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海寻爱 - xp1024.com
《情海寻爱》


正文 序幕

一八二四年 华威克郡

五月节庆典的音乐声飘扬在空中,整个村落及湖中的金色城堡都弥漫著欢乐的气氛。赛岱蒙,赛氏城堡的侯爵,独自漫步在村落的小径上,不自觉地陶醉在音乐声中。

他不是个轻浮的男人,也一向不喜欢大型的聚会。过去的两年中,岱蒙全心致力于重建家族的财富,以及照顾弟弟和患病的父亲。他身负的重责大任不允许他纵情享乐。他之所以漫步到村中来,完全是出于好奇和寂寞,以及想到户外走走的需求。

一群身穿白衣的女孩在夕阳的金色光芒照耀下,围绕著系满彩带和花环的树跳舞。村民们聚集在此,庆祝五月节的到来,准备狂欢到天明。

岱蒙默默地站在人群外,迎接夜晚的到來。火炬和油灯被点燃,倒影在草地上闪烁。岱蒙虽然以前也看过许多次五月节的仪式,但少女们用五彩缎带缠绕著五月柱的美丽景象,依然深深地吸引了他。她们优雅地围成一个圆圈,头上戴著花环,白色的裙摆飘在穿著长袜的脚边。

和其他男人一样,岱蒙的目光停留在最美的女孩身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女人在一起了。他对自己承诺,未来有一天他一定会养个情妇,来弥补所有错过的欢愉。但目前他有太多事要做。

多么希望他能摆脱那股暂时遥不可及的欲望,渴望女人的触碰,女性肌肤散发的微微体香,以及感受那纤細的臂膀环绕著他。白天岱蒙通常忙得没有时间想到这些,但每当夜晚来临……

岱蒙的心顿时抽痛了一下。他继续看著狂欢的人们好一会儿,感受著内心那股迟迟不肯消退的空虚。于是他决定返回城堡去畅饮一大瓶白兰地。就在他转身离去的同时,突然间他的视线被一群刚刚到来参与庆祝活动的巡迴艺人所吸引。他们喧闹地唱著歌,加入群众的队伍中,一边伴随音乐声拍著手。

几个热情的村民邀请艺人们加入跳舞少女的行列。两位女孩同意了,但第三位,一个有金色发辫头戴王冠的纤瘦少女,却坚决地摇摇头。但狂欢的人们执意将她拉向五月柱。一个村民将花戴在那女孩头上,令地笑了起来,加入其他少女围绕在五彩缤纷的树旁。

岱蒙著迷地盯著那个女孩。她的深色洋裝和她举手投足的优雅气质卓然出众。她就像一个从森林中走出的小精灵,似乎随时有可能会消失。她对他有一种奇妙的魔力,令他的身体因渴望而空虛。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身上,以及她那高亢、甜美的笑声。

她只是个女孩罢了,岱蒙在心中告诉自己,试图甩去心中那股令他无法自已的震撼。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但这并非事实。她对他所造成的反应令他惊觉不已,他不惜牺牲一切只为和她共度一晚。岱蒙从未被这样的冲动所诱惑,在他生命中一向只有逻辑和理智。而此刻,似乎他过去所努力抗拒的轻率征服了他。

岱蒙缓缓地向人群移动,他的视线锁住了她。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只知道必须靠近她.她加快了舞步,陶醉在音乐当中,和其他的女孩们手牵著手尽情狂舞。她边笑边喘气,从人群中挣脱走到一旁。她头上的花环掉到地上,落在岱蒙的脚边。他弯下身将它拾起。紧握的手指捏碎了几片花瓣。

女孩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汗珠,从人群中走了开来。岱蒙跟在她身后。他的心怦怦地跳著。虽然他没有出声,但显然她听到了他的存在.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他,其他人依然纵情狂欢著。岱蒙走近她,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这应该是你的东西。”他用浑厚的声音说道。她抬起头看著他,黑暗中他无法看清她眼珠的颜色。她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谢谢你。”她接过了花环,冰冷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他的。岱蒙感到全身仿彿被电流袭过一般。

“你是谁?”他冲口问道。

女孩笑了,或许和他自己一样,被他的率直所惊讶。“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个巡迴表演团中的女演员。”她迟疑了一会儿。“你呢?”

岱蒙没有说话。捏碎的花瓣所散发的香气。夹杂著酒味及汗水的味道扑鼻而来,令他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他想要把她带离人群,带到森林深处,将她压在潮湿的落叶上……他想要将唇贴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松开她的发辫,让她的秀发散落在他的指间。

女孩好奇地望著他,将头偏向一边。 “你一定是城堡里的人。”她说道。突然间她的表情警觉起来。“你是赛家的人吗?”

岱蒙摇摇头,隐瞒了自己的身分,想要抛去他的过去和未来。“我只是个访客。”他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说道。“和你一样。”

她用审视的眼神看著他,但似乎放松了些。

“你从哪里来?”岱蒙问道。

黑暗中她露出一口白牙。他从未看过如此美丽的笑容。“我选择遺忘过去。”她将额头上的一撮金发拔开。“你为什么到外面来呢,爵爷?是出来透透气,还是来看舞蹈的?”

“来找你。”

她轻笑了一声,然后像一只准备展翅而飞的鸟般紧绷起来。岱蒙感觉到她就要溜走,不假思索地用双手捧住她的头,不顾她惊恐的抗拒,紧紧将她握住。“让我。”他轻声说道,手指颤抖地抚过她柔软的脸颊。他的唇覆上了她的,瞬间她全身紧绷了起来。她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肌肤上,他的感官沉醉在她甜美的滋味中。他感觉到她的回应,那一刻令时间停止运转,有如魔法一般,是他过去从未经历过的。

她別开脸,发出一个困惑的声音。岱蒙感觉到她那如丝绒般的脸颊触碰著他,以及她近在咫尺的身体。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动也不动地沉溺在那份亲密的情欲中。

“晚安。”她轻语说道。

正文 第一章

一八二五年 伦敦

她迟到了。茱丽加快脚步,提起裙摆避免被地上的污泥弄脏,同时用手护著脸庞挡去从空中飘落的秋雨。如果她不赶快到首都戏院,她的头发和衣服都会被淋湿的。“我一定得赶上试演。”她焦急地喃喃说道,匆忙地推挤著人潮走在破旧、湿滑的人行道上。她帽沿上那根花俏的黄色羽毛因雨水的沾湿而垂落。她不耐烦地将它推回原位。

今天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日子。如果一切顺利,她可能有机会成为全英国最成功的戏团的一员。然而,如果她无法用她的天分得到史洛格的青睐,她就必须返回没有前途的达利剧团。那里的经理毕先生,把所有的女演员都当成妓女般看待,总是安排她们去钓有钱男人,为他自己赚取利润。他气茱丽拒绝了一个愿意为了与她上床而支付大笔金额的好色老男爵。“你必须服从我的规定。”毕先生斥责她道。 “否则你就滚出这个剧团。下次我替你找到男人,你必须接受他,不然有你好受的!”

包糟的是,毕先生有赌博的恶习,他经常无法支付演员们所有的薪水。如果茱丽再赚不到钱,她将负担不起那间她租赁的小房间。而她又无法像其他女演员一样,出卖自己的灵肉来增加收入。对她而言,那是她绝对不会考虑的选择,即使是饿死。

茱丽叹了口气,想到重回达利剧团就令她感到不寒而慄。她必须找个更好的工作环境。她夹紧手臂下方湿透了的纸张,低著头加紧脚步。突然间她撞到一个坚硬的物体,差点令她向后跌倒在地。她臂下的那叠纸张散落了满地。一只男性的臂膀扶住了她,才使她没有跌倒在泥泞的人行道上。

“小姐,你还好吗?”那个男人扶住她问道。

茱丽弯下身去拾起那已湿透的纸张。她的裙摆拖过一滩地上的积水,令她感到十分沮丧。

“你走路不长眼睛啊?”她说道。

“我才正想这样告诉你呢,小姐。”这个男人的声音宛如红酒般浑厚甘醇。他帮她拾起地上的纸张,停下来盯著它们看了一会儿。

茱丽在他来得及阅读它们的内容之前将纸张抢过去。“我正要赶去试演。”她简洁地说道。

“我已经迟到了。”她加快脚步走过他身旁,但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要去哪一家戏院?”

她抬头看著他,雨丝飘落在她眼睛上,令她眨了眨眼。这个男人很高。身材健壮,宽阔的肩膀上搭著一件厚重的黑色大衣。雨水从他的帽沿滑落,她看见他有一张英俊的脸,以及一双湛蓝的眼睛。“我要找首都戏院。”她说道。

“这里就是了。”他指著前方的一道门说道。

“你怎么知道?”她怀疑地问道。

“这里通到绿厅,试演通常都在那里举行。”

他宽阔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我是剧团的一员。”

“哦。”她感到有些惊讶,同时带有一丝羨慕。真是个幸运的男人,能够身为这家名剧团的一份子。

他注视著茱丽,脸上依然挂著微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进去。”

茱丽点点头,谨慎地跟在他身后,走进门口来到一个安静、幽暗的走廊。摆脱了雨水的侵袭,她急忙地拍拍潮湿的裙摆,试图想将它弄平。她的同伴礼貌地在一旁等候,并替她拿过湿透了的帽子与披风。“我们把这些拿到更衣室中去晾干吧!”他说道,打开一扇门将她的衣物挂在墙上的铜质挂钩上。他脱下了自己的帽子与大衣,用手指掠过凌乱的头发,试图梳理那头卷曲的短发。

茱丽也梳梳她深色的头发,希望此刻有一面镜子能够让她重整仪容一番。

“你的样子很好。”那个男人说道,仿彿猜中了她的心思。

茱丽勉强地对他微微一笑。“我想要看起来更好一点。”

他耸耸肩。“你的演技比你的外表重要得多。”

“是的,当然。”她跟在他身后,走过更衣室、办公室、道具室,以及戏服室。首都戏院很大,里面包含一个剧场及四栋建筑。这里原本比不上最有名的皇家戏院,但史洛格接手以后,一切都大为改观。在他英明的带领及自身完美的演出影响之下,首都戏院已成为全伦敦最受尊崇的戏院。

虽然史洛格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已经在戏剧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想到可以亲眼目睹他的真面目,令茱丽的心如小鹿般乱撞不已。如果他认为她的天分不够,那么她的演艺生涯就完了。

“你加入首都戏院多久了?”茱丽问道。他们愈接近目的地,她就愈来愈紧张。他们经过走廊上一群正在工作的工人身旁,穿过转角传出演员们排练声的预演室。

“从四年前戏院成立时就加入了。”她的同伴说道。

“你很幸运能为史先生工作。”

“是吗?”他嘲讽地问道.“他的脾气很暴躁的。”

“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是一位十分出色的艺术家。史先生是全英国最棒的演员,大家都说他是葛瑞克的接班人。”

他发出一个嘲讽的嗤声。“我想这太抬举他了。”

茱丽惊讶地看著他.“你难道不是史先生的仰慕者吗?”

“偶尔是的。我只是不认为他可以和葛瑞克相提并论罢了,至少目前还不行。”

茱丽耸耸肩。“我还没有真正亲眼看过他在舞台上的演出,所以我不多作评论。”

他们来到绿厅。茱丽走了进去,拿著纸张的手紧绷了起来。这个漆成乳白色的宽大房间中摆满了破旧不堪的椅子和桌子,以及一盘装满面包、壎肉和乳酪的盘子。角落里坐著两个女人,房间的另一头有一对年轻男女在排演一出戏,偶尔因自己笨拙的舞步而停下来大笑。一个身材肥胖的年长紳士坐在另一端,读著剧本,口中默默地背诵著台词。

他们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随即往茱丽身旁的这个男人走来,将他团团围住,把茱丽推挤到一旁。他抬起双手示意大伙安静下来。“等一下。”他命令道。     “现在我有正事要做——有人要试演。”

茱丽瞪大眼睛望著他。现在他们身在明亮的绿厅中,她这才清楚地看见刚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他身穿十分昂贵、剪裁合身的衣服:深色长裤、暗绿色背心,以及一条丝领带.她从未看过哪个男人有如此美丽的头发,卷曲的棕色发丝中略带金红色。短发整齐地向后梳,但似乎又略微凌乱,彷彿是在央求女人的触摸。

他的威严凛然。就凭这一点,以及他那浑厚无比的声音,和那双炯炯有神的蓝眼睛,茱丽这才知道他是谁。她的心慌乱地跳著,也感觉到此刻自己已面无血色。“你是史洛格。”她喃喃说道。“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他的双眼露出淘气和挑战的神色。“你早该问我的。”

她懊恼地点点头,心想自己是否已毀了努力想营造第一印象的机会。

“你的名字是……”他问道。

“温洁西夫人。”茱丽说道,这是她为自己取的艺名。房间内的几个人用好奇的目光看著她,她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很好,温夫人。”史洛格柔声说道。“我们来看看你有什么天分。”他伸手取饼她带来的剧本,缓缓地翻阅著潮湿的纸张。“嗯,你今天准备要试演玛蒂达。太好了,我们上一季上演了很久。查理对这出戏很熟悉。”他对站在一旁一位高大金发男子示意。 “你来扮演艾爵士的角色好吗,查理?”

那个年轻男子欣然接受了。

史先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其他人也纷纷就位。“温夫人,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让其他团员在场一起看你的表演。”

茱丽当然介意.在一小群人面前演出比在一大群人面前要困难得多。而且这些人是演员,是最具批判性的观众,他们会嘲笑她竟想成为首都剧团的一份子——他们马上就看得出来她丝毫没有受过訓练,而且几乎没什么经验。但她已没有退路。茱丽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走向那个在绿厅中央等候她的年轻人。

从外表看来,查理并不适合扮演艾爵士——他看起来太过温文英俊,似乎和那个恶棍的角色不符.然而,他所散发的那股自信却令茱丽感到印象深刻。她相信他可以演好他所选择的任何角色。

“玛蒂达不是一个好演的角色。”史洛格说道。这句话不知是对茱丽还是对其他人说的。“毕竟一个历尽沧桑女子的故事可能会有些沉闷。”

茱丽点点头,盯著他那冷静的脸庞说道:“我会尽量演得不乏味,史先生。”

他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等你准备好就开始吧,温夫人。”

茱丽点点头,盯著地板集中注意力,准备开始她的演出.玛蒂达这个故事在两年前为它的作者费尔丁带来名利。起初是小说,后来被搬上舞台。人们被这个乡下女孩如何沦为妓女,最后又得到救赎的故事深深著迷。茱丽所选的一幕是剧中的轴心戏.玛蒂达当时还是个处女,被恶名昭彰的浪子艾爵士勾引的情节。

茱丽抬头看著查理,然后开始用乡下女孩的口音说话.他则用纯正的贵族口吻扮演著艾爵士。茱丽发觉自己愈来愈入戏。她开始半调情、半恐惧地和艾爵士玩起猫捉老鼠的挑逗游戏。

洛格专注地看著那个女孩,他完全被她吸引了.虽然她的个子娇小,比一般女孩要矮了几吋,但她的纤细使她看起来略高一些。而她金棕色的头发、明澈的蓝绿色眼睛,以及那张如天使般姣好的面孔,事实上她看起来有些太过美丽。难得有像这般如此美丽绝伦的女人,竟然同时又是优秀的演员。真正的美女似乎一向没有潜能或是心思扮演花瓶以外的角色。

演出一开始之后,洛格就发觉温洁西有一种独特的天分。令他颈背上的毛发竖起的天分。她能够完全融入她所扮演的角色之中。他知道他自己也拥有相同的天赋,而这是团中大多数团员所欠缺的。更何況这女孩看起来几乎不到二十岁,更是个极少见的罕例。

温洁西似乎毫不费力地诠释著玛蒂达的角色。她的演技深触人心,将那如孩子般的好奇及被那个欲毀灭她的男人的迷恋表达得淋漓尽致。这个角色的心中必须另有打算,玛蒂达有着想控制一个富有男人的天真野心。洛格徽微地摇头,欣赏她精湛的演出。他看看其他演员,发现他们都瞠目结舌地望著这个新来的女孩。

茱丽开始放松地享受与像查理这般优秀演员对戏的乐趣。他让她相信他就是艾爵士,将她从房间的一角逼向另一个角落。突然间,她听到史洛格喊停的声音,不禁感到一阵失望。

“我来和她演完这场戏,查理。”茱丽讶异地看著洛格从椅子上站起向她走来。他示意查理坐下,然后取代他的位置。顿时茱丽被史洛格的改变,房间内的紧张气氛,以及他眼中的蓝色火焰所震慑。他对她微笑一下,然后开始用艾爵士的口气说话。实在太震撼人心了。茱丽想要找张椅子坐下来,听他那充满情感的声音。他赋予艾爵士一种神秘的特质,几乎荒谬的自我中心,以及一抹潜意识的刻薄。

茱丽调整了她的心情,继续扮演著玛蒂达,轻而易举地投入角色之中。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艾爵士玩弄著玛蒂达,挑逗著她,用他性感的声音和他湛蓝的眼眸诱惑著她。他抓住她的手臂,而茱丽惊讶于那股被掳获的真实。她试着挣脱开来,但他将她拉近,在她嘴边耳语,温暖的呼吸吹拂在她唇上。

他们演到艾爵士吻了玛蒂达,把她抱下舞台,将其余的留给观众去想像的那一景。茱丽在史洛格的怀中紧绷著身体,感到自己完全被他掌握。她以为他会吻她,但他顿时换下了面具将她放下来,令她松了一口气。这一幕结束了。

房内一片鸦雀无声。茱丽感觉到他们都在盯著她看。她倒退一步,揉著刚才洛格抓住她的手臂处。

洛格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转向她扬起眉毛问道:“我弄痛你了吗?”他似乎有些惊讶。

茱丽马上摇摇头,放下她的手。他并没有握痛她,但他的触碰似乎还停留在她肌肤上。

房内依然一阵静默。团员们继续盯著茱丽,史洛格则用审视的眼神看著她。他究竟是满意、失望,还是不确定?他认为她有没有资格当个演员呢?茱丽忍不住打破沉默。 “要我再试演另一段吗?”她细声说道。“换另一个剧本?”

“不需要了。”他突然间变得不耐烦起来,像一只笼中的豹般环视著房内。然后他抬起一只优雅的手示意茱丽和他一起离开。 “来吧,温夫人。我带你参观一下戏院。”

其他人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当茱丽走过角落那个肥胖的男人身边时,他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一个有著卷曲棕发及碧绿双眸的漂亮女孩走到门口对茱丽说:“那是我所看过最棒的玛蒂达。”

茱丽微笑表示谢意,这个赞美令她欣喜不已。但史洛格的意见才是决定她生死的关键,而目前为止他尚未发表任何评论。

“你似乎完全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他说道,带她穿过一排像迷宮般的办公室。

“没有。”茱丽细声说道。

“而且也没什么经验。”

“我曾和一个巡迴表演团在乡下演出过。最近则是在达利剧团工作。”

“达利剧团.”他冷淡地重复道。“你值得更好的。”

“我希望如此,先生。”

他停下脚步,带她参观了剧院的图书馆,里面有各种关于服裝、场景、演技,以及无数个剧本的收藏。他停在一个书架前,选了一本破旧不堪的“驯悍记”交给她。茱丽紧抓著那本书,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我对我剧院中团员的要求,就是每个人必须努力以最自然的方式演出。”史洛格说道。“我无法忍受大多数伦敦剧院中那种矫揉造作的表演方式。大部分的演员只是被训练过度的傻子,只会夸张的动作,却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演戏。”

茱丽既敬畏又崇拜,点头表示同意。“人们都说您已成功地革命了全英国和欧洲的舞台——”她开始说道,但他嘲讽地打断了她。

“我不喜欢被人奉承,温夫人。这只会让我变得更自大,而这样是很危险的。我已经太傲慢了。”

茱丽发出一声轻笑。“我想一定不是这样的。”

“等你更认识我之后你就知道了。”

她的心中燃起一片希望。“我有这个机会吗?”她大胆地问道,他则微微一笑。真奇怪,他的笑容是如此地温暖,然而他却又显得有些不易亲近。

“也许吧!”他回答道。“你是个十分有潜力的女演员,温夫人。有你的加入对剧团是件好他们来到剧场,走过后排和两旁的座位。茱丽陪史洛格走到舞台前方的脚灯处,望著整个观众席。幽暗而华丽的气氛,大約可以坐满五百人,上方还有一整排的包厢。茱丽以前从来没有进来看过.这是个豪华的剧场,漆成红、白、绿三种颜色。墙壁上镶嵌著金色和绿色的玻璃,包厢内侧则贴有深色的花纹壁纸。

舞台本身是倾斜的,好让后排的演员比前排的高出几吋。茱丽站在满是刮痕的地板上,幻想著在上千人面前演出的情景。

“有些事情我们需要讨论。”史洛格突然说道。“譬如说你的薪水,需要演出多少场次,以及我对演员的要求……例如排戏。我坚持所有的男演员和女演员都必须出席每一场排练,不管他们对戏码有多熟悉。你的私生活怎么过我不管,但如果有人错过任何一场排戏或演出,就必须冒险被处分甚至开除。同样地,酒醉、迟到、怀孕、演员间发生感情,或任何妨碍剧院运作的行为也一样。”

“我了解。”茱丽说道,脸颊上泛起一抹红晕。

“我有一套独特管理剧团的系统。”他继续说道。“如果你有不满,有一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可以倾诉——以后我会告诉你这个特別的管道。我在家时不接受任何与工作有关的造访,我十分重视我的隐私。”

“当然。”茱丽说道,她的心开始兴奋地怦怦跳著。他说话的样子,彷佛他已计划要雇佣她了。

“还有一件事是我必须先声明的。”史洛格说道。“尽避首都剧团拥有许多艺术层面的成就,它还是一项事业。我作的所有决定都是依据能否带来利润——而这一点是众所皆知的。如果我决定雇佣你,那是因为你能为剧院带来财富。所有的团员,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明白我们之所以在此,是因为我们能使剧院致富。”

茱丽突然全身一僵,她所有的希望似乎在顷刻间都化为乌有。他是否在暗示她,他要她变成妓女,来增加剧院的收入呢?

“我不是皮条客。”史洛格打趣道,显然猜到了茱丽的心思。“我只是在告诉你,你的职责之一——也是我和其他每个人的——是为每一季的演出找到赞助者。你可以运用你的才华和魅力做到这一点。没有必要和任何人上床……当然,除非你想要。”

“我不想要。”茱丽激动地说道。

“那是你的事。”他对她说道。他审视著她的脸庞,突然蹙起眉头。“我突然想到……我不记得今天有安排任何试演。”

她没料到他会冒出这个问题,于是急忙说道:“我想是您的一个经理安排的——”

“这里的每一个人做任何事都须经过我的同意。”

茱丽点点头,她的脸顿时通红起来。“是我说了谎。”她承认道。 “不然我是绝不可能见到您的。”

他的笑声中似乎带了一抹嫌恶。“我想你可以胜任这份工作的。告诉我,温夫人……你真的结婚了吗?”

虽然茱丽已猜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她依然不自在地脸红起来。她不能告诉他实情,然而她知道像他这样优秀的演员,一定不会轻易接受谎言的。茱丽漫无目的地在舞台上踱著步,双臂交叉在胸前.“不算是。”她避开他的目光说道。“我只是想,用【夫人】这样的称谓可以为我省去许乡不必要的困扰。”

“很好。”

当他似乎没有別的问题要问她时,茱丽惊讶地看著他。“你不问我有关我家人的事吗?有关我的背景?”

他摇摇头,漫不经心地摸摸一绺酒红色的发丝。“我想你一定和剧团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有一个急于想要遗忘的过去。”

“你也是吗?”她大胆地问道。

史洛格点点头。“我已经逃离我的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我似乎已经找到落脚之处。”他望著空荡荡的舞台,一副十分轻松的模样。“我只有在首都剧院才能感到安全的自在。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希望这里也会成为你的家,温夫人。”

茱丽的脸上泛起一个微笑。 “是的。”她喃喃说道,微微地感觉到为何他如此深爱这个地方。她可以轻易地幻想舞台上曾经上演过数以千计的故事,空气中迴荡著音乐与声音,观众感受著演员们的情绪、恐惧、希望、爱情……

在戏院中人们可以忘却他们自己,至少一段短暂的时间。演员们可以让自己变成他们想扮演的任何角色,而这正是茱丽想要的。她想要当温洁西,将何茱丽的一切埋藏起来——以及那个纠缠她一辈子的秘密。

“我早就告诉你了。”方妮儿说道,她布满皱纹的脸庞露出一个罕见的美丽笑容。“你去找史洛格是对的,我十分尊崇他在首都剧院的成就。他虽然年轻,却是个优秀的经理人物。加入史洛格的手下工作,比在皇家剧院还要有发展。你若早半个世纪出生,为葛瑞克工作——他一定会知道该如何栽培像你这样一个有天分的女孩。”

“这么说人是赞同我为史先生工作喽?”茱丽问道。

“哦,当然。他所制作的戏十分有水准,而且他对表演艺术的贡献更是无庸置疑的。”

她们坐在方夫人的客厅中喝茶,房内的家具覆盖著发出霉味的丝绒,墙壁上则挂满旧时戏剧界的纪念物。茱丽几个月前才认识这位年迈的女士,当时方夫人在达利剧院上演的一出戏中扮演一个小角色。方夫人过去在皇家剧院演出了三十多年。当然像她这样一位优秀的演员,照理说是不会出现在达利剧院的。然而毕先生付给方夫人一大笔钱,知道利用她的名声能够为剧院带来座无虛席的票房。

在一个月成功的演出之后,方夫人离开了毕先生和达利剧院——但在她离去之前,她把茱丽拉到一旁,给了她一些善心的建议。“你待在这里是浪费你的天分。”她告诉茱丽。“你必须另外找一家剧院,一家有声望的剧院,并且接受一些正式的训练。”

茱丽当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十分景仰这位年长女士以及她一生的成就。方妮儿生长在伦敦东区一个贫困的大家庭,多年来她因自己那不可多得的演艺天分,以及几段与富有男子的认真恋情而致富。虽然她那绝世的美貌已随年华老去而消逝,她美丽的红发也已斑驳,但她依然是个相当迷人的女人。

几年前方夫人就已退隐,搬到伦敦市区的房子,请了一小群仆人照顾她。倘若某个男演员或女演员得到她的青睐,有时她也会给予指导。虽然茱丽负担不起昂贵的学费,但方夫人依然决定要好好栽培她。

“我不需要靠学费来过日子,完全是出于兴趣。”她曾这么说道。“我相信我们两个都会为对方带来好处。我会帮你得到你应得的成功,而你的来访也会为我的日子带来欢乐。年纪大的人需要有年轻人的陪伴……而你和年轻时的我非常相像。”

茱丽每周一次来拜访方夫人。她们总是坐在她那乱槽槽的客厅,一边喝著用瓷器泡的茶,茱丽一方面专注地听著方夫人的指导。现在茱丽是首都剧团的一员,方夫人对于她的成就感同身受,欣喜不已。

“我早就知道史洛格一旦看了你的演出,一定会毫不迟疑地雇用你。”方夫人说道。 “你有一种特质,亲爱的,他不可能看不出来的。每当你站在舞台上,你似乎就完全地付出你自己……但你又恰到好处地保留,使得观众想要更多。永远不要付出你的全部,洁西,否则会被人们视为理所当然。”方夫人坐在椅子上,用锐利的眼神望著茱丽。“告诉我……和那样一个优秀的演员演对手戏,是什么样的感觉?”

“太震撼了。”茱丽很快说道。“他几乎让我相信一切都是真的。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演员.能够把一出戏演得比人生还要真实。”

“只有真正出色的演员才做得到。”方夫人沉思道。“但是你要小心,洁西……在你爬到演艺生涯的最高峰时,真实生活可能是十分令人沮丧的。你可能会在某天早晨醒来,发现你的事业已偷走你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到时候你不会比我现在好多少,环绕在褪色的艺术品和肖像中,只有回忆与你作伴。”

“我就是想要像你一样。”茱丽热切地说道。“你在戏剧史上留名,你受到人们尊敬,而且过著舒适、独立的生活……我所想要的就是如此。”

方夫人的眼中顿时充满了哀伤。“我在人生中所做的抉择并非全是对的,孩子。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必须活在痛苦的后果之中。”

“你是说……”茱丽困惑地盯著她。“你是不是后悔没有结婚?”

“我只想和一个男人结婚。”方夫人告诉茱丽,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可惜他不是戏剧界的人。他要我完全地离开这一行,所以……”她无助地摊开双手。 “我让他离开了。我多么羡慕那些不需要做这种抉择的女人啊!”她带著一种近乎同情的眼神望著茱丽,仿彿未来有一天她也会面临这种两难的痛苦。茱丽希望她能告诉方夫人实情……她永远不会需要在事业和爱情中作抉择……因为事实上她已经结婚了,而她的丈夫根本就不是障碍。

茱丽轻轻地走进母亲那位于何氏庄园幽暗东翼的房间。这栋豪宅阴森而雄伟,有著高大的烟囱和狭长的窗户。它坐落在陡峭的白金汉山丘上,和邻近的市镇间只有几条古老的小径。何氏庄园幽暗而安静,里面摆满橡木家具和长满蜘蛛网的天花板。

走近这个她两年没有回来过的家,给茱丽一种不舒服、封闭的感觉。她鼓起勇气走上通往二楼的长型阶梯,半担忧会听到她父亲那如刀刃般的声音,命令她滚出去。

除了几个她从小就认识的仆人之外,没有人胆敢和她打招呼。整个何氏庄园都很清楚,茱丽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她父亲已下令禁止她踏入庄园一步——然而没有人会阻止她来探望她病重的母亲依芬。

依芬房内的腐臭味令茱丽皱起眉头。她走到窗户边打开窗帘,让外面的空气透进来。床上的依芬动了一下,然后伟来她微弱的声音。

“是谁啊?”

“你古灵精怪的女儿。”茱丽轻快地回答道,然后走到床边,弯下身去吻她母亲苍白的额头。

依芬很快地眨眨眼,试图坐起身来,她的脸因震惊而僵硬。她是个瘦小的女人,红棕色的头发已有些灰白,镶著一双棕色的大眼睛。在过去的两年之内,她似乎苍老了许多。她面无血色的肌肤多了许多皱纹。她脸颊的颧骨似乎也比以往更加明显。“茱丽,你不该在这里的。太危险了”

“没关系的。”茱丽柔声说道。“你不是写信告诉我说爸爸今天不会在家吗?你难道忘了吗”

“哦,对。”她母亲烦躁地摸摸额头。

“最近我老是忘东忘西的。”她叹了口气,向后倚靠在枕头上。“我病了,茱丽……”

“是的,我知道。”茱丽咬著唇望著母亲。她比以前更为消瘦,现在的她看起来脆弱不堪。

“你不该关在这个阴暗房间里的,妈妈。你需要阳光和新鲜空气,到外面去散散步——”

“你不该待太久。”她母亲虛弱地说道。“如果你父亲突然回来……”

“他会把我赶出去。”茱丽替她把话说完,嘴角泛起一丝嘲讽。“別担心,妈妈。我不怕他 。现在他对我做什么或说什么都无所谓了。”当她看到母亲的哀伤时,语气缓和了下来。她小心地在床边坐下来,拉起依芬一只冰冷、纤弱的手,轻轻地抚摸著。

“我已经为我自己找到了新生活,我现在是个女演员了,而且我很优秀。”她看到母亲脸上的表情时。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是演员,不是妓女……虽然我必须承认大多数的人似乎分不清两者的区別。这一季我会在首都剧院工作,接受史洛格的亲自指导。我会有一份很高的薪水、我自己的马车、一栋房子……还有,我为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温洁西,你喜欢吗?”

依芬摇摇头。“这和你的出身不符合。”她用干涩的唇勉强说道。“这不是你。”

“那我到底是谁,妈妈?”菜丽柔声问道,虽然她心里已知道答案。顿时她的心因不愉快而抽痛。

“你是赛侯爵夫人。”

茱丽从床边站了起来,无法忍受听到那个名字。“我根本没有选择。我嫁给了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完全是为了满足爸爸的社交野心。这实在太荒谬了!我不知道赛侯爵长什么样子,甚至没有和他通过信。有时候我真怀疑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

“赛侯爵本人似乎和你一样不想承认这桩婚姻。”她母亲承认道。 “而你父亲和里茲公爵却都没有料到你们两个孩子会对这样的安排有所不满。”

“难道我不该不满自己的未来被断送了吗?”茱丽在房中踱步,继续激动地说道。 “我因为头衔而被出卖,赛侯爵则是因为金钱。爸爸用他的女儿买来一个爵位,赛家则是为了挽救财务危机。因此他们便牺牲自己最先出生的孩子。”

“为什么你要把你父亲想得这么坏呢?”她母亲哀伤地说道。“他所做的和其他与我们有相同家世的父母并无两样。婚姻都是由父母作主安排的。”

“那不一样。当时我只有四岁,而我所谓的丈夫并不比我大多少。”茱丽走到窗边,抚摸著丝绒的窗帘。“当我第一次发现这个事实时,我只有十二岁,而且爱上了一个村里的男孩……直到父亲把我拉到一旁,告诉我说我永远没有权利去爱任何男人,因为我已经结婚了。”她摇摇头苦笑了一声。“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就是不能。多年来我一直被我【丈夫】的阴影所困扰著,不知他是否已长大成为一个没大脑、无趣的花花公子——”

“根据我们所听说的,赛侯爵是个踏实而且负责的男人。”

“我不在乎他是个怎样的男人。”茱丽说道,知道母亲会认为这完全是她固执的一己之见,即使她母亲说的是事实。但这也是因为如果她一旦接受了她父亲为她所选择的人生,她就会变成像她母亲一样温顺而不快乐的人。“就算赛侯爵是个圣人我也不在乎,我从来不想要当里茲公爵夫人。我不会同意父亲为我安排的计划。他控制著我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的生活,直到我鼓起勇气逃离一切。”

“他只是想保护你——”

“爸爸把我囚禁在这个庄园,从来不让我去任何地方见任何人。从我出生的那一天起,他就决定要把我嫁给一个有爵位的男人。真奇怪,难道他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我会自己找到一个公爵或伯爵,而不需要他的插手吗?他有没有想过,那或许不是我所想要的生活?我想要求他为我的快乐与幸福著想,对他来讲恐怕是太过分了——”

茱丽停顿下来,发现自己的手指紧抓著丝绒的绉褶。她松开手,深呼吸一口气。虽然她已逃离父亲的掌握,但她母亲依然在他的控制之下,而这个事实令她感到心痛。依芬现在只能藉著疾病来逃避现实,逐渐地把自己变成一个废人。她的独裁丈夫操纵周遭每一个人的生活,这是她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方式。

何安德爵士痛恨任何的病痛。更确切地说,他或许是害怕疾病,因为这对于强健的他来说十分陌生。他是一个非常强壮的男人,冷酷的本性使得他可以为达自己目的而忽略其他人的感情。

他有时可以很残酷,为了增加自己的财富和权力,不惜牺牲他人的权益。何氏家族每一个人——包括表亲、兄弟、叔伯及姑嫂们——大家都尽可能地和他避不见面。然而即使在他最失意的时候,他的妻子依然护卫支持著他,因为她认为那是她的职责之一。

“你一定有別的路可以走。”依芬喃喃说道。“不需要投身戏剧界。一想到我的女儿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在舞台上工作……听起来实在太低贱了。”

“在首都剧团里我会很安全的,”茱丽坚毅地说道。“这是个声誉很好的剧院。而且演戏对我而言是个最佳的行业。从小生长在被隔离的环境当中,我变成一个想像力十分丰富的人。”

“我记得我还很担心呢。”依芬喃喃说道。“你似乎大部分的时候都活在一个幻想世界中,总是假裝你是別人。”

茱丽回到床边,对母亲微微一笑。“现在有人付我很高的薪水这么做。”

“那赛侯爵怎么办?”

茱丽耸耸肩。“目前看来,他也不想要承认这桩婚姻。我別无选择,只有专心于我的事业。”她不自在地扮个鬼脸。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知道我属于一个陌生人……在法律上他比我有更多的权力决定我的未来。这个念头令我想要跑到世界的尽头。我承认我害怕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找还没有准备好——我想我永远不会。”

“你不能一辈子藏住真相的,”依芬喃喃说道。 “总有一天赛侯爵会发现他的妻子在舞台上讨生活。你觉得他会作何感想呢?”

“我想他一定会要求宣告婚姻无效,”突然间茱丽脸上露出一抹淘气的笑容。

“那么我会很高兴地答应他。我相信我当女演员一定比当公爵夫人要胜任愉快。”

正文 第二章

一八二七年

当私家侦探一离开,岱蒙立刻摘下假裝冷静的面具。虽然他一向是个沉著冷静的人,但这实在太令人感到挫折了。他想要大吼、打人、摔东西,因为他已无法忍受。他甚至没有发觉自己手上拿著一只玻璃杯,直到他听见杯子在图书室中的壁炉前被用力摔碎的声音。“该死!她到底在哪里?”

片刻之后,图书室的门被打了开来,他的弟弟伟廉爵士好奇地探头进来。“看样子私家侦探没有找到我们的侯爵夫人。”

岱蒙没有说话,但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泛红了一下,背叛了他极力想掩饰的情绪。两兄弟虽然在外表上极为酷似,但在性情上却是南辕北辙。他们都有一头黑发及赛家人的英俊面容,但岱蒙那双如蒙上一层雾般的灰色眼睛,令人几乎无法猜透他的心思,而伟廉的双眸总是露出一抹淘气。威廉那迷人、天真烂漫的个性是岱蒙没有时间也不想要效仿的。

目前为止,在伟廉短短的二十年生命中,他不知遇上过多少麻烦和窘境。但他都安然度过,因此也发展出一套哲学,认为不会有坏事发生在他身上。岱蒙很少责备他,因为他知道在骨子里伟廉是个好孩子。所以他想要在年轻时好奸享乐一番,又有何不可呢?岱蒙让弟弟尽情享受他自己从未有机会享有的自由与欢乐——而他也会保护伟廉,将所有现实中的艰苦独自扛起。

“他说什么?”伟廉问道。

“我现在不想谈。”

伟廉走进房内,来到摆满各式烈酒的红木酒柜前。 “你知道吗?”他轻松地说道。 “你没有必要找到何茱丽才能摆脱她。你已经找了三年,国内国外全都没有她的踪影。显然何家人并不希望让她现身。她的亲戚和朋友也都不知道或不愿意告知她的消息。我认为,你可以宣告婚姻无效。”

“在通知茱丽之前,我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呢?你又不欠她什么。”

“我欠她太多了。”岱蒙严肃地说道。 “或者应该说,是我们家欠她的。”

伟廉摇摇头,递给他哥哥一杯白兰地。“都是你自己那该死的责任感在作祟。换成是其他人,早就把何茱丽给甩了。你甚至不认识她!”

岱蒙吞下一大口白兰地,站在书桌前环视房内。“我必须找到她。她和我一样,都是这个事件的受害者。婚约是未经我俩同意定下的,至少我们可以一同解除它。此外,我想为她做些什么以示补偿。”

“拥有她家族的那一大笔财富,我想她不需要什么补偿。”

“她有可能已经和何家断绝关系了,我得找到她才能知道真相。”

“我不认为茱丽会很穷,哥哥。说不定她现在正在某个法国或意大利的海边,用她爸爸的钱过著奢华的生活呢!”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我早该找到她了。”

伟廉看著哥哥走到窗边。窗外的景色很美,这座中古世纪城堡的每扇窗外都有这么美的景色。它坐落在湖中央,巨大的石桥支撑著这栋高耸擎天的古老建筑。曾经一度坚不可摧的琥珀色石墙已被菱型的大玻璃窗所取代。城堡后方是华威克郡一望无际的绿野,随处可见绿草如茵的牧场和花园。许久以前这座城堡曾经是英国捍卫入侵者的堡垒,但今日的它已安详优雅地退隐。

赛家在多年前差点失去了这座祖传的家园——以及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因为现任公爵作了一些错误的投资,加上他对赌博的热中.由于岱蒙和茱丽的婚事,以及她父亲所拿出的嫁妆,才使这个家族免于毀灭的命运。如今他们欠她一个公爵夫人的头衔,而且所剩时日已不多,因为他们的父亲弗瑞已重病在床。

“还好我不是长子。”伟廉同情地说道。 “爸爸会做出这个交易也真奇怪,竟然为了还他的赌债,帮自己七岁的儿子许下婚约。更奇怪的是,你竟然到现在都没见过她。”

“我从来不想见茱丽,假裝她的不存在对事情比较容易。我实在无法接受她曾是——依然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岱蒙的手紧握著酒杯。

“这桩婚事合法吗?”伟廉问道。

“不合法——但这不是重点。父亲在多年前许下了一个承诺,一个和我有关的承诺。我有责任履行它,或者至少把我们当初接受何家的钱还给他们。”

“履行……责任……”伟廉打个冷颤,然后淘气地扮个鬼脸。“我最不喜欢的两个字眼。”

岱蒙转了转杯中的酒,然后阴郁地望著酒杯。虽然这件事不是茱丽的错,但她的名字就像鬼魅般无時无刻不纠缠著他。除非这件事解决,否则他永远也不得安宁。

“我曾经把茱丽幻想成上百种模样。”岱蒙说道。“我无法停止想她。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她决定这样消失。天啊!我等不及要摆脱她!”

“等你一旦找到她,说不定茱丽会逼你履行婚约。你难道没有想过?在你接手赛家财务之后,已经让家族财产增加了三倍。”伟廉的蓝眼睛中露出一抹调侃的神色,继续说道:“而且女人似乎都很被你吸引,虽然你的个性是如此阴郁。你觉得茱丽不会和她们一样吗?她也会想要每个人所想要的——一个有头衔的富有丈夫。”

“我不知道她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岱蒙发出一声苦笑。“但目前为止她似乎什么也不要,否则她不会这样躲起来。”

“嗯,你最好赶快把这件事给处理好,否则佩琳会告你重婚的。”

“我并不打算和佩琳结婚。”

“她已经告诉全伦敦的人你们要结婚了。天啊!岱蒙,难道你不觉得你应该告诉佩琳,谣言是真的,事实上你已经结婚了吗?”

谈到艾佩琳夫人令岱蒙的眉头更加紧蹙起来。这个风骚的寡妇已经热烈追求他一年,闯入他的私生活,并在他参加的每个宴会中紧迫盯人。佩琳是那种知道如何取悦男人的女人。她很美,有著一头黑发,在床上豪放不羁,岱蒙尤其被她的幽默感所吸引。

虽然他清楚这样做并不聪明,但岱蒙还是在六个月前开始和佩琳交往。毕竟他和其他男人一样都有需求,而他对妓女又不感兴趣。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在那些每个社交季被带出来亮相找丈夫的处女。虽然大家只是谣传他可能已婚,但似乎也没有人把那些女孩介绍给他。

然而,最近佩琳却开始传开消息,说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任的赛侯爵夫人。

到目前为止她还算聪明,并没有给他压力或向他要求什么。事实上,她甚至还不敢问他那些谣传是否为真,他是否真的有一个妻子。

“我已经告诉佩琳很多次,不要梦想和我会有未来。”岱蒙不耐烦地道。 “不要同情她——她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也捞了不少好处。”

“哦,我并不同情佩琳。”伟廉告诉他。 “我知道你给了她多少珠宝、衣服,以及金钱。”

他的嘴角泛起一抹邪恶的笑容。“她在床上的表现一定不错,才值得你为她付出那么多。”

“她在很多方面都不错,美丽、迷人,而且聪明。大致上来说,她会是一个不错的妻子。”

“你该不会是在考虑……”伟廉皱起眉头,惊讶地看著他。 “你这样说太令我震惊了,岱蒙。佩琳或许喜欢你,但在我认为,她没有爱人的能力。”

“或许我也没有。”岱蒙喃喃说道,脸上表情深不可测。

一阵静默之后,伟廉似乎显得不知所措。然后他轻笑一声。“这个嘛,我的确没有看你疯狂爱上过谁——但这可能是因为你七岁就有了太太所造成的障碍.你一直无法对女人产生感情,因为你觉得你对某个未曾谋面的女孩有责任。我的建议是,把茱丽给甩了……你会很惊讶地发现自己有一颗热情如火的心。”

“你总是这么乐观。”岱蒙无奈地评论道,然后示意伟廉离开。“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伟廉。但现在,我有重要的事要做。”

茱丽忍住呵欠,无聊地扫视著宴会厅。厅中的男女随著轻快的音乐翩翩起舞,宴会中有各式各样的茶点,来参加的宾客则都是有钱人和贵族。这里面实在太热了,虽然屋顶上方的长方形窗户已被打开,好让清涼的夏日微风从花园里吹拂进来。宾客们偷偷地擦著冒汗的脸庞,在两支舞的中间喝著一杯杆的水果酒。

史洛格不顾茱丽的抗议,坚持要她这个周末陪他来参加白爵士夫妇在华威克郡別馆举行的宴会。

茱丽十分明白洛格并非只是想找个伴,虽然过去两年来,他们已经发展出相当程度的友谊。

他要她来参加这个宴会的真正原因,是希望能藉由她的魅力,为首都剧团筹募捐款。

茱丽和洛格站在宴会厅的一角,谨慎地交谈了一会儿,然后才分別开始和其他宾客聊起来。

她身穿一件浅蓝色的丝质礼服,平宽的衣领几乎露出她整个肩膀,设计十分简单大方。除了四条蓝丝绒的缎带系住她纤细的腰,这件礼服唯一的裝饰就是裙摆处一道精致的丝绒花边。

洛格一面用锐利的眼神扫视宴会厅内,一面在茱丽耳旁说道:“韩爵士是个下手的好对象。

他对戏剧有兴趣,而且对美女总是无法招架.最重要的是,他每年有一笔一万元的额外收入。你过去和他谈谈下一季的戏码,告诉他我们正缺赞助人。”

茱丽无奈地微笑一下,看著那个肥胖、红面颊的老绅士。她又看看洛格。他身穿一件黑色的晚宴外套和深绿色的丝质衬衫,以及一条剪裁合身的米色长裤.他的头发在水晶灯的照射下,闪烁著一丝丝酒红色的光芒。虽然其他人都是来这里交际享乐的,洛格却把它看成是做生意的机会。他会用他好看的外貌和迷人的风度,为首都剧院筹募基金——而他总是能无往不利。几乎每个人都想和这位人称伦敦舞台史上最优秀的艺术家打交道。

令茱丽出乎意外地,她自己很快也在剧院里打出相当的知名度,成为一个颇有声誉的女演员。她有一份高薪,使得她能够在索曼街买下一栋房子,就在她以前的老师方夫人家附近。这位老妇人对茱丽十分引以为傲,每当茱丽有空到她家去喝茶聊天时,她总是热情地欢迎。

茱丽此刻真希望她是和方夫人在一起,而不是和这些自以为比她高一等的人打交际。她轻声叹口气。“我不喜欢这些大型的聚会。”她说道。不尽然是说给洛格听的,倒比较像是在自言自语。

“看不出来,你在人群中的表现实在太自然了。”洛格拍拍衣袖说道。 “你一定有办法拉笼到蓝爵士的——就是在茶点旁的那位矮男子……还有罗爵士,他最近刚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一个甜甜的笑容和一点鼓励,应该可以说服他变成艺术支持者。”

“我希望这是短期内我最后一个周末宴会。奉承这些有钱的老男人希望他们拿钱资助剧院,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也许下次你该带雅丝或其他的女演员来——”

“我不想带其他人来。你在这些宴会中的表现就像你在舞台上的演出一样精彩。两年内你已成为首都剧团最宝贵的人才——当然,除了我以外。”

茱丽淘气地微笑一下。“哦,史先生,如果你再继续夸奖我,我可能会向你要求加薪哦。”

他发出一个嗤声。“我不会再多给你一毛钱的,你已经是我所知道薪水最高的女演员了。”

他的怒容令她发笑。 “如果人们知道这个在舞台上热情追求我的男人——曾扮演罗密欧、班奈迪、马克安东尼而贏得我芳心无数次的男人——在舞台下却只关心金钱和生意,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在伦敦仕女们的心目中,你或许是个浪漫的大情圣,但你有一个银行家的灵魂,而不是个爱人。”

“感谢上帝。现在快去迷惑我刚提到的那些男人——哦,还有,別忘了那一个。”洛格指著一个站在不远处一小群人中的黑发男子。“他在过去几年中掌管他家族的财产和投资。照他累积财富的速度,他将成为全英国最有钱的男人。希望你能说服他对首都剧院感兴趣。”

“他是谁?”

“赛侯爵。”洛格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就离去和其他宾客寒喧了。

赛侯爵。茱丽困惑地站在原地,脑中顿时一片混乱。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觉得很奇怪,从史洛格的口中听到这个姓和头衔,奇怪在她多年的恐惧和疯狂幻想下,她怨恨的对象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她的过去终于闯进了她的现在。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消失……然而她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担心如果她一动,可能会像只被追赶的狐狸般逃窜。

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她的丈夫会是个如此英俊的男人,黝黑高贵得像个异国王子。他很高,而且有一种威严的气质。他身穿一件黑色外套、琥珀色和灰色条纹的衬衫,以及一件深灰色长裤。他有著宽大的肩膀,以及苗条的腰身和臀部。他的外型严肃而完美,目光丝毫不带感情。他和她平常所认识的男人完全不同,像洛格或剧团中其他的演员,得靠他们丰富的面部表情讨生活。

这个男人简直完全不可亲近。

他仿彿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朝她望了过来。他疑惑地扬起眉毛,微微偏著头似乎在思考。茱丽试图別开目光,但他不让她这么做,他的眼神紧盯著她的脸。茱丽突然感到一阵惊慌,转身开始用坚定的步伐离去。然而,已经太迟了。他快步朝她走来站在她前方,强迫她停下脚步或冒险撞上他。

茱丽的心痛苦地在胸口猛烈地跳著。她拾起头,望见的是一双她今生所见过最特別的眼睛。

那双铁灰色的眼睛中透露出绝顶的聪明,而那对黑色的眼睫毛长得卷绕在眼角。

“你看起来很面熟。”虽然他的声音不像史洛格的那般醇厚,却沙哑得很好听。

“是吗?”茱丽僵硬的唇勉强挤出这句话。“也许你曾在舞台上看过我。”

他继续盯著她,她脑中只是不断地浮现一个念头:你是我的丈夫……我的丈夫……

岱蒙困惑地望著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他端详著她的面孔,宴会中的音乐和奢华的五彩裝饰似乎都消失在他身后。他知道他们从来没有被介紹认识过——否则他绝对忘不了像她这样一个女人的——但他对她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穿著浅蓝色礼服的她纤瘦而冷艳,透露出一种高贵的自信。她的脸美得像是艺术家的杰作,简直不像是凡间的女子,完美的颧骨深深地勾勒在柔软的两颊及下颚上方。最令人惊叹的是她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彷彿属于一个下凡来的天使,纯洁、温柔,然而似乎又带有一抹历尽人间沧桑的哀伤。

也许你曾在舞台上看过我,她这么说道。

“啊。”他柔声说道。“你一定是温夫人。”她比他所想像得要年轻许多,这个名闻全英国,到处都挂满她的书像、海报及雕刻的名演员.观众对她如痴如狂,连剧评家也对她的魅力和演技赞不绝口。她的天分无庸置疑,但除此之外,是她的热情拉近了她与群众的距离,使得她很快地成为最受欢迎的女演员。

但那个女子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幽灵般年轻女人似乎截然不同。她的脖子纤細得仿彿支撑不住那一头盘绕在她颈背上的浓密金棕色发辫。他不记得他去拉她的手,还是她自己伸出来的,但顷刻间她那戴著手套的手已被他握住。当他将她的手举到唇边时,才发现她在颤抖。

他突然感到一股疑惑。她怕他吗?为什么她一个人站在这里?他不自觉地将声音放柔起来,彷彿担心会吓坏眼前这个紧张的女孩。“请容我自我介绍,小姐,我是——”

“是的,我知道,你是赛侯爵。”突然间她的脸变了,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她抽回她的手。 “我剧团的经理史先生要我过来认识你,他似乎相信我能够说服你让你成为剧院的赞助人。”

岱蒙对她的坦白十分惊讶,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你可以试试看,温夫人。但我从不把钱浪费在无意义的事上。”

“无意义?你难道不觉得人们偶尔需要让自己逃避到戏剧的世界中吗?戏剧可以让观众经历他们从未想像过的事情。有时人们会发现在看完一出戏后,他们的想法或观念因此而改变,进而用一种新的态度看他们的人生……这样是无意义吗?”

他不在乎地耸耸肩。“我不需要逃避任何事。”

“是吗?”茱丽望著他的眼神更加紧迫。“我不相信,爵士。”

“为什么呢?”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如此大胆地对他说话。一开始她还在颤抖,现在她竟然在挑衅他。如果她真的想为首都剧团从他身上筹到钱,这样的手段倒是挺新鲜的。

一抹紅晕从她颈部红到耳根,彷彿她正极力想压抑某种强烈的情绪。“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对他自身的过去感到自在的。我们或多或少都想要改变些什么,或是遺忘。”

岱蒙站在原地,他的头偏向她。她看起来十分紧张不安,像一只随时准备展翅而飞的鸟。他突然有股冲动想伸出双臂搂住她,把她留在他身边。他们之间有股悸动……一种难以抓住的情愫在撩动著他。“你呢?”他喃喃说道。 “你想要遺忘什么?”

