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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人》


第一章 老蒋

黑社会三级干部老蒋,在一次偶然引的火拼中,一人面对对方十九人凛然不退并且重创对手,据警方和来收拾现场的院方说,当他们看到老蒋时,他身上的伤口多达百处,衣服和绽开的皮肉全都搅和在一起,使他看上去像只即将破茧成蝶的昆虫,有种别样的残酷美感……

老蒋马上被送往医院抢救,事当夜就闹得满城风雨。公安、武警、防爆大队紧急调动人手入驻医院,社团总部也派人赶往病房看护老蒋,其他几个社团的老大闻讯吃惊非小,但不管孰是孰非,先纷纷对老蒋表示了慰问,连这次的始作俑者黑豹帮也表明:今后只要是老蒋驻守的地盘他们绝不再犯,算是这个特殊群体对于好汉的一份敬意。

在这个节骨眼上,老蒋是生是死就为这座城市今后——至少是接下来的几天是否还能安定蒙上了巨大的不确定性。

当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抢救告一段落了。在这个往常人最容易困倦的时候,今天却到了弦儿崩得最紧的关头,所有人都在等结果!是战是和,是肝脑涂地还是皆大欢喜,就等着医院一句宣告了。然而警方也不是白痴,随着被封锁的消息,气氛愈地焦灼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到了临界点的时候,徐赢东却迈着波澜不惊的步伐轻松地走在医院走廊上,他穿着整洁的白大褂,步履安然,信手打开了抢救室的大门。

抢救室里空无一人,老蒋浑身缠满了绷带,这时正把双手垫在脑后有些懵地打量着四周,像个喝了一夜大酒刚清醒过来的醉汉,他这个形象根本不符合人们想象中那个弥留的黑道枭雄。听到门响,老蒋哧溜一下躺平,闭上了眼睛。

不过老蒋的小动作似乎并没有骗过徐赢东,他走到床前俯瞰着老蒋,淡淡道:“你暴露了,没有人能身中一百多刀还安然无恙,你就不该出手的!”

老蒋的眼珠子隔着眼皮直打转,就是不睁眼,就像装睡技术糟糕的小孩子。

徐赢东无奈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老蒋被震了一下,开口道:“同族?”

徐赢东点头:“幸会,同族。”

老蒋终于恢复了常态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你高看我了,现在你外面的安保不比美国总统差,我之所以能来见你,就算是职务之便吧。”

老蒋看了看他身上的白大褂道:“你真是这里的医生?”

徐赢东道:“血液科的。”然后他问了老蒋一个看似很突兀的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四十二……”无关痛痒的一个数字不知为什么老蒋用了一种略带苦笑的意味回答,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紧张道,“你为什么选血液科?”

徐赢东接过话头道:“你猜得没错,这些年我一直在致力研究族人和普通人血液的区别,希望能解决和弥补一些缺陷。。”

老蒋不顾自己被包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猛的从床上坐起来道:“结果怎样?”

徐赢东只摇了摇头。

老蒋脸色暗淡下去,终于还是问:“我能帮你什么?”

徐赢东直截了当道:“你能找到祖爷吗?”

老蒋怔了一下,默然不语。

徐赢东马上道:“不用为难,你不告诉我是应该的。”他换了一种玩味的口吻道,“按我们的寿命算,你已经是个耄耋老人,我十分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一个隐忍了大半辈子的战士忽然和普通人大打出手?”

老蒋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只是苦笑。

徐赢东也恢复了一贯的不苟言笑道:“你现在已经出名了,明天等人们知道你没死以后你会更出名,你得做好应付这一切的准备。”他用根棉签探进老蒋的纱布里,蘸了一点血迹,放进密封袋,对话也到此结束,徐赢东轻轻走了出去,从外面掩上了门。

……

赵维明狼狈不堪气喘吁吁地逃窜进长胜街,然后一头扎进了张念祖的修车铺。很快的,街口出现五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他们一样上气不接下气,为的大汉单手叉腰喘了片刻,恶狠狠挥手道:“给我挨家挨户搜!”

长胜街是条横亘在两个小区之间的宽街,所以马路两边无一例外都是底店,光修车铺就有好几家,现在是午休时间生意冷淡,很多店都大开着门放风,里面的陈设一目了然,横肉们的搜捕也就得以进展飞,眼看就要闯过来了。

张念祖穿了身橘红色的工作服,正盘腿坐在地铺上看一本搞笑漫画,手边放着一个搪瓷缸子边看书边吸溜里面的热茶。虽然是坐着,但可以看出他的身材高大匀称,两条结实的长腿更是显得有点无处安放的意思,看到赵维明仓皇无措地冲进来,他似有似无地嗤笑了一声,左脸颊上露出一道痕迹,像是酒窝,但应该是一条平时不会显现的刀疤,为他平添了几分男人的魅力。

修车铺里的老吴正在架高一辆车检查底盘,对赵维明的出现也是视若无睹。

赵维明探头张望了下马路,又不敢喊,低声急吼吼道:“救人呐!”见屋里两个人都不搭理他,他只得一个劲地拱手鞠躬。

大汉们的脚步声逼近了。

赵维明带着哭音道:“非得我给你们磕一个?”

老吴这才忍着笑,把停在当地那辆福特车的后盖打开了,赵维明一个前滚翻翻了进去,老吴合上后备箱,随手把遮雨布盖上,这时两个大汉也恰好闯了进来,为的头头恶声恶气道:“看没看见一个小白脸?”

张念祖和老吴各忙各的,谁也没抬头。

头头把拳头砸在门上,怒道:“问你们话呢!”

张念祖眼不离书,淡淡道:“动作放轻,有点礼貌,别跟我这耍混。”

手下们聚拢了过来,头头森然道:“我要就耍混呢?”

张念祖瞟了他一眼,忽然举起那个搪瓷缸子来,有条不紊道:“你信不信我这杯水一落地,你们谁也别想走出这条街?”

张念祖手里的那个搪瓷缸子原本是白色的,这会已经被摔得全是黑眼,再看街上,那些身强力壮的后生们全都探头探脑跃跃欲试地往这边盯着像是在等号令,头头不傻,他马上就信了。知道自己得罪了能摔杯为号的主儿,久走江湖的他又怎么会吃这种亏——头头用袖子擦了擦玻璃上自己拍出的手印子,挤出一个笑脸告罪,慢慢地退了出去,一到街心他就扯着嗓子喊:“姓赵的,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次只是一个警告,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再不还钱后果你知道——我们老大说了,要你一条腿!”

……

老吴看人走远,在老福特的后备箱上敲了敲。

赵维明“砰”的一下顶开车盖坐了起来,一边往外爬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骂骂咧咧道:“妈的累死老子了,这群王八蛋足足追了老子三站地!”他上身穿着纪梵希的花纹T恤,原本笔挺的西裤这会全是油泥,脚上是双限量款的运动布鞋,双手各有三个指头戴着那种国外工匠做的造型夸张的手工戒指,无非就是老鹰骷髅什么的。虽然一身行头都价值不菲,可穿在他身上无一例外的有点飘,就是所谓的好东西穿不出好样来。再往脸上看,这哥们倒是长得不丑,丹凤眼长睫毛,皮肤细腻得堪比少女,猛一看还有点清秀的意思,就是眼珠子灵活得有些过分,给人种不靠谱的感觉。他走到门外冲四下作了个罗圈揖,嘻嘻哈哈道:“谢各位了哈。”这才回来。

老吴失笑道:“早就告诉你不要碰赌,亿万身家也能栽进去,这次又输了多少?”

“五十多。”说起这个赵维明脸上有些晦暗,但他咬了咬牙道,“玩的就是心跳,不然我还能干啥?”

张念祖吸溜了口茶道:“再玩下去,你的心很快就不跳了。”

赵维明听他说话来了气:“你小子刚才见死不救啊!”

“你不是和我绝交了吗,滚回来干什么?”

“听听!”赵维明指着张念祖跟老吴抱怨,“这人是有多冷酷多无情。”

老吴只是微笑,他才不搭这种茬儿呢。

赵维明继续指着张念祖口诛笔伐:“你不能因为我小时候往你鞋里尿过尿就这么记仇,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他痛心疾地下了定论,“低幼!”

张念祖唾了口茶叶沫子,干脆又把漫画拿了起来。

赵维明停顿了一下,放缓口气道:“现在给你一个让我原谅你的机会,帮我找一个人。”

张念祖忍不住好奇,抬眼道:“谁?”

赵维明一字一顿道:“祖爷。”

第二章 发小

两个年轻人不管说什么老吴都不掺和,这是老吴质朴的一面,也是他聪明的一面,因为这俩货的感情,实在是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

张念祖和赵维明是初中时候的同学,一开始俩人也算不上朋友,不过一次特别经历让两个少年迅结成了死党——他们在放学路上被一帮小混混一道给劫了。不过事后分析,张念祖完全是被殃及的池鱼,对方的主要目标应该是赵维明。赵维明的家里是开出租车公司的,全世界都知道这小子是暴户的儿子,三个小混混早就踩好了盘子蹲好了点儿等着宰肥鱼,唯一的突状况就是那天张念祖和赵维明是一起出的校门,这个状况完全不在混混们考虑范围内,一般孩子见这架势,事不关己稍微一咋呼就溜之大吉了,他们也没想到张念祖是哪根筋抽了,不但没跑,居然为了个不太熟的同学和他们大打出手。张念祖虽然从小身体协调性就比较好,属于动手能力比较强的那种,但在对手年龄比他大,且是三对一的情况下,仍然吃了不小的亏,这个时候赵维明倒也不像那些没良心的二世祖一样独自逃生,他知道就算自己上去帮忙也顶不了大用,于是站在巷口玩命喊了起来。

这孩子小时候聪明绝顶,他的目的是要尽量多的把大人们吸引过来,可他又深知一般人并不愿意和混混们搅和,你喊救命喊打劫非但招不来人还有可能带来清场的效果,所以他喊的是:

“哎妈,澡堂子着火啦,哟,哟(看到了***的口气)!”

时隔多年,他这种理念(仅限理念)才被公安大学的教授当成求救指南普及给广大人民群众,可见这小子有多贼!

经过这件事之后,两个人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不过在老吴看来多半还是赵维明主动粘着张念祖。用老吴的话说,赵维明在学生时代比较早熟(后来的赵维明不提也罢),早早就看出什么人值得交什么人不值得交。不过除了在交朋友方面还行之外,赵维明很快就把暴户家那一套恶习都学会了,抽烟喝酒什么的不在话下,初中还没毕业就会领着人去夜总会了,走上社会以后更是沾上了赌,像今天这样被人喊打喊杀地追上门来也不是第一次了。

作为朋友,张念祖不爱参与赵维明这些调调,也很少劝,更不会旁敲侧击地说大道理,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不愿意干涉别人的生活,在这方面他看得很开:吃喝嫖赌也是一种生活态度,只要不妨害别人他才懒得废话。刚才他挖苦赵维明也并不是因为他赌博本身,他们俩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赵维明信誓旦旦地要和张念祖绝交,具体因为什么不记得也根本不重要了,反正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赵维明在数落张念祖的时候张念祖压根就没理他。边看漫画边嘿嘿傻笑,每次一笑脸上就会浮现出那条像酒窝一样的刀疤,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显得又惫懒又惬意,不过毕竟因为是刀疤,还有些危险的意味。

这对活宝交往这么多年往往就是这样,一个痛诉革命家史的时候另一个在放空,可场面还是很和谐。所以老吴不搭茬——你让他帮谁?

赵维明就势坐在后备箱上,给老吴了根烟,对张念祖道:“阿祖,刚才的话你听明白了吧,我要找这个人叫祖爷。”

张念祖嘀咕道:“祖爷?怎么听这名像是那种江湖骗子?”俩人这就算自动和好了。

老吴也问:“什么人啊?”

赵维明使劲挥舞着手:“什么人你们别管,反正对我来说找到这个人至关重要!”

“你要跟他学出老千?”张念祖只能往那想。

赵维明顿了顿,忽然道:“我妹回国了你知道吧?”

张念祖点点头。

“我再告诉你个秘密,我爸一直想把公司交给我妹。”

张念祖嘿然:“这不是秘密,地球人都知道。”

赵维明道:“祖爷这个名字我也是今天头一次听说,就在我爸办公室里。他跟我妹说,海外有个大投资商委托本市的几个有影响力的大企业在找这个人,无论谁找到,投资商都会无条件答应那人一个要求。”

张念祖和老吴对视了一眼,打个哈哈道:“好大的口气,阿拉丁神灯?”

赵维明认真道:“不开玩笑,我爸亲口告诉我妹的,他不知道我就在门外站着。”

老吴道:“原来你是偷听到的?”

赵维明道:“不然你以为这立遗诏的事儿会让太子以外的人知道吗?”

张念祖皱眉道:“你没头没脚地听了一嘴就叫我帮你找人?”

老吴也道:“而且这应该只是个绰号之类的,连名字都不是。”

“你们别急呀。”赵维明道,“我爸交代我妹办事的时候,同时还给了她一份文件,上面就有祖爷的基本资料。”

张念祖道:“现在那份资料呢?”

“问到点子上了!”赵维明道,“我妹看完之后就锁进了办公室的保险箱里。”

张念祖道:“所以你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拿到那份资料,你打算怎么办?”

赵维明仰天打个哈哈,冷丁道:“我有保险箱钥匙!”

老吴有些无语,他这时已经把正在修的那辆车的车底板卸了下来,让张念祖抬到外面清理一下。

张念祖蹲在门口台阶上,先用改锥敲打底板上那些经年累月形成的泥块,这东西用喷头不好清理,搞不好冲半天还是巍然不动,所以要先做个准备工作。见赵维明跟了出来,他问:“最关键的东西你有了,需要我做什么?”

赵维明嘿然道:“最关键的不是保险箱钥匙,而是办公室大门的钥匙。”

“什么意思?”

“保险箱钥匙是我偷偷配的,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隔三差五从里面顺点零钱花,而办公室的大门钥匙我就故意不去碰,这样他现丢了钱才不能怪到我头上嘛。”

张念祖道:“嗯,家贼难防。”

赵维明嘿嘿一笑道:“所以我每次监守自盗的时候都是在有人打开了办公室的情况下进去的,儿子进老爸的办公室,别人看见也不能说啥。”

“说重点。”

赵维明瘪瘪嘴道:“重点就是那间办公室已经成了我妹的地盘,这妮子有洁癖,一接手办公室就先把保险箱里的现金都清理出去了,还用酒精擦了好多遍。然后把大门钥匙给了保洁一把,要求一天要打扫两遍,早上七点半一次,午休的时候一次,每天早上她会和保洁一起进入办公室各干各的活儿。”

张念祖道:“说说你的计划。”

赵维明暗戳戳道:“想想看,只要她明天没有和保洁一起到达在办公室,我就有下手的机会!”

嘎巴一声张念祖手里的改锥断了。

“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干掉你妹吧?”

赵维明愕然道:“你想什么呢,那可是我亲妹!”

张念祖撇嘴:“屁!”

“同父异母也是亲兄妹嘛!”赵维明指着断掉的改锥道,“话说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现在的东西质量太垃圾。”张念祖继续用断改锥抠底板上的泥,又道,“刚才说哪了?把你妹干掉是吧?”

赵维明嘿嘿一笑道:“别闹,我的意思是明天在她上班的路上,你帮我拖住她给我争取点时间,半个小时……不,2o分钟就好!”他递给张念祖一张纸,“这是她的车牌号和必经之路。”

张念祖接在手里随便地揉成一团继续干活,说道:“现在就剩一个问题了。”

“什么?”

张念祖清理好底板,站起身道:“我并没有答应要帮你。”

第三章 空气碰瓷

赵维明一下从侃侃而谈的情绪中蒙了:“你为什么不帮我?”

“损人利己的事儿我不干。”

赵维明嬉皮笑脸道:“谁让你利己了?我不给你好处不就得了?还有一个问题是——你损谁了?”

张念祖道:“除了你,你觉得没损谁?”

赵维明忽然一改之前的不正经,淡淡道:“阿祖,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没资格接管我爸的公司?”

张念祖干脆地点头:“嗯。”

赵维明无语片刻,像崩溃了似的张牙舞爪道:“凭什么呀,我哪点不行?我没有商业头脑吗?是谁初二就知道把手里的资源换成资本?”

“你是说你把前排座位给卖了那事儿吗?”

“是谁把维生素卖出了5o块一粒的价钱?”

“那是因为你告诉别人那就是兴奋剂——十几个体育生围着打你的时候爽吗?”

“那又是谁,把游戏币当成法国纪念币卖给了四眼儿?”

“四眼儿和那帮体育生一起打的你你忘了吗?”

赵维明知道他和张念祖太熟,无法拿出让人信服的光辉往事,他忽然低沉道:“你知道我爸是怎么跟我妹说的吗?他把资料交给我妹,后面的路都想好了,等我妹把事儿办成以后他再把祖爷的资料也给我一份,然后他再对外宣布谁能找到这人就把公司交给谁,兄妹俩搞竞赛,这样我输了也不能再说什么,这不是玩阴的吗?”

张念祖眉头皱了下,不说话。

赵维明一字一句道,“张念祖,咱俩多少年了,我求过你吗?”

张念祖本来有些动容,待听到他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道:“你能换句口头禅吗?”

赵维明看张念祖心意已决,清楚很难说动对方了,干脆收了戏架子叹气道:“哎,算了,其实我就是想要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不想被人耍了还骂傻B。”

张念祖道:“这件事你爸做得确实有点孙子。”

赵维明不满道:“你爸才孙……”但他马上惊喜道,“你是不是同意帮我了?”

张念祖道:“别美,我就是好奇‘阿拉丁神灯’要找的人什么样。”

赵维明兴冲冲拉住他道:“我妹七点半到办公室,她的车牌和路线我不是都给你了吗,不管用什么办法,你只要拖住她一阵子就万事大吉了,怎么做就不用我动脑子了吧?”

张念祖简洁道:“行了。”

赵维明恍惚了半天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张念祖:“我刚才演了好几段,风格都不一样,到底是哪一段把你刺激了?”

张念祖道:“其实但凡你爸让你和你妹一起找人我都未必帮你,我虽然没怎么见过你妹,不过还是觉得把公司交给她是对的。”

赵维明:“……”

……

张念祖的计划很简单。赵维明的妹妹赵玫儿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段狭窄的三岔口,届时她会开一辆黑色的广本经过,张念祖有信心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让两辆车来个亲密的接触,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等保险公司出现场只怕就能耗上一个小时。

所以一大早张念祖就开着那辆破旧的福特,在岔路口等着阻击赵玫儿。

赵玫儿是赵维明同父异母的妹妹,今年二十三岁,比赵维明小了一岁。

听到这个背景介绍一般人心里肯定会把赵维明的母亲置于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地位上——老赵有钱了,糟糠之妻下堂了,小狐狸精上位才有了赵玫儿……

然而事实却是令人大跌眼镜的:赵维明他妈才是那个小三,老赵和她生关系以后先生了赵维明,然后正室才怀了赵玫儿。赵维明对自己母亲的身份倒是从不遮遮掩掩,用他的话说,“做小的更招人疼”,那没羞没臊劲儿大了去了。

所以赵维明和赵玫儿这对兄妹关系是有点剪不断理还乱的,在童年时期,赵维明和赵玫儿几乎没有见过面,直到两人都成了少年,有各自的朋友圈,偶尔会在某些场合碰上,双方也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每次都是赵维明想上前套磁结果被赵玫儿冷着脸撅回来。赵玫儿上完初中之后就被送去了国外,今年年初才刚回国,她在美国一所著名大学读mBa,回来后顺理成章地成了独当一面的接班人。

在继承人问题上,老赵显然是老早就内定了赵玫儿,赵维明这个庶子一直被排挤在外,他自然各种不忿,不过在对赵玫儿的态度上却毫无芥蒂,哪怕人家根本不甩他,他还是一口一个“我妹”亲亲热热地叫着,这也是张念祖能和他成为朋友和肯帮他的主要原因,他觉得赵维明这小子至少亲情观念比较浓,还没混蛋透顶,再就是替赵维明受到的冷遇鸣不平,他想不通一般人都是重男轻女,老赵为什么反着来,当然这不是重点,作为父亲他起码该一视同仁。

赵玫儿的车已经出现在张念祖的视线内,他动车子,准备行动了。

路比较窄,所以赵玫儿的车并不快,正当张念祖要从岔路口驶出的时候,马路那头,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出现了,她迎着赵玫儿的车大步走上,一只手冲着赵玫儿的车比划着像在瞄准,当赵玫儿的车头离着她还有十多米的时候,大妈先是夸张的“哎呀”了一声,然后慢慢倒在了地上。

赵玫儿不明所以地停下车,探出头问:“你没事吧?”

大妈回答得胜似闲庭信步:“没事姑娘,你就从我身上轧过去吧,反正你也不会承认是你把我撞倒的。”

张念祖乐了:“我擦,还有这种操作?”以前光听说过空气刘海,今天居然见到了空气碰瓷,你哪怕等挨上了再倒呢,这大妈台词犀利演技在线,就是太不舍得自己有点拉分!

赵玫儿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只是冷静地指指上头道:“我有行车记录仪。”

大妈隔着老远喊:“有啥也不顶用,我说是你碰的就是你碰的。”

这是要尬碰啊。

张念祖觉得很有意思,乐呵呵地在一边等着看好戏了。

赵玫儿耐着性子道:“我可要报警了。”

大妈气定神闲道:“你报吧。”

赵玫儿看了看时间,索性问:“你想要多少钱?”

大妈隔空喊道:“一百万,刀勒。”说着快匍匐前进来到近前,抱着一个车轱辘不撒手了。

赵玫儿再不抱希望了,她果断离开车子站在路边拦起出租车来。

大妈马上嚷嚷道:“来人啊——有钱人草菅人命啦,撞了人就想跑啊!”

这是条单行道,过往的急着上班的人才不会停下来看热闹,而且出租车绝少,从另一个侧面看出大妈召集吃瓜群众的能力远不如赵维明。

赵玫儿面露不耐烦之色,她四下一扫,忽然看见张念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她飞快地走过来不由分说坐进了副驾驶,说了声:“开车。”

“哈?”张念祖有点猝不及防。

赵玫儿瞅了他一眼,随即目视前方道:“只要七点半以前你把我送到致远出租车公司,我给你一百块!”

第四章 自作孽不可活

面对这种始料未及的情况,张念祖是有点崩溃的。刚才在车里,他一直把自己想象成目光锐利、心狠手辣的杀手在等着目标的出现,现在目标出现了,还伸手跟杀手要一块钱坐车,这就尴尬了。

张念祖只能干巴巴地拒绝:“美女,我这不是出租车。”

“别废话,两百。”赵玫儿的目光比他锐利多了,有种不容人推脱的霸气。

张念祖还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这也是一个曲线救国的办法——大妈碰瓷只耽误了几分钟,真要让赵玫儿拦到别的车走掉赵维明多半不能得手,只有把目标控制住,接下来这段时间的主动权才能落在他手里,张念祖微笑着点点头,已经开始盘算哪条路更堵、可以巧妙地拖延时间。

前方有虎视眈眈的大妈,张念祖只能挂倒挡。

就在这时,两辆越野摩托出现在张念祖车的正前方,车上的骑士都穿紧身皮衣皮裤,头盔包着脑袋,但能感觉到眼神阴冷地盯着这边,他们都一脚支地,不停地轰油,使摩托生巨大的噪音,威胁和警告的意思十分明显。

张念祖开始以为是飙车党,但马上意识到不对——谁家飙车党在早高峰出来飙车啊?

这边倒车,对面摩托也开始动了,他们一左一右慢慢逼上,那种阴沉的敌意更浓了。

张念祖愕然道:“什么情况,冲你还是冲我?”

赵玫儿的心思早就飘到了别处,回过神来之后才道:“我不认识他们。”

“他们穿成这样你要认识那才是见鬼了。”张念祖继续倒车,这时那两个骑手忽然同时掏出罐装的喷漆,一起往福特车的前窗上喷去!

“草!”张念祖骂了一声,现在终于可以确定这俩人是要搞事情了。

这种喷漆喷在挡风玻璃上会严重影响司机的视线,最后直至成为睁眼瞎,张念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他狠踩油门,福特车轰鸣着倒退出去,一边灵敏地躲避着路上的其他车辆、台阶和垃圾桶,那些东西就像和车屁股有相斥的磁性似的,总能在最后关头以极微妙的距离避开。

赵玫儿下意识地抓紧安全把手,除了稍许愕然之外,张念祖爆出来的车技更让她吃惊。

张念祖快退出岔道,在路口一个漂亮的漂移调头,终于把两个骑手甩在了后面,路上行人和车辆的叫骂声不断,迅拥堵起来。可还没等张念祖松口气,骑手们加足马力又阴魂不散地追了上来,他们灵敏地一扭一拐着越前车,很快又贴上,仍然是从两边不断往玻璃上喷漆,张念祖这会的感觉就像在被人不停扇耳光,缓慢的车流却让他束手无策,他尽力躲闪,一辆汽车两辆摩托在马路上追逐闪转,路边的车纷纷避让,愤怒的鸣笛响彻一路。在早高峰的路上,汽车跑不起度,摩托却能见缝插针在车流里来回穿梭,现在的情形就像两只土狼缀着一头笨重的水牛,土狼不停骚扰对手,希冀把猎物拖垮。张念祖的车被他们喷得花里胡哨,像刚从染缸里开出来似的。

张念祖忽道:“这两人是冲你来的——”

赵玫儿道:“你怎么能肯定?”

