御史请下去好好歇息。”

宋御史被拉下去时还在怒骂骂嘶吼,“宣王,你的贼子之心昭然若揭,天理难容,你杀了我也难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宋御史的声音逐渐远去,宣王坐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还有谁有异议吗?”

殿下一片寂静。

宣王点了点头,“很好,逆贼梁赫残害文帝及其骨肉,手段残忍,其罪当诛,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宣王举起手中的诏书,说道,“这才是真正的文帝遗诏。”

宣王把诏书递给皇帝梁寰,“陛下,请吧。”

梁寰冷眼瞪了这个他一直都极为尊重的皇叔一眼,咬着牙接过了诏书。

为了靖瑶和匀儿的命,他不得不接受这份耻辱。

那是他的妻儿,若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好,便算不上男人,更何谈天下之主。

梁寰打开诏书,咬牙念道,“武王梁赫手段残忍毒辣,害朕三子性命,后又害朕至此,身之将死,而长恨难平,故愿将皇位传于宣王,替朕惩治武王逆贼,将其险恶之心昭知天下。”

梁寰将诏书读完之后扔在了桌子上,忽然大笑出来,“王叔,这诏书果真是十六年前的,看来,你十六年前就在谋划这场谋反了……原来,这些年你深居简出,不参朝政,纵容手下都是假象,都是为了麻痹父皇和朕,让我们对你这个小人放下戒备之心!

王叔,你真让寡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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