一阵很长的静默之后。“一个丈夫。”她垂下目光说道,睫毛覆盖在蓝眸之上。

茱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说。她被自己的轻率吓了一跳,匆匆地对他行个屈膝礼,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便消失在人群中。

“等一下。”她似乎听见他这么说道,但她没有理会,急忙地离开了宴会厅。

岱蒙盯著她的背影,脑中慢慢浮现了记忆。他记起了那个在华威克郡的五月节,在火炬旁跳舞的迷人少女。当时她是一个巡迴剧团的演员,而他曾偷吻了她。毫无疑问地这就是那个女孩,当时他觉得会再与她重逢的预感终于实现了。“我的天啊!”他喃喃自语道。

岱蒙对命运的安排感到惊叹不已,盯著她刚才站的地方发呆。在他来得及回过神之前,艾夫人已来到他身旁。她的手占有地挽住他的袖子。“亲爱的,”她在他耳边娇声呢喃著。“你好像交新朋友啦。可是她在我来得及赶到你身边前就匆匆离开了。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和温夫人谈了些什麼!哦,別这样皱眉头——你知道你做的每件事都逃不出我的视线。你对我是藏不住秘密的,亲爱的。”

“我还是会有一、两个秘密。”他喃喃说道。

佩琳的深色眼睛露出审问的神色,红色的双脣噘了起来。“她和你调情了吗?”

“她问我愿不愿意为首都剧团的下一档戏赞助。”

“想必你当然是拒绝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因为你从来不浪费一分钱,除非是绝对地必要。”

“我对你不是十分慷慨吗?”他反驳道。

“是的,而这是绝对有必要的,为了要留住我。”

岱蒙笑了起来。“而且很值得。”他回答道,目光扫视著她性感的身材。她身穿一件深绿色的礼服,浑圆的胸部高高地撑托在前。她的丰腴臀部则紧包在缀有丝质花朵及玉石的裙内。

“告诉我温夫人的事。”佩琳央求道,伸手抚摸著他的头发,故意让每个人都看到这个占有性的动作。“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岱蒙实在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字眼来形容那个他刚认识的女人,只好无奈地耸耸肩。

佩琳使著性子地噘起嘴,然后她甩甩头,使得系在她黑色卷发上的绿色羽毛晃动不已。“哼!我相信她一定和其他的女演员没什么两样,随时愿意为她们遇见的每一个男人宽衣解带。”

岱蒙嘲讽地心想,佩琳自己的行为其实和那些女人差不了多少,只是她以为她的贵族血统让她高人一等罢了。“我倒不觉得她有那么随便。”

“全伦敦的人都在谣传,说她和史洛格有一段情。任何人只要看看他们在舞台上的演出就知道了。”她夸张地颤抖一下说道。“简直是干柴烈火。不过我确信,史洛格对任何女人都会有那样的吸引力的。”

岱蒙对戏剧了解得并不多,但他和其他人一样,对史洛格的成就有所耳闻。史洛格成功地将演技自然化带到前所未有的最高境界。他将哈姆雷特演得淋漓尽致,而他在喜剧方面的天分也是同样地令人赞不绝口。虽然岱蒙不够格当剧评家,但史洛格让观众融入角色七情六欲的特殊才华是有目共睹的。

包令人惊叹的是史洛格为首都剧院所带来的大笔财富,俨然使得它取代了许多其他的剧院。他对于管理人才和金钱都十分有一套。像这样一个有才华的人应该人缘不错——的确,史洛格似乎有很多有钱有势的朋友。但他永远不会完全被他们所接受。他是个白手起家的人,而贵族们认为他是想爬到一个不属于他的地位。在演艺界的男人和女人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娱乐大众和贵族阶级,他们永远只属于那个半艺术半幻想的世界。

岱蒙的脑海中突然浮现温洁西的脸孔。等到有一天她不再能够在舞台上讨生活时,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一个女演员的选择并不多,除了抓住机会当某个有钱男人的情妇,或者,如果她幸运,嫁给某个年迈的鰥夫弄个贵族的头衔……不过,温夫人已经结婚了。

你想要遗忘什么?

一个丈夫。

她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是谁?为什么——

“亲爱的,你在想什么啊?”佩琳骄纵地拉拉他的手臂。“我不习惯当我在身边时,男人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岱蒙将温洁西的影子从脑海中抛开,低头看著佩琳。“那就给我一些別的事情想。”他柔声说道,微笑地听著佩琳在他耳边挑逗地耳语。

当茱丽来到通往楼上房间的大理石阶梯时,她的喉咙已哽咽,眼睛也因泪水而刺痛。她停在楼梯间,手指紧抓著阶梯的扶手。

“洁西。”她听见史洛格的声音,他正在她身后走上阶梯。她没有回头,因为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脸。“你怎么了?”他似乎有些不悦地说道。“我刚才碰巧看到你像只受惊的猫咪般从宴会厅中跑出来。”

“我累了,”她哽咽地勉强说道。 “我今晚没办法再回到舞会中了。”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洛格抓住她的手臂,强迫她面对他。当他看到她眼中的泪水时,倒吸了一口气。“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眼中冒出一抹愤怒的神色。

“如果哪个混蛋敢羞辱你,我一定会让他好看——”

“不,”她喃喃说道,将手自他掌中抽回。 “没有人对我说了什么。我很好。”

洛格皱起眉头,看著她偷偷地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拿去吧!”他很快在他的绿色外套中摸索了一番,然后递给她一条棉手帕。

茱丽接过手帕,擦擦眼睛,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是害怕、生气、悲伤……或许甚至是解脱。她终于见到了她的丈夫,和他说了话,正视了他的眼睛。赛侯爵看起来像是个冷酷、内敛的男人,一个她不想扯上任何关系的男人。而他也一样——他并不想要地,从来没有写过信或试图找她,而且完全地忽视她的存在。虽然这听起来有点不合逻辑,但她有种被他背叛的感觉。

“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洛格说道。

茱丽的嘴角浮起了一抹嘲讽的微笑。 “你过去从来没有向我伸出援手过,为什么突然改变了?”

“因为我从来没有看你哭过。”

“你看我哭过好几百次了。”

“但那都只是演戏。我要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这和我的过去有关,”她说道。“我只能这样告诉你。”

“是吗?”他的蓝眸露出一抹笑意。“我从来没有时间或耐心去解谜题——但我对你感到很好奇,温夫人。”

茱丽擤擤鼻子,将手帕握在手掌中。自从他们相识后,过去的两年里,洛格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他唯一对她感兴趣的地方,就和对其他团员一样,是要她将最好的一面表现在舞台上。茱丽已经习惯他友善的命令指使、他不耐烦的怒骂,以及偶尔他改变个性为了得到他所想要的。但现在他竟然承认对她的过去感兴趣……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我的秘密并没有那么有趣。”她说道,提起裙摆缓缓往楼梯上方走去。

“我怀疑。”洛格喃喃说道,看著她消失在视线之外。

正文 第三章

第二天,茱丽并没有看到赛侯爵,这一点令她松了一口气。宾客们都纷纷地从事各种户外活动。今天天气很好,蔚蓝的天空中飘著几朵白云。女士们在花园中散著步,有的在玩射箭,有的则乘著马车到附近的观光景点去游览。男士们则在森林中打猎,在附近的溪中垂钓,或是聚在一起饮酒谈天。

虽然茱丽觉得疲惫而哀伤,但她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和其他宾客谈笑风生。白夫人和她的朋友似乎对剧院中所发生的佚事十分感兴趣。毕竟这对她们而言,是一个遥不可及的陌生世界。尤其是任何有关史洛格的点点滴滴,都引起所有女士的高度兴趣。

“史先生在舞台上是个如此完美的情人,” 一个女人风骚地笑道。“令人不禁猜想他在舞台下是否也是同样地深情。你能够提供我们一些消息吗,温夫人?”

这个大胆的问题引来了几声惊喘,但所有的女人都不自觉地靠向前急著想知道答案。茱丽对那个名为艾夫人的美丽黑发女子微笑一下。 “我相信史先生对许多女子一定十分深情……但他有一个原则,就是绝对不和女演员交往,而他从未解释过原因。”

“我看了你们俩演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另一个女人说道。 “你们两人之间似乎有一份真实的感情!难道一切都只是演出来的吗?”

“也不尽然。”茱丽坦承说道。“因为有的时候,当我真的很入戏时,我甚至会觉得自己真的就是所扮演的角色。”

“而在那一刻,你会觉得你真的爱上了男主角吗?”

茱丽笑了。“直到落幕为止。”

午茶时间过后,大家都回房去换上礼服准备用晚餐。女人们换上了丝质或薄纱礼服,男士们则穿著烫得笔挺的衬衫和长裤,以及花外套。茱丽穿上一件低胸的香槟色丝质礼服,胸前的金色蕾丝让她的胸部若隐若现。莲蓬的袖子则是用金色的薄纱裁成,镶著一圈蕾丝花边。

晚餐包括了丰盛的各式烧烤菜肴、花式布丁、各种口味的果冻,以及淋有各式酱料的蔬菜。

一整个军队般的仆人服侍著两百位坐在晚宴厅正中央两张长桌旁的宾客。在晚餐接近尾声时,各式各样的糕点和水果盛在酥皮烘焙的篮子中被端了出来。

虽然美食当前,茱丽却吃得很少。因为她知道在晚餐之后,大家会要洛格提供余兴节目,她势必得协助他。饱腹总是令她感到厌倦与迟缓,因而影响演出的情形。而今晚的她比平常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集中心思。

茱丽瞥了一眼坐在邻桌的赛侯爵。他正和坐在他左右的女士们交谈。两位女士似乎都深深被他所吸引。她们不时地整理著垂在耳旁的发卷,或是玩弄著身上佩戴的珠宝,像是拍打著翅膀的鸟儿,试图吸引他的注意。茱丽不禁猜想是否所有的女人对赛侯爵都是这种反应.或许这是无可避免的。不管是他的人格、他的财富和相貌都是无話可说的。此外,他的内敛会使得女性更加想要吸引他的注意。茱丽庆幸他并没有注意到她,显然他已完全忘了她。

他的目标已转移到其他更招蜂引蝶的女人身上。

当晚餐结束之后,女人们到起居室中去喝茶说闲话,男人们则留下来抽雪茄及喝葡萄酒。然后大家又聚在一间摆著许多长沙发及座椅的房间内。

当茱丽挽著洛格的手臂走进房内时,她对白夫人那张圆脸上期待的兴奋表情丝毫不感到惊讶。并不是每一个宴会女主人都有机会能够让史洛格为她的宾客带来餐后余兴节目。“史先生,”

白夫人轻声说道,肥胖的双颊带著红晕。“能不能请您为我们带来一段表演呢?”

洛格优雅地行了个礼,拉起白夫人胖嘟嘟的手鞠了个躬。他对女人很有一套,不管她们的年龄、长相,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可以让她们感到满心欢喜。他大胆地凝视著白夫人的眼睛,直到她觉得自己仿彿沉醉在他蔚蓝如海的眼神中。“这是我的荣幸,夫人——但仍不足以回报您的热情款待。您有特別想要看什么吗?”

“哦。”白夫人屏息说道,她的手明显地在颤抖。她分开红润的唇无助地微笑一下。“哦,你选什么都好,史先生。不过……最好浪漫一点的!”

“浪漫一点的。”史洛格重复道,对她微微笑著,仿彿她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  “我们会尽力而为的,夫人。”他看著茱丽,对她使了个眼色。 “我们来表演一段我的新戏如何,温夫人?”

茱丽无奈地笑了笑表示同意,知道他早就打算好了。几乎每一、两季,洛格就会推出一出他自己写的剧本,内容多是幽默诙谐的讽刺喜剧。他似乎总是知道观众的需求。而他的新戏“真假 淑女”,就是描述一个贵族和一位淑女,在一连串荒谬而爆笑的情况下,伪装成他们自己的仆人。他假裝是一名男仆,而她则是贴身女侍。当然他们相遇后坠入了情网,而为了扮演他们所伪装的身分,同时对彼此付出真心,制造了许多喜剧效果,这出戏巧妙地讽刺了贵族阶级狭窄的观念和规矩。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新点子,但洛格把它写得既脱俗又有趣。茱丽喜欢这出戏中两人发现彼此身分的喜感。洛格尚未决定要让她担任这出戏的第一女主角,显然他会在茱丽和其中的另一名女演员贝雅丝中作挑选。茱丽很想得到这个角色,但她知道这完全看洛格比较喜欢茱丽的浪漫诠释,还是雅丝的喜剧表演方式。倘若今天晚上的表演成功,或许洛格会把角色给她。

宾客们纷纷就座,将房间的前方空了出来。洛格站在前面开始介紹他自己和茱丽。他简单地介绍了他们要表演的场景,并提到倘若大家有兴趣看整出戏,它将会在这一季末时于首都剧院上演。

当洛格说话时,茱丽默默在心里复习一遍台词。但她感到一阵紧张从背脊处传来,而当她发现赛侯爵就在附近时,她的注意力完全功亏一篑。她的视线像磁铁般地被吸到房内的一角,他和艾夫人坐的地方。

赛侯爵看起来一副怡然自在的样子,伸长著双腿,倾听著艾夫人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但他的目光紧盯著茱丽。当她发觉他和她一样,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时,她的心跳不禁加快了起来。

也许他在冥冥中也感受到了他们之间那股自孩提时便紧紧相连的缘分,而他们的一生也将因此改变。

茱丽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他面前演出。她过去也有过这种非舞台的表演经验,不是和洛格就是和其他演员。在这样一小群的观众面前表演,有一种格外的亲暱感觉。因为距离的拉近,声量不需要放大,而她也可以更加细腻地表达肢体和面部表情。通常茱丽是比较喜欢这样的演出机会的……但现在则不然。似乎她的每一分才华,以及她所背诵的每一句台词,都已消失无踪。

洛格挥手示意茱丽走到他身边站在观众面前。她尝试著服从他,但却事与愿违地僵在原地。

她的双脚不听使唤。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冷的刺痛感,胸口则充满著惊惶的心跳声。她倣不到——

她无法完成这场演出。她知道洛格看得出她脸上已血色全失。他只是静静地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走到她身边,用力地捏痛她的手一下,稍稍地将她带回现实中。

“你想喝点酒吗?”他低声说道,将她拉向客厅的前方。

茱丽使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开口说道:“我——我不知道。”

洛格将她拉到一旁,假裝一副在指导她的模样,低声对她说话。但他的言词却一点也不带安慰。“你给我听好,我一点也不在乎你现在的感觉,或是你那该死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我只在乎这出戏和我的剧院。如果你想保住你的事业,你就乖乖地给我演好这场戏。你是个演员,找付钱给你就是要你演戏的。”

茱丽僵硬地点点头,感觉到血色又回到了脸上。她必须演完这场戏,不管她那失散多年的丈夫是否在场臂看.洛格的轻声威胁提醒了她,自己这些年来是多么地努力,才有今天温洁西的成就。她不能就这样毀了一切。

“告诉我第一句台词。”她紧张地轻声说道。

“天啊……”洛格低声说道,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我先开始吧。你试著跟上来。”

茱丽走到离洛格几步远的地方,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等待他开口说第一句台词。

这场戏一开始便是两个恋人发现彼此的真实身分。茱丽看著洛格,看到他脸上表情的改变,然后当他开口说话时,他立刻变成一个热恋中的男人。她感觉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地入了戏,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她渐渐地感觉到四周的观众开始兴奋起来,但全神贯注的她已无暇去理会。

当两个主角揭发了对方的假面具后,他们经历了一连串的反应:惊讶、愤怒、抗辩、松懈,以及情不自禁的热情。洛格的幽默动作让观众大笑不已,但茱丽的浪漫风情将整场戏平衡地带入温柔的情绪中。

岱蒙目不转睛地看著,几乎忘了呼吸。整场演出是如此地自然,仿彿那是两个演员的真情流露,而非排练过无数次的表演。他们让戏剧的艺术显得如此真实。温洁西无疑是個不可多得的优秀演员。

“我的天啊!他们两个都好棒。”连一向不喜欢夸奖任何人的佩琳都不禁喃喃说道。岱蒙没有回答。他看著两个演员,虽然感到十分钦佩,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也同时袭上心头。他们两人之间那份强烈的情感是真的吗?这样的深情怎么可能只是作戏呢?他不知史洛格是否曾经真正将温洁西拥入怀中吻她,是否曾将她娇小纤細的身体压在他身下。任何男人都会被她吸引的。岱蒙幻想著温洁西在激情时会是什么样子,狂野而颤抖著将自己献身给她的爱人。

岱蒙笔挺的领结下开始冒著汗.他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的肺彷彿像是要爆炸一般。说来疯狂,但他有股冲动想冲到前面去把洁西从史洛格身旁拉开。他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但他却疯狂地渴望触碰她、拥有她及品尝她。他一向是個十分有自制力的人,而且自他有记忆以来就坚持如此。从来没有人有那种魔力能够驾驭他……自从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已被家族的利益牺牲了之后。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狂热地渴望一个女人,那股来自身体及灵魂深处的感觉令他別无选择。

史洛格变下身子激情地吻著洁西,这场戏也告一段落。岱蒙的手紧握成拳,嫉护的感觉令他几近疯狂。如雷的掌声在四周响起。史洛格笑著婉拒了表演另一场的要求。他和温洁西很快地就被仰慕者团团围住。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佩琳说道,用丝质扇子扬著她的脸和颈子。 “今天下午温夫人说,他们的关系完全是纯工作上的……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在岱蒙来得及开口回答之前,他弟弟伟廉向他们走来,礼貌地吻了一下佩琳伸出的手。“你今晚看起来真迷人,艾夫人——你一向如此。”

佩琳娇媚地微笑一下。“你真会说话,伟廉爵士。”

伟廉转向岱蒙,他的蓝眸中带著兴奋的神情。“演得真好,不是吗?我从来没想到会有一个女演员能够和史洛格媲美——而温夫人简直和他一样出色。我想认识她,岱蒙。”

“她已经结婚了。”岱蒙不带感情地说道。

“我不在乎。”

伟廉的稚气令佩琳笑了起来。 “依你的长相和血统,应该不会太难,小伙子。毕竟她是个女演员。不过我先警告你——她恐怕会向你索求一大堆的珠宝。”

“再多恐怕也比不上你要得多吧,亲爱的。”岱蒙柔声说道。佩琳不悦地对他皱皱眉,而伟廉则强忍住窃笑。“失陪一下。”岱蒙站起身说道。“我想去和史先生说句话。”

“为什么?”佩琳问道,但岱蒙没有理会她,迳自走向被人群包围的史洛格。岱蒙感到自己从来没有如此不耐烦过。他希望此刻房内的每一个人都消失,除了温洁西之外。

洛格尽避忙碌,依然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岱蒙。他的蓝眸注视著他,虽然他们从未被介绍认识,两人之间似乎有某种认知。他技巧地结束和身旁两、三人的谈话走向岱蒙。虽然他的身材没有岱蒙高大,但他的肩膀却十分宽阔结实。史洛格看起来是个相当富有而且有文化的人,他斯文的形象抹杀了谣传他是出生在伦敦东区,一个普通魚贩儿子的流言。

“赛侯爵,”洛格说道,将握在右手的红酒杯移到左手,对岱蒙伸出手。 “真遺憾我们没有机会早一点认识。”

“史先生,”岱蒙回握了他的手。“久仰大名了。”

“谢谢你,爵爷。”史洛格露出试探的表情说道。“我希望您对今晚的演出还感到满意。这只是本季将在首都剧院上演的戏码中,一个小小的范本罢了。”

“是的,我感到十分满意。事实上,我被你们的精彩演出感动,因此打算资助你的剧团。”

“啊。”洛格的蓝眼睛中露出满意的眼神。他啜饮了一口红酒。“那真是太感谢您了,爵爷。 ”

“我希望五千镑对你们会有帮助。”

听到那个数目,洛格差一点被红酒呛到。他很快镇定下来,惊讶地看著岱蒙。  “我相信您一定也明白,这样的赞助并不是小数目,赛侯爵。我代表全首都剧团的团员,向您致上最深的感谢之意。”他停顿一下,露出审视的神情。“不过……我忍不住猜想,您捐出这么大一笔资金,应该是希望有所回馈吧!”

“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我想也是。”洛格好奇地扬起眉毛。

“我希望能请温夫人到我的宅邸来用晚餐。”

洛格对他的请求似乎丝毫不感到惊讶。显然过去有许多男人也对温洁西相当感兴趣。 “如果她拒绝呢?”

“钱还是你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赛侯爵。因为温夫人不是一个会被金钱收买的女人,她也很难接受男人的追求。我可以告诉你,起码有过好几打的男人曾试过而失败.她似乎不在乎财富或社会地位,而且据我所知,她也不想要男人的保护。老实说,我认为她会接受你邀请的可能性十分渺茫。”

“也許你对她有某种程度的影响力。”岱蒙轻声建议道。 “我相信你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助我一臂之力的。”

他们的目光相遇,蓝眸凝视著铁灰。岱蒙无法看出史洛格的眼神是出于保护温洁西,还是带著某种嫉妒的情绪。洛格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我不能逼温夫人,让她置身于她不情愿或勉强妥协的情況——”

“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共度几个小时。”岱蒙从容地说道。“我向你保证她不会受到任何侵犯的。我希望你能够说服她接受我的邀请。如果她拒绝了,我还是会出钱赞助首都剧团的。”

岱蒙迟疑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啜饮了一口酒.他是个世故的男人,也明白某些程度上的让步是必要的,尽避岱蒙没有这样说。一顿晚餐和他所赞助的五千镑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好吧,我会和她谈一谈的。”

“谢谢你。”岱蒙依然面无表情,但在他心中,自从温洁西在他身上施了魔法以来,他感觉到第一次他终于可以呼吸。这件事解決了——史洛格会说服她和他见面,而他会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与她共处。

他一定是疯了。他的表现根本一点都不像他自己。他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他总是仔细地盘算和计划每个行为。但他可以原谅自己这个小小的失误,因为他似乎別无选择。

当他和史洛格道別后,岱蒙瞥见站在不远处的洁西,被一群她自己的仰慕者包围。她用指责的眼神望著他,彷彿她已经知道他做了什么事。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当岱蒙一回到佩琳和伟廉身边,她就立刻问道。显然她对于自己被忽略了几分钟感到十分不悦。

岱蒙耸耸肩,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我决定当首都剧团的赞助人。”

“你?”佩琳用狐疑的眼神审视著他。

“除非有人敲昏你的头硬拖著你,否则你是绝对不上戏院的。”伟廉说道。“为什么突然间对首都剧团有兴趣呢?”

“是啊,为什么?”佩琳问道,露出怀疑的神色。

“我想要增广我的兴趣。”岱蒙回答道,眼中的神情警告他们別再继续问下去。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茱丽暂时向她的仰慕者们告退,立刻将洛格拉到一旁问道。

洛格的蓝眸中露出无辜的眼神。“谁?”

“赛侯爵。”茱丽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两个说了些什么?我看到你脸上的表情——每次有人提供钱给你时的那种表情。”

“你说对了。”他微笑著摊开双手。“他要出一大笔钱赞助首都剧团。他真是个慷慨的人。风度翩翩,而且——”

“別再说他的好话,告诉我他要什麼!”

“我们待会儿再谈。”

一股顿时升起的沮丧情绪,令茱丽抓住洛格的手臂,她的指甲掐入他外套的衣料中。 “他有提到我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洛格凝视著她。 “事实上,他的确有提到你。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吗?”

“没有,”茱丽立刻说道。“未来也不会有。我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真是可惜,因为我已经承诺他了。”

“你没有权利许下任何与我有关的承诺!”她愤怒地说道。

“小声一点。”洛格说道,环视著周遭的宾客。“没有人会强迫你做任何事。等你情绪稳定下来以后我们再谈。”茱丽强迫自己平复激动的情绪,然后放开他的袖子。 “现在就告诉我,否则我要发脾气。”

“赛侯爵要你和他共进晚餐。”

“在你拒绝之前,让我提醒你几个事实。我付你的薪水比剧团中任何一个演员都高。我不惜巨资用最好的丝红为你订做戏服,买真的珠宝给你戴。我安排最好的演员与你配戏,选最能发挥你才华的戏码让你演。我不认为和赛侯爵单纯地共进晚餐是很过分的要求,尤其是在他赞助了剧团五千镑之后。”

“单纯地共进晚餐?”茱丽嗤声说道。“就算你要拉皮条,史先生,至少你也得诚实一点。我没有那么天真。”

“对,你只是不知好歹。”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在过去两年努力为你工作——我的合约中只有这样要求。”

“剧团中任何其他的女演员都会很乐意地接受赛侯爵的邀请。”

“那你改派她们去好了。叫她们都去!”

“你真该死。”洛格轻声说道。“如果你要的话,就拒绝赛侯爵吧。不过你将为此付出代价的。你今晚的表现证明了你值得扮演【真假淑女】的第一女主角——可是你将得不到这个角色,或是本季任何戏码的任何角色,除非你接受赛侯爵的邀请。在你抗议【不公平】之前,请你记得,若不是我给你的训练,以及我对你的栽培,你现在恐怕还是会和巡迴剧团在乡间演出。”茱丽无奈而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开,不理会身旁想认识她的男士们,迳自走了出去。

茱丽站在二楼其中一间套房的门口,抬起手欲敲门,然后又犹豫地放下了手。现在时間已晚,每个人都回房休息去了。在每间房中,不时传来抽屜及衣橱开关的声音,以及仆人帮助宾客换上睡衣的声响。

茱丽收买了一个仆人告诉她赛侯爵待在哪一间房,然后带著恐惧与决心来到他房门口。她过去从来没有进过男人的房间,但这似乎是她唯一能够单独和赛侯爵谈话的方法。她必须亲自面对他,告诉他不管他的意图是什么,他从她身上是得不到任何东西的。那么也许他就会打消与她共进晚餐的念头。

茱丽很紧张,几乎和今晚稍早时一样惊惶不已。她深吸一口气镇定自己,然后鼓起勇气敲门。她颤抖的指节几乎没有碰到门板。虽然很小声,还是被听见了。茱丽面色苍白地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回答。几秒钟之后她听到门把被转动的声音,然后她发现自己注视著赛侯爵灰色的双眸。

茱丽试图开口说话,但她的喉咙彷彿被梗住了一般,只能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她的心猛烈地跳动著,直到她的耳中全是那怦怦的声响。她曾在首都剧院中撞见其他男演员更衣,因为在各场戏之间,换戏服简直是没有任何隐私可言的——但看到赛侯爵身穿一件单薄的酒红色丝睡袍,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在狭小的房间中,他看起来似乎比刚才在楼下宽广的宴会厅中来得高大,他宽阔的肩膀和他裸露的古铜色颈子几乎和她的眼睛一般高。

赛侯爵微微地偏著头,他的目光盯著茱丽的脸.她感觉到自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此令他感到十分惊讶。那正好——她就是想要表现出一副大胆自信的样子。

“我可以进去吗?”茱丽问道,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镇定。

他没有回答,打开了门示意她进入。茱丽走进去,然后在看到角落中一个正在铺床的男仆时停了下来。

“这样就可以了。”赛侯爵对那个仆人说道。仆人点点头立刻走了出去,关上身后的门。

他们单独在这个铺满黄色锦缎、摆著桃花心木家具、挂著祥和乡村风景画的房中……单独地面对彼此,在这么多年以后。赛侯爵不可能知道她是谁,但茱丽依然觉得自己身处于危险之中,只有她的秘密能够保护她。

正文 第四章

赛侯爵继续盯著茱丽,令她开始怀疑她的脸上是否有东西。她伸手去摸摸头发,然后立刻将手放下。即使她的每一根头发都竖立起来也无所谓——她一点也不在乎他对她的看法。

赛侯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裝束,系紧了他丝质睡袍的腰带。“我没有想到这时候会有访客。”他说道。

茱丽将双臂交叉在胸前,那是一个带有敌意及自我保护的姿势。“我不会待很久的。”

他再度凝视著她。两人之间的静默似乎让双方都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他彷彿也无意去打破那份沉默。茱丽试图想读出他的心思,但他脸上面无表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通常她很快就能看出一个人的个性,感觉那个人是否是个仁慈、自私、害羞,或是尊贵的人。但赛侯爵却深不可测。

他有一张严肃而美丽的脸,挺直的鼻子、高耸的颊骨,以及一个刚毅的下巴。他嘴部的线条带著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而他灰色的眼眸中也有著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柔。一定有很多女人梦想让赛侯爵露出微笑,让他用渴望的眼神看著她们,并在那张完美的脸庞上勾起任何情感。茱丽甚至开始幻想,倘若能够赢得他的信任,让他的头倚靠在她的膝上,抚着他乌黑的发丝,不知是什  么感觉——

“你来这里做什么,温夫人?”他问道。

茱丽皱起眉头,用尖锐的声音回答道:“我想你应该心里有数,爵爷。”

“史洛格跟你谈过了。”

“是的。现在我是来纠正你的想法的。你似乎以为你的金钱可以买到世上的一切。”

“大部分的时候可以。”

“哼,你是买不到我的。”茱丽曾被出卖过一次,换来的是她既没有要求也不想要的头衔。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我想这中间有所误会。”他静静地说道。“如果你不想和我共进晚餐,你有权利可以拒绝。”

“你让我根本別无选择。如果我不接受,我会失去这一季在首都剧院演出的所有机会——所有我本来能够扮演的角色!”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悦,浓密的眉毛皱起。“你要我去和史先生谈一谈吗?”

“不!你那样做只会让情况更糟糕的。”

赛侯爵耸耸肩,给了她一个令她愤怒不已的答案。“那么我想你只好看着办了。”

“那么今晚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位女士怎么办?”她问道。“也就是艾夫人。她似乎和你关系很亲密。”

“艾夫人和我之间没有任何承诺。这一点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你真是世故。”茱丽尖酸地说道。“让我问你一个问题,赛侯爵.如果你是个已婚的男人你还会想要和我单独共进晚餐吗?”

“既然我是个单身汉”他平静地说道。“这个问题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单身汉!他竟然完全忽视他们多年前的婚约,假裝她已经从这个地球上消失,这一点让茱丽愤怒不已。虽然事实上,她也做了同样的事——但他们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毕竟,她在过去的几年中,一直努力为自己建立一个新的人生,而他则是用[她”的嫁妆快乐地扮演一个豪宅主人的角色!

“你难道一点也不在乎我有丈夫吗?”她问道。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属于另一个男人吗?”

茱丽缓缓地摇摇头,用嫌恶的眼神看著他。“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爵爷……就像其他和你一样地位的男人对女演员的看法一样。但让我告诉你,我不是个妓女——而我也不是能被一顿晚餐和几个承诺所买下的——”

“那并不是我的目的。”赛侯爵向她走进一步,茱丽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吹拂在她肌肤上。她看著他强壮的身躯,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威力,但当他开口时,他的声音却是无比的温柔。“我并没有要占你的便宜,温夫人。我只是想要和你共进一顿晚鬢。如果你不喜欢我的陪伴,随时都可以离开……但我认为你不会想离开的。”

他的自大让茱丽紧张地笑出声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对不对?”

“我星期五会在首都剧院等你,在你演出完毕之后。”

茱丽抿著嘴唇,静静地端详著他。赛侯爵是个洞察力敏锐的男人。如果他有任何胁迫她的意图,她会跟他奋战到底的。但他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故意给她拒绝的机会——如果她想这么做的话。

赛侯爵像一只逼近猎物的猫般,静静地等著她的回答。不知怎地,他的耐性竟然令茱丽有些感动。她的直觉甚至告诉她,或许他和她一样,也默默地害怕又渴望著她所想要的东西。他们被同样的命运所操纵……而或许,他也曾用自己的方法去反抗过。

她怎么能不对他感到好奇呢?有谁能抗拒这种认识自己所嫁的陌生人的大好机会?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誰。为何不和他共处几个小时?那根本无伤大雅。大部分的夜晚,当她下戏之后,她总是直接回到她在索曼街的小房子,不是看看书,就是盯著壁炉里的火光发呆。这将会是个有趣的经验,而且她永远也不必告诉他,她就是何茱丽。

这其中的反讽几乎令茱丽微笑了起来。这将会是个大笑话,虽然只有她会了解。倘若父亲知道在她反叛乡年以后,竟然要和她丈夫共进晚鬢,恐怕会中风!

“好吧。”她听到自己用做生意般的口吻说道。“我们星期五见。”

“谢谢你,温夫人。”赛侯爵说道,灰色的眼眸中露出满意的神色。“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他听起来像是个朝气蓬勃的男人。”雅丝说道,在绿厅中的一张旧椅子上坐下来,跷起她的短腿。

“不,”茱丽深思地回答道。“【朝气蓬勃】是一种不顾一切的特质,而那是赛侯爵所没有的。他的态度相当谨慎而内敛。”

“真是迷人。”

两个女人喝着茶,懒洋洋地坐在那里等待轮到她们排演。史洛格、韩查理,以及另外两个演员现在正在舞台上排练一场按杂的戏。这出戏的剧名是“驯悍记”,一出茱丽特別喜欢的戏.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饰演女主角凯琳。雅丝则扮演凯琳的妹妹蓓佳。

虽然茱丽和雅丝常常在竞争相同的角色,但在过去的两年中,她们也变成了好朋友。她们两人都知道彼此有著不同的天分。有些角色较适合充满喜感的雅丝,有些则需要茱丽多才多艺的特质。在排演和演出的空档,她们时常聊著彼此的生活、她们的恐惧和野心,虽然茱丽总是小心地不透露太多关于她的过去。

“为什么这种事从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雅丝抱怨道,放了更多的糖在茶中。身为一个甜食爱好者,她经常得为此和避免让自己矮小的身材发胖而苦战。“换作是我,能够被一个这么有钱的侯爵追求,是一件多么令人梦寐以求的事啊!可是我得到的总是那些肥胖的老傢伙,想快快和我上床,然后当我在舞台上时,向他们的朋友指着我吹嘘。”

茱丽同情地看着她。“是你让那些男人占你便宜的,雅丝——而那是没有必要的。你很漂亮,又有天分…….你是伦敦舞台上最受欢迎的女演员之一。你没有必要这么容易就屈就男人。”

“我知道。”雅丝幽幽地叹了口气,玩弄著她棕色的浓密卷发。她从一头凌乱的发中取下几根发夹,然后再随意将它们捅回发中。“我只是一碰到男人就无法克制我自己。我不像你,茱丽。像你这样有原则的女人并不多。你难道从来不感到寂寞吗?你难道从未渴望过床上有个男人,好提醒你自己是个女人吗?”

“有时候。”茱丽承认道。她盯著杯中的茶,望著那琥珀殷的色泽。“可是我努力将那些感觉运用到舞台上。”

“也许我该尝试那么做。”雅丝说道。“毕竟,我所交往的那些男人,只不过是某人的替代品罢了。”

茱丽半同情,半打趣地望著雅丝,心里很明白她指的某人是谁。“你知道史先生对女演员的规定。此外,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迷恋他。”

“这不只是迷恋而已,这是至死不渝的爱。我不敢相信会有女人不对他有这种感觉。”

“史先生根本不是个理想的男人。”茱丽酸溜溜地说道。“天啊!我告诉过你他是怎么强迫我和赛侯爵共进晚餐的,史先生表面上看起来或许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但内心里他只不过是个死要钱的贪财者罢了。”

雅丝丝毫不同意茱丽的看法。“每个男人都有他的野心。此外,他并没有错——五千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吃了一口蛋糕,然后又啜饮了一口茶。“我听说现在有个女人正和史先生同居——是他目前的爱人。但她撑不了六个月的……他所有的情人都一样。史先生这么反对婚姻,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他在过去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某件伤心而痛苦的往事……”

茱丽对雅丝脸上陶醉的表情嗤之以鼻。“真的,雅丝,你有太多罗曼蒂克的幻想。我还以为在剧院的生活会治疗你这一点的。”

“不,那反而让这情况越来越糟!当你一直为人们制造浪漫幻想的同时,自己反而陷得越来越深。”

“我却没有。”

“你是铁做的。”雅丝说道。“我真不知该羡幕还是怜悯你。”她转身向前,绿色的眼眸中露出好奇的神色。“告诉我……你和侯爵大人用餐时打算穿什么衣服?”

“普通的衣服。”

“不,不,下,穿件让他眼珠掉出来的衣服!让他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心跳如摆鼓——”

“如果他有心脏病……”茱丽笑著说道。

“你一定要穿你那件黑色和粉红色的礼服。”雅丝催促道。“我不准你穿別的。”

“我会考虑看看的。”茱丽说道。这时一个剧院的工作人员进来通知她们,史先生要她们上台准备排戏。

在几天紧锣密鼓的排演之下,星朋五的“驯悍记”演出十分成功。在洛格的指导之下,茱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这场演出之中。过去其他剧团也曾改编过这出戏。坦都只将它演成一出普通的喜剧,刪除了原著中粗俗的幽默部分。史洛格则将它加以运用,加入了许多肢体动作,震撼并取悦了观众。这出戏的粗俗与活力令某些剧评家蹙眉,某些却拍手叫好。

洛格扮演精力充沛的派奇,茱丽则扮演鬼灵精怪的凯琳。观众在他们激烈的争吵时捧腹大笑,而在几幕安静浪漫的时刻则深受感动。很不幸地,茱丽在演完这出戏之后,全身疼痛酸楚不已。戏中有很多肢体动作,包括有一场凯琳试图攻击派奇的戏,然后他将她一把抱起扛在肩上。虽然洛格已经尽量小心,但茱丽依然在身上和手臂上发现几个淡淡的瘀青。

尽避许多戏迷想见她,茱丽锁上她更衣室的门,冼掉脸上的汗水和浓妆,用两盆的水擦了澡。她在喉部及手肘内侧和双乳之间喷了香水,然后转身看着她带来的那件礼服。在雅丝的坚持下,她决定穿她最喜欢的晚礼服。整件礼服是由意大利真丝制造,短而紧绷的袖口各別著一朵深粉红色的丝质玫瑰。礼服唯一的其他装饰是在初摆处的粉红滚边,当她走路时,有韵律般地在她脚边摆动著。

在套上礼服之后,茱丽望著镜子中的自己。她的脸上泛起一抹微笑。不管她心中怎么想,她还是要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黑色的丝绒和她雪白的肌肤,以及金棕色的头发形成强烈的对比,而玫瑰粉红的花边则和她颊上的红晕相映成辉。

“温夫人,”她的女仆在门口喊道。 “我可以进去替你装扮吗?”

茱丽打开门让那个微胖的黑发女孩进来。蓓姬是个有效率的仆人,负责整理她的戏服,打扫她的更衣室,并帮助她大大小小的琐事。“请你帮我系上背后的腰带好吗?”

“是的,温夫人。我又带了一些花进来。”

“如果你要,可以自己留著。”茱丽无精打彩地说道。更衣室中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弥漫著浓郁的花香。

“哦,可是这些花好美!你看看嘛!”蓓姬说道,将那一大束花拿到她面前。

当茱丽看到那一大束由粉红和鲜红玫瑰、异國兰花及紫色和白色的飞燕草所组合而成的花束时,不禁惊叹出声。“是谁送的?”

蓓姬读著卡片上的名字。“上面写著【赛侯爵】。”

原来是赛侯爵送的。茱丽伸出手,拿起一朵粉红色的玫瑰。她玩弄著花瓣,将它拿到梳妆台。当蓓姬帮她系上背后的腰带时,茱丽熟练地将头发绾起,留下几绺卷曲的发丝垂在颈旁。她迟疑了一会儿,将花梗折断,把花苞包在一小片纸中,用一根大发夹将它缠在发中。

“你看起来真美。”蓓姬说道,摘下另一朵玫瑰別在茱丽的黑丝绒小皮包上。“他一定是个很特別的男人,才能让你为他这样打扮,温夫人。”

茱丽戴上一双黑丝绒手套。“事实上我已经等了他一辈子。”

“真是太棒了……”蓓姬说道。突然间停顿下来,她的圆脸皱起眉头,发现了茱丽手臂上微微的瘀青,然后在她裸露的颈子上也有印子。“天啊!这样是不行的。”

茱丽懊恼地望著瘀青的地方。“我想恐怕是没有办法了。在史先生和我在舞台上的激烈争斗后.我很惊讶没有留下更多的伤。”

蓓姬拿了一盒肤色的粉饼过来,将手指用水沾湿,抚过粉饼的表面,然后均匀地擦在茱丽身上瘀青的部位。茱丽屏住气息,微笑地看著蓓姬为她遮去瘀痕。“现在几乎看不出来了。谢谢你,蓓姬。”

“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

“是的……你可以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一辆马车在等我吗?”

蓓姬很快回来告诉她说,外面的确有一辆马车在戏院后方,一辆银黑色的马车,旁边还有两个骑著马的侍从,以及两名穿著深红色制服的车夫。

茱丽感觉到她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她将手放在胸口,试图稳住自己那狂乱的心跳,沉重地呼吸著。

“温夫人?你怎么好像突然间病了。”

茱丽没有回答。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答应赛侯爵跟他共进晚餐?他们要跟对方说些什么呢?她怎么会这么冲动、这么糊涂地答应这件事?茱丽鼓起勇气,放松了她紧张的双肩。蓓姬帮她披好肩头的黑色丝质斗篷,扣上脖子上的深红色系带。茱丽对蓓姬喃喃说声再见,然后离开更衣室,往剧院的后门走去。

当她一走出后门时,一小群观众立刻拥向前,有几个人伸手去触摸她的斗蓬或她戴着手套的手臂。一名高大的车夫帮她穿过人群来到马车旁。他熟练地拉出一阶台阶让她走上那辆华丽的马车,然后关上马车门。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迅速,几乎就在一眨眼之间,茱丽发现自己已坐在柔软的丝绒皮质座椅上。

她盯著坐在对面的赛侯爵。他英俊的脸庞一面被马车中的灯照得闪亮,另一面则隐藏在阴影之中。他露出一个魔鬼般的迷人笑容。茱丽很快低下头望著自己的膝盖。她的手优雅地放在膝上,虽然她真正想做的是将手指交缠在一起解除不安的情绪。

赛侯爵的世界是她在过去几年努力想要逃避的。她有权利——甚至可以说有义务——接受父母为她安排的地位与头衔。她尽一切的努力抗拒,出于任性和憎恶,以及无比的恐惧,不想知道她被许配的男人是什么样子。她不想停止惧怕赛侯爵,不想软化自己的防卫.然而,是她的好奇心让她走到这一步……以及他们两人之间那股恼人的吸引力。

“你今晚的表现真是出色。”赛侯爵说道。

茱丽惊讶地眨眨眼。“你看了今晚的戏吗?我没有在观众席看到你。”

“这出戏对你而言太吃力了。”

“是的,的确颇为累人。”茱丽很快地想到,不知他对于她和史洛格那幕粗野的对手戏有何看法。是和大部分的观众一样感到有趣,或是抱着不赞许。她脸上的表情一定背叛了她,因为赛侯爵倾身向前,用他那银色的双眸紧盯著她。

“怎么了?”他问道。

茱丽心想,她也没什麼好损失的,于是告诉了他她心中的念头。

赛侯爵小心翼翼地缓缓回答道:“我没有权利反对你在舞台上的任何演出,演戏是你所选择的事业。”

“而你没有任何个人的感受吗?”她随意问道。“当史洛格吻我的时候,或是在舞台上追逐我时,或是——”

“我的确不喜欢。”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神色。“你和史洛格演得实在太逼真了。”

茱丽感觉到他对自己承认嫉妒就和她一样惊讶,在惊觉和受宠若惊之余,她向后靠在椅背上,故作镇静地说道:“这只是一出戏罢了。”

“我以前也看过別的演员演戏,你们两个似乎有些……不同。”

茱丽皱起眉头盯著她的小皮包。她曾听过流言说她和史洛格是恋人,而她也知道为什么。她和洛格在舞台上有种致命的吸引力,而那份魔力强烈得几乎令人分不清现实与幻觉,让他们在舞台上的结合完美得无懈可击。

然而,他们在舞台上的完美搭挡永远不可能延续到舞台之下。这个念头从来没有出现在茱丽的脑海中过。她像其他演员一样,向洛格寻求演技上的指导、指示、赞美和批评……但绝不是和工作以外的任何事。她对洛格丝毫不感到自在,而且完全没有信任,更別提安全感或任何暖意。

显然洛格绝不会爱任何女人甚于爱他的剧院,也不会为任何一个人牺牲他的艺术和野心。

或许那正是为什么他和茱丽能够在舞台上迸出爱的火花的原因,因为他们两人都察觉到,对方绝对不可能对自己产生爱意。因此,一切都变得很安全,知道它们之间不会有爱情、痛苦、或是不实际的幻觉……虽然他们在舞台上的情感如此深刻,但当戏剧落幕时,一切都将消失。

自从脱离孩提时代之后,茱丽就尝試在独立中找到满足。然而她却无法停止渴望。她渴求有人了解并珍惜她,一个能够让她无畏无惧地对他完全付出自己的男人。那是她心底最秘密的梦,一个她始终不愿承认的梦。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有两面,一面的她想要和全世界隔离,另一面的她则想要被爱和占有,因为她今生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感觉。她那个大男人主义的父亲,从来不愿对任何人施舍一点爱。

而她母亲长期活在丈夫的阴影之下,总是过于羞怯及迷惘,因此也没有给茱丽一个孩子应得的关爱。在阿家,仆人的来来去去令茱丽根本没有机会和任何一个仆人发展出亲密的关系。她渴望被爱,但更惧怕它。

茱丽突然发觉自己静默了好一阵子,立刻警觉地看了赛侯爵一眼,担心他看出她的思绪。

“我们快到了。”他柔声说道,令茱丽感到稍微宽心一些。

马车驶过柏克街,转个弯后开始驶进一个长长的车道,往一幢巨大的米白色豪宅驶去。那是栋十分美丽、对称得相当完美的建筑物,前方有著高耸擎天的廊柱。两翼优雅的白色厢房,一排排明亮的玻璃窗,和茱丽从小生长的幽暗哥德式建筑截然不同。

赛侯爵先下了马车,然后伸出手帮她下车。他们戴著手套的手指紧握著,直到她下车之后,他又搀扶著她的手臂。和他一起走上宽广的大理石台阶进入屋内,茱丽感觉到他前臂上的结实肌肉,以及他是如何放慢步伐好让她跟得上他的脚步。

一个瘦脸的管家在门口欢迎他们,替茱丽拿了她的兜帽及赛侯爵的帽子和手套。茱丽惊讶地望著大厅及后方的房间,四十呎高的天花板和古典的廊柱,以及由绿色、蓝色及琥珀色镶嵌而成的地板。“真是美极了。”她赞叹道。

“的确。”但赛侯爵盯著的是她,而不是他们四周的环境。

“带我参观一下。”茱丽催促道,迫不及待地想看更多。

赛侯爵陪她参观了几个房间,偶尔停下来解释某一幅画或某件家具的历史。显然赛家对艺术有很高的品味。许多天花板上都画有精致的天使、云彩和神话人物,而几乎每个角落都摆著一件罕见的雕塑作品。漆成金色和白色的墙壁上展示著凡迪克和林布兰的肖像画,以及甘伯洛、马洛阳蓝伯特的风景画。

“我光是看这些就可以看上好几个小时。”茱丽愉快地盯著一面墙上的名画说道。

“我并不常有时间欣赏它们。”

“你都在忙些什么呢,爵爷?我猜是处理你所有的投资和经营的事业吧!”

“我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他承认道,若有所思地盯著他们面前的一幅画看。

突然间茱丽的肚子咕噜地叫了起来,令她感到羞愧不已。她把一只手放在肚子上。“真是不淑女。不过我从今天早上以后就没吃过东西了。”

他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我们去用晚餐吧?”

“好的,我快饿死了。”茱丽再次挽起他的手臂,和他一起走过华丽、充满艺术气息的房间。虽然她知道该找个较不敏感的话题,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一定请得起房地产经纪人或经理来替你处理公事吧,爵爷?”

“我比较喜欢自己处理。”

“你似乎不太容易信任別人。”她发觉到了。

“的确。”他静静地说道。“尤其是牵涉到我家族的财产时。”

茱丽望著他那刚毅的恻脸,惊讶地微微扬起眉毛。为什么他会对她承认这样的事呢?几乎所有的贵族都喜欢吹噓他们的家产是多么地庞大而源源不绝,表现出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赛侯爵继续说道:“我父亲坚持自己处理所有家族的财务,直到几年前他病重无法再掌管。当我接手所有的事务时,才发现赛家已是债务累累,而我們所有的财务状况更是一塌糊涂,我父亲有赌博的恶习。就算他曾经投资赚了钱,那也只不过是纯然的运气罢了。”

“你似乎把赛家的财务处理得很好。你父亲一定很高兴你扭转了情势。”

赛侯爵耸耸肩。“他从来不承认他做错过什么事。他不愿承认他犯下的错误。”

“我了解。”茱丽轻声说道。但赛侯爵不可能知道她是“真正”地了解。正如茱丽所猜测的,他们两人的父亲是同一种人。像何安德爵士一样,里茲公爵也是跋扈地控制著他的家族。当事实证明他是个糟糕的财务管理者时,他牺牲了自己儿子的未来,作为和何家的交换条件。

茱丽猜想赛侯爵或许在很久以前,就已决定他永远不要受任何人的操控。她为他感到一丝同情,甚至同病相怜……但她猜想,身为一个丈夫的他,恐怕会是个固执、不可信任,而且孤僻的人。一个极不合适的伴侶——至少对她而言。

正文 第五章

晚餐的菜肴足以让一打的宾客享用。茱丽坐在赛侯爵的右方,餐桌上放著银色的花瓶,里面插著兰花和金莲花。第一道菜是清墩蔬菜汤,然后是奶油茴香鲑魚。接下来仆人又端上填塞著榛果的野鸡,以及淋上红西酱汁的小牛肉和干贝。

当更多的菜被送上来时,茱丽实在吃不下了。布丁、甜塔、小面包,以及蔬菜。“这实在是太多了,我真的吃不下了。”

赛侯爵微笑地催促她吃一个包著奶油和龙虾的鹌鹑蛋。茱丽畅饮着法国红酒,尽情地享受这顿盛宴。赛侯爵的确是个相当迷人的晚餐伴侣,愉快地和她聊著各种话题。

“你为什么去当演员呢?”当晚餐接近尾声时,他们的餐盘被收走,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糕点和新鲜水果。他靠在椅背上如此问道。

茱丽玩著盘中一颗鲜红色的草莓说道:“这是我从小的梦想。我在十八岁的时候离家,和一个巡迴剧团工作了一阵子,然后在市区的另一个剧院演出,直到我幸运地被史先生雇用。”

“你的家人同意你从事演员的行业吗?”

茱丽发出一声嗤声。“当然不。他们想要我待在家里……而且要我服从一些我认为不合理的要求。”

“你是什么时候结婚的?”他问道。“是你在前一个剧院的时候吗?”

她对他皱起眉头。“我从来不讨论我的婚姻。”

他的唇上泛起一个微笑。“我不认为你的丈夫真的存在。”

“他的确存在。”茱丽向他保证道,啜饮了一口红酒。他的存在就像你妻子的存在一样。她本来想如此说道,但还是保持沉默。

“他会要你离开剧院吗?”

“如果他这么做,那他就是个十足的伪君子。”茱丽粗鲁地说道。“他自己也是个演员。”

当她看到他脸上惊讶的表情,知道他以为她指的是字面上的意思时,强忍住了想笑的冲动。然而那的确是事实。赛侯爵在掩藏事实,伪装假面的方面的确很有一套。他的演技简直可以比拟首都剧团的任何演员。

他本来想开口继续问她,但突然间他瞇起了眼睛,盯著她裸露的手臂上方。

“爵爷?”茱丽看著他的表情疑惑地问道。

在茱丽来得及反应之前,赛侯爵已用他温暖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臂,照在明亮的灯光下.扑粉所掩饰的瘀青痕迹清晰可见。茱丽试著挣开手臂,慌乱地说道:“这没有什么……我——我没事……在演出的时候——”

“嘘。”他转身吩咐一个仆人将家中的医药箱拿过来。

茱丽静静地看著他用餐巾的一角沾著玻璃杯中的冷水。他小心地用湿布擦拭著她瘀青的部位。赛侯爵又发现她另一个瘀青的指印,及她肩膀上的一块瘀痕。他极度温柔地拭去上方的粉饰。

茱丽顿时感到一阵温热的红晕自喉咙爬升到脸上。从来没有男人曾经这样抚摸过她。他的脸是如此靠近,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皮肤上的胡渣,以及他浓密的睫毛。

他身上有一股醉人的香味,那是古龙水和温暖肌肤混合而成的味道。他的呼吸中带著餐后酒的香甜。茱丽的心开始急促地跳动著。她有股欲望想要将她的手指埋在他乌黑的发间,抚摸著他的耳朵,以及他浓密的眉。她今晚喝太多了。她觉得头晕、脸红……她想要挣脱开身,然而……

仆人拿了一盒小医药箱回来,将它交给赛侯爵。然后他关上门离去,将他们两人独自留在房内。

“没有必要……”茱丽犹豫地说道。赛侯爵打开那装著粉红色药膏的小铁盒,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鼻而来。

赛侯爵用灰色的双眸盯著她。茱丽第一次发觉他的眼眸中带著些许的蓝绿色。当他开口说话时,声音比以往更为沉重。“史洛格应该小心一点的。”

“他很小心。”茱丽细声说道。“只是我自己很容易瘀青罢了。”

他用手指沾了一块药膏,倾身向前,目光依然紧盯著她。他似乎是在等她开口抗议。茱丽的唇颤抖著想拒绝,但她就是说不出口。她让他的手指停留在她手臂上,将藥膏涂抹在瘀伤的地方。他触碰她的样子彷佛她是瓷制的一般,他的肌肤轻轻地抚过她。茱丽从没想到一个男人竟可以  如此温柔。

他的手移至她的肩膀,茱丽屏息让他处理那里的瘀伤。她的心怦怦地猛烈跳动著……她想要靠向他,感觉他的大手触摸她的肌肤,让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她胸部的曲线。她屏住呼吸,努力想赶走这个念头,但那份渴望却越来越强烈,直到乳尖在她柔软的丝质礼服下挺立起来。茱丽无助地等待他完成工作,目光紧盯著他低下的头。

“还有別的地方吗?”他问道。

“我能让你看的就这些了。”茱丽勉强说道。

他的脸上泛起一抹笑容。他将小铁盒盖上,把它交给她。“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温夫人。看样子你在【驯悍记】下档之前,恐怕还会需要用到它。”

“谢谢你。”茱丽拿起她在晚餐前脱下的黑色手套,用它们扇起脸来。“这里好热。”她藉口说道。

“你想去花园散个步吗?”