“想想看,那个碰瓷的老太婆压根就不是为了讹你钱而是为了把你引出车,好让这两个人接近你,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赵玫儿咬紧了牙,稍一琢磨她就印证了张念祖的推测,纵然一直以来她都表现出足够的镇定,可现在也有点慌了——张念祖只是一个路人,对方来头不善,眼前的司机就算把她扔下车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张念祖似乎看出了赵玫儿的心思,他一本正经道:“放心吧,我不会不管你的,不过可能按时到不了你说的地方了。”得提前打好预防针,反正他的目的是拖住赵玫儿。不过这个小意外也给他带来不小的困惑——赵玫儿才刚回国,能有什么人这么下血本地对付她?赵玫儿眉头紧皱,并没有因为张念祖的承诺而轻松。

这时张念祖把车开到最左边的车道,冷静地利用隔离护栏迫使左边骑手不能与自己齐驱,这样至少保证了一边不受攻击,赵玫儿低呼了一声,原来是右边的骑手猛然把脸贴上了车窗,同时恶狠狠地朝车里打着手势,那意思似乎是说:他们只要这个女的,别人少管闲事!

张念祖对赵玫儿大声道:“找东西扔他们!”

赵玫儿恍惚了一下才在张念祖的示意中打开前面的储物格,随手拎出一把扳手来。

张念祖忙道:“那个不能扔!”

“为什么?”赵玫儿以为张念祖在这种关头妇人之仁了。

“那个扳手我用着最顺手——再找找别的。”

赵玫儿掏出一摞netbsp; “这绝对不行!都是绝版老歌。”

赵玫儿忍不住翻个白眼,最后用两根指头捏出一团黄的东西,鼻子里同时满是酸臭味,她下意识就要就把它扔出去时,张念祖又喊:“那个也不能扔,那是老吴的擦汗毛巾。”

赵玫儿几欲昏,手一抖毛巾落回了储物格,之后她就再也不敢去碰那里的一草一木了。

“我让你找的东西呢?”张念祖催促道。

赵玫儿惆怅了一秒,拉开手包,索性一气把口红、小镜子、粉底、香水、胸针都扔了出去。这些精致的小东西顺风噼噼啪啪地砸在骑手的头盔上,骑手魏然不动,那场面看上去有些魔幻。

“他们是长风公司的人。”赵玫儿冷丁说道,看样子扔东西能让人尤其是女人灵台空明,她一下就抓住了事情的根源。

张念祖点了点头,长风和致远是本市最大的两家出租车公司,一直存在过激的竞争关系,而这种性质的公司多少都会牵涉到黑道势力,小规模武装冲突也时有生,最后导致的就是两家的出租车司机在街上碰上都横眉冷对的,可公司之间竞争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针对一个姑娘还是让张念祖刷新了三观。

福特车已经脱离市区开上了省道,两个骑手得以更加灵活,愈耀武扬威起来,仿佛车里的人已经是瓮中之鳖。

“坐好!”张念祖了威,一打方向盘把车开上了偏僻的小路。

“你去哪?”赵玫儿可没放松警惕:自己落难的时候为什么恰好会出现一个路人?路人的车技为什么能这么好?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就算不吓得软了手脚也肯定会第一时间想办法找人帮忙,这人为什么偏偏把车开到荒郊野外去了?她甚至开始怀疑张念祖是跟这两人是一伙的,更进一步的,她已经开始在筹划逃生计划了——只要对方停车,她就用手包给他致命一击,然后夺车跑路!

好在张念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嘿嘿一笑道:“去哪不重要,我忽然想起一个好笑的事。”

“什么……好笑的事?”赵玫儿忽然现眼前的男人一笑起来很特别,有点小嚣张有点小舒心,还有点懒洋洋的感觉,就像吃饱喝足的猛兽在太阳地里舒展了身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张念祖道:“我是想起电影里经常有这样的剧情——但凡是骑着摩托追汽车就一定要穿得黑皮狗似的,到底为什么呀?”

赵玫儿无语到:“你觉得好笑吗?”

张念祖听她口气不善,只好也停止了自嗨。

这时所有人都偏离了主道开上了道旁的石子路,两个骑手亦步亦趋。一车二摩托在石粒厚度很大的路上蹒跚前行,不住有一簇簇的石子被刨到身后,其中一个骑手灵机一动,飞身蹿到前头,把前轮按在石头堆里,加大油门,利用后轮的刨地力把大量的石子射向张念祖的车窗。另一个骑手也如法炮制,瞬间形成了两台小型射器,碎石头不断砸在福特车上,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妈的,还俩货还是从杂技团请的!”张念祖心疼地嘀咕了一声。

“我们怎么办?”赵玫儿虽然读的是mBa,可小学生也能看出来再这么下去很快就要挨打……

“我也会!”张念祖挂起四挡,快打方向盘,踩死油门和刹车,福特车疯狂地咆哮着在原地打转,后轮压起磅礴的石头雨,劈头盖脸把两个骑手砸得哭爹喊娘——

有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这个场景就是完美的体现。

我们知道摩托车的功率不如汽车大,轱辘也不如汽车粗,在这场石子大战中,两条半自动步枪叽叽喳喳吵了半天,最后被二营长他娘的意大利炮一炮给轰成渣渣了。再则,两个骑手虽然戴着头盔,可身上穿的是紧身衣,而紧身衣这种东西,除了能遮羞和有限的保暖外,跟光屁股的效果是一样的,那石头打在身上该怎么疼就怎么疼,绝不会抵消半分的力道。只有有经验的人才会明白,这会哪怕穿个纸箱子也比这玩意强!

张念祖问赵玫儿:“现在你觉得好笑了吧?”

第五章 魔术

一般人们说打架输的一方被打得“鼻青脸肿”,两个骑手因为戴着头盔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可以坚信他们该眉清目秀还是眉清目秀的,可是身上被打起了无数包这事儿就不足为外人道了,说是不足道,张念祖他们却看得很清楚——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俩人胳膊大腿上起了各种大小不一的包,形同莲蓬截面,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一眼都得疯……

骑手们远远逃开,哀怨地望着张念祖,开始修整破碎的心和被同样打得像蜂窝煤一样的摩托。

张念祖准备结束这件事了。赵维明那早该得手了,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赵玫儿送到安全的地方,至于致远和长风的矛盾,那是他们两家的事,他的角色无非是进来横插了一脚,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搅黄了别人的阴谋,总体上是圆满的。

当张念祖驶离了原地的时候,两个骑手居然又跟了上来,不过这次学乖了,懂得保持距离,精妙地计算着石子崩起来所能达到的最远地方,只在外围缀着。

“没完没了了?”张念祖有些火大。

赵玫儿有些底虚道:“要不我们报警吧?”所有事都因她而起,人家司机师傅做的早已出了“路人”所能做的义务范围,她刚才还那么揣度人家……

“等警察来了咱们该凉都凉了,再说你知道这是哪吗?”他们现在早已不知去路,导航定位也只是虚弱地括出一个笼统的地段,周围的地名不是这个坟就是那个村。

张念祖看赵玫儿不说话,又一笑道:“没事,想玩嘛咱们就陪他玩!”这时路两边出现了庄稼地,中间是一条只能走一辆车的土路,张念祖稳稳占据了整个路面。

隔着庄稼,两边突然传来熟悉的摩托轰鸣声,原来两个骑手把车骑在了田垄上,快地穿插到张念祖他们前头去了,其中一个还炫技一般把前轮抬到空中,人立起来给张念祖竖起了中指。在这种局促的地段,摩托车的灵巧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们退……”赵玫儿话说了一半也意识到不对,于是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退回去依然摆脱不了摩托,毫无意义。

走出庄稼地,前面是一条人工修的水渠,水很浅,但河床足有两米高,唯一能通过的路是一个小石桥,哦不,应该说是一个断桥,桥身从这边支棱到水渠上空便戛然而断,隔空与对面相望。两个骑手已经飞身上了桥头,调转车头得意洋洋地看着张念祖,照例空轰油门,让噪音宣告最终胜利。张念祖只能把车停在原地。

“没路了!”赵玫儿低呼了一声,他们现在是真的到了绝地!

张念祖观察了一下地形,忽然笑道:“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赵玫儿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她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对方还有说笑的心思。

“你看着啊——”张念祖重新动车子,慢慢向石桥开去。

两个骑手起初还以为张念祖是在负隅顽抗,但他们看出他的目的时都彻底慌了——这时候张念祖已经把车开上了桥头,以成人散步的度继续慢慢推进:他想干什么现在是个人就明白了。

断桥上,福特车推挤着两辆摩托逐渐逼进断裂处,两个骑手躲在摩托后面,眼看着可供落脚的地方被寸寸蚕食——他们根本无法从边上挤过去,福特车的车头上桥之后就给堵了个严严实实,车灯距两边各只有不足两公分的空隙,这桥本来就不是给车走的……

摩托车被推挤在桥面上出巨难听的杂音,随着地势的逼仄,两个渐无容身之地的骑手先是踩在摩托上,随着摩托掉落入渠,人也终于给逼到半空的绝境,其中一个崩溃地拍打着张念祖的车头,第一次喊出了声:“喂喂,打个商量……大家各退一步行不行?”

张念祖放下车窗,酷酷道:“你先退!”话音未落,那骑手已经被挤了下去,噗通一声落在水里——说这是个水渠还不太准确,更准确的叫法是排污渠,是附近工厂修来排工业废水的,周围都是住家,这渠子里自然也少不了生活废品,剩饭剩菜鱼刺猪骨什么的都是比较温和的,吃喝拉撒那点事只有后两件才能产生大量的垃圾,你们自己想象吧。

一个骑手掉下去了,受了惊扰的苍蝇们嗡的一声暂离了自己的乐园。

张念祖问剩下的那个:“你退不退?”

另一个骑手兄这时起了急智,他二话不说飞身爬上了车头,手脚并用地往车尾跑去,张念祖急倒车,骑手兄被惯性甩到了车顶,他心中刚一喜,张念祖就轰着油门前进,还没反应过来的骑手兄被重重抛向了臭水沟,他身在半空就觉得下面的气味几乎要把他顶向苍穹,可惜在重力的作用同样在沟底落了户,他立身在一片软湿滑臭之中,仰着还戴着头盔的脸委屈地喊:“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张念祖问赵玫儿:“对魔术还满意吗?”

“你这是什么魔术?”

张念祖嘿嘿一笑道:“这桥上刚才不是有两个人吗,我把他们变没了。”

赵玫儿捂着鼻子向桥下张望,两个身穿皮衣皮裤、戴着头盔的潮人正在蹚着垃圾试图爬上来。她的嘴角抽了抽。

张念祖道:“别绷着了,想笑就笑吧。”

赵玫儿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张念祖倒车,顺着庄稼地出来回到公路上,开始向城里进。

一路上赵玫儿都没说话,她变得有些拘谨,所谓大恩不言谢,她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的救命恩人相处了,过了老半天她才说了句:“你的车……我会负责的。”

张念祖无所谓道:“没事,我会修。”

赵玫儿瞅着张念祖,忽道:“我怎么好像见过你?”

张念祖微微一慌,戴上了墨镜故作轻松道:“你这算套磁吗?”

赵玫儿皱了皱眉,她并不喜欢和人这么说话,最终还是道:“一会留个电话吧,总不能亏待你,我这人不爱欠人情。”

张念祖把墨镜扒拉在鼻梁上看着赵玫儿,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地打量这个小的妹妹,他和她以前确实见过,不过那都是初中的事了,那时候他就记得赵玫儿是个美人坯子,现在再看,坯子已经成长成了美人。

赵玫儿五官精致得让人嫉妒,除了眉眼如画之外皮肤更是天然白皙水嫩,其实赵维明虽然吊儿郎当,可也算得上是漂亮人儿,不过想想这对兄妹并不是一个母亲,老赵那张驴脸张念祖还是印象很深的,最终只能化作“万恶的有钱人抢占了好资源”的感慨。

第六章 蒋志成是谁

张念祖还是比较欣赏赵玫儿的,不是因为她脸蛋漂亮。从见到她开始,这个女人就给张念祖留下了不俗的印象——受到讹诈,能够不温不火的当机立断处理事情,险些遭到绑架,自始至终也没做出智商下线的举动,说不上智勇双全,临危不乱还是做到了。

唯一让张念祖有点不爽的是这个姑娘似乎有点缺乏生活的温度,始终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高在上感。富家小姐出身的商业精英身份让她习惯依赖钱去摆平任何事,就说当下吧,一句“谢谢”都吝啬出口,大概是怕自己以后纠缠不休?

又过了一会,赵玫儿道:“你电话号码是多少?”

无巧不巧,张念祖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赵维明打来的。

张念祖不等电话响第二声就快接起,并用神手把通话音量调低。

可是他忘了,他为了听音乐手机是连在车里公放上的……

于是车里顿时就响起了赵维明那嘚嘚瑟瑟的声音:

“阿祖,你把我妹弄哪去了,让你拖她半个小时,这都快11点了,你不会真的把她干掉了吧,哈哈哈哈——”

张念祖想关,现赵玫儿用能杀人的眼神盯着他,他摊摊手,索性就让蓝牙开着,反正也无所谓了。

赵维明继续道:“我这已经得手了,你那什么情况,我说你说话呀。”

张念祖郁闷道:“闭嘴吧你个坑货,等我联系你。”

挂了电话,两个人谁也没做声,蓝牙自动连到了手机,唱道:“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张念祖关了音乐,叹气道:“有点尴尬哈。”

赵玫儿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赵维明的初中同学,你叫张念祖。”

张念祖受宠若惊:“居然还记得我名字?”

赵玫儿冷声道:“我劝你不要助纣为虐,别人的家事你也少插手。”

张念祖道:“我不想解释别的,但是小明还是很看重你这个妹妹的。”

赵玫儿激动道:“我不是他妹妹!是他和他妈几乎拆散了我的家庭,我不恨他就仁至义尽了。”

“这事儿你得先恨你那个姓赵的爸!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思想不会被遗毒了吧?”

赵玫儿对此不予理会,问道:“你和赵维明背着我干什么了?”她冷丁道,“他在我办公室对不对?”

张念祖吃了一惊,这女子很聪明啊,大约也推断出这么多年自己不在国内,赵维明肯定偷偷配了保险箱的钥匙。他故意道:“对你爸鼓捣的那些小动作,你有什么感想?”

赵玫儿冷笑道:“我能有什么感想,这是我爸做过的最对的事情!”

张念祖有点动气道:“你们家那些烂事我不管,可是一笔写不出三个赵字,你们有血缘关系这一点无法更改,这样做对赵维明公平吗?”

赵玫儿打断他道:“哪有绝对的公平?赵维明什么样你比我清楚,要不是他烂泥扶不上墙,你以为我稀罕当一群出租车司机的头儿吗?我学的是正经的商务管理,不是每天和别的公司扯皮打群架!”

张念祖道:“你们连机会都不给他,怎么知道他不行?”这么说自己也亏心,但这会总不能向着外人……

赵玫儿冷冷道:“我还是那句话,别人家的事你少管,我们这样的家庭不是你能理解的。”

张念祖也不客气道:“赵维明是我朋友,我朋友受了欺负我就得管!”

“你给我停车!”赵玫儿气冲冲地喊道。

张念祖反而淡定了:“别那么形式主义好吗——就快到了。”

吵架的工夫还真就马上要到致远出租车的总部了,过了一个路口,张念祖把车停在了公司门口,赵玫儿下了车摔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往台阶上走去。

张念祖摘下墨镜,扬手道:“再见。”

赵维明就站在台阶上,见赵玫儿从张念祖的车里出来他有些傻,但马上就赔个笑脸对赵玫儿说:“你们都见过面了啊?”

赵玫儿狠狠瞪了赵维明一眼,顺势也见到了他手上的牛皮纸袋,她顿了顿道:“想和我公平竞争?好!那我就证明给你看,无论干什么我都比你强!”

“何必呢你看……”赵维明还想说什么,赵玫儿已经冷着脸走进去了。

赵维明的情绪没受丝毫影响,他得意地把牛皮纸袋在手上拍着,到了车前才吃惊道:“你们这是去哪了?”福特车不但给染了个大花脸,车门、前保险杠也都是伤痕累累。

“上车再说。”

……

“我艹,长风公司这帮王八蛋居然打我妹妹的主意,有什么冲我来啊!”每次两个公司起冲突赵维明也就是象征性喊喊口号,这次这么严重他也很震惊。

张念祖瞟他一眼道:“冲你来?你够格吗?绑架了你还得替你还一屁股的赌债。”

“不行,我得赶紧告诉我爸让他和我妹都注意。”赵维明掏出了电话。

张念祖摆手道:“省了吧,你妹那个人精还用别人提醒?以后谁也别想靠近她。”

赵维明怔道:“你们打了半天交道,你觉得我妹怎么样?”

张念祖叹口气道:“用一句话评论吧——你爸把公司交给她是对的!”

赵维明也不以为意,拍拍牛皮纸袋悠然道:“有了这个谁还看得上他的破公司啊,要找祖爷的投资商可是实打实地许下了,只要找到人要什么给什么!不然我爸为什么这么上心?他的心思我可是知道,就是吞并长风集团。”

张念祖扫了眼那袋子,终于也兴奋起来问:“里面到底是什么?”

“还没看,这不是等你么。”

“……你等我干毛?”

“你出的力比我多,我给你搞点仪式感,咱回去一起看。”

“你以后别这样啊。”

赵维明把手搭在张念祖的肩膀上亲热道:“咱俩谁跟谁啊?”

张念祖把他的手扫下去,严肃道:“就是这个问题,我怕说不清!我还没对象呢!”

……

二人回了修车铺就急匆匆往屋里走,赵维明把纸袋递向张念祖,有些紧张道:“你来开吧。”

“少废话,开!”

“诶好——”赵维明边开线圈边嘀咕,“万一这人我要直接认识就完美了,我先想想到时候我许什么愿望好,要不就直接要钱……”

纸袋拆开了,里面根本没有想象中堆积的资料,而是只有一张白纸,白纸上很随意地写着一行小字。

赵维明满手是汗地把那张纸铺在桌子上,张念祖的头也凑了过来,两人异口同声地念道:“想找祖爷,先找蒋志成?”

第七章 十三香之虎

“蒋志成?”赵维明问,“你认识吗?”不过他已经从张念祖的表情里知道答案了。

张念祖把那张纸拿起翻来覆去地看着,又举在灯下观察了半天,泄气道:“费了半天劲就弄来这么个东西?”

最后两个人还是把所有自己认识的人捋了一遍,不但确实不认识蒋志成,甚至连姓蒋的也没一个……

老吴走进来拿机油。

赵维明百无聊赖地随口问:“老吴,你认识蒋志成吗?”

“蒋志成?”老吴愣了一下,脱口道,“老蒋?”

赵维明笑道:“神他妈老蒋,说得就像你真的认识似的。”

老吴道:“我的确不认识,但我知道。”

“啊?”张念祖和赵维明面面相觑,老吴是个老实人,从不信口开河,他这么说就表示他真的知道……

老吴自顾自道:“最近谁不知道蒋志成啊?”

赵维明赶紧把老吴拉到椅子上,紧张道:“什么情况?这老蒋谁啊?”

“老蒋嘛,一个人挑倒黑豹帮十九号,身上挨了一百多刀的传奇人物——”老吴不可置信道,“连他你们都不知道,司机聊天你们不听啊?”这点谁也跟老吴比不了,老吴就爱跟来修车的司机聊天,他手艺好,人厚道,你来修车可以自报价位,不差钱都想用好的当然没问题,想暂时凑合着开他也有招儿,一个零件,如果国产的和进口的有差价但效果一样,老吴也会坦白告诉你,老吴的回头客多,这条街上如果不是他的单子排不开了别的修车铺是揽不到生意的。不过就算是同行遇到棘手的问题请老吴过去看看,他也不会拒绝,所以老吴在这条街上有极高的威信,自然他的小道消息也是最多最快的。

听了这个开场白,两个年轻人都咋舌:“还有这么牛B的人呐?”

赵维明赶紧问:“老蒋现在死了活着呢?”

老吴慢条斯理道:“死了不就不传奇了吗,活得好好的,前段日子刚出院。”

张念祖和赵维明又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张念祖单刀直入道:“在哪能找到他?”

老吴道:“迪克慢摇吧你们总知道吧,他是那的经理。”

赵维明道:“靠,我还去过那个地方,不过没啥意思,不给配妞也没啥刺激的,是个老土才去的过气酒吧。”

老吴道:“你们找老蒋做什么?他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黑道红人,你们别没事惹事。”

赵维明道:“黑道红人?”

老吴道:“你觉得良民会被人砍一百多刀吗?”老吴开始给他们扫盲。

蒋志成是本地帮派十三香的会员,十三香是一个传统悠久的社团,因为名字的原因,常被人当成卖调料起家的,也有别派的不友好人士说其实就是民国时期十三个***联合起来搞的摊仗,解放前确实是靠风月场所混饭吃的,近些年江河日下,也就是勉强糊口的境况。老蒋管理的迪克慢摇吧确如赵维明所见那样,是个清水场子,这么多年不声不响维持经营,蒋志成也慢慢熬成了老蒋,不清楚他底细的人怎么也不知道这里的经理还是社团份子。

而黑豹帮是本市如日中天的新兴社团,黄赌毒都有涉及,和所有旧社团都关系紧张,和蒋志成火拼的那十九个人里有几个就是黑豹帮的小头目,还有几个是帮派的金牌打手,那天也不知为什么去老蒋的酒吧喝酒,一开始还相安无事,火拼是突事件。

赵维明道:“看来是黑豹帮想吞并老蒋的地盘,所以两家打了起来。”

张念祖道:“目前也只能这么解释。”黑豹帮的名字他不陌生,毕竟本地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

老吴道:“这件事以后,各大帮派都把蒋志成奉若神明,黑豹帮也表示,以后绝不在他的地盘上闹事。现在迪克慢摇吧简直成了本市各社团的集散地,来往的都是道上的人物,有的是为了瞻仰老蒋的英姿,有的是为了在那谈判显得中立,更多的就像是粉丝追星一样去和爱豆借机交流的,。”

张念祖失笑道:“有意思,这行还出明星了。”

赵维明心下一动,说道:“这就对了,看来祖爷也是此道中人,所以想找祖爷先找老蒋,没毛病。”

张念祖道:“水太深,你顶不顶得住?”

赵维明狠道:“顶不住也得顶,找不到祖爷,我那一屁股债怎么办?”

张念祖道:“看在你这么多年第一次不半途而废的面子上,我就再帮你一次!”

老吴担忧道:“你们真要去啊?这煞星可是一挑十九完胜的主儿!他现在有个绰号叫十三香之虎。”

赵维明笑道:“我们又不找他打架。”

张念祖撇嘴:“十三香之虎,口儿够重的!”

……

两人决定先去迪克慢摇吧看看。

路上,赵维明问张念祖:“一个人打倒十九个,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张念祖道:“这话要不是老吴说的我就立马怼回去了,十个打跑十九个我信,一个……”说着摇了摇头。

赵维明道:“难道是那十九个都喝多了?”

张念祖道:“本来就是抢地盘去的,还带着刀,动手之前会把自己喝歪吗?”

两个人越聊越觉得进了死胡同,索性换了别的话题。

路过银行的时候赵维明让张念祖停车,他进去不大会工夫夹着一个厚厚的报纸包出来了。

“干嘛去了?”张念祖问。

赵维明把纸包扔在座位上,嘿嘿一笑道:“把身上最后两万块钱取出来了,咱找人问这么重要的情报,总得带点见面礼吧。”

张念祖无语,要说赵维明这人,大多时候称得上是诡计多端,但偶尔也会拿出诚意,这次就算下了血本了。

华灯初上的时候,两个人走进了迪克慢摇吧。

时间还早,场子里没有放音乐,只有镭射灯缓慢地投下动态的圆形光斑,地势很宽敞,得有小型剧场那么大,中央是舞池,隔着圆形的走廊外围都是卡座,人们可以在这里喝酒,没有雅间。这里的装修都是世纪初的风格,经营模式也很各色,它既不是夜总会也不是kTV,说是酒吧显得有点闹,可年轻人也不会特意跑到这种地方来蹦迪。张念祖能感觉到这地方有种深沉的暮气和经营者对过去时代深深的留恋。难怪赵维明说它过气了。

有服务生过来招呼人时,赵维明很江湖气地问人家:“你们老大在吗?”

服务生道:“你问的是我们蒋经理吧。”他手往吧台里一指,“那就是。”

张念祖和赵维明一起朝吧台张望过去,见一个圆头圆脑大肚腩的中年站在那里,有些谢顶,透过衣服可见胸前和胳膊上还打着绷带,脸上带着和气,但凡有人过去和他打招呼,对方还没走到他跟前他已经做出努力倾听状,同时赠送出笑脸,这正是那种典型的人到中年,没有彻底失败也不会太成功的酒吧小老板。

赵维明失望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十三香之虎啊?”