她满怀感激地点点头,和他一起离开饭厅,穿越接待室,走向通往铺著石子的花园小径。外面黑暗而凉爽,冷飕飕的微风吹拂著果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们静静地走过紫杉木的树篱和一排开著花的李树。花园的正中央有一个喷泉,里面佇立著许多天使的雕像。茱丽站在那里欣赏著那美景,突然注意到小径的两旁有著半人高的玫瑰花墙。

那些淡粉红色的花朵和浓郁的香味,令茱丽感到十分熟悉。

“夏日玫瑰”她喃喃说道。“这是我母亲的最爱。她常常花好几个小时在它的花园里照料它们。她告诉我说它们是最美丽,也是最刺人的玫瑰。”

赛侯爵看著她弯下身子,闻著那芬芳的花朵.“这个品种十分罕见,尤其在英格兰。这是很久以前,我父亲的……”他停顿下来,脸上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表情。“一个個朋友送给他的。”他继续说道。他的话似乎凝聚在两人之间,在空气中留下一个问号。

茱丽突然间觉得仿彿无法呼吸,有种窒息的感觉。夏日玫瑰的确是罕见的品种。现在仔细想想,她只有在家里看过它们,她突然明白母亲一定就是那个多年前把玫瑰送给赛家的人。依芬在生病之前,对培植异国玫瑰十分有一套……她经常用植物当成礼物送给朋友和熟人。

茱丽很快发现自己即将说溜嘴,因此决定尽快转移话题。她故作冷漠地走过玫瑰花丛。“艾夫人知道我今晚和你在一起吗?”她突兀地问道。

“艾夫人。”赛侯爵重复道,似乎对这个突如其來的问题感到有趣。他跟著她走在小径上。

“不,我没有告诉她。”

“如果被她发现了,会对你造成麻烦吗?”

“我和她并没有任何承诺。”

“哦,是的……你和她之间的“相互了解”……”一个小石子跑进茱丽丝质的鞋子内,令她皱了一下眉头。她停下来,脱下鞋子,将石子抖出鞋外。“艾夫人有想要和你结婚的念头吗,爵爷?”

“你问的问题太牵涉到我的隐私了,温夫人。”

“我相信她一定想的。”茱丽自问自答地道。“你是个相当有价值的单身汉……不是吗?”

赛侯爵拿起她手上的鞋子,弯下身替她穿上。“我并不想和艾夫人结婚。”

茱丽扶著他的肩膀稳住自己的身子,发现他的外套并没有垫肩。他的肌肉像橡木一般结实。

“为什么呢?”她问道,望著他在月光下闪亮如海洋的发丝。“难道她还不符合你的高标准吗?”当她感觉到他的手扶著她的脚踝、帮她穿上鞋子时,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他用沉重的声音回答道:“我想要为爱情结婚。”

茱丽对那份感同身受十分惊讶。原来在他实际、内敛的外表下,也有一个秘密的梦,一个他们两人都被剥夺了的梦。“我没想到像你这种男人,也有这么浪漫的一面,爵爷。”

“不然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以为你会找方便的婚姻,然后另寻爱情。”

“我父亲就是那么做的。虽然我认为我母亲是个理性的女人.她已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但那依然伤害了她。我对自己发誓一定不会那么做。”

“不过为爱结婚的可能性并不大。”

“对我而言一定会的。”

这怎么有可能呢?在他心中一定已经打算宣告婚姻无效了。他一定得先摆脱她,才能够考虑到婚姻,除非他不认为重婚是错误。

“你怎么能如此确定呢?”茱丽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会找到和你心灵契合的终生伴侣?”

“的确不能确定。”他放开她的脚踝说道。“只是希望。”

他站起身来,低头望著她。他比她高出一个头,他的脸隐藏在黑夜的阴影之中。茱丽应该放开他的肩膀,但她觉得自己似乎站不稳身子,放开他仿佛就像放开世上唯——个坚固的依靠。

“你知道我们以前曾经见过面吗?”他柔声说道。

这句话令她全身警觉起来。“你一定认错人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他的手牢牢地搂住她的腰,凝视著她向上仰起的脸庞。“那是三年前在华威克郡。我从城堡里走出来,看著村民们庆祝五月节。我霜到你跳舞。”他停顿下来,看著她的脸部表情从惊讶变成恍然大悟。

“哦,”茱丽细声说道。“我没有认出……”起初她还以为他是在说他们的婚约。天啊!原来他就是那天晚上那个偷吻她的男人!她低下头望著他的胸膛,回想起那个曾经令她神魂颠倒了好几个月的吻.没想到命运又让他们重逢了。“我那天晚上问你你是否是赛家的人,而你否认了。为什么你当时不告诉我你是谁呢?”

“因为我不知道你会如何反应。你可能觉得我会占你的便宜。”

“你的确占了我的便宜——你强吻了我。”

他的脸上勉强出现一个微笑。“我无法控制我自己。你是我当时所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你现在依然还是。”

茱丽试图挣脱开身,但他紧紧地搂住她的腰。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犹豫地问道。

“我想要再和你见面。”

她猛烈地摇摇头。“你无法再收买我一次。即使你买下整个首都剧院。”

“为什么呢?因为你丈夫会介意吗?”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拒绝谈论我的丈夫。”

“除非你向我解释你为什么不愿再见我,否则我是不会接受的。”

“因为我没有兴趣和你发展任何韵事……加上我们身分地位的不同,你也无法给我一段正式的关系。”茱丽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的身体如此地靠近她,她几乎听得见他的呼吸,感觉得到他的热力,而她像飞蛾扑火般地被他吸引。她想要向后仰著头,感觉他的嘴压在她唇上,将自己的身子紧贴向他。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诱惑,一种近在眼前的承诺。但她是不会臣服于那份自毁的冲动之下的.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我不会再跟你见面。”她说道,挣脱开他紧搂著她的手。“我必须离开了。”她急忙走向喷泉,然后在两条小径的交叉口停了下来。

赛侯爵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边。”他们静静地走回屋中,一股凝重的紧张气氛悬宕在两人之间。

当马车载著茱丽离去后,岱蒙独自在大厅的大理石地板上漫步。他觉得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如此焦躁过。他的脑海中全是她的影子;他不断地回想过去几个小时中的种种,而且渴望更多。

他想要她。他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疯狂而无理智地想要她。而这一点令他十分愤怒。

他缓缓地走上通往屋顶的长形阶梯。他停在楼梯间的平台上坐下来。他用前臂抱住膝盖,茫然地盯著墙上悬挂著的中古世纪挂毯。

温洁西有她自己的生活,他也是。他们两人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她说得没错,他只能给她一段非正式的韵事。还有他也需要考虑到佩琳,他不能够背叛遗弃她。他们之间的关系舒坦而没有压力,而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直到温洁西的出现。

他现在就应该忘掉温洁西,这是唯——个理智的选择。但他心中的一部分却叛逆地抗拒著。他从未感到如此地无奈过,他的过去仿彿像一条铁链般地束缚著他。他有一个未曾谋面的妻子。

他真希望他能够找到何茱丽,摆脱她,将她永远赶出他的生命之中。

当茱丽一走进绿厅时,发现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神盯著她。“驯悍记”中的主要演员聚集在此,都十分好奇她和赛侯爵共度的夜晚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史洛格专注在排练之中,根本没注意到茱丽的到来。“你迟到了,温夫人。”他头也不抬地说道。

“请原谅我,我睡过头了。”茱丽细声说道,然后走到一张空椅子上坐下来。这是实情没错。昨晚当她回到索曼街的小房子后,并没有马上入睡。她喝著红酒,发呆了好长一段时间。即使  在上床之后,依然辗转难眠。而当她终于睡著时,似乎又是该起床的时候了,而她也不得不带著倦容和黑眼圈面对新的一天。

茱丽无法停止想赛侯爵。昨晚是纠缠了她一生所有恐惧和好奇被揭发的最高点。现在她对她未曾谋面的丈夫的所有幻想都已消失。他是个真实的人,而且比她所想像的还要危险。赛侯爵是个优秀的男人,聪明、威严、有魄力,那种会完全操控一个女人一生的男人,使她在他的阴影下完全失去自我。他在这一方面和她的父亲十分相像。茱丽不想成为一个强势男人的妻子——她好不容易努力成为温洁西。

倘若她没有见到赛侯爵温柔的一面,她可以很轻易地将他抛在脑海之外……他触碰她的温柔方式,以及他对她承认他想要为爱情结婚。在他武裝的外表下,是否还有更多的秘密呢?茱丽永远无法冒险去发掘。想到他们之间的一切,令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绝望。她已经表明立场,说她再也不会见他,而在她心中她知道这是最好的方式。但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强烈的失落感呢?

“拿去吧!”雅丝轻声说道,递给她一杯热茶。

茱丽感激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茶。

“他一整晚都没让你睡觉,对不对?”雅丝兴奋地问道。“我从来没有看你这么疲倦过。他的功夫很棒吗,洁西?”

茱丽疲惫地瞪了雅丝一眼。“我没有跟他在一起——至少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然不是。”何先生说道。他是一个年约六十几岁、身材微胖的演员,总是认为自已是全  世界最世故的男人。他对于扮演严格的父亲、惹人厌的丈夫、酒鬼,以及丑角十分在行,观察总众对他又爱又恨。“绝对不要承认任何事,亲爱的——你的私生活是你个人的隐私。”说完,他对她友善地眨了眨眼。

突然间洛格带著嘲讽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温夫人,你愿意加入我们吗?我有一整页的笔记,都是关于你昨晚演出时的错误。我相信你一定会想知道的。”

茱丽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茶,心想不知为何洛格今早的脾气如此暴躁。他应该高兴才对——昨晚的演出得到了观众和剧评人的一致好评,而她也为了首都剧团,依约去和赛侯爵共进晚餐。

他还想要怎么样?

在洛格正准备开口告诉茱丽她该改进的地方时,绿厅的门被打开来,一个剧院的工作人员迟疑地站在门口。“对不起,”他对众人抱歉地说道,然后看著茱丽。“有人送了一个包裹给你,温夫人。送东西来的那个男孩说,要将东西立刻交给你。”

茱丽疑惑地接过他手中那个包裝平凡的小盒子。洛格的怒容令那个工作人员立刻匆匆离去。

虽然茱丽很想打开那个盒子,但她知道那将会令洛格更加恼怒,因此她将盒子放在一旁。其他演员好奇地盯著那个神秘的盒子,完全不理会洛格不耐烦的神态。

“怎么样?”洛格终于对茱丽说道,嘴角露出讽刺的表情。“你最好把那个该死的东西打开来看看。如果你不这么做,显然这里没有人会有心情工作。”

雅丝靠在茱丽身旁,她的眼中露出兴奋的神情,棕色的卷发微微地晃动著。“是他送的,对不对?”茱丽小心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大家都凑了过来,仿彿期待她会大声读出纸条的内容。茱丽谨慎地将纸条拿在手中,很快地看了一遍。

夫人:

我听说这个东西曾经属于名演员乔夫人,它应该被一个优雅而美丽的女人所佩戴。请你接受这个礼物,不用担心你需要有所回馈。我只希望你喜欢它。

你的忠臣赛岱蒙侯爵

茱丽小心地从盒子中拿出一个蓝色的袋子,将内容物倒在掌心中。雅丝惊讶地发出一声惊叹,何先生则喃喃地说了些赞叹的话。所有的演员都忍不住好奇地聚集过来看那个礼物。

在茱丽的掌心中躺著的,是一个她所见过最精致的胸针,一个小小的玫瑰花束,花瓣是由红宝石镶嵌而成,叶片部分则是翡翠。她绝对相信多年前国王弟弟的妻子乔夫人,曾拥有如此完美的珠宝。虽然茱丽曾经收到过许多追求者送她的珠宝——而她也都——回绝了——但从来没有人送过她如此精致的东西。她目瞪口呆地盯著掌心中的宝物。“我……我必须还给他。”她结巴地说道,四周立刻出现一个个不赞同的声音。

“为什么呢?”

“留著吧,小泵娘,想想你的未来——”

“凭他的财富,侯爵大人可以买给你更多的珠宝,这点钱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別太快下决定。”雅丝说道。“在你做任何事之前,先考虑一、两天再说。”

“好了,闹够了。”洛格说道,不耐烦地拉扯著一绺红棕色的发丝。“我们还有比讨论温夫人的爱情俘虏更重要的事要做。”

演员们服从地回到座位上坐好.茱丽将胸针握在掌心中,心情一片混乱。她当然必须还给他——她以前从未接受过男人的礼物。虽然他说不要回馈,但她知道赛侯爵一定有所期待。他不是那种付出而不求回报的男人。突然间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她脑中出现。他是她的丈夫,为什么她不能接受他的礼物呢?他们多年前就许下的婚约已经剥夺了她这么多的东西。这点小小的补偿算得了什么?这个胸针是如此美丽而诱人,而且很适合她。

温夫人的爱情俘虏,朱丽想道,心中忧喜参半。她不应该高兴赛侯爵对她有兴趣。她应该感到警觉。命运真是捉弄人,竞让她被自己的丈夫追求,她应该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结束这场调情游戏。

茱丽将胸针放回丝绒的小袋子中,强迫自己听洛格的指导。当其他演员络绎不绝地问问题、对演出发表建议时,茱丽却很安静,而且有些心不在焉。当会议结束后,她走向她的更衣室,想好好地静下来思考一下。

“温夫人。”当茱丽走过洛格身边时,他对她喊道。茱丽停下脚步,用疑惑的眼神望著他。

“什么事,史先生?”

洛格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眉宇之间却透露出一抹不安的神情。“看来你和赛侯爵的晚餐约会不是那么糟嘛。”

“不。”茱丽平静地说道。“事实上我玩得很愉快。”

“你会再跟他见面吗?”突然间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微笑,仿彿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不会,史先生。”茱丽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也许他认为她若和赛侯爵发展关系,会影响到她的演艺事业,或者他的问题带有私人的情欲呢?

“那么一切都结束了。”他说道。

茱丽的手紧握着裝著胸针的绒布小袋子。“绝对如此,史先生。”

正文 第六章

艾佩琳夫人躺在她铺著丝质象牙白床单的床上伸伸懒腰,她妖艳的身体覆著一件透明的粉红色睡袍。她傭懒地对走进卧房中的岱蒙打招呼。他们上个周末没有见面,因为她到海佛郡去拜访她的妹妹了。

佩琳一回到伦敦,就派人送了一张喷了香水,并用金色的蜡封缄的短笺。从她字条中的命令口气看来,岱蒙猜想佩琳一定已经听说了他最近的活动。天知道她是怎么探听出他的一举一动的——仿彿她派了一整批的间谍成天监督他一般。

“你好,亲爱的。”佩琳说道,伸出了一只雪白的手臂要他靠近。她将他的头拉向她,热情地吻著他,用力地把他拉近。岱蒙甩开头,狐疑地盯著她看。她脸上有种令他感到不舒服的表情一种夹杂著胜利和兴奋的表情,在她深棕色的眼眸中带著某种期待。似乎她已准备要奋力一战……而她拥有一个确保她战胜的秘密武器。

“佩琳,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我已经知道了。”她平静地插口说道。“我觉得好丟脸,你知道吗?面对上流社会的闲言闲语和虛伪的同情,每个人都想抢先告诉我,你迷恋上了某个下贱的女演员。”

“我不是有意要让你难堪的。”

“你真是聪明,竟然选择我去乡下拜访我妹妹的同时和她共度一夜,她如何啊,亲爱的,和这样一个有名的美女上床,一定很令人兴奋吧——”

“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佩琳讽刺地笑了起来。“真的吗?原来她在玩那种游戏。我自己也用过这一招……记得吗?

我故意让你等了一个月,才让你和我上床。等待让胜利的滋味尝起来更加甜美,你不认为吗?”

在那一刻之前,岱蒙一直不确定他到底想从佩琳身上得到什么,或是他对她有什么样的责任。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她一直是个不错的伴侣。他从未对她说谎,也没有强迫过她什么……而且他因为上她的床,也在金钱上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虽然他今天并不是来这里和她分手的,但现在他才发觉他和佩琳的关系已经变质了。他们之间除了肉体上的欢愉之外没有別的。他们没有发展出更亲密的相互了解,而且永远也不会有。

“你要我来做什么?”他问道。

岱蒙口气中的冷淡令佩琳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我想要你解释你的意图,亲爱的.你打算要温洁西成为你的新情妇吗?”

“这和你无关。”

“你竟要为那种女人而离开我?她只不过是个新玩物,一个你很快就会厌倦的烂货罢了……等你厌倦她之后,你就会再回到我身边的。”

佩琳的傲慢令岱蒙恼怒不已。他从来不让任何人批评他的所作所为,而他也不打算让佩琳这么做。“就算我上另一个女人的床,”他柔声说道。“我也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许。”

“很好,爵爷。那么我可不可以请问你,我该怎么办呢?”

岱蒙用评价的眼神审视著佩琳。依她的资色,她在一星期内可以另外找到新欢。他并不天真的认为她爱他——因为她并没有恋爱中人的症状。结束他们的关系并不会让她心碎欲绝。

“你会过得很好的。”他说道。“任何男人只要看你一眼,都会想要你的,佩琳。”他用温柔的口吻继续说道。“我想要好聚好散,不破坏任何美好的回乙。我会处理你所有的帐单。我想要送你一个离別礼物……一辆新马车、更多的珠宝,或是一栋房子……随便你说好了。”

她棕色的双眼凝视他。“你已给了我一个离別礼物。”她眼也不眨地说道。她的声音中带著一股他不明白的反讽意味。她的手缓缓地移至她浑圆的腹部,意味深长地抚摸著那光滑的表面。

岱蒙不解地看著她雪白手指的动作。他的思绪不愿意接受她试图告诉他的讯息。

“我还能要求什么呢?”佩琳低声说道,她的手依然保护性地放在她的腹部。“更多的钱吧,我想。然后我应该向你保证,我从此不会再纠缠你。通常都是这样安排的,不是吗?像你这种地位的男人。有私生子是稀松平常的事,而且他们对自己小杂种的母亲也没有任何义务。可是我知道你,亲爱的,我知道你和大多数的男人不一样。”

“我们不是有避孕吗——”岱蒙沙哑地说道。

“有时避孕也会失败的。”

“我要你去看医生。”

“我已经看过了。当然,你也可以去跟他见个面,亲自向他证实这项消息。”她停顿下来,又故作柔弱地说道:“你或许不相信我,或者会说孩子不是你的,但至少我告诉你的是实话。”

如果她是唬人的,那么她的演技可真是逼真。佩琳非但没有眨眼,也没有一个女人说谎时脸红心跳的紧张面容。她的神情非常镇定不紊。

一个孩子……他和佩琳的孩子。岱蒙心中的每一个部分都在抗拒著这个念头。因为在他的一生中,他从未过分沉溺于女色之中。他总是小心地选择伴侣,而且据他所知,他也未曾留下任何私生子。佩啉说得对,男人通常不认为他们亏欠他们怀孕的情妇什么,除了对孩子经济上的支援之外。这应该不是个陷阱……但对他而言却是。他觉得全身一阵冰冷。他转过身,不让佩琳看到他脸上苍白的表情。

他不能现在遺弃她,不管他对她个人的感觉是如何。因为,这个孩子,他将一辈子和她有牵连。佩琳十分了解他,知道如果他不照顾她和这个孩子,他将一生都良心不安的。从现在起,他的生命将和他们的紧紧相连。

他知道佩啉想成为他的妻子,她期望他会娶她……原本他也会这么做的,倘若不是有一个障碍。他的唇上泛起一个苦笑,然后他听到自己说道:“我不能娶你。”

“我了解你的苦衷,亲爱的。然而,有一些事实你必须考虑清楚。你必须要有个子嗣,否则你弟弟会继承你的爵位。还有孩子的权益问题——”

“我已经结婚了。”这是第一次岱蒙亲口对人承认这个事实,除了他弟弟之外。他将手紧握成拳,一股无奈的愤怒顿时传遍全身。他父亲真该死,让他落到这步田地!

在一阵静默之后,岱蒙转身望著佩琳。她的脸色苍白,他看不出是因为惊讶还是愤怒。

“什么?”她喘息道。“谣言是真的,我真不敢相信——像你这样的一个男人——”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我只是一个七岁的小男孩,是我父亲安排的。”

“如果这是你的把戏——”

“是真的。”

佩琳脸上的苍白被愤怒的红晕所取代。“我的天啊……为什么这会是个如此天大的秘密呢?

还有,你把你的妻——妻子藏到哪里去了?”

“我这辈子根本没有见过她。两个家族同意我们各自被抚养长大,等我们到了合适的年纪后再“介绍”我们见面。”岱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可是那并没有发生。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告诉她的。我父亲一直强调我有多幸运,能够和那样一个富有的家族结合,而且不必麻烦自己选妻子。我憎恨他的所作所为,不管他是基于什么理由。我反抗我家人拚命要撮合我们两人的念头,而茱丽——”

“茱丽。”佩琳呆滞地重复道。

“——她显然也一样不想见我。当我终于下定决心,准备面对她时,她却失踪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我还是没有找到她。”

“你说失踪是什么意思?难道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吗?她的家人呢?”

“就算她的朋友或亲戚知道,他们似乎也不愿透露。我曾雇人找遍了全欧洲,依然没有她的下落。”

“可是她为什么会这样消失呢?她一定出了什么事。”佩琳的声音中带著一丝希望。“也许她死了!是的,或者在一场意外中被毀容……或者她决定出家躲在修道院中——”

“这些可能性我都想过了——可是没有证据证明。”

“如果她还活著,她一定会出现,不可能放弃当下一任里兹公爵夫人的权益的。”

岱蒙耸耸肩。“有可能她是不想要我这个丈夫吧!”他讽刺地说道。

佩琳的脸上出现一抹挣扎的表情,愤怒和欲望让她太阳穴和喉咙上的青筋颤动。“那你要怎么处置温夫人?”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一定要让所有的女人都拜倒在你膝下吗?”

“她和何茱丽或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将会是替代我的人。”佩琳怒道。“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还有你亏欠我的!”

当岱蒙望著佩琳的怒容,另一个影像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温洁西蓝绿的眼眸,以及月光照耀在她肌肤上的色泽。“我没有兴趣和你发展任何韵事,”她曾经说道。“你也无法给我一段正常的关系。”

“我不会再跟她见面了。”岱蒙静静地说道。“她值得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

“那我呢?”

“你会得到很好的照料,你和孩子都会。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佩琳。”

她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故意忽视他的暗示。“我就知道你不会遺弃我的,亲爱的。”她对他伸出双臂,她的红唇分开发出邀请。岱蒙摇摇头,走向卧房的门。他用尽每一分的自制力,才没有用跑的冲出那间弥漫著香水味的牢房。“岱蒙,我们必须谈一谈!”

“以后再谈。”他喃喃说道,每向前走一步他就更心怀感激。他不想做愛,也不想谈……他只想停止思考或感觉,至少在目前是如此。

蓝夫人的店中弥漫著染剂、布料和热腾腾的琥珀茶的香味。在伦敦还有许多更雅致的服饰店,里面摆设著丝绒座垫的沙发,墙上挂著镶金框的镜子,但没有一家能够像蓝夫人的店一样吸引挑剔的富豪之辈客户。茱丽十分喜欢这位法国女服裝师简单高雅的设计,以及她所使用的美丽丝绸、薄纱和柔软的羊毛布料。

蓝夫人暂時放下手边的工作,亲自到门口来迎接茱丽。

蓝夫人之所以对茱丽的光顾如此慎重,不光是因为她的名气,也是因为茱丽总是当场岸款,不像其他女人,总是得去央求她们不情愿的丈夫或情夫,来替她们付新买的衣服。

“温夫人,你今天来早了。”蓝夫人说道,带茱丽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旁边的桌上摆著各式各样的设计、布料样品,以及穿著最流行服饰的娃娃。“如果你不介意在这里等几分钟——”

“当然,蓝夫人。”她们互换一个微笑,那是两个独立的女人所共同拥有的认知。茱丽坐在椅子上,开始翻阅那些设计图。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蓝夫人说道,穿过薄纱布帘回到店后方。

茱丽看着一张设计图,那是一件白天穿的礼服,直筒的设计,两胸之间系著丝质的缎带。突然间她注意到有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当茱丽发现那个女人是艾夫人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在心中呻吟了一声,心想为知为何如此不幸的巧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无疑地,艾夫人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她和赛侯爵的秘密约会了。茱丽脸上开始出现一抹罪恶的红晕,但她随即又理性地告诉自己,她和赛侯爵共进晚餐并没有错……此外,在这么多年之后,和自己的丈夫相处几个小时,也算是她的权益吧!

艾夫人十分神态自若,似乎丝毫没有被她们的巧遇所困扰。“温夫人,”她柔声说道。“真高兴又见到你了。”

茱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很惊讶会在这里碰到你。”她说道。

“其实你也不必感到惊讶,是我坚持要蓝夫人把我们的约会时间排在一块的。我是希望我们有机会聊一聊。”

茱丽扬起一道眉毛,尽量不让自己的不安显露出来。

“有好多人都很仰慕你,温夫人。”艾夫人说道,放下一个娃娃,又拿起另外一个。她打量著茱丽纤细的身材。 “美丽、有才华,是伦敦大多数男人梦寐以求的对象。到处都有你的雕像和画像……你是全英国最受欢迎的舞台剧女演员。我相信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男人。谁能够抗拒你的魅力呢?”

之后是一阵静默。茱丽惊讶地看着跟前这个女人逼真的演技。倘若艾夫人内心有任何的愤怒、受伤或羞辱,她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我不懂你的意思。”茱丽用疑惑的语气说道。

艾夫人耸耸肩。“我想我的意思是,任何其他的女人——譬如说我自己——和鼎鼎大名的你相比,是绝对比不过的。”

茱丽毫不畏缩地望著她。“我没有要和任何人比的意思。”

艾夫人发出一声轻笑,虽然她的脸上并没有带著笑意。“那就令人放心多了。我当然希望像你这样得天独厚的女人,不会试图引诱属于別人的男人。”

言下之意已经清楚地被传达。“不要尝试夺走属于我的。”艾夫人的眼睛警告著,而茱丽的目光则回答道:“你不需要担心。”

最后艾夫人终于別开目光,将视线转回手上的娃娃。她将娃娃放回桌上。“这是我第一次来拜访蓝夫人。”她说道。“我想我会订做很多件新衣服。”

“我相信你穿她所设计的衣服,一定会很美的。”茱丽客套地說道。像艾夫人这种惹火的身材,就算是穿上麻布袋,恐怕也掩藏不住她的风情。

“恐怕不会太久了。”艾夫人拍拍她平坦的小肮,慈爱地向下望了一眼。“再过几个月,我的身材就要走样了。”

设计图本开始在茱丽的手上颤抖,她不得不将它们放在腿上。这个消息像闪电般击中了她,  她的脑中顿时一片混乱。我的天啊……一个孩子……赛侯爵的孩子。茱丽发觉艾夫人正盯著她看,于是勉强镇定下来,假裝对某个设计图眼感兴趣。她心想不知赛侯爵是否早已知道艾夫人怀孕的事。如果他现在才知道,他又作何感想……

或许很生气,以及被套牢的感觉.但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觉得有责任。他是不会随意抛弃一个怀有他孩子的女人的。他曾说过他并不想娶艾夫人……他想要为爱情而结婚。现在那个梦是不可能成真了。茱丽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同情他,但不可否认地,这也是他自找的。他和这个精明的女人会是很相配的一对,两个人都阴郁而富有异国风味,而且对于想要的东西,都会不顾一切地得到手。

看来,赛侯爵只好面对他自己所惹出来的情况了……

茱丽则会尽可能地远离他。让他和艾夫人去解决它们之间的问题……她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当蓝夫人愉悦的声音出现,通知茱丽可以去试穿她的衣服,打断了她的思绪,也令她顿时感到松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来,强迫自己对艾夫人微微一笑。“失陪了。”她喃喃说道。“祝你安康。”艾夫人则点点头,显然对自己今早的成就感到十分满意。

茱丽从她母亲最近写来的一封信上,知道了她父亲什么时候不会在家。他经常到伦敦去参加俱乐部的聚会,或是和他的财务顾问开会。因此茱丽总是抽空每一、两个月去看母亲一次。虽然坐马车回父母的家要花上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但她几乎很少错过这个机会。她不确定母亲的身体状况究竟是如何——她的健康情形很不稳定,有时好有时坏。

今天茱丽惊喜地发现,母亲坐在她私人的起居室中,双腿上盖著一条毯子。依芬的气色比往常好得多,她的面容十分平静。她的脚边放著一个篮子,里面有一未完成的女红。依芬向茱丽伸出双臂表示欢迎,茱丽则冲过去拥抱她。

“你真是美极了。”依芬说道。“天啊……自从上次你来过之后,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

“我带了一个礼物來给你。”

茱丽从小手提袋中拿出那个小珠宝袋,将红宝石胸针放在掌心中。“这是我的一个仰慕者送的礼物。”她不以为意地说道。“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戴它。”她不能留下这个胸针,虽然她实在很喜欢它。她想要抹去所有会让她想起赛侯爵的回忆。

“哦,茱丽……”依芬看著那个玫瑰胸针惊叹道。

“戴戴看。”茱丽催促道,将胸针別在母亲的衣领上。“好了……现在你随时都会有玫瑰与你作伴了,不管是什么季节。”

“我不能按受这个礼物。”依芬说道,伸出手去抚摸那个胸针。“它太贵重了——而且,如果被你父亲看见——”

“他从来不会注意这种事的。如果他发现了,就说是一个朋友送你的离別礼物。”茱丽对母亲忧虑的脸笑了笑。“不要拒绝我的礼物,妈妈。它很适合你。”

“好吧!”依芬说道,脸上的忧虑消失了,倾身去亲吻她的女儿。“告诉我关于你的这个仰  慕者。你看起来这么神采飞扬,是不是因为他呀?还是因为史先生给了你他新剧本中你想要的角色呢?

“都不是。”茱丽望著母亲,脸上开始泛起一抹红晕。“我……我见过他了,妈妈。”

依芬先是不解地望著她……然后才慢漫会意过来。她不需要问“他”是谁。她嘴唇蠕动著,“完全是巧合。我去参加一个周末宴会,听到了他的名字,回过头,就看到他了。他不知道我是谁,我无法告诉他。”

依芬缓缓地摇摇头。“哦,茱丽。”她喘息道,声音微弱而兴奋。

“他邀请我去吃晚餐。”茱丽继续说道,终于能够向人倾吐真是一种解脱。“事实上,与其说是邀请,倒不如说是胁迫。他答应史先生要赞助剧团一大笔钱,如果我愿意和他共进晚餐,所以我同意了。”

“你和赛侯爵吃了晚餐?”

茱丽僵硬地点点头。“是的,在他伦敦的宅邸,大约是一个星期之前。”

“而你始终没有告诉他……”依芬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没有,我说不出口,而他丝毫没有起疑心。对他而言,我只是一个他感兴趣的女演员。”

她紧握著母亲瘦弱的手。“他自称是个单身汉,显然他拒绝承认这桩婚姻。”

依芬脸上出现一抹充满罪恶感的表情。“你觉得他怎么样,茱丽?他吸引你吗?”

“嗯,我……”茱丽不安地抽回她的手,玩弄著裙子上的绉褶。“我想任何人都会说他限英俊。而他的确是个迷人的男人。”她不自觉地微笑一下。“我想我们有很多共同点。他也是自我保护很强,而且对人有种不信任。他似乎极力想控制自己生活的每一部分,因此没有人可以对他做当年他父亲对他做的事。”她摇摇头,发出一声轻笑。“我一点也不惊讶他根本不想找我!我怀疑他是否曾经想过何茱丽这个人,除了希望我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之外。”

“你別胡说了,茱丽。”依芬叹口气,別过目光,似乎对她即将要说的话感到不安。“三年前赛侯爵曾经到这里来过,询问你的去向。当然我们什么也没有告诉他,只说你出为了,而且没有办法连络到你。从那时起,他手下的人不时会来拜访,继续打听你的下落。赛侯爵的确很努力地在找你。”

茱丽惊讶地盯著母亲。“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没有告诉我他在找我呢?”

“因为我不认为你已经准备好要见赛侯爵,我想要让你自己抉择。如果你真的想要他,你会自己去找他。而你的父亲不想要赛侯爵找到你,因为他担心你会对他无礼,而失去他苦心为你得到的头衔和地位。”

茱丽发出一声沮丧的叹息,然后站起身来。“你们两个何时才能停止控制我的生活,我有权知道的!我不知道赛侯爵想见我!”

“这有很大的差別吗?”她母亲柔声问道。“你会因此想见他吗?”

“我不知道。但至少这样我会有选择。”

“你永远有选择。”依芬说道。“你很久以前就可以和他见面,但你选择迴避他。那个晚上你有机会告诉他你是谁,但你选择保持沉默。亲爱的,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要什么,我又怎么能够知道呢?”

茱丽焦急地在房内踱著步。 “我想要脱离他!我和赛侯爵的婚姻早在多年前就该宣告终止了。我相信他也和我一样想要结束它,尤其是在艾夫人告诉我的事之后。”

“艾夫人是谁?你为什么提到她?”

“她是他的情妇。”茱丽酸溜溜地说道。“而她说她怀了他的孩子。”

“怀了孩子。”依芬惊讶地重复说道。“哦……怎么会搞得这么复杂呢?”

“一点也不,情况再简单不过了。我要和赛侯爵断绝一切关系。”

“茱丽,我求你不要这么莽撞行事。”

“莽撞?我花了好几年才下了这个决定。我不认为任何人能够说我莽撞。”

“你一直都在逃避你的过去……逃避他。”依芬急切地说道。“至少你必须面对你的丈夫,告诉他实情,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他不是我的丈夫。我从来没有接受过他,那桩婚事只不过是个骗局罢了。我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一个律师,宣告婚姻无效,再通知赛侯爵。”

“然后?我们一辈子就这么过吗?我需要在我的余生都这样偷偷摸摸地跟你见面吗?你永远不想跟你父亲和好,并且原谅他吗?”

听到她父亲令茱丽的下巴紧绷起来。“他并不想得到我的原谅。”

“就算是如此,你还是需要给他,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自己。”依芬的眼中充满爱与乞求。“你不再是个叛逆的小女孩了,茱丽。你是个独立而坚强的女人——比我还要坚强。然而,你不该失去你本性中温柔的一面,那富有柔情与怜悯之心的一面。如果你的心中总是充满恨意,我真的很担心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管怎样,我还是像每个做母亲的一样,希望自己的女儿嫁个好丈夫,有个完美的家庭——”

“我不会和赛侯爵拥有那些的。”茱丽固执地说道。

“至少你可以和他谈一谈。”

“我不能——”茱丽开始说道,却被敲门声打断。那是宝莉,一名在何家服侍了二十年的女仆。她是个和蔼而幽默的女人。茱丽一向很喜欢她,尤其她把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

“夫人,”宝莉对依芬细声说道。 “有一位访客说要见何爵士。我告诉他主人不在家……他说要见您。”

依芬看起来很困惑。因为不佳的健康状况,她已经很早就没有接见临时的访客了。“我不想打断和我女儿的见面。”她说道。“请告诉他叫他改天再来。”

“是的,夫人,可是……那是赛侯爵。”

“赛侯爵现在在这里?”茱丽惊讶地问道。宝莉点点头,茱丽立刻低声发出几句咒骂,令另外两个女人讶异地望著她。 “不能让他知道我在这里。”她说道,走向和起居室相连的另一个房间。“妈妈,叫他上来,问他究竟想要怎么样……可是別告诉他关于我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依芬问道,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会躲在附近。求求你,妈妈,千万別跟他说任何事……我现在没有办法作决定。”茱丽给母亲一个飞吻,然后躲进隔壁的房间内。

岱蒙在今天之前,只到过何氏宅邸两次。第一次是他的婚礼,当时他只有七岁。第二次是三年前,当他首次到何家打听他们女儿的下落。他发现何夫人是个安静而面容苍白的女人,一副胆怯畏缩的模样。何爵士正如预料中是个冷酷的男人,那种自认为高人一等的人.自从那一天起,岱蒙就不停地猜想着,何茱丽到底会比较像谁,是她羞怯的母亲,还是跋扈的父亲。而这两种似乎都不好。

岱蒙耐心地在大厅等侯著。宅邸的内部豪华得吓人,几乎像是一座教堂,有著精致雕刻的天花扳和原木的香味。一个小女孩在这种环境下成长,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何茱丽是否曾在这空旷的大厅中尖叫嬉戏,还是安静地在角落里玩耍,迷失在她自己的幻想之中?虽然他自己的童年也有许多不愉快,但和此相比之下,却是好得太多了。

茱丽现在到底在哪里?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她,又会逃到哪里去呢?逃避……突然间他想到那天晚上宴会中的温洁西,以及她对他所说的话。“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对自己的过去感到自在的。总是有一些事是我们想要改变,或是遗忘——”

女仆回到他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何夫人愿意见您,爵爷。可是不能太久,因为她的健康状况不佳。”

“我了解。”

女仆带他走上二楼,穿越铺著厚重地毯的走廊.岱蒙不确定自己究竟会对阿夫人说些什么。他比较想见茱丽的父亲,至少他可以不顾一切地逼他说出茱丽的下落。可惜他不可能这样去威胁一个病重的女人。

一个病重的母亲……岱蒙发现这是他和何茱丽的另一个相同点。几年前他自己的母亲死于肺痨,她的身体虛弱不堪,她的心则为家人操烦不已。一个一心想要有个稳定家庭的女人,却嫁给一个爱赌博的丈夫,是件多么不公平的事。岱蒙很遺憾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她不受他父亲的欺压,给她一些她应得的平静和安全感。他对母亲的歉疚将会令他一辈子良心不安。

他也不会就这样遗弃何茱丽,让她成为他良心上的另一个负担。他的荣誉感告诉他,他必须尽可能地帮助她。

他也欠佩琳一个责任,但这两种情况并不相同。茱丽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她根本无力控制事情的发生。相对地,佩琳却想尽办法在操控他,而很明显地,她的怀孕绝对不是偶然。

岱蒙走进一间漆成粉红色的接待室,看到何夫人坐在一张大椅子上。她抬头挺胸,向他伸出手的姿态,令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和他记忆中的一样,一只宁愿待在奢华笼中的小鸟,而不愿展翅在外面的世界飞翔。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很美的女人。

岱蒙恭敬地吻了她纤細的手一下。

“你可以坐在我身边。”她说道,他立刻服从了。

“何夫人,我为我的冒昧来访感到抱歉——”

“我很欢迎,也很高兴见到你。”她温柔地打断他的话。“我们早该见面了。告诉我,你的家人好吗?”

“我弟弟伟廉很好。很不幸地,我父亲因为脑出血,所以身体变得十分虛弱。”

“真是遗憾。”她的声音中带著关心。

岱蒙沉默了一会儿,盘算著该如何开口。他不想浪费时间闲聊,而从她看着他的眼神,显然她期待他先开口提茱丽的事。 “您有您女儿的消息吗?”他突兀地问道。“您一定有她的消息,已经三年了。”她虽然抱持著迴避的态度,但并没有不友善的意思。“你有持续在找她吗,赛侯爵?”岱蒙点点头,凝视著她的脸。 “是的,可惜都没有结果。何茱丽似乎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在隔壁房的茱丽将耳朵贴在门上,虽然对自己的窃听感到羞愧,但又实在忍不住。她十分好奇地想知道赛侯爵会对她母亲说些什么,以及他会用什么方法向她母亲挖出事实的真相。

“如果你真的找到我女儿,”依芬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呢,爵爷?”

“从所有的跡象看来,茱丽不是害怕,就是不愿意当我的妻子。我一点也不怪她,我们根本是陌生人。我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确定她拥有她所需的一切,然后我会照茱丽的意思解决这件事。”

“如果她想继续当你的妻子呢?或许将来有一天她会想当个公爵夫人。”

“那么她必须亲自告诉我。”岱蒙严肃地说道,他的情绪突然失去了控制。“让我看著她的眼睛、听到她的声音。她真该死!我真的想知道她到底想怎么样,这样我也可以停止我的搜寻,结束这件事!”突然间他对自己的失控感到懊恼,担心他吓著了眼前这个柔弱的女人。“对不起——”他喃喃说道,但依芬甩手势告诉他別在意,并用完全了解的眼神望著他。

“事实上,”她说道。“我女儿是想要能够自己做选择……而当她发现这有关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已经被剥夺时,她自然不顾一切地反抗。当然你一定也有同感。”

突然间岱蒙的情绪像泄洪的潮水般在他体内汹湧。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他完全信任、能够倾吐心事的,甚至伟廉也不能。他所有的问题、他的感觉,一直都是他个人的负担,而他也终于独自面对。然而在此刻,他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对人倾诉。

岱蒙将双手放在膝上。“是的,我也有同感。”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不敢正视依芬。“我明白茱丽为什么会反抗,以及为什么她无法面对何爵士和我父亲所作的安排。虽然我一直都知道这并不是茱丽的错,但我还是怪罪她。多年以来我恨她,就像我恨我父亲为什么是个挥金如土的赌鬼一样。我尝试遺忘她的存在。我母亲的去世和我父亲的病使我将自己埋在一边串的新责任之中,但茱丽始终存在我的心中。我一直无法爱任何人,一直觉得我没有权利去爱任何人,都是因为她。我发觉我只有面对她,才能够真正摆脱她。”

“我从来没想到这桩婚姻竟会影响你们两个这么深。”依芬喃喃说道。“在当时我们都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合理。两个血统高贵的家族,替孩子们找好适合的终身伴侣……我感到松了一口气,知道我女儿的未来已经有著落,而且未来有一天她会拥有一个人人尊敬的头衔。也许对其他孩子而言不会有问题,但对茱丽则不然。很不幸地,我没有想到我默许的决定竟会让我的家庭支离破碎。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个性……”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岱蒙听到自己这么问道。

“茱丽一点也不像我,更不像她的父亲……她似乎从小就很有主见,凡事都有她自己的主张。我真希望她不是这么独立——我不认为这对女人而言是种有用的特质。可是她有她的另一面,爱幻想、热情,而且脆弱。她的情绪多变,而且兴趣广泛。她是我所见过最难以捉摸……”

当岱蒙盯著何夫人时,目光被她衣领上的一枚珠宝所吸引。她继续说著话,但他似乎已听不见,她的声音被他惊讶的隆隆心跳声所掩盖。他別开目光避免被她猜中心事,但一个影像在他心中燃烧著,他也顿时明白了真相。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

何夫人戴著他送给温洁西的那枚红宝石胸针。在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而且何夫人绝对不可能拥有它的,除非……那是她女儿送给她的礼物……而她的女儿是温洁西……也就是何茱丽。

正文 第七章

岱蒙无法将目光从那枚红宝石胸针上移开。他是为了温洁西而买的,想到她可能会戴着他送给她的东西,令他感到欣喜。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合理化……她回避的态度、她神秘的丈夫, 以及当她一看到多年前她母亲送给他家族的玫瑰时,立刻就认出来的事实。

岱蒙的心中开始闪过一个个的问题,而结论令他严肃地抿起嘴来。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她是谁,她到底在玩什么游戏?他以为她和他一样被对方吸引,但也许那只是他的幻觉罢了。她是个演员,一个演技绝佳的演员。她一定是打算让他爱上她,然后在心里偷笑,因为他不知道她是他的妻子。

愤怒和受伤的自尊在他血液中沸腾。他真想勒死她,以憋罚她对他所做的事.一年没有结果的搜寻,而她竟然躲藏在最公开的地方——剧院的舞台上。他曾经幻想何茱丽像只脆弱的白鸽,为了逃避这桩悲惨的婚姻,四处寻求庇护,没想到她竟成为一个拥有欺瞒天分成功的女演员。

难怪她的家人不想透露她的下落。一个像她这样出身,拥有这般财富的年轻女人,竟然会选择舞台上的生活,这是史无前例的。何爵士的亲友一定都会议论纷纷,说茱丽污辱家门。然而, 岱蒙不得不佩服她的大胆。她的成就需要很大的勇气,努力让自己生存——不,是成功——尤其是只靠她自己的天分。她为了达到目标,作了无数的牺牲,也冒了很大的风险。她对这桩被安排的婚事,以及反抗她父亲意愿的意志,一定是极度的强烈。

岱蒙多年以来也有相同的感觉——只是他们对事情的反应不同罢了。茱丽放弃了一切,包括她的名声、她的财富地位,甚至她的名字。然而,他却接下他父亲在家族中的位置,决心不只要控制他自己的生活,还有他周遭每一个人的。

岱蒙看着何夫人的脸,不禁对她感到一股深深的同情。她看起来像是个慈祥的女人,只是无力与她那个霸道的丈夫和任性的女儿对抗。何夫人带着疑惑的眼神望着他,看出他脸上的表情变了。

“我明白茱丽不想被找到。”岱蒙勉强自己平静地说道。“可是这件事实在拖太久了。我有一些您所不知道的责任,还有一些重要的决定我必须尽快处理。我等茱丽出现已经等了好几年,我不能再等了。”

岱蒙的注视似乎让何夫人感到有些不安。“是的,我了解。赛侯爵……如果我能够想办法写信给茱丽,我会劝她去找你的。”

在岱蒙来得及开口回话之前,另一个声音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不行!”

他们同时抬起头,看着那个走进房间里来的男人……岱蒙站起身来面对他的岳父大人,何爵士。

“安德!”依芬说道。她的脸色因惊恐而变得苍白。“你——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还好我回来得早。”她丈夫回答道,脸上表情傲慢无比。“你不应该接见赛侯爵的,亲爱的。至少不该在我之前。”

“我不能赶茱丽的丈夫走……”

何安德不理会妻子支支吾吾的抗辩。随着同样盯着他看的岱蒙。他在过去的两年中苍老了许多,铁灰色的头发巳转为银白,脸上的皱纹令他看起来仿佛历尽沧桑。他的眼睛宛如小而黑的橄榄。两道眉毛粗而浓密。他的身材高大健壮,俨然是个对自己和别人都要求很高的男人。

“你的意外来访究竟有什么目的呢?”他用略带讽刺的语氧问岱蒙。

“您已经知道了。”岱蒙恭敬地说道。

“你不该来的。我相信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是不会告诉你我们女儿的下落的。”

岱蒙虽然保持面无表情,怒火却逐渐在他心中燃烧。他想要跳到那个男人身上,撕掉他傲慢狂妄的面具,显然何爵士对他所做的事一点也不感到懊悔,不管他伤害了谁。

“今天这种情况不是我造成的。”岱蒙低声说道。“我有权利知道茱丽的下落。”

何爵士粗声笑了起来。“你不会想知道她带给我们的羞辱,还有她自己、她的家人,甚至是你,她的丈夫。你想拿她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别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

“安德,”依芬难过地哽咽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地步——”

“这是她的选择,不是我的。”他严厉地说道。他妻子瘦弱的脸颊上所滑下的泪珠似乎一点也没有感动他。

在隔壁房听着赛侯爵和她父母谈话的茱丽早已僵在门边。她求生的本能令她想要逃跑。她感到十分无助,彷佛父亲的严厉言语会将她粉碎一般。她害怕面对他,但她需要见他,强迫他承认她的存在,而就是这股动力使得她如此反应。在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她已经推开门走进接待室。

依芬看到自己的女儿时,惊恐地喘息出声。赛侯爵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咬紧了牙。安德则对于她的出现惊讶不已。

茱丽走到母亲身旁,将一只手放在她瘦弱的肩上。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给她母亲安慰,事实上她是在给自己力量。她母亲脆弱的身躯,以及明白父亲带给母亲的不快乐,将茱丽的愤怒逼到最高点。

“你竟然还敢回来!”她父亲说道。

“相信我,如果我有别的方法可以见妈妈,我是不会回来的。”

“你们两个竟然串通起来反抗我!”

茱丽盯着他,注意到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他脸上的皱纹,以及他的银发。她心想不知他是否也注意到了她的改变,发现她已失去了少女的腼腆,成为一个女人。为什么他始终不能给她她所渴望的父爱呢?只要几句慈祥的话语、一个称赞她成就的骄傲表情,或许就能够改变她的一生。她曾试着要自己停止渴望他的爱,自从她离开的那一天起就这么做了……但固执的她在内心深处却始终怀抱着一丝希望。

她的眼眶盈满屈辱的泪水,而她努力不让眼泪滑落。“不管我怎么做,你总是不满意。”茱丽说道,盯着父亲面无表情的脸孔。“我不想再尝试了,没有人能够达到你的高标准。”

“你的意思是我对你的要求太高了。”她父亲抬高下巴说道。“我只要求你听话罢了,我不认为那是不合理的要求。我给了你荣华富贵、高等教育,还有,一个地位崇高的丈夫。”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当演员吗?因为我从小就一直活在幻想之中,幻想如果你爱我,如果你有一点在乎我的感觉,人生会是什么样子。假装已经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的选择。”

“别把你的失败怪罪在我身上。”安德瞪了岱蒙一眼。“讽刺的是。我发现你们两个还真是相配——两个人都叛逆而不知感激。好,我不会再干涉你们的生活了,而你们也不要来干涉我的。我禁止你们两个再来到这里。”

岱蒙直觉反应地走向前去调停。但当他走近茱丽时,她退开身,用一个无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就在那一刻,他发觉他了解她,也许比世上任何人都还了解她。她和他一样,心中有着一份 深切的骄傲和渴望。她想要被爱,但她害怕把自己的心交给别人。

岱蒙将手紧捏成拳。他想要走向她。将她从这丑陋的一幕带走。他想要对她说出那些他从来不曾对其他女人说过的话。 “跟我来……我会处理一切……我可以帮助你。”在他来得及开口之 前,茱丽已转身,抬头挺胸地走出房外。她离去之后,整个房间变得异常地静默。岱蒙转头看到何爵士丝毫不为所动。“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何爵士说道。“她不配当我的孩子。”

岱蒙露出一个狞笑。“是吗,我倒觉得是你不配当她的父亲。”

何爵士发出一个轻蔑的笑声。“请你离开我的房子,赛侯爵。”他给了妻子一个警告的眼神,告诉她这件事还没有完。然后傲慢地走了出去。

岱蒙走到何夫人身边,此刻的她看起来似乎更虚弱了。他蹲在她身边。“耍我叫仆人来吗?”他问道。“您需要什么吗?”

她虚弱地摇摇手。“请你,”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请你一定要帮茱丽。她或许外表看起来很坚强,但她的内心——”

“是的,我知道。”他喃喃说道。“茱丽不会有事的,我向您保证。”

“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的结局,真是悲哀。”她轻声说道。“我总是希望有一天你们会找到彼此,然后……”

“然后什么?”他蹙紧双眉问道。

何夫人微笑了一下,仿佛是在笑自己的傻气。“然后你们会发现彼此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岱蒙忍住了一声讽刺的嗤笑。“那倒是个方便的解决方法……可惜我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

“的确。”她说道,哀伤地望着他。

茱丽走进她位于索曼街的小房子,心中的感觉恐慌,但又有许的解脱。她想要躲在棉被里。设法把今天从她的记忆中抹去。当她的女仆珊娜走向前时,茱丽指示她今晚拒绝所有的访客。

“我不想见任何人。不管有多么重要的事。”

“是的,温夫人。”黑发的女仆说道。似乎已习惯了茱丽独处的意愿。“还有事需要我帮忙的吗,夫人?”

“没有了。”

茱丽从厨房拿了一只酒杯和一瓶红酒,走下狭窄的楼梯来到她的卧房。“天啊,我做了什么?”她对自己喃喃说道。她不该和父亲正面冲突的——那样做根本没有用,而且现在赛侯爵知道她是谁了。

她猜想不知赛侯爵是否生她的气。是的,他一定很愤怒……他一定以为她是在愚弄他。如果他决定报复她怎么办?茱丽啜饮了一口酒。她决定过几天再和赛侯爵见面,到时他的怒气会比较缓和,也许他们能够理性地讨论事情。

茱丽像梦游般地走进她的卧房。墙壁上贴着嫩绿色和玫瑰色的壁纸,中间拢着一张精着浅绿色床罩的大床。房间中唯一的其它家具是一个红木的梳妆台,以及一张镀金的高椅。墙上挂着几张剧照,其中有一张是史洛格在她首次于首都剧团成功演出后送给她的礼物。

茱丽在房间中走动,看着那些她所拥有的东西。在这里没有她过去的影子,没有不愉快的记忆……只有属于温洁西的安全感和隐私。她真希望让过去的这一天时光倒流,重新再活一次。她到底中了什么邪,竟然对赛侯爵露了自己的真实身分?