第八章 叉出去

九点一过,张念祖和赵维明突然感觉到了压力。

不知什么时候起,迪克慢摇吧里已经坐满了人,而这些人一望可知都不是善茬。

他们大多纹着身,有的纹身上还带着刀疤。

他们大多满脸横肉,有的横肉上也带着刀疤。

他们大部分人都挎着大金链子大金表,不少的金链子金表上也有刀疤……

他们年纪参差不齐,年纪大、有气派的大哥们带着三五马仔。年纪轻、刚入行的有的是单个来的,有的是相约一群来的。

而所有人无一例外的进来之后都会先去和老蒋招呼一番。

老大们老远打着哈哈,抱拳拱手,和老蒋寒暄几句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落座。

小年轻们只能在吧台前点头哈腰行个礼,自己找地儿坐,来的晚的没座位就找地儿站着。

可以看得出这些人虽都是魁头目,但绝不属于同一个帮派,关系还行的就遥相点头致意,不对付的就当没看见,也绝不敢闹事挑衅。因为在这个地方,不管你后面有多大势力,主角都不是你!而是吧台后面那个一直面带笑容的小圆胖子——老蒋。

老吴说得一点也没错,这里真的成了道上人物的集散地,大家神情恭谨,自觉不自觉地把目光集中在吧台那里,俨然是来朝圣的信徒一般。

赵维明自觉在社会上混这几年自己也没啥好名声,可此时却可以自诩是这群人里身家最清白的……

“咱是不来错地方了?”赵维明胆有点虚。

“出息,一会找机会去跟蒋志成搭话。”张念祖还能保持淡定。

此情此景下,老蒋似乎并没有身为主角的自觉,仍然殷勤地招呼着人,像个小酒吧的老板。

赵维明忽然在隔着舞池对面的卡座里现了赵玫儿,赵玫儿同时也看见了这边的俩人,她没做任何表示,只是高冷地投来一个白眼。

张念祖对此嘿然道:“这说明你拿到的资料不是假的。”赵玫儿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到这种地方来,她的目的不言而喻。

酒吧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四下可谓是高朋满座,蒋志成不时跟卡座里的某位大哥级人物微笑致意,每当这时那位大哥也会忙不迭地起身离座,举杯回应。有时候还会因为相邻太近的两人一起起立而引争风吃醋的事端……

赵维明感慨道:“不得了,这老蒋就是黑道界的鹿晗啊!”

张念祖道:“我看更像中国老流氓的导师。”

老大们在这个以往毫不起眼的酒吧齐聚一堂为的自然是目睹业内传奇人物的风采,可老蒋也只是客气而已,似乎还少一个让双方能够生交集的契机,张念祖觉得老蒋这会要是搬把椅子坐到舞池中间讲讲他的经历,气氛一定会热烈起来。

这时老蒋见人已经满满荡荡了,从吧台里拿出一个麦克风支到了嘴边。

老大们见状忙各自勒令小弟们噤声。

“谢谢各位的捧场,兄弟我真是何德何能啊。”老蒋做了开场白。

四下一片喝彩。

赵维明无语道:“今儿我算见识了什么叫偶像光环了,这才刚说一句废话就这么多捧臭脚的。”

张念祖呵斥他道:“你再大点声!”

果然,几个没有座位的年轻混混正在怒目横眉地盯着赵维明。

赵维明赶紧使劲鼓掌:“说得太精彩了,耶——”

老蒋客气了一句再无闲话,把手向前面一伸,脸上柔情无限道:“下面有请徐小凤小姐为我们带来今晚的开场歌曲。”

众人目光转移,就见离老蒋最近的座位上站起一个女人,她面带微笑,仪态万千地朝四下鞠躬,然后把细长的女士烟浮搁在烟灰缸上,然后款款走进了舞池中央。

徐小凤眼睛明亮,体态婀娜,穿着一身赭红色的旗袍,谁也说不上这个女人年方几何,看她细腻的皮肤和浓密的头俨然还是少女,只是眼角鱼尾纹的风情万种说明她或许已经不年轻了。她刚才坐在那里并不引人注目,自她站起的那一刻就充满了奕奕神采,把全场的目光都牢牢吸引过去。

“极品!”赵维明赞叹了一句,不过这回是极小声的……

徐小凤上台又向下面鞠了一躬,音乐起,酒吧里响起了她柔美的女声。但前几句过后众人都是稍一愣神,原来这才现她唱的什么完全听不懂,因为她唱的是日文歌。

这歌节奏偏轻快,应该是恋爱曲,RB风格的歌曲有很多特色的停顿转折,徐小凤将之演绎得深情又不失俏皮,虽然听不懂,依然很悦耳,主要是台上的人也很悦目。

自打徐小凤登台,老蒋的目光就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眼神里全是爱慕和欣赏。老大们对歌并不感兴趣,这里的人十有**都是为了看老蒋来的。

所以用一句话概括此情此景就是:老蒋痴痴地看着徐小凤,而一帮糙老爷们则痴痴地看着老蒋……

张念祖碰碰赵维明:“别忘了正事。”

赵维明点点头,夹着那个装有两万块钱的纸包向吧台走去。

对面的赵玫儿见状也挑衅地起身。

老蒋仍然在如痴如醉地沉浸在歌声里,赵维明虽然已经到了近前,但他有些含糊这时候该不该打扰对方的雅兴,他可不傻。

就在这时有两个人忽然不由分说把赵维明撞在一边,其中一个戴着眼镜满脸尖刻的男人不尴不尬地朝老蒋伸手道:“蒋老板幸会。”

老蒋果然满脸不高兴,但还是握了握道:“好说,有什么吩咐?”

眼镜给同行的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直接把一个手提箱放在吧台上,“啪”的打开锁扣,一转,让张着大嘴的箱子面向老蒋,里面满满的都是百元大钞。

老蒋扫了一眼道:“这是?”

眼镜道:“我们是长风集团的,我们老板想和你交个朋友。”

老蒋道:“无功不受禄,两位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眼镜道:“我们老板想跟你打听个人。”

“说说看。”

眼镜一字一顿道:“祖爷。”

赵维明和张念祖对视了一眼,随后赶来的赵玫儿听到这两个字也是满脸惊讶。

老蒋的脸色马上变了,他不客气道:“我不认识这个人,请你们马上离开。”

见这里似乎有情况,离吧台不远的地方顿时蹿过来好几个大金链子,一副随时要替老蒋揍人的表情。

眼镜哼了一声,缓缓道:“蒋老板还是考虑考虑再说,价钱嘛可以商量,我们老板……”

老蒋一挥手:“叉出去!”

大金链子们听到这声吩咐如闻天籁,两三个人一组,架胳膊的架胳膊,薅头的薅头,没给眼镜和他同伙吐露第二个字的机会,顺顺当当就把人给“叉”出去了,接着外面传来了弱弱的惨叫声,几个大金链子来去如风又回来了,一起低头道:“办好了。”

老蒋拱手道:“谢哥儿几个了。”

大金链子们受宠若惊,齐声道:“您客气蒋爷。”说完没事人一样又都归了原位……

老蒋忽见赵维明凑在吧台前,问他:“你有什么事?”

赵维明吓得一激灵:“没事,我上厕所。”

第九章 闺蜜是如何炼成的

赵维明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脸有点白,被吓和绝望的成分七比三——被叉出去那俩人惨叫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很扎心。他用头抵着那两万块钱的纸包,苦恼道:“看见没,几十万递过去了,可一提祖爷的名字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啊!”

张念祖也有点蒙道:“这事儿他没出名以前还好说,以前他是老蒋,现在都成蒋爷了。不过幸亏有人当了替死鬼,要让他亲自出手,咱俩估计更惨。”

赵维明道:“你说老蒋要是知道这是我所有的身家,会不会感动得对咱网开一面?”

“没戏,你还没看出来吗,祖爷这个名字对老蒋来说很犯忌讳,但是他一定认识祖爷。”

这时赵玫儿走过来,死死盯着赵维明。

赵维明挂出个笑脸道:“妹妹,你也来喝酒啊?”

赵玫儿冷冷地问赵维明:“长风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维明诧异道:“什么意思,你不会怀疑是我把资料给了他们吧?”

赵玫儿不说话了,她相信赵维明这点底线还是有的,但眼镜的出现确实是她心头一个难解之谜。

张念祖道:“甭瞎琢磨了,那个大投资商能把资料给你们致远,就能给长风,他的目的就是找人,越多人帮他才越好呢,你们无非是人家广撒网的对象之一,现在本市说不定有多少势力在找这个祖爷呢!”

赵维明很有感触地点点头,他对赵玫儿说:“大敌当前,咱俩能统一一下战线吗?”

赵玫儿哼了一声。

张念祖不客气道:“坐下,一起想办法!三个人总比一个人力量大,你要是有辙也不会来找我们。”

赵玫儿板着脸坐下了。

赵维明道:“咱不妨先猜猜老蒋和祖爷是什么关系,朋友?敌人?父子?”

张念祖道:“猜对了也没有意义,他不告诉你有什么用?我倒是对老蒋兴趣更大了,他是个能一挑十九的猛人,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守着这么个清水场子,一直名不见经传?就算有人来抢地盘,按他这么多年体现出来的尿性完全可以跑。是什么原因让一个默默无闻的老实头突然暴起的?”

这时又来了一拨客人,老蒋照例笑脸相迎,除了谦卑的习惯使然,还有唯恐别人说他膨胀而特有的小心翼翼。这是一个对呼风唤雨没啥念想的中年男人。正因为这样才显得反差强烈,让人好奇。

赵玫儿忽然开口:“男人最容易为什么拼命?”

这个问题在平时可能有好几种答案,可这时赵维明和张念祖脑子里全是老蒋痴痴的神情闪现,两人异口同声道:“女人?”

舞池里,徐小凤在唱第二歌了。

老蒋接待完客人,用缠着绷带的手支着脑袋,依旧那么痴地看着自己的女神。

张念祖打了个响指,就像行走在黑夜的走廊里让感应灯一下亮了起来,他问赵玫儿:“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赵玫儿道:“刚才有人在我边上闲聊,说起过老蒋和黑豹帮冲突的过程——那十九个人不是来抢地盘的,他们刚踢了别人的场子,来这里就是为了喝酒庆祝一下,他们甚至没意识到这里是十三香的地盘。这群家伙看到徐小凤之后就非让她来陪酒。老蒋打了一句圆场,那些人不依,然后就打起来了!”

赵维明道:“看来祖爷和徐小凤就是老蒋的两片逆鳞,要不是因为这两个人,以他的性格就算让他把排骨剁成臊子都不带急眼的——哟,老蒋不会是蒋门神的后人吧?”

张念祖瞪了他一眼:“剁臊子的是镇关西!”

赵维明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念祖道:“看来只能先从徐小凤入手了,只要把她哄开心了拿下老蒋应该问题不大,她和老蒋那么熟,说不定祖爷的事情她就知道一些。”

赵玫儿忽然起身就走。

赵维明纳闷道:“你去哪?”

赵玫儿给了他一个毫无暖意的笑:“女人和女人结识起来总归容易的多,我很快就会成为徐小凤的闺蜜。”

赵维明巴巴道:“妹子,你会跟我们资源共享的吧?”

“你想多了。”赵玫儿飘然而去,徐小凤唱完两歌,在下台的时候被台阶绊了一下,赵玫儿适时地扶了她一把,徐小凤感激地冲她嫣然一笑,赵玫儿顺势搀起她的胳膊,两个人顿时有说有笑地去后面的屋里换衣服去了。

赵维明傻道:“这就得手啦?早知道我去了!”

张念祖道:“信不信老蒋打死你!”

赵维明想想也是,下意识地一缩脖子。

两个女人去了之后久久不见回来,赵维明沮丧道:“这事儿我觉得咱俩干不成了,牛鬼蛇神都出来了不说,连自己妹妹都拆我台。”

张念祖没好气道:“你退堂鼓打得这么好,组个乐队卖唱去呗。”

赵维明哀怨道:“我要是跟我爸保证以后再不赌博,这事过去之后就去他那好好上班,他肯定也不能不管我,可是臣妾做不到啊!”

对此张念祖是深刻地了解这个小的,赵维明就是那种不作不死的典范,无聊生祸患的魁,他倒不是对赌博情有独钟,就是不能闲着,不然就会浑身难受。

果然,赵维明抛出了自己的人生信仰:“人要不玩点刺激的,一辈子不是白活了吗?”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赵维明看了眼来电显示,马上眉飞色舞道,“是我妹,难道这妮子良心现了?”接起电话,就听里面声音嘈杂,似乎有人在拼命扭打挣扎,赵玫儿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喊:“救命!有人要绑架……看树坑……”然后就被强行挂断了。

赵维明和张念祖相顾惊愕,同时拔腿就往外跑!

这时已是深夜,酒吧外面空无一人,赵维明前后搜寻,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里有人被劫持过。

“看树坑?”张念祖重复着这句话,往一个个树坑探查,就见离酒吧门口五六米远的地方,一棵树被撞掉一块树皮,树坑里有被汽车轮胎蛮横碾压过的痕迹。

“往南去了,车是红的,快走!”张念祖很快通过树上残留的漆皮和车辙判断出结果。

赵维明飞身上了车,张念祖快调整车头,冲上了马路。赵维明脸色怔忪不宁道:“难道我妹暴露了?是徐小凤干的?”

张念祖道:“你妹八成是池鱼,人家的目标是徐小凤。”

“那我放心一半了。”

张念祖无语道:“猪脑子啊,徐小凤要是出事了你妹也跑不了!”

赵维明哭丧着脸道:“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张念祖道:“对方绑架了老蒋的女人,老蒋不会袖手旁观的——这样你好受一点没?”

“对呀,敢打徐小凤的主意,老蒋只要一句话这帮孙子就得死无全尸!”赵维明确实踏实一点了。

张念祖面无表情道:“可惜现在追人的只有咱俩。”

赵维明瘪了瘪嘴,欲哭无泪道:“你快别说话了。”

还没来得及修,伤痕累累的福特车一路飞窜向南去了。

第十章 恶战

张念祖相信以自己的度只要对方没出城区就一定能追得上!他的车龄并不比同龄人长,平时也不太爱开快车,但按老吴的话说,就是有天赋!

每回有修好的车,车主想体验一下极,都是张念祖拉着出去兜一圈,回来基本上都是脸惨白着,但是对自己的车有了更强的信心……

破旧的福特车像风一样掠过马路,把那些本来车就不慢的车辆迅甩在后面。

赵维明抓着安全扶手,眼睛不断搜寻着前方,嘴里念念有词:“红车……红车……这孙子跑哪去了?”

马路上空空荡荡,压根不见红色的汽车。

然而就在这时张念祖最怕的情况生了——前面出现了岔路口。

张念祖一个急刹停下,眼睛死死盯着两个路口,大声道:“选哪条?”他这是在和自己较劲,并不是问赵维明。

赵维明也傻眼了!

路边,一个挺拔的青年忽然淡定地往右边的路口一指。

张念祖冲他点点头,毅然地朝他手指的方向追了下去。

赵维明惊诧莫名道:“你俩认识?”

“不认识。”

“那你就敢听他的啊?他连咱们要去哪、干什么都没问!”

张念祖目视前方道:“不然呢?反正你总得选一条,我相信我的直觉。”

赵维明无语道:“你这是草菅人命啊!”

徐赢东给人指完路挠了挠头,自己也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会多此一举,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促使他这样做一样……

……

“在那了!”张念祖兴奋地喊叫了一声。

前面的路上,一辆红色的越野车正在疾驰,车头右侧有轻微撞击过的痕迹。

越野车见后面有辆车撵了上来也知道是冲自己来了,急忙猛轰油门想甩掉它。

赵玫儿被人控制着,手脚都不能动,嘴里也塞了东西,当她挣扎着扫见后面那辆涂红抹绿、伤痕累累的破福特时,忽然就像天降救星一般,整个人都轻松了。虽然两车还在追逐,但她知道那个上午才骗过自己的可恶小子一定会成功!她努力地向被绑在身边的徐小凤传递了一个眼神,但是徐小凤完全没有领会到,她依然满眼都是恐惧。

“砰——”

一声巨响,福特车猛力顶在了越野的右后轮上,就如同一起极奔跑的猎豹在羚羊后腿上撩了一把,越野车失去控制,疯狂的打着转,最后凶狠地撞在了路边的墙上。

车里的人被撞得七荤八素,张念祖也是勉强才稳住方向。

这时候没什么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对方一共有四个人,后面的两个额头鲜血淋漓,抄着棒球棍钻了出来。

张念祖推了一把有些愣的赵维明:“找机会救人!”说着冲了出去。

两个持棍的壮汉张牙舞爪地迎上来,张念祖视死如归地大喝一声,却在马上要短兵相接的时候一个急转弯拐到了越野车副驾驶的位置,他把车门大拉开,副驾驶那哥们晕晕乎乎地正想吐,见有人帮自己开门还意识地要说点什么,结果刚一探头张念祖就又把车门狠狠摔在了他脸上,这倒霉的家伙一声不吭地趴在了挡风玻璃上——这就是张念祖的打架理念,一对多的时候要先尽可能的消减对方的数量。

左边的司机下车后踉跄着扑向张念祖,一拳打出,张念祖让过拳峰,把他的胳膊夹在自己咯吱窝里,右拳有样学样,照着对方的脸上就是一通猛揍,司机一边挣扎一边渐渐失去意识,就是始终不倒。

就在两人纠缠之时,“呜”的一声,一条棒子砸向张念祖后脑,随后赶到的赵维明边跑边喝道:“阿祖小心!”

张念祖闪无可闪,只能把手垫在脑后。

“咔嚓!”实木的棒球棍被砸断了。

张念祖被打得跌出老远,赵维明和车里的两个女人都是大惊失色。眼见那棍子是碎在张念祖垫着手的后脑上,就算不致命也会造成极重的内伤。赵玫儿双肩剧烈扭动,挣脱了绳子。

张念祖龇牙咧嘴地抖搂着手,趁对方拿着半截棍子愣之际一头撞在他下巴上把他撞倒,随后在他太阳穴上补了一脚。

最后边拿着棍子的壮汉惊怒交集,抡圆了照张念祖脑袋就是一棍。

张念祖现在的身法已经迟缓了很多,他预料到绝躲不开这一棍,干脆只是稍微侧身,把肩膀送了上去,饶是如此,还是被先扫中了额角,然后棍子才重重砸在肩膀之上,张念祖瞬间满脸是血,但他却冲那壮汉邪魅一笑,左脸上的刀疤这会已经完全不像酒窝了,壮汉眼见对方面如恶鬼,手一软,棍子掉在了地上……

“我艹!”赵维明拼命扑过来从后面抱住那个壮汉,高声叫道,“阿祖,干死他!”

张念祖右手不听使唤,兼之头晕目眩,几乎连目标都找不准了,心里直想骂娘。

壮汉本来觉得大势已去,这时忽然现对方最能打的那个已经是强弩之末,于是双肩一耸,眼看就要挣脱赵维明,这时赵玫儿捡起地上的棍子,咬着牙狠狠在他头顶砸了一棍,壮汉渐渐委顿在地。

这一仗打的时间虽短,但是狼奔豕突极为惨烈。就像几头饿狼在殊死撕咬,张念祖虽然告胜,但自己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赵玫儿扔掉棍子,指着赵维明气咻咻道:“你怎么打架就像个娘炮,就知道从后面抱人?”

张念祖抹着脸上的血道:“别骂他了,他尽力了。”他知道赵维明在打架这事上没一点天赋,能奋勇地冲上来就是抱了死志了,起码没有再站在边上喊“澡堂子着火了”。

赵玫儿从车里扶出徐小凤,问道:“徐小姐,你没事吧?”

徐小凤除了迷茫之外,恐惧并没有减少,但她克制道:“你们是?”

张念祖道:“我们是来救你的,咱们快离开这里吧。”

赵维明道:“我来开车吧。”

张念祖摆摆手,不等他说什么就坐进了驾驶室。

看着车是往迪克酒吧开的,徐小凤多少放了心,她打量着车里的三个人,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这边出事的?”

车里一片默然,张念祖已老老实实道:“我们接近你是为了从老蒋那问一个人的下落。”

赵维明赶忙道:“这些绑架你的人我们可真不认识。”

徐小凤嫣然道:“看在你们这么坦诚的份上我相信你们,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们救的我,我是要向各位道谢的。”

赵玫儿道:“徐小姐,蒋老板那边……”

徐小凤摆手示意她打住,说道:“老蒋的事我从来不问,你们可以向他提要求,他自有分寸。”

张念祖额头上的血仍然不住地渗出来,过一会他就要伸手去擦一下。徐小凤柔声道:“我们要不要先去医院?”

“用不着。”

徐小凤掏出一块手帕,犹豫了下随即交给赵玫儿:“你帮他包扎一下吧。”

赵玫儿接过手帕,从后座小心翼翼地探手到张念祖的伤口上,那些血触手温热,吓得她一哆嗦。

“我来吧,笨手笨脚的。”赵维明一手隔着手帕按住伤口,另一只手从储物格里刨出半卷胶带纸,撕扯着在张念祖脑袋上缠了两圈,完事。

第十一章 强人族

盛夏的北方城市,三点多钟的时候已经到了所谓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这会酒吧里的人也都散场了。服务生们打扫完卫生,也都走了。

老蒋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酒吧里里外外来回逡巡、焦急、跺脚、叹气、怒,然后再周而复始地逡巡、焦急、跺脚……

徐小凤就那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电话落在更衣室里,里面乱糟糟的一团。老蒋知道徐小凤肯定是遇到了意外,平时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待过的地方出现“乱”这个字。

一辆破破烂烂的福特车停在酒吧门口,花里胡哨的看着让人更糟心了。

“老蒋。”徐小凤下了车,冲着蒋志成轻唤了一声。

老蒋顿时像头受了刺激的猛兽一般扑了过来,他不由分说把徐小凤挡在身后,目眦欲裂地喝问从车上下来的其他人:“你们是谁?”

徐小凤抱歉地看着大家,一边安慰老蒋道:“你冷静点,是他们救了我。”

……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也就很容易说清,尤其是张念祖早就自揭老底的情况下,从门外到坐下老蒋就从徐小凤那里了解了全部情况,两个人又抱了好一会才分开,老蒋慢吞吞地走向众人。

赵维明心惊胆战道:“你不会把我们叉出去了吧?”

老蒋柔声道:“小凤,你去休息一下吧。”

徐小凤听话地起身。

老蒋又对赵玫儿道:“你去陪陪她。”

赵玫儿老大不情愿,谁都看得出来老蒋这是特意在把两个女人支走。

赵维明冲妹妹眨眨眼道:“放心吧,你不仁我不能不义,我的资料是可以和你共享的。”赵玫儿无奈,也只得半信半疑地和徐小凤一起走了。

三个男人随意地坐在空荡荡的酒吧里,老蒋过了良久才缓缓道:“下面我说的话本来是不该说的,但你们是小凤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只跟你们两个说,至于你们接下来怎么做,我不管也不参合。”

赵维明兴奋道:“好!”

老蒋看看浑身浴血的张念祖道:“这个兄弟的伤不要紧吗?”

张念祖道:“没事,我皮厚。”他额头上的血口子其实反而是轻伤,被棍子砸过的肩膀这会高高肿起,有经验的人知道那才是问题所在,但他神色如常。

“好,是条硬汉。”老蒋赞了一声,从吧台里拎出几瓶啤酒给两人,他啜饮了一口,目光陷入深沉,似乎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赵维明道:“蒋哥?”

老蒋忽道:“接下来的话你们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就当我是个知恩不报、拿胡话糊弄你们的混蛋吧。”他不等二人再作反应,冷丁直截了当道,“你们要找的祖爷不是一个人。”

赵维明一听就气大道:“那还是个鬼?”他平时没这个胆,现在老蒋既然做了承诺,他和张念祖又忙活了一夜,对方这么逗他玩他可接受不了!

老蒋瞪了他一眼,道:“当然,说不是人也不对,严格说来,祖爷更像是一个称号,就像‘酋长’‘可汗’一样是个称谓,是一个部族的领。”

张念祖沉吟道:“部族?”

老蒋道:“放在我们身上,用种族更准确。”他事先提醒对面两人,“下面我说话的时候你们不要插嘴,有给你们提问的时间。”

张念祖和赵维明点头。

“我们这个种族很早就出现了,有历史记载的朝代就有我们生活过的痕迹,我们有一个特性,就是族里的男人九成以上都能征善战,这些战士拥有很强的格斗天赋,几乎不用学习什么功夫就是天生的武林高手,而且体力、耐力都比普通人强很多倍。”

赵维明瞪圆了眼,想打断老蒋可又有言在先,只好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老蒋道:“我知道你们就像在听天方夜谭,12岁那年我爸告诉我时我也不信,后来被一辆飞驰的马车撞过之后就信了,我爸闻讯赶到时那个车夫正懊恼地直抹眼泪,等着我爸狮子大开口讹他,当时我的胳膊血肉淋漓,我爸却抱起我就往家跑,生怕被人围观,就好像是他把别人撞了。”

赵维明还是忍不住道:“后来呢?”

老蒋喝了口啤酒稳了下心神道:“等到了家,我的伤口已经结疤了,晚上洗澡的时候甚至看不出那里受过伤。”

“我靠!”赵维明叫了一声。

老蒋道:“这就是我们这个种族最不可思议的地方——我们拥有神奇的伤后愈合能力。”

张念祖却突然道:“我信!我一直想不通你是怎么一个人打倒十九个的,就算你有李小龙的身手,被刀砍出几个口子之后也会把力气流光,现在终于解释得通了!”

赵维明期期艾艾道:“那你的那些伤……”

“早他妈好了!”老蒋蛮横地撕开胳膊和胸前的绷带,那些地方除了有浅浅的痕迹,根本看不出是受过重伤。

哗啦——

赵维明急剧地推倒椅子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想逃走,这就是人见到妖怪之后最正常的反应。

老蒋左右探看,见再没别人这才咧嘴嘿嘿笑道:“这些日子都快捂出痱子来了,我先凉快一会。”

张念祖示意赵维明坐下,对老蒋说:“祖爷是你们的头领?”

老蒋点头:“没错。”

张念祖道:“所以他是最能打的那个?”

老蒋道:“不是。祖爷不是选出来的,而是代代世袭,就像皇帝传位那样,父传子,子再传子。”

赵维明把椅背冲着老蒋坐下,以便能随时逃跑,还是忍不住插话道:“那你们就能服气?大家都牛B,凭什么你家世代当老大?”