茱丽回想起当她离开何氏宅院时。他看着她的那个表情。他的目光彷佛穿透了她,彷佛她的每一个思想和情绪他都了如指掌。她觉得像个孩子般地无助,她所有的秘密都被揭穿,所有的防御都已被毁灭。

茱丽坐在梳妆枱前,喝完了最后几口酒。她不会再允许自己去想赛侯爵……她需要睡眠,为明天排演洛格的新剧本做好准备。她不能让这些私人问题毁了她的事业。

她脱下衣服扔在地上,穿上一件蓝色薄纱的睡袍。她叹口气,取下发夹,用手指梳过凌乱的金棕色发丝。当她拿起《真假淑女》的剧本爬上床时,她听见一个声音在寂静的屋中响起。茱丽僵直身子,警觉地仔细聆听。楼下微微的争执声传到她的房内,然后她听见女仆警告的叫声。

茱丽将手中的剧本扔在一旁冲出房间。“珊娜!”她焦急地喊道,急忙冲下楼梯。“珊娜。怎么——”

她停在最上面一阶的楼梯,看到女仆站在玄关中央。大门是敞开的,赛侯爵已经闯进来了。

当茱丽看到楼下那个怒气冲冲的人时,全身不禁警觉起来。他回瞪着她,脸上表情阴郁,瞇起的双眼带着危险的神色。

“温夫人,”女仆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硬闯进来的……我无法砠止他……”

“我是来和我的妻子谈话的。”赛侯爵严肃地说道,依然盯着茱丽。

“你的……”女仆不解地说道。“那么您一定是……温先生?”

赛侯爵的脸上出现一个怒容。“不,我不是温先生。”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茱丽勉强露出镇定的神态。“你必须离开。”她坚决地说道。“我今晚不想谈任何事。”

“真可惜。”赛侯爵开始走上楼梯。“我已经等了二年了。”显然他根本不给她任何选择。

茱丽交臂抱双臂,对惊吓过度的女仆说道:“你可以去休息了,珊娜,我不会有事的。”

“是的,夫人。”珊娜怀疑地说道,盯着那个走上楼梯的男人。然后她很快回房,决定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

当赛侯爵来到茱丽面前时,她抬起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竟敢硬闯进我的家。”她怒道。

“你为什么对我说谎?为什么不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告诉我实情?”

“你还不是说了谎,跟我说你没有结婚——”

“我没有习惯对我刚认识的女人诉说我所有的秘密。”

“既然我们谈到了秘密……艾夫人知道你不是个单身汉吗?”

“是的,她知道。”

“我猜她是想要你摆脱你的妻子,看在孩子的分上娶她为妻。”茱丽看着他的脸因惊讶而苍白,不禁有股胜利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严厉地问道。

“艾夫人在服饰店中告诉我的。她试图警告我离你远一点——不过我告诉她,她没有必要紧张。你是全世界我最不想有牵扯的男人。”

“那么你想和谁有牵扯呢?”他用嘲弄的语气问道。“史洛格吗?”

“除了你之外谁都好!”

“为什么?”他低下头,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脸颊上。“因为你怕我吗?因为你和我一样渴望吗?”

茱丽试着退开身子,但他的手已放在她肩上。虽然他抓得很紧,但如果她要,还是可以抽开身。但某种情愫、某种力量却让她无法挣脱开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她虚弱地说道。

“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感觉到了……我们都感觉到了。”

“我只想要你离我远一点。”她说道。当他将她的身子搂向前时,她惊喘了一声。

他的眼中燃烧着热情,将冰冷的铁灰色转为炽热的银色。“你还是在对我说谎,茱丽。”

她迷惑地颤抖着,身子依然紧贴向他,感觉着他的男性气息、他温暖的双手,以及顶着她小肮的男性硬挺。他的胸部上下起伏,和她自己沉重的呼吸一样。她以前也被男人抱过,但总是在剧中、总是在舞台上。排练出来的台词和动作都不是她自己的感受。那些感觉和情绪只不过是做给观众看罢了。此刻是她第一次感到如此真实,而她不确定该怎么做。

赛侯爵的手轻抚着她睡衣的单薄袖子,他的触碰温暖地从她的肩膀传到她的手腕。他在她颊边呢喃,他的唇轻轻抚过她的肌肤,他的嘴流连在她的唇边。“那天晚上在白氏夫妇的宅邸,当你来到我房间时,我就想这样摸你了……我一心想要靠近你。我向自己发誓,我会不顾一切地得到你。”

“只不过你有一个妻子扣一个怀孕的情妇。”茱丽说道。她全身的血液沸腾着。

他将她的头向后仰,浓密的睫毛覆在炯炯有神的双眼上方。“我不确定佩琳是否真的怀孕了。我不知道她是否在说谎。就算不是,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做。”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沙哑地说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

“我不属于任何人。”茱丽勉强挣脱开,脚步蹒跚了一下。“请你现在离开。"她激动地说道,往她的卧房走去。

“等一下。”岱蒙在门口留住她,将她转身面向他。“茱丽……”他之前所预想过的话语在此刻都梗在喉间。他想要说服她,他并不是目前他所看到的这种男人。为什么他一向井然有序的生活会突然变得如此混乱呢?

他伸出手攫住她的一绺金棕色发丝,用手指温柔地抚摸着。茱丽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似乎也被同样的情欲所震慑。真是奇迹。他这一生都在憎恶及排斥的这个女人……竟然成为他最想要的女人。

岱蒙的手由她瀑布般的秀发来到了她的颈背,他的手指和拇指向下游移。他感觉到她的身子在他的触碰下僵硬。她发出一声微弱的抗议,而他则一吋吋地将地拉近,直到她的身体完全贴向他。

“这样是不对的。”茱丽轻声说道。

“我不在乎。”此时此刻他不在乎任何事……他小心谨慎经营了一辈子的生活。他抗拒了多年的事实……他将那些都抛到九霄云外。他将一只手放在她背上,将她搂得更近,直到她颤抖着发出一声呻吟。

他等待着她的回应。她的手温柔地来到他的头部,手指抚过他的头发。他低下头攫住她的唇。欢愉窜过他全身,淹没了他的神经和感官。她甜美无比,她胸脯的曲线轻轻地压着他的胸膛,她柔软的臀紧贴向他。她的秀发飘在他的手臂上,他停下那个吻,抓起一把闪亮的发丝,在他的颊上摩擦。

茱丽发出一声呢喃,在他的身边颤抖。“我想要恨你。”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岱蒙凝视着她的脸,用拇指轻抚着她柔软的下巴。“我不是圣人,茱丽。我骗了每一个人。甚至我自己。但我和你一样。你尽了你最大的努力创造了你的人生,我也是。”

茱丽感觉到她的眼眶盈满了泪水,泪珠立刻被他温暖的拇指拭去。她终于能够和他坦诚相对,这真是一种解脱。“我不知道过去的这些年中,你一直在找我。”

“在白氏夫妇家的那个周末,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呢?”

“我只是想保护我自己。”

“你是想占我的便宜。”

“不。”她立刻说道,虽然她的脸上也泛起一抹羞愧的红晕。

岱蒙微微一笑。“你本来打算永远不让我知道你的真实身分,对不对?”他从她脸上加深的红晕得到了答案。他的手占有地抚摸着她的身子。“你不能这么轻易地摆脱我的。茱丽。”

她试图抽开身,但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搂住她的背,另一只手则放在她的颈背上。这一次他的吻带着全然的欲望。他的舌头搜寻着她柔软的唇。茱丽忍不住响应了他,发出一声欢愉的呻吟。她猛然别过头去,将脸颊埋在他的肩头。他俩都十分明白他们即将引发的一场大灾难。“这样是行不通的。”她倚靠在他肩头说道。“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你所想要的那种女人,而且你有你的责任……”

“我一直都有责任。”岱蒙说道,他的声音因沮丧而颤抖。“我过去的每一段关系都无法长久,因为我始终知道我不能给那些女人一个名分或是永久的承诺。现在我终于找到了你,别告诉我你不是我想要的。”

“你是什么意思?”茱丽苦笑着问道。“你是说你不想宣告这段婚姻无效吗,我们两个能够维持什么关系呢?我已经不再是何茱丽,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完全不适合你的人。”

“那没有关系。”

“有。”茱丽坚持道,试图挣脱开身。“你会要我放弃我所努力得来的一切,一切令我快乐的泉源。你不是那种允许自己妻子在舞台上抛头露面的男人,被其它男人追求和亲吻,即使那只是演戏。”

“该死!”岱蒙柔声说道。“我现在就已经无法忍受了。”他将唇压在她嘴上,急促地搜寻着入口,恣意地品尝着,直到她失去了呼吸,丧失了意志力和所有意念。渴望他填满她空虚的身体。

他的手指拉扯着她薄纱睡袍上的缎带。睡袍从她的胃头滑落,露出高耸而白皙的一边胸脯。他用指尖画过那浑圆的乳房,勾起的欲火令她的乳尖疼痛起来。她靠向他,将乳房推向他的,他的拇指逗弄着她硬挺的乳尖,她娇喘出声。

茱丽已经无法顾及一切。如果她让他和她做爱呢?她只需要对自己交代。她已经是个成年人,有权利作自己的选择,尤其是这种事。她这一生都在扮演某个角色,不是何茱丽,就是温夫人,或是剧本中上千个不同的角色。但在这一刻,所有的身分都已被抽离,她毫无伪装地站在他面前。

“我从来不接受诱惑的。”菜丽说道,她颤抖的手捧住他瘦长的脸。“因为我负担不起后果。工作、纪律、自力更生……这些才是我能够倚靠的东西。我不想谈恋爱,我不想属于任何人。但在同时……”

“怎么样呢?”岱蒙静静地问道。

“我也不想要孤单。”

“你今晚不会孤单的。”

“你能接受只有一个晚上吗?然后当我要你走时,你能离开吗?”

“我不知道。”他喃喃说道,不想承认事实的真相。

茱丽发出一声无奈的轻笑,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乎。突然问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尝试那些她抗拒了好久的情欲秘密。

岱蒙看到她眼中的欲望,将她的睡袍自肩上褪下,滑落在她的脚边。茱丽一动也不动,让他饥渴的目光扫视着她全身。她从没想到自己的裸体竟会带给他如此强烈的反应。他的脸庞红润,他抚摸她的手微微地颤抖。

岱蒙用指节轻柔地抚过她柔软的胸脯和她肋骨的曲线,然后他的手掌抚过她的小肮。当她感觉到他的手来到她大腿之间的毛发时,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当他的手指温柔地开始探索,她微微退开身子,呢喃着摇摇头。

岱蒙靠向她。双臂搂住她的背,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语。他的嘴覆上她的,而她回应着他,生平第一次被欲望所征服。他带她到床上,将她的背推向柔软的丝质床单,她则拉起被单罩住他的身子。

“茱丽,”他用非常轻柔的声音说道。“如果你要阻止我……就现在说吧!”

她热情地将双唇压向他的下巴和喉咙。“我想要感觉你。”她呢喃道。“我想要感觉你的肌肤贴在我身上。”

岱蒙粗哑地倒抽一口气,脱下了他的外套、领结和衬衫。当他伸手准备褪去长裤时,她的小手将他的手推向一旁。他强迫自己耐心地等待着,感觉到她的手指缓缓地卸下他的衣物,欲望之火在他血液中燃烧着。她专注地解开他长裤上的钮扣。

当最后一颗钮扣被解开时,岱蒙坐在床边脱下他的鞋子、长裤和内衣裤。起初在他的身后是一片寂静无声,然后他感觉到茱丽的唇温热地抚过他脊椎骨的上方。他僵住了。一连串的吻从他的颈部向下移至他的背。

茱丽从身后抱住他,双臂搂住他的肩,她裸露的胸部贴着他的背。她的一缯发丝飘落在他肩上。她像一个神秘的美人鱼,初次探索着男人。她的身体摩擦着他的,她触摸他肌肤的手温柔无比。她抚过他的胸膛,感觉着他的心在她掌下跳动。她继续向下游移,手指停留在他腹部的肌肉上。岱蒙闭上眼睛,感觉到她的手羞怯地握住他疼痛的男性坚挺。他颤抖的手覆上她的,握紧了他的欲望根源。直到欢愉传过他全身。

岱蒙转过身将她平放在床上,将身体压向她。她饥渴地搂住他的头,手指埋在他的发间,热情地吻着他。他的手罩住她的双乳,用嘴含住她的乳峰,他的舌头逗弄着她硬挺的乳尖。

茱丽弓起身子,迷失在他们的亲密按触之中。在最后的几刻中,她已变成一个陌生人。大胆地臣服在另一个人的意志之下,完全地奉献出自己。她想要更多,让自己更靠近他,在一波波的珏喜中忘却自己的存在。

他的手和唇熟练地在她身上游移,带给她一阵阵的悸动。他的膝盖分开她的双腿,茱丽感觉到他的手指来到她大腿之间,探索着毛发问潮湿的泉源。这样的亲密令她猛然睁开眼睛。床边台灯的亮光令她畏缩了一下。她想要躲在黑暗之中。

“请你……”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关上灯——”

“不,”他在她腹部上方呢喃道。“我想要看你。”

茱丽试图抗议,但他的头更往下移。令她说不出话来。她感觉到他的嘴一时吋地往下移动,拨开那丛柔软的毛发,深深地舔舐着秘密的深渊。他温热的舌头触碰着她的肌肤。令她扭曲呻吟着,仿佛承受极大的痛苦一般……但她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狂喜。她的手抓住他的头发。先是试图将他推开,然后又将他拉近。一波波无穷无尽的欢愉贯穿了她全身,将她的感官带向白热的天堂境地。

岱蒙拾起头,将身体压在她上方。茱丽弓起身叹口气,让他予取予求。她已经抛去所有处女的矜持,臣服于他每一丝的欲望之下。一道冲击在她的双腿之间出现,带来一股疼痛。茱丽咬着下唇,用双臂抱住他的背,要他用最原始的韵律占有她,遗忘那份释出的痛楚。但岱蒙停下来抽开身,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视她。

“你是个处女。”他轻声说道。

茱丽用手臂紧抱着他,她的小手摸着他的背,鼓励性地爱抚催促着他。

“为什么呢?”他似乎只说得出这句话来。

茱丽看着他,眼中露出光芒。“因为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要过任何人。”

岱蒙吻着她紧绷的喉咙、她的脸颊,和她颤抖的双唇。在此刻,彷佛他一生中所有的渴望都宜泄出来。他向前猛力冲刺,攻陷了她的纯真。她在他的怀中僵住身,忍住了一声惊讶的喘息。

岱蒙恨自己弄痛了她,然而他是她第一个男人的事实却带给他一份说不出的满足。她十分地紧绷,她柔软的深渊炽热地包住他。岱蒙吻遍了她的脸,用言语和读美安慰着她。

茱丽渐渐地适应了他欲望的冲刺,身体也放松下来。他很温柔,他的手缓缓地探索着她的身子。她颤抖着,感觉到他进入得更深,缓慢的律动带给她的身体一波波的仿愉。最初的疼痛似乎消失了,她弓起身子迎向他,催促他更深地占有她。他回应了她的请求,抂野地向前冲刺,直到她迷失在另一波的喜悦中。她感觉到他抓住她的臀,他的手指掐住她浑圆的臀部,然后他发出一声低沉折磨的叹息,达到了高潮。岱蒙颤抖地紧紧贴向她,直到他们的身体合而为一。

茱丽躺在他的臂弯中,好一阵子觉得十分疲倦。岱蒙已经熄了灯,让他们两人处在宁静的黑暗中。她半梦半醒,脑中全是甜蜜的幻想,她的思绪沉溺在身旁这个男人的温暖之中。

她不再是那个众人眼中的神秘女郎,或是那个背诵着台词的演员……她已经走出纠缠着她的过去阴影。茱丽转过头,看着身旁那个男人的强壮身躯。赛侯爵,她的丈夫。如果她愿意,他会一辈子照顾她。他会保护她的安全。给她一个十分舒适奢华的生活。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拥有她。她这一生都活在她父亲的控制之下,而那已经足够了。

她不会像母亲一样,活在丈夫的阴影之下。她会不顾一切地保有她所努力得来的。

正文 第八章

成就——而这表示她不可能和赛侯爵有任何未来。

岱蒙缓缓地醒了过来,迷惑地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旁的枕头上博来迷人的女性香水味。他半梦半醒地将脸贴在幽香的床单上。昨夜的回忆开始浮现在他脑海之中,他才猛然睁开眼睛。

他独自躺在茱丽的床上。

茱丽……对他而言她一直都只是个名字,一个过去的影子,突然间她却变得如此真实。他看到床单上微微的血迹,这才完全惊醒过来。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抚过那暗红色的印子。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茱丽竟然会是个处女。他从来没有跟处女在一起过,他过去的女人都是热情如火的世故女子。性爱一向只是个游戏,一种随便的欢愉,而不是像昨晚一般的奇妙经验。茱丽是全世界唯一只属于他的女人。

为什么她会让他夺走她未曾给过别人的贞操呢?当然他不可能是第一个想要她的男人。全伦敦的每一个男人都想得到她。他试图思索她给他的理由,但他还有太多的疑惑,因此他实在想不出一个答案。

他想要她回到床上。昨晚的茱丽是如此地美丽、生疏而充满信任。他想要逗弄她、安慰她、爱抚她,给她前所未有的欢愉感觉。事后,他会将她搂在怀中拥她入睡。看着她入梦。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突然,但岱蒙深深地迷恋着她,需要日日夜夜看到她,而他清醒地知道这是永久的。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未来。

岱蒙掀开被单,光着身子在房内走动,拾起他昨晚脱下的衣物。他很快地穿上衣服,打开淡绿色的窗帘看着窗外。天色依然很早,早晨的阳光开始升起,霉微地照耀着大地。

茱丽的小房子里很安静。只有女仆在屋内走动的声音。当她看到岱蒙走下楼梯时,立刻红着脸,警觉地盯着他。

“爵爷,”她说道。“如果您想喝茶用早餐——”

“我妻子在哪里?”他突兀地插口问道。

他的靠近令女仆向后退了一、两步,仿佛不确定他是否是个疯子。“温夫人到剧院去了。先生。他们每天早上都要排戏。”

首都剧院。岱蒙有点生气茱丽没有在离开前叫醒他。他本来想到剧院亲自质问她。他们有很多事情需要好好谈一谈。但同时他也有一些事必须处理,尤其是佩琳的事。他对紧张的女仆皱眉说道:“告诉温夫人我今晚会过来。”  。

“是的,爵爷。”那女孩说道,退开身子看着他走了出去。

今天早上在首都剧院真是不顺利。茱丽知道她在排练时的表现很差。而且令史洛格十分不满意。她连台词都记不起来。她无法专注在她所扮演的角色上,或帮其它演员提词。她不但头疼欲裂,而且全身酸痛不已——此外,她满脑子都是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

在冲动之下她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当她和岱蒙在一起时,一切都显得如此自然。茱丽很寂寞、脆弱,渴望着他所提供的欢愉和慰藉。然而当白天来临时,一切却都显得不同了。她觉得内心好沉重——她的秘密已被揭露,在她来得及藏匿之前已经飞出她的掌握了。过去在剧院中的熟悉气氛此刻再也不能安慰她。或许现在岱蒙会以为他已控制了她。她必须表明态度让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她只属于她自己。

“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把你换掉。”当茱丽笨拙地走着台步时,洛格忍无可忍地警告道。“现在给雅丝这个角色还不会太迟,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不专心——”

“那你就把这个角色给她呀,”茱丽说道,瞪了洛格一眼。“现在我根本不在乎。”

这样叛逆的反应令洛格吓了一跳。他愤怒地扒了扒棕色的头发,蓝色眼眸中露出怒光。“这场戏我们再走一次。”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不耐烦地指指舞台上的其它演员:查理、雅丝和柯先生。“你们三个到绿厅里去练习台词。”

三个人咕哝着服从了,显然松了口气能够避开这火爆的场面。洛格转身看着茱丽。“可以开始了吗?”他冷冷地问道。

茱丽一言不发地走到舞台左方,也就是她出场的地方。这个场景是剧中的两个主角可莉和杰姆第一次萌生爱意的地方。身为贵族的可莉现在是在假扮女仆,她应该表现出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然而。她也对自己竟然被一个男仆吸引感到不悦,却又难以抗拒他的诱惑。

茱丽走到舞台上,带着期待和不确定的情绪……直到她看见站在那里等她的杰姆。她兴奋地笑了一声,然后冲过去投入他的怀中。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他说道。轻易地将她抱起,让她的脚微微地触碰到地面。他拨开垂在她脸上的鬈发,仿佛不敢相信她是真的。

“我本来不想来的,”她喘息着说道。“但我无法克制我自己。”

他热情地弯下身子吻她。茱丽闭上眼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以前在舞台上被吻过了无数次,只要是剧情需要,她曾被洛格、查理,甚至柯先生吻过。虽然洛格如此英俊,但他的吻从未带给茱丽任何感觉。他们两人都太专业了。不需要用真的感情来说服观众。

她感觉到他的唇触碰着她的……但突然间昨夜的回忆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岱蒙温暖的双唇、他的手搂住她的身体压向他,那股传过她全身的热情——

茱丽呻吟一声推开洛格,呆滞地盯着他,用颤抖的指尖抚摸着自己的嘴唇。

杰姆的面具被脱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洛格熟悉的表情。他似乎已不知所措,缓缓地摇摇头。他的声音中带着愤怒。“你到底是怎么了?”

茱丽转身背对他,不安地揉着手臂。“难道我不能和每个人一样偶尔心情不好吗?当别人演得不好时。你从来没有封他们这么严格过。”

“我对你的期望比较高。

“也许你错了。”她尖锐地说道。

洛格注视着她的背。“显然是如此。”

茱丽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他。“你想再排演一次吗?”

“不必了。”洛格酸溜溜地说道。“你今天已经浪费我太多时间。你下午就回去休息吧——我来排其它人的戏。还有,如果你明天还是这个样子,我就把这个角色给别人演。这出戏对我而言十分重要,我不会让你毁了它的。”

茱丽低着头,觉得颇有罪恶感。“我不会再让你失望的。”

“最好是如此。”

“你要我去绿厅叫其它人过来吗,”

洛格点点头,挥手叫她离去。他的脸色十分凝重。

茱丽叹口气,从舞台上走了出去。她揉揉太阳穴和眼睛,希望能够止住头疼。

“温夫人?”一个年轻人犹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茱丽停下脚步,看着那个说话的人。那是费麦可,一个极具天分的场景画家。他曾画过许多茱丽所见过最美丽的布景、道具和设计。其它剧院也发觉了麦可的才华而试图挖角,因此令洛格不得不付他一份优渥的薪水,以保住他继续留在首都剧院。自信的费麦可让史洛格和剧院中的每一个人对他的天分都敬佩三分。

但麦可平日高傲的姿态在今天消失了,他的态度似乎十分迟疑。他站在阴彤之中,手中拿着一小包东西,他棕色的眼眸中带着恳求。“温夫人。”他又说了一次,茱丽走向他。

“什么事,费先生?”她关心地问道。“有问题吗?”

他耸耸肩,将手中的包裹抓得更紧。“也不算是啦。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如果你不介意……”他停顿下来叹了口气,英俊的脸庞上带着困惑的表情。

“我不该麻烦你的。温夫人,我想还是算了——”

“告诉我。”茱丽微笑地鼓励道。“事情不会那么糟的。”

麦可害羞地将那个包裹交给茱丽。“请你把这个交给贝小姐。”

茱丽从他手中接过那个包裹,小心地拿在手上。“这是给雅丝的礼物吗?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问你,为什么你不自己交给她呢?”

他削瘦的脸庞上泛起一阵红晕。“大家都知道你是贝小姐最好的朋友。她喜欢你,而且信任你。如果你愿意把东西交给她,并且替我说好话——”

茱丽立刻明白了。“费先生,”她温柔地问道。“你是不是对雅丝有情意呢?”

他低下头发出一声咕哝表示承认。

茱丽被他的诚意所感动。“嗯,我一点也不惊讶。雅丝是个很美的女人,对不对?”

“她是我所见过最美、最善良的女人。”他冲口而出。“她太完美了,我根本没有勇气和她说话。当她靠近时,我的膝盖就开始发软,而我甚至无法呼吸。但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茱丽同情地微微一笑。“我很了解雅丝,我认为她会比较希望你亲自把礼物送给她——”

“我不能。这件事太重要了。我曾经想过告诉她我的感觉,可是……她可能会笑我,或对我感到抱歉——”

“不,我向你保证她绝不是那样的。”茱丽很快说道。“雅丝很幸运有像你这样的男人喜欢她。”

他摇摇头,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又放了下来。“我不是一个有背景的绅士。”他忧郁地说道。“我也没有流行的衣服或豪华的房子——而且更没有钱。她不会要我的。”

“你是个好男人,而且是个十分有天分的画家。”茱丽鼓励地说道,但在内心中她担心他可能说对了。雅丝一向很容易被花言巧语和诱人的礼物所吸引。过去的几年中,她已经被好多个富有的男人耍过,而他们都只是为自己的私欲而玩弄她,然后又绝情地甩了她。现在她又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史洛格,而洛格是绝对不会考虑和雅丝有任何关系的。雅丝不否认自己对有权势的男人有好感。其实她真正需要的是险麦可这样的男人,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富有的热诚男子,但他会尊敬和爱她。

“我会把这个交给她,”茱丽肯定地说道。“我也会替你说好话的,费先生。”

他看起来一副松了口气。但又十分焦急的样子。“谢谢你——虽然我知道这是没希望的。”

“那可不一定。”茱丽伸出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会尽力而为的。”

“上帝保佑你,温夫人。”他说道,然后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离去。

茱丽走进绿厅,来到三个在排练的演员面前。她对他们充满歉意地一笑。“史先生要你们回到舞台上去排练。我想我是把他惹毛了,真是对不起你们大家。”

“不需要道歉。”柯先生安慰她道。“每个人都有顺利和不顺利的一天,即使是像你这样一个优秀的演员也一样,亲爱的。”

茱丽感激地微笑一下,然后把雅丝叫到房间的另一头。 “来一下!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给我?”雅丝扬起眉毛。“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

“不是我要送你的——是一个仰慕者。”

“真的吗?”雅丝看起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玩弄着她鬈曲的头发。“是谁呢,洁西?”

茱丽将包裹递给她。“打开来,看看你是否猜得到。”

雅丝兴奋地格格笑着,拿过包裹像个小孩子般地将包装纸撕开。两个女人喜悦地看着包装纸下的礼物。那是一幅雅丝穿着谬斯女神戏服的精致肖像,光滑的肌肤、红润的双颊,唇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画得十分传神。画中人的身体比现实中更纤瘦,眼睛也更大……但绝对是雅丝没错。画这幅画的人显然有鬼斧神工的天分,完全捕捉了画中人的神韵。

“真是美极了。”茱丽喃喃说道,心想费麦可不该将才华埋没在画舞台场景。

雅丝愉快地审视着那幅画像。“这把我画得太漂亮了!”

茱丽小心地抚着画框的边缘。“显然画这幅画的人十分爱你。”

雅丝疑惑地摇摇头。“可是会是谁呢?”

茱丽认真地看着她。“我们认识的人里面,有哪一位男士能够画出这样的画?”

“好像都没有吧,除了……”雅丝喃喃说道,然后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轻笑。“别告诉我这是赞先生送的?哦,天啊……他根本一点都不像我感兴趣的那一型。”

“没错。他很诚实、努力工作,而且受人尊敬——完全不像那些你所抱怨的风流男人。”

“但至少他们养得起我。”

“他们给了你什么?”茱丽柔声问。“几个礼物,一、两晚的热情,然后他们就消失了。”

“我只是还没找对男人而已。”

“也许现在你已经找到了。”

“可是,洁西,一个画布景的人……”

茱丽望着她朋友深绿色的眼眸。“对他好一点,雅丝——我相信他是真的在乎你。”

雅丝不自在地皱起眉头。“我会好好谢谢他的礼物。”

“是的,和他谈谈。”茱丽催促道。“你或许会发现你会喜欢他。从他的工作看来,他是个有深度的男人——而且他也长得十分英俊。”

“我想是吧!”雅丝深思地说道。她又再看肖像一眼,然后将它交给茱丽。“我不该让史先生等太久,能不能请你帮我把它放回我的更衣室中呢?”

“当然。茱丽看着雅丝离去,险上出现一个讽刺的笑容。她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愤世嫉俗的人,但在她内心滦处却有浪漫的一面。她希望雅丝能够找到一个会珍惜她、爱她的男人,不管她在过去犯下什么错误。茱丽讽刺地发现,如果她知道这世上有人能够找到真爱,即使她自己的情况是如此悲惨。至少这会让她觉得好过一些。

佩琳卧房的地上放着堆积如山的大小盒子。她坐在中间。身旁满是各式各样的缎带和包装纸。她黑色的头发诱人地披散在裸露的肩膀上。当岱蒙走进房间时,妯对他挑逗地微笑。

“你来得正好,快来看我新买的东西。”她对他说道。“我今天早上买了好多东西。”她站起身来,将一件衣服比在胸前,那是一件宛如金缕衣股的薄纱罩衫。“你看,亲爱的……这件本来应该是穿在另一件衣服外面的,不过既然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就直接穿上给你看。”

她优雅地套上那件罩衫,让金光闪闪的薄纱贴在她的身体上,同时褪去里面的内衣。金色的丝网罩着她完美的身材,露出她大腿问的黑色毛发及她红棕色的挺立乳尖。她深色的眼眸中露出兴奋的神情,缓缓地走向他,她舔了舔嘴唇。

“跟我做爱。”她呢喃道。“你好久都没有碰我了。”

岱蒙面无表情地望着佩琳。面对这个曾经如此吸引他的女人,现在自己居然无动于衷,他感到不可置信。“这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他说道。她娇嗔地靠在他身上磨蹭,但他却将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我想跟你谈一谈。”

“好,等一下。”她抓住他的手,试图要他抚摸她的胸部。

岱蒙皱起眉抽开身。“我想知道你的医生的名字。那个确认你已怀孕的医生。”

佩琳脸上淫荡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卫、恼怒的神情。“为什么?”

岱蒙坚定地看着她。“他叫什么名字?”

佩琳走到床上,躺在柔软的床垫上。她慵懒地用指尖画过床单上的花纹。“钱医生。他是个年长、德高望重的医生,也是我们的家族医生。”

“我想见他。”

“我很高兴你关心我,亲爱的,但你没有必要——”

“你会约时间吗?还是要我自己去约?”

佩琳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是因为罪恶感还是愤怒他看不出来。“你好像在怪罪我什么似的,难道你不相信我说我怀孕是实话吗?”

“我相借你的‘意外’怀孕对你而言倒是十分方便。”他简洁地说道。   “而我想我们应该停止玩游戏了。”

“我从来没有跟你玩过游戏——”

“是吗?”他冷笑地打断。

佩琳在床上坐起来。“如果你是这样的态度,我拒绝和你讨论任何事。”

岱蒙冷冷地盯着她。“我要你安排我见钱医生。”

“你不能把他像个仆人般使唤——还有我也一样。”

“我相信我所付出的金钱让我拥有这项特权。”

佩琳发出一个愤怒的声音,将一个金色的枕头扔向他。它掉在他脚边的地上。“你不需要表现得这么高高在上。你让我怀孕并不是我的错,你被迫娶了一个你找不到的妻子也不是我的错。那件事有没有任何进展啊?”

“那与你无关。”

“我有权知道我的孩子是否会成为私生子!”

“我告诉过你我会照顾你和孩子,我不会出尔反尔的。”

“这和娶我根本是两回事!”

“我父亲为了利益将我逼进一椿婚姻。我不会再让你或任何人再这么对我。”

“你一直说别人如何如何对‘你’。”佩琳提高音量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呢,我被你勾引,怀了你的孩子,而现在看样子你又准备遗弃我——”

“你早就不是纯真无邪的小女孩了。”岱蒙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回想起佩琳当初是如何疯狂地追求他,用尽所有手段将他诱上她的床。而现在她竟然敢宣称是他勾引她,“你是个富有的寡妇,在你丈夫去世之前就已和许多男人有过风流韵事。我不是你的第一个情夫,我相信我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是个冷血的混蛋!”她说道,美丽的脸庞因愤怒而狰狞。“滚出去,现在就给我出去! 我确信这么生气对宝宝是有害的。”

岱蒙讽刺地一鞠躬,然后离开了那个弥漫着浓郁香水味的房间,心想自己当初为何会和佩琳有任何牵扯。

岱蒙想起自己和两个房地产经纪人还有约,于是走回他的马车,只是车夫开回他位于伦敦市区的家。他不想迟到。因为准时和负责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优点——也是他好赌成性的父亲从来没有的特霄。虽然他试图将心思放在公事上,但佩琳和孩子的影子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出现。

岱蒙相信他的直觉,而直觉告诉他“孩子”只不过是个陷阱罢了……但他不得不承露,佩琳说的可能是实话。他痛恨这个念头。其它男人部毫不在意地接受他们的情妇怀孕,甚至还拿来开玩笑。但对他而言这却是个严重的问题。孩子将会是一辈子的责任。

岱蒙发出一声呻吟。疲惫地揉揉他的眼睛。“根本没有孩子。”他怀抱希望却又挫折地喃喃说道。“她在说谎——一定是的。”

当他回到家,走进前门时。管家通知他说经纪人已经在图书室中等着他。

“好。”岱蒙严肃地道。“请你送茶和一盘三明治进来,我想这个会议可能会板到很晚。”

“是的。爵爷,可是……”管家拿起一个小银盘。上面放着一封信笺。“您可能想看看这个。这是不久前送来的。那个送信的人似乎十分焦急。”

岱蒙皱起眉打开信笺,发现那潦草的字迹是伟廉写的。他很快地读着里面的内容。

岱蒙:

我这次恐怕真的惹上大麻烦了,明天早上要和人决斗。我真的需要你给我一些协助与忠告。请你立刻赶来华威克那,救救你唯一的亲兄弟。

伟廉

岱蒙的全身立刻因忧虑而紧绷起来。他已经习惯伟廉到处惹祸上身,但过去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严重。“天啊!伟廉,你到底做了什么?”他皱起眉头。“该死,我弟弟一定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决斗已经落伍的人。”他抬起头,看到管家眼中露出同情的神色。“显然伟廉又惹祸了。”他不悦地说道。“这次人家要和他决斗。”

避家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所有的人都知道赛家二儿子莽撞的个性。“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有的。”岱蒙对着图书室点点头。“告诉那两个人我有重要的事必须处理,要他们下个星期一再过来。还有,我要写一封便笺给住在索曼街的温洁西夫人,今天下午就一定要送到。”

九月的微风吹过茱丽屋役的小花园。风吹乱了她蓬松的秀发,她将发拨到一旁。空气中飘着浓郁的迷迭香、野薄荷,以及其它的香草味。她坐在一张白色的长椅上,打开放在膝上的便笺。

亲爱的茱丽:

很不幸地,我今晚本来要见你的计划被迫取消。我必须立刻返回赛家在华威克郡的宅邸处理一件和我弟弟伟廉爵士有关的重要事情。我一回伦敦就会马上去看你。

你忠诚的:赛岱蒙

便笺的底下还有一行补充的字,仿佛是在深思熟卢之下所写的。

“我对于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没有遗憾——我希望你也有同感。”

这张简洁的便条令茱丽感到困扰不已。她再阅读一次。然后不悦地皱起眉头。她突然感到十分不安。虽然最后一句话应该算是有正面的意义。但她不知道那带给她的是解脱还是忧虑。她想要揉掉那封信,却发现自己只是将它紧紧地贴在腹部。

赛伟廉爵士,她未曾谋面的小叔。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麻烦了,或者那只是一个岱蒙避免见她的借口。不管他信上是怎么说的,他的确有可能后悔和她共度那一晚。也许传统上男人总是告诉女人他们不后悔,即使那是与事实相反的谎言。

羞耻和怀疑令茱丽脸色绯红,她猜想自己是否在某方面令他感到不满足,他是否觉得和艾夫人相比之下,她显得太不热情或刺激。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取悦他。也许他对这段经验感到失望,或者只是一夜风流。岱蒙一定想要和一个经验丰富的女人上床,而不是一个笨拙的处女。

茱丽扮个鬼脸,默默地斥责自己。她必须提醒自己,她希望跟他解除婚约,她绝不能放弃她的事业和独立的生活,活在一个强势男人的阴影之下。如果她真的令他感到不满足,那最好——这样他就会同意无条件结束他们的婚姻了。

正文 第九章

华威克郡的城堡庄严地耸立在乡间,太阳高挂在天空,将阴影投射在地面上,同时也将菱形的玻璃窗照辩闪闪发光。

岱蒙几乎一生都住在这里。常他年轻时,他放弃在伦敦的玩乐生活,只为了陪他母亲度过最后的几年。她患了肺痨,死得相当痛苦,他则和她一同承受。他依然记得好多次当他读书或报纸给她听时,她注视他的焦虑眼神。“好好照顾你的弟弟和父亲。”她曾经对他说道。“他们需要你的指引和保护。你恐怕是唯一能够不让他们走向毁灭的人。”在她死后的五年以来,岱蒙一直很努力地遵守对母亲的承诺,虽然那并不容易。

岱蒙穿过大厅走进一楼的客厅,发现他弟弟坐在沙发椅上,手中拿着一杯白兰地。从他饰满血丝的双眼和憔悴的面容看来。伟廉已经在这里好几天了,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的哀伤。

“天啊,我真高兴你来了。”伟廉熟诚地说道,试圆从椅子上坐直起来。“我还以为你会留在伦敦,任我自生自灭呢!”

岱蒙无奈地望着他。“我在你身上投资了这么多,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伟廉挪出身旁的位让给岱蒙,发出一声懊悔的叹息。“我以前从来没有和人决斗过。”

“我也不希望你这样。”岱蒙皱起眉头。“爸爸怎么说?”

“大家都很小心地瞒着他。他的身体已经这么差了,如果他知道这件事,恐怕会要了他的命。”

岱蒙不同意地摇摇头。“爸爸虽然没有生意头脑,但他不是个傻子。他会宁愿知道事情真相,也不愿每个人都在他身边蹑手蹑脚的骗他。”

“那你去告诉他吧。我没有办法把这样的忧虑加诸在一个垂死的老人身上。”

岱蒙翻了个白眼,坐在弟弟的身边,从他手上拿过那杯白兰地。“别再喝酒了。”他说道。

“喝醉对你是没有好处的。”他转过身看着放在旁边小桌上的酒瓶,把剩下的几口酒喝了下去,闭上眼睛,享受着美酒香醇的滋味。

“那是我的耶!”伟廉厚颜地说道。

岱蒙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我大老远赶路过来,需要喝点东西润润喉。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了吗?我牺牲了今晚原定的计划,赶来帮你收烂摊子。”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伟廉用手搔搔他黑色的头发。“其实只是一件小事罢了。昨天晚上我去参加韦家的舞台,只是一个乡村的小聚会……我和韦琪碧跳了舞,然后我们偷溜到花园里去……然后糊里胡涂地,她哥哥乔治就说要和我决斗!”

岱蒙不难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韦家是华威克郡有头有脸的家族,他们的坏脾气更是恶名昭彰。在他的记忆中,琪碧顶多才十六、七岁,任河对她意图不轨的举动都会被她家人看成生死攸关的大事。“你到底做了什么,伟廉?”岱蒙威胁地说道。

“我只是吻了她而已,那根本没有什么——根本不值得我送上命。乔治和我一向处不来。我猜他跟踪我们,只是为了找借口要和我决斗——那个该死的混蛋——”

“别光顾着骂人。”岱蒙嘲讽地打断他。“解决这件事的唯一办法。就是去找老韦爵士。他的话在家族中就是法律,如果他愿意,他是唯一能够阻止这件事的人。”

伟廉的蓝眸中露出希望。“你能去和他谈谈吗,岱蒙?如果你能够说服他让乔治撤回他的挑战——”

“首先我必须知道实情。你确定你只有吻琪碧而已吗?”

伟廉不敢正视他。“大部分是这样啦!”

岱蒙脸上出现怒容。“该死。伟廉,这里和伦敦有那么多的酒吧女,你为什么要去勾引一个出身高贵的女孩呢?”

“我没有勾引她,她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我,邀请我吻她。当我真的吻了她后,她立刻又热情地回应了我……然后乔治就像个疯子般从树丛里冲了出来。”

“然后,琪碧为了怕遭受家人的责骂,就宣称她是无辜的。说你诱拐了她?”

伟廉猛烈地点点头。“是的,事情就是这样。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说你自己没有对一个美丽的纯真少女动心过。该死,你在我这个年纪时,恐怕也做过同样的事。”

“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拯救家族的财产上,根本没有时间和韦琪碧这样的女孩胡搞。”

他弟弟自卫地将双臂交叉在胸前。“我虽然不像某些人一样是圣人,但我也没有坏到哪里去。”

岱蒙冷笑了一下。“真是赛家人的格言。”

在洗过澡换上衣服之后,岱蒙来到距离赛家城堡不远处的韦氏庄圃。韦家虽然十分富裕,但他们却住在一幢简朴的乡村宅院中。穿着正式的岱蒙请管家向韦爵士致意,并希望韦爵士能够抽空见他几分钟。管家离去后很快又回来,带他到图书室中。

韦爵士只比岱蒙的父亲年长几岁,坐在壁炉前的一张沙发椅上。岱蒙以前就见过韦爵士许多次,知道他是个有野心、十分自重的人,而且非常以他的孩子为傲。琪碧是他唯一的女儿,而他也摆明了要为她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婿。只有公爵或伯爵之辈才能匹配,更不用提这个男人的财富必须和他的血统一样可观,岱蒙怀疑伟廉会是韦爵士心目中的女婿人选。

韦爵士挥手示意岱蒙坐在他身旁的椅于上。火光将他的秃顶照得发亮。“赛侯爵。”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的弟弟——那个不负责任的小混混——把你叫来保护他。嗯,这次你是救不了他。他的行为太过分了,而他必须自己解决。”

“我了解您的感受,先生。”岱蒙严肃地回答道。“伟廉的确是太过分了。然而,为了您女儿着想,我请求您不要让这场决斗发生。如果您下令,乔治就会撤销挑战的。”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韦爵士问道,他的脸上露出愤怒。“我心爱的琪碧,一个纯真的女孩已经被毁了。她的名誉受到玷污——”

“只为了一个吻吗?”岱蒙扬起一道眉问道。“您不觉得有点太小题大作了吗?一个美丽的女孩,在月光照耀的花园里……任何人都会明白伟廉为什么会被冲昏了头。”

“他根本不该和我女儿独自在花园里,在我自己的领土上侵犯她,太大胆了!”

“是的,我知道。我向您保证伟廉会照您的意思来弥补他的过错,只要您让乔治撤回他的挑战。我们一定可以作其它安排的。我相信您和我一样,不愿意伤了我们两家人的和气。此外,如果他们明天决斗,琪碧的名誉也台受到伤害。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事件将会演变成一件丑闻,她所到之处都会被谣言所困扰。”岱蒙小心地看着韦爵士的脸,满意地发现他的话奏效了。如果琪碧成为丑闻的女主角,那么就更难把她嫁出去了。

“你说的‘安排’是怎么回事?”韦爵士狐疑地问道。

岱蒙迟疑了一下,然后看着韦爵士的眼睛。“那就要看怎么样才能让您满意了。如果伟廉答应娶琪碧为妻,可以解决问题吗?”岱蒙之所以很放心地提这个问题,是因为他知道韦爵士有更大的野心,绝不会把女儿嫁给家族中的二儿子的。

“不。”韦爵士摇摇头说道。“你的弟弟一点也不符合当我女婿的条件。他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脸上出现一个狡猾的表情。“不过……我倒有另一个建议。”

“是吗?”岱蒙专注地看着他。

“我认为,如果‘你’娶琪碧。就可以挽回她的名誉了。”

岱蒙惊讶地扬起眉。他清了好几下喉咙,才勉强开口说道:“您太抬举我了。”他沙哑地说道。

“太好了。我去把琪碧叫过来,你可以立刻向她求婚。”

“韦爵士,我……有件事我必须向您坦承。”突然间岱蒙对整个情况感到哭笑不得。“我相信琪碧是个好女孩,而且在任何情况下……”

“可是怎么样?”韦爵士不耐烦地插口问道。

“我不能娶您的女儿。”

“为什么?”

“我已经结婚了。”

好长一段时间房中是一片静默。两个男人盯着壁炉中的火焰,韦爵士显然对这个稍息感到十分讶异。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用怀疑的口气说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这是个秘密。”

“她是谁?”

“何爵士的女儿,茱丽。”

“何爵士。”韦爵士重复道,他的双眉扬起像两个问号。“我听说她被送到欧洲的一个学校去就读——还是被送到修道院去什么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把她藏在你的阁楼或是地窖里面?”

“也不尽然。”

“那为什么——”

“很抱歉我不能多说,爵士。”

尽避失望,韦爵士依然颇有风度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真可惜。如果你能娶我的琪碧,那会是你的福气。”

岱蒙勉强装出一个懊恼的表情。“我相信一定是如此的,韦爵士。至于伟廉——”

韦爵士不悦地挥挥手。“我会叫乔治取消决斗。目前我们姑且说,你欠我一个人情吧。”

岱蒙发出一个松了口气的叹息。“谢谢您,爵士。我会叫伟廉暂时离开华威克郡,避免更多的冲突。”

“我很感激你那么做。”

他们礼貌地互相道别,然后岱蒙松口气地离开了。当他走出门外时。他听见韦爵士喃喃说道“何爵士……他的女儿怎么可能和琪碧相比。”

在告诉伟廉好消息之后,岱蒙只想回房去好好睡一觉。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他需要一点时间休息和思考。然而,他还有一件事要做。他挺直肩膀,往他父亲的房间走去。他希望公爵已经就寝了,但当他走近卧房门口时,看到里面的灯还亮着,听见一个女人读书的声音。

岱蒙轻轻敲了门一下,然后走了进去。虽然他父亲已经右半身中风,但他还是看起来活力充沛的样子,他依然相当英俊,看得出这个男人玩乐了一生,而且丝毫没有后悔。他喜欢在朋友来访时,大谈他年轻时的轻狂岁月和往事。

鲍爵倚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手中拿着一怀温牛奶,一副十分舒适的模样,很难看出他比较喜欢哪一样,是故事的内容,还是坐在他床边年轻貌美的护士。那个女人停顿下来,而公爵则抬起头。

“我一直在等你。”他父亲说道。他的声音因病而显得微弱。“你为什么没有……早点过来?”

“我有事情要处理。”岱蒙严肃地说道。“和伟廉有关的事情。”

“又来了?”公爵总是喜欢听他小儿子的恶作剧行为,显然他感觉伟廉和他有很多相同之处。“告诉我。”他指示护士让出她坐的那张椅子。

当护士一离开,岱蒙就坐在公爵身边。“你看起来好多了。”他说道。

“是的,我的确好多了。”弗瑞从枕头后拿出一个银色的小酒瓶,倒了一点白兰地在他的热牛奶里。

“你一点都没变。”岱蒙摇头说道。他父亲将酒瓶递给他。

鲍爵似乎对儿子拒绝他的白兰地感到不悦,然后不在乎地耸耸肩。“你也是。”他喝了一大口白兰地热牛奶,然后舔舔他的嘴唇。“现在……告诉我伟廉的事吧?”

岱蒙一五一十地将过去两天内所发生的事告诉弗瑞。正如岱蒙所猜到的,弗瑞对整件事感到很有趣,起初他似乎有些不悦,但立刻又被一种男性的自豪所取代。

“愚蠢、骄纵的儍孩子……”公爵轻笑地说道。“伟廉真是任性。”

岱蒙一向对他父亲这种不知悔改,不愿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态度感到恼怒。“我担心伟廉会步上你的后尘。”他低声说道。“他似乎和你一样,有喜欢玩女人和赌博的习惯。”

“就算如此又怎样?这样也坏不到哪里去啊!”

“他可能会在决斗中被人杀死,或是欠下一大笔赌债。”

他父亲漠不关心地看着他。“我是不会担心欠债的。钱总是有办法弄到的,不管是用什么方法。”

“这点我再了解也不过了。”岱蒙讽刺地说道。“对你而言,十八年前就很容易,对不对?你把家产败光了,然后从何爵士那里要来一大笔嫁妆。你只需要把自己七岁的儿子许配给他还在襁褓中的女儿。”

哎瑞叹口气,将杯子放在床边的小桌上。“你想怎么怪我都没关系……包括伟廉的个性和你对你妻子的不满。我知道我不是个模范父亲。但事实是,我做了我该做的事。你为什么一直活在过去,而不看看未来呢?”

“因为在过去的几年中,我一直在帮你收烂摊子。现在好像我得开始替伟廉做相同的事!我已经受够了!”

“我倒认为你还挺喜欢这么做的呢!”公爵温和地说道。“你比我和伟廉还有操控自己人生和处理事情的能力,给了你一种优越感。”他打了个呵欠,靠在枕头上。“愿上帝保佑可怜的茱丽。我想没有一个妻子会古板拘谨到能够忍受当你的妻子。虽然她是何家人。”

岱蒙张开嘴准备辩驳,但他脑中突然响起茱丽的声音。“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我已经把我自己变成一个完全不适合你的人……你会要我放弃我努力得来的所有成就。一切我所需的快乐泉源……”

当公爵看到儿子脸上苦恼的神情时,脸上微微地露出一个笑容。“你知道我说对了,对下对?也许你该跟伟廉学学。一个男人应该要有一些弱点……否则就太无趣了。”

岱蒙看到父亲露出疲态,于是站起身来,恼怒地看着他。公爵这一生很少给过他什么忠告,而那些忠告对他而言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明天早上伟廉和我离开前,我会再来看你。”

哎瑞点点头。“叫护士进来照顾我。”他停顿一下,又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知道吗?你让我想起年轻时的何爵士。他和你一样内敛,而且强迫每一个人照着他认为对的去做。”

岱蒙感到十分愤怒,自己竟然被认为和何爵士有任何相似之旸。同时,他忍不住想到父亲的话是否属实。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或许茱丽也会同意。难道他真的是如此严厉和大男人主义,因此茱丽才会害怕,他可能会把牠的人生变得像她童年时一样吗?

突然间岱蒙迫不及待地想返回伦敦,让茱丽知道他不会试图改变她,或者从她身边夺走什么……但那是真的吗?他不敢保证他能够轻易地接受她的事业,她在戏剧界的生活,以及她独立的固执态度。也许他最好让茱丽自由……但那似乎是最不可能的选择。

正文 第十章

洛格的新剧“真假淑女”的首映之夜吸引了大批的人潮。在开演前好几个小时,贵族都派遣仆人先去买票并占位置。整个剧院挤满了迫不及待的观众。在便宜的座位区,人们则互相争吵推挤,避免自己的位置被别人占去。

岱蒙和伟廉坐在他们位于三楼的包厢中,看着楼下混乱的场面。“真是一群暴民。伟廉说道。他带着好奇的微笑看着岱蒙。 “你从来没有坚持过要来看一出戏的首映,为什么突然有兴趣了呢?”

“我现在是首都剧团的赞助人。”岱蒙淡淡地说道。“我想看我的投资是怎么被运用的。”

“听说这出戏不错。”伟廉对他说道。“我真希望你让我带一、两个女伴来。我们的包厢中还有两个空位,浪费了真可惜。我刚好认识一对迷人的双胞胎姊妹花,她们俩都是红头发——”

“你这个星期追女人追得还不够吗?”岱蒙插口道,不悦地摇摇头。

伟廉的脸上泛起一抹笑容。“我迩以为你够了解我,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呢?”但他哥哥并没有回答,于是伟廉的表情变得关心起来。“在想佩琳吗?”他问道。在他们来伦敦的路上,岱蒙把佩琳的怀孕以及他想向医生证明的事都告诉了伟廉。“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担心。伟廉实际地说道。“我敢打赌佩琳是在说谎。她知道如果她能让你相信她怀了孕。你是那种会觉得有义务娶她的人。”

岱蒙的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高贵。”

“你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自私的事。你为家族所做的牺牲是我永远不会——”

“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出于自私的理由。那些都是为了我的利益,我的自我保护,好让我不再被逼迫做我不想做的事。”

伟廉叹口气,点点头。“一切都还是跟那椿和何茱丽的该死婚姻有关,对不对?我们就暂时忘了她一晚,哥哥,好好欣赏这出戏吧!”