老蒋道:“大家还是服气的,事实证明在祖爷的带领下我们的族人从没出过差错,而且历代祖爷的能力都是出众的,当然,这是我爸告诉我的。”

赵维明眼镜亮道:“现在你该告诉我们祖爷到底在哪了吧?”

老蒋道:“我从没见过他。”

“啊?”张念祖和赵维明都傻了。

老蒋乐呵呵道:“我之所以跟你们说这些就是因为我没见过他,一个人憋着这么多事这么多年,总会想找人倾诉倾诉的。当然,我就算知道他的下落也不能跟你们说,族人是有义务和职责保护祖爷的,我要是泄密那就是背叛。”

赵维明哭丧着脸道:“你逗我们玩呢?那其他族人呢?”

老蒋道:“因为我们强大,世人都管我们叫强人族,随着时代的变迁、族人的迁徙,我们强人族也散落到了世界各个角落,我活了这么久只见过一个同族,其他的族人,就算面对面碰上也无法辨识相认。”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赵维明还不死心。

老蒋缓缓道:“我跟你们说了这么多,中心思想是什么你们还没领会吗——这游戏太危险,你们玩不起!”他看看张念祖道,“我听小凤说你打架硬桥硬马很凶猛,但是你觉得你的对手要是我你有几分胜算?”

张念祖摇了摇头。他在长胜街之所以拥有“摔杯为号”的号召力是因为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老吴的修车技术盖帽,而长胜街有好几家修车店,老吴除了照顾自己的生意以外,遇到求助也从不推脱,典型的以德服人。第二个原因是主要原因:长胜街没人能打得过他!修车铺的伙计,大多都是年纪轻轻躁动的后生,为了抢生意大动干戈很正常,张念祖是长胜街的单挑王,有时候一对二一对三也完全不怯,但1V19,还是算了吧。

老蒋微笑道:“我虽然是强人族的,不过种族认同感并不深,充其量就是那种听家里老人吹嘘咱家往上三代多牛B的破落户,但我的实力在族里肯定是最菜的。如果让我的族人听到你们在打祖爷的主意,后果你们知道的,听我一句劝,放弃吧。”

张念祖问赵维明:“你的意思呢?”

赵维明皱眉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我觉得蒋哥真是为了我们好——咱不玩了!”

第十二章 战士之死

赵维明的话多少让张念祖觉得有些泄气和窝囊,但他没有不同意见。掏鸟蛋赚点零花钱,这种事闲人是可以干一干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是鸟窝里全是眼镜蛇,当然是保命要紧。

张念祖道:“我们告辞了。”

老蒋一摆手道:“等等,你们的问题问完了,轮到我了——绑架小凤的是谁?”

赵维明道:“我们不知道。”他倒是很想栽到长风集团人的头上,可是想想说了老蒋也不会信,谁会笨到刚吃了瘪就动手绑人的?

老蒋点头道:“这个我自己查,第二个问题,到底是谁在找祖爷?”

张念祖道:“我们也不知道。”说完自己也觉得荒唐,为了找祖爷,他吃了苦,挨了打,末了连委托人是谁都不知道。

老蒋没有起疑,他只是叹了一口气:“你们呀——”接着手往门口一指,“走吧。”

……

刚出门口前来和他们汇合的赵玫儿就迫不及待地问:“老蒋跟你们说什么了?”

赵维明悻悻道:“妹子,这人咱们别找了。”

赵玫儿警觉道:“什么意思?赵维明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张念祖道:“老蒋也不知道祖爷的下落。”

赵玫儿冷笑道:“聊了半个多小时,他只跟你们说了这个?”她作色道,“我一开始就不该信你们!”

赵维明讷讷道:“是真的……”他想把老蒋的原话都照搬给赵玫儿,但一来觉得她没有知道的必要,二来她在气头上,这种话只能让事情更糟。

赵玫儿扭头就走,走了没几步又霍然回头道:“我实话告诉你们吧,找到祖爷的报酬是美国莱曼投资公司百分之零点三的股权。知道那是多少钱吗?”赵玫儿着重道,“一亿美金!”

赵维明听得想哭:“你现在告诉我这个有什么用?就为了眼馋我?”

赵玫儿道:“我是想告诉你,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放弃的。”

张念祖淡淡道:“你要早说这个,我一开始就不会掺和进来。”

赵维明道:“为什么呀?”

“一亿美金是那么好拿的吗?不出几条人命是不会有结果的。”

赵维明急吼吼道:“妹子你就听哥一句,你要面对的它都不是人啊!”

“我看你才不是人。”赵玫儿瞪了他一眼,愤然离开。

张念祖一手搂着赵维明的肩膀,叹气道:“算了,她碰了壁就会回头的,好在对方那么牛b,应该不会真的为难一个姑娘。”

赵维明道:“咱们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你不是都答应老蒋了吗,再说这条线已经断了,你就别想了。”

赵维明也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诶,你的手倒是没事。”张念祖的手被棒球棍砸过,从表面上看却不红不白的。不过这种事赵维明也能理解,有时候两个人吭哧吭哧打半天警察来了拍拍屁股都跑了,有时候不小心被筷子头戳一下说不定就嗝屁了,人体这台极其精密的机器是没道理可讲的。

……

……

今天是个大晒天,空气里都是扭曲氤氲的热浪,树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让人觉得沉闷而压抑。

刘跃进在荒芜的小杂院里摆了一张圆桌,圆桌上有一张信纸和一支笔,刘跃进躺在唯一的椅子里,闭着眼睛,手里的蒲扇缓缓地扑打着胸口,像在凝思什么。他生得极瘦,就像得了一场纠缠至今仍然没有痊愈的大病,他的双眼深凹进眼眶,胸脯的皮薄得能看到心跳,这就导致人们看到他扇扇子都要担心他把自己扇到地上去。

小杂院的里里外外今天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凳子椅子都贴着桌边放进桌面下去,锅碗瓢盆整整齐齐摞在一起,蒙着台布,所有水电总闸都关掉,似乎主人要出远门。但是刘跃进一直躺在院子里安然不动,又不像要出去的样子。

雷远征走进了小杂院。他有一副让人望之生怖的庞大骨架,依附在骨架上的皮肉结实,可惜他的腿很短,和上半身不成比例,这就让他看上去像是卡通片里力量蛮横的恶霸,随着他走动,仿佛一堵会移动的墙要压过来了。当他看到刘跃进时,露出明晃晃的牙齿笑了,依稀是一头鲨鱼看到了一大坨鲜肉。他进了院子之后先旁若无人地在屋里屋外搜寻了一番,然后站到了刘跃进的面前。

刘跃进听见有人来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这里不是他的家,直到雷远征阴沉沉地说道:“刘会计,你还活着呢?”

刘跃进猛然睁眼,惊诧道:“你……”

雷远征嘿嘿冷笑:“二十年了,我走的时候才十几岁。”

刘跃进冷哼道:“你这个叛徒!”

雷远征毫无顾忌地伸出手:“把族人联络名册给我。”

刘跃进道:“休想!”

雷远征亮出了手上样式特殊的壁纸刀,大拇指一推,锋利的刀片顶了出来。

刘跃进哂笑:“战士居然开始依赖武器了,看来你跟着你的新主子一点长进也没有。”

雷远征森然道:“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瞟了刘跃进一眼道,“你是不是老得起不来了?”

“战士只会死,不会老!”刘跃进突然从躺椅上跃起,疾如闪电一般掠向雷远征,谁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气息奄奄的干巴老头居然爆起来有如此声威!

砰——

刘跃进的拳头砸在雷远征的心口位置,强大的气流把敌人背后的衣服顶出一个拳形鼓包。

雷远征龇了龇牙,手里的壁纸刀也刺进了刘跃进的心脏位置。

“你明知这样的攻击对我无效,还垂死挣扎个什么劲儿?”雷远征冷声道。

刘跃进抓住雷远征持刀的胳膊,一拧,刀锋也在他心脏里搅了一下,刘跃进自己把身体抽出来,他的心口位置冒出一簇鲜血,随即露出了狡黠的蔑笑。

雷远征心下一动,才反应过来刘跃进这是在变相的自杀,他捏住刘跃进瘦弱的肩膀,喝道:“联系名册到底在哪?”

刘跃进用尽最后的力气挣脱了雷远征,缓缓坐倒在躺椅上,得意地笑道:“你永远……也得不到。”随即,这个强人族的战士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睛。

雷远征有些懊恼,他一把扯过桌子上那张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这时他的眼光无意中扫到了那把躺椅上,脑子里同时闪现出一个问题:他为什么始终不肯离开这把躺椅?雷远征把刘跃进的尸体推在一边,挪开躺椅,下面有一块地砖赫然与其它地方的砖色迥然。

雷远征随手一拳打碎那砖,十根粗壮的指头就像铁耙子一样抓起碎块丢开,砖头下面,有一个油纸包着的本子,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来翻着,本子里,是一个一个的人名和地址。

第十三章 纠纷

距离那个惊心动魄的晚上过去两三天了,张念祖想想自己和一个只会出现在电影或者小说里的神秘种族的族人聊了半夜,又差点和所谓的一亿美金生点关联,直到现在还觉得是做了一个梦。

张念祖不爱做梦,那几年汪峰当综艺节目的导师时,每次问选手“你的梦想是什么”时他都得跟着想半天,结论就是自己没啥理想,维持现状就挺好的。

张念祖的父母在他十五岁那年就出车祸去世了,留下了这个修车铺还有后面单元楼里一套房子。张念祖有时候会觉得伤感,但想想至少父母离开时自己快成年了,没有流落到孤儿院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老吴是一直跟着父亲干的伙计,手艺一流,这么多年却没有生过二心,修车铺足够这一老一小过上小康的生活,老天似乎也没有亏待他。

今天老吴要去给女儿开家长会,上午没来。

张念祖给人做了一个四轮定位,又保养了两台车,几百块钱到手,业绩还行。然后这才有时间把自己的福特车开进店里,刚把前保险杠拆下来,就听重重的皮鞋声到了门口,张念祖只好先开口招呼:“修车吗?”

来人上半身极其粗壮,他站在那里几乎把门外的阳光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滑稽的是他穿了一条肥短的裤子,不但没吊在脚杆子上,还缅了一截才没耷拉下来。可是看他冷漠的表情,就一点也不觉得滑稽了。

张念祖往门口看看问:“您车哪不对劲了?”

雷远征并不搭话,只是定定地打量着修车铺里的一切,反问道:“谁是这里的店主?”

“我就是。”

“一直是你吗?”

张念祖道:“快十年了,一直是我,您车到底出什么状况了?”

雷远征没有征得别人的同意就在屋里四下逡巡,他用脚尖踢了一下张念祖地上的铺位,又问:“这里就你一个人?”

张念祖耐着性子道:“还有位师傅今天没来——我说你到底修不修车?”

雷远征灰白的眼珠子散着凶险的光芒,他说:“我不修车,我找个东西。”

张念祖无语到:“你到我店里找东西?”

雷远征掏出一个本子,指着上面一行字道:“你帮我看看这个地址是不是这里?”上面写着长胜街,可是没写多少号。

张念祖凑过去看了一眼道:“街名是对了。”

雷远征忽然看到了张念祖额角上的血痂:“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好几天了——听我说,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去公园看看老头下棋,我还忙着呢。”

雷远征又一把按在张念祖的肩膀上:“你这里断过?”他那里依然还有点肿,显得不太协调。

张念祖摔开他的手,勃然道:“你有病吧?”

雷远征桀桀笑道:“我是有病,正在找东西治。”

张念祖没脾气了,他刚才就怀疑自己遇上了神经病,现在对方承认了,他反而没辙了,开店做生意就是会遇到各种突情况,在街上你还能躲,现在能怎么办?

雷远征似乎暂时对张念祖失去了兴趣,他重新打量着店内外,阴沉道:“我小时候好像来过这里,可是一切都变样了。”

张念祖只好顺着他的话说:“这里重建过很多次,可不大变样了嘛。”

雷远征陷入了沉思,他掏出壁纸刀,百无聊赖地把墙上那张海报上漂亮女车模的两个眼珠子都抠了下来。

张念祖咬牙道:“我说咱手能不那么闲吗?”要在平常他早撵人了,可是对方是神经病还带着把刀,出点事对谁都不好,主要是说不清啊……

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了争吵声,张念祖眼珠一转道:“走,我领你看打架去。”

雷远征神色一变:“打架?”不由自主地跟着张念祖出了门。

张念祖的修车铺旁边是一间理馆,店长是个留着一头乱糟糟披的男人,人送绰号华英雄,人们叫得久了,他干脆给自己的理店就叫“英雄艺室”。

听有热闹,英雄艺室门口已经聚了三五个人。

上午华英雄不在,挑大梁的是他的大徒弟。这孩子二十郎当岁,小名叫阿宝,已经得了华英雄八分的真传,干这行多少得有点自己的风格,阿宝就干脆给自己弄了个香港演员八两金那样的型,辨识度是挺高,可惜没有绰号,人们还叫他阿宝……

这次事件的苦主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文绉绉的,不过声音一点也不低,这会他正坐在理椅上大雷霆。

张念祖问边上的人:“怎么了?”大家都说刚来,让他静观其变。

那青年转过椅子面向众人,人们都哄的一声笑了——只见他上唇弄了两撇与年纪不符的小胡子,脸上其它地方都刮得干干净净,显然是刚做的造型。

有围观的人不禁哂笑:“阿宝,这就是你给人设计的啊,搞砸了丢你师傅的脸了吧?”

阿宝争辩道:“是他让我这么弄的!”

那青年闻言激愤道:“我让你给我修个大侦探波洛的胡子,这叫什么玩意儿?”

阿宝举着手机展示给大家看,不服气道:“这不是一模一样吗?是我手艺潮吗?”

众人看罢都道:“真的一样。”不禁拿眼斜那青年,怀疑他是故意搞事。

那青年激动地戴着围裙跳下椅子,喊道:“我让你给我弄的是新版的波洛,新版知道吗?是肯尼斯布拉纳和约翰尼德普那版里波洛的胡子!你给我弄的是大卫苏切特那版!”

众人都懵逼:“有啥区别啊?”有人打开手机百度,结果很明了了:这两版电影的主角都有胡子不假,但最新版的肯尼斯的胡子是毛毛糙糙的蓬松爆炸式的,乍看还以为是从《荒野猎人》片场出来的,那个大卫版的则是两撇狗油胡,细溜溜的。现在的问题是:如果阿宝先弄的是前一款,想改后一款还有的修。目前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怎么也不可能让狗油胡变成爆炸式了。

阿宝执着道:“那我照着前一个给你修的总没错吧?”

那青年叫道:“你弄之前就该问清楚是哪一版!”

阿宝道:“我怎么知道一个电影还有好几版?”

青年不可置信道:“阿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电影你都不看的吗?”

阿宝委屈道:“我干这一行就是因为没文化,哦,合着我给人剃头业余时间还得精修电影专业啊?”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张念祖也是看得直乐,他走进店里道:“我问个事儿——”

阿宝见是他,如逢救星道:“你说。”

张念祖道:“这哥们刚来的时候什么样?”

众人心说街里的单挑王果然心思也够缜密——这青年来的时候要是胡子就没留够,那阿宝就纯属冤枉了。

那青年也看穿了人们的想法,他打开手机叫道:“这是我进门前的样子!”

众人又笑了:这青年来之前有一大把胡子,跟恩格斯似的。

青年愤愤不平道:“知道我留这把胡子留了多长时间吗,整整一年!你们说怎么办吧!”

张念祖忍着笑道:“我说句公道话吧。”他对那青年道,“这事儿还得怪你没交代清楚,谁知道你要的是新版旧版,这不像你说你想弄个梅风的型,那一准错不了。”

青年郁闷道:“那你们得给我一个说法啊。”

张念祖对阿宝道:“这样吧,等这哥们再把胡子留起来,你免费给他弄个那个——”

青年道:“肯尼斯布拉纳。”

“对,肯尼斯那款的,就当多个回头客,阿宝你看呢?”

阿宝讷讷道:“我是没意见,就看这位爷了。”

青年也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我还能说啥?”

事情告一段落,人们看了一出好戏,纷纷赞叹着离开。

张念祖一回头见雷远征还在身后站着,问他:“这比在我屋里好玩吧?”

雷远征像是忽然对张念祖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他冷冷道:“恭喜你,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张念祖看着他渐行渐远的粗壮身影,喃喃道:“好险!”末了补充了一句,“还真是个神经病。”

第十四章 捡了个女的

半下午的时候老吴打电话来,说家长会开完了,晚上带着老婆孩儿一起在外面吃个便饭,让张念祖也去。

张念祖本想开车去的,福特刚被他卸成了架子,看看时间要到了,于是打了个车去老吴订的饭馆。他到了地方的时候老吴一家三口都已经坐下了,刚过旋转门就被老吴的女儿糖豆现了,她离着老远就使劲挥手:“念祖哥哥!”

糖豆今年上三年级后半学期,小丫头长得很可爱,尖下颌大眼睛,完美得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坐在那没一刻安生,客人没到不能点菜,所以左顾右盼的一下就看见了张念祖。

张念祖过去拍拍她头顶,跟老吴媳妇打招呼:“嫂子。”

老吴媳妇微笑道:“念祖来了,老吴点菜吧。”这是没拿他当外人。

张念祖经常去老吴家吃饭,和这三口子跟自家人一样,老吴媳妇四十来岁,穿着朴素,在一家大型商店里租了个铺面卖鞋袜,她是个合格的主妇,能干,贤惠,美中不足是管钱管得比较紧,但在外面很给男人面子,老吴偶尔吐槽媳妇在张念祖看来也属于是花式虐狗的性质。

糖豆探过头看着菜谱,说道:“其它你们随便,我就要一个水煮鱼。”

“哦哦。”老吴应承着,一边翻菜谱。

吴嫂哭笑不得道:“看这父女俩,越来越没样了。”

糖豆机灵道:“念祖哥哥又不是外人。”

张念祖逗她:“你们老师为什么把你爸叫去了,是不是你闯祸了?”

糖豆道:“才不是呢,我们期中考试完,老师给家长们做总结。”

“那你考了多少分呀?”

糖豆百无聊赖道:“双百呗,还能多少。”

张念祖道:“这么牛?”

糖豆不屑道:“牛啥呀,小学的课程就是哄人玩的,没什么可骄傲的。”

张念祖一乐,吴嫂也被闺女逗得笑了起来,要说糖豆这孩子真的很灵,不光学习上没让人操过心,还透着那么股什么都看透的老油子劲儿,有时候让人啼笑皆非。

张念祖道:“班上有喜欢的小男生吗?”

老吴和吴嫂看似各忙各的,这会把耳朵都支楞了起来,现在的小孩早熟得厉害,这个问题可不能小看。

糖豆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念祖哥哥你啥时候找女朋友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吧?”

吴嫂作势道:“去,没大没小。”

张念祖被反将一军哈哈大笑:“这小丫头,以后还不得成精了?”

老吴点完菜把菜谱交给服务员,问张念祖:“这几天怎么不见赵维明找你来了,你俩不是又闹掰了吧?”

这话说得张念祖也直含糊:“没有吧?”自从那天在迪克酒吧分手就没见赵维明,想想好像也没闹什么不痛快。

吴嫂道:“要说小明那孩子也是,家庭条件那么好,托人找个正经工作多好,每天就这么混着?”

张念祖笑道:“有的人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他是不作死就会死,别替他操心了。”

因为要早点回去让糖豆睡觉,老吴也没点酒,菜上来大伙边吃边聊,吴嫂冷丁道:“念祖你也确实该考虑个人问题了,我们商场有不少姑娘都是单身,用不用我替你留意着?”

糖豆夹了块鱼,幸灾乐祸地看着张念祖。

老吴沉稳道:“不能草率,必须得找个知根知底的,念祖就跟我亲弟弟一样,我心里有数。”张念祖心里一热,不是因为老吴说了什么,而是他知道老吴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除了像对亲弟弟,老吴有时候就像他的父亲一样。虽然他和老吴一家就这么乱称呼着,可是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他也很珍惜这样的和谐温暖的家庭时光。

老吴家就在饭馆附近,吃完饭三口人溜达着回去了。张念祖想打辆车,到了大街上才现前面整条路都堵得死死的,一长溜车排着队只能缓缓移动,才知道警察在前面大查。

左来无事,他打算走走也好,才刚走没几步,一辆白色捷豹F-type从后疾驰而来,嘎的一声擦着张念祖的右臂开到了马路牙子上,张念祖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捷豹的左车门一开,一个喷着酒气的姑娘努力做出讨好的样子向他咧嘴笑道:

“哥们,帮个忙。”

说完不等他有回应,那姑娘连滚带爬地逃到副驾驶去了……

张念祖瞬间就明白姑娘的意图了——她是想让自己当个临时代驾,好帮她度过这一关。这不禁让他又好气又好笑,这Tm叫什么神操作?

张念祖爱车,但讨厌酒驾。他知道越是对自己盲目自信的司机越会在喝了酒以后想碰碰运气,那些触目惊心的车祸大多由此而来。可眼下似乎已经不容自己拒绝了,张念祖苦笑一声,坐进了驾驶室。

“姑娘,这次我帮你,记住以后可别玩命!”张念祖不是教条的人,不过该传达到的警示还是得有,不然她不长记性还是白搭,他相信通过这件事这姑娘以后起码会收敛几分。

“呕哇——”姑娘用吐了自己一腿来回答他。

张念祖只能摇摇头。

前面的车挨个接受检查,轮到张念祖时他放下车窗,车里的酒气把警察都熏得直皱眉。

“你女朋友喝了不少啊?”

“她……嗯。”多说无益,张念祖也不打算解释了,吹了酒精测试仪,正常。

警察叔叔很满意:“小伙子还不错,滴酒没沾,走吧。”

上了一条僻静的路,张念祖再看副驾驶上那女孩儿,就见她把脑袋栽到两腿之间,晃晃悠悠迷迷糊糊,一副不知身在何方的样子。

张念祖本来打算到了人少的地方把车还给她的,现在看是不可能了,只好问:“姑娘你醒醒,你要去……”

“呕哇——呕哇——”姑娘狂喷两口,也不知是因为放松还是酒劲才上来,吐得更厉害了,那些秽物从她嘴里连带鼻孔里往下滴答,索性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是喝了多少啊!?”张念祖询问无果,把车慢慢往前溜着,可这也不是办法,他拍拍那姑娘的脸,“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姑娘觉得有人在边上,迷蒙地抬起头,猛然张大眼睛道:“你谁呀?”

“我……”不等张念祖一句话说完,她又吐上了,好在是没彻底糊涂,一边吐一边拽出个手机,指了指上面的定位。

张念祖嫌弃地拎过手机,上面全是那女孩儿的呕吐物,他干脆在她衣服上蹭了蹭,反正她这会是虱子多了不咬。

就这样,张念祖一边开车那女孩儿一边吐,那味道中人欲呕,连大开着车窗都无济于事,吐到最后张念祖都惊呆了:他现在不光好奇这女孩儿到底喝了多少,更好奇她吃了多少……

第十五章 雷啸虎

捷豹是辆好车,尤其是目前这辆捷豹F-type,这是一款高级跑车,线条狂野性感,就算静止不动也正如其名,像头蓄势待的豹子。而张念祖这种骨灰级老司机更关注的是一台车的动力和控感!

四驱。

5oT。

极力加强动力输出。

8挡手自一体。

张念祖当然是选择手动挡,他们这些偏执的驾驶爱好者向来鄙视自动挡,就像那些懂酒的人瞧不起别人雪碧兑着红酒喝一样。

按照那女孩儿的定位,车子一路开上了山路,车子和暂时的主人沟通良好表现优异,抓地稳,推背感强,加任性,操控灵敏,正如一头拥有强悍肌肉又乖觉听话的怪兽,张念祖平时也很少有机会开这样的豪车,这次着实好好体验了一把。

可是车再好他也没高兴多久,因为副驾驶上那位又开始兴风作浪了。这会她已经把能吐的都吐了,开始念念有词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伴随着的是一惊一乍,一会大声喝骂一会又嘿嘿傻笑,除了重度精分,她整个人还不时地往座位下面出溜,座位下面被她的呕吐物积了厚厚的一层,因为脚不时打滑而蹬出一条条沟来,那些沟又会很快被滑腻的脏东西复原……那场景不忍卒读,那气味中人欲呕,豪车再爽张念祖也一刻不想多待了,他现在最恨的就是这车没有自动驾驶功能,好把这祖宗自己送回去。

让张念祖有点意外的是定位的地方是山上的一座独栋别墅,不过倒是也没太吃惊,能开这样车的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十分正常,他就是吃不准这姑娘和别墅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车到了别墅大门前,里面有人已经按了开门按钮。

张念祖缓缓驶进大门时,看见左右两边各有一个保镖。当他停好车从驾驶室走出来还没等说话,包括门口那两个保镖在内一共四个人一边喊一边朝他飞奔而来。

张念祖只能一边高举着手一边指着副驾驶位置道:“我是送……呃,这位姑娘回家的。”

有两个女佣闻讯赶来去搀扶那女孩儿。

一个保镖不客气地问张念祖:“你是什么人?”

“他……他是我男朋友。”女孩儿痴痴地笑着,踉跄着想要投入张念祖的怀抱,最终被佣人们接住扶进去了。

“那个……算了。”张念祖想着刚才走了好一截的盘山路,没车的话也不知要走多久,还想着让人送一段,可是看了那几个保镖警惕的眼神之后就打消了这个主意,既然是做好事嘛,那就别求回报。

“我告辞了。”张念祖准备要走。

一个浑身散着精悍气息的保镖头从屋里大步走出道:“等会!”

“还有什么事吗?”

保镖头貌似客气道:“我们虎哥要见你,请进来说话。”

张念祖有些反感。看来这好事是真不能做,搞不好就惹一身骚。不过想想这深更半夜的送个姑娘回来,确实也该跟人解释几句,于是耐着性子跟着保镖头进了屋。

屋里金碧辉煌,可怎么看怎么有股生猛的味道,虽然现代化的东西一样不缺,可张念祖觉得自己像是到了座山雕的老巢。

“你稍等,我去请虎哥出来。”保镖头丢下一句话,上楼去了。

对方连座都不让一下,不过张念祖也没计较他的态度,自己坐在沙上,哗啦哗啦地抽了一堆纸巾擦裤子上溅的脏东西。擦完现没地方扔,就全都揉成一个团放在桌子上。

客厅非常宽敞,陈设简洁,皮沙质感很好,在当地摆了一圈,中间有张敦厚的实木茶几,高耸的天花板上一盏巨大的做工繁复的水晶灯吊下来,这些东西都是极尽奢华,但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可以称得上是装饰性的东西了,哦不,北墙上还有一个鹿头标本。张念祖的感觉就是这个地方像是随时可供几个大人物碰面,每一张沙后空阔的地势正好能站不少怒目横眉的小弟……所以他才会有种进了土匪窝的恍惚。他真怕下一秒这屋里的主人就手持两把大砍刀冲杀出来。

主人很快就出现了,在视觉效果上不比拿着砍刀冲击力差——先引入眼帘的,是这位主的腿毛,他穿着真丝睡袍从搂下走下,随着衣角的摆动,粗壮小腿上虬结的腿毛也迎风飘舞。

保镖头双手交叉小腹,站在楼梯口隆重介绍:“这位是虎哥!”

虎哥四十多岁的年纪,是位人熊壮汉,眉毛浓重,不怒自威。

张念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在见过一个人的腿毛之后,怎么也无法生出对他的敬畏感了……

虎哥下了楼,并不坐下,而是把一只手深按在沙靠背里,居高临下地瞪着张念祖,开口道:“怎么称呼?”

“我姓张……那个……”张念祖并不太想和他产生交集,所以准备解释几句就走。

“你和婷婷是怎么认识的?”

“婷婷?”张念祖马上反应过来应该是那个喝醉的姑娘,他说,“我其实压根就不认识她……”

虎哥怒道:“那她为什么说你是她男朋友?你跟她睡了没有?”

张念祖肠子都悔青了,这是哪跟哪啊,自己就是想做好事——不对,是被迫做好事,结果那姑娘一句话就使他面临说也说不清的局面,更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这位虎哥是那姑娘是老公还是老爸,但不管怎么说,虎哥不好惹是一定的。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们家那姑娘喝多了,我只是送她回来而已。”张念祖说完检查了一下遣词用句,应该是把事说明白了。

虎哥仰天打个哈哈,瞪眼道:“你觉得我信吗?婷婷是那种找个陌生人送她回家的女孩?”

张念祖心想可不就是这样嘛,他摊手道:“你不信也没办法,等她醒了你自己问她。”

这半天虎哥其实也在一直打量张念祖,这个年轻人头上有个新疤,肩膀受过重创,左脸上有一道隐藏很深的刀疤,在自己强大的气场面前,居然毫不露怯,虎哥冷丁道:“你是混哪个社团的?”

“你想多了,我就是个长胜街修车的,对了,欢迎惠顾哦。”

虎哥冷冷道:“不管你是谁或者你老大是谁,以后不要再和婷婷联系,我女儿不是你这种人能招惹得起的,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张念祖仿佛陷入了“爸爸的爸爸是爷爷”那儿歌里,茫然道:“是谁?”

“我叫雷啸虎。”

保镖头面无表情道:“虎哥是黑豹帮老大。”

“哦,失敬。”张念祖恍然了,面前这位居然就是最近风头最劲的黑豹帮大佬,黑豹帮嘛,这几天很耳熟,看来雷啸虎是把自己当成了想借他女儿上位的小混混,张念祖无所谓,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打交道,现在他最想干的事就是回家洗个澡,美美地睡上一觉。

雷啸虎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产生了疑惑,听到自己名字还能这么淡定的无非是两种情况:要么真的不混社团,要么是装的!他在张念祖对面的沙里坐下,玩味道:“你还是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张念祖萎靡在沙里,可怜巴巴道:“我想要回家——咱不带讹人的。”

雷啸虎愕然道:“什么意思?”

张念祖突然爆道:“你自己闺女不把她管好让她出去害人?你看吐我这一脚,我给你送回来你还防贼一样防着我,还有好人走的道儿吗?我睡她?你真高看我,我没有那么能豁得出去自个儿!你们这不是讹人是什么?我告诉你,你这行为不比大街上碰瓷的老太太高级多少!”

雷啸虎直接愣那了,好多年没有人敢这么跟自己放肆了,别说吵吵,就算是一个社团的老大见了他也连大气不敢喘,面前这小子哪来这么大胆子?

保镖头咬牙道:“虎哥,要不要我……”

雷啸虎摆了摆手,他慢慢坐起身子探近张念祖,一字一句道:“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会弄清楚的。”

张念祖嫌恶地挥手:“你随便吧,你们要么把我弄死,要么让我走。”

雷啸虎坐回原位,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道:“我虎哥最讲公道,要真是你说的那样我也不能亏待你。”说着招了招手,保镖头递上了厚厚一沓钱。

雷啸虎把钱扔到张念祖面前:“拿着吧。”

张念祖道:“真是给我的?”

“当然。”

张念祖道:“那我能用这些钱摆脱虎哥你一件事吗?”

雷啸虎得意地笑了,还说自己没所求?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吧。

“你说。”

张念祖恭恭敬敬地把钱推到雷啸虎面前,客客气气道:“请你找辆车把我送下山,这是油钱。”

“你——”雷啸虎几乎要炸毛了。

保镖头激愤道:“虎哥,让我废了这小子!”

雷啸虎却强制自己冷静了下来,黑豹帮最近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他不想在这种关头再生枝节,况且要真像这小子说的那样,对一个帮助过自己的普通人下手岂不是要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最终他只是无力地挥挥手:“照他说的做,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是。”保镖头领着张念祖往外走。

张念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见雷啸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陷入了沉思,手上把玩着一个纸巾揉成的纸团。

“你最好别玩那个……呃,我走了。”

第十六章 雷婷婷

雷婷婷早上醒来的时候现自己在香喷喷的被窝里,身上穿着轻软的睡衣,她把胳膊抻得直直的伸了个懒腰,在晨光的映射下,她的皮肤晶莹剔透。头还有点沉,但是已经没大碍了,年轻就是好,休息了一晚,心情也愉快了起来,就是好像有点断片——自己怎么回房间的?

保姆王婶正在门口清理地毯,雷婷婷道:“王婶,昨天是不是你帮我洗的澡?”

王婶瞟了她一眼:“你是喝了多少啊?

雷婷婷一笑:“又麻烦你了,对了,我是怎么回的家啊?”

“快别提了,是一个小伙子送你回来的。”

“小伙子?”雷婷婷有些愣,她努力回忆,昨天最后还有印象的好像是警察在查车,接下来……接下来的片段就断断续续的,依稀是个年轻男人照顾了自己一路。

王婶道:“你还说那是你男朋友。”

“啊?我这么说的吗?”雷婷婷惊讶道,接着也失笑,她喝多了什么德行她还是知道的。

王婶接着道:“你是不知道那小伙子,和你爸没说几句两人就嚷嚷起来了,他说你爸是什么来着——碰瓷的老太太。”

雷婷婷猛的坐起来瞪大了眼睛:“我爸?和那个人嚷嚷起来了?”她清楚雷啸虎在道上的威信,哪个老大见了他不是噤若寒蝉的,他居然和一个年轻人嚷嚷?雷婷婷急忙问,“后来呢,我爸没把他打死?”

王婶道:“没有,还不是好好的给送出去了。”

“有意思。”雷婷婷嘴角挂上了探究的笑意,她问,“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吗?”

“不知道,说是在长胜街开了家修车铺。”

雷婷婷穿好了衣服噌的蹦到了地上,开门就往外走。

“你去哪啊?”王婶在她身后叫道,“你爸不让你乱跑。”

“玩儿!”雷婷婷丢下一个字,早跑得没影了。

……

张念祖的车还是没来得及修。

他本打算昨晚和老吴吃完饭一鼓作气搞好的,结果做好人好事忙活了大半夜。雷啸虎真就派了个人把他送下山就不管了,害得他打车花了一百多,回来天都快亮了。等一觉醒来,裤子上那姑娘身上的酒味还直冲鼻子,张念祖只好在店里洗起了衣服。

看着衣服在滚筒里打转,张念祖出了会神,苦笑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怎么了?”老吴在边上问。

“诸事不利,昨天我就不该出门。”

老吴道:“是不是因为你嫂子说帮你找女朋友那事招你烦了?”

“嗨,你想哪去了,不是。”

“不是就好。不过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种事一旦提上日程那就要当成大事,人这一辈子成不成功是别人眼里的事,幸不幸福就只有自己知道了,谁是陪你一辈子那个人?另一半啊……”老吴絮叨絮叨不自觉地进入了家长说教模式。

这时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长胜街的街口,从里面下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她走进街里,每见一个修车铺就往里探看,惹得那帮坏小子们又是吹口哨又是搭讪,像群苍蝇似的跟在人家身后撵都撵不走。

姑娘既不生气也不搭茬,不一会就到了张念祖门口,她伸脖子往里看,张念祖扭头往外瞧,两人来了个脸对脸。

“原来你在这啊!”姑娘欣喜不已,一个箭步冲到了张念祖跟前。

“你是?”张念祖直含糊,姑娘长披肩身材窈窕,兼之朝气蓬勃热力逼人。但是他从没见过。

“是我啊,雷婷婷!”

张念祖大惊失色:“原来是你啊。”

坏小子们尾随而至,见姑娘归了张念祖,顷刻间一哄而散。

老吴纳闷道:“你们这是……认识?”

“认识!”

“不认识!”

雷婷婷和张念祖一起回答,答案却迥然不同,张念祖否认得很坚决。

“怎么不认识,昨晚我们俩一直在一起。”雷婷婷对老吴说。

“那个……我去外面走走。”老吴听不是个话头,背着手出去了。

张念祖警惕地看着雷婷婷道:“你来找我干什么——你可别喷了啊!”

雷婷婷嘿嘿一笑:“昨天真是不好意思,所以今天特地来谢谢你,好在我记忆还不错,模模糊糊地记得你的样子。”

张念祖叹气道:“不必了,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啊?”

雷婷婷笑着问:“我昨天是不是说你是我男朋友?”

张念祖气不打一处来道:“你爸因为这个审了我半夜,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典型的恩将仇报!”

雷婷婷笑,接着小心翼翼问:“那你知道我爸是谁了吗?”

张念祖点头。

“那你害怕吗?”

张念祖掷地有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雷婷婷笑嘻嘻道:“你为什么不做亏心事?”

“你啥意思?”

雷婷婷道:“是我不够漂亮吗?”

张念祖道:“昨天那状况我哪顾得上亏心啊,我得开车,还得时不时地忙着别让你把自己呛死,你那个脸上吐得就跟敷了面膜似的:实话告诉你吧,忙了一晚上,我愣是没看见你长什么样——”说到这他才端详了她一眼,雷婷婷人如其名,亭亭玉立,性格十分活泼开朗,这让张念祖挺意外的,他原以为黑道大小姐就算长得不丑,也一定是那种鬼见愁的小太妹。

雷婷婷不依不饶道:“那你就真老老实实把我送回了家,一点也没动歪心思?”

张念祖使劲摆手:“你可能对昨天的事还是没有直观的感受,我上了你的车以后你就跟个喷泉似的,我又不会游泳,再把我淹着。”

雷婷婷咯咯地笑了起来,随即脸也红了,早上她看过自己那辆车了,用一塌糊涂来形容简直都是文过饰非,想着自己也不知出了多少糗都被人尽收眼底,性格再外向的女孩儿也有些脸热。她打岔道:“我那辆车不想要了,二手价的基础上再打八折卖给你吧。”

张念祖直截了当道:“不要,我们不收被泡过的车。”

雷婷婷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她霍然伸出手道:“你果然很有意思,我们交个朋友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张念祖一边纳闷自己到底哪有意思,一边无意识地伸出手和她握了握道:“我叫张念祖。”

雷婷婷道:“你是华侨?”

“不是,怎么这么问?”

“只有华侨的儿子才喜欢叫念祖呢。”

张念祖道:“我都没怎么出过省。”

雷婷婷嫣然一笑道:“看在你这么有趣的份上,我带你去个刺激的地方吧!”

第十七章 找刺激

对于漂亮女孩儿的邀请,一般人是很难拒绝的。可是张念祖却不想惹麻烦,虽然他没对雷啸虎做过任何承诺,但也清楚搭上雷婷婷这条线,一定会有后遗症。

雷婷婷见他犹豫,嘻嘻一笑,很直接地说:“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今天就当我还你个人情,以后绝不纠缠你。”

她这么说张念祖反而不好再说什么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恰逢老吴回来,老吴一把把张念祖拽住了,老实人挤眉弄眼的表情让张念祖终生难忘。

“你俩……这是什么情况?”

“昨天认识的,就送她回了个家。”

雷婷婷走到前面去了。

老吴这才连珠炮似的问:“姑娘看着是不错,知根打底吗?家里干什么的?”

张念祖点点头:“我知道她们家住哪,知道她爸是谁,干什么的,算知根打底吗?”

老吴放心了:“算!想不到你小子进展这么快。”说完又离着老远打量雷婷婷,一副看儿媳妇的表情。

张念祖也懒得多说,老吴其实就是个老封建,以为年轻男女在一起就是搞对象,张念祖现在就替糖豆愁,不知道她摊上这么个爹,以后得面对多少尴尬情况。

雷婷婷站在车边等着,自觉地把驾驶座留给张念祖。

张念祖打着车,走出没五米又原路退到修车铺,拿出气泵给右前轮加了点气。然后上车,有意无意地瞪了雷婷婷一眼。车胎气不足这种小状况一般人确实很难察觉,但张念祖也替这台奔驰委屈了一个。

雷婷婷嘿嘿一笑道:“这车平时也不是我开。”

张念祖问:“咱们去哪?”

“先吃饭吧。”

“你想吃什么?”

雷婷婷道:“咱俩以后这样,我说吃饭你只要同意了,吃什么你挑。”

还有以后?张念祖无奈,现在是中午时间,他选了一家大型商场,这家商场三楼全是中档餐厅,所以吃什么还是让雷婷婷说了算。

最后两人进了一间川菜馆,点完菜,雷婷婷注视着张念祖道:“我对你而言好像没什么秘密了,说说你吧。”

“我是个修车工,完了。”

雷婷婷道:“你父母呢,你有兄弟姐妹吗?”

“我是独子,我父母在我15岁那年出车祸都去世了。”

雷婷婷歉然,生硬地转换话题道:“知道我昨天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吗?”

张念祖看看厨房的方向,讷讷道:“你看这马上要吃饭了,聊这个不影响食欲吗?”

雷婷婷道:“因为我不快活,我爸想让我嫁给一个集团总裁的儿子,那人比我大好多。”

张念祖道:“你爸是为了你的幸福吗?”

雷婷婷断然道:“不是,只是因为他和那个集团有很多业务往来。”

张念祖感慨道:“老套路。”雷啸虎不算豪门,但他拿女儿的婚姻当筹码张念祖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他这种草莽人物更需要有实力相当的势力和他同进退。

雷婷婷道:“你放心,我找你不是为了跟我爸赌气,也不会把你扯进来,我就是想找个人倾诉,我都快憋疯了。”

张念祖道:“没关系,以后随时找我,反正我也习惯看你吐了。”他对雷婷婷有所改观,这个姑娘没有看上去那么快乐,但她很坦诚,他注意到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说过两次“你放心”了,说明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唯恐给别人带来麻烦。

雷婷婷脸红道:“别总揪着人家糗事不放,我就不信你没喝吐过。”

张念祖道:“跟你比不了。”

雷婷婷佯怒道:“你还说!?”

这时菜上来了,雷婷婷吃得很优雅好看,而且不是刻意作势那种,她不时把长撩在一侧去夹菜,模样清爽怡人,这又打破了张念祖以为黑道大小姐会风卷残云这一脸谱化的认定,看来她昨天真是郁闷到了极点,不然不会醉成那个样子。

张念祖道:“既然不想嫁,你可以跟你爸商量,我觉得他还是挺疼你的。”

雷婷婷道:“那得分什么事情,这种事没有商量!”说到这,她岔开话题道,“我很好奇昨天你到底跟我爸说什么了,听说你们吵得很厉害?”

张念祖随意道:“我跟他能说什么呀,还不是给你那句话害的,说不清楚我只能拍屁股走人呗。”

雷婷婷道:“你说得轻松,他可是江湖上人们闻风丧胆的雷啸虎!你好像一点都不怕他。”

张念祖道:“没感觉,再说其实你爸的名字挺萌的,说快点就跟雷小伙儿似的。”

“噗——”雷婷婷一口饮料喷了出来,夸张地笑道,“我还是头次听有人这么说我爸,你胆子可真不小。”

结账的时候张念祖刚有买单的动作就被雷婷婷给瞪了回去,张念祖也没再坚持。这桌菜点得刚刚好够两个人吃,没有浪费,雷婷婷虽然出身在一个可以任性的家庭,但她一点也不任性,大部分的时候看着更像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说明雷啸虎在教育后代这个问题上还是有正确的三观的。

吃完饭张念祖说:“你不是要带我去一个刺激的地方吗?”

雷婷婷道:“现在那个地方还没开始营业,咱们先去看个电影吧。”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地方吗?”

“不能。”雷婷婷带着笑意道,“今天我说了算,快去买票。”

商场里就有电影院,这个时间段有两部电影可看,一部是外国悬疑探案,另一部是国产鬼片。张念祖想看前者,雷婷婷却执意要看鬼片,说鬼片能解压……

他们要看的那部电影的海报就张贴在明显的位置——一个画着浓妆的少女惊恐地睁大眼睛,做嘶声喊叫状,顺眼角往下流血沫子。

雷婷婷充满期待道:“一看就特别吓人!”

两人入场,荧幕上龙标闪过,电影开始。

张念祖坏笑着凑到雷婷婷耳边道:“我给你来个一句话剧透吧——女主是个神经病,所有一切都是她幻想出来的,这电影里根本就没鬼。”

“你看过?”

“不信你看着。”

短暂的人物介绍过后,海报上的少女开始屡遭恐怖情景的摧残,一会水龙头里往出流血,一会镜子里快闪过白衣女人,阴森的梦境里歇斯底里的嘶吼……虽然套路陈旧,不过还是像模像样的鬼片范儿。

雷婷婷瞪大了眼睛看得很认真,不时往嘴里扔几颗爆米花,她小声道:“这不是挺好的吗?”

结果到了电影最后三分钟就急转直下了,导演大概也是拍到最后才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干脆用飞快的旁白告诉观众:女一号神经衰弱用药过量,这些都是她幻想出来的,人没事别瞎吃药。

影院大灯亮,剩下了集体懵逼的观众。

雷婷婷刚把一粒爆米花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就被人告知电影结束了,不禁瞠目结舌:“这就完啦?我一个半小时就看个神经病梦游啊?”

张念祖忍俊不禁道:“这是你自己选的。”

雷婷婷气得牙根痒痒,拽住张念祖不依不饶道:“说,你是不以前看过,不然你怎么知道这里没鬼?”

张念祖懒洋洋道:“国产电影怎么可能有鬼?那个龙标就是最大的剧透,这是常识。”

雷婷婷咬牙切齿道:“以后再也不看国产鬼片了。”

张念祖道:“当喜剧看还是挺搞笑的,还有一种恐怖片是给宅男看的,虽然也没鬼,不过有很多大胸女主洗澡的福利,肯定让你觉得值回票价……”

雷婷婷瞟他:“你没少看呗?”

“呃……”张念祖现言多必失,赶紧闭嘴。

……

出了商场,雷婷婷看看时间说:“陪我散散步吧,天擦黑那个地方也就开门了。”

张念祖道:“你是想领我去玩那种密室逃脱?”

雷婷婷奸笑道:“别猜了,肯定猜不到的。”

两个人边聊边走,就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过去一看才知道是有个小男孩顽皮,趁妈妈在路边买菜的时候把脑袋伸进栏杆里玩结果出不来了。

小男孩低着脑袋,脖子卡在栏杆里,难受得直哭,他妈妈焦急地打着电话,围观的人们纷纷给出主意,有的说报警,有的说叫消防队,可是该打的电话都已经打了,这个时段正是拥堵时间,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来救援。

有个路边摊煎饼的大叔用支车的铁条试着想要撬开栏杆,可是这些栏杆都是实心的谈何容易,大叔又不敢太使劲,唯恐弄巧成拙再伤着孩子。

张念祖蹲下身子观察了一下情况,两根栏杆卡住了孩子的脖子,他钻的时候是凭寸劲儿,再想退出去可就难了,这时候要有千斤顶一类的工具可以把栏杆撑开,不过这时候说这个毫无意义,他只能先逗那孩子吸引他的注意力:“哥们,从这个角度看大街怎么样啊?”

小男孩**岁的样子,这会也哭累了,开始觉得害怕了,听有人问他话,哭丧着脸道:“不好玩!”

雷婷婷买了一瓶饮料,插了根吸管塞到孩子嘴里,暂时把他安抚住了。

张念祖伸出手摸着那两根栏杆,试图想别的办法。

孩子的母亲隐忍道:“你小心点。”栏杆是有韧性的,用蛮力拽得变形之后还会反弹,很容易伤着孩子的脖子,这么多人束手无策也是出于这个考虑,说到底是事不关己,谁也不愿意冒这无谓之险。

张念祖的右手食指抚过孩子左耳后那根栏杆时,他忽然有种异样的觉察——他的食指尖似乎摸到了栏杆上一丝不可见的间隙。有一瞬间张念祖甚至觉得那是错觉,随之他触摸到了别的地方,那种感觉没有了,再摸回来,那条间隙又在指头上出现了,而且丝丝磨磨的很明显。张念祖拿过雷婷婷的手放在那个地方道:“你摸摸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雷婷婷仔细地感觉着,茫然道:“没有啊。”

张念祖再摸,还在!他稳了稳神,对摊煎饼的大叔道:“铁条给我。”同时对雷婷婷道,“你用手把孩子耳朵堵上。”雷婷婷依言照做。

孩子母亲紧张道:“你想干什么?我……还是等消防队的人来吧!”

张念祖道:“我只试一次,不行就等人。”

孩子母亲犹豫良久,咬牙道:“只要别伤着孩子。”

“不会的。”张念祖拿过铁条,对准那条缝隙瞄了瞄,轻轻一敲。

“嘎巴——”极其轻巧的一声响,张念祖再去看时,现栏杆已经脆生生地从敲过的地方断出一条灰线,不过围观的人并不知道生了什么。张念祖伸手抓住断裂处,使劲一掰,这时的栏杆因为已经断为两截,所以变得软囔囔的,他一用劲就弯曲了。

“出来吧。”张念祖把栏杆掰弯,孩子得以很轻松地缩回了头。

人们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甚至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孩子已经扑到妈妈怀里去了,孩子的母亲更是张大了嘴愣在原地。

张念祖把铁条还给大叔,冲孩子笑笑,带着雷婷婷离开了那里。

走出去老远,雷婷婷才像刚缓过劲来似的兴奋叫道:“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么粗的栏杆居然被你一下就敲断了?”

张念祖道:“那地方受过内伤本来就快断了,我让你摸你没摸出来。”

“真的呀?”雷婷婷吃惊道,“可是我摸了半天也没现有什么不同啊。”

张念祖道:“那是因为你没用心摸。”

雷婷婷忽然哈哈笑道:这样啊,“我以为你刚才就是想借机摸我的手呢。”

张念祖:“……”他现了这个姑娘另一个特点,不大避讳这种让人尴尬的玩笑,大概是因为出身凶猛,打心里就没防备过别人,以为没人敢打她主意。

雷婷婷再看看表道:“这回时间差不多了,跟我走吧。”

张念祖道:“现在能说了吧?”

雷婷婷愈神秘道:“八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了,去了那你就知道啦!”

两个人回到车里,雷婷婷指路,张念祖越开越觉得路熟,待到了地方坐好,张念祖更是啼笑皆非——雷婷婷把他领到了老蒋的迪克酒吧。

雷婷婷见张念祖安之若素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就不问问我这个地方刺激在哪了?”

张念祖道:“你说。”

雷婷婷道:“你知道我爸是混哪的吧?”

“你爸是黑豹帮的老大。”

“对了!那你知道黑豹帮最近最大的话题是什么吗?”

张念祖有点明白了,说:“黑豹帮十九个人被人家一个打趴了,你说的是这事儿吗?”

雷婷婷兴奋道:“又对了!”她凑近张念祖,神神秘秘道,“这个酒吧就是那个人开的,刺不刺激?”

张念祖无奈道:“刺激……”

雷婷婷不满道:“你那表情是刺激吗?”

张念祖道:“我就不明白了,按说这个人是你们家的仇人啊,你来这干嘛?”

“是我爸的仇人,不是我的。”雷婷婷纠正了他,笑嘻嘻道,“我就是好奇什么人一个能打倒黑豹帮十九个,而且其中五个是黑豹帮最能打的‘豹头棍花’。”

张念祖道:“那你对‘这个人’了解多少?”