“那恐怕是不可能的。我坚持今晚要来,就是为了想见她。”

“想见谁?”伟廉摇摇头问道,仿佛没有听清楚一般。

岱蒙没有回答他,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你是说……茱丽今晚……在这里吗?”伟廉不可置信地笑了笑。“不可能,你是故意在耍我的吧——”

“我找到她了。”岱蒙平静地说道,看着弟弟脸上惊讶的表情。“我知道她在过去的两年中躲在哪里,以及她在做些什么。”

伟廉用手指扒过他浓密的黑发。“我的天啊。我真不敢相信……你是怎么找到她的?你跟她说过话了吗?她为什么不——”

岱蒙抬起一只手做出一个阻止他的手势。“等一下,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伟廉喃喃自语地望着四周及楼下的群众。仿佛期待何茱丽会从她的座位上起来自我介绍一般。

舞台上的乐队开始演奏,预告戏码即将开始。剧场两旁的灯光暗了下来。台下的观众带着期待的心情鼓掌叫好,每个人都充满兴奋的情绪。

岱蒙幻想着茱丽在舞台后方等待,听着观众期待的叫喊声,知道他们对她的期望。现场有将近两千名的观众,贫富不分,大家都渴望见到他的妻子,这一点令岱蒙感到既骄傲又嫉妒。温洁西夫人出现在歌曲、诗句、绘画和雕刻之中。每个人都对她的才华,脸蛋和身材所著迷。男人渴望她,女人则羡慕她。她是个美丽、才华洋溢的演员,全伦敦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岱蒙不知道茱丽是否愿意放弃全世界对她的崇拜,转而走进婚姻和家庭。他能够给她什么,是可以与此相比的呢,财富对茱丽没有任何意义——从她放弃家族财富换取自由就已证明了这点。一个男人的爱又怎么比得上成千上万人的爱戴呢?岱蒙被自己的想法所困扰、皱着眉头看着幕被拉起,舞台上出现一个海边的场景。舞台后方的背景是汪洋的蓝色大海,精致的道具显示那是一座位于海边的房子。

一个人走上舞台,一个手上拿着帽子的女人、做梦般地盯着海洋。那是茱丽——洁西——专注地扮演着她的角色,完全不管台下欢迎她的如雷掌声。换成是其它的女演员,或许会对台下的观众挥手鞠躬,但茱丽继续盯着布景,耐心地等待台下安静下来。她身穿一件蓝色的洋装,看起来美丽绝伦,金色的鬈发垂在她的背后。

“真是个尤物。”伟廉兴奋地说道。“我会不惜一切得到她。”

“你这辈子是别想了。”岱蒙说道,寓意深长地望了他一眼。“她是我的。”

伟廉似乎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你是说她已经是你的情妇了吗,你不认为你应该先摆脱佩琳吗?”

“不,她不是我的情妇,她和我的关系不仅止于此。”

“我不懂。岱蒙,她该不会是……”伟廉继续盯着哥哥,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轻笑。“我的天啊!你该不会是在暗示说她是……不可能。”他摇摇头。“不。”他重复道,看看哥哥又看看舞台上的那个女人。 “难道她是……何茱丽吗?那怎么可能?”

“当她离开家,投身于舞台事业时,她父亲就已和地断绝关系。她替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叫温洁西。”

伟廉结结巴巴地望着舞台说道:“天啊!你真是全世界最幸运的混蛋。还有,你应该吻爸爸的脚,感谢他为你安排和她结婚——”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岱蒙严肃地说道。“你以为我可以宣称她是我的妻子,把她硬拖到华威克郡的城堡里去吗?”

“嗯,而且还有佩琳的事要解决——”

“佩琳和这件事无关。茱丽根本不想放弃她所努力得来的一切。”

伟廉看起来十分迷惑的样子。“你是说茱丽不想成为你的妻子吗?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女人都会迫不及待地想嫁给你这样地位和财富的人。”

“就目前看来,她已经拥有她想要的一切。

“在剧院里讨生活吗?”伟廉怀疑地问道。

“她是个成功的独立女人。

“一个宁愿选择事业而放弃婚姻的女人吗?”伟廉不苟同地说道。“那是违反自然的。”

“茱丽想要自己作抉择——在被何爵士操纵摆布了一辈子之后,这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她是个丑八怪或什么的,那我还可以理解……可是缘她这样的美貌和出身……”伟廉不解地望着舞台上的戏。

更多角色上场了。饰演茱丽父亲的一个微胖男人赢得了观众不少笑声,而另一个鬈发的矫小女子则饰演她的贴身女侍。很快地,一位高大英俊的追求者出现在舞台上。他极力地追求她,同时争取她父亲的同意。他们的对白充满幽默,也隐约带着讽刺社会的意味。

饰演可莉的茱丽带着一丝甜美和寂寞,显然渴望在她狭隘的生活之外得到更多。下一场戏则是描述地寻求一段冒险,大胆地假扮女仆,一个人到城里去探险。舞台后方的布景又换了,出现的是在海边的一个小城镇。

可莉走在忙碌的街道和市中心。不小心撞上一个红头发的男人。在史洛格尚未转过脸来之前,观众已经知道了他是谁,开始响起一阵如雷的掌声。他受欢迎的程度和茱丽一样,欢呼声持绩了有一分多钟之久。洛格也和茱丽一样,继续扮演着他的角色,直到掌声消失。

当他们说话时,两人之间有一股奇妙的吸引力。茱丽的每一吋身体都因警觉和好奇而紧绷。史洛格自我介绍,说他是一个爵士的男仆,但观众都大笑了起来,猜到了他的真实身分。他们两人深受对方吸引,于是秘密订下约会。从那一刻起,整个故事迈入浪漫的情节。

岱蒙望了弟弟一眼,看到伟廉着迷地看着戏。演员们的精湛演技令人根本无暇想其它的事。配角们的演技十分精采,史洛格也和往常一样棒,但茱丽无疑地是全剧的重心。她就像一道火焰般在舞台上飞舞着,神秘而活力充沛。每一个动作都如此地自然,声音的抑扬顿挫都带着深深的情感。她是那种每个男人都梦想恋爱的对象,迷人而雌以捉摸。就算茱丽在今晚之前是没没无闲,这场演出也会让她声名大噪。

当茱丽和洛格变成一对恋人时,岱蒙全身都因嫉妒而不自在起来。每次他们触碰,都令他咬牙切齿。每次他们亲吻,整个剧院都响起羡慕的叹息,岱蒙则希望跳到舞台上将他们拉开。

在换场的休息时间,伟廉用审视的眼神望着岱蒙。“你觉得茱丽和史洛格——”

“不。"岱蒙立刻说道,完全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起来好像他们有什么。”

“伟廉,他们是演员。他们本来就要表现得像一对恋人——那正是这出戏的重点。”

“他们演得还真像。”伟廉依然怀疑地说道。

这句话又激起了岱蒙的嫉妒心。他努力将这股情绪压抑下去。这就是和一个演员结婚的后果。他们之间将会有数不清的怀疑和不愉快,以及无敷的争吵。只有圣人能够忍受这一点——而他知道他根本不是圣人。

茱麓在后台兴奋地等候着她的出场。她小心地用袖子拭去头头上的汗珠。整出戏到目前为止相当成功。她知道自己今晚的演出十分可圈可点。

下一场戏是她最喜欢的,也就是她和洛格在白夫妇家的晚宴中所表演过的。她和“杰姆”将发现彼此的真实身分,其中夹杂着喜剧效果和渴望的情绪。茱丽希望观众在捧腹大笑的同时,也会深深地被感动。

她转头看见洛格在她身后,他的脸藏在阴影之中。她对他微微一笑,扔起眉毛,而他则对她眨了眨眼。他几乎是从来不眨眼的。“你一定心情很好,”茱丽说道。“或者是你眼睛里有东西。”

“我很高兴你没有让你的私人问题影响到你的演技。”他喃喃说道。“你今晚的演出很精彩。”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有什么私人问题。”

“你不需要说。”洛格转过茱丽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舞台。“不过‘那’才是最重要的。舞台永远不会让你失望,只要你全心全意地投入。”

“你难道从不觉得厌烦吗?”茱丽柔声问道,望着布满足迹和刮痕的木质地板。“难道没有别的东西是你想要而在这里找不到的?”

“没有。”洛格立刻回答道。“那是普通人的想法——而你我不是普通人。”听到提示他出场的声音,洛格踏着步伐走到舞台上。茱丽皱着眉,抓住柔软的布帘一角,轻轻地抚摸着。她向前走了一步,看着舞台上场景的进展,看到雅丝在对面等待出场。她们互换一个微笑,对彼此挥挥手,分享这出戏成功的喜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味道,那是熟悉的油彩、汗水,以及用来照亮舞台的油灯味。但似乎还有一股无法辨识的味道夹杂在其中。茱丽看着舞台后方的布景和道具。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第六感告诉她事情不太对劲。她困惑地转身看着旁边一群搬道具和油漆的工作人员。她心想他们不知是否也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们似乎没有。

突然间,茱丽闻到一股烟味。她全身顿时恐慌起来。为了确定不是她自己的想象。她又用力地吸一口气。这一次味道更浓了。她的心猛烈地撞击着胸口,思绪一片混乱。十八年前有两个戏院也曾遭祝融光顾。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死伤的人数会比往常更多,不只是因为火光和烟雾,还有拥挤的人群所造成的恐慌。人们互相推挤践踏,即使火势已经被控制住。该轮到她上场了——她必须告诉某个人——但为什么她看不到火在哪里呢?

突然间火苗从舞台右方窜了出来。一定是某盏油灯漏油了,火势沿着漆着油彩的布景快速燃烧着。舞台上的演员愣在原地看着这场灾难,台下的观众则慌乱成一团。“天啊!”茱丽说道,其它演员则咒骂连连地跑过她身边。

“天啊!”伟廉说道,惊恐地盯着从舞台上窜烧的火焰。“岱蒙——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当观众明白发生什么事时,所有的人都开始逃生。人们疯狂地拥挤着,像野蛮人般急于逃出这地方,害怕自己会被困住而送命。女人们惊惶地尖叫着,男人们则争执打斗着想赶快逃出去。

岱蒙看着舞台上的火焰,知道这场火灾是一发不可收拾。舞台上方的洒水灭火器根本没有太大用处。尽避工作人员努力地救火,红色的火苗依然沿着布景和道具燃烧。在烟雾和火光之中,岱蒙隐约看见茱丽纤瘦的身影来来回回,手上拿着湿布试图熄灭火焰。她留下来和男性剧团团员及工作人员一起灭火。“该死,茱丽!”岱蒙喊道。但他的声音被群众的叫喊声所淹没。他一心只想迅连赶到她身边。

他从包厢跑出。匆忙地冲下通往一楼的楼梯。阶梯上挤满了尖叫慌张的人潮。伟廉紧跟在他身换。“我们走侧门吧!”伟廉说道。“那里的人会比前门少。”

“你先走吧!”岱蒙回头说道。“我要进去里面。”

“为什么,为了茱丽吗?她身边有一打能够照顾她的人。等你到了舞台上,她已经安全地到外面了……而你自己很有可能被困住。”

“她不会离开的。”岱蒙沙哑地说道,紧抓着栏杆,又勉强往下走了几步。

伟廉咕哝地跟在他身后。“只有疯子才会留在这里!”他发出咒骂,伹也发现岱蒙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我绝不会跟你走的!我不像你,我身体里可没有英雄的血液。”

“我要你离开。”

“不,”伟廉愤怒地说道。“如果你死了……那我就必须当那个负责任的大儿子……该死,我宁愿冒险死在这里。”

岱蒙不理会弟弟的抱怨,继续往楼梯下走。伟廉跟在他身后,他们好不容易下了楼梯,往舞台的方向勉强走去。虽然是寸步难行,但他们还是挤过慌乱的人群,终于来到舞台前方。

岱蒙跳过几排椅子,瞥见了茱丽。她奋力地扑打着火焰,试图阻止火苗延烧到布帘。工作人员把正在燃烧的道具移开,以免火苗蔓延到舞台前方的其它道具和易燃物品。岱蒙对他妻子竟让自己置身于如此的危险之中,感到十分愤怒,于是冲过前方的座椅,一跃跳上了舞台。

茱丽瞇着被烟雾熏痛的眼睛,扑打着燃烧布幕的火焰,火花剌痛了她的手臂。她的呼吸急促,愤怒和不可置信令她微微啜泣着。剧院这下子一定毁了——她从不知道这里对她有如此重要。她发现洛格也在附近,奋力地拯救这唯一对他有意义的地方。他不会放弃首都剧院——他会留在这里,即使它被烧为平地。

她的手因疲惫而颤抖,高热令她的身体开始摇摆。她听到附近传来警告的声音,但她没有停止和继续吞噬舞台的火焰奋战。突然间一股力量击中她的腹部,她的腰和两侧受到冲击,她几乎无法呼吸。疼痛和惊吓令她畏缩,挣扎地被拖到几呎远外的地方。她的耳边传来崩裂和嘶嘶的声音,以及她猛烈的心跳声。

当茱丽拨开挡在她眼睛前方的一绺头发时,她才发现舞台的右方已经坍塌,而她刚才就站在那下方。有人把她从危险中拖离,这个人现在正拍打着她的裙子,他的手猛力地打着她的大腿和小腿。茱丽咳嗽着试图呼吸,正想将那个人推开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戏服已着了火。

当她衣服上的火被扑灭时,救她的人站起身来,他愤怒阴沉的脸凝视着她。在背后火焰和烟的照耀下,他看起来像个魔鬼。他古铜色的脸庞上滴着汗水,他宽阔的胸膛因深呼吸而起伏着。

“岱蒙。”茱丽说道,她的嘴唇仿佛失去了知觉,他看起——幅想杀了她的样子,他的双手搂住她的身子,不顾她的抗议硬把她拖下舞台。

“洁西!”她听见史洛格在附近喊着道。他暂时停下灭火的工作,眯着眼睛望着她,又望望岱蒙。“天啊,快离开这里!”

“乐意之至。”岱蒙喃喃说道。

她丈夫的拉扯令她因疼痛而皱眉,但茱丽还是让他把她带往绿厅。“这里走。”她勉强说道,然后又开始猛烈咳嗽起来。她带着他往戏院后方走去,突然发现他们身后还有人,于是停下脚步。她转身看了一眼那个长相和岱蒙神似的年轻人。那一定是他弟弟。“伟——伟廉爵士?”她结巴说道。

“是的,是伟廉。”岱蒙不耐烦地说道。“以后再介绍你们认识吧,现在快走。”

他的高姿态令茱丽皱起眉头,她带着他们走出通往外面街道的门。她差点撞上一个冲进门内的娇小身影,那是雅丝,她看起来一副松了一口气又惊慌兴奋的模样。“洁西!”她感激地说道。

“当我发现你不在外面,我就冲回来想要找你……”她停顿下来,看着茱丽身后两个高大的黑发男人。

她的脸上泛起一个笑容。“看样子已经有人救了你。早知道我也该留在戏院里等待救援!”

伟廉向前走了一步,优雅地向她伸出手臂。“我对你的机智和警觉真是崇拜有加。请问贵姓,小姐?”

“我姓贝。”她说道。她精明的眼神并没有错过伟廉高级剪裁的服饰和他英俊的面容。“贝雅丝。”

“我是赛伟廉爵士。”他说道,对她微微地鞠个躬。“在此为你效劳,贝小姐。”

岱蒙翻了个白眼,把茱丽拉到外面新鲜的冷空气中。他粗鲁的态度令茱丽抽开身。“你不必把我当一袋麦子般地拖来拖去。”她怒道,完全不理会街道上人群的注视。

“你应该感谢我没有更粗鲁地对待你,你竟然无知地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我想要留下来:”她怒气冲冲地说道。“我必须尽我的能力帮忙。如果剧院被烧毁,我就一无所有了!”

“至少你会保住你的命。”他用嘲讽的口气说道。

一阵咳嗽令茱丽无法回答,但她依然用含泪的刺痛眼睛怒视着他。

岱蒙望着茱丽红润且汗水淋漓的脸颊,他的怒气消失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同时如此坚强和脆弱。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条手帕走向她,开始擦拭她脸上的烟灰和污迹。“别动。”他说道。用一只手臂搂住欲挣脱的她。片刻之后,他感觉到她僵硬的身体开始放松。她抬起头,让他更容易替她擦拭。他小心地用手帕的一角轻轻擦着她的眼角。

“伟廉,”他说道,注意到他弟弟正企图与身旁那个鬈发的女演员调情。“去通知在戏院前门的车夫,要他把马车驾到这里来。”

“再雇一辆马车就好了嘛。”伟廉说道,显然不愿离开雅丝。“戏院的前门一定挤满了人和马车——我一定找不到我们的车——”

“去就是了。”岱蒙粗鲁说道。

“好啦,好啦。”伟廉用充满希望的眼神望着雅丝。“别走。站在这里别动,我很快就会回来。”

雅丝格格笑了起来,向他行屈膝礼道别,然后崇拜地望着他离去。

茱丽抬起头看着她丈夫面无表情的脸。“我不知道你今晚会来。”虽然她依然十分担心剧院里的情形,加上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但她却感到异常的安慰。世界上似乎没有比岱蒙的怀抱更安全的地方了。

柔软的手帕依然在她脸上轻轻地移动着。“我没有时间事先写信告诉你。”他说道。“我把伟廉从华威克堡接出来,然后就立刻赶回伦敦了。”

茱丽耸耸肩,露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你应该留在乡下的。我根本不在乎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乎。我想要见你——特别是你的首映之夜。”

茱丽苦笑了一下。这出戏毁了,原本会是她事业的一大步,如今却被一场大火给破坏。最糟的是,首都剧院——以及里面所有的梦想——可能都会在今晚结束之前被烧成灰烬。“好一个夜晚,不是吗?”

“谁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呢?”岱蒙附和道。他似乎了解她的感受、她的恐惧。以及人生的无奈。在她努力和牺牲这么多之后,一切却如此轻易地被毁灭,实在是很不公平。

茱丽拾起头,望着他银灰色的眼眸,感觉到他的平静和力量,以及他彷佛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今晚他救了她一命,让她免于遭受危险。他为什么要为她冒险呢?也许他觉得他该保护她,因为理论上来说,她是他的妻子。

“谢谢你,”茱丽勉强说道。”谢谢你……你所做的一切。”

岱蒙用指尖和拇指轻抚着她下巴的曲线。“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他的触碰仿佛让她燃烧起来。她试图低下头,但他不让她这么做。情感和激情开始在她体内澎湃,她的身体准备好响应他的触碰。他会吻她。茱丽惊讶地发现自己有多么想要。臣服于他的怀抱中是多大的诱惑。她一向对强势的男人抱着敌意,但在此刻能够让他照顾她,似乎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你很有责任感。”她细声说道。“但你没有必要——”

“这和责任感无关。”

戏院门口出现一张新面孔。“贝小姐,感谢上天:我到处在找你。你还好吗?你有没有受伤?”茱丽转身看到画布景的费麦可,冲向雅丝,然后关心地扶住她的肩膀,他全身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撕破了,整体而言,他看起来糟透了。

“我没事。”雅丝告诉他,似乎有些意外,对于他的关心也感到受宠若惊。“你不需要担心的,费先生——”

“一想到你可能会受伤,我就无法忍受,”

“费先生,”茱丽忍不住插口说道。“剧院里面的情形怎么样?

费麦可用一只手搂着雅丝,而雅丝似乎也对这样的举动感到很满足。“火势已经控制了。虽然有些人在选出去时受了伤,但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听到任何死亡的消息。”

“谢天谢地。”茱丽松口气说道。“所以只要整修一下,首都剧院又可以重新开幕喽?

“我想恐怕不只‘整修一下’。”麦可感叹地说道。“可能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而且——天知道这笔钱要从哪里来。我想我们这一季是完了。”

正文 第十一章

“哦。”茱丽突然觉得不安起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洛格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继续发薪水给大家吗?她虽然存了一点钱,但可能也撑下了多久。

突然间伟廉愉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哥哥,车夫很快就会把马车开过来了。至于我嘛,我可不想再等了。我等不及想去喝几杯,拥着美女人怀呢!”他注视着雅丝,看着她脸上犹豫不决的表情,以及那个搂着她的年轻男子。

“贝小姐不是那种女人。”费麦可坚决地说道,手臂依然保护性地拥着雅丝。

雅丝来回望着两个男人……费麦可,热诚而充满朝气;赛伟廉爵士,像魔鬼般地英俊却又不负责任。她缓缓地挣脱了麦可的手臂。

当茱丽明白雅丝的决定时,感到既失望又难过。雅丝一向无法拒绝英俊的贵族,即使对方明白地表示这只是一夜风流。茱丽默默在心中祈求她的朋友不要做下错误的决定。

伟廉望着雅丝,扬起一道黑色眉毛,蓝眼睛挑逗地发出邀请。“你今晚愿意陪伴我一起狂欢享乐吗,漂亮的小妞?”

雅丝毫不考虑地点点头。她带着歉意看了费麦可一眼,然后走向伟廉。她的唇上泛起一抹轻率的笑容,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我们要先去哪里呢?”她说道,伟廉则笑了起来。他喃喃向岱蒙道了再见,然后拉起茱丽僵硬的手。彬彬有礼地吻了一下。“祝你晚安,呃……温夫人。”

从他说她名字的态度。茱丽明白他知道了她真正的身分。他的傲慢无礼令茱丽感到恼怒,因此她并没有响应他的微笑。

费麦可面无表情,只是默默盯着和伟廉一同离去的雅丝。

“我很遗憾。”茱丽细声说道。

麦可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茱丽看着他走回剧院,不禁皱起眉头。她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岱蒙。“你刚才大可以对你弟弟说些什么的。他应该把雅丝留给真正关心她的正直男人!”

“那个女孩有选择的权利。”

“哼,她显然选错了。我很怀疑你弟弟对她怀有什么好心眼!”

“我倒认为你这样说还太保守了。”岱蒙嘲讽地说道。“伟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而你的朋友显然十分愿意成全他。”此刻他看到他的马车驶了过来。“车夫来了,跟我来。”

茱丽马上摇摇头。“我必须回剧院里去看看——”

“今晚没有什么是你帮得上忙的。来吧——没有你我绝对不离开。”

“如果你是在盘算要做之前那一晚所做的事——”

“我的确想过这件事。”岱蒙说道,眼中露出淘气的光芒。 “但我不会坚持。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喝点酒谈一谈。我有一瓶二十五年的法国白兰地——保证你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

这听起来倒是个好主意。吸引她的并不是白兰地,而是她自己那份想和他共处的需求。以及他所提供的慰藉。她不确定她是否能够把持住自己,尤其以她目前的心情来说。“我不该这么做。”

“你是在害怕和我独处吗?”他柔声问道。

现在这已经不只是个邀请,而是个挑战。茱丽看着他凝视她的目光,感觉到自己的心轻狂起来。今晚已经毁了,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现在,她只想要喝杯好酒,以及赛侯爵的陪伴。

她缓缓地走向他。“我知道我一定会后悔的。”

他微笑着带她走向马车,协助她上了车。在指示车夫之后,他爬进车中,在她身旁坐下来。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走,茱丽则叹口气靠在柔软的椅背上。

她微微地闭上眼睛,但岱蒙的注视又令她睁开了双眼。他正盯着她绉得不象样的戏服。茱丽看到他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她紧绷的胸衣上,于是皱起眉头说道:“你一定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吗?”

岱蒙不情愿地栘开目光。“什么眼光?”

“仿佛你刚坐下来准备吃晚餐,而我就是开胃菜。”岱蒙笑了起来,茱丽则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在那一晚之后,你应该已经满足了才对。”

“那只让我的胃口变得更大。”岱蒙审视着她,发觉她的不安。于是他眼中的戏谑滑失了。

他故作轻松地靠在椅背上。“我知道我那天晚上弄痛你了。”他静静地说道。“第一次总是会那样的。”

茱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他们赤裸的身体相触,他们初结合时的疼痛,以及被他占有的欢愉。她虽然早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她从没想过这样的亲密竟可以将他们如此紧密的结合成一体。她无法想象为何有人能够把这种事看得那么随便……那个经验似乎在每一方面都改变了她。“没关系。”她低声说道,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下一次会更好的。”

红晕似乎传遍了她全身。她知道他一定可以从她喉咙和胸部的柔软肌肤上,看见那害羞的色泽。“不会有下一次了,”她喘息着说道。“那样是不对的。

“不对?”他不解地重复道。

“是的,你难道忘了艾夫人和她未出世的孩子吗?”

他脸上的表情阴郁下来。即使如此,茱丽还是可以感觉到他的沮丧。“我还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怀孕。”他说道。“我正在调查事情的真相。但就算佩琳真的怀孕了,我也不能娶她。如果我娶了她,我知道我会杀了她。”

茱丽第一次对他感到同情。他是个骄傲的男人——他不允许任何人操纵他,尤其是一个像艾夫人那样的女人。她有股冲动想伸手去安慰他,但她忍住了。依然坐在马车的一角。“面对这样的情况是很难受——”

“我今晚不想谈佩琳的事。”岱蒙突然说道。顷刻间他脸上严峻的表情消失了,嘴角上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他将手抻进他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一个小绒布口袋。“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茱丽看着那个礼物,但没有伸手去拿。 “谢谢你,不用了。”她不自在地说道。“我不想要礼物——”

“你有权拥有它,你早该拥有它了。”

她迟疑地接过绒布袋,松开袋口的丝线。她将手指伸进袋中,取出一个坚硬而冰冷的东西。当她看到那个令人屏息的戒指时,不禁倒抽了一口气。那是个雕刻成玫瑰花形状镶在金色指环上的钻戒。那颗钻石至少有四克拉,颜色几近蔚蓝,像火焰般在她面前闪烁着。

“我从未给过你结婚戒指。”岱蒙说道。

“我不能——”

“戴戴看。”

茱丽渴望知道钻戒戴在她指节上的样子,但她不敢。那只戒指——以及它所代表的意义——对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他们的婚姻不会持久的。他们的誓言是没有意义的,只是两个孩子对父母之命的服从。她无助地望着岱蒙,对他的举动感到既感动又惊讶。“你收回去吧!”她柔声请求道。

岱蒙的嘴角嘲讽地向上扬起,然后伸出手来。在茱丽来得及阻止他之前,他已抓住她的手腕,将钻戒戴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茱丽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闪闪发亮的珠宝。

“那是我母亲的戒指,"岱蒙说道。“她会希望你拥有它的。”

“你是在贿赂我吗?”茱丽问道,抬起她的手审视着那枚戒指。

“我是在诱惑你。”

“那么你想要有什么样的回报呢?”

岱蒙望着她的眼神十分无辜。“就当作是我们的‘婚姻’为你所带来的痛苦的补偿吧!”

“我没有‘那么’天真。”茱丽说道,将戒指从手指上摘下。“你不是那种不求回报的人。谢谢你,但我不能接受这个戒指。”

“如果你把它还给我,我就把它扔出车窗外。”

茱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他。“你不会。”

岱蒙的眼中露出坚决的神色,让她明白他真的会将那个珍贵的珠宝扔到街上。“它现在已经属于你了,你可以任意处置它。”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等着接受那个戒指。“是你要自己丢,还是要我丢?”

朱丽惊慌地立刻将戒指紧握在掌心中。“我不会让你把这么美丽的东西随意扔掉的!”

岱蒙满意地将手抽回。“那么就收下这件该死的东西吧,别再把它送给你的母亲了。”他微笑地看到她脸上罪恶的表情,望着她把戒指再戴回指节上。

茱丽突然警觉到她新找回的丈夫已经开始操控她,这一点令她感到有不悦。“你一定想要什么回报的。”她直言道。“我够了解你,因此我十分确定这一点。”

“我只想要你愿意给我的。”他靠向她,双眼闪烁着光芒。“现在……告诉我你希望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温夫人。”

茱丽痛恨自己感官的反应,他的靠近立即在她身体上引起骚动。他是如此地坚决和自信,而那是她一向仰慕不已的男性特质。岱蒙不属于戏剧界的这个事实令她更加被他所吸引。一个投身于这一行的人,是不会有稳定生活的。就像吉普赛人一样,他们的生活没有根。一个演出的结束,就是另一个演出的开始。至今为止,茱丽从来没有遇过像岱蒙这样的男人。

“我想……我们可以尝试一种……友谊。”茱丽谨慎地说道。“我们没有必要针锋相对。毕竟,我们都想要相同的东西。”

“是什么呢?”

“摆脱彼此的束缚。那么我就可以继续我在戏剧界的生活,而你也可以履行你对艾夫人的义务。”

“你不断地提起她的名字……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我关心喽——”

“我不认为如此。我认为你一直企图在我们之间筑起一道墙。”

“就算是又怎样?”茱丽回避地说道,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岱蒙是如此靠近,他结实的大腿紧贴着她的腿部,他的双手搂住她的头。茱丽好想爬上他的膝头,将他的头拉向她,投降在他的手和唇带给她的欢愉之中,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内心紧张的颤抖平复下来。“难道我想保护自己也错了吗?”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保护自己。我曾经强迫过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吗?

茱丽颤抖地发出一声轻笑。 “从我们相识以来,我就被你诱拐和你共进晚餐,献给你我的贞操,甚至违抗我的意愿接受你的戒指——”

“你无法抗拒珠宝的诱惑并不是我的错。”他微笑,看着她脸上挫折的表情,声音和缓下来。“至于你的贞操——那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礼物。你绝不知道我有多珍惜它。”

茱丽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唇抚过她的额头,在她小巧的鼻梁上流连。像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眼睑和脸颊上,然后他用唇轻轻抚过她的嘴角。她的唇颤抖着,努力抗拒那股热情响应,邀请他深吻她的诱惑。“那晚的你是如此甜美,”岱蒙柔声说道。“而且如此美丽。我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感觉。我无法停止回想,并且再次占有你。”

茱丽舔舔她干燥的双唇,然后才回答道:“只因为你想要,并不表示那是对的。”

“我从没听过一个男人和自己的妻子上床是项罪恶。”岱蒙用手指滑过她胸前的肌肤,令她光滑的皮肤上泛起鸡皮疙瘩。茱丽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似乎只能无助地等待着,她的身体因期待而疼痛。“所以,”岱蒙柔声说道。“你想和我尝试友谊的关系。这一点我不反对。”他扯掉绑住她胸衣的丝带,露出她赤裸的肌肤。“事实上,我认为我们会变成十分亲密的……朋友。”他温热的嘴来到她的喉间,他的手则伸进她胸衣及白色的衬衫底下,罩住她赤裸的肌肤。

当他的手开始在她胸脯上游栘时,茱丽闭上眼睛,惊喘了一声。他的手指抚摸着、逗弄着,直到她的乳尖疼痛地硬挺起来。她的身体热得发红,全身都因渴望和需要而疲软。当她感觉到自己被抱上他的膝头时,不禁喃喃发出抗议声,但任何抗议的言语都立即被他的嘴堵住。她饥渴地响应着他的吻,抛弃所有的羞耻,一心只想享受他带给她的欢愉。

马车的摆动让他们的双唇分开了。茱丽倾向前寻求另一个吻,但岱蒙抗拒了。他的嘴抚过她颈部的曲线,来到她剧烈跳动的喉部。他在她的乳沟中磨蹭,手指拉扯着罩住它们的衣料。当茱丽感觉到他轻咬着她的乳峰时,不禁发出一声呻吟。她的手抱住他的头,手指埋入他浓密的黑色发丝之间。他的舌头爱抚着她敏感的乳尖,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呻吟着拱起身子靠向他。他移到她的另一边乳房,缓缓地逗弄着,似乎在享受着她所发出的一声声无助的呻吟。

当他们俩的呼吸都变得又快又沉重时,他们的身体己被欲望淹没。岱蒙拉直她的身子,在她耳边呢喃道:“告诉我你不想要这个。”他轻声说道。“告诉我你可以见我,跟我说话,而不会想到这个……不会像我渴望你一般渴望我。然后告诉我你只想要维持友谊的关系。”

茱丽颤抖着靠向他,她赤裸的胸脯紧贴着他的羊毛衣料。她的思绪似乎异常地缓慢。“我的确想要你。”她几乎是用啜泣的声音说道,害怕着自己的需求,以及一旦她妥协后所伴随的必然心碎。她绝不能允许自己爱他,或是依靠他。那将会使他有机会夺走她所有的力量及独立自主的能力。那将会比和她那专制的父亲在一起生活时还更糟糕。这个男人将会拥有她的灵魂。

岱蒙拨开她的头发,吻着她赤裸的肩膀,然后将她拉近,让她感觉到他硬挺的勃起。茱丽颤抖地坐在他的坚挺之上,将自己的柔软贴向他,直到他在她的发间呻吟。

“不要……否则我会在这里占有你。“他狂野地吻着她,热情地探索着她的唇,她也用自己的激情响应着他。

马车停了下来,茱丽才发觉他们已经来到岱蒙的宅邸。她抽开身,回到对面的座位上,手指笨拙地急忙穿好她的胸衣。当她整装完毕时,她抬起头看到岱蒙正专注地望着她。

“跟我进来。”他说道。他脸上渴望的表情和他眼中闪烁的光芒,明显地告诉了她,如果她和他一同进屋去将会发生什么事。

不,她在心中喊道,但就是无法说出口。她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他抚平她身体的疼痛,给她那份她曾经历过的平静与满足。再次与他共度一夜……那又会造成什么伤害呢?茱丽对自己的懦弱感到羞耻,拚命地和诱惑挣扎着。

岱蒙替她作了决定,打开马车门扶她下车。她抓住他的手,让他带她下了马车。仆人急忙走到他们面前,打开宅邸的大门,而他们则跨过门坎走进安静的门廊。今晚一定是仆人休假的日子——因为没有看到半个人,而且整栋房子十分幽暗。

当门一关上,岱蒙就将茱丽搂在怀中亲吻,他的嘴急切地覆住她的唇。茱丽因欢愉而颤抖,踮起脚尖配合他的身高紧贴向他,用双臂搂住他宽阔的肩膀。岱蒙将嘴移至她的耳边呢喃,诉说着温柔激情的话语……但茱丽的身体突然僵住了。她惊讶地推开他的胸膛,眨着眼睛盯着他身后的那个身影。岱蒙此时也转过头去看。

一个女人优雅地缓缓走下阶梯,她的臀风情万种地摇摆着。轻薄的睡袍镶着几近透明的桃色花边,在她大腿及脚踝边轻轻飘动着。那是件企图引诱男人的衣服。她赤着脚,仿佛刚从床上起来,出来迎接不远之客。

“佩琳。”岱蒙惊讶地喃喃说道。

茱丽从他身边退开,不自觉地抚平她的裙子。佩琳的目光虽然犀利,但她看起来依然美丽绝伦,她如丝般的深色头发垂在背部,她的眼睛像猫一般明亮。

“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亲爱的。”佩琳说道,仿佛完全主宰了整个情况。“没想到我竟然会是那个吓一跳的人。真没想到我们之间的问题都还没解决,你今晚还会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找乐子。”她来到阶梯底下,将双臂交叉在胸前,使得双峰显得更加浑圆隆起。她冷酷讽刺的眼光瞥向茱丽。“你怎么啦,亲爱的?你看起来糟透了……而且你们两个身上都冒着烟味。”

“剧院失火了。”茱丽简洁地回答道。

“啊。”佩琳看向岱蒙身上,扬起一道眉毛。“你最近倒是对看戏挺着迷的嘛,不是吗?”

“你在这里做什么?”岱蒙用严厉的声音问道。

佩琳对他的口气感到惊讶。她用一只纤细的手抚着腹部,提醒他她脆弱的身体状况。“我认为我们该好好谈谈……既然你不来找我,这似乎是我唯一的选择。”她再次看了茱丽一眼。“你走吧,可以吗?岱蒙和我需要一点隐私。我相信你今晚可以找到其它男人满足你的需求的。”

茱丽的血液中顿时充满愤怒与羞辱。她面无表情。”当然。”她压抑着情绪说道。“我恨不得离你们两个远远的。”

“等一下。”岱蒙说道,伸手想抓住她,但她挣开了。

佩琳脸上出现一个满意的微笑,但那似乎还不够。“温夫人……你可能会以为你和赛侯爵十分亲密,不过你对他还不是很了解。我想其中他省略没有告诉你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他已经结婚了。”

茱丽在门口停下脚步。“是的,这点我知道。”她平静地说道。

佩琳似乎有些惊讶,但她的脸上立刻出现嫌恶的神色。“我的天啊,你真像一只发情的母猫,竟然投入一个已经结婚并且使另一个女人怀了孕的男人怀抱……你是我见过最不知羞耻的女人。”

“佩琳——”岱蒙用充满杀意的声音说道,但茱丽打断了他。  “不知耻?你才是那个穿着放荡,在一个已婚男人家中走来走去的女人。”她挣扎着想告诉佩琳事实,说她就是那个妻子,而佩琳根本没有资格评论任何人。

但茱丽忍了下来,走向前门并打开。她停下脚步回头望了岱蒙一眼,但他似乎没有看到她,只是专注地看着佩琳。茱丽顿时感到嫉妒不已。她不知道自己是比较生他的气还是生自己的。

茱丽匆匆走出门外,将仆人叫了过来。“请告诉车夫立刻把马车开过来,我想现在就离开。”当仆人匆匆离去时,她搓搓赤裸的臂膀,开始因冰冷的空气而颤抖。她本来想要回家,但立刻  改变心意。她必须现在去见一个人,全世界唯——个能够让她恢复理智,回到现实的人。

岱蒙沉默了好一会儿,严厉地盯着佩琳,直到她脸上胜利的表情消失,变得不自在起来。她开始柔声说话,试图缓和气氛。 “我想我也不能怪你和她搞在一起,亲爱的。她的确长得不错,只是有些下贱——”

“你不该到这里来的。”在此刻之前他从未讨厌过佩琳。他曾经对她感到怀疑、恼怒,以及愤怒,但从未恨过她。她就像压在他颈子上的一颗大石,坚决地不放过他,硬生生地把他拖向一个阴冷黑暗的地方。她把他最黑暗的一面揭露出来。当她走向他,将香喷喷的身体贴在他身上时,他僵直不动。

“我无法离开你。”佩琳喃喃说道。“我好想你。”

“你和钱医生谈过了吗?”

她转开了挑逗的眼神。“还没有,不过我打算很快就去。”她柔软的手臂开始在他肩上游移“而现在嘛!”

"那我自己去做安排。”他将她推开一、两步,挣脱开她的手。他虽然没有很用力,但推得也不轻。

佩琳看起来十分恼怒而警觉。“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钱医生很忙——你不能把他当一个仆人般使唤。而且没有我的允许,他是不会和你讨论我的情况的。”

“你在和我玩游戏。”他用危险的口吻说道。“我才不吃你这套。”

佩琳退开一步,看起来一副被冒犯了的样子。“你不必这么咄咄逼人。我以前从来没看过你这一面,而我认为你这个样子很讨人厌。”

“讨人厌?”岱蒙粗声重复道。“等到我发现你根本是在说谎,你会更惊讶我还有怎样的一面。”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告诉你的都是事实。”

“那么就快点把医生找来,佩琳——一个愿意用他的名誉来打赌你真的怀孕的医生。这是你唯一不被我扭断脖子的机会。”

“你的心情不好,是因为我破坏了你今晚和那个小妓女演员的好事——”

“不准你再说一个字污蔑她。”愤怒令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佩琳虽然愤怒,但她也明白岱蒙是认真的。她停顿了好一会儿,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你想要她。”她终于说道。也许就像你曾经想要我一样。但我是不会走到一旁让你有好日子过的。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以及你所亏欠我的。她望着他坚毅的脸庞,声音顿时柔了起来,而她的面容也由严肃变为请求。“和我在一起并不是这么痛苦的,不是吗?你过去也曾经喜欢过我的陪伴——这一点不需要改变。如果我们的床上游戏开始令你感到厌烦,我会再想出新的把戏来。我会用所有其它女人不敢想象的方法满足你——”

“结束了。”他冷冷地说道。

她深色的大眼睛圆睁。“到底是什么结束了?”

“我们的关系——至少是过去的那种关系。”

“那孩子怎么办?”

“如果你在未来的九个月真的生下一个孩子,我会决定我该负什么责任。如果没有,那就表示我不是孩子的父亲——因为我不会再跟你上床了,上天为证,我甚至不会再见你。”

“真的有孩子。”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会知道的,岱蒙。有一天你会后悔你这样对待我。”

“或许吧!”他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开始将她推上楼。 “现在你去给我穿好衣服,然后滚出我的家。”

正文 第十二章

“请告诉管家我想见史先生。”茱丽从马车上走下来对仆人说道。“告诉他我很抱默,这么晚来打扰他,但这是急事。

“是的,温夫人。”仆人急忙到前门,通知管家他们的到来。

茱丽跟在后头,每踏出一个步伐,她的勇气就消失一分,史洛格这栋位于圣杰姆广场的郊区豪宅,庄严得仿佛是设计来吓走像她这样好奇的访客一般。茱丽以前从没有来过这里——洛格从不准首都剧团的任何演员或工作人员涉足此地。

就茱丽所知,洛格几乎从不接见任何访客。而少数曾经来访过的宾客,也从来没有透露过有关这栋房子和其主人的任何事,因为洛格十分重视隐私。这栋宅院是他个人的地盘,而且充满了神秘。但茱丽想要见他,而她似乎无法等到早上。

洛格是她所认识唯——个最像辅导者的人,她现在所面对的问题已超乎自己可以解决的范围。没有其它人是她可以信任寻求忠告的。她不知道洛格是否会立刻把她赶出去,是否会对她的突然来访感到惊讶,或是愤怒。他有可能会对她的情况感到荒谬而嘲笑她。这个念头令她退缩了一下,但她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

走在她前面的高大仆人向管家通报了之后,管家便进门去,很快又走了出来。“史先生愿意接见你,温夫人。”他说道。

在支开仆人之后,茱丽跟随管家进入屋内。她希望自己没有把洛格从睡梦中吵醒。应该不会——在今晚发生的一切之后,她无法想象洛格还睡得着。她走在洛格的屋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终于有机会亲眼目睹史洛格的私人世界。

房内的装潢是意大利式的,摆设着精雕的家具,天花板上绘着壁画,还有大理石的雕像。整个地方给人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每件东西都干净得一尘不染。座椅的坐垫和窗帘是高贵的蓝色、金色和枣红的组合。

他们来到一间小客厅,里面的家具摆满了丝绸和丝绒的枕头,小桌上则放置了许多小说和书籍。当茱丽走进门时,史洛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温夫人,”他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说道。“你好吗?我希望你没有在火场中受伤。”

“我很好。”茱丽说道。她的目光瞥向房中的另一个人,那是一个她所见过最有异国风味的美女。她有着乳白色的皮肤、黑色的直发,以及闪亮的绿眸。她身穿一件丝质的睡袍,紧紧在腰间的腰带显露出她纤细的腰部及修长的曲线。茱丽被她迷住了。原来这就是那个和洛格同居的神秘女人。她对他而言只是情妇吗?或者还有更深一层的关系?

那个女人对茱丽微微一笑,然后走到洛格身边。“我让你们两个谈吧!”她优雅地说道,然后用她的手抚过洛格的头发后离去。

洛格用审视的眼神盯着茱丽。他的眼睛因今晚的烟熏而带着血丝,使得他的蓝眸显得更加明亮。“请坐。”他指着身旁的一张椅子说道。“你想喝点东西吗?”

“好,随便都可以。”茱丽感激地说道,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坐下来。他递给她一杯微甜的威士忌酒,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然后也坐了下来。他跟她一样尚未换下戏服。他的戏服上沾着汗水与烟味,衬衫已经被撕破,长裤的膝盖部位也有破损。

“剧院的情形怎么样?”茱丽迟疑地问道,喝了一口她的威士忌。

洛格微微皱起了眉头。“剧院虽然没有全毁,但有许多昂贵的修理工作需要进行。我们必须裁掉半数的演员,然后带其它的演员到乡下去巡回演出。同时,我会来回往返视察首都剧院的重建工程。”

“哦。”茱丽痛恨巡回演出。不但工作时间拉长,还有糟糕的食物和肮脏的房间。过去他们也有过几次相同的经验。她不喜欢应付那些总是在她房外等候的戏迷,而不管她走到那里,总是得面对众人注视的眼光。

洛格看到她兴趣缺缺的表情,微笑地说道:“不准抱怨。”他喃喃说道。“我今晚没有心情听那些。”

茱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也没有。”她低头看着她的戏服,玩弄着裙子上的绉褶。“今晚在失火之前,整出戏进行得好极了。我相信剧评应该会很好的。”

“我们下个星期就到巴斯去演出。”

“这么快吗?”茱丽惊讶地扬起眉毛问道。 “可是布景和道具都被毁掉了——”

“我会请费先生和其它人设计一些替代品。他们可以利用我们在《威尼斯简人》剧中所使用的海景道具,还有一些其它剧中用过留下来的东西。”他用手指揉揉鼻尖。“事实是,我们负担不起任何延迟。”

“也许一些慈善演出能够筹到钱整修剧院。”茱丽建议道。

“钱的事我来担心就可以了。不过……”他仔细地望着她。“你为什么来这里呢,洁西?”

她又喝了一口威士忌。“我……我需要你的指引。”

洛格耐心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茱丽深吸一口气,然后叹气说道:“我有私人问题。”她冲口说道。

“我已经猜到了,继续说。”

“我的行为丝毫不像平常的自己,我知道我所做的决定是错的,但我似乎无法控制我自己。我担心这会影响到我的工作,但最重要的是,我担心我即将做下的决定——”

“等一下,洛格打断她道。“我推测这应该和一个男人有关吧。是不是赛侯爵呢?”

“当然。”他的眼中露出一个嘲讽的光芒。 “他把你的生活弄得颠三倒四……而现在你开始觉得你爱上他了。”

茱丽不喜欢他说话的方式,仿佛她的感情只是陈腔滥调的情史,而她的沮丧也是幼稚的表现。洛格不了解她心中纠结的痛苦,以及那份将她带向毁灭之路的寂寞。但茱丽伃细地思考了他的话。她对岱蒙的感觉,那股强烈的肉欲,渴望他陪伴的需求,以及他们彼此的了解……当她强迫自己去面对事实时,一股战栗传逼了全身。是的,她爱上了岱蒙。她的眼中含着泪水,吞下了一大口的威士忌。

“我并不想要这样的感觉。”她微微地咳嗽说道。

“当然不。”洛格用手梳过棕色头发说道。“你和他上床了吗?

“那与你无关!”

“你有。”他不起劲地说道,从她惊慌的反应得到了答案。“这就解释了很多事情。你并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无疑地,你不会分辨爱情和热情——而那是很危险的。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入一段感情之中,除非你能够百分之百地掌控它。如果赛侯爵超出你能控制的范围,那就和他分手。不管当时会有多痛苦,这是唯一明智的选择。”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茱丽说道。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是他的妻子。”

若不是茱丽的心情如此糟糕,她会对她雇主脸上的表情感到有趣。她没有想到见过这么多世面,一向世故的洛格,竟会对她的告白感到如此惊讶。

洛格差一点被酒呛到,片刻之后才恢复镇定。”多久了?”他依然惊讶地问道。

“十八年。”

此时的洛格再也掩不住不可思议的表情。"洁西,我实在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们在幼年时就结婚了。”

洛格既惊讶又好奇,将他的饮料放在一边。“继续说。”他柔声说道。

茱丽用颇抖的声音告诉他她的过去,以及那段带给她沉重负担的婚姻。她感觉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但她始终不敢正视他。在隐瞒了自己的秘密两年之后,突然对他吐露所有的事实,这种感觉实在很奇怪。但在透露所有实情的同时,她也感到一股解脱。除了省略艾夫人怀孕的事之外,她把一切都说出来了。她总觉得提那件事似乎有些不妥,或许是担心会有损她和岱蒙的名声吧!

在茱丽告白完毕之后,洛格似乎也镇定了情绪。“在你向我透露这所有的事实之后,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我是希望有人能够告诉我该怎么做。别告诉我我该自己做决定,因为我似乎没有办法——”

“赛侯爵想要继续这段婚姻吗?”

“我不确定。”茱丽小心地说道。“我想……他有可能会。”

“让我告诉你我的看法吧,那是没有好处的,洁西……茱丽。如果你和他在一起,他会要你为他做许多牺牲,而你不会想那么做的。”

“我知道。”茱丽哀伤地说道。

“此外,我不相信爱情。至少不是那种我们为人们在舞台上创造出来的那种伟大、无私的爱情。人都是自私的,人们在恋爱时,他们都会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对彼此许下可能的诺言,当爱情消失或毁灭时,剩下的只有谎言和幻灭……以及让你在夜晚失眠的回忆。”

茱丽对他的愤世嫉俗感到微微地惊讶。“这似乎是你的经验之谈。”

洛格淡淡地微笑一下。“哦,我的确有过经验。足够了解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是件多么危险的事。千万不要轻易尝试,茱丽,尤其是一个女人。”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是很明显的。基本上,婚姻不过是一桩生意罢了。法律、宗教、和社会都指明了,你是你丈夫的财产。诗歌和爱情小说中虽然把它写得很浪漫,但只有年轻人和傻子会被这样的东西所蒙骗。你或许会认为你很爱赛侯爵,愿意为他奉献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但我还是不建议你这么做。”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考虑找个律师,想办法宣告这段婚姻无效。当然,前提是如果这段婚姻真的有效。我倒认为这桩婚姻可能根本没有合法的文件证明。”他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你们两个的父亲还真是夸张——几乎像是莎士比亚剧中的贪婪角色。”

“你根本无法想象。”茱丽嘲谑地说道。她思索着洛格给她的建议,似乎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她本来还希望跟他谈过之后,一切都会比较明朗的……但她似乎还是跟以前一样有许多疑惑。他似乎是要她过一种完全独立自给自足的生活。但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不想要一辈子孤独。

“我真的是很困惑。”茱丽仿佛像是喃喃自语地说道。“我不想要离开舞台,而且我不想失去我的自由。但另一部分的我又渴望着丈夫与家庭,一个温暖的家……”

“你不能拥有一切。”

茱丽叹口气。 “从小时候开始,我总是渴望对我不好的东西。我记得在家中的客厅,有一个银色的盒子,里面装着许多糖果,每当有特别节日时,我才被允许拿一个来吃。但那些糖果总是神秘地消失,因此我父亲开始责备仆人,怀疑是他们偷拿的。”

“其实不是仆人拿的。”洛格猜道。

“不,是我。我常在晚上偷溜下楼,偷吃那些糖果,吃到我肚子痛。”

洛格笑了。 “人生中有许多乐趣都是那样的。浅尝一点总是不够的。”

茱丽试图挤出一个微笑,但她实在太担忧了。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判断力,害怕岱蒙所提供的舒适奢华生活对她而言会是项不可抗拒的诱惑。但当她发现自己的错误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她会一辈子被他绑住,然后她会因自己的不快乐终生怪罪他。

“也许去巡回演出对我而言是件好事。”她说道。“我需要离开这里——离开他——才能够好好想清楚。”

“早点去巴斯吧,”洛格建议道。“你可以明天就走,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行踪的。接下来的几天你可以一个人冷静冷静,坐在公共浴池旁享受那里的水源,去庞德街购物……做你想做的事。花点时间想清楚该做什么决定。”

茱丽本能地伸出手,摸摸洛格的手背。“谢谢你,你真好。

他的手一动也不动。“我有我自己的动机。你对首都剧团而言是无法替代的。”

茱丽将手抽回,微笑了一下。 “你是否曾经爱过任何人甚于你爱那个剧院呢?”

“只有一次……而一次就够了。”

首都剧院的内部被大火、浓烟及水破坏得十分严重,但并没有岱蒙想象中的那样糟糕。他推开挡在走道中央的几张椅子,穿过剧院走向舞台。那里至少有一打的人在整理被破坏的舞台,有些站在梯子上将损毁的布景拿下来,另一些人则在打扫收拾残破的道具。

史洛格也在其中,他正打开一张过去其它戏码中使用过的布景。 “把它举起来,我想要看一看。”他命令一个布景画工和一名助手说道。他向后站一步,仔细地看着那张布景,双臂交叉在胸前摇了摇头。

一个工作人员看到岱蒙的出现,走到史洛格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洛格转过头,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岱蒙。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警觉而友善。 “赛侯爵,”他轻松地说道。“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我在找温夫人。”岱蒙从茱丽的仆人口中得知她离开了伦敦,而且好一阵子不会回来之后,就急忙赶来这里。他们拒绝透露她的去向,不管他如何威胁利诱都没有用。

“她不在这里。”洛格说道。

“她在哪里?”

洛格从舞台上跳下来,礼貌而冷静地对他微微一笑。“目前温夫人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去处,爵爷。”

“那真是太遗憾了。”岱蒙不服输地说道。“因为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她。”

洛格的表情立刻变得僵硬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我对事情的状况略知一二,赛侯爵。我没有资格表示意见。然而,我在洁西身上投资了不少——而现在剧团比以前更需要她的天分。我希望你能尊重她不想被打扰的意愿。”

岱蒙是绝不可能和茱丽的上司谈论他的私生活的。但令人不悦的事实是,史洛格比他认识药丽更久。她似乎很信任洛格,而且她很感激他给她机会在首都剧团工作。虽然她一直强调他们之间的关系仅止于此,岱蒙依然忍不住要怀疑。史洛格怎么能不被像茱丽这样的女人所吸引呢?

“你是不是另有私心想把她藏起来呢?”岱蒙带着讽刺的微笑问道。“还是所有的剧团经理都是这样保护他们的女演员的?”