雷婷婷道:“我只知道他叫蒋志成,以前道上的人都叫他老蒋,现在可不得了,成了风云人物啦!得了个绰号叫十三香之虎,我早就想来看看他了,他的酒吧里如今都是帮会大哥和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看那个戴大金链子的长得多凶残,还有那边那个手指头不全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张念祖失笑道:“你小点声吧。”他想起上次来还是跟赵维明一起,这两次同行的人倒都是不作不死型的。

雷婷婷叫住一个服务生道:“你们老板呢?”

服务生道:“我们老板今天还没来,这位美女喝点什么?”

雷婷婷问张念祖:“你喝什么?”

张念祖道:“拿两瓶啤酒吧。”

雷婷婷道:“不要扫兴嘛,来点够劲的,我请客。”

张念祖小声道:“你来这又不是为了喝酒,咱们看看人就走。”

雷婷婷也小声道:“做戏要做足,你拎瓶啤酒坐半天人家一看你就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念祖对服务生道:“那拿半打吧。”

服务生走后,雷婷婷不悦道:“你可真会给人下不来台。”

张念祖道:“你现在是不是特有那种卧底在敌人老巢的女特务的感觉?”

雷婷婷撇嘴道:“我爸都说了不许再找蒋志成的麻烦,我是纯猎奇。”

“你爸被老蒋打服了?”

雷婷婷摇头道:“我爸是压根没把十三香看在眼里,他怕纠缠下去犯众怒。”

张念祖意味深长道:“你爸总算走对一步。”

这时大门一开老蒋带着徐小凤出现了,酒吧里几乎所有人都起身挥手致意。

张念祖道:“你看吧,那就是十三香之虎。”

老将依然是圆圆滚滚,和气生财。

雷婷婷失望道:“蒋志成就长这样啊?他身边那个姐姐倒是很有气质,可惜。”

张念祖百般无聊道:“嗯,我朋友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坐在那没动,老蒋也没现张念祖。

老蒋招呼完众人,陪着徐小凤去换衣服。

雷婷婷忽道:“不对,蒋志成跟那个姐姐应该不是两口子。”

张念祖纳闷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雷婷婷指着老蒋虚放在徐小凤腰上的手道:“你不觉得他太客气了吗?”

“相敬如宾不行啊?”

雷婷婷摇头道:“女人的感觉不会错,他们俩应该不是夫妻,甚至连那种关系都不是。”

让她这么一说,张念祖也觉得好像是有点奇怪,老蒋对徐小凤的态度不是男人对女人那种宠溺,而更像痴恋,反观徐小凤对老蒋的柔情似水就愈扑朔迷离了,这俩郎有情妾有意,那这种距离感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想明白,雷婷婷叹气道:“都说闻名不如见面,蒋志成就是个反面例子,咱俩还是喝酒吧。”

张念祖吓了一跳道:“你还真喝,你又想喷着回去?”

雷婷婷一笑道:“不会,大不了叫个代驾回去,咱俩喝完这场酒就各走各路,只当从没见过吧。”

第十八章 前尘往事

雷婷婷这话说得有点伤感,张念祖当然也知道原因。所以他没有再多说什么,那就喝呗!

几瓶啤酒下去,雷婷婷绯红了脸,看上去艳若桃李。

张念祖道:“看起来你还挺能喝的。”一般姑娘喝这么多估计该晕了。

雷婷婷一笑道:“我爸从小对我管得挺严的,不过唯独不反对我喝酒,小时候他喝酒总会让我舔一舔,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让我学着品红酒了。”

张念祖道:“这倒是没想到。”

雷婷婷道:“一开始我也没想通是为什么,后来明白了,他这是想让我有个一技之长。”说到这雷婷婷苦笑道,“黑社会老大家的女儿,还能培养什么别的特长吗?”

张念祖皱眉道:“别这么说。”

雷婷婷道:“说说你吧,你父母去世以后,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吧?”

张念祖摇头道:“还真没有,挺舒服的。”他陷入了短暂的迷惘之后,缓缓道,“我父母开始都是普通的职员,后来辞职做点小买卖,攒了第一笔钱后就开了家修车铺。”

雷婷婷道:“这么说你爸修车技术也很好吧?”

张念祖神色微动道:“不,他对车一窍不通,和他合伙的是他的朋友老吴——就是你见过那个半大老头。我爸出场地,老吴出技术。我父母去世以后老吴就相当于给我打工,这么多年也是他一直照顾我。”

雷婷婷感慨道:“老吴人真不错。”

随着记忆的回溯,张念祖也打来了话匣子,既像是在对雷婷婷倾诉,又像是在做总结,他幽幽道:“我父母都是那种没什么本事但一直扑腾的人,普通得毫无特点,平时省吃俭用多余的钱一毛都不肯花,他们攒了很多年才下决心要买一辆车,结果刚上路第一天就出了车祸。”

雷婷婷惊呼道:“啊?”

张念祖道:“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跟着老吴学修车、潜心钻研开车技术,我誓以后绝不让汽车这种东西伤害自己,也不给人找麻烦。”

雷婷婷红了眼睛,拉住张念祖的手道:“别太伤心了,你过得好,他们在天之灵也看得到的。”

张念祖淡淡道:“快十年了,说实话都快没感觉了。”过了一会他又呢喃道,“我爸活到现在也该55岁了。”说到这他也是猛然一惊,原来这些年他尽量不去想这些事,直到今天才意识到父母是在45岁那年走的,至今已十年。

雷婷婷道:“不幸中的万幸是你没在那辆车上。”

张念祖从回忆里挣扎出来,神色复杂道:“那天是刚买车的第一天,我爸拉着我妈去兜风,本来我是要跟着去的,结果两个人说要过二人世界,硬是没带我。”

雷婷婷道:“可见你从小就是个烦人精!”

张念祖嘿嘿一笑,他很感激雷婷婷把他从悲伤里拉了出来,这个姑娘就是有这样的神奇能力——她光明磊落、活力四射,能随时影响身边的人。

雷婷婷看得有些呆,她还是第一次从正面看他对她笑,他的左脸上浮现出一道浅浅的刀疤,像是个酒窝,笑意邪邪的,有些霸道。

张念祖见雷婷婷呆,忙问:“你怎么了?”

雷婷婷道:“你其实还挺帅的。”

酒吧嘈杂,张念祖问:“什么?”

雷婷婷大声的,一字一句喊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这一喊终于引起了别人的注意。隔着两张桌子的地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快步地走了过来,脸色阴沉道:“婷婷,你在这里干什么?”

雷婷婷见了这人神色一变道:“你……”

张念祖道:“这位是?”

那男人盯着张念祖道:“我是婷婷的未婚夫顾长风,你是谁?”

张念祖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谁啊。”雷婷婷说过雷啸虎要她嫁给一个集团的少爷,看来就是这位了。

雷婷婷错愕了片刻,起身对张念祖道:“我们走。”

顾长风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不悦道:“你跟我走!”

“放开!”雷婷婷使劲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顾长风的手。

“顾长风我还没嫁给你呢!”雷婷婷怒道。

顾长风冷笑道:“你和别的男人喝酒我就不计较了,你还想干什么?”

张念祖掰开顾长风的手道:“就算她嫁给你你也不能限制她的自由。”

顾长风森然道:“你是什么人?”

雷婷婷不等张念祖说话便飞快地把他拉开:“你走吧,本来说好了我们以后就当从没见过,我……你不用担心。”

张念祖道:“我送你回去。”

顾长风盯着张念祖道:“小兄弟,你知道她是谁吗?劝你一句,她不是你们这种人能招惹的。”

雷婷婷急道:“别说了,你快走。”

张念祖对顾长风道:“我叫张念祖,有什么问题?”

雷婷婷懊恼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见这边出了状况,和顾长风同行的一伙人呼啦一下都起身围了过来,个个看着都不是善茬,纷纷叫嚷道:“风哥,怎么了?”

顾长风故作大度地摆摆手,轻蔑地看着张念祖道:“张念祖是么,念在你无知的份上我现在不想跟你废话,赶紧给我滚。”

雷婷婷却变色道:“跟他没关系,是我叫他出来的。”

张念祖把雷婷婷护在身后,淡淡道:“我再怎么无知也知道尊重女人,你叫唤这半天却一点教养也没有。”

顾长风身后的那帮人顿时炸毛了:“你说什么?”

“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长风集团的少总!”

“赶紧给风哥赔礼道歉!”

张念祖好奇道:“你是长风集团少总?”

顾长风冷冷道:“现在知道怕了?”

张念祖笑道:“你误会了,我就是没想到长风是个人名。”他是真没想到,长风集团的名字他从赵维明那就听得耳朵都出老茧了,没料到他们的少总叫顾长风,从名字上看,顾长风他爸早年间就对他寄予厚望,那么虽然名义上是少总,顾长风现在很可能已经是长风集团真正的掌舵人了。

顾长风的同伙们再次大哗:“你小子找死!”

张念祖置若罔闻,他对顾长风道:“你不想跟我废话,我见了你也心烦,这样吧,我先把婷婷送回去,以后有什么问题咱俩单聊。”

顾长风阴冷道:“你配吗?我一句话就让你尸横当场你信吗?”他的同伙闻言都从四面围了上来。

雷婷婷焦急道:“张念祖你走吧,别硬抗了!”

就在这时,外围有人道:“是谁要在我的场子里让人尸横当场啊?”

这时围观的人已经不少,可是见了这人都纷纷让出道路,一边殷勤道:“蒋爷。”

老蒋来到这桌前,又道:“谁闹事呢这是?”他脸上的笑容还挂着,可是口气已经很不高兴了,自从他一战成名就定下了规矩,只要在这个场子里,不管有多大仇绝不允许动手!这也是被迫无奈,现在来这个酒吧喝酒的十有**是道上的人物,互相之间看不顺眼的多了,要是不严厉约束着那每天就什么也甭干了,开的瓢绝对比开的酒多。好在老大们谁也不傻,老蒋是业内红人,去触他的霉头不是自讨苦吃吗?再说,黑豹帮那十九位就是前车之鉴,就算想搞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所以迪克酒吧自从重新开业以来,气氛堪称友爱融洽,连口角都没有一次。

所以老蒋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第十九章 送你回家

老蒋先看了看顾长风,见这人眼角上吊、皮肉僵硬,不像个良善之辈,也不认识。

再看看另一个,老蒋乐了:“怎么是你啊?”

雷婷婷张大眼睛吃惊道:“你们认识?”

同样的疑问也在顾长风的脸上表现了出来。但他并没有因此有什么顾虑,反而更加确定了自己一早的推断:这就是个终日混迹在歌厅酒吧的小混混。

老蒋忽又板起脸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顾长风同伙里一个三角眼抢先道:“这是我们少总的未婚妻,这小子没事上来就勾勾搭搭的,我们当然不能答应。”

老蒋笑模笑样地看了张念祖一眼道:“是这样吗?”

张念祖无奈道:“你说呢?”

徐小凤道:“我相信这个小兄弟不是这样的人。”

雷婷婷站出来道:“我和张念祖是朋友,朋友出来喝个酒用不着看别人脸色吧?”她转向顾长风道,“况且,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你。”事已至此,她也不再试图平息此事了。

顾长风怒道:“婷婷,你要遵守妇道,你可是我顾长风的未婚妻!”

徐小凤掩口笑道:“你好复古哟,又是未婚妻又是妇道的,可人家姑娘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想嫁给你。”

老蒋摆摆手道:“这样吧,看我面子各退一步,就都不要吵了。”老蒋是什么人,就算以前籍籍无名,毕竟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他看了一眼就猜了个**不离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顾长风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物,他各打五十板,不让张念祖吃了眼前亏也算还他一个人情。

顾长风道:“人我必须得带走。”

张念祖一字一句道:“有我在,你带不走。”

老蒋怫然道:“都把我说的话当放屁是不是?”

顾长风道:“在你的地盘我给你面子,我不闹事,但雷婷婷是我未婚妻,我带她走不碍你的事吧?”

老蒋又挂上他那含糊的笑脸,乐呵呵道:“虽说不碍我的事,不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人姑娘不愿意,你硬来也不合适呀,完了警察来找我问话,还是我的麻烦。”

一群捧臭脚的老大们纷纷道:“蒋爷真有法律意识。”

三角眼见自己这边不占便宜,索性釜底抽薪道:“蒋爷,你还不知道你护的这女的是谁吧?她是雷啸虎的女儿!”

老大们都不说话了,老蒋和黑豹帮的恩怨人尽皆知,他们倒要看看接下来老蒋怎么办。

三角眼这句话一出,张念祖也有点含糊,他不知道老蒋会有什么态度对雷婷婷。就连顾长风也狠狠瞪了三角眼一眼,这个秘密一公布,老蒋要是恨屋及乌那他也讨不了好。

不料老蒋打个哈哈道:“雷啸虎的女儿怎么了?雷老大不是说了么,以后我们之间扯平,别说他女儿,就是黑豹帮的人来了也是我的客人,我老蒋一视同仁。”

众人都道:“蒋爷大气!”

三角眼道:“废话不说了,我们风哥是长风集团的少总,他的面子你总得给吧?”

“长风集团……”老蒋嘀咕了一句,忽然问旁边的人,“前几天有俩不识好歹的货被我叉出去了,是不是就是长风集团的?”

边上没人搭话,张念祖道:“对,那天我也在。”

老蒋哼了一声道:“本来我是一视同仁的,可现在改主意了,以后我的酒吧不欢迎长风集团的,几位请便吧。”

顾长风变色道:“你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老蒋淡然道:“我出生入死挨了一百多刀,现在总算混出来了,不就是为了谁的面子都不用给吗?”

顾长风咬了咬牙,他指着张念祖狠道:“我们就在外面等着你!”说罢他又对老蒋道,“你的场子你说了算,外面的事情你总管不着吧?”

老蒋没有说话,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走!”顾长风带着一伙人走出了大门,然后就戳在马路对面,死死地盯着门口。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老蒋把张念祖拉在一边,小声道:“你怎么泡妞不长眼,你勾搭上这么一位,不但得罪了顾长风,连雷啸虎都得找你麻烦。”

张念祖苦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别说那么多了,我先给你介绍介绍吧。”他拉过雷婷婷对老蒋道,“这是你的小迷妹,名字你也知道了。”

雷婷婷这会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虽然她不问江湖,但来这里确实有找那种敌明我暗刺激感的念头,现在她这个“卧底”被当着全天下的人挑明了,这就丢人大了。

“蒋老大好……我……”雷婷婷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蒋只是哈哈一笑道:“雷啸虎挺会生啊。”他对张念祖道,“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呢?”

张念祖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再来打扰你。”

“来喝酒还是欢迎的嘛。”老蒋挥手喊服务生,“给这桌上瓶洋酒。”

张念祖笑道:“多谢多谢。”

老蒋看着外面神色阴沉的顾长风,又小声问张念祖:“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张念祖摊手道:“路又不是他们家的,我该走走呗。”

老蒋摇摇头道:“这群人不好惹,你还是别蛮干,在我这我能保你,出去了我就不好插手了——这样吧,你们先玩着,等会我找俩老大和你一起走,你先过了这个坎儿再说。”

张念祖道:“不添麻烦了。”说着就要走。

老蒋按住他道:“你别逞强,长风集团我知道,他们心狠手辣又不按道上规矩来,那天要不是没办法我都不愿意得罪他们,你找机会就溜,那姓雷的姑娘仗着她爸,他们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张念祖道:“我说过要送她回家的,男人得说到做到吧?”

老蒋皱眉道:“你怎么死轴死轴的?”

徐小凤见他们起了争执,走过来道:“念祖,听完我的歌再走吧。”

张念祖笑道:“好,小凤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老蒋无奈,只能去招呼别人了。

徐小凤走上舞池开始演唱,今天她唱的是中文歌。

……

“你好像跟蒋志成很熟?”雷婷婷终于抛出这个困惑她很久的疑问。

“就见过一面。”张念祖说的也是实话。

雷婷婷迷茫道:“你可真是个谜一样的人。”

张念祖道:“我就是谜面复杂,谜底其实很简单。”

“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我就是个修车的,你别多想。”

这时徐小凤一曲歌毕,张念祖起身道:“我们走吧。”

雷婷婷诧异道:“去哪?”

“送你回家。”

第二十章 打起来了

雷婷婷很纠结,在这种情况下她想过解决办法——让雷啸虎派人把自己接走,但那样张念祖还是要独自面对顾长风。就算让他和自己同行,那他又要接受雷啸虎的怒火,现在雷啸虎和顾长风一个鼻孔出气,她不能让张念祖在虎穴和狼窝之间选择。

就在雷婷婷左右为难的时候,张念祖已经走向门口。

老蒋看他打定了主意,知道再劝也没用了,他虽然和张念祖的交道不深,也清楚他的性子了。老蒋拉住张念祖,问他:“你就这么出去?”

“不然呢?”

老蒋搂着张念祖的肩膀,隔着玻璃往马路对面指点:“一二三四五六,对方除了顾长风总共有六个人,你得制定战略战策,想好该怎么打再去。”

张念祖眼睛一亮道:“你有什么建议吗?”老蒋可是以一敌十九还完胜的存在,此情此景怎能不让张念祖想起武侠小说里白胡子老头临危面授机宜的典故?

老蒋撇撇嘴道:“我没有建议,要是我去,六个还不够我热身的。”

张念祖翻个白眼:“那你废话?”他想起来了,老蒋确实不是白胡子老头,他就是一个怪胎罢了。

老蒋道:“其实我就是想最后劝你一句,好男儿不吃眼前亏,凭你的身手一点把握都没有,不一定要把自己栽进去才显得你英雄——你又不是道上的,报警也不丢人。”

张念祖道:“人踩了狗屎,换鞋不解决根本问题,你迟早得把它蹭干净才行。”

老蒋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张念祖的意思:惹上顾长风这样的人,逃避不是办法,他豁然开朗,由衷佩服地拍拍张念祖肩膀道:“好吧,干你该干的,雷婷婷我会帮你照应的。”

“多谢。”张念祖一脚迈出了大门。

雷婷婷紧张地跟了出来,道:“张念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张念祖小声道:“一会我要是不成了,你就进去找老蒋。”

雷婷婷泫然欲泣道:“你其实不用……”

“行了。”张念祖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以示安慰。随即大步走向马路。

酒吧里的人都知道张念祖和顾长风起了冲突,这会酒也顾不上喝了,全都挤到窗口争相观看,还有的占不到好位置,索性涌到了门外,这些人平时视砍人打架为常事,这会见有热闹可看,觉得既有趣又兴奋,座位上反而没人了。

顾长风看着迎面走来的张念祖,瞳孔收缩了一下。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不怕死的。”他蔑笑道。

张念祖道:“别说废话了,是不是我得把你们都干躺下才能过得去?”

顾长风冷冷道:“好大的口气。”他的眼神在同伙的六个人中一扫,意思很明白:谁去立个功。

一个肌肉虬结、一看就是把所有业余时间都用在了举铁上的大块头暴喝一声:“我去!”

其余几个手下相互看看,心态是有些复杂的。这些人说白了都是长风集团的打手,打架是家常便饭,顾长风刚一点将的时候他们都跃跃欲试要抢占头功,可这么一迟疑就被大块头顶上了,他们除了心里有些不忿之外,也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思——这大块头不是他们中最能打的,但也不是最差的,由他出马要是一锤定音就当让他露个脸,万一栽了,对面那小子也绝对快被耗垮了,后头的人就有现成的便宜可捡,所以谁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挤眉弄眼地互相传递着不言而喻的坏笑。

大块头喊完一声,深怕别人跟他抢,助跑着奔向张念祖,脚在地上蹬出“咚咚咚”的响声,随即飞身向张念祖踹去。

张念祖让开他的脚底板,顺势在他小腿上一拽,大块头被拽了个趔趄半跪在地上,张念祖的拳头已狠狠砸在他鼻梁上,大块头脑袋向后一歪,居然并不就倒,而是蛮横地站起身,拳头同样击中张念祖的颧骨。

只一个照面两人就都挂了彩,围观的众人不禁“哦”的一声。这里都是行家,他们看出张念祖灵活性要高一点,可是大块头抗击打能力强,相互扬长避短也只能是个平分秋色。

然而在片刻之间,大块头呼呼呼呼地打出四拳,分别击向太阳穴、面门和小腹。张念祖脑袋闪躲避开其中两下,腹部的两拳则照单全收,趁着迅贴近对方的瞬间也是四拳打出,随着砰砰砰像锤击闷瓜的声音中,大块头像块生铁被硬生生砸倒在地,昏了过去。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防护力,希冀凭重拳以少换多击沉对方,不料弄巧成拙了。

张念祖脸上吃那一下还不怎的,肚子上挨了两记重拳,胃的部位迅蹿起了热辣辣的灼烧感,他知道很可能已经内出血了,大块头这样的对手平时他单对单也未必能赢,现在有一口气顶着,勉强ko了对方。

“再来!”张念祖冲对面叫了一声。

老蒋身边那个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大微微摇头道:“这小子在野路子里算是不错的,可惜一上来就遇上了硬茬子把血都拼见底了,那边还有五个,我看是没法打了。”

顾长风也判断出了局势,他冷笑道:“谁去收尾?”

这次那些人可都按捺不住了,这不就是他们所期盼的结果吗?可以说,接下来谁去谁就能轻松地一杀。

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我去吧。”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拳头上层层叠叠全是受伤又愈合的老茧,见他出面了,其余人都沮丧地缄默了。

顾长风却很满意,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去也好,把他能打断的地方都给我打断!”

中年人淡漠地“嗯”了一声,缓缓走向张念祖。

老蒋身边的“身经百战”悚然一惊道:“王平?”

老蒋被他一惊一乍的弄得很不高兴,又忍不住问:“那是谁?”

身经百战道:“这人以前是练散打的,得过市里的冠军,可是名声极臭,就因为他下手特别狠,在台上就从不顾忌规则,宁愿被罚下去也要把对手打成重伤,后来被终身禁赛了,想不到居然去顾长风那当了马仔。”

身经百战说的每一个字都让雷婷婷毛骨悚然,她大声道:“张念祖,别打了!”

老蒋看了她一眼道:“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

雷婷婷忧心忡忡道:“对。”

老蒋摸着脑袋道:“那就难怪你不了解他了,我是第二天认识他,就比你深刻得多。”

第二十一章 什么是凶猛

王平走到张念祖面前,脑袋微微摇着,嘴里不停地小声道:“晚了晚了晚了晚了……”

张念祖道:“你说什么?”

王平用惋惜的口气道:“我是说你刚才就应该乖乖躺下的,那样在医院待个十天半个月至少还是个正常人,你逼我出手,后半辈子可就下不了床喽。”

张念祖被气乐了:“矫情!”

王平摇头晃脑道:“我们那位说了,要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打断,你想从哪块开始呀?”

“从这块怎么样?”张念祖冲他竖起了中指。

“轰——”围观的人都笑了,只有雷婷婷把自己的手指攥得白,她远远地看了一眼顾长风,对方也正脸色闪烁着扫过来一眼,就像宠物的主人了怒,要当着宠物的面把它的玩具扔掉。雷婷婷知道自己这时就算妥协他也不会放过张念祖了。

王平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机,他左脚冷丁小幅挪动,右脚猛的踹向张念祖胸口,当张念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的脚已经蹬上了衣服,他闪无可闪,索性强忍着剧痛用左臂圈住了王平的腿,右拳同样递了过去。

王平冷笑,轻松地避过张念祖的拳锋,利用他空档大开的机会一个下勾拳击中了张念祖的下巴。

两人一错身,张念祖就吃了好大的亏,几乎栽倒在地。

王平跃到半空,右腿炫技一样舞起一阵风声,继而扫中张念祖的左肩,张念祖被扫得踉跄出老远,身子一歪,用手撑住地才没有倒下。王平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向前一跟步,脚尖又踢在了张念祖的肋下。

“咳咳……”张念祖吐出一口血,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王平假作惊讶道:“这样肋骨都没断吗?”

张念祖擦着嘴上的血,眼睛死死盯着王平的脚步,这两下下来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但他没放弃,还在想制胜的办法!

王平啧啧有声道:“还挺扛打,要不我雇你给我当人肉沙包吧,哦不行,过了今天你就是个废人了。”

有人喝道:“打架就打架,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众人都看出来了,张念祖除了敢打敢拼实在没有任何办法,在训练有素的王平面前,就像羊入虎口,有不少人这时都抱着复杂的心理希望他快点倒下,既然势必要结束那就不如快点结束,省得多受无谓之罪。

王平神色一冷,再次飞身而起,膝盖顶向张念祖的小腹。

张念祖双掌合在一起往下托着。

“砰——”

王平的第一次攻击被托住了,但他右脚刚一落地,左膝盖又顶了过去。

“砰——”

又被托住了。

王平右膝盖再起。

“砰砰砰——”

接连的膝盖重击让张念祖不住后退,身子也晃得更厉害了。他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反击了。

王平脸上带着残忍的笑,他知道制胜的时机已经成熟,他高高的跳起,右臂弯曲向下,张念祖还在麻木地防备着他的膝盖的时候,王平的手肘重重地砸在张念祖的后肩上。

张念祖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晕眩,防卫在前的双手彻底摊开了。

王平落地,拳头轻松地不断打在张念祖脸上,胸口上。张念祖渐渐失了神,但依旧凭着感觉挥着拳,然而这时候就算王平毫不抵挡,他的拳头也已经不具备杀伤力了。

王平站直身子,故意漫不经心地让张念祖在他胸前打了几下,他冷笑一声,左手拽住张念祖的衣领,右拳慢慢回撤,他在蓄力,他这一拳下去就要让张念祖彻底失去抵抗能力,然后再慢慢折磨他!

“张念祖!”雷婷婷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张念祖一凛,正好看见对方的右拳砸来。

“啪!”