史洛格面无表情。“我把温夫人当成是我的朋友,爵爷。必要时我会尽一切努力保护她。”

“保护她什么?远离一个可以带她脱离在观众面前制造幻想及假象的生活的男人吗?”岱蒙轻蔑地警了一眼四周毁坏的墙壁和烧焦的布帘。“她需要更多,不管你们两个人如何地否认。”

“你能给她她想要的一切吗?”洛格喃喃说道。

“这还是未知数。”

洛格摇摇头。“不管你认为你对洁西有什么样的权利,你并不了解她。或许你打算把她从戏剧的世界中带走,用其它的东西弥补她,但她将会像花朶一般枯萎的。”

“这是一个关心的朋友所说的话吗?”岱蒙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说道。“还是一个担心自己利润的剧团经理?”虽然洛格依然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但他突然挺直的姿势告诉岱蒙,他说中了他的心事。

“她对我而言比利润还重要。”

“多重要?”洛格没有回答,岱蒙则发出一声轻笑。“别在我面前假惺惺地说你有多关心温夫人了。只要你不干涉我跟她的感情就好……否则我会要你好看的。”

洛格没有说话,像座雕像般站在原地,看着岱蒙离去。

茱丽走在巴斯的街道上,走向她下榻的旅店附近的公共浴池,看着夕阳将斩剧院后方的天空映成粉红色和浅紫色。那是一座十分高雅的建筑,里面有华丽的舞台和三层楼的包厢,整座戏院漆成枣红色和金色。茱丽来到巴斯已经一个星期了,过去的两天中,她已经看到一箱箱装满为《真假淑女》首演做准备的东西被运送至此。一些工作人员和演员也已经来到。洛格已经派人吩咐说,每个人明天都必须到场预演,为星期四的首演做准备。

饼去的几天中,当茱丽在购物和去公共浴池时,已经听到一些有关这出戏的闲言闲语。有些人说这出戏会带来霉运,所以他们是绝对不会去看的。另外也有些人则对这出戏表达了浓厚的兴趣,大部份的人都想一睹温夫人的风采,茱丽则带着面纱微笑地坐在一旁倾听。

她必须掩饰自己的身份。早在多年以前,茱丽就已经学到,她永远无法满足人们对她的期望。显然人们要她成为她所扮演的女英雄角色,举手投足都必须是完美无缺。甚至连洛格都曾经抱怨,女人们都希望——甚至要求——他为她们扮演那个浪漫的情人,就像他在舞台上的演出一样。“大部分的演员都会遇到相同的问题。”他曾经这么告诉她。“人们常在发现我们和他们一样是普通人之后,感到大失所望。”

茱丽照例来到了公共浴池,像过去几晚一样,享受片刻的宁静。大部分的人喜欢早上来这里,因此傍晚通常没有什么人。她坐在池水当中,放松身体,而思绪也由一个念头飘到另一个。她不知岱蒙对她的突然失踪有何反应,他是否试图找她……或者他太忙于应付艾夫人,根本没有时间想到她。她幻想佩琳和他在一起时的模样,他们的身体交缠做爱。她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她一直猜想那天晚上当她离开岱蒙家之后,不知他和佩琳做了些什么?岱蒙是否让他的情妇留了下来?他们争吵了吗?做爱了吗?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茱丽喃喃说道,用潮湿的手揉搓着她的脸。但那是个谎言。不管她怎么否认她的恐惧、固执,她依然觉得岱蒙是属于她的。毕竟为了他们的婚姻她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她当然有权利爱他。然而,如果佩琳真的怀了他的孩子……她不确定她是否能够没有任何罪恶感,因为是她使得岱蒙必须遗弃他应负的责任。

当茱丽再次将水泼在自己的脸上时,她听到浴池管理员的声音。“温夫人?”

茱丽揉揉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老女人。

“温夫人,有一位访客想见你。我相信你会很高兴见到他的。”

茱丽猛烈地摇摇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在这里时不准任何人进来——”

“对,可是你应该不会把自己的丈夫也给赶走吧,对不对?”

“丈夫?”茱丽尖声问道。

老妇人点点头。“是啊,他可真是个英俊、彬彬有礼的男人呢!”

当赛侯爵从老妇人身后走进来时,茱丽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原来你在这里。”他愉快地说道,看着茱丽低下身子将身体埋在蒸气腾腾的水中。“你想我吗,亲爱的?”

茱丽恢复神智,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一点也不。”她真想把水泼在他的长裤和白衬衫上。

老妇人以为他们只是在斗嘴调情,不禁格格笑了起来。岱蒙转身对她微微一笑。“谢谢你让我和我的妻子重逢,夫人。现在我想和我妻子独处,如果你不介意……还有,请你别让其它访客进来——”

“我不会让任何人进来的。”老妇人发誓道,对他眨眨眼离去了。 “祝你晚安,温先生。”

岱蒙皱起了眉头。“我不是温先生。”他说道,但老妇人已经离去了。当他回头看着茱丽时她依然怒视着他。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岱蒙缓缓地脱下外套,将它披在椅背上。“你的朋友雅丝告诉我,剧团正准备在巴斯巡回演出。在查过几家旅馆和旅店之后,我找到你下榻的地方。旅店主人告诉我,你每天晚上都会到这里来。”

“他没有权利——”

“我是个很有说服力的人。”他的目光停留在她雪白的胸部肌肤上。

“哦,这点我毫不怀疑。”茱丽讽刺地说道。她走到水池旁,隐藏住自己的身体。或许是因为水温的关系,但她的心跳开始猛烈地加速起来。从来没有人用过这种眼神看她,他灰色的眼睛温暖而带着赞赏,充满了占有欲。

岱蒙走到她身旁蹲下来。“不管你怎么躲我。”他柔声说道。“我都会找到你。”

“我不会让你在我住的旅店过夜的。我知道巴斯的每一家旅社都已经客满了,如果你不想睡在马路上,那么你最好现在马上赶回伦敦。”

“我在劳拉广场有一栋房子。”

"为什么呢?"茱丽回嘴道,试图掩饰她的不自在。“你不像是会喜欢来巴斯这种无聊地方的人。”

“那栋房子是为我父亲买的。当他的健康情况许可时,他喜欢来这里度假。你想要看一看吗?”

“不怎么想。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我一直在躲着你。”当岱蒙伸出手欲拭去她下巴的水珠时,茱丽将头向后仰避开他的触碰。“别碰我!”

“如果你是因为那晚佩琳的事而生我的气——”

“已经无所谓了。我不在乎是不是你安排她在那里的。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因为你想和我在一起吗?”他轻声说道。

顿时他们两人都沉默下来,四周只有水流的声音。茱丽稍早因泡浴带给她的舒畅感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足一阵紧张。她盯着岱蒙紧绷的脸、他眼中警觉的光芒,她感觉到他的饥渴。他在这里因为他想要她——而他是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你不该跟我来巴斯的。”她怒道。“你不会从我身上得到任何东西,尤其是你所期待的那种欢迎。”

岱蒙没有反驳,只是彻底地打量着她。他的目光瞥过她纤细的手,以及她紧抓着浴池边的手指。“你戴着我送给你的戒指。”他注意到了。

茱丽将手握紧,将它放在水中,蔽住那颗闪亮的钻石。“这并不代表什么。我只是喜欢它而已,如果你以为你可以收买我——”

“我并没有以为什么。”他的唇上泛起一抹微笑。“你似乎以为找会随时扑向你。我几乎觉得如果我不这么做,会让你很失望的。”

“我们不要再玩游戏了。”她不悦地说道。“你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你想再和我上床。”

“我当然想。”他低声说道。“而你也想要同样的东西。据我的了解,那是个对我们双方而言都十分享受的经验——或者你要说你只是在演戏?”

茱丽因沮丧而脸红起来。她愤怒地抬起手臂说道:“请你离开,否则我就把水泼在你高级的衣服上。”

正文 第十三章

岱蒙脸上依然挂着微笑。“那么我就没有理由不加入你了。”

茱丽缓缓地放下手臂。“求求你离开。”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已经在浴池里够久了,我的皮肤部开始起皱了。”

他对她礼貌地伸出手。“我扶你出来吧!

“不用了,谢谢。

“害羞吗?”他扬起一道眉毛,露出嘲谑的表情。“我以前也看过你的裸体,再看一次并没有什么差别。

“除非你离开。否则我是不会起来的。”

岱蒙的唇上泛起一抹挑衅的微笑。“我不离开。”

茱丽简直恼怒得无法忍受,于是面无表情地向他伸出一双手。“很好。”她冷静地说道。“你可以扶我出来。”当岱蒙伸手拉住她时,她用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她使尽全身力气将他拖入水池中。岱蒙失去了平衡,一头栽进浴池里面。

茱丽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跑到水池的另一头。她大笑着拍打水面,岱蒙则挣扎着从水中站起身来。他的睫毛上沾着水珠。灰色的眼眸中露出挑战的神色。“你这个小魔鬼。”他喃喃说道,然后走向她。

茱丽愉悦而警觉地笑着,挣扎地避开他。岱蒙抓住她的腰,把她拉到他身边,他浸湿的衣服是他们之间唯一的阻隔。

“这里的池水有治疗疾病的作用。”茱丽依然格格笑着说道。“而那正是你需要的。”

“只有一种病是它不能治愈的。”岱蒙寓意深长地说道,然后用手罩住她赤裸的臀部,用力地将她紧贴向他。

当茱丽感觉到贴在她大腿上的坚挺时。笑声霎时停止。她从水中站起身来,抓紧他的肩膀,用双腿盘住了他的臀部。他们紧盯着对方。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虽然两人都一动也不助,但茱丽还是感觉到一波波的情欲浪潮正席卷着她全身。

她温柔地拨开他额头上一绺潮湿的头发。她的手指从他的太阳穴抚过他的耳朵。她的拇指摸着他的下巴,爱抚着他下颚后方的柔软肌肤。她着迷地感受抚摸他微刺的胡渣,以及他吞咽时肌肉颤动的感觉。

突然间岱蒙把她举得更高,轻而易举地将她抬出水面。他的大手抱住她的身子,低下头弯向她的胸脯。茱丽挣扎地抗议着。直至她感觉到他的嘴滑过她胸部的柔软曲线。咬住一颗红润的乳尖。他粗糙的舌尖立刻引起了一种甜蜜的反应。柔软的乳峰在他嘴中起伏。他用嘴轻咬爱抚着她,让她在他情中娇喘扭助着。她的手贪婪地抚摸着他的衬杉,渴望触碰他赤裸的肌肤。

岱蒙将茱丽放回水中,他的手从她的臀来到她平坦光滑的小肮。继而来到她大腿之间,伸向那如丝绒般柔软的毛发,直至找到她最敏感的部位。渐增的欲望令茱丽颤抖,想要从他那里得到更多欢愉。但她突然警觉到他们是在一个公共场所,才使得她没有完全沉溺在情欲之中。

“我们不能。”她喘息着说道。“不能在这里。”

“你想要我吗?”他柔声问道,然后激情地吻她,品尝她甜美温热的唇。

茱丽在他怀中颤抖着,她的身体宛如羽毛般轻盈。他的脸贴向她,他古铜色的皮肤闪闪发亮,他的目光中带着激情的承诺。

岱蒙低下头俯向茱丽的颈部,一路亲吻摩挲到她的耳朶。“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喃喃说道。“只要一个字,茱丽……要或不要。”

茱丽发出一声呻吟。她在情欲中浮沉,想要她禁止自己拥有的东西,知道那样做是错的……但那已无关紧要了。在此刻,除了这个小房间之外,一切似乎都已不存在。她的手紧抓着他颈背后的潮湿头发。“我要。”她呢喃道。

岱蒙解开他衬衫的扣子,微笑地看着茱丽帮忙他,他们的手指在水池的上方触碰着。当他褪下上衣时,茱丽的手立刻爱抚着他如潮湿大理石的胸膛。她的乳尖摩擦着他的肌肤,而她兴奋地急促呼吸着。“快一点。”她催促道,在他的脸颊和颈上亲吻着。

岱蒙缓缓地脱下他潮湿的长裤,嘲谑地扬起一道眉毛说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在水中脱衣服过,这没有你想象中容易。”

“加油。”茱丽柔声说道,继续亲吻着他。她的舌头探进他口中,诱惑逗弄着他,直到他发出一声呻吟,更用力地拉扯着他的长裤。他终于将裤子脱下,释放了他的硬挺。茱丽用手握住那坚硬光滑的男性象征,温柔地爱抚前后滑动。

他喊着她的名字,他的声音粗哑,他的手指掐住她的臀,抱起她的身子来到他身体上方。他紧抱住她,然后缓缓地进入她体内。她呻吟着紧抓住他,因欢愉而颤抖着。岱蒙进入得更深,他想要移动得更快,但被水流所阻,因此只能维持宛如折磨般的律动。他们的身体交缠着,在抽动间诉说着永恒的爱意。

茱丽颤抖着用双臂搂住他的肩膀,将脸埋在他潮湿的颈后。她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仿佛他们已合为一体,分享着相同的脉搏与呼吸。欢愉立刻向上爬升,窜遍了她全身。她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只感觉到在她体内加速的律动,激情开始将她淹没,直到她再也无法承受。

岱蒙用嘴堵住了她的哭喊,感觉到她达到高潮时身体的颤抖。她的内侧肌肤紧紧地颤动着,将他带到解放的境地。他闭上眼睛,所有的感官都已松懈,他的血液也达到沸点。“茱丽,”他在她耳边呢喃道。“我永远不会让你走……永远……”

茱丽在狂乱中听到了他的话。虽然一部分的她抗拒着他言语中的占有意味,但另一部分则感到欣喜不已。这表示她也拥有他,她也同样享受他们的结合……尽避她毫无经验,但她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在其它人身上找到相同的感觉。茱丽虚弱而满足地瘫在他身上。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身体,温柔地从她的颈背爱抚到她的臀。

“今晚让我和你共度。”他柔声说道。

茱丽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绝他。在刚才发生的事之后,再拒绝似乎太虚伪了。她对他微微点了头,然后蠕动了一下,感觉他从她体内抽出。

茱丽看着岱蒙在池中寻找他的鞋子时,不禁格格笑了起来。当他胜利地从水中拿出那双已毁的皮鞋时。她无奈地摇摇头。“你打算穿着湿衣服回旅店吗?你会感冒的。”

岱蒙扶她走出浴池,他灰色的眼睛怜爱地望着她红润、赤裸的身体。“等我们回到你房间时,你可以替我暖身。”

茱丽全身充满活力与轻松,站在巴斯新剧院的舞台上,满意地看着四周的活动。伦敦剧院的那场火似乎没有烧掉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的士气。大家忙碌地搭着新布景,排演着台词和舞台动作,交换巡回演出旅途中的笑话。

“真是个无聊到极点的小镇。”雅丝将手插在腰间喃喃说道。她对茱丽扮个鬼脸。“看不到半个健康的年轻男子,只有寂寞难耐的老处女和一些老弱残兵。”

茱丽嘲讽地笑了笑。 “我以为我们来这里是来演出,《真假淑女》,而不是来找男人的。”

“我是绝不会停止寻找……”雅丝开始说道,然后突然停下来,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茱丽跟随她朋友的目光,看到伍梅莉公然地和费麦可调情。费先生似乎对那个美丽的年轻女孩和她迷人的微笑十分感兴趣。

“她在做什么?浪费费先生的时间?她现在应该要排戏才对。”雅丝说道,脸上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茱丽听到雅丝口气中的嫉妒,忍住了笑出来的冲动。“梅莉只有几句台词,我相信她一定都背熟了。”

雅丝依然皱着眉。“费先生已经够忙了,没有时间应付像她那种女人。”

“你本来可以拥有他的,如果你要他。”茱丽老实说道。“可是据我所记得的,你却对赛伟廉爵士更感兴趣。”

“哼,他和其它那些人根本没两样。”雅丝反驳道。“虽然伟廉的床上功夫没话说,但他显然除此之外对我没别的兴趣。我和他已经结束了。目前为止,我和所有男人都结束了。”她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刻意背对着费麦可和伍梅莉。就在那一刻茱丽看到麦可偷偷地瞥了雅丝一眼。原来他是想让她嫉妒,茱丽想道,她不禁露出一个同情的微笑。

“我们来谈谈你的爱人吧。”雅丝说道,露出淘气的表情。“赛侯爵到伦敦来见我——他试图要找你。我只告诉他剧团要到巴斯来演出。他有没有到这里来?你见到他了吗?”

茱丽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她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怎么样呢?”雅丝催促道。“发生什么事了?”

茱丽摇摇头,露出一个忸怩的笑容。就算她想告诉她。昨晚的一切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在离开浴池之后,他们走回旅店。夜晚的冷风令茱丽感到清新无比,但她也发觉到穿着湿衣服的岱蒙全身在发抖。当他们回到她房间后,茱丽就生火把他的衣服晾干。

两人爬上小而舒适的床后,他们就将赤裸的身体压向彼此,直到岱蒙的肌肤和她的一样温暖。他狂野地对她做爱,用他温柔的指尖、温热的嘴,以及身体的动作来表达他的感情。想起昨夜在火光照耀的黑暗中所经历的狂喜,茱丽的红晕更深了。今天早上,当岱蒙缓缓地醒来,打着呵欠伸懒腰,呢喃着……将准备下床的她拉回床上。他再次占有她,用缓缓的冲刺进入她体内,将她带向天堂的境地。

茱丽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讨论这种事让我感到很不自在。”她说道。雅丝兴奋地靠向她。“我真为你感到高兴,洁西!你一定是恋爱了。这对你而言还真是得之不易吧,对不对?”

“别告诉任何人,拜托。”

“哦,我不会的……不过反正他们迟早都会猜到。你知道那些闲言闲语。此外,恋爱的感觉是藏不住的——它会用千百种的形式出现。”

史洛格的出现让茱丽免于回答而松了一口气。洛格被一群政治人物、教士,以及名人所包围,每个人都急于想认识他并欢迎他来到巴斯。他闪烁的蓝眸瞥了舞台一眼,然后点点头表示赞许。当人们开始围住他问问题时,他抬起手制止了他们,直接走向茱丽。

“温夫人,”他简洁地说道。“你好吗?”

她直视他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在一星期的休息之后,我觉得好极了,史先生。”

“很好。”

雅丝感觉到自己的在场似乎有些多余,于是走向依然在和伍梅莉说话的费麦可。

洛格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茱丽。“我听说赛侯爵来到了巴斯。”他说道。虽然语气平淡。但茱丽依然感觉仿佛他在责怪她一般。

“是的。”她静静地回答道。

“你见到他了吗?”

茱丽无法回答,但他轻易地从她脸上的表情读了出来。“又偷吃糖了吗?”他问道。他的隐喻让茱丽脸红了。她微微抬头挺胸辩护道:“他要跟我来这里并不是我的错。”

洛格扬起一道眉,疑问道:“是吗?”

“如果你是在暗示,是我鼓励他来的——”

“我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鼓励他做什么。只要确定你的工作不受影响就是了。你第一次排戏迟到,就是因为前一晚你和他在床上——”

“我今天早上并没有迟到。”茱丽插口道,声音冷若冰霜。“迟到的是你,史先生。”

洛格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对四周的人发号施令。

茱丽觉得有些心烦及困惑。这是她第一次和洛格差点吵起来,而她不确定是为什么。若换成是其它人,她可能会怀疑洛格是在嫉护岱蒙。但那太荒谬了,他对她根本没意思——就算他有,他会宁愿死,也不会打破自己严格的规定,就是不允许剧团中任何演员之间有恋情的规定。

难道洛格是在担心她会放弃事业而选择婚姻吗?“你对首都剧院而言是不可替代的。”上星期他曾这么对她说过。也许那是真的,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外面有许多年轻有天分的演员,茱丽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

当他们在排演过整出戏之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地发现,除了几个小问题外。整出戏几乎完美无缺。然而,洛格似乎一点也不满意,好几次在预演中喊停,严厉地教训着演员和工作人员。到了下午,茱丽开始想道,不知他要把大家逼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当预演进行到傍晚告一段落时,所有的人都已经怨声载道。“我要所有的人在明天早上九点准时来到这里。”洛格说道。大家忍气吞声地飞快解散离去。

“你应该很高兴预演得很成功。”茱丽大胆地对站在舞台中央的洛格说道。他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然而你却表现得好像整出戏是场大灾难一般。”

他用威胁的眼光瞪了她一眼。“等你当上剧团的经理时,你再决定应该如何安排事情。目前,请把这项工作留给我就可以了。”

他的坏脾气令茱丽感到既惊讶又愤怒。“我希望我们都能像你一样完美,史先生。”她讽刺地说道,然后离去。她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帽子和外套匆匆走向大门,忘记外面会有一大群等侯的群众。现在全巴斯的人都知道剧团将在这里演出,他们会聚筑在外想要一睹史洛格或任何剧团成员的风采。

当她打开门走出去时,立刻被一群急着想冲进上销的剧院中的人们所推挤。“是她!”有人喊道。“温夫人!”男人和女人急切地叫喊着,疯狂的手伸向她。茱丽惊惶地连忙关上门,但两个男人已跟着她闯进门内。

茱丽惊喘着向后退了一步,盯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其中一名是个粗壮的中年男子,另一个则瘦骨如柴,较高大而年轻。那个较胖的男子脱下帽子,贪婪地盯着她。他用舌尖舔了舔他的厚唇。当他开口说话时,一股浓厚的烟草和酒精味飘了出来。

他向她自我介绍,一副仿佛她会对他的头衔感到欣喜的模样。“我是罗爵士,亲爱的,这位是我的朋友,崔爵士。”他摘下帽子,露出抹得油亮的头发。“你比在舞台上更加亮丽动人。”

“谢谢你。”茱丽谨慎地说道。她戴上她的小帽子,将它别在头发上。“失陪了,两位先生——”

他们朝她走近,将她逼到门边。罗爵士色迷迷地审视着她娇小的身躯。“崔爵士和我对本地十分熟悉,我们决定带你好好参观一下。”

“没有必要。”茱丽紧张地说道。

“我们会带你去吃一顿晚餐,夫人,然后坐我的马车兜风。你会很喜欢的,我向你保证。”

“我今晚已经有其它计划了。”

“我相信你有。”罗爵士舔舔他的唇微笑了一下,露出一口黄牙。“不过我想你一定可以为两位如此崇拜你的男士改变计划的。”

“恐怕不行。”茱丽试图想推开他们离去,但又再次被推靠在门上。

罗爵士的手来到她的肩膀。然后向下抚着她的胸部。“也许你需要一点劝说。”

茱丽惊恐地发觉他的手来到她的胸衣,肥胖的手指塞了一迭钞票在她的乳沟之间。她嫌恶地颤抖着,退开身将钞票扔到地上。她红着脸张嘴准备喊救命。

在她来得及发出声音之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他们身边。茱丽眨着眼僵在原地,那个身影在顷刻间已来到她身旁。突然间那两个将她包围的男人不见了,被一只大手给推到一旁。茱丽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的救星:是岱蒙。他的表情冷若冰霜,眼中露出凶恶的杀意。他把那两个惶恐的爵士逼到墙角,仿佛没有听到他们两人结结巴巴的道歉和解释。当他咬牙切齿地对他们开口说话时,他们顿时沉默下来。

“如果你们再靠近她,我会把你们撕成碎片……直到你们的尸体散落在巴斯的每一个角落为止。”

罗爵士肥胖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 “我们不知道她已经名花有主了。”

岱蒙放开崔爵士,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罗爵士身上。他紧抓着那个男人的衣领。“碰她、跟她说话。甚至看她一眼……我都会杀了你。”

“没有必要……”那个男人喘息着。“求求你……让我走……”

突然间岱蒙放开了他,令他跌坐在地上。崔爵士立刻来到他身边,脸色苍白,胆怯地向他的朋友伸出一只手。两人匆匆地冲出门外。

岱蒙转身看着茱丽,眼中依然露出怒光。“你怎么……”茱丽喘息问道。

“我是从剧院的后门进来的,那里也有一大群观众在等着你。

“还有其它的演员。”她稍微恢复镇守说道。

“主要是等你。”他对她微微一笑。“你似乎已经变成公众的财产了,温夫人。”

“我不是任何人的财产。”

“我可以弄到一张结婚证书,改变这个情况。”

“你的结婚证书根本一文不值。”她回嘴道。“我们的婚姻合法性依然有待查证,你应该很清楚。任何法庭都会二话不说地宣告它无效,因为当时我们两人都不到法定年龄。”

片刻之后茱丽平静下来,她不知道为何突然间他们会这么生彼此的气。她的语气缓和了。“谢谢你替我解围。”

岱蒙没有回答,表情依然紧绷。

“我只能等到群众散去后再离开了。”茱丽说道。

“没有必要。”他严肃地说道。“我会护送你到我的马车。”

她摇摇头退开一步。“不,谢谢你。我不认为我应该再和你共度一夜。”

“即使共进晚餐也不行吗?据我所知,你今天一天都还没吃东西。”

“我并不是反对和你共进晚餐,只是……晚餐之后……”

当岱蒙看到她的焦虑不安之后,变得温柔起来。他伸出手替她调整帽子,手指拨开一绺柔软的金棕发。“我来巴斯的目的并不是只想和你上床——虽然那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那你为什么来?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想要更了解你的生活,还有为什么它对你有这么大的吸引力。我也想要你更了解我。事实是,我们还算是陌生人。在讨论要如何结束我们的婚姻之前,我们应该对彼此更加了解。”

“我想是吧!”茱丽谨慎地说道,抬头看着他。她抬起手放下帽子前方的薄纱。他替她小心地将黑纱覆盖在面前。

“那么就和我在我的家中共进晚餐。之后我会送你回旅店,我保证绝不碰你。”

茱丽思索着他的提议。想到独自在旅店中用晚餐,或者和剧团中其它演员一起吃饭,在此刻都不太令她感兴趣。“我想你的厨子所准备的任何食物都会比旅店中的美味。”她说道。

她间接的答复令他微笑起来。 “这一点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中“。我们走吧,夫人,在爱慕你的群众失控之前。”

茱丽过去总是需要自己面对过度热诚的追求者和仰慕者。如今有个男人在身边保护她,替她处理情况,的确是种相当不错的感觉。当岱蒙保护性地用一只手臂搂住她,带她走过拥挤疯狂的人群时,她并没有反抗。人们狂热地问她问题,伸手欲触碰她的帽子、面纱和外套。

茱丽惊惶地感觉到她的帽子被人硬从头发上扯掉,顿时疼痛令她流出眼泪来。她紧紧地贴在岱蒙身边,直到他们来到马车旁。她勉强地对群众挥手微笑,然后才上马车。岱蒙就没这么有风度了。他用力将人们推开,不顾他们的抗议声。

当茱丽平安地坐在马车中后。她才叹口气,揉着疼痛的头皮。“我以为他们会把我的头发连根拔起的。”当马车开始启动时,她如此说道。

岱蒙沉默地望着她。“被这么多人爱慕,被每个人追求……这一定是每个女演员的梦想。”

茱丽思索着他的话,然后谨慎地回答道:“我想我是很高兴知道大家对我的工作表现的肯定……而他们的肯定表示我在首都剧院的地位和薪水是稳定的。”

“他们的肯定对你的意义不只如此。”

茱丽对他的评论感到恼怒,本来想开口辩驳的,但又闭上了嘴。他说得对。虽然她不喜欢他的观察入微,不想要任何人如此轻易地读出她的心思。她的确喜欢被大众所仰慕,因为他们似乎比她父亲更愿意给她她从小得不到的注意与关爱。

“相较之下,过平凡的生活一定很乏味。”岱蒙说道。

“我不知道。”茱丽嘲讽地说道,放下她凌乱的头发。“告诉我平凡的生活是怎样的……哦,我忘了,你也不知道。”

“我过的是别人要我过的生活。”

“我也是。”她自卫地说道。

他的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但他没有和地争辩。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用发梳整理头发,然后再将它别到后头。

正文 第十四章

茱丽坐在奢华的小饭厅中,在烛光的照耀下,她开始大快朵颐。一道道的法式餐点,包括用香槟烹调的鸡肉、小牛肉和干贝,以及奶油墩煮的蔬菜。甜点是用红酒腌制而成的水果,以及小小的红莓杏仁塔。

“在吃完这样一顿晚餐之后,我根本无法穿上我的戏服了。”茱丽说道,咬了一口杏仁塔,发出一个赞赏的声音。“和其他女演员相比,我的戏服都算是非常保守的了。”她拿起掉在盘子中的一颗小红莓放进嘴巴中。

代蒙的脸上露出嫉妒的神色。“我不喜欢让其他男人也能够公开欣赏我的妻子。我知道他们看着你时脑中在想些什么。”

茱丽对他的占有欲感到有趣,因此用一双手撑着下巴盯着他说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呢?”她问道。

代蒙拿着酒瓶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半坐在桌边,替她添满了酒,然后低头望着她。茱丽一动也不动,即使当他炽熟的眼神游移到她胸部,然后又回到她脸上。他轻柔地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然后将她的头向后仰。

“他们在幻想触碰你肌肤的感觉,想像它是否和它看起来一样柔软。”他用手指摸着她的脸颊,来到她柔软的嘴角。“他们幻想你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他们想要放下你的长发,让它散落在你身体上 让它披在你胸前……”他的手缓缓地爱抚到她的喉咙,然后轻轻地用他的指节压着她的乳峰。

茱丽的呼吸急促,她的手紧抓着椅子的边缘,仿佛试图镇定自己。她想要站起来,将自己压向他的大腿中间,迎接他的手在她肌肤上的感觉。代蒙继续慵懒地逗弄她,他银灰色的眼睛锁住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他们想要跟你做爱。”他呢喃道。“将你锁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享用你。”他的手指滑进她的胸衣内侧,找到了她刺痛挺立的乳尖。

茱丽颤抖地抓住他的手。“你说你保证不碰我的。”

“我的确这么说过。”他缓缓地抽回手。他的唇来到她上方,温热甜美的气息吹拂在她肌肤上。“你的嘴角有一点鲜奶油。”

茱丽用舌头舔了舔嘴角,让浓调的鲜奶油融化在口中。代蒙依然望着她,一瞬间他的手僵硬了一下。

茱丽缓缓地放开他的手,突然间瞥到在自己手指上的钻戒。在烛光下那颗宝石异常美丽,闪烁地发出光芒。她突然感到一股罪恶感,因为它不属于她。“你应该把它收回去。”她说道,将戒指摘下还给他。

“它对我而言没有用。”

“它不属于我。”

“它是你的。”岱蒙静静地反驳道。“你是我的妻子。”

茱丽皱起眉,将戒指握在掌中。“这是一椿根本不存在的婚姻的象征……未来也不会。”

“我要你留着。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当你看到这只戒指时,你会想到你曾经属于我。”

茱丽从没想到这只戒指对他而言竟是归属的象徽。她把它放在桌上,强迫自己放弃那颗美丽的钻石。那只戒指背后的代价是她不准定自己是否愿意付出的。“我很抱歉。”她说道,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虽然她看不到他的脸,但她感觉到气氛改变了……像是战场上准备战斗的战士,那股想要征服与控制的紧张情绪。茱丽虽然感觉到他的情绪即将爆发,但她依然一动也不动。她别过脸,听着他的呼吸,直到他的气息又恢复了平静。

“有一天你会向我要回来的。”

茱丽惊讶地望了他一眼。他的脸近在只尺,他的眼中露出锐利的光芒。她使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颤科。在这一刻不难看出他是个多么有毅力的人,因此才能将他的家族从贫困中带向今日的富裕。“不。”她柔声说道。“即使我爱上了你,我也不会接受这只戒指,成为你的财产。”

“财产。”他重述道,声音逐渐升高。“你真的以为我会那样对待你吗?”

茱丽从椅子上站起来,和他面对面,而岱蒙依然坐在桌边。“如果我成为你的妻子,你会让我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永远不会阻止我或质问我吗?当我继续投身于我的事业。一大早就得出门去排戏,三更半夜从戏院里回家,你都不会抱怨吗?你的朋友和家人会怎么说呢——人们对我的评头论足,以及将我误认为和妓女没两样的女演员。你能构接受这一些吗?”

岱蒙的脸显得更加阴沉,证实了她的疑虑。“为什么戏剧对你而言这么重要?”他好奇地问道。“要你放弃像吉普赛人般的生活,是这么大的牺牲吗?”

“我从来没办法倚靠任何其他事物生活。这是我唯一确定的东西。我不想要一个贵族头衔和无止尽的社交生活,或是一幢位于乡间的豪宅——那是我父亲为我所选择的人生。”

岱蒙用手罩住她的臀,将她拉向他的双腿之间。“有一部分的你渴望那种生活的。”

茱丽挣扎地推着他的胸膛,想挣脱他的怀抱党,但他将她摊得更紧。她不断地挣扎着,突然同她僵住了,明白她的动作对他所造成的反应。他的坚挺顶在她的小肮上.立刻在她的身体引起了反应a“我想要离开了。”她喘息地说道。

岱蒙放开她,但他紧盯着她的目光,令她无法移动。“我不会轻易放你走的。你没有办法躲我——或是摆脱我——我不会放弃的。”

茱丽带着愤怒和渴望的眼神望着他。要否认她内心所想要的东西已经够困难了。在她心中,她依然有梦想,想要她自己的家庭,每天晚上在她丈夫的怀中入睡,悠闲地和她的孩子们玩耍。如今这些梦幻开始在她脑海里生根 她想要成为岱蒙的妻子,为他生下一群黑发的孩子。现在这些梦是有可能实现的,而要放弃这些将会是她一生中所作过最困难的决定。

突然间她想起史洛格的冷酷、嘲讽的声音“你或许会以为你爱上了赛侯爵,可以为他放弃一切,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茱丽挣脱开来,转过身用双臂抱住自己。她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内心起伏的情绪。岱蒙来到她身后,但他没有碰她,他用平淡的语调说道:“你陪你回旅店去。”

“你不必这么做……”她说道,但他没有理她,摇了铃吩咐车夫准备马车。

一路上他们都很沉默,两人之间悬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他们的大腿紧靠着对方,茱丽试图移动身子,但马车的颠簸似乎只使得她更滑向他。她本来想坐到对面的椅子上,但那只会让他更容易盯着她看。终于这趟难熬的旅程结束了,岱蒙帮她下了马车。

“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茱丽说道,知道他想陪她上去。

岱蒙只是摇摇头。“太危险了,我陪你走到门口。”

“我已经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而没有任何人的保护我自己也活得好好的。”茱丽辩道。

“天啊!我不会碰你的。如果我打算勾引你,你现在早就和我一起躺在床上了。我只想确定你安全地回到房间。”

“我不需要——”

“听我的话。”岱蒙咬牙切齿地说道,仿佛一副想掐死她的样子。

茱丽走进旅店,穿过柜台和空无一人的餐厅,往通往二楼的阶梯走去。岱蒙缓缓地跟在她身后,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他们走过长而幽暗的走道来到她的房门口。

茱丽从腰间拿出一把钥匙,启动门上的锁。门把轻而易举地转动了。

她发觉自己一定是忘了锁门,于是假装又转动了门锁一次。她今天经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实在不想又被责备不小心和糊涂。于是,她转动门把,然后停下来回头看着岱蒙。“你已经完成你的任务了。”她对他说道。“我已经安全地回到房间,晚安。”

岱蒙听懂了她的逐客令,用严肃的灰眸望了她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茱丽叹口气,走进房间寻找一盒火柴。她小心地点燃一根,点亮了梳妆台上的油灯。她的思绪很乱,令她头疼不已。突然同她瞥到镜子中的一抹黑影,然后听到地板上一个奇怪的声音。

房间时还有其他人。茱丽猛然转过身,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她的嘴就被一个男人的手捂住了。她的背靠的是一个高瘦而强壮的男人身躯。茱丽瞪大眼睛看着肥胖的罗爵士从面前向她走来,抓着她的则是他的同伴崔爵土。他们两人正是今晚稍早在戏院攻击她的人。显然在灌下几杯黄汤之后,他们又大胆起来。两个人的身上都带着浓厚的酒味。

“你没想到会再见我们吧,是不是?”罗爵士说道,用手摸了摸他抹得油亮的头发。他的目光打量着她娇小的身躯。“你真是个大美人——我们所见过最迷人的妞儿之一,不是吗,崔爵士?”

那个高大的男人点头轻笑一声。

罗爵土微笑地看着茱丽。“你不必害怕,我们会很温柔地对你,事后我们也会付你很优渥的钱。你可以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别看起来这么生气的样子;亲爱的。我猜你一定会为不少像我们这样的绅士张开腿。”他走过来,拉起茱丽的一双手,移向他肿大的鼠鼷部。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期待的表情。“变就对了。”他呻吟道。“不太坏吗,是不是?我想你会喜欢…… ”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茱丽听到门猛地被撞开,然后她突然被放开了。她失去了平衡,向前倒了下去,她的手和膝盖碰到了坚硬的地板。她爬到墙角,畏缩地靠在墙壁上。她的头发垂落到面前,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只听到拳打脚踢的声音及咒骂和哀嚎声。

茱丽拨开她的头发,才知道岱蒙回来了,而且他似乎快把攻击她的那两个人打得没命了。把崔爵士打得在地上打滚后,他把目标转向罗爵士,打得他跪在地上求饶。茱丽在惊恐之余,发觉岱蒙真的会杀死那两个人。“不要再打了。”她喘息道。“我没事。如果你不停下来,你会打死他的……岱蒙……”

听到他的名字,岱蒙停下来转头望着地。或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唤醒了他。他低头看着那个颤抖扭曲的人,摇摇头甩去那股令他血液沸腾的怒气。他将沾满血足迹手在罗爵士的外套上抹了扶,然后站起身走向茱丽。罗爵士和崔爵士趁这个机会溜了出去,一边哀嚎咒骂着。

茱丽知道自己没有力气站起来,于是对她丈夫伸出颤抖的手。岱蒙弯下身将她像个孩子般一把抱起,搂在他的怀中。她紧紧地抱住他,试图从刚才发生的事中恢复过来。“谢谢你,”她勉强喘息道。“谢谢你……”

岱蒙坐在床边将她抱在膝上,摸着她凌乱的头发。茱丽感觉到他用手指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她从耳边轰隆的声响中隐约听见他的柔声安慰,告诉她她已安全,没有人会再伤害她。

茱丽依然闭上眼睛,努力在心中制止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如果岱蒙没有回来,罗爵士和他的同伴一定会强暴她的。想到那幕可怕的情景竟令她感到惊慌不巳。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回来?”茱丽终于勉强问道。

岱蒙用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喉咙。“当我走到走廊的尽头时,听到你的尖叫声。虽然我不敢确定,但我还是决定回头去看看。”

茱丽抬起手,用力抓着他的手。“你好像一直在拯救我。”

岱蒙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强迫她也看着地。“听我说,茱丽…… 我不可能每次都能及时拯救你,今晚只是我碰巧在这这里——”

“已经结束了。”她插口道,感觉那股温柔已经消失,他的声音中再度带着严肃。

“还没有结束。”他沙哑地说道。“甚至情况只会更糟。会有更多像罗爵土这样的人,想要占有你,或是接近你。如果你想要继续你的演艺事业,你需要时时刻刻的保护,而我不打算申请那样的职位。”

突然间他把她仍在床上站起身来,用毫不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就这样吧。我不想剥夺你当名人的快乐,不过你最好听我的劝告,雇一名保彪来保护你不受那些 ‘仰慕者’的侵扰。还有,等我离开后,把那该死的门给锁上。”

茱丽一动也不动,看着他走出房间。她想要央求他留下来。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 但她就是说不出口。他砰地一声将门关上。茱丽用手抓紧了枕头,用力地往门丢去。

他竟敢用那种责怪的口气对她说话,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她自找的!难道就因为她是个演员,就表示她给了任何人攻击她的权利吗?为什么女人一定要活在男人的保护之下?茱丽从床上跳起来,走到门边,将岱蒙和全世界都锁在门外,把自己关在小小的房间中。

她用手掌揉搓着脸,发现脸颊上依然因泪水而湿润。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岱蒙对她的演艺事业有多么不赞同。他们的想法根本是南辕北辙。他会逼她做一个选择——他绝不会忍受任何妥协的。演艺事业要求一个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而且不允许丈夫和家庭的存在。

茱丽痛苦地在房间里踱步,用双臂抱着她的肚子。她会找到另一个男人的,也许要再等几年……一个不像赛侯爵那样的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他的个性会比较温和,对她的独立也比较能接受,而且绝对不会有象她和赛岱蒙这样奇怪的过去关系。

但他们过去的关系会永远地把他们紧在一起,无论他们如何不去理会。她和岱蒙是在相同的阴影中成长的,多年来被同样的秘密所包围。茱丽从一开始就不该逃避她的丈夫,不该希望他会突然消失无踪,不该更改她的名字和生活,以确保他们永远不会见面。她不该逃跑的——她早就应该面对现实了。

不幸地,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她知道他们分享的亲密关系、他们之间的热情,以及和彼此相处的喜悦,是她在其他人身上绝对找不到的。如果她为他放弃一切,她会在他身上找到值得的报价。但要牺牲她的事业就像割下她身上的一块肉,总有一天她会恨他让她无法填补内心那空虚的一角。

茱丽靠在窗台上,用额头顶着冰冷的窗户,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艾夫人对岱豪而言会是个较好的选择,她想道。佩琳只想要当他的妻子和为他生孩子——她绝不会要求他去做他不想做的妥协。

再失眠了一整晚之后,茱丽疲倦地换上衣服往剧院走去,她的面纱覆在脸上。因为现在天色还很早,所以没有什么好奇的群众围观。她走进戏院,看到史洛格站在舞台上。他正在审视着舞台后方刚画好的怖景.听到茱丽进不的声音,洛格转身面向她,对她的提早到来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对她伸出手,帮她上了舞台。“你看起来糟透了。”他说道。

“不是我的绪,”茱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觉得良心不安。”

“如果你抛开你的良心,你就会没事了。”洛格建议道。“我在几年前就那么做了,从此以后我每晚都睡得像个婴儿般安稳。”

“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半开玩笑地说道。

“改天吧,我有一些消息。”他露出深不可测的表情。“有人送了口信到首都剧院给你,又被转送到这里来。你家好像有人生病了。”

“我母亲。”茱丽立刻说道,顿时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

“据我所知,是你的父亲。但我不知道详情。”

“我父亲……”茱丽不解地摇摇头。“不可能啊!他从来不生病的,他……”她突然沉默下来。事情一定很严重,否则依芬是不会派人捎口信给她的。她无法想像父亲卧病在床的样子。从小时候,她就没看他生过一次病,除了小靶冒。

“你打算回去看他吗?”洛格直接问道。

“我不能……没有时间……明天晚上就要首演了.”

“我会取消明晚的演出。我们下星期二再首演。”

茱丽诧异地盯着洛格的蓝眼睛。洛格从来不取消演出的——那是他最严格的规矩之一。“为什么?”茱丽柔声问道。

他没有理会她的问题。“你在下星期二之前赶得回来吗?”

“我想可以吧!”她对他的仁慈感动不已。“大多数的经理是不会让我走的,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洛格无所谓地耸耸肩。“如果我强迫你留下来,你也没办法好好演戏的。”

“你大可以把这个角色给雅丝,”茱丽建议道。“她知道所有的台词。真的没有必要取消明晚的演出。”

“那个角色是你的。没有人能够演得像你一样。”

“谢谢你,可是……”

“回到你父亲身边吧,试着跟他和解。然后赶快回来……否则我就扣你的薪水。”

“是的,先生。”茱丽顺从地说道。但她没有被洛格装出来的冷漠所蒙骗,她对他感激地微微一笑。“我现在才发现在内心深处,你真的是一个好人。不过别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而毁了你的名声的。”

正文 第十五章

当茱丽坐在洛格的马车上赶往何氏庄园的半天旅途中,她心中一直在挣扎,不知自己是否该告诉岱蒙要离开巴斯的事实。她不断被这个念头困扰着。难道她想要得到他的安慰也错了吗?毕竟,岱蒙应该是全世界最能了解她对她父亲复杂感受的人。

他们分开的那一幕让茱丽皱起眉,也令她的脸变得僵硬起来。岱蒙不会给她安慰的。他可能会丢给她几句嘲讽的话语,告诉她她最好自己承受她的包袱。在大谈她有多重视她的自由和独立之后,却在碰上第一个难题时就找他求助,那岂不是太可笑了?

当马车驶近问氏庄园时,茱丽的焦急变成了恐惧。她知道自己害怕会在童年的家中看见什么。她害怕看见自己的父亲卧病在床,也确信当他一看到她,就会立刻命令她离开。那幢高大的宅院耸立在山顶,阴森而庄严地高耸擎天。

马车在宅院大门停了下来。两个仆人帮茱丽下了马车,其他的仆人则将马匹和马车带到马。当茱丽来到门前的台阶时,管家立刻将门打开迎接她进去。

然后依芬走了出来,将茱丽拥入怀中。

“妈妈。”茱丽惊讶地说道,紧紧地搂住母亲。虽然依芬的健康情况一向不稳定,但她从没有看起来像现在这样好过。她母亲似乎比以往更有精神,而且硬朗多了。她还是有些过瘦,但她脸上似乎多了些肉,而她棕色的眼眸中也带着一点生气。显然依芬是因为丈夫对她的需要而好起来的。终于他倒下来了,而她成为屋中的主人。

“我真高兴你来了,”依芬说道。“我还担心你的工作让你走不开呢!”

“他怎么样了?”茱丽问道,和母亲一同走过大厅来到台阶。整栋房子异常地安静死寂。

依芬的脸上带着忧愁,静静地说道:“你父亲在几天前发高烧之后就卧病在床了。情况很严重—— 医生说他所有的器官都烧坏了。我们不确定他是否活得下来,但现在似乎最坏的已经过去了。”

“他会完全康复吗?”

“医生说他不会和以前完全一样,那样的高烧是会要人命的。安德恐怕要花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体力。”

“他不会想见我的。”茱丽说道,她的内心像琴弦股地紧绷。

“才不呢,他还一直问起你呢!”

“为什么?”茱丽谨慎地问道。“如果他想告诉我,我是如何毁了我的人生,令我们家族蒙羞,这点我已经知道——”

“给他一个机会吧.”依芬说道。“他刚走过生死的关头,想见见他唯一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想跟你说些什么,但我希望你怀着宽恕的心情去见他。”

茱丽迟疑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会尽量的。”

依芬哀伤地摇摇头。“你真是像极了他。我相信你是很爱他,只是你不愿将自己的骄傲放在一边承认这点。”

“我的确爱他,”茱丽承认道。“但那不表示可以抹煞过去曾发生过的事实及说过的话。爱业不会使人停止伤害彼此。”

她们两人静静地走上楼梯。“你想要先进房去梳洗一下吗?”依芬问道。

“我宁愿先去见他。”茱丽回答道。她紧张得无法再等待了,每过一分钟,她的情绪就更为紧崩。“如果父亲的身体状况许可。”

依芬陪她走到安德的房间。“茱丽……”她柔声说道。“你必须明白,人都是会改变的。甚至是你的父亲。在生死关头徘徊是很吓人的一件事,我相信这一点让安德面对了他在过去几年一直逃避的事实。请你对他好一点,听听他的说法。”

“当然。我不会冲进他的病房指责他的过错的,嫣嫣。”

茱丽停在门口,依芬则走了进去。她母亲走到床边,对床上那个瘦长的身影变下腰来,摸着安德的头发,在他耳边呢喃了几句。

茱丽看着那一幕,对自己的毫无感情感到困惑。她的心麻木没有感觉、没有哀伤,也没有愤怒。她似乎无法对父亲产生任何感情!这一点令她十分困扰。

依芬抬起头,招手示意茱丽进去。地缓缓地走进房中来到床边。突然间她所有的感情都回来了,懊悔和怜悯淹没了她。安德一向是个强而有力的男人,但现在躺在床上的他看起来却十分脆弱。他的权威已经消失无踪,使他显得苍老不已。他的皮肤也皱成一团,显然是最近抽了许多血的缘故。

茱丽小心地坐在床边。她拉起他的手,感觉到他松垮垮的皮肤。他显然瘦了许多。她用力地握紧他的手,仿佛是希望藉此能把一些活力注人他体内一般。

“爸爸。”她柔声说道。“是我,茱丽。”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的双眼依然炯炯有神,仔细地审视着她。茱丽从来没有看过父亲说不出话的样子——过去不管在任何情况,他总是有话说。然而,他似乎读出了她的心思。

“谢谢你。”他用极虚弱的声音说道。他的手扭动了一下,茱丽本来还以为他是要把手抽回去。但他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那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对她表达情感。

“我还以为你会把我赶出去。”茱丽不自在地微笑说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安德说道,他的胸部上下起伏着。“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怪你的。”

“妈妈告诉我你病得很重。”茱丽紧握着他的手说道。“我认为你的固轨是不会让一点病痛把你打倒的。”

她父亲挣扎地想坐起身来。依芬上前想帮他,但茱丽已经把一个枕头垫在他背后了。安德神秘地瞥了他妻子一眼。“亲爱的……我想单独和茱丽谈谈。”

依芬略微笑了笑。“我了解。”她优雅地走出房外,留下父亲和女儿面对彼此。

茱丽拉了一张椅子到床边,带着困惑的表情望着安德。她不知道他想要告诉她什么,在他们彼此残酷的争执和伤害之后。“什么事呢?”她静静地问道。“你是想跟我谈我的事业还是我的私生活?”

“都不是。”她父亲虚弱地说道。“是关于我自己。”他伸手拿杯子,茱丽则替他添满水拿给他。他小心地喝了一口水。“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过去,有一些关于何氏家族的……细节我一直没有跟你提过。”

“细节。”茱丽重述道,扬起了眉。何氏家族的历史基本上一点也不复杂。他们是一个富有而声誉良好的家族,一直想要挤进贵族社会,唯一的方法便是与贵族联姻。

“我告诉自己唯一保护你的方法便是不让你知道事实,安德说道。”但那只是我的儒弱在作祟罢了。”

“不。你的个性中有很多特质,爸爸,但懦弱绝不是其中之一。”

安德继续说道.“有一些事情我从来没有提过,因为我觉得很痛苦……而我也因此惩罚了你。”他的声音中带着懊悔,令茱丽十分惊讶。这是第一次她看到父亲充满这么多情感。

“什么事情?”她柔声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事情?”

“你从来不知道……安娜。”这个名字似乎让他很难启齿。

“爸爸,她是谁?”

“她是你的姑姑……我的妹姊。”

茱丽十分讶异。她从来不知道她父亲还有个姊姊,只知道她有两个叔叔住在乡下。“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提过她?她现在在哪里,她……”

安德抬起手阻止她继续问下去,然后缓缓地开口解释。“安娜是我的姊姊,她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若不是安娜,我的童年将会是人间最悲惨的。她总是编故事和游戏来陪我玩……她对我而言简直像个母亲,一个姊姊,一个朋友,她……”显然他已找不到言语来形容。

茱丽仔细地聆听。她父亲过去从来没有对她这样说过话,他的面容慈祥,眼中充满了回忆。

“我们的父母并不是太喜欢孩子。”他说道。“即使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他们很少搭理我们,而我们也和他们不亲。他们只在乎是否把教条和责任感灌注在我们身上。我不能说我对他们有什么感情。但我深爱安娜……而我知道她是全世界唯——个真心爱我的人。”

“她是什么样子?”茱丽问道。

安德仿佛迷失在记忆之中。“她很野,而且充满幻想,跟我或我弟弟完全不一样。安娜不在乎规矩或责任。她完全靠感觉生活,而且不按牌理出牌。我们的父母从来不了解她——有时候她真的把他们气疯了。”

“后来她怎么了?”

“当安娜十八岁时,她认识了一个被派来伦敦的外交官。他把安娜迷得晕头转向。我父亲不喜欢那个男人,并且不准安娜再见他。当然她反抗了,而且尽一切可能地溜出去和他在一起。她疯狂地爱上他,而且完全地奉献了她的身体和灵魂。但她做了错误的选择。她……”安德的脸上露出阴郁的神情,仿佛他不想再说下去。然而他已经说得太多,也只有痛苦地把结局说出来。

“安娜怀了一个孩子。”他说道。“她的爱人遗弃了她,告诉她他已经结婚,不能给她什么。我的家族无法忍受任何丑闻,于是把她赶了出去,就好像她从来不会存在一般。我父亲和安娜断绝了关系,什应也不给她。她决定独自到欧洲去承受她的羞辱所带始她的后果。

“在她离开之前,她来找我。她没有向我要求金钱或任何帮助 只要我告诉她我依然爱她。而我没有给她。我背叛了她,我甚至不愿跟她说话。当她不断地呼唤我的名字,试图将我拥在怀中时,我……骂她是妓女,然后走开了。”

安德开始哭泣,泪水似乎夺走了他最后一丝的气力。“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安娜到法国去和一个远亲住在一起。后来我们听说她难产死了。多年来我一直想把她从脑中抹去——同时似乎又疯狂地思念着地。当我几乎完全忘了她的时候,你出生了。”

安德用手帕拭去脸上的泪水,但眼泪依然不停地夺眶而出。“你长得和她如此相像,每次我看到你,都忍不住靶到惊讶。命运真是残酷,竟然让我在你身上看到她的影子。你的脸、你的眼睛.今的出现不断地让我想起我对安娜的残忍。更糟的是,你和她的个性及看待事情的态度一模一样。我不想像我失去她般地失去你。因此我认为,如果我让你变得像我……一个理性、严肃 ,完全没有想像力的人………或许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但我越是尝试要塑造你,你就越反抗.你越来越像她。每一件我以为对你好的事都是个错误。”

茱丽拭去自己脸颊上的泪。“包括和赛侯爵的婚姻。”

“尤其是那件事。”安德轻笑一声同意道。“我以为这样一来,你就别无选择,只得变成我想要你变的样子。但你却和安娜一样地反抗了。你改了你的名字,选择了舞台生活,更糟的是,你成功了。我试图将你逐出家门来惩罚你……但你似乎不在意。”

“的确,金钱对我而言毫无意义。”茱丽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只想要你爱我。”

她父亲无奈地摇摇头。“当进的我认为,如果我无法改变你,我根本不想爱你。我无法承受那种风险。”

而现在呢?茱丽想问他,话语在她唇间呼之欲出。对他们而言是否已经太迟?为什么他现在把一切都告诉她?她不敢奢望他现在要她再回到他生命中,尝试抛开过去的阴影重新接纳她。但现在问这个问题似乎言之过早了。目前来说,谅解才是最重要的。

茱丽望着父亲,看到他脸上露出的倦容。他的眼睑下垂,下巴也垂到胸前。“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茱丽轻声说道,倾身向前去调整他的枕头。“睡吧——你累了。”

“体会……留下来吗?”他虚弱地问道。

她点点头,对他甜甜地一笑。“我会留下来,直到你好起来为止。”

虽然父亲的告白让她惊讶得几乎忘了饥饿,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吃下了送到她房间的一小盘鸡 肉和蔬菜。她告诉母亲她和父亲谈话的内容,依芬似乎并不惊讶。“我知道可怜的安娜的事。”

依芬承认道。“何氏家族中没有人愿意谈到她。你父亲从末告诉过我你有多像他的姊姊。我想我早该猜到的,这样就解释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他撰择现在告诉我呢?”茱丽疑惑地问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他是在试图告诉你他很抱歉。”她母亲柔声回答道。

再次睡在父母的家中,听着房子轻微的嘎吱声,风吹在窗户上的声音,以及乡村的夜晚声响。这一切听起来是如此熟悉。茱丽几乎感觉自己又是个小女孩了,而她将在早晨醒来,整天研读功课,然后找个隐密的地方看书。

茱丽睁开眼睛望着黑暗,看到她的童年在她眼前缓缓重现……父亲在家中如铁一般的纪律,母亲的唯唯诺诺,以及自己丰富的想像力……还有,岱蒙的阴影。在她的幻想中!他是她的好奇、恐惧,以及怨恨的中心。他是她多年以来一心想要摆脱的隐形包袱。而当她终于见到他时,她发觉他竟是个不可抗拒的诱惑,危险地引诱她背叛她的自由。

岱蒙让她明白如果她选择了舞台生活,她将面封的是一辈子的孤独,在深夜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一张无人等待的床。现在的她在理智的克制下,都已经如此爱他,倘若她完全地放开自己,又会如何呢?明知道他和艾夫人纠缠不清,她依然想要他。在他内敛的外表之下,岱蒙是个热情如火的男人,一个和情欲、荣誉及责任感挣扎奋战的男人。她钦佩他追求目标的决心.以及努力将一切塑造成他所想要的那份毅力。如果她在成为演员之前遇见他,她的生命又会如何改变呢?

当她终于入睡时,她在梦中依然睡不安稳。岱蒙的影像和他的声音出现在她脑海,甜蜜地折磨她。她好几次从睡梦中醒来!调整她的枕头,更换睡姿。“你会叫他来吗?”她母亲在今晚稍早时问道。这个问题依然困惑着茱丽。她无法停止对他的渴望……她想要他将她搂在怀中。然而,她不会叫他来。她不会依赖任何人,除了她自己。

接下来的三天!茱丽无时无刻不陪伴在她父亲床边,帮忙照顾他,读小说给他听。安德仔细地聆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出色的演昌。”他突然说道,令茱丽惊讶得沉默下来。对于一个如此鄙视她职业的男人来说,要他承认这点一定相当困难。“当你朗读时,你让文字活了起来。”

“或许有一天你可以到首都剧院来看我演出。”茱丽用充满希望的语调说道。“当然,前提是如果你能够忍受看到你女儿在舞台上。”

“也许吧!”安德怀疑地说道。

茱丽微笑了。她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考虑这个可能性。“你很有可能会欢的,”她说道。

“我是个还不错的演员。”

“你是个很棒的演员。”他更正道。“我经常在报纸上看到你的名字。似乎大家都很喜欢把你的事拿来讨论——不过大部分的事都不是一个作父亲的想听到的,这点我必须承认。”     “哦,那些只不过是闲言闲语罢了。”茱丽满不在乎地回答道,很高粉自己能够和父亲真正地聊天。“几乎所有的事都不是真的,我向你保证。我在伦敦的生活十分单纯——没有任何的绯闻和丑闻。”

“你的名字常常和你的剧团经理连在一起。”

“史先生只是一个朋友罢了,仅止于此。”茱丽直视他的眼睛说道。“剧院是他唯一的真爱,没有其他的情感能够替代。”

“那赛侯爵呢?你母亲好像认为你对他有点感情。”

茱丽别过头去,皱起了眉。“的确。”她不情愿意承认道。“但那不会有结果的。他太……

不能妥协了。”

安德似乎明白了她话中的涵义。他静静地望着她。

“我知道你依然希望我嫁始他,将来有一天能成为公爵夫人。”茱丽说道。

他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正如你在过去多年所努力强调的,这个决定权不在我。”

“如果我取消那张婚约呢?”她问道。“你会再次和我断绝关系吗?”

“不。”他停顿一下后说道。“我会支持你的决定,不管后果如何。”

茱丽顿时充满了感激,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谢谢你。”她哽咽地说道。“你不知道这对我而言意义多重大。”

正文 第十六章

安德的健康情形缓慢而稳定地恢复,令茱丽和依芬松了一口气。他的气色和体力也渐渐地好转。当茱丽准备启程回巴斯时,她很高兴与她和家人重建的新关系。安德对她的态度和缓了下来,强硬的性格也变得比较容忍,有时还会对她表示关爱。他似乎对依芬也比较体贴了,也许是领悟到过去自己过于将妻子的奉献视为理所当然吧!

星期一早晨,当茱丽整理好最后一包行李,来到父亲的卧房道别。她必须赶回巴斯为明晚的演出作准备。她惊讶地发现安德房中还有别人。他正在和何氏家族的律师谈活。“进来吧,茱丽。”安德说道。“我只是在和班先生讨论一些公事。”

茱丽礼貌地对律师点点头,等到他离开了房间,才对父亲投以一个疑问的眼神。

安德的表情严肃,但眼中露出的神采泄漏了他的兴奋。他示意茱丽坐在他身旁。“我有一个礼物要给你。”

“哦?”茱丽兴奋地说道。她坐在父亲床边的椅子上。“难道你又把我列回遗嘱中了吗?”

“是的,你已经重新成为继承人。但我还加上另一项条件。”他伸出手将一个装有一叠文件的包裹交给她。

“这是什么?”她迟疑地问道。

“你的自由。”

茱丽小心地接过包裹放在膝上。

“里面是你的婚姻合约。”安德说道。“同时我会通知当时立约的教土撤销他的纪录。这桩婚姻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茱丽沈默不语。安德仿佛在期待她感激的表示,于是皱起眉函。“怎么样?你应该很高兴才对。这是你一直想要的。”

“我一直想要的是打从一开始就没结过婚。”茱丽喃喃说道,试图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她不 确定自己现在的感觉……或许就像一个囚犯,在突然间接过狱卒扔过来的一把钥匙。根本没有预警,让她措手不及。

“我无法改变那一点。”她父亲回答道。“不过,我可以做些补尝。”

他是用自己的方式承认,他犯了一个错误——他是试圆还始她他从她身上所剥夺的一切。他 说得没错,过去不能改变。然而,他们却可以掌控未来,做他们想要做的事。茱丽将包裹拿起来,望着父亲,露出了微笑。

当安德看到她眼中的泪水,也对她微微一笑。“那么,你认为我做对了。”

地放下包裹,用手指抚摸着那光滑的信封表面。“你给了我力量重新过我的人生。没有任何事更让我快乐了。”

她父亲缓缓地摇头并望着她“你是个特别的女人,茱丽。我想如果你像的是你的母亲,对大家来说会比较容易吧!”

“但我不是。”茱丽回答道,唇上依然挂着一抹笑容。“我像的是你,爸爸。”

巴斯的社交活动开始令岱豪感到厌烦。他对购物或社交娱乐根本没兴趣,而天知道他也不需要巴斯著名的矿泉水来治疗他的消化系统。因此除了等待茱丽的归来,他根本无事可做。而等令他感到既无聊又无奈。他在伦敦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包括公事和私事,但他却在巴斯浪费时间。

他曾经想留在伦敦,不要跟茱丽到这里来。从雅丝和几个较健谈的剧团成员口中,他得知茱丽离开巴斯是因为家中有人生病了,而她应该在星期二就会回来。他猜想可能是依芬的病况危急,因此安德不顾一切地命令茱丽回去。

茱丽选择了单独回去,不想要任何外人的支持。那是她的权利,岱蒙也不会强迫自己参与何家的私人聚会。此外,如果他又像条哈巴狗跟随着茱丽,那就太没面子了。

在茱丽离开的第二天,岱蒙到附近的一个村落散步回来时,发现他弟弟也来到了巴斯。伟廉和往常一样,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伸长腿坐在图书室中,手里拿着一杯白兰地。他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岱蒙,对他微微一笑表示欢迎。

“去运动吗?”伟廉说道,注意到哥哥红润的双频和身上树叶及秋天的清新味道。“别告诉我你放弃在巴斯的所有社交活动,只安于大自然的洗礼。至少你也应该找几个长得还不错的老处女泡一泡…… 这里多得是这种女人。那些老处女都很纯洁,我倒觉得她们都挺自愿的——”

“别再跟我提你那套女人经了。”岱蒙嘲讽地说道,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一张皮椅上。

伟廉坐起身来,关心地看着他。“你的妻子好吗,亲爱的哥哥?”

“茱丽很好,据我所知。”岱蒙停顿了一下又无奈地说道:“她离开了巴斯。”

“哦?”伟廉将头偏向一边。“她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是星期二吧。她没有告诉我。”

看着哥哥严肃的表情,伟廉突然笑了出来。“我的天啊!”他喘息道。“这真是讽刺极了。有这么多女人在倒追你!加上那个死缠着你不放的艾夫人,茱丽反倒好像一直在躲你。”

“你尽避笑吧!”岱蒙说道,他的怒容中出现了一抹微笑。“总有一天她会发现我的魅力的。”

伟廉继续像个天真的小男孩般笑道:“据我对你的了解,我想我猜得出问题所在。让我来给你一些建议吧,哥哥——”

“你省省吧!”岱蒙说道,但伟廉继续说下去。

“女人不喜欢诚实的男人。她们想要被迷惑、被欺骗、被引诱 最重要的是,她们不想定下来。女人都喜激玩游戏。在你给我那种教训的眼光之前,想一想,毕竟我一向轻易地把我想要的女人都弄到手了。”

岱蒙嘲讽地一笑。“酒吧女和女演员都是容易的对象,伟廉。”

伟廉卸下他那得意洋洋的面具,露出一副被刺伤的表情。“哼,要征服茱丽应该不是件难事。毕竟,她是你妻子的事实应该让你占了些优势吧?”

岱蒙盯着弟弟。虽然伟廉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岱蒙看得出他似乎有些紧张。他很了解弟弟,知道他心时一定有事。于是他突然转变了话题。

“你到巴斯来做什么,伟廉?”

“当然是来看‘真假淑女’喽。我无法忍受不知道故事的结局。”伟廉淘气地一笑,但笑容很快地消失,露出一抹不自在的表情。“还有……还有另一件事。”

“跟我料想的一样。”岱蒙嘲讽地说道。“你是不是又惹麻烦了?”

“也不尽然啦。事实是……惹上麻烦的人是你,而我似乎也倦进去了。”

“说来听听。”

伟廉皱起眉头,喝了一大口酒。“佩琳到我伦敦的私人公寓来找我。”他说道。“她说她想要和我更熟捻一些,因为我们很快就要变成一家人了。她说我们可以变成‘朋友’,同时又像姊弟一样支持对方。”

“她想要什么样的‘支持’ 呢?”

“她并没有说得很明确,可是……从她身上穿的衣服,以及她一直摸我的样子看来,我认为她是在勾引我!找发誓我没有做任何事鼓励她那么做,岱蒙,我是绝对不会侵犯你的领域的。天啊!我们是亲兄弟耶……”

“没关系,”岱蒙平静地插口说道。“告诉我佩琳说了些什么。”

“她不停地拍我的马屁,然后说她和我有很多相似之处,说我可能有兴趣去发掘我们两个到底 有多相似。当然我假装听不懂,而且尽我所能想把她赶出去……然后她开始说她很寂寞,因为你不在伦敦,而她希望有必要时,她可以来找我寻求帮助 。”

岱蒙思索着整个情况,然后发出一声松了口气的叹息。“真是有趣。”他喃喃说道。伟廉的告白证实了他内心最大的疑虑。现在他的心里毫无疑问了:佩琳并没有怀孕。唯一令他惊讶的是,她竟会如此下流地去勾引他弟弟。不过这也很会理。如果佩琳成功地怀了伟廉的孩子,那么家族的遗传是十分具有说服力的……而身为罪人之一的伟廉,是绝对不想揭发那丑陋的事实,说他哥哥的子嗣实际上是他自己的杂种。

“你不生气吗?”伟廉问道,似乎松了一口气。

“一点也不。”岱蒙举起酒杯敬弟弟,脸上泛起一抹微笑。“谢谢你,伟廉。”

“谢什么?”

“谢谢你这么快赶来告诉我这件事。还有你的自制力。我相信有很多男人是拒绝不了佩琳的色诱的。”

“拜托,”伟廉不屑地说道。“我是有我的标准的。”

“有时候,”岱蒙反驳道。“我真的认为你还有救。”

“这是否表示韦淇碧那件事可以一笔勾销了呢?”

“几乎吧!”岱蒙说道。“如果你愿意帮我处理最后一件和佩琳有关的事……”

伟廉倾身向前,蓝眼睛中带着期待的神情。“你在打什么主意啊?”

荣丽回来之后,‘真假淑女’一剧的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在星期二早晨一同齐聚在新剧院。整个排戏的过程相当顺利。即使是完美义的洛格,也掩不住满意的神色。在夸奖了大伙几句之后,他让大家提早收工,为当晚的首演休息准备。

茱丽发觉在她不在的这段期间,雅丝似乎有了改变。她整个人变得神采飞扬,而且气色很好。当雅丝在等待出场的时候,她一直和费麦可眉目传情,而且大胆地和他调情。费麦可似乎也完全对伍梅莉失去了兴趣,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雅丝身上。只要当他们两人一靠近对方,空气中就弥漫着浪漫的氧气。

等到预演一结束!茱丽就把雅丝拉到一旁,脸上带着期待的微笑。“怎么样呢?”她问道。

“当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你和费麦可之间有了进展。我要知道所有的细节。”

雅丝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我发觉你是对的。我应该要选择一个懂得珍惜我的男人。那天晚上当大家一起用完晚餐之后,我走到麦可身边,在他耳旁对他甜言蜜语了几句……他整个人都醉了。他爱我,洁西……麦可不在乎我是谁,也不在乎我曾做过什么……当我问他为什么他会有那种感觉时,他说他从第一眼看到我就爱上我了。你相信竟会有个男人告诉我这些话吗?”

“我当然相信。”茱丽欣喜地说道。“你值得一个好男人爱你,雅丝。我很高兴你终于学乖了,选择一个不会占你便宜的人。”她停顿下来,仔细地望着雅丝。“可是你对史先生的迷恋呢?”

“完全消失了。”雅丝靠向她悄悄说道。“我觉得史先生像条死鱼。他绝不会把他的心给任何人的。”她无意间瞥见在搬动怖景的费麦可,脸上的表情又亮了起来。“今天下午麦可和我要去逛书摊,然后我们会去一家糕饼店买饼乾。和我们一起来吧,洁西…… 你需要要轻松一下。”

想到埋首在书堆之中,听起来的确是个不坏的主意。“谢谢你,”茱丽微微一笑说道。“也许我会吧。”

“温夫人,我要跟你谈谈。”洛格像往常一样权威地打断了她们的谈括,把茱丽叫到一边。

雅丝微笑地走向麦可,她的手插在腰间,风情万种地扭动着臀部。

茱丽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格格。今天早上当他看到她时,只简短地和她打了个招呼,根本没有问她任问有关她父亲的事。他们立刻就开始排戏,因此她认为洛格不是太忙,就是根本不在乎她的私生活。

剧院中的灯光将洛格的红色发丝照得更加明亮,也使得他脸部的线条更为有棱有角。“你父亲怎么样了?”他直接问道。

“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那么你们之间的冲突呢?那些问题解决了吗?”

茱丽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总觉得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太隐私了。但她过去就曾经对他坦承这些秘密,而她相信他的人格,会替她保密。“是的。我父亲似乎对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他说他想要补尝我。他甚至给了我撤销婚约的有关文件,如果我想那么做。”

洛格的眼中带着浓厚的兴趣。“你会怎么做呢?”

茱丽想到要再次面对岱蒙,她的小肮就奇怪地紧缩起来,而那种感觉几乎是欢愉的。“我不知道。”她蹩起了眉头。“一部分的我只想告诉他我爱他,而他也值得我的做牲……但另一部分的我则放不下演艺事业,其他任何事都不算什么。我从没想过要做这样的决定竟是如此困难。”

“还有其他的选择。”洛格说道,他的表情令人不解。

“譬如说?”

“也许我们可以改天再讨论。”

茱丽困惑地望着他离去,然后发出一声轻笑。洛格总是这样,在留下一个谜团之后离去。他真是个天生的表演人物,总是知道如何吸引观众的注意,然后吊尽所有人的胃口。

茱丽缓缓地在露天的书摊走动,享受着清新的空气夹杂着皮革和书堆尘埃的味道。有些书是新的,有些则是旧的,但它们都代表了令人着迷的逃避空间。她手上拿着一大叠的书籍,堆到几乎随时可能散落在地。雅丝和麦可似乎对彼此比对书感兴趣。他们窃窃私语轻笑着,偶而在别人没注意时爱抚着对方。

虽然茱丽已经拿了够多的书,但一本红色封面镶金边的书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打开那本厚重的书籍,当她翻开着前面几页时,她听到附近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警觉地聆听着,透过面纱看到了说话的那个人。

当那个高大黝黑的男子出现在她视线中时,她的心不禁猛然跳了一下。是岱蒙,她立刻反应地想道……但那个人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的小叔伟廉爵士。他显然对身边堆积如山的书籍丝毫不感兴趣,不停地对他的同伴抱怨,应该离开的时候了。“我心中有比在这时看这些书更好的主意。”他不悦地说道。“你到底看够了没啊,哥哥?”

原来岱蒙也在道里。茱丽环视着四周,很快地就看到了他。他高大的身影是不容错认的。他必定是感觉到她的注视,因为他也在同时回过头盯着她。他的眼中顿时露出了光芒。茱丽急忙转过身背对他,但她的心则如小鹿乱撞般地怦怦跳着。她将手上的书紧紧地抱在胸前,半闭着眼睛,狂乱地想着不知他是否会走过来。

她感觉到他来到她身边,很靠近但没有触碰,他的呼吸吹拂在她帽檐的薄纱上。他用几近呢喃的声音开口说,温柔的语气让她回忆起他们共同度过的最后一夜。

“她的家人还好吗?”

茱丽想要面对他!但她的脚似乎被钉在地面动弹不得。她的情绪紧张而激动,但她依然勉强控制住狂乱的心情说道:“我父亲因发高烧而生病了。我一听到消息就赶回去看他了了。”

“你父亲。”他重复道,语气中带着惊讶。“我还以为是何夫人——”

“不,事实上她很好。她在照顾父亲,而他似乎已经好多了。他和我已经……和好了。”茱丽感觉到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转过身面向他。她没有抗拒,手上依然拿着一堆书。

“我很为你高兴。”岱蒙静静地说道。“这么多年了,我相信对他或对你都是一种解脱。”

“是的。”茱丽说道。当她望着他时,感觉仿佛无法呼吸。为什么他要长得如此英俊呢?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认真严肃?为什么他柔软的双唇在她脑海中的记忆是如此清晰而充满诱惑?她想要扔下手中的书,投向地温暖的怀抱。她想要他,她渴望他的人……而她一点也看不出他是否也有相同的感觉。“我……我很抱歉我没有告诉你我要离开,可是当时我没有时间……”

“没关系。”他说道,将手伸向她手上的书。“我来帮你拿吧?”

“不用了,谢谢。”她向后退了一步,将手上的书抱得更紧。

岱蒙点点头,仿佛早已知道她会拒绝。“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老实说道。“我今天晚上要回伦敦。有一些事我耽搁太久没处理了。”

“哦。”茱丽佯装一个不在乎的笑容,庆幸自己戴着面纱。这样他就看不见她的失望,以及窜遍她全身的空洞感觉。“你会去见艾夫人吗?”她冲口问道。

“我想是吧!”

茱丽没有再开口。她的心中有千百个问题,但焦虑令她开不了口。岱蒙和艾夫人之间会发生什么事呢?也许他会跟她和解吧。佩琳当然会接受的。她会热情地欢迎他的归来,然后他们会一起计划他们和孩子的未来。

茱丽试图抛开脑中恼人的书面,于是又问道:“你还会回巴斯吗?”

他迟疑了一会儿,凝视着她。“你想要我回来吗?”

是的,她在心中喊道,但犹豫让她静止不动。她只是默默地盯着他。

“该死。”他喃喃说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茱丽?”

在她来得及回答之前,她听见雅丝丰责备、半调情的声音。“……真惊讶你还记得我的名字,爵爷……你不是说我只是一夜风流吗?”

茱丽不悦地发现伟廉看到了在逛书摊的雅丝,立刻就走到她身边。茱丽转身看着眼前的一幕.伟廉用色迷迷的眼神看着那位娇小的女演员,雅丝则露出娇柔的挑战姿态,费麦可则怒气冲冲地走向他们两人。看样子一场斗是免不了的了。茱丽不希望雅丝和麦可刚萌芽的恋情会受到威协。

“求求你,”茱丽本能地转头向岱蒙求助。“别让你弟弟惹麻烦。”

岱蒙似乎无动于衷。“不会有麻烦的,除非你那个没大脑的朋友对伟廉示意。”

茱丽在心中暗自咒骂。伟廉和他那邪恶的心思将毁掉雅丝的一切。他会用花言巧语哄骗雅丝受伤的自尊,然后当他把她骗到手之后,他又会离开她的。到时费麦可也不会再理雅丝了。

伟廉对雅丝微笑,他的蓝眸中露出难以抗拒的光彩。“我当然记得你的名字了,甜心。我不但记得你的名字,还记得很多其他的事。我来巴斯就是因为我想念你,以及你迷人的没魅力。”

雅丝显然无法抗拒这各奉承。“你来巴斯是来找我的吗?”她怀疑地问道。

“当然喽,这里没有其他吸引人的事。”

费麦可加人了他们的谈话,怒视着他的对手。“雅丝现在和我在一起。你走吧,别再来烦她了。”

伟廉带着笑意望着雅丝。“我有烦你吗,甜心?”

她站在两个男人中间,来回地望着他们俩。最后她温柔地靠在费麦可身边。“我现在和费先生在一起。”她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这虽然是一小步,但麦可要求的也就是这样。

麦可将雅丝拉至怀中,在她唇上献上热情的一吻。当雅丝格格娇笑起来时,麦可将她一把举到空中,让她跨坐在他肩头上。雅丝开始尖叫轻笑起来,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看着麦可把雅丝带走。

“这是什么……”伟廉抗议地道,开始跟在他们后面。但他随即被岱蒙拉住了。

“伟廉……去找别的女人玩乐吧!”

伟廉望着那对离开的情侣。“你知道我喜欢面对挑战。”他气急败坏地说道。

“让她走吧!”岱蒙说道。“你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此外,你今天晚上得和我一起回伦敦,你忘了吗?”

伟廉咕哝着点点头。他很快又恢复了兴高采烈的神情,兴奋地看着茱丽和岱蒙。“别忘了我给你的忠告。”他说道,对岱蒙眨了眨眼,然后离去了。

茱丽转头望向岱蒙。“他的忠告是什么?”

“他说女人喜欢被甜言蜜语所迷惑。”

茱丽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你弟弟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女人。”

“看样子你的朋友也先走了。你要我送你去哪里吗?”

茱丽摇摇头。“从这里回旅店并不远。”

“你一下子把我推开,一下子又把我拉近。你真是会吊人胃口,温夫人。”

“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吗?”

“我认为你是我所认识最令人抓狂的女人。”他用眼神温柔地爱抚着她。“好好想一想你到底要什么,茱丽。快一点,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他让她独自站在书摊中,面纱下的脸庞出现一抹怒容。

尽避报纸上报导‘真假淑女’在伦敦所遭遇的不幸,巴斯的新剧院中还是座无虚席。似乎巴斯的每一个人都来了,将观众席挤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兴奋地期待这出戏的开演。茱丽站在舞台旁等待她的出场,微笑地接受经过她身旁工作人员的鼓励。

她努力地将心思专注在工作上,试图让这蹙戏尽量地成功。然而,要她完全抛开过去几天所发生的事并不容易。她的思绪不断地飘回她和她父亲的和好、今天和岱蒙的谈话,以及知道自己随时都可以脱离他重获自由的事上。岱蒙说得对,她必须尽快做个决定,这样对她自己也好。

尽避有时困难重重,但她爱极了演员这份工作,喜欢那份刺激及成就感。她无法想像永远放弃舞台生涯。然而,想到再也无法见到岱蒙……甚至更糟的是,看到他和别人结婚,自己却孤家寡人……那一样是痛苦不堪。

“你的心思没有放在戏上。”她身后的一个声音说道。茱丽回过关看到洛格站在那里。

“的确。”她坦承道。“你怎么知道?”

“你紧张得肩膀都快和耳朵齐高了。”

茱丽对他扮个鬼脸,然后放松了肩膀。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将气吐出来。当她再次看着洛格时,他似乎显得放心多了。

“好多了。”

茱丽若有所思地望着舞台。过去她一向最爱这个时刻,在一龃戏开始之前,她总是充满期待的心情。但今晚那种兴奋的感兴似乎被哀伤所取代。她感觉仿佛像是一个充满期待的小女孩,打开了一份礼物,却发现里面是空的。“我的舞台生涯能持续多久呢?”她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还能有多少年?十年?二十年?”

洛格走到她身边,仔细地审视着她。“我认为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当你年龄越来越大,你会有其他角色等着你译释,包括配角的角色。”

她的嘴角泛起一抹无奈的微笑。“我不知道那对我而言够不够?”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

他们一起静静地等待幕被拉起,等待真实人生被抛在一旁,虚幻的开始。

演出的时间很快地就过去了。在两个小时中,一景接着另一景,贯穿着整的戏。 当茱丽没有在台上或换戏服时,她不耐烦地在舞台旁等待着。而当她出现在舞台上时,她感觉自己访佛像在变魔术般,感觉到观众的聚精会神,他们的目光跟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聆听着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茱丽知道她从来没有和洛格搭配得这么完美,他们的对手戏充满了情感、幽默和渴望。有好一刻地几乎忘了自己的存在,她的脑海中没有别的念头,只有戏剧,而她内心唯一的感觉,就是她是为取悦观众而生的。当整个戏落幕时,她知道她已成就了他人对她的期望,成功的扮演好她的角色。她胜利地让洛格带她走到幕前,接受如雷的掌臀和欢呼声。

茱丽的脸上泛着红光,对观众行个礼表示感谢。掌声在她进去后依然持继着,但她只想赶快溜走。洛格不让她走,拉着她的手要她再回到舞台上接受观众的赞扬。成堆的花束和礼物被扔到舞台上。洛格弯下腰拾起一朵白玫瑰,将它献给茱丽。她接过花朵,最后一次鞠躬行礼,然后不顾众人的抗议声走回舞台后方。

剧团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纷纷向她祝贺,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女侍蓓姬陪她走到她的更衣室。“桌上有柠檬汁。”蓓姬说道,然后往门外走去。她知道菜丽习惯在演出后,一个人独处一阵子。“我等一下再回来收你的戏服。”

“谢谢你。”茱丽说道,在安静的小房间中叹了口气 。她站在镜子前方,开始脱下戏服。现在兴奋的感觉过了,她开始觉得疲惫不已。她的腋下有汗水的痕,脸上的妆也开始脱落。  当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时,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溜进房来。她惊讶地转过身,岱蒙已经站在她面前。她没想到今晚会看到他。不管他对她演出的看法如何,绝不是喜悦或骄傲。他满脸通红,双眼露出炽热的目光。他在生她的气……而她绝对逃不过他愤怒的淫威。

正文 第十七章

茱丽讶异地盯着她的丈夫,他向前走了两步,将她逼靠在镜子上方。他用一双大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双手则移到她的脸,手指抓着她的下巴。

“我以为你今晚会回伦敦去。”她勉强说道。

“我必须先见到你。”

“你看了我们的演出——”

“是的,我看了。我看到你是多么热爱演戏。我看到这对你以及在这个该死戏院中的每一个人有多重要。”

茱丽摇摇头,到他的愤怒感到不解。

岱蒙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掐住她的下巴,几乎弄痛了她。

“你会选择这个,对不对?”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没有办法放弃的。告诉我实话,茱丽。”

“不要现在——”

“是的,现在。我需要听到你的答案才离开。”

“如果我要你为我牺牲一切,你又会如何反应呢?”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我甚至不确定你的问题是什么。”她喊道,试图挣脱开身。

“我要你。”他喃喃说道。

“可是我得听你的。”

“是的,听我的。跟我的姓,住在我家,每天晚上睡在我床上。我是如此地想拥有你……你的每一时……每一个想法,你说的每一个字……”

当茱丽感觉到他的唇覆在她唇上时,她停止了挣扎,他温热的嘴和舌夺走了她的呼吸。他仿佛是要把他的吻烙印在她唇上,用他嫉妒得发狂的热情占有她的灵魂。他用双臂紧紧地搂着她。

他的手抚摸着她身体的曲线,他低下头吻得她不得不弓起身。茱丽并不想回应,但她的内心掀起一波狂野的浪潮,直到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她的手来到他的颈背,手指掐住他乌黑的头发,紧紧地将他楼得更近。岱蒙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用双手罩住她的臀,把她轻轻地举起贴向他。“你是我的。”他在她的耳旁说道,舔着她柔软的肌肤。“你永远无法摆脱我,不管你做什么。”

茱丽只朦胧地听到他的话,她的身体急切地贴向他,寻找只有他才能给她的欢愉。他的手来到她的胸衣上方,挣扎地将它解开。然后他褪去她的内衣,找到了她的胸脯。他温暖的手掌抚过那柔美的线条,拇指逗弄着她的乳尖。茱丽喘息着靠向他,在他身下张开双唇,整个胸部完全贴在他掌心之中。

岱蒙将她推靠在梳妆台上,低头来到她的双峰,把她的乳尖含在口中,用粗糙的舌头逗弄着 。茱丽紧抓着他站在她双腿之间的身体,她的双臂楼住他的腰。岱蒙将注意力转移到她另一边的胸脯,舔舐轻咬着那玫瑰色的蓓蕾。茱丽在欲望与拒绝中挣扎,知道自己对那份亲密的渴望将会带她走向毁灭。

“求求你停下来。”她勉强喘息说道。“求求你……我不想要这样。”

起初岱蒙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取悦她的身体上!他的嘴在她肌肤上饥渴地游移。茱丽轻推他的胸膛和头部,然后越来越用力,直到将他完全推开。他注视着她,用双手捧着她的头。“我得去伦敦,”他呼吸沉重地说道。“然后我就会回来找你。”

“不——”

“我永远不会让你走的。除非你能够直视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爱我……说你顾意孤独过一生而不需要这个….不需要我。”

茱丽的唇颤抖着,但她说不出话来。

突然间门轻轻地被打开,让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茱丽的女仆蓓顺手上提着一篮衣服站在门口。“哦。”她说道,惊讶地盯着茱丽的访客。

岱蒙走到茱丽身前挡住她,让她扣上半开的胸衣。“对不起,温夫人。”女仆细声说道,然后立刻并上门离开了。

茱丽红着脸继续将衣服穿好,岱蒙则认真地望着她。“请你不要为我回来。”茱丽避开他的眼神说道。“我暂时不能跟你见面,我需要时间思考。”

“你的意思是,你需要时间说服你自己,一切都会恢得到像我们认识之前的样子。不可能的,茱丽。你永远不会是过去的你……我也不会。”

“你会害我没办法好好演戏。如果你在,我根本没办法专心做任何事。”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坚持道。“到时候我们再把所有事情一次解决。”

茱丽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岱蒙离开。她靠在梳妆台上,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她在离开家后的过去几年来,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崩溃了。她想到父亲交给她的文件,那份通往自由之身的路。她有勇气使用它吗?她痛恨这种两难的犹豫,恐惧失去岱蒙的感觉几乎和害怕把自己交给他一样强烈。

她缓缓地脱下衣服,让戏服滑落在脚边。“温夫人?”蓓姬轻轻地敲门细声说道。

“进来吧!”

蓓姬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我对刚才的打扰感到很抱歉,夫人,我不知道……”

“没关系。”茱丽平静地说道。“帮我换上衣服吧。”

蓓姬帮茱丽换好衣服,在她的绿色丝质礼服背后打个蝴蝶结。茱丽把头发馆成一个髻,洗完脸之后,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的唇柔软而微肿,双颊红润,而她的颈部也有刚才激情的痕迹茱丽小心地用礼服的高领遮住痕迹。就在这时她听见史洛格在门外的声音。

“温夫人,我想和你谈一谈。”

茱丽示意女仆开门让他进来。洛格也已整装完毕,微湿的头发让他的头发变成深红棕色。

蓓姬拿起篮子,道了晚安后就离去了。

“你对今晚的演出感到满意吗?”茱丽问道。“或者你是来这里给我批评的?”

洛格笑了。“你的麦现真是无懈可击。你让剧中每一个演员都因你而沾光,包括我自己。”

茱丽对这突如其来的赞美感到意外。她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去整理梳妆台上的东西。

“我看到赛侯爵到后台来过。”洛格说道。“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来,他并不是来向你道贺的。”

“不,他不是。”茱丽的手依然放在梳妆台上,指尖因用力而变白。她努力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洛格仔细端详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仿佛作了个决定。“跟我来,茱丽。我想要和你讨论一个我最近想到的主意。”

她转身面向他,掩不住脸上的惊讶。“现在已经很晚了。”

“我会在午夜之前把你送回旅店的。”他脸上露出笑容。“这件事和你的未来有关。”

茱丽感到十分不解。“告诉我。”

“等一下再说。”洛格勾起她的手臂,将她带离更衣室。

“我们要去哪里?”她一把抓起外套问道。

“我在河边有一桩屋子。”茱丽怀疑地跟他走了出去,没有再多问问题。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又要给她机会看他的另一栋房子,再次邀请她进入他那一向小心保护的私人世界。

在穿过外面等候多时的人群之后,他们上了马车,前往一个坐落在林中的美丽小村落。和洛格在伦敦的家一样,这里是义大利的建筑,有着一股豪华而宁静的气氛。

茱丽坐在客厅中,手上拿着一杯红酒,靠在一张舒适的帝王椅上。她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洛格 。他整理着大理石桌上的一些艺术品.一个中国花瓶、一个孔雀石制成的小盒子,以及一个路易十六的骨董钟。他瞄了她一眼,显然对她的耐心感到赞赏。

“你看起来好像打算说服我做什么事一样。”茱丽说道。

“没错。”他老实说道。“但在我开始之前,先告诉我你和赛侯爵之间的情形。”

茱丽望着酒杯中的红酒好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不自在的微笑。“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问吗?”

“我并不想干涉你的感情…… 你的婚姻。”

“其实这椿婚姻可以是不存在的。”她用平淡的语调说道。“我认为撤销婚约对我们双方而言都会比较好。可惜赛侯爵并不同意……而且他是那种千方百计把想要的东西弄到手的人。”

“而他想要你。”洛格静静地说道。

“他想要一个传统的妻子。”茱丽喝了一口酒。“他想要我成为赛侯爵夫人,然后把西                                                           的影子全部抛开。”

“那是不可能的。尤其你主么有天分。”

“我真希望我是个男人。”茱丽苦笑道。“那么我就可以拥有一切了……我的事业、一个家庭,以及决定事情的自由……没有人会反对。但我是个女人。不管我选择什么,我都不会快乐的。”

“或许是一阵子吧。失去某件事物——或是某人——的痛苦会随着时间而消逝的。”

洛格是如此冶静、如此内敛,仿佛他的心是钢做的一般。荣丽不确定自己对他的冷酷是羡慕还是惊讶。“你说你有事要和我谈?”她问道。

他走到沙发的另一头坐了下来。他的语气威然是一副生意人的口吻。“在末来的几年中,我将在首都剧团中作一些改变。”

“哦?”

“我希望剧团中能拥有世界上最知名的演员阵容,我需要你的帮忙。”

“你的赏识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我是从来不奉承任何人的,茱丽——特别是我尊敬的人。你一定明白你是剧团中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我希望能够藉助你来使剧团更成功。为了要使你留下来,我愿意把首都剧团的股份分一部分给你。”

茱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没听过洛格对任何一个演员提出这样的条件。

“我会尽一切的努力保住我在你身上所做的投资。”他继续说道。“这样对你而言或许也比较好。”

茱丽偏着头,疑惑地皱起眉思索着他的话。“听起来你好像是在邀请我当你的……生意伙伴?”

“也可以这样说吧。不过伙伴的成分多于生意。”

多于生意?茱丽仔细地看着他。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欲望的表情,至少没有性方面的意味。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茱丽用狐疑的表情望着洛格说道:“还是请你解释一下吧!”

洛格拨天一绺棕色的发丝。“我曾经告诉过作,我不相信爱情。然而,我却相信友谊——”一种相互尊重的诚实友益。我绝不会为爱精婚,但我会选择为实际的理由结婚。”

“结婚?”茱丽惊讶地发出一声轻笑。“难道你是在建议你和我……可是我是绝不可能跟一个我不爱的男人桔婚的!”

“有何不可呢?”洛格平静地尚道。“你会拥有婚姻带来的利益……保护、陪伴、共同的兴趣……而没有任何束缚。没有虚假的承诺、情感的负担,只有两个朋友互相照顾的安全感。想想看吧,茱丽。我们两个一同成立一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剧团。我们有许多的共同点。我们都在一个世人用轻蔑眼光看我们的边缘生存——但同时在他们的生命中又少不了我们。”

“但我们有必要 ‘结婚’吗?”

“当你一旦成为我的妻子,你将会陪我到伦敦、巴黎和罗马参加社交活动。你可以投入演戏,选择你所想要的角色,为剧院开发新戏……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有潜力的女人 。”

“我作梦也没想到你竟然是要向我求婚。”茱丽恍惚地说道。

“但这其中有很大的差别。赛侯爵想和你结婚,是为了要完全地占有你。我向你求婚则是为了要让你我迈向成功,不管是在经济呀是艺术层面。”

茱丽困惑地将她的酒喝完,把酒杯放在一旁。她站起身在房中走动,玩弄着她礼服的长袖子。“那……睡觉的事呢?”她故意不看他问道。“那也是安排的一部分吗?”

“如果我们两人都有意愿,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可以的。然而,目前而言我们可以自行去找其他对象。我并不想拥有你,茱丽。我不想要你成为我的附属品——而我也下会成为你的。”

茱丽振作精神转身面对洛格。他倚坐在沙发上,一副十分轻松的样子,仿佛他只是在请她去喝下午茶,而不是向她求婚。“为什么要选我呢?”茱丽直接问道。“有一大堆女人巴不得跟你结婚,包括一些贵族的女儿,都会希望能够和像你这种有名的男人结婚的。”

“我不想要那种花瓶,或是没大脑的女人。我想要一个能够和我分享共同理想的女人。你是我所见过最出色的女演员,而且……我也挺喜欢你的。我相信我们可以合得来的。”他的蓝眸紧盯着她苍白的脸。“此外,”他柔声说道。“这样也可以解决你那进退两难的问题了,不是吗?如果你成为我的妻子,赛侯爵就永远不会来纠缠你了。”

茱丽再次望着他时,她看到的不再是蓝眸,而是银灰色的眼睛。她的脑海中响起岱蒙的声音。“你是我的……你永远摆脱不了我的,不管你做什么。”

这是唯一确保岱蒙对她的独立自主和演艺事业的威协被完全消灭的方法。如果她不接受洛格的提议,她知道她一定抗拒不了岱蒙热情的追求。她会让自己被引诱、说服、说动……然后一辈子在懊悔中度过。她爱岱蒙,但她无法让自己变成他想要的那种女人。

她现在的感觉很复杂,但在衡量整个情况以后,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当她开回说话时,她的声音微弱而遥远。“我……我需要先处理一些事情。”

“当然。”洛格的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你希望婚礼在什么时候举行呢?”

“越快越好。”茱丽麻木地说道。“我希望这件事能够赶快处理好。”

洛格走向她,他英俊的脸庞露出关心的表情。“茱丽,如果你想改变主意——”

“不。”她打断他说道,挺直了肩膀。“这是正确的决定。”

“我同意。”他伸出手,轻柔地捏了捏她的手臂。“你会发现我是一个好朋友的,茱丽。时间会证明一切。”

茱丽点点头,尽避内心沉重,她还是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第二天早上,茱丽在巴斯的旅店接到她以前的老师和朋友方夫人写来的便条。那位老妇人因为健康和度假的理由来到了巴斯,而且对她在‘真假淑女’中的表现赞不绝口。方夫人邀请她今天早上一起到喷泉室去,茱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在伦敦拜访那位老妇人,虽然她们就住在同一条街上。时间过得真快,茱丽结于久末和她联络感到一丝罪恶。

茱丽来到喷泉室时,她很高兴看到方夫人的气色很好。她的红发编成一个暨,脸色也好极了。她的穿着高雅,仿佛像一座经过时间洗礼的雕像。方夫人坐在一张小桌子旁,手上拿着一杯矿泉水,听着附近乐师所演奏的音乐。一看到茱丽,她的双眼兴奋地亮了起来。

“方夫人。”茱丽喊道,显然十分高兴见到她。这位良师益友在她正需要她的时候来到巴斯,真是太巧了。茱丽坐在她身旁,握起了老妇人布满皱纹的手。方夫人的手指上戴着镶满珠宝的戒指,手腕上则挂了一条珍珠手链。“你看起来好极了。”

“你好久没有来拜访我了。”方夫人友善地说道。“因此我想我只有到巴斯来看你了。”

茱丽开始道歉和解释,对她充满歉意地一笑。“我实在很忙,你无法想像——”

“哦,我可以想像得到。”方夫人笑道。“我还没有老到记不得当一个成功的女演员身上背自的重担。”她慈爱地望着茱丽。“你可以拿掉你的面纱了,孩子。我会帮你把所有的爱慕者和追求者赶跑的。”

茱丽听从她的建议,将面纱卷到她的小帽子上,感觉到室内突然向她投来的注目眼光。两个身材略胖的女人立刻站起身,兴奋地往她们的桌子走来。方夫人立刻熟练地举起她的拐杖,一副仿佛要戳她们的样子。“改天吧!”她坚决地对她们说道。“我朋友和我有一些私事要谈。”

那两个女人喃喃地发出抱怨声离去了。茱丽忍不住想发笑。“你真是个母老虎,方夫人。”

方夫人摇了摇手。“我很高兴我终于到了道把年纪,可以对人粗鲁而拿我的年龄当藉口。”

她对茱丽微微一笑。“你真的变成一名出色的演员了,洁西。我昨晚很高兴也很骄傲地看你在舞台上,而且知道你的成功我也有一点小小的功劳。”

“我欠你太多了,包括你的建议和指导,以及你对我加人首都剧团的鼓励。”

“你似乎已经完成你的梦想了。”方夫人带着询问的眼神说道。“你为什口看起来还这么不快乐呢,孩子?”

茱丽明白她的朋友太了解她,也知道自己无法在她面前隐满些什么。她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你记得我们以前曾经谈过,就是你说你放弃和你所爱的男人对婚,因为他要你离开戏剧界的事吗?你当时曾说我有一天也可能面对相同的难题,而我不相信你。”

“现在你相信了。”方夫人说道上立刻明白茱丽眼中的神情。“证明我是对的并不会让我太高兴,洁西。我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这种痛苦是难以言喻的,对不对?”

茱丽点点头,顿时说不出话来。她的胸口和喉咙感到一股无法忍受的紧蹦。

“我猜他应该跟你求婚了。”方夫人说道。“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我和他分手了。然后昨晚又有另一个男人向我求婚… 是史先生。”

方夫人露出疑惑的面容。“他爱上你了吗?”

“不,事情不是那样的。他的说法是,为了方便而对婚。”

“哦,我懂了。”方夫人轻笑了一声。“你的史先生真是野心勃勃,不是吗?如果你离开了首都剧团,他是很难找到人来替代你的。然而,如果你成为他的妻子,他就可以大大地拓展他的剧团……而他愿意娶你来确保这一点。问题是,你愿意牺牲其他男人……你所爱的那个男人—— 只为你的事业吗。”

“你就这么做了。”茱丽说道。

方夫人没有说话,喝了一口矿泉水。“我也告诉你,我对我的决定感到后悔。”她说道,用手帕的一角擦拭着嘴唇。

“如果你有机会重新再来一次——”

“不。”方夫人温柔而坚决地打断她。“一旦做了决定,是不可能回头的。朝你所选择的方向去走,不管是什么,然后告诉你自己那是最好的选择。”

茱丽用恳求的眼神望着她。“请你始我指引,就像你过去一样——一”

“在演戏方面,我会倾囊相授。但在私生活方面就不行了。我不能帮你做这样的决定。而我也不愿去想如果当初我选择不同的路,今天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过去的事是不能改变的。”

茱丽扮了个鬼脸,衷心希望方夫人会告诉她该怎么做。“只有一件事是我确定的。”哀伤地说道。“如果我选择跟随我的头脑,而不是我的心,将会比较安全。”

“的确。”方夫人用同情的眼神笑看着她。“安全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正文 第十八章

伟廉走进他位于圣杰姆街的公寓,他的管家已通报了艾夫人的来访。佩琳这么晚来拜访他并不是什么意外。当伟廉一回到伦敦,他就放出风声说他会待在这间公寓好一阵子。此外,他还刻意夸大地让众人知道,他现在十分渴望一个女性的陪伴。佩琳像一只飞向蜂蜜的苍蝇,毫不迟疑地赶来了。

佩琳站在窗边,娇媚地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她转过身子面向他,露出一抹微笑。她身穿着酒红色的礼服,美得令人屏息。礼服的胸丝拉得很低,露出她那雪白的诱人双乳。其效果实在令人垂涎欲滴。

“艾夫人……真是意外。”伟廉喃喃说道,走向对他伸出双臂的她。

“伟廉爵士,她娇嗔道,牵起了他的手。”我必须要见你。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觉得好烦。”

他的脸上露出关心的神色。“为什么呢,艾夫人?”

突然间她的黑眸中露出一抹泪光。“请你叫我佩琳,我们都已经这么熟了。”

“佩琳,”他顺从地说道。“你想坐下来吗?”

佩琳放开他的手,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想喝点什么吗?”伟廉问道,她点了点头,于是他倒了两杯红酒,然后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佩琳用她修长的手指拿着酒杯,优雅地把玩着酒杯的杯颈和杯缘。

“我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今晚的计划。”佩琳说道,专注地盯着他。

“我没有事。”他对她说道。

“你看起来好寂寞,可怜的孩子。”她的声音顿时轻柔起来。“而我刚好也是。”她的手来到他的肩膀上,让他不自在地移动了一下。

“艾夫人……佩琳……”请不要误会,但我哥哥是个疑神疑鬼的人,我实在不能背叛他——”

“你的哥哥正是我心烦的原因。”她插嘴说道,摸着伟廉的外套,然后将脸颊倚靠在他肩上。“我根本不管这样做会亏欠他什么,因为他完全不在乎他对我的亏欠。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是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了,只有你。你不会这第狠心把我赶走的,对不对?”

伟廉不安地扭动身躯。“我不能卷入你和岱蒙的感情——”

“我也不要你卷入。”她说道,她的手开始缓缓地爱抚着他的胸膛。“我只想要一个朋友。

这样的要求也太多吗,伟廉?你哥哥最近对我并不好。你能想像像我这样一个女人是什么感觉吗?我需要慰藉。”

“你一定可以找到别人。”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伟廉。”

“可是我哥哥——”

“岱蒙现在又不在。他根本不在乎我在他不在时做些什么,只要他要我时我在场就好了。而且我和他之间又没有承诺……你都知道的。来吧,伟廉,你是个男子汉。两个朋友花点时间独处是天经地义的事。”

在他来得及回答之前,佩琳已趴在他身上,将唇压向他。她的小手饥渴地在他身上游移,而她浓郁的香水味则将他团团包围。

“佩琳。”他喊道,她的手指已经来到他的大腿之间,紧紧地揉搓着。

“没关系的。”她呢喃道,将整个身子贴在他身上。“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难道从来不曾想过,跟我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吗,伟廉?我会给你超乎你想像中的欢愉。别担心你的哥哥。你一定很嫉妒他——换成是任何人都会的。他是老大,拥有所有的金钱和权势。你值得享受一下他所拥有的……而我会替你圆这个萝。”她主动拉起他的手放在她的胸部。“来吧,摸我。”她娇嗔道。“摸我的全身……带我进去你的卧房……哦,伟廉……”

当佩琳将自己缠在他身上时,突然一个阴影覆在她脸上,令她微微睁开了眼睛。然后她猛然睁大双眼,讶异地发现岱蒙就站在他们面前。他的目光冷酷,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

佩琳顿时将伟廉推到一旁。她急忙把胸衣拉回胸脯上方。她注视着岱蒙,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很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一幕,亲爱的。你自己的亲弟弟竟然背叛你来占我便宜,你一定很难过。”

岱蒙的唇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刚才全都听到了,佩琳。”

伟廉从沙发上跳起来,拉好他的领带和外套,脸上露出一副钝洁的表情。“我还在想你到底要我撑多久呢!”他破着眉头对岱蒙说道。”

“这是你们计划好的吗?”佩琳愤怒地说道,看着他们两人。“你们两个串通好来整我?”

她的手紧握成拳面对岱蒙,气得满脸通红。“你真是个无耻的男人!我拒绝被人玩弄或操纵,你这个混蛋!”

突然间岱蒙大笑了起来。“你拒绝被人操纵?”

“没错。你亏欠我过去几个月我们的相处,利用我的身体,误导我——”

“我付了钱用你的身体,事实上还多付了。”岱蒙对她说道,眼中带着一抹笑意。“至于你所说的误导……请你解释清楚,因为我实在不了解。”

“你让我以为你会对孩子负责!”

“根本没有孩子,虽然你的确很努力地尝试。”

“我是为我们而做的!”她激动地说道。“你知道我们很相配,岱蒙。你知道我是你拥有过最好的女人,而且我们十分适合——”

“我知道你计划怀我弟弟的杂种栽到我头上。”岱蒙静静地说道。“那真是高招,佩琳,不过伟廉和我都没兴趣。”

“我差一点就成功了,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把他控制得死死的。”她凶恶地瞪伟廉一眼。“你一点都没有自我,是不是?”她恶毒地问道。“你要一辈子活在你哥哥的阴影之下——”

“够了。”伟廉说道,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臂。“我不准任何人在我家侮辱我。”他把她揪出房外,佩琳则不停地咒骂着。

当伟廉回来时,他看起来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右脸颊上有一记巴掌印。

“她走了吗?”

“是的,在甩了我一个耳光之后。”伟廉摸了摸他的脸颊。“天啊!她在床上一定像只母老虎。你没有被活活吃掉真是奇迹。你一定比我强,哥哥——我比较喜欢柔顺的女子。”

“感谢上帝,我终于摆脱她了。”贷蒙说道,坐在椅子上伸长了双腿。

伟廉微笑地看着哥哥脸上解脱的表情。他走到酒柜旁,倒了两杯白兰地。“我猜你打算立刻告诉茱丽?”

“是的——虽然这并不会解决我和她之间的问题。”

“你现在还会有什么问题?”

岱蒙鼓着眉,接过伟廉递给他的酒。“上一次我见到父亲时,他告诉我说,没有一个女人会古板得想要我。他说得对。我告诉茱丽,我想要她扮演另一个角色——一个顺从、忠心的妻子,完全服从我的命令。”

“那有什么不对?”

岱蒙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茱丽和其他我所认识的女人不一样。可惜让她如此与众不同的特点,也是我们两人之间最大的障碍。”

“你想要她永远离开戏剧界?”伟廉如此说道。

“我想不出其它办法。天知道我是绝对不能忍受我的妻子在千万人面前抛头露面的。我曾经想过——“岱蒙停顿下来,揉揉他的太阳穴。“我不能。”他沙亚地说道。“可是我也无法停止 对她的渴望。”

“也许时间会冲淡一切。”伟康安慰道。“世界上还有其他女人,有一些也和茱丽一样美丽有成就——而且她们都会不针一切地想要和未来的里兹公爵结婚。”

“我不想要其他女人。”

“你和你的那些女人……”伟廉摇摇头,微笑了一下。“你总是选择复杂的。感谢上帝,我的胃口比较单纯。我告诉你,我找的那些酒吧女绝对不会带给我你的这样麻烦。”

岱蒙回到他位于伦敦的住所,打算好好休息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一大早赶到巴斯去。然而,清晨时却被他的管家待续的敲门声给吵醒。“什么事?”他睡眼惺讼地问道。

管家将门开了一条缝。“很抱歉,主人,但华威克郡的一个仆人送了一封信来给您。这件事十分紧急,我相信您会想要立刻知道的。”

岱蒙摇摇头,试图清醒过来。“知道什么?”

管家拿着一盏油灯走进房中,将它放在床头桌上,然后把那封信交给岱蒙。

岱蒙在微弱的灯光下眨了眨眼,很快地打开那封信.那是他父貌的医生写来的。“该死。”他轻轻说道,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管家别开目光,但脸上露出谅解的神色。“您想要立刻通知您的弟弟吗?”