张念祖在危急时刻,身子往前一扑用双手抱住了王平的右臂。

王平嘿嘿冷笑道:“你这是在求饶吗——别挣扎了,否则会吃更多苦。”他慢慢地往回抽胳膊,他是故意如此的,他从来不满足于打倒对手,他喜欢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折磨别人。

张念祖这会已经流失了大部分的力气,只能任凭对方的胳膊缓缓在他手上滑走,就在这时,他的右手食指指尖似乎在王平的臂骨上触摸到了一条细不可辨的缝隙!

人的臂骨上为什么会有缝隙?难道是自己意识混乱了?然而那丝丝磨磨的感觉……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张念祖忽然想起了那根铁栏杆。

这时不容多想,张念祖手上也没有铁条,机会稍纵即逝,他下意识地从上臂运出最后几分力气传到到右手食指上,然后一按。

“嘎巴——”

没有人能听到这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声,但张念祖和王平都感觉到了。

一声惨叫,王平像被火烫了的昆虫,惊恐地遽然后退,随即抱着右臂跌在地上,他愣了一下之后才像是体验到了巨大的痛苦,紧接着他嘶声嚎叫,满地打起滚来。

人们都愣住了,谁也不知道刚才生了什么,他们眼见着张念祖失去了抵抗力,不料异变突起,倒在地上的居然是王平。有几个人起初还在怀疑是不是王平佩服对手的血性故意放了水,可是看样子又不像。

王平这时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而且连在地上打滚的力气都没有了,嘴里只剩下嘶嘶的进气声,他在地上仰视着张念祖,神色惊恐,就像见到了魔鬼。

张念祖只比旁人明白一点:王平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的臂骨断了。可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难道他的右臂也受过伤?看他龙精虎猛的样子和出拳的力度并不像!就算受过伤,自己一指头究竟能有多大的力量,能让骨头断开?再退一步说,王平这样的狠角色,就算骨头断了何以如此撕心裂肺?

张念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查看,王平却肝胆俱裂地抱着右臂从地上挣扎而起往顾长风那边跑去,他没跑几步就一个踉跄,右臂从上臂偏中间的地方骤然扭曲,使他的整条胳膊显得十分恐怖地耷拉下来。

众人这才知道生了什么。

老蒋也是看得满头雾水,他问身边的“身经百战”:“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也都把耳朵竖起来往这边倾听着。

身经百战咂摸咂摸嘴道:“我看八成是假肢。”

老蒋道:“你以后还是别说话了。”

雷婷婷喜极而泣就要飞扑向张念祖,张念祖摆手示意她留在原地,他虚弱地慢慢坐在地上,然后冲顾长风那边的人勾了勾手指,大声道:“你们过来呀。”

众人大惊,想不到他都这样了还在出言挑战。

王平连招呼也没打一个就不顾一切地消失了。顾长风这边的人们也陷入了沉默,王平无疑是他们中最能打的,可是不知道被对方使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段搞得狼狈不堪,他的惨叫声还在耳边萦绕。张念祖坐在那里一副随时要死的样子,这个便宜好像更好捡了,可是他们偏偏嘴里苦,没一个再敢踊跃的了。

“嗯?”顾长风没来由的出一个疑问词,这是在催促。

“不如……咱们一起上?”终于有人说话了。

顾长风冷冷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要脸长风集团还要脸呢!”

“为了风哥,我拼了!”说话的是三角眼,他意识到自己上位的机会来了,富贵险中求嘛,对方只是一个奄奄一息的重伤员,他的把握还是满大的。

“不要搞砸了!”顾长风的口气既像是鼓励又像是威胁。

三角眼镇定了一下心神,猛然向张念祖扑了过去。

张念祖坐在那里巍然不动——当然,大家都明白他为什么不动:他很可能连站起来都费劲了。

当三角眼距离张念祖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张念祖双手撑地骤然往前一冲,他的头顶狠狠顶在三角眼的下巴上把他撞出老远,三角眼干脆利落地昏死过去,可能是牙齿咬到了舌头,还在噗噗地往外吐血。

张念祖又缓缓坐在地上,勾勾手指:“继续啊!”

众人大笑了起来,刚才他们觉得悲壮,可这会他们就是觉得想笑。

雷婷婷泪光莹然。

“身经百战”激动道:“这小子真带种!妈的我真想收他做小弟,把闺女嫁给他也行!”

雷婷婷狠狠瞪了他一眼。

顾长风知道再打下去无论什么结果,自己今天都已经一败涂地了,他断然地挥手道:“走。”说着没再看任何人,很快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第二十二章 狮子和地鼠

今夜,迪克酒吧外注定不平静。

当顾长风灰溜溜地走了以后,这里更是沸腾起来。

不管是挤在窗边的还是涌在门口的,大家纷纷向着张念祖举杯,有不少人喊了起来:

“小兄弟,打得漂亮,以后跟我干吧,去我那我给你个场子,带十几个小弟多威风啊。”

“还是跟我吧,跟着我我让你当二把手,除了我就是你,用不着看人脸色。”

马上就有人反驳那位:“你本来就一个人吧?”

还有一帮小年轻索性喊:“我们跟着你干,你就是我们老大。”

张念祖在雷婷婷的搀扶下站起身,只是微笑着拱拱手。

老蒋走到张念祖跟前打量着他道:“你的伤不碍事吧?”

张念祖摆摆手:“我这人还是挺扛打的。”

老蒋笑道:“看来我这个酒吧真是风水宝地,总能出名人,而且江山代有才人出,你一战成名,风头就要盖过我了。”

张念祖苦笑道:“跟你比还差得远,我才打了三个。”

老蒋瞪了一眼身后的人群,小声道:“你别搭理他们,这帮家伙也就是起哄行,没人愿意为了你得罪长风集团。”

张念祖道:“我也志不在此。”

“那就好。”老蒋又问,“接下来你准备去哪?”

张念祖道:“送婷婷回去。”

雷婷婷听到这个称呼俏脸一喜,然后立刻道:“你还送我?我送你!”

张念祖摊手道:“那我这一晚上不是白忙活了吗?”

雷婷婷佯怒道:“别说了,就这么定了。”这是这姑娘又一大特点——虽然大部分时候开朗民主,但只要是她下了决定的事就会展现霸道的一面,比如她要和你吃饭,吃什么你随便选,但不去可不行。也难怪,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哪能没有点副作用呢?

“我去开车。”雷婷婷见张念祖没话说了便往车边走去。

张念祖一把拽住了她,雷婷婷这才意识到自己喝了不少酒,而张念祖好像很反感酒后开车,她妥协道:“好好好,我叫代驾。”

张念祖道:“陪我走走吧。”

“嗯。”雷婷婷乖巧地答应了。

老蒋拍拍张念祖肩膀道:“我还是那句话,来喝酒我随时欢迎。”

……

张念祖和雷婷婷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两边的路灯延伸出去很远。

张念祖没走太久就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灼烧,浑身的力气也在刚才都用光了,脑袋晕晕的,他喘息了片刻,见雷婷婷一副随时要哭的样子,故意深沉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

这既是在逗雷婷婷,也是对刚才那一战的总结和疑问。张念祖清楚,自己的“能打”是有局限的,对付那些没事撩猫逗狗的坏小子们不在话下,可是顾长风的手下都是职业打手,别说别人,就是三角眼也不是吃干饭的,而那个王平绝对称得上是高手,自己赢得很玄幻,直到现在还有点迷糊。

想不到雷婷婷不但没有笑,还干脆扑到张念祖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以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张念祖微笑道:“作为黑社会的大小姐,都没有人为你打过架吗?”

雷婷婷道:“有,但从没人为我拼过命。”

“哦?为你打过架的人多吗?”

雷婷婷止住哭声,抽噎道:“听我的指挥去和别人打架的算吗?”

张念祖道:“你是不是欺男霸女了?”

雷婷婷道:“当然不是,可是总有不开眼的臭小子们打你的主意,好说又不听,我就只能利用手里的资源了。”末了她感慨道,“漂亮姑娘是非多,没办法。”

张念祖道:“你这种自卖自夸的性格也是那时候形成的吗?”

雷婷婷瞪着他道:“你是说我不漂亮吗?”

张念祖道:“你脸蛋还行,可是我更喜欢内在美和胸襟坦荡的姑娘。”

雷婷婷撇嘴道:“比如呢?”

“比如那种内衣秀啦、维密秀啦,那些姑娘胸襟又坦荡,内在又美。”

“哈哈哈哈!”雷婷婷大笑,可笑过之后才觉得似乎作为女孩子不能这么“放浪形骸”,于是赶紧“呸”了一声。

张念祖嘿嘿一笑道:“别装啦,本来就是头大灰狼,装什么娇羞小白兔。”他的本意就是逗她笑。

雷婷婷这时才想起了什么,不忿道:“你怎么知道我内在不美?”说完这句话才觉得真的有点过,脸蛋红了一下。

张念祖从地上挣起来道:“歇够了,走吧。”

雷婷婷担忧道:“你行不行啊?”

“活动开了好像好多了。”张念祖确实好多了,走了这一段路,他的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身体里的内伤也似乎也在慢慢沉积,渐渐归于宁静。

两人又往前走了很久,雷婷婷忽然说:“你知道你像什么动物吗?”

张念祖道:“你想起什么打击报复我的话了?”

雷婷婷却认真道:“你就像头雄狮。”

“诶?你这是要夸我吗?”

雷婷婷道:“真的,你身上有种对人的疏离感,说不上是骄傲还是懒散,别人对你而言就像地鼠一样,大部分时候你都对我们爱搭不理的,偶尔开心了,就和地鼠说笑几句,用一只爪子陪它们玩玩,可一不高兴了就又恢复老样子了。”

张念祖疑惑道:“我是这样吗?”

雷婷婷道:“对我的评价你作何感想?”

张念祖道:“让你说得……我怎么觉得我这么不是东西呢?”

雷婷婷轻咬牙齿道:“你就是这样的。”

张念祖沉默着往前走了一会,忽道:“我说地鼠啊,你也该回去了,我帮你叫个车吧?”

雷婷婷白了他一眼道:“少废话,说送你回去就一定要送回家。”

张念祖喃喃道:“我看你也不是地鼠,更像头母老虎。”

路很远,可是两个年轻人却一点也不觉得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到了久违了的两种感情,那就是快乐、放松。

第二十三章 伤离别

到了修车铺,张念祖打开卷帘门,他大多时候都是在这里睡觉的。

“我到了。”张念祖说道。

雷婷婷白天来过这里,这时则顺其自然地跟了进来,并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张念祖道:“你……”

雷婷婷抢先道:“我天亮再走。”

张念祖道:“哦,那你就在我这将就一下吧。”这时天已经微亮了。

雷婷婷走到那辆停在当地的福特车前问:“这是你的座驾吗?”

张念祖道:“嗯,遇见你那天要不是它不能上路,咱俩就见不着了。”

“这么说还得感谢它了。”雷婷婷问,“它怎么了?”

张念祖道:“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两个人自从进了屋以后话都不多了,气氛也开始变得有点尴尬,他们虽然共同经历了很多事情,可毕竟才认识不到24小时。

最后张念祖指了指自己的地铺道:“你躺一会吧。”

雷婷婷道:“那你呢?”

张念祖拿起一个扳手来到福特车前捅捅这敲敲那,皱着眉一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的样子。其实这车压根就不算坏,就是钣金喷漆的事儿。

雷婷婷坐在铺上,最后实在看不过去了,她拍拍身边的位置道:“快过来坐吧,大半夜的修什么车呀?”

张念祖这才扔了扳手,局促地坐到了雷婷婷边上。

两个人相视一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有点暧昧,还有点尴尬。

张念祖没话找话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雷婷婷淡淡道:“电视剧里,那些有未婚夫的女孩碰到让她心动的对象时,都会说可惜早没遇到你,但这话我就不能说,说了也没用。”

雷婷婷这话说得足够坦诚,张念祖也明白——她和他差异太大,就算没有顾长风,雷啸虎也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阻碍,他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张念祖的感觉很复杂,内头既像有千头万绪在乱搅,又像是一片空白。他的手无措地在铺边摩挲,那里有个没盖盖的铁盒,铁盒被他的手一碰,里面的东西出金属滚动的声音——那里是四五把断了的改锥。

那些改锥都是近几年被他用坏的,包括赵维明来找他那天就用坏了一根,张念祖常常为此抱怨现在的东西越做越不用心,正常使用,改锥怎么会断的?这时他却猛的坐直了身子。

雷婷婷道:“你怎么了?”

张念祖道:“借你的胳膊用用。”说着顺势捧起了雷婷婷的右臂。

“你……想干什么?”雷婷婷诧异地问,却没有反抗。

“不会伤到你的,我就是印证一下我的想法。”他用右手在雷婷婷的胳膊上细细地抚摸着。

雷婷婷有点痒,想笑,又有点害羞,想躲,她红着脸道:“你不会有特殊的癖好吧?”

“嗯?”张念祖完全没理解她的意思,只是说,“我在复盘。”他特意用右手食指轻轻地在雷婷婷的胳膊上来回游走,然而并无异常。

雷婷婷忽然恼了,她甩开张念祖的手,愤然道:“不要再打岔了!张念祖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张念祖愣了,心里快于嘴上十倍地回答,喜欢的,怎么能不喜欢呢?

这一刻,雷婷婷也从对方眼睛里知道了答案,两个人的脑袋慢慢地靠近……

“哗啦啦——”

卷帘门被人猛的掀起,一个彪形大汉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六七个保镖。正是雷啸虎的保镖头。他见到雷婷婷在屋里也不做其它表示,而是把双手放在小腹上面无表情道:“大小姐,你该回家了。”

“豹叔……能不能……”

豹叔依旧面无表情道:“虎哥已经生气了,别让我难做,大小姐。”

雷婷婷失神地站起来,对张念祖勉强一笑道:“我走了。”

张念祖把她送出门外,忽然道:“你要不想走我还可以再帮你打一架的。”

雷婷婷黯然道:“别傻了,我会害了你的。”她忽然扑在张念祖的怀里,把脑袋在他肩膀上停留了一秒,在他耳边道,“张念祖,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是……”话没说完她已经毅然地走向了豹叔的车,连头也没回一下。

张念祖的心里很疼,他忽然明白雷婷婷为什么磨蹭着不愿意回家了——她知道这次分开之后很可能就是永别,所以在尽量争取多的时间和他在一起。

豹叔的车队呼啸而去。

这一幕都被赵维明和赵玫儿看在眼里。

赵维明探头探脑地看车队走远,兴奋道:“这妞谁呀,这才几天没见……”

张念祖凶狠地说:“什么也别问!”

“哦。”赵维明也不深究,可他看了一眼张念祖的脸之后又叫道,“我靠,你脸上的伤怎么还带往下迁徙的?”张念祖前些日子额头受的伤已经好利索了,可是脸颊上新伤累累。

张念祖不搭理他,反问:“你们怎么会一起出现的?”要不是情绪跌落到冰点,他可能早就蹦起来了——赵玫儿对赵维明可是从来不假辞色的,虽然今天依旧是一副强硬的女精英模样,但两人显然是达成了某种和解。

“哦,我俩已经结盟了,是不是妹子?”

赵玫儿冷冷道:“抓紧时间说正事。”

赵维明慌忙道:“对对对,说正事。”

张念祖道:“到底什么事?”正事这俩字从赵维明嘴里蹦出来一钱不值,可赵玫儿不会跟着他瞎胡闹。

“屋里说。”赵维明把张念祖拉进了修车铺,小心地问赵玫儿,“你先说还是我先?”

赵玫儿简洁道:“你先。”

“好。”赵维明神秘兮兮地对张念祖道,“祖爷那事儿有了新进展了。”

张念祖皱眉道:“你还不死心?”

赵维明道:“这次咱们是真的离成功只差一步了。”

张念祖把他拽在一边,小声道:“老蒋的事儿你跟她说了多少?”

赵维明摇头:“我没跟她说。”

张念祖怒道:“你是不是连她的命也想搭上?”

“别激动,你先听我说完啊。”

“你说!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没有说服我我可要翻脸了!”

赵维明胸有成竹道:“找人这种事儿,找谁固然重要,可是背后的金主是谁也很关键,以前我们只知道要找的人叫祖爷,当然没头绪,弄清楚是谁要找祖爷以后,范围是不是就缩小了很多?”

张念祖这会也被勾起了好奇,问:“是谁?”

第二十四章 隐形富豪

赵维明道:“那位金主找祖爷出的一亿美金是美国莱曼公司o3%的股份,我们顺着这条线往上摸,只要查清谁恰好拥有这么多莱曼公司的股份,就能锁定金主的身份。”他得意道,“这种事一般人做起来有难度,可我妹妹不是一般人。”

张念祖道:“你们怎么知道金主刚好有o3%的股份,说不定他是大股东呢?”

赵玫儿道:“拥有o3%也是大股东,我之所以肯定他只有这么多,是因为更大的股东绝不会无故减持股份,我们要找的金主显然是个级富豪,莱曼公司的股份对他来说就算不是九牛一毛,也是无足轻重。”

张念祖道:“你是专业的,你说了算。”

赵玫儿道:“以前我们的思路是错的,赵维明刚才说的没错,只有确定了金主的身份,才能缩小找人范围。”

张念祖道:“金主到底是谁?”

赵维明道:“这个人叫杜恒。”

张念祖道:“华人?”

赵维明一字一句道:“中国人。”

张念祖道:“这个位量的中国富豪,为什么我从没听过?”

赵玫儿道:“我也有同样的困惑,这些天我做了海量的索引工作,结果很让人惊讶,杜恒不但是中国人,而且早年间还在本市活动过。”说着她拿出一张泛黄的报纸,珍而重之地交给张念祖,指着用笔圈起来的一个版面道,“看这。”

那是一张97年的报纸,边缘已经脆,赵玫儿用笔圈起来的是一块小小的金融版面,主要内容是:美国蔷薇花协会来邀请函,邀请我市金融人士杜恒、刘跃进赴美参加年度聚会,然后就是官样文章,希望能为我市经济添砖加瓦云云,对杜恒和刘跃进的介绍也很模糊,显然记者对他们也不甚了解,就是为完成一篇任务稿罢了。

张念祖一眼扫完,不解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赵维明傲娇道:“妹子,给他扫盲。”

赵玫儿道:“美国蔷薇花协会的名字一般人很陌生,但在金融界是擎天巨擘一样的存在,协会里都是世界顶级富豪和金融家,包括了那几个被神化了甚至是妖魔化了的美国神秘家族,可以说这里每一个成员要有所动作对整个金融圈都是海啸级的,他们不会随便给人请柬,你住别墅开豪车有个几亿身家,在他们眼里最多是个中产。”

张念祖惊讶道:“那杜恒和刘跃进……”

赵玫儿道:“这两个人在当年身家保守估计过百亿。”

“我去!”张念祖真的被惊到了。

97年,马化腾可能才刚接触网络,马云还在四处碰壁被人当骗子,本市居然有两个身家过百亿的富豪?

张念祖道:“这么说,蔷薇花协会就像是金融界的奥斯卡?”

赵玫儿道:“奥斯卡只是一个国别奖项,严格说来蔷薇花协会的年会更像是把所有诺贝尔奖的得主都聚集在了一起。”

张念祖道:“为什么这两个人名不见经传?”

赵玫儿道:“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的资产一直在国外运转,2o年前,国内的金融业还相对封闭,这两个人似乎也刻意地保持低调,当时没多少人能意识到那张邀请函的价值,那个记者大概是看到国外的请柬觉得新鲜才报导的。不过就算这样,杜恒和刘跃进恐怕也很着慌,既然他们想做隐形人,被曝光了就代表着麻烦。”

张念祖道:“后来呢?”

赵玫儿道:“根据有据可查的信息,杜恒在同年去了美国,而刘跃进则彻底消失了。”

张念祖道:“这些天你们都在做这些事情?”

赵维明道:“当年的邀请函上是两个人,杜恒一个人去了美国,现在又花重金找人,所以……”

张念祖道:“所以你们觉得他是想找刘跃进?”

赵玫儿道:“不一定是刘跃进,但肯定和刘跃进有关,我的直觉,他像是在找一个故人,或者故人之子。”

张念祖道:“我能帮你们什么?”

赵维明道:“这事儿只要找到刘跃进就能明白一大半了。”他小声道,“老蒋上次不是说他见过一个族人吗?你猜会不会是刘跃进?”

张念祖掐着赵维明的后脖颈子把他抓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忘了你要面对的是什么人了?”

赵维明道:“强人族嘛,他们是很牛逼,可咱们又不和他们拼命,只是找人而已嘛,如果老蒋和刘跃进是同族,一定会有重大突破。”

张念祖道:“那你自己去问老蒋啊。”

赵维明嘿嘿一笑道:“他不是欠你的人情吗?”

张念祖皱眉道:“小明,这个事我不准备再插手了,你想想,为了找一个人愿意出一亿美金,透着那么邪性,我可不相信杜恒就是为了找故人叙旧。”

赵维明道:“你管他干什么呢,这个钱咱们不赚也有别人赚,趁着信息不对称咱们领先一步,得抓紧啊——这样,你只需要让老蒋把他见过的那个族人请出来和咱们见一面就可以了。”

张念祖只是摇了摇头。他答应过不再打扰老蒋,而且从内心来说,他对这件事是抗拒的。

赵玫儿道:“赚了钱咱们平分,如果你俩相信我可以算作我们一起的投资,我保证三年……不,用不了三年就让它们翻倍。”

张念祖淡淡道:“不是钱的事,人要说到做到。”

赵维明愤然道:“张念祖咱俩多少年了,我求过……”

张念祖断然道:“换!”

这一喊反而把赵维明喊愣了:“啥意思?”

“口头禅,该换了。”

赵维明嘿然:“你是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张念祖知道他没皮没脸,要是下跪能解决问题赵维明绝不会有半点犹豫,他索性决然道:“我肯定不会帮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赵维明悻悻道:“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人情也不讲,咱俩可是小……”

听了赵维明这句话,张念祖忽然想起了雷婷婷对他的评价——像头狮子一样难以接近,张念祖心头一暖,接着又一扎,他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道:“小明,我这个人以前做人可能是有问题,我决定以后对你好点。”

赵维明眼睛亮道:“你答应啦?”

张念祖温和道:“不行。”

赵维明被他的语气搞得毛,战战兢兢道:“你……还是好好说话吧……话说你最近受啥刺激了?”

赵玫儿冷淡道:“是因为刚才那个姑娘吧?”

张念祖翘着兰花指,细声细气地说:“总之你们的要求我是不能答应的哟。”

赵玫儿霍然道:“我们走!”

赵维明一边跟着赵玫儿出了门,一边回身指着张念祖道:“你吃错了药了你——”

第二十五章 一笔巨大的遗产

这天,张念祖接到市公安局的一个电话,说让他去一趟市局。对方口气不冷不热,语偏快,好像有什么难以裁决的事情要等他去了才能处理。

挂了电话张念祖有些愣神。

“谁呀?”老吴问。

张念祖道:“市公安局的,让我去一趟。”

老吴诧异道:“你最近闯什么祸了?”

“好像……没有吧?”张念祖也在寻思,最近架是没少打,可是对方都没理由报警啊,那两个摩托骑手不说,绑架徐小凤的人也不会自投罗网,难道是顾长风的人挨了打跑去警察局报案?不能够啊,而且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天才去?

老吴是知道张念祖的,小祸是闯过不少,可是底线还是有的,这么多年了从没有牵扯到公安局这一层面,他问:“对方让你去的时候,说‘请’了吗?”

张念祖含糊道:“没注意,好像……是说了?”

老吴擦着手道:“我陪你去吧。”

“不用。”小事浪费,大事儿人多也不管用,张念祖决定一个人去。

他开车上路,琢磨着最大的可能就是警察要找他了解或说调查雷婷婷她爸。社团什么的毕竟上不了台面,黑豹帮对外的形象也是正常的公司,不过在警察那肯定是挂了号的,他和雷婷婷有过交集,说不定就引起人家注意了,想到雷婷婷,张念祖心头又是一抽。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现他却越来越想念那个姑娘,有时候也想过去找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张念祖是个干脆利索的人,不想让彼此为难。

到了市公安局他报了自己的名,有人让他直接上三楼刑事科找李警官。

刑事科?张念祖再坦荡也有些别扭,自己怎么和刑事挂上钩了?

上了三楼敲开刑事科的门,一个年轻的警察正坐在办公桌后,边上的沙里还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穿着便装的中年人。

张念祖自报名姓后,年轻的李警官马上站起身道:“啊,你来了,请坐。”

诶,还挺客气。

张念祖就坐在了办公桌另一侧的椅子上。

李警官看看张念祖,又看看沙上的中年人,满脸纠结,硬是不知道从何开口,他殷勤地招呼张念祖:“你抽烟吗?”说着把烟盒递了过来。

“哦谢谢,我不抽。”张念祖愈纳闷了,这是什么情况?虽说这几年都在整顿官僚作风,也不用这么矫枉过正吧,那警察都快称得上谦卑了。

李警官示好完毕,这才言归正传,他咳嗽了一声道:“那我们开始——张念祖是吧,你认识刘跃进吗?”

刘跃进?不是赵维明说的那个隐形富豪?