‘真假淑女’一剧在巴斯上演了一个星期深获好评后,这剧的成功传遍了全英国。从布里斯托到约克的所有戏院,都在积极争取首都剧团到当地演出。剧评都说,本剧中的女主角可莉,是温洁西本人的典型写照,也只有她才能将这个角色扮演得如此传神。

茱丽讽刺地发现,她一向梦想得到的成功,并不如她期待中的令她感到安慰。她只有在舞台的灯光下才觉得自己活着,而下了舞台之后的每一刻,都是如此地平淡无味。现在她终于明白格格对剧院的感觉了。因为她已牺牲生命中其他的一切,舞台上的幻觉成为她唯一拥有的东西。

洛格告诉茱丽他将为她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但这个念头令她感到十分不安。她要求他只要办一个小小的婚宴就好,尽量藏住这个秘密。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家人和朋友,对她决定嫁给洛格所表现出的讶异与震惊。洛格欣然同意了。茱丽同时也请教了一位律师,证实她父亲所言属实。现在岱蒙随时会接到那封要求归还她嫁妆的信。

当在巴斯的倒数第二场戏结束之后,茱丽坐在更衣室中,卸除脸上的浓妆。她呆滞地望着境中的自己,心想该如何让内心那种麻木的感觉消失。

“洁西!”雅丝冲进更衣室中,她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我必须立刻见你!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茱丽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第一个知道什么?”

雅丝的微笑变得害羞,伸出手对她说道:“麦可刚给了我这个。”

茱丽依然坐在椅子上,倾向前看着雅丝的无名指,上面戴着一只镶着钻石的金戒指。“哦,天啊!”她屏息说道,然后抬起头望着她朋友的脸。“这表示……”

“是的!”雅丝高兴地说道。

“有点快,不是吗?”

“对其他人而言或许是,但对我则不然。麦可是唯——个会这样爱我的男人,而我也同样地爱他。”雅丝骄傲地望着她的钻戒。“很漂亮,对不对?”

“的确很美。”茱丽说道。

“他还给了我这个。”雅丝给她看一个破了一半的银币。“这是他们费家的传统。当两个人订婚时,就要把银币分成两半。麦可保存着另外一半。很浪漫吧?”

茱丽接过银币,仔细地看着它,然后露出一个苦笑。“你真幸运,雅丝。很少有人能够和自己所爱的人结婚。”

雅丝看到茱丽脸上哀伤的表情,于是坐在梳妆抬上,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她。“你怎么了,洁西?你和你的爱人之间出了问题吗?是赛侯爵吗?”

“他不是我的爱人,至少已经不再是了。我……”茱丽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才谨慎地说道:“我已经完全结束那段感情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是如此地英俊、富有,而且他看起来像是个绅士——”

“我发现我和他在一起没有未来。”

“就算是如此,为什么你不能享受这段恋情,直到它结束呢?”

“因为我要……”茱丽突然住了口,知道如果自己想要把事情保密,是绝对不能告诉雅丝的。但她实在很想告诉某个人。她挣扎着是否应该启齿。

“什么事啊?”雅丝问道,关心地皱起眉头。“你可以告诉我的,洁西。”

茱丽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大腿。“我要嫁给史先生。”

雅丝睁大了眼睛。“我真不敢相信。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茱丽只能勉强地耸耸肩作为回答。

“你不爱他。”雅丝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的。你是不是有经济上的困难?还是为了你的事业才这么做?”

“不,只是……这是最好的选择。”

“你在犯下一个错误。雅丝肯定说道。”你不属于史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他?”

“后天。”

“感谢上帝还有时间取消这件事。”

本来茱丽以为把道件事告诉朋友,可以解除心中一些沈重的负担。而今她发现不管她怎么解 释,即使她的朋友深表同情,也摆脱不了内心的苦闷。“我不能那么做。”她柔声说道,将银币还雅丝。她拿起一条湿毛巾擦拭着双颊,将最后残留的余妆卸下。

雅丝往视着茱丽,脑中闪过最后一个猜测的念头。“哦,洁西 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茱丽摇摇头,她的喉头硬咽。“不!不是那样的。只是有太多的原因,让我无法拥有我想要的男人。如果今生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那我最好和史先生结婚。”

“可——可是”雅丝结巴说。“你不是一向告诉我,找个自己所爱的人结婚,而不要为其他任何的理由吗?你告诉我——”

“我还是这样认为。”茱丽说道,声音,声音略微沙哑。“很不幸地,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实现所有梦想的。”

“一定有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茱丽伸出手去摸雅丝的手,对她微笑道:“没有。”她喃喃说道。“不过还是谢谢你,雅丝你真是我的好朋友,我也很为你高兴。”

雅丝没有回答,脑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里兹公爵的丧礼异常地冷清,只有少数几个亲威和朋友参加。岱蒙很难接受他父亲终于去世的事实,再也没有那些无止尽的争吵和难过,以及他父亲在过去多年来带给他们的轻松气氛。岱蒙看着弟弟严肃的脸,知道伟廉和他一样地悲伤与讶异。

当棺材被送入土坑中,泥上覆盖在木质的棺材板上时.所有的哀悼者开始回到城堡里去。岱蒙和伟廉慢慢地走在后面,修长的腿迈着缓慢的步伐。

一阵微风吹拂在岱豪的头发和脸上.他环视着四周的一片绿意。熟悉的环境令他感到一股安慰,而他对于城堡在自己的努力下得以保住深感到自豪。弗伟瑞几乎让赛家失去了一切。然而,生前的公爵尽避自私,又有绪多恶习.但他的去世依然令众人悲伤不已.岱蒙知道他会想念他的父亲.……事实上,他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爸爸一生都在玩乐,不是吗?”伟廉喃喃说道。“他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根本不计后果。如果他没有上天堂.我敢打睹他现在一定在诱拐撒旦跟他赌一局牌。”

那个景象几乎令岱蒙笑了起来。

“我太像他了。”伟廉继续说道。“我的下场会和他一样,孤独荒唐地度过晚年,当家中女仆走过时还会试图偷摸她们一把。”

“你不会的。”岱蒙对他说道。“我不会让那咱事发生的。”

伟廉深深地叹了口气。“到目前为止你并没有管太多。我必须开始对我的人生负责,岱蒙。我不能再继续玩女人,把钱都浪费在酒、衣服和马匹上。”

“只有你才能改变自己。”

听到岱蒙阴沉的语气,伟廉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你应该不是在说你自己吧?你认真、负责没有坏习惯 ——”

“我太古板了。我试图要每个人都照着我为他们所设计的路子去走。”

“我一直以为那是身为长子的职责,有些人还觉得那是个优点呢!”

“茱丽并不是那种人。”

“嗯,不过她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性,不时吗?伟廉望着伫立在他们眼前的城堡,它庄严的丝条映在银色的湖光上形成美丽的倒影。“你能够想象要她远离五光十色的伦敦住到这里来吗?”

事实上,岱蒙可以想像。他幻想着茱丽和他一起骑着马,在城堡附近的山丘和森林中奔驰,她的金发在风中飘扬……或是在盛大的舞会中扮演女主人的角色,她娇小的身躯站在豪华的水晶灯下……或是和他一起躺在房中的大床上,身体交缠,一同在清晨醒来。

当他和伟廉一起走进城堡时,岱蒙的思绪依然围绕在茱丽身上。他们走过站在大厅和饭厅的人群身边,一起走向图书室。陆恩其先生正在那里等着他们。路先生是过去多年来替岱蒙处理事务的律师。他虽然长得不起眼,却十分聪明。他只比岱蒙大一点,但他微秃的头和鼻梁上的眼镜令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爵爷……我是说,公爵大人,”陆先生喃喃说道,握了握岱蒙的手。“您好吗?”

岱蒙点点头,问陆律师是否想喝点什么,但他拒绝了。“我想我父亲的遗嘱中应该没什么惊人的事吧!”岱蒙说道,指着附近桌上的一叠文件。

“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公爵大人。不过,在我们开始讨论这件事之前,有一件事……”陆先生睑上露出一个不自在的表情。“最近我收到一份文件,是有关温夫人和您的,呃……婚姻有关的东西。”

岱蒙警觉地盯着他。

“似乎这椿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合法。”律师继续说道。“只能把这件事看成是一椿末完成的婚约。因此,何爵士要求赛家归还何家的嫁妆。”

岱蒙摇摇头,仿佛试圆明了陆律师说的话。

“根博何爵士的说法,他的女儿茱丽考虑要终止你们之间对彼此的束缚。”

“我必须和她谈一谈。”岱蒙喃喃说道。茱丽想要终止他们之间可能的一切,他必须说服她改变主意。“她真该死……她是我的妻子。”虽然他知道那不全然是真的,他无法接受其他的可能性。他爱她……他需要她。

“公爵大人,”律师说道。“你没有妻子。根据法律上看来,你从来没有结婚过。”

你没有妻子。这句话在岱蒙的脑中回荡。你没有妻子——

伟康在这时插口了。“岱蒙……也许命运在告诉你,这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好机会。爸爸走了,而你也恢复自由之身。你没有理由不去享受过去你一直没办法享受的东西。”

“在这么多年之后……岱蒙说道。”在我花了这么多年尝试找她之后、她竟然随便找个律师,写来这样的一封信。我发誓,等我找到她——”

“你应该感谢茱丽。”伟廉打断道。“依我的看法,她做的事是对的。你们显然不适合对方,而她也清楚地知道……”当他发现岱蒙用冰冷的眼神瞪着他进,便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岱蒙怒道。

“没错,我是不知道。”伟廉很快地说。“有时候我的嘴和我的脑连不起来……真是不方便。 我想我还是上楼去好了。”他急忙地走出房间,临走前用警告的限种瞥了陆律师一眼,令他紧张地畏缩了一下。

“公爵大人,如果你现在不方便,我可以稍后再来,和您讨论您父亲的事——”

“你走吧!”岱蒙说道。

“是的,公爵大人。”陆律师比伟廉刚才溜得还快。

岱蒙花了好一会才将自己的怒气压抑下来。他坐在书桌前,一只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一瓶白兰地。酒精开始让他内心的寒意消失。

茱丽不想要他,或是他想和她过的生活。岱蒙希望她此刻在这时,让他能亲口对她吼出这些话。她真是个傻子,竟然选择舞台生活,放弃当公爵夫人。每个人都会这样告诉她的——她自己一定也知道,尽避她还是选择了她该死的事业。

岱蒙脑中开始出现报复的念头。他想要威协她,逼她接受他想要的…… 但她是绝不会向他屈服的。她太固执了。也许他该娶一个害羞、顺从的贵族女儿来当妻子,然后故意带她到茱丽会出现的地方炫耀。他想要让茱丽嫉妒,在她面前展示他年轻貌美的妻子,直到茱丽因羡慕和懊悔而气死。他想要她知道那段冒牌婚姻对他根本不算什么,他很高兴终于摆脱她了。

岱蒙又倒了一杯酒,望着桌上的文件。当飞舞的字迹出现在眼廉,茱丽的声音也在他脑海中回荡。

“你会要我放弃我所努力得来的一切,我所有快乐的根源……”

“如果我成为你的妻子,你会让我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做我想做的任何事,绝不加以阻止吗?”

“别回来找我。”

他又想起史洛格嘲讽的问题。“你能给她她所想要的一切吗?”

他想起茱丽的每一面。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迷人的女人。他突然开始觉悟,要把茱丽像只小鸟般关在金笼子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岱蒙?”伟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迳自走进图书室,把一封信放在桌上。“是刚从巴斯送来的。”

岱蒙盯着那封信,但没有去碰它。“是茱丽写来的吗?”

“下,真奇怪,是她的朋友贝丝写来的。我想我最好在你喝得烂醉之前把它交信你。”

“我已经醉了。”岱蒙喃喃说道,又喝了一大口酒。“你读吧!”

“好吧。”伟廉兴高采烈地说道。“虽然你知道我最痛恨管别人的闲事。”他拆开信封,很快读着信的内容。他眼中购愉悦消失了,警觉地望了岱蒙一眼。

“贝小姐说了些什么?”岱蒙暴燥地问道。

伟廉搔了搔颈背,怀疑地摇摇头,“照你目前的心情看来,我想我们还是晚一点再讨论这个问题吧!”

“该死!版诉我!”

“好吧。 贝小姐说,虽然她无权干预,但她还是觉得有义务告诉你,温洁西计划和史洛格结婚……就在明天。”

岱蒙将酒杯摔在墙上,伟廉畏缩了一下。玻璃碎片飞散得到处都是。岱蒙站起身来,呼吸觉重。

“你要怎么办呢?”伟廉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要去巴斯。”

“我想我应该跟你一起去。”

“留在这里。”

“岱蒙,我从来没有看你这样过,你快把我吓死了。你应该让我……”在他来得及把话说完之前,他哥哥就已踏着坚快的步伐走出房外。

正文 第十九章

通常在一出戏的最后一场演出中,都会有一种特别奇妙的气氛。演员们身上都会带着特殊的光芒。巴斯的观众对于笑声和掌声毫不吝啬,从“真假淑女”的首演开始,就十分地投入,直到最后一场。

茱丽今晚的情绪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她的表现依然可圈可点,她似乎无法像过去一样入戏。也许是因为她明天就要嫁给史洛格了,永远地和他的人生相连在一起,虽然是不带感情的。甚至当她在舞台上说话、发笑和演戏时,她的思绪依然停留在这个念头上。

岱蒙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信了。他说了些什么?他的感觉是什么?茱丽不知道下一次她再见到他时,当她自称是史洛格的妻子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况。那样对他们两人都好,她想道......但现实的理由并没有平复她内心感受到的痛苦和忧虑。她真希望事情不是这样,她真希望……

整出戏结束之后,演员们站在舞台上接受观众热烈的掌声。当洛格终于让她下台时,茱丽松了一口气地拉拉汗水淋漓的胸衣,然后叹了口气。

洛格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她。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好好去睡一觉吧!”他建议道,知道所有的演员会邀她参加庆功宴。 “我们明天早上再处理婚礼的事,在我们出发到布里斯托之前。”

茱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更多巡回演出、更多场戏要演……一般人都不是这样度蜜月的,不是吗?”

洛格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像是他压根儿没想过度,蜜月的事。“你想去度蜜月吗?”

茱丽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说“对”。她想去一个有异国风味的地方,一个她可以放松心情、忘却一切的地方,即使只有短短的几天。然而,想到和洛格单独去某个地方并不是个吸引人的主意。此外,洛格是绝不会为任何理由更改巡回演出的行程的,加上他又想回首都剧院去勘查工程的进度。

“不,”茱丽喃喃说道。“现在时机不对。也许以后吧......”

“罗马,他承诺道。“或是希腊。我们可以去参加雅典的节庆,然后在露天剧场看戏。”

茱丽微笑地向他道了晚安,然后走向她的更衣室。她走过黑暗的后台,但因为来往的人太多,把她挤到一旁,因此地只好耐心地等人群先走。“温夫人吗?”她身旁一个低沈的声音说道。她认出那个人是舞台的工作人员。他和另一个同伴分别站在她身体两侧,拥挤的人群将他们紧紧靠向她。

“是的。”茱丽不自在地说道。“很挤,对不对,”她等到人群稍微散去之后,便立刻从那两个人身边走了开来。出乎她意料之外地,他们也和她往同一个方向走,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一股不安的感觉传遍了全身,于是她加快了脚步,直到她来到更衣室的门口。

在她来得及伸手开门之前,她被人从后面抓住,她的尖叫声被一块布捣住,双手很快被反绑在身后。她感到恐慌不已。他们用一件斗篷将她从头盖到脚,遮住了她的脸。两个男人催促地向前走,他们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拉直她的身子。

“对不起,温夫人。”其中一个人说道。“外面有一位绅士付我们钱,要我们把你带给他。他说他只想和你说几分钟的话......那样的要求并不过分,不是吗?”

茱丽心中充满了恐惧,从舞台后方被半拖半扛地来到一辆在外等候的马车上。斗篷将她的视线完全遮住,被蒙着眼的她坐在马车的座椅上。马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她沉重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马车开始驶离剧院。

汗水从茱丽的脸颊滑落,滴到她的胸脯问.当她以为马车中只有她一个人时,她感觉到有人坐到她身旁的座位来。然后一只手掀开了斗篷,露出她的脸庞。她缓缓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瞪着她丈夫——她的前夫——赛岱蒙侯爵。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愤怒,但当她再仔细看着他时,她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色消失了。她过去从来没有看过岱蒙这个样子,不修边幅而且满身酒味。

他用极缓慢的声音说道:“晚安,温夫人。感谢你在百忙中拨空和我见面。我本来想亲自去找你的,但这样似乎比较容易。”他温热的手指仲向她的下颚,抚摸着地柔软的肌肤。茱丽畏缩了一下,依然怒视着他,示意他将她口中的布拿出来。

“不。” 他说道。 “我不需要听你的解释。你决定和我断绝关系嫁给洛格,已经很明显了。是的,我已经知道了......你早该知道不该把你的秘密透露给雅丝的。”

他把她身上的斗篷脱下下,注视着她的身体,看着她因双手被绑在身后而更加隆起的胸部。茱丽深吸一口气,全身硬了起来。

“你和他上过床了吗?”岱蒙问道。“你睑上没有一个女人满足的表情......那种在我跟你做爱之后的表情。你喜欢他的手抚摸你的身体,他的唇吻你吗?和一个你不爱的男人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茱丽想要猛力摇头,但她却一动也不动,她的双眼注视着他的脸。他真该死,竟敢对她这么做,这个自私的混蛋!他想要惩罚她......他想要吓唬她。他今晚的模样和往常有些不同,粗鲁夺走了他的英俊,露出的是如魔鬼般的情欲。今晚的他似乎有无比的力量......仿佛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想要伤害任何在他势力范围中的人。

“他不爱你。”岱蒙说道。“如果我能够,我也不会爱你。我真想把你从我脑海中连根拔起......你的脸孔、你甜美的身体......”他抚摸着她的胸脯,揉搓着她的乳房,令茱丽发出一个不舒服的声音。“这是我的。”他说道,他的呼吸吹在她的脸和喉咙上。“你还是我的妻子.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不管是上帝还是人类的法律,都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茱丽愤怒地试图抽开身,但他把她紧紧钉在座位上。他将她的身体平放下来,用唇搜寻着她的颈部,他的手则笨拙而热情地在她身上游移。茱丽闭上眼睛,试图控制自己的反应,但她就是无法停止全身血液沸腾,在他掌心下硬挺的乳尖,以及肌肤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岱蒙舔舐着她肌肤上的咸味,他的唇和温热的气息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当他听到她微微的呻吟声,他抬起头用胜利的眼神望着她。茱丽知道自己的脸上泛起红晕和加快的脉搏,透露了她被撩起的欲望。他将塞在她口中的布拿了出来,将唇压向她,用舌头探索着她的嘴。

当岱蒙抬起头时,茱丽怒视着他,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放开我的手。”她喘息着说道。

“除非我们先达成一些协议。”

“我不会在你喝醉时和你讨论任何事。”

“我没有喝醉——不过我的确是喝了一点酒。”

“你想怎么样?”她问道.“绑架我?设法让婚礼无法举行,没有用的,你只是拖延一点时间罢了。”

“我要毁了你,让其它男人也得不到你。”他的手轻轻触碰着她的喉咙,向下游移到她的胸部。“你可以选择他,但你永远得不到我要给你的东西。”

“你是想强暴我吗?”她冷冷地问道,不去理会身体在他触碰下的反应。

“不会是强暴。”

他的自大令茱丽感到愤怒不已。 “你会让我后悔曾经和你发生过的一切。”

“不.会后悔的是你。你会懊悔曾经知道被爱的感觉,等到你躺在一个只在乎他的事业,完全不在乎你的男人身边。”

“那正是我要的。而且我还没有和史洛格上床——我们的婚姻将会是有名无实的。”

这个告白令他嗤之以鼻。“ 最后你还是会上他的床的。你长得太美了,他不可能不想要你的。不过你会躺在他身边,脑子里却想着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用几近崩溃的声音说道。

没有爱情的婚姻,放弃一个我所......”

岱蒙没有让她把话说完就插嘴间道:“你怎么样?说出来吧,茱丽。至少这是你欠我的。”

她紧闭着唇,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他。

他屏息地望着她。“我发誓,我一定要在今晚逼你承认。”

“那又怎么样呢?”茱丽问道,一颗泪珠从她的眼眶滑落面颊。

岱蒙用拇指拭去她的泪水。“我必须听到你亲口承认,我需要知道你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他的脸贴近她,凌乱的黑发散落在他的额头,眼中布满血丝。他紧紧地搂住她,手指抓住她的手腕.茱丽挣脱开来,用手推着他的胸旁,但他又将她拉得更近,在她耳边呢喃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他粗哑地说道。“也正是你最害怕的东西......被一个男人所爱,无怨无悔地将自己奉献给他。可是你太害怕而不敢相信我。你认为我会利用你的感情,就像你父亲对你母亲所做的一样。”

“那你呢?”茱丽面对他问道。“一切都要听你的,以你为主,不管我必须牺牲什么来取悦你。”

“事情不必是那样的。”

他们两人都静止不动,像两个战士般地望着对方。马车停了下来,岱蒙不顾茱丽的抗议将她拖下车。他们来到了岱蒙在罗拉广场的家。茱丽本想对仆人喊救命,但岱蒙简短地对她说道:“你省省吧,他们不会帮你的。”

岱蒙继续将她拉向台阶,茱丽奋力挣扎着,最后岱蒙停下来,一把将她扛在肩上。茱丽发出一声惊讶的尖叫,晕眩地看着在岱蒙脚下的阶梯。终于他们来到主卧室,房中的大床上覆盖着宝蓝色的床罩。岱蒙把茱丽放在床上,走到门口去将门锁上。他转过身面向她.把钥匙扔在地上。

茱丽从床上坐起来,愤怒令她全身僵硬。“这一招对艾夫人也有用吗?我告诉你,对我而言是没有用的。”

“我已经和佩琳分手了。她并没有怀孕,她和我已经完全断绝关系了。”

茱丽对这个消息没有表示任何反应,虽然她心中稍微雀跃了一下。“真是讽刺。你在同时失去了一个妻子和情妇。”

“我很高兴我们没有结婚。”

“为什么呢?”她问道,勉强自己站直身子面对走过来的他。

岱蒙在几呎之外停下了脚步,将外套脱下。他将它扔在地上,然后开始解衬衫的扣子。“现在只剩下你和我了。没有过去的阴影,而我们父母所做过的事也已经结束了。”

“你告诉父亲关于那封信了吗?”茱丽问道。她自己则尚未告诉家人她所做的事。

岱蒙脸上露出一个奇怪且僵硬的表情。 “没有。”他简洁地说道。“他在我知道那件事之前就去世了。”

“什么?”茱丽惊讶地说道,呆滞地盯着他的睑。“哦。”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所以你才没有回巴斯,我......很抱歉——”

岱蒙耸耸肩,显然不愿谈论这件事。“他已经病了很久了。”

同情和懊悔在茱丽心中升起。如果她早知道事情的状况,她是不会选择在公爵去世的同一个时候送出那封信的。“我猜我选错了时间——”她开始后悔地说道。

“我不要你的体贴。”他将衬衫从裤腰间拉出来,露出他腹部的结实肌肉。“我要你脱衣服,然后躺到床上去。”

茱丽哑口无言,她可以感觉到血液在她体内沸腾。 “你不是认真的吧?”

“你要我帮你吗?”

“你疯了吗?”她用极力控制的声音问道。

“差不多了。”虽然他的嘴角泛着一抹嘲讽,茱丽感觉得到他的认真,背脊上也传来一股凉意。 “自从我认识你以来,我就已经疯了。”他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去爱另一个女人......一个愿意接受我所提供生活的女人。可是我别无选择。”

“我在知道你是我妻子之前,就已经爱上你了。发现你就是何茱丽,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幸运。我本来希望那会让你投向我的怀抱......但正如你后来所说,那桩婚姻根本从未存在过。我不能逼你遵守你在孩提时代被迫许下的誓言。而你固执地不肯更改你要走的路,和我一样。我想我们两人都不是很了解妥协的艺术,也都无法强迫对方改变。所以......我只有一个希望。在我生命中唯——次,我要跟你做爱,然后听你亲口说你爱我。”

他们盯着彼此,感受到空气中那股紧张的气氛。突然间传来一个男性威胁的声音,以及仆人阻止他的叫喊声。

“赛侯爵!我要知道洁西在哪里!你这个该死的懦夫......我现在就要见到她!”

茱丽感到讶异不已。那显然是洛格的声音,但她除了在舞台上之外,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种音量说话。他一定是发现她从新剧院的突然消失而气疯了。茱丽依然瞪着岱蒙,然后用镇定的声音开口喊道:“我没事,洛格。”

他的声音从阶梯上传了过来。“你在哪里?”

茱丽用警戒的眼神望着岱蒙一眼,他则一动也不动。显然和史洛格正面冲突一点也不困扰他。“我在楼梯口右边的那间套房中。”她回答道。她小心地向地板上的钥匙移动,心想不知岱蒙是否会阻止她开门。在她伸手拿钥匙之前,门被掹力地重重击了一下,然后又一下,门闩开始发出嘎吱声。接着是两下强烈的撞击,门就被撞开了。

洛格面容严肃地站在那里,他的棕发凌乱不堪。他很快地环视房中的状况。衣衫不整的茱丽、扔在地上的外套和钥匙,以及岱蒙敞开的衬衫。洛恪用凶很的声音愤怒地说道:“等我教训完你之后,看你还敢不敢碰她!”

岱蒙脸上露出一个阴郁的表情。 “她还个是你的。”

“我没事。”茱丽对洛格说道,对于房屏中的紧张气氛感到十分不安。“请你带我离开这里,然后我们再像成人般处理这件事——”

“你除了上我的床,哪里都别想去。”岱蒙粗哑地说道。“等我把你未婚夫扔出家门后。”

洛格再也无法忍受。他快步走向岱蒙,手握成拳,然后一拳打在他脸上。

“不!”茱丽喘息道,冲向他们,但在岱蒙开始和洛格揪成一团时又停下了脚步。两个男人奋力地攻击着对方,根本不理会茱丽在一旁的尖叫阻止。岱蒙用力地推了洛格一把,使他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他们用凶恶的眼神盯着对方。

茱丽利用机会挤到两个男人中间。她瞥了怒气冲冲的岱蒙一眼,然后走向洛格,将一只手放在他胸膛上。洛格用炽热的蓝眸低头望着她,用力地喘息着。

“拜托,”她柔声说道。“不需要这样。”

“和我一起离开。”洛格说道。

茱丽本来想这么做的,但她内心却抗拒着这偶念头。她只能结桔巴巴地说道:“我......我不能。”

“在他做了这种事之后?”洛格愤怒地说道。“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看到你从后台被人绑走,我马上就猜到是赛侯爵。对于他的这种行为。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洛格将手放在她肩上,他的手指掐入她的肌肤。“他相信他拥有你,茱丽。和我一起走,结束这场闹剧。”

茱丽低下了头,她再也无法正视他的脸。“还不行,”她细声说道。“事情还没有解决。请你了解。”

“哦,我很了解。”洛格冷冷地回答道。茱丽感觉到他手指松开了,然后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肩。“你要我在楼下等你吗?”

“不,不过......谢谢你赶来这里。我很高兴你想要保护我。”

“我只希望我能保护你不受伤害。”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他和岱蒙互换一个憎恶的眼神,然后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茱丽转身面向岱蒙,但发现他已经完全失去要她陪伴的兴致。“出去。”他说道,用衬衫擦拭他流血的鼻子。

茱丽激动地抿紧了嘴。她走到洗手枱旁,拿起一条毛巾,用水壶中的水将它沾湿。岱蒙坐在床边,当茱丽试图擦拭他的脸时,他别过头去。

“你的鼻子断了吗?”茱丽问道,坚持地拭去了他嘴唇上的血迹。

“没有。”岱蒙从牠手上拿过毛巾。 “你可以停止扮演善良的天使了,我不需要你。”

茱丽缓缓地摇头,感到一股对他的爱在心中澎湃着......这个固执、自大、坏睥气的男人。她拨开垂在他脸上的发丝,在他身边坐下来。她温柔地用手抚着他光滑的面颊,强迫他看着她。

“我需要你。”她柔声说道。

岱蒙没有移动,但茱丽可以感觉到他的脸颊在她手掌下僵硬起来。“你说得对。”她继续说道。 “我不敢信任你。但如果我不信任你,我永远无法信任任何人。我很害怕你要我的付出超出我所能给予的。然而,如果你能接受我的条件......”

岱蒙在心中挣扎地和嫉妒的怒火交战着。自从发现她打算嫁给史洛格后.整个人就陷入了疯狂之中。但那阵怒气正一点一点地消退。当他看着茱丽时,他看到她脸上紧张的表情。

她的手温柔地放在他的脸颊,她蓝绿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感情,令岱蒙的心痛苦地抽痛着.他是如此地想拥有她,想要用尽一切方法得到她。他们之间有太多话未说清楚,需要解释,以及未解决的问题......但他都不去理会,只是伸出双臂,将茱丽紧紧地拥入怀中。

当他将唇压向她时,她并没有抗拒。他饥渴地吻着她,而她也分开双唇,双手贴向他裸露的胸膛,然后爱抚到他的背。他有多少侗夜晚都梦到她这个样子,柔软的身躯热情地倚偎在他怀中,紧紧地贴向他。

岱蒙将她转过身,让她倒在床上,她的头发像金色的瀑布披泻着。他来到她身体上方,吻着她的喉咙和颈部,然后移到她的胸脯。她的乳尖在她的戏服下硬挺起来,当岱蒙隔着衣服开始轻咬时,茱丽发出一声呢喃。

茱丽的回应简直是个奇迹.她接受他触碰的方式......他知道今晚的她会让他为所欲为,而他的心因需求而猛烈地跳动着。他用颤抖的手指解开她的胸衣,将礼服从她的肩膀向下移至她的腰间。她弓起臀部让他更容易地脱下她的衣服,身上只剩下她的内衣裤,然后她坐起身褪去身上所有的衣物,露出完美的躯体。岱蒙爱抚着其中一边浑圆的胸脯,用他的指节轻抚着挺立的乳尖。他看着茱丽泛红的脸庞,看到了那份令他失神的温柔。

“照你承诺的做吧!”她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和我做爱......让我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然后明天早上呢?”岱蒙忍不住问道。

她微笑了起来,仿佛他问了一个傻问题,然后倾身吻了他一下。“把灯关掉吧!”她柔声说道。

岱蒙将灯熄灭,只留下一盏徽弱的灯光,然后回到床上。茱丽的身体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优雅地躺在床上。岱蒙脱下他的衣物躺在床上,将她赤裸的身体拉向他,他们的肌肤相触燃起了火焰般的热情。

茱丽用手爱抚着他的背和臀。她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更大胆,用嘴和手指狂野地探索他的身子。岱蒙忍住想立刻占有她的冲动,试图想延续那份欢愉。他从她的大腿内侧吻到她的脚踝,令她不禁颤抖了起来。然后,他将她压在身下。

“告诉我。”他摩挲着她的下巴说道。

茱丽睁开眼睛,他看到了那份羞怯。“告诉你什么?”

“你承诺要告诉我的事。”

“等一下。”她说道,将他的坚挺握在手中,拉向她的大腿之间。岱蒙抗拒着,对她微微蹙眉,想要听她说出承诺。茱丽技巧地诱惑他靠近,对他呢喃着挑逗的话语,用她纤细的双腿圈住他。他发出一声轻笑,爱抚她、吻着她,享受着她热情的回应......她急促的呼吸,以及她的颤抖。“占有我。”茱丽喘息道。“现在,现在......”

“你爱我吗?”他问道,抚过她的小肮,用手指逗弄着她的肚脐。

“是的。”茱丽终于喘息道,分开她的双腿。“别让我等太久。”她在他的耳边呢喃、威胁和恳求,直到他终于将手指滑入她体内,用一阵阵的律动将她带向高潮。她向上弓起身,将柔软的毛发贴向他的手,在呻吟的颤抖中解放。

好一阵子之后她眨着眼睛,响应了他的吻,她的舌头和他的交缠在一起。他将自己安置在她双腿间,然后推向她体内,令她发出欢愉的呻吟。他缓缓地向前冲刺,她则紧掐着他的背和臀,催促他刺得更深。岱蒙抓住她的手腕,拉过她的头顶,将她压在床垫上。

茱丽感觉到他的嘴吻着她的颈部,深情地诉说情感。他的手从她的胸部向下移至他们结合之处,温柔地逗弄着,直到她几乎无法呼吸。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昏厥过去时,那股激情传遍她全身,令她的每一根神经震动。她猛烈地颤抖着,抬起臀部弓向他,而他则将欲望和热情灌注在她体内。

片刻之后,他们才移动身子侧躺在彼此身边.茱丽慵懒地感觉到他将长腿贴向她,胸膛紧靠向她的背。“我喜欢被绑。”她喃喃说道,拉起他的手搂住自己的腰,向上抚至她的胸脯。

“我没有别的方法,我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已经失去理智了。”岱蒙用手指在她的乳尖上画圈,“你有别的注意吗?”

岱蒙用手罩住她的乳房,直到他感觉到她急促的心跳。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令茱丽以为他不会回答她了。“嫁给我,”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这一次是真的。”

茱丽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那你的条件呢?”

“没有条件。我不会要求你离开戏剧界。”

“如果别人笑你娶了一个恶名昭彰的女演员呢?”她柔声问道。

“管他们的。”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岱蒙爱她胜过一切,因此决定做出最大的让步。茱丽从没想过岱蒙,这个她所认识过最骄傲、最大男人主义的男人,竟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坚持。她知道她也应该为他做出同样的牺牲。“我可以减少我和剧院的接触。”她迟疑地说道。“我只会选择令我感兴趣的角色......而我也会停止巡回演出。”

“史洛格会同意吗?”

“他别无选择,如果他想要我留在首都剧团。”

“你的事业生涯不会再像过去那样辉煌了。”

“没关系,只要我有你。”

岱蒙轻轻地转过她的身子面向他。虽然茱丽脸上充满希望和幸福的表情,岱蒙却没有微笑。“我想要有孩子,茱丽。”他的声音微弱而低沈,茱丽只能猜测那份令他如此感动的情感。

“我知道,我也是。”她无奈地耸耸肩。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 我们会想出一个办法的。虽然事情不会很容易。”

“比要我们分开容易。”

茱丽点点头,温柔地吻了他一下。

“你对史洛格是什么感觉?”岱蒙问道。

“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他会了解为什么我不能嫁给他。比外,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任何人的妻子,除了你的。”

“很好,因为我已经当你的丈夫太久了。”

茱丽微笑地抚摸着他的胸膛。“真奇怪,我们两个长久以来都想摆脱对方的束缚......而当我们摆脱掉时,只想要和彼此在一起。”

“这表示你会接受我的戒指喽?”

“是的,还有那只戒指附带的所有承诺。”

岱蒙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她的掌心。所有的情绪悄悄地离他远去......爱和喜悦充塞在他心中......他害怕这是一个梦,而他身边的这个女人只是从他的寂寞和渴望中走出的一个梦幻。

茱丽用一只手搂住他的头将他拉近,邀请他吻她,然后用无比的热情回应。

第二天早上,当洛格欢迎茱丽来到他在巴斯的别墅时,他面无表情,除了眉宇之间带着微微的怒容。他注视着她的脸,从她红润的双颊和眼中的光芒猜到答案。

“早安。”茱丽喘息地说道。他点点头,清楚地明白今天他们是不台举行婚礼了。他们所谈过的计划永远不再被提起。

茱丽坐在客厅里。仆人倒了两杯咖啡端送过来。洛格示意仆人离去后,瞥了茱丽一眼说道:“你犯下一个错误。”

她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也许吧!嫁给岱蒙可能会是一塌大灾难。但如果我不试,我是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我祝福你。”

“你难道不打算警告我吗?你不告诉我这样的婚姻有多危险,告诉我——”

“你已经知道我对于为爱情而结合的看法。我唯一的担忧是,你的行为将会如何影响我的剧团。显然很多事情需要重新做安排。”

“是的。”茱丽说道,试圆摆出一副明了的模样。“我依然想留在首都剧团。然而,我将不可能参加巡回演出......而我也不能参与每一出戏。”

“你爱留在首都剧团多久都可以。只有儍子才会拒绝像你这样的演员,即使你能够演出的戏码有限。”

“谢谢你。”

“我本来对你还有更大的期望,”他突然说道。 “你的天分尚未完全发挥到极限。你本来可以成为全英国舞台上最闪亮的——

“可是我很快乐。”茱丽插口说道。“全世界的名声和财富也不能将我从寂寞中带走。我想要被爱,我想要欢笑和陪伴.......我想要拥有比我在舞台上的虚幻更真实的东西。”

“你确定赛侯爵会让你继续留在首都剧团吗?”

“哦,是的。”茱丽脸上泛起一抹羞怯的笑容。 “他或许不喜欢,但他愿意为了娶我而忍受我的事业。”她喝了一口咖啡,望了洛格一眼,然后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遗憾。“你觉得我和很傻,对不对?你无法想象能有任何的妥协将你从剧院中带走。”

“的确,我无法想象。”洛格说道,然后他的蓝眸中露出了友善的光芒。“不过我并不认为你很儍。甚至我还有点羡慕你。别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也无法解释。”

正文 终终曲

他们在华威克城堡的教室中举行了一场小小的婚礼,参加的只有少数亲戚和朋友。茱丽的母亲依芬显然对于自己女儿终于嫁给了岱蒙感到十分高兴。何爵士的脸上则带着一丝讽刺的面容,但他依然对这桩婚事感到欣喜。

接下来的几个月,茱丽称职地扮演着岱蒙妻子的角色,令他们两人都感到些许惊讶。有时茱丽对于当里兹公爵夫人的生活感到沉闷,但那些念头又随即消失了。岱蒙对茱丽十分溺爱,用各式各样的礼物宠她,一有机会就把她从剧院中带出来。

岱蒙和她不同,是个爱好户外的人,而茱丽也陪伴他在大自然中散步,或是骑马在野外奔驰。偶尔她也会参与他喜欢的狩猎和垂钓活动。虽然她无法真正爱上那些事,但她十分崇拜他的技术。

当岱蒙在他的领地中的小溪中垂钓时,茱丽则坐在小桥上歇息。她拉起她的裙欐坐在桥边,欣赏着美丽的夕阳。她静静地望着她的丈夫逼近一条向岸边游近的棕色鳟鱼,技巧地准备引牠上钩。

“别动。”岱蒙看着茱丽晃动的双腿低声说道,但已经太迟了。她双腿的晃动骛动了鱼儿,使得它不敢靠近水面上的鱼饵而逃逸。岱蒙皱眉叹息道:“该死!”

“我把它吓跑了吗?”茱丽带着歉意问道。“我很惊讶一条鱼也会这幺敏感。你知道我是坐不住的人。”她用双手比出一个无奈的姿势,向后躺在桥上叹口气。“好吧,下次我不跟你一起来了。”

岱蒙立刻走到她身边。“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茱丽微笑起来,依然闭着眼睛。“没有干扰,你会钓得比较好。”

岱蒙在她身边躺下,他的手在她赤裸的双膝上游移。“我就喜欢被干扰 。”吻着她温暖的喉部。

为了取悦茱丽,岱蒙陪她参加无数的舞会、宴会和音乐会。她很高兴地发现她的丈夫是个出色的舞者,而且能够精力充沛地彻夜不睡。而最美妙的时刻则是当他们晚上从宴会回来,他遣开女仆后,会亲自替她更衣,然后跟她做爱,直到她在欢愉中沉沉入睡。

岱蒙是茱丽从来不敢幻想拥有的完美伴侣。他总是兴致勃勃地聆听她的意见,和她争辩他们不同意的地方。对她的聪明感到十分自豪。茱丽很快地发现她可以把所有的问题告诉他,不管是多小的事,而他都会严肃地看待它。当她需要慰藉时,她会爬到他的膝上,将头靠在他肩上,直到所有的困难——被抚平。有时候她对他的依赖令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对任何人有这种感觉。”有一天晚上,当他们躺在床上看着壁炉中的火光时,她对他说道。“尤其是像你这样一个男人。”

“像我这样的男人?”岱蒙感到有趣地说道。

“是的.像你摊有这样的事业,谈论着佃农和农场——”

“和戏剧界比起来,你一定觉得很沉闪。”

“你必须承认,我们的兴趣很不相同。”

岱蒙笑了,把被单从她的肩头拉下。直到冷空气让她的乳尖挺立起来。她的肌肤上映着火光,他的手缓缓地来到那光滑的表面。“在某一方面,是的。”他说道,低下头来到她的颈部。“但在几个重要的方面,我们倒是有许多共同点。”他感觉到她在他的触碰下微微地颤抖,不禁微笑起来。“你要我举例吗?”他问道,摩挲着她颈部的敏感部位。

茱丽用双臂搂住他,弓起身子,渴望着他带给她欢愉。

岱蒙是个大方的情人,有时候会爱抚她的身体好几个小时,有时候则用无比的热情刺激地占有地。茱丽渐渐地也敢大胆地挑逗他,穿著性感的睡衣勾引他,直到他将她拥入怀中,给她她所想要的。当他们在一起时,她总是能够抛开工作上的忧虑,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活在满足和喜悦之中。

当九月来到,剧团的排演工作加重时,茱丽每天来回往返赛家在伦敦的宅邸和首都剧院。起初剧团中的人对于她那里兹公爵夫人的新身分感到不自在,但工作渐渐让他们遗忘了。雅丝显然很高兴嫁给了费麦可,对于自己逐渐增大的名气也感到十分满足。

至于史洛格,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要求严格、傲慢,而且一心想要把他的剧院变成全伦敦首屈一指的剧团。剧院内部的新装潢完成一部分,他的心情似乎就好一。

“你唯一的爱。”有一天当茱丽在排演后,看到他在欣赏装修完成的新舞台时,不禁笑着对他说道。“有多少女人愿意放弃一切,只希望你能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们!别忘了,”一栋建筑物是永远不会回报你的爱的。”

“你错了。”洛格说道,对她回以一笑。他的大手抚着舞台旁精致的雕刻。“她带给我的远超过任何女人所能给我的。”

“剧院可以用『她』来表示吗?”

“不然还能用什幺?”

茱丽将双臂交叉在胸前,用审视的眼光望着洛格,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嫁给他。洛格永远会是个无法敞开心胸去爱人的人。他不容许自己拥有那份爱一个真人所需要的信任与亲密,冒险尝试感情。

当新的一季开始时,茱丽发现自己被无数的仰慕者所追求。有些很有礼貌,有些则十分粗鲁。为了保护茱丽的安全,岱蒙派了侍卫和仆人接送她往返剧院,而每当她出门购物或拜访朋友时,也总是有人陪伴。起初茱丽认为他的保护太周详了,但后来才安闲那时有必要的。每当她离开首都剧院时,总是有大批的群众在外叫喊着“温夫人!”或者“公爵夫人!”而人们总是试图想扯下他的衣服的一角,甚至是她的头发。

洛格显然对茱丽的受欢迎感到喜悦,知道他为首都剧院带来不少的观众群。“嫁给赛侯爵好像也还不错嘛。”他在看到大批群众挤在首都剧院门外等候茱丽时说道。“观众喜欢看一个公爵夫人在舞台上为他们表演。这让我暗自希望我也生来就有个贵族头衔——这样一来我就会更声名大噪了。”

“我很高兴你认为我为剧院带来好处。”茱丽酸溜溜地说道。“这样我的辛苦也值得了。”

洛格对她的嘲讽微微一笑。“是你自己决定为爱嫁给一个公爵的。”他说道。“你的决定为剧院带来财富,并不是我的错。”

“是的.......但你一定要为此沾沾自喜吗?”茱丽问道,无奈地苦笑一声。

最近他们两人之间有一股紧张的气氛。在上个星期的一场宴会中,洛格表示虽然现在茱丽已经是里兹公爵夫人了,但她依然是他的雇员,需要奉献出部分时间听从他的指示。当宝客请他提供余兴节目时,洛格对站在她丈夫身旁的茱丽示意。“或许公爵夫人愿意和我一起表演?”他建议道。

茱丽瞪了洛格一眼,因为她早就告诉他,她今晚不想表演任何节目。她今晚的身分是岱蒙的妻子,不是洛格手下替他及剧院打知名度的女演员。宾客都催促着妯上前去,但她依然留在岱蒙身边。

“我相信史先生可以自己表演些什么。”她说道,唇上挂着一抹微笑。

洛洛意志坚决地望着她。 “来吧,公爵夫人。别剥夺在场镑位欣赏你天分的权利。”

岱猛在此时插嘴了,他的脸上面无表情。“我的妻子知道我今晚只想独自占有她,也许改天吧!”

洛格对房中的所有宾客说道:“显然公爵大人不知道,一个男人是不该嫉妒自己的妻子。”

岱蒙用手搂住茱丽的腰。“但若是像我妻子这样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他望着茱丽沮丧的脸庞,对她微微一笑。“去表演吧,如果你想要。”

她点点头,回了他一笑。“为了你我会的。”

那晚当他们回家后,她倚偎在岱蒙身边,感激地吻了他。“洛格的行为真是不可理喻。”她说道。“除了剧团的利益,他从来没想到任何事。你真是体贴。谢天谢地你不是那种占有欲强,不惜闹得很难看的丈夫。”

岱蒙温柔地捧着她的脸。“我想要把你完全占为己有。”他用严肃的眼神望着她说道。“我永远会。史洛格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都嫉护得要死。但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能忍受你所想要的这一切。别以为我的占有欲不强。”

茱丽点点头。她倾过身吻着他,试图告诉他,他根本不需要嫉妒。

“珍派克”是这一季首都剧团推出的新戏。故事内容是关于一个出色的作家,以及她的成功、失败和她悲惨的感情生活,使她成为文学史上最复杂的人物之一。洛格一直在思索,不知道茱丽柔弱的外表是否适合扮演这位充满男性气概的女强人。

茱丽争取到了这个角色,用个性上的强势表现来弥补了她外表的不足,直到洛格对结果感到满意为止。洛格则扮演珍派克的一个好友,一个暗恋她三十年,但始终没有机会和她共谱恋曲的男人。他们在舞台上的搭配无懈可击。茱丽强调她角色中的傲慢,洛格则表现出他的内敛。

这出戏获得正反两面的剧评,当第二周的表演开始时,茱丽很高兴地看到剧院中座无虚席。她等不及这一季赶快结束。扮演一个和她自己如此不同的女人,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每天晚上回家,她都疲惫得吃不下饭,也无力谈话,一爬上床就睡着了。

当岱蒙出席“珍派克”一剧的那晚,茱丽使出浑身解数认真地演出.她知道丈夫就坐在二楼的私人包厢内,和他的弟弟伟廉及几个朋友坐在一起。茱丽将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热情而机智地发挥,整个舞台仿佛是她的天下。观众用笑声、惊叹声响应着,直到第一幕接近尾声。他们演到洛格和茱丽正激烈地争执。他责备她对生活不负责任的态度,她则愤怒地回应。

当她开始说话时,一颗汗珠从她脸颊上冒出。她感到自己全身汗水淋漓,汗珠滑落她的颈子和胸衣.茱丽盯着洛格的睑,不顾晕眩的感觉,继续她的台词。她感觉到不对劲,暗自在心中祈祷这一幕赶快结束。如果这一幕演完,她就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水,平复她脑中的晕眩感。

突然问茱丽惊恐地发现四周的景物开始天旋地转。洛格的声音似乎越来越遥远,虽然她知道他就站在她身边。他的睑模糊了,他的蓝眸也逐渐消失在她眼前的迷雾中。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我要昏倒了,她惊恐地想道,感觉到疲软的双腿失去支撑的能力。

顷刻间她被洛格抓住,将她扶起。她依稀记得他正在念他的台词,说她所扮演的珍派克是个不切实际的人,然后他就将她抱在怀中,把她扛下舞台。观众并不知道昏倒并不是剧本中的情节,当剧幕落下时,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茱丽汗流浃背地躺在洛格怀中,让他把她抱到更衣室。他将她放在一张椅子上,洛格命令附近的一个工作人员道:“去拿一些水来。”他说道。“其它人不要聚集在这里。”大家都遵从地离开了。洛格站在茱丽面前,拉起她冰冷的手。“告诉我你怎幺了。”他说道,强迫她望着他。“你的脸白得像一张纸。你今天吃过东西了吗?你想喝茶吗?还是别的欣料?”

“我没事。”茱丽喃喃说道,然后一阵恶心的感觉从腹部升起,她不禁抬起手捂住嘴巴。洛格看到了她的这个动作,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审视的敏锐眼神看着她。

另一个人走进更衣室来,洛格站在一旁。“她没事。”他简洁说道。

茱丽抬起头看着丈夫深邃、难以捉摸的脸庞,她的唇上泛起一抹微笑。岱蒙没有问应她的笑,在她身旁蹲了下来。他用手抚着她的下巴,端详着她的脸。“发生什幺事了?”他问道。

“我昏倒了。”茱丽害羞地说道,“我觉得头晕。我......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她偷看洛格一眼。“我可以把戏演完。”

在洛格来得及回答之前,岱蒙静静地插嘴道:“你立刘和我一起回家。”

“这个决定不是应该要茱丽自己做吗?”洛格问道。

岱蒙盯着茱量的脸,放下了她的手.“让别人帮你演完。难道你还想冒险再昏倒一次吗?”

“我从来没有半途离开过任何一场演出。”茱丽喃喃说道,对这个念头感到惊讶不已。

“你以前恐怕也没有在演出中昏倒遇。”虽然岱蒙没有发脾氰,但是茱丽可以感觉到他的愤怒和关心正逐渐升高。“和我一起回家吧,茱丽。你的脸色不太好。”

茱丽缓缓地站起身来照镜子,才发现自己依然站不稳脚步。岱蒙说得对——她看起来的确有病容。她虽然想把戏演完,但想到所需花费的精力和体力,似乎是不可能的。

显然洛格也发现她根本不可能撑下去。他用手梳过头发说道:“回家吧,这里的事我来处理。”他停顿一下,对岱蒙说道:“明天早上请通知我她的状况。”

在茱丽的抗议声中,岱蒙依然将她带出剧院后门,坐上了马车。一路上她倚偎在他身边,他则用保护的臂膀安慰地搂着她。“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喃喃说道。“我想我只是太累了.....这个角色实在不好演。”

岱蒙没有回答,只是摸着她的头发,用他的手帕擦拭着她湿润的脸庞。

医生走出房外,对站在门外的岱蒙说话。茱丽从床上坐起,看着她丈夫脸上表情的变化,充满了喜悦和关心。当他走进房中,坐在她的床垫上时,茱丽对他微微一笑。他轻柔地握起了她的手。

“你一点都没有怀疑吗?”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我不确定。”她害羞地承认道。“我本来想再等几个星期才提的。你高兴我们要有孩子了吗?”

“天啊!茱丽......你根本不该这幺问......”岱蒙倾过身,给了她一个深情的吻。茱丽热情地回应,手指埋在他乌黑的发间。

岱蒙退开身,凝视着她的眼睛。茱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壁,也知道他已经憋在心中很久了。

“最近我在想一些事情。”她告诉他,把双手放在他胸膛上。

岱蒙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她必须找到恰当的字,让他明白她近来所领悟到的一切。

因为她在过去得不到父亲的爱和支持,因此她一直没办法信任任何人,相信他们的爱不会随时间消逝或淡去。但岱蒙改变了这点。他让她相信他对她的感觉会持续到永远的.....而这一点能让她渐渐放开她对演艺事业的依恋。她想要探索自己的另一面。她想要像她将自己奉献在事业上一般,完全地奉献给爱情。

她一向是个自我保护很强的人,避免任何会危害到她独立的事物。因此她在无形中为自己建了一座监狱,现在监狱的墙垮了,露出一个她过去从未想过的新世界。

这一点让茱丽觉得充满挑战。如果她抛开过去,会有全新的未来在等着她去开拓。她轻轻地拉起岱蒙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肮上,抚摸着里面那个正在酝酿的小生命。她想象岱蒙当父亲的样子,而这个念头令她的嘴角泛起一抹笑容。多么奇怪,过去她认为会夺走她自由的东西,一个丈夫和孩子,如今却带给她从未梦想过的更多空间。他们将会成为她生命的力量。而她也会是他们的。

“我已经决定暂时放弃演艺事业。”茱丽说道。“我选择了另一条我认为可能会更适合的路......至少目前是如此。我想要投资首都剧团,好让我的名字不和剧团脱节。这样一来,我就成为了史先生的.....合伙人,而我依然能为剧团带来一些影响力。”

“这样有什么好处呢?”

“我可以帮忙管理首都剧团,帮助一些剧作家写剧本、管理画工、乐师,以及木工,在办公室内协助安排时间、排定角色,以及服装......哦,有一大堆的事是史先生没有时间做,而我可以帮忙的!我可以弹性地控制工作时间,也不必承受在群众面前抛头露面的压力。你不认为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吗?我还是可以接触剧院,但我也会有更多时间和你及孩子在一起。我每天傍晚都会在家,而不用等到三更半夜。”

“你会想要再演戏的。”岱蒙说道,看着她的手,玩弄着地手指上的戒指。

“也许偶尔吧.....如果某个角色很吸引我。”

“你觉得史洛格对这个提议会有什么看法呢?他能够接受一个女人当他的合黟人吗?”

“如果有足够的利润,他什幺都可以忍受的。”茱丽对他微笑说道。

他们凝视着彼此好一阵子,然后岱蒙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他小心地将她的身子平放在床上,然后在她身旁躺下。他爱抚着她的身体,在她的小肮上方流连。“我要你快乐。”他说道,用唇轻吻着她的脸颊。

茱丽用腿缠住他的身子。“我怎幺会不快乐呢?你给了我这幺多我从不敢奢望的东西......爱、一个家、一个家庭......”

“告诉我你还想要什幺。”岱蒙用手捧住她的脸,热情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告诉我,我会给你。”

“我只想要你。”她说道,眼中露出光芒。“直到永远。”

“你从一开始就已经拥有了。”他轻声说道,将她拉至怀中,再一次地轻吻她。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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