张念祖恍惚了一下,利索地说:“不认识。”这么说毫无心理负担,本来就不认识嘛。

张念祖的回答似乎在李警官的意料之中,只是接下来他显得愈的尴尬,他说:“这个人已经死了。”

“哦。”张念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警官也不管了,他像背书一样平白直叙道:“刘跃进死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是隔了一天才被邻居现报的警。由于他没有任何亲属,是我们的法医去收的尸,我们在他尸体上现了少量的血迹,但是尸体上没有任何伤口,院子里也没有搏斗过的痕迹,所以我们排除了他杀的可能。经过法医解剖鉴定,现他死于全身器官同时衰竭。”

“全身器官同时衰竭?”张念祖现自己连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李警官挠头道:“反正法医是这么说的。”

张念祖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李警官这时向那个沙上的中年一指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民政局的同志。”

中年站起和张念祖握手:“你就叫我王干事吧。”

“呃,你好。”张念祖这会完全没了头绪,又是公安局又是民政局的,他干脆也不去想了,静等对方摊牌。

王干事请张念祖重新落了座,说道:“是这样,这个刘跃进呢,在本地没有任何亲属,他的后事只能由我们民政局出面料理,在收拾他的遗物的时候,我们现他已经在去世前几天写好了遗嘱。”

李警官插口道:“这就更加让警方确定了他是自然死亡。”

王干事继续道:“刘跃进的遗嘱里提到了你。”

张念祖惊讶道:“我?”

“是的。”王干事小心翼翼道,“刘跃进在遗嘱里写道,他死后尸体请政府火化,而骨灰交由张念祖——也就是你保管。”说着王干事从沙旁边的地上提起一个用布包着的坛子,双手递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张念祖。

张念祖傻了,也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一个警察一个民政局的干部对他恭恭敬敬,因为这事太过吊诡:一个孤老头子死了,就留下几句话,要把骨灰交给完全不认识的人,晦气不晦气的先不说,这不是害人吗?换了谁谁也得大雷霆。看表情这两人恐怕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张念祖愣在那,没有接那坛骨灰。

王干事低着头,双手把坛子举得更高了。那意思很明显,你就算打我一顿我也认了,但是坛子请拿走……

李警官眼睛看着地上说:“那个……按照法律来说,你不接收也没问题……”

张念祖叹了口气,把坛子提到了自己手里:“老头既然留下了话,那也算是一种缘分,再说你们也是为老百姓办事,别人是背锅,我是提溜坛子,就当替政府解忧吧。”

王干事感激涕零道:“谢谢谢谢!”张念祖注意到他坛子送出去后一个劲儿的用纸巾擦手……

“他还留下什么东西没有?”张念祖问这句话的时候耳边回响起赵玫儿那信心满满的话语“这两人保守估计身家过百亿”。不用百亿,他只要给自己留下一千万自己就把他风光大葬了!

“有有有。”王干事忙不迭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堆纸,里面还夹杂着几毛钱的钢镚儿和一些零钱。王干事道:“这里面有刘跃进的遗嘱,他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

张念祖指着那些零钱问:“这是什么意思?”

王干事道:“哦,这是他之前夹在遗嘱里的丧葬费,办完事情以后就剩了这么多,这个丧葬费的数额他在遗嘱里有交代,公证处也能证明,火化时的缴费条也都在这堆东西里。”

张念祖苦笑道:“那这笔钱就由我继承了吗?”那些零钱加起来估计有1o块……

王干事笃定道:“对!刘跃进说了,他死后所有的一切都由你继承——事先说明一下,他住的四合院是租的,所以不在这个范围内。”

“得了,我走了。”张念祖收好遗嘱和他继承的巨款,走出了门。

李警官和王干事像送爹一样把他送到电梯口,仨人洒泪而别。

张念祖这一趟可谓是空手而来满载而归,这一天从这条路上过往的人们,都看见一个小伙子从公安局走出来,手里提留着一个坛子,脸上一脸懵逼。

第二十六章 半成品

张念祖回到修车铺,大门开着,老吴又不知道聊天聊到哪去了。他把坛子放在桌子上大大地喘了口气,无奈地说了一句:“老家伙,我到底哪得罪你了,嗯?”

饶是张念祖生冷不忌,他一个大小伙子光天化日之下带这么个东西走了一路,也是后背直凉。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把坛子恭恭敬敬放在墙角,找了个铁盘上面摆了个馒头,把老吴的烟拿过来点了三根插上去拜了拜:“不管怎么样,你老一路走好吧,我总不能让野狗把你叼了去。”

拜完骨灰,张念祖开始翻检刘跃进留下的那堆东西。

那都是些杂七杂八的证明和票据:死亡证明、火化证明、灵车运输费、人工搬运费、火化费,以及骨灰坛的收据。一条生命的终结只换来一堆纸片,张念祖这种从不悲秋伤月的主儿也不禁觉得充满了荒唐感。

然后就是那封遗书。刘跃进居然写得一手漂亮的硬笔书法,遗书只有一页纸,第一段就言简意赅地声明自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死后拜托政府代为火化,一辈子没麻烦过别人,这次是迫不得已。

第二段很精炼地交代了一些具体事宜,刘跃进留下了一笔为数不多的钱,这些钱的支出明细也都列好了——其中不忘特意嘱托办事人给灵车司机和搬运师傅各买两盒好烟,抱歉之意溢于纸上,自己身无长物,各位就当积德行善。

第三段终于提到张念祖了,说骨灰交由张念祖保管,刘跃进言明并不认识此人,但请政府一定帮自己办妥此事,下面是张念祖的地址、电话。然后附注:自己身后所有物品、钱财结余都由张念祖继承。另起一行是小附注:骨灰请方便时由张念祖洒入郊外野河。签名,手印。

整封信语气谦卑,又洋溢着看透生死的洒脱,但留白之处却让人能感觉到明显的郁郁和不甘,像是生前还有什么大事没了结一样,张念祖看得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惘然和伤感,遗憾在老头死前没能亲自见上他一面。当然,最让张念祖佩服的还是老头的精确计算能力——从办完事就剩下1o块钱就能体会到了。

这时老吴回来了,他见了张念祖急忙问:“公安局找你什么事?”

张念祖道:“你能猜到的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事?”

老吴小心道:“你让判了几年,他们放你回来收拾行李?”

张念祖道:“比这还坏。”

老吴老实,可不是弱智,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张念祖在和他开玩笑——哪有被判了几年还让自己回来收拾行李的?

“快说,臭小子!”

“警察同志给我东西了。”张念祖一指墙角,“在那。”

老吴这时也注意到了墙角,还有那三根竖着的烟,他观察了片刻,表情渐渐趋于精彩:“这是……”

张念祖道:“骨灰。”

老吴吓得往后一蹦,叫道:“你这个丧门星,这是怎么回事?”

张念祖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

老吴离墙角远远的,苦着脸道:“你认识这老头吗?”

张念祖道:“我说重点的时候你就没听——关键就在这,我以前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他顿了顿道,“对了,我还想问你呢,他是不是我爸以前的朋友?”

老吴踟蹰了片刻,摇头道:“我跟你爸也算是小,刘跃进这名字没听过啊——有照片吗?”

张念祖急忙翻找,终于在一堆纸里找到一张一寸的照片,这是刘跃进近期的照片,瘦得满脸褶子。

老吴看了看道:“这都瘦脱相了,而且这老头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能是你爸的朋友呢?”

张念祖这才想起还有年纪一说,拿起一张证明根据生卒年推算着,然后他惊讶地抬头道:“不是老头!刘跃进今年才四十七岁!”

老吴也意外道:“那怎么看着像七十四似的?”

张念祖道:“会不会是别人不经心给弄错了?”

“应该不会。”老吴又端详了一会照片,忽道,“的确不老,就是太瘦了,脸上的皮都耷拉下来了。”

张念祖哀叹道:“你说我这不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吗?”

老吴也点了三根烟上前拜了拜,说道:“既然东西你都接了,那就按他的意愿办吧,就算办了件好事。”

张念祖嗯了一声,有些出神。

事情落定之后,有些问题他就不能不想:先,这个刘跃进如果是赵玫儿说的那个刘跃进的话,那他为什么过得如此凄凉?百亿身家的富豪,就算每天请名模扫厕所、用洋酒洗澡也无非是九牛一毛,怎么会只有四位数的积蓄(因为办了后事,所以最后只剩了两位数)?第二点也是最让人疑惑的一点:为什么他会找上自己?

张念祖此时的感觉就像是身上有一个地方奇痒无比,想要搔时却又不得其所。他和刘跃进之间被一条细细的线联系了起来,可线的另一头在哪他完全没有概念。他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赵维明。

然而有些人是经不住念叨的,张念祖正在想着该去哪处理刘跃进的骨灰时,赵维明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然后就急吼吼地问:“车呢?”

有个懒洋洋的声音道:“不用藏啦——”随着话音,一条黄脸的汉子跟在赵维明的后头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有五六条壮汉,看样子是他领来的小弟,而这些壮汉正是上一次追着赵维明讨赌债的打手们。

张念祖这时才明白赵维明找车的目的——他是尝到了甜头,想继续往后备箱里躲。福特车早就修好了,并不在铺子里。张念祖不禁又看了黄脸汉子一眼。

这人身量不高,但一眼可知是个狠角色——他的左耳上半部缺了一大块,左肩耷拉着应该是早年间受过重伤,左手更是没有了小指头,连带着小指后面的掌缘也少了一条。这人就像被关老爷骑在疾驰的赤兔马上抡圆了照左半拉身子砍了一刀然后又死里逃生似的——精确点概括的话,这就是一个“半”成品,那样子令人望而生畏。

赵维明见没处可藏了,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道:“九筒哥,这么巧啊?”

被称为九筒的汉子冷冷道:“装什么装,知道我找你干嘛来了吗?”

赵维明打着哈哈道:“我看你八成是请我去你那玩的,兄弟最近手头不便,以后,以后我再找你……”

九筒“呸”了一声道:“少废话,我的话我兄弟们都带到了吧?你一共欠我五十二万两千八百块钱,赌债也是债吧?我说给你一个礼拜筹钱时间,现在都快一个月了吧?”

赵维明只能唯唯道:“是。”

九筒道:“我说的数目都对吧?”

赵维明道:“对。”

“这么长时间了,我没跟你要一分钱利息吧?”

赵维明赔笑道:“九筒哥仗义。”

九筒鼻子喷气道:“我仗义你不仗义啊,今儿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是还钱还是拿身体顶账?”

赵维明喜道:“还能拿身体顶账呐?你说,让我对付哪个富婆?”

九筒嘿嘿一笑道:“你想得美——一根指头五千,一根脚趾三千,心肝肺各三万,腰子三万五,你哪不想要了我割哪,最后一起结算。”

第二十七章 假货之王

九筒一边说,没回过神来的赵维明还一边算,越算脸色越迷茫。

张念祖失笑道:“别算了,把你剁碎了也不值5o万。”他忽然问九筒,“为什么手指比脚趾贵?”

九筒道:“脚趾没了省鞋,手指没了养肾,可你未必愿意,自己体会吧。”他扫了张念祖一眼道,“我听说你是这条街上的老大。”

张念祖一笑道:“谈不上,人缘还算不错而已。”

跟着九筒来的那几个壮汉这会都小心翼翼地盯着张念祖手边那个满是伤痕的搪瓷缸子,唯恐成了瓮中之鳖。

九筒看着赵维明道:“我九筒是个讲理的人,今天到这也不是来打架的,不然不会带这么少的人。不过你把我逼急了你得想好后果,就算你朋友愿意为你两肋插刀,你自己过意得去吗?”

老吴小声跟赵维明说:“要不要我替你报警?”

赵维明摇摇头,央求道:“一个月,你再宽限我一个月。”

九筒断然道:“不可能,你以为我这钱来得容易就不上心是吧?我问你,你是不是每次去了我那都输?不是吧。我哪回不是好烟好酒地伺候着,我找场地、雇荷官这些都不花钱是吧?”九筒用他那只瞧着触目惊心的左手指着赵维明道,“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你要说打也行,那咱们就拼命!”

赵维明鼓了鼓勇气道:“我既然让你堵上了就不会连累我的朋友,钱我没有,你说怎么办吧。”他这么说是因为他太了解张念祖了,不是他赵维明变得深明大义了,而是他清楚张念祖不可能为了他连累街里的人,平时这街里有小混混来捣乱张念祖领头吓唬吓唬他们还可以,既然对方是抱着拼命的心思来的,张念祖绝不会让长胜街变成战场。

九筒喝道:“好!那你给我留只手,我找你爸拿钱去。”

赵维明哭丧着脸道:“还有第二套方案吗?”

九筒不再多说,从腰里抽出一把小片刀剁在了桌子上。

这时张念祖指着赵维明道:“这个家伙虽然我见了都烦,可他毕竟是我朋友,我不能让你真的砍了他的手,这样,你说个折中的法子,我绝不讨价还价。”

九筒眯缝着眼睛道:“怎么哪都有你啊?你谁啊?”

张念祖道:“我是谁不重要,这个修车铺是我的,这样吧,我替他担保,一个月以后他要是再不还钱这店你拿走。”

老吴露出了忧心的神色,赵维明喊道:“张念祖你疯啦?”他知道这个修车铺几乎就是张念祖的一切了。

张念祖道:“你的事儿迟早得解决,九筒哥说得没错,赌债也是债。”

九筒神色迟缓了一下道:“你叫张念祖?”

“对,是我。”

“迪克酒吧门口打架的就是你吧?”

张念祖无奈道:“就是我。”

九筒玩味地打量着他道:“听说你最近混得很开啊。”

赵维明这段时间也断断续续知道了雷婷婷的事儿,他见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急忙道:“九筒哥,打个商量呗。”

九筒马上摆手道:“没商量!混得好的人多了,可是赌场无父子,天王老子输了钱我也得追他到天涯海角!”

赵维明道:“你就没有为难的事儿需要我们哥俩帮忙的?阿祖不是说了么,只要你出题,我们绝不打折扣。”

九筒迟疑道:“你们?”

赵维明忙道:“作奸犯科可不行。”他这是替张念祖说的。

九筒口气认真道:“我家里需要垒个鸡窝,你俩给我搬一天砖咱们就两清了你看行不?”

赵维明窘在那了,九筒话外之音很明白了:帮闲打杂的活儿我用得着你们吗?

张念祖一笑道:“我这就给你拿房产证去。”

九筒顿了顿,忽然道:“等等,我还真有个事儿需要人跑腿。”

赵维明道:“你说!”

九筒脸上扭曲了几下,忽然冲身后一挥手:“散了吧。”

跟着他来的那几个壮汉答应一声都退了出去。

九筒又斜眼看看老吴,老吴也自觉地走了。

赵维明暧昧道:“看来这事儿确实挺为难啊。”

“少废话!”九筒大咧咧地占据了屋里唯一的凳子,他沉默了片刻道,“跟着我的女人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三个月了。”

赵维明忙道:“恭喜恭喜。”

“恭喜个屁!”九筒道,“我倒是想和她扯证,可是她哥压根就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赵维明道:“呃……嫂子她哥难道也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能让九筒这么忌讳的,恐怕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九筒摆摆手:“响当当算不上,倒是也有几个闲人跟着他混饭吃。”

赵维明道:“他是干哪行的?”

九筒面露鄙夷之色:“倒腾假烟假酒假证件,没事靠做旧坛坛罐罐冒充古董骗人,这么说吧,他除了不做假,什么假卖什么。”

赵维明纳闷道:“他为什么不同意你和嫂子在一起,你们这不是……挺门当户对的吗?”

张念祖瞪了他一眼,有这么捧哏的吗?

不料九筒却顿时对赵维明生出了知己之感,他的脸上显现出了与他凶恶外貌极不相称的憋屈和愤懑:“他哥嫌我……做的不是实业。”

“噗——”张念祖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全喷了。

九筒一拍桌子怒道:“你什么意思,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

张念祖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是想说嫂子他哥要求也太苛刻了。”

九筒余怒未消道:“他倒是做实业的,不也是害人吗?咱们本市市面上的康师博、脉劫、红星尔康都是他做的!”九筒感慨道,“鲁迅先生那句话说得好啊,贱人就是矫情!”

赵维明道:“这本来就是你和嫂子俩人的事,她哥插进来干什么?嫂子不会未成年吧?”

说到这个九筒叹气道:“你嫂子父母死得早,都是她这个哥靠卖假货把她拉扯大,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能怕个卖假货的?”

张念祖道:“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九筒道:“不管你们做什么,只要她哥同意我们在一起,那就一切好说!”

赵维明一拍手:“妥了!我们不但得让嫂子他哥答应了,还得说得他陪车陪房把妹妹嫁给你!”

九筒谨慎道:“车和房就算了,他陪的车我也得敢开啊!”

第二十八章 贾自在

张念祖和赵维明来到了本市的古玩一条街。据九筒说,他未来的大舅子在这里有一个店面。

古玩街的街面很宽,全部是步行道,街两边都是卖古玩字画的,虽然名为古玩,其实叫文玩更合适,店铺里卖的多是唐装旗袍、文房四宝、木艺雕刻,那些柜台里的古钱古玉基本上全是现代工艺做旧的,老板们也懒得忽悠,一般都是实话实说,只要价钱合适,人们大多把这里当成挑选装饰品的地方。当然,真正的老东西也有,那你得有眼力,总而言之,在这里能淘到好东西的几率不高。

两个人装作一路闲逛进了街,慢吞吞地进了左边正中间那家店。

店老板四十左右岁的年纪,油头梳得一丝不苟,面白微须,坐在那里腰板笔直一身正气,那架势就像他随时能给你播报一段新闻联播似的。

见店里来了人老板也不起身招呼,仍旧坐在那里用笔记本看电视剧。

赵维明在店里从西逛到东又从东逛到西,最后索性站在老板身后跟着他看了一会电视剧。

老板从烟盒里拿烟见后边有人,顺势递给赵维明一根,赵维明点上抽了一口就小声跟张念祖说:“嗯,假的。”

张念祖道:“您就是贾自在贾老板吧?”

贾自在客气道:“有何指教?”

赵维明刚随手拿起来一个白瓷瓶子,贾自在已经报出了价:“那个十八万,明朝官窑的,虽然品相不太好,不过绝对物所值。”

赵维明看了看瓶底的made in neta,什么话也没说放下了。边上的店里,同款一模一样的卖三十……

贾自在毫不尴尬,随口道:“明朝是资本主义萌芽时期,和国际接轨很正常,那是外贸品,郑和你们知道吧——”

“贾老板。”张念祖打断他道,“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

贾自在轻笑一声道:“我看你们也不是来买东西的。”其实贾自在没说瞎话,这俩人一进来他真看出来了,干这行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真想买东西的人眼睛里的光是尖的,那是在搜索,在寻找,其它的物件在他眼里是不存在的;这俩人的眼神则是散的,看似对什么都感兴趣,但肯定不会出手。所以贾自在也懒得跟他们废话,一个水瓶子报价十八万,不买他没损失,买了就相当于中大奖,有枣没枣打三竿子,虽说骗子太多傻子不够用了,万一让自己碰上呢?

贾自在道:“两位不买古董,是不是有其它生意照顾?”

赵维明道:“‘‘‘康师博’你那还有货吗?”

贾自在顺口道:“康师博早就卖不出去了,令麦郎要吗?”他看赵维明气质长相都像“行里人”,也没掩饰什么。

赵维明道:“这俩有什么区别吗?”

贾自在道:“博字太显眼,多一个点儿谁也不注意,咱这行不也得产业升级吗?”

张念祖无奈道:“贾老板,我们也不买假货。”

“那你们……”

赵维明道:“我们是九筒哥请来和你聊九嫂的事的。”

贾自在一听这个顿时炸毛道:“什么九筒?什么九嫂?好啊,他居然请了俩职业说客!”

张念祖道:“你为什么看不上他?”被人称为职业说客他也没脾气,他接下来要干的事儿确实是说客干的,九筒说了,贾自在只要老远见了他就会飙,别说坐下来聊天了,九筒身边压根就没有看上去比较正常的朋友,他的那些小弟在追债讨账方面都是小能手,落下的职业病就是满脸横肉不会好好说话,让他们来谈判更得黄。

贾自在愤然道:“他九筒是个什么东西?开赌场追赌债的!早晚得横死街头。”他指着赵维明问,“你会把妹妹嫁给这样的人吗?”

“我嫁她?她把我嫁出去还差不多。”赵维明使劲摆手,“别扯那么远,我问你个自内心的问题吧——你觉得你干的事业比九筒好在哪了?”

贾自在振振有词道:“我充其量就是个卖假货的,被逮进去最多坐个一两年就能出来,他九筒只要犯事就不会是小事,要么被人砍死,要么被警察打死,人总得有止损意识吧?”

赵维明把直熏眼睛的假烟掐了道:“说起这个我得跟你解释几句,你还真高看你这个妹夫了。”

贾自在道:“怎么说?”

赵维明道:“别整得他跟澳门赌王似的,没那么严重,九筒无非就是随机找地方组织人耍钱,这个地儿暴露了马上换,属于四处流窜,就说他找的那些荷官吧,你以为都是前凸后翘的漂亮妞呢?不是!都是糙老爷们,站得高才跌得狠呢,他也就是在二楼的阳台上徘徊,死不了人。”

张念祖无语道:“二楼阳台上你都能输五十多万?”

贾自在不耐烦道:“屁话少说,我肯定是不能同意!以前我还敬他是一方枭雄呢,合着就是个到处练摊儿的骗子,他连当小混混都能被人砍成那样,叫什么九筒啊,我看他叫四筒半最合适!”

张念祖想想九筒确实是被人砍得差不多就剩一半了,对贾自在的毒舌功夫又敬畏了三分。

“贾老板,”张念祖道,“对九筒这个人其它的我没法做评判,可是在感情上我觉得他对你妹是认真的,他和你妹妹处的时间不短了吧?”

贾自在哼了一声道:“那是我妹瞎了眼。”

张念祖道:“如果九筒是个朝三暮四的男人,他早把你妹妹甩了,虽然他干的事不入你的眼,但在感情上是专一的,他想和你妹妹领证的事你知道吗。”

贾自在道:“他休想!”

赵维明道:“我的自在哥哟,你就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你妹就算和九筒分了,谁还敢要她啊?”

贾自在悠然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贾自在的妹妹会没人要?”

赵维明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这种话对你来说完全是放屁是吧?”

贾自在道:“知道放屁你还说?”

赵维明道:“那藏三不藏四呢?”

贾自在愕然道:“什么意思?”

张念祖道:“你妹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没跟你说过吗?”

贾自在愣怔道:“我说她最近怎么那么爱吃酸的呢——”接着他拍着大腿哭天抢地道,“狗日的九筒,老子这就找你拼命去!”贾自在说走就走,风一样掠出柜台,大步冲向门口,赵维明下意识地想拦,张念祖把他拽住了。

贾自在冲到门口脚步就自动放慢,眼睛乜斜着瞅后面,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怒冲冠、那两个人苦苦劝解的画面,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上前,只好和门把手战斗了半天,回头一看,只见赵维明又研究起了那个“明朝的官窑”,张念祖跟那玩手机呢。

贾自在又风一样的转回了柜台,像刚才的事没生过一样道:“这样吧,你们让九筒来一趟,我要和他谈谈!”

第二十九章 赌命

赵维明给九筒打了电话之后就和张念祖在古玩街的街口等他。

九筒风风火火地来了,见面之后在赵维明的肩膀上狠命一拍:“小子可以啊,三言两语她哥就愿意和我见面了!”

赵维明赔笑道:“那……我的账?”

九筒道:“下个月的今天我去找你,丑话说在前,到时候再不见钱我可真剁了你的手!”

赵维明点头:“不能不能。”他看出来九筒这是真高兴,追债的就算宽限期限不是三天就是五天,必须要给欠钱人施加压力他才有可能当回事,从没有开口就让一个月的。

三人进了贾自在的店,店里多了个女的,三十来岁生得珠圆玉润,脸上三分忐忑七分欢喜,看来就是贾自在的妹妹了。

贾自在看人到齐了,开口问:“珍花,你是不是怀了九筒的孩子?”

贾珍花把心一横道:“是!”

九筒像个庄稼丰收一样的农民憨厚地咧开嘴笑着,掏出烟敬贾自在。

贾自在摆手道:“抽不惯。”随即掏出自己的点上,又给赵维明,赵维明赶紧也说:“抽不惯……”

九筒和贾珍花交换个得意的眼神,九筒讨好地开口道:“哥,你看我和阿珍孩子都有了……”

贾珍花也羞怯道:“哥,你同意我们的事了?”

贾自在忽道:“孩子我养。”

“什么?”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贾自在冷笑道:“孩子生下来姓贾,我养!”

九筒勃然道:“你什么意思?”

贾自在指着九筒鼻子道:“你以为你搞生米做成熟饭那套我就能同意你们的事了?妄想!我告诉你,我贾自在向来是货砸在手里也不给不对付的人!”

贾珍花霍然道:“王八蛋贾自在,你把我也当假货卖呢?”此话一出,一扫刚才的腼腆和委婉。

张念祖和赵维明互相看看,心说这才像亲兄妹。

九筒道:“姓贾的,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恶心我来了?”

贾自在嘿然道:“是你恶心我吧?把我妹肚子搞大跟我表功来了?”

贾珍花喝道:“有什么恶心的?我跟自己男人睡觉怀的,又不是找不着爹!”

赵维明小声对张念祖道:“咱俩要不走吧……这三位,哪一个都有杀人灭口的气概。”

张念祖也小声道:“再观察观察,说不定一会同归于尽了你的赌债就不用还了。”

贾自在变生肘腋,指着贾珍花道:“你胳膊肘一定要往外拐是吧?”

贾珍花又气又恼道:“哥!你就答应了吧,你妹子又不傻,找什么样的男人还没谱吗?九筒在外面是头狼,回了家就是条狗,对我好着呢,凭我这长相还能找个副市长啊?”别看没文化,量词还用得挺好。

九筒憋红了脸,冷丁看见了赵维明在边上忍笑,不禁目露凶光。

赵维明赶紧抱起“明朝官窑”假作研究道:“我什么也没听见!”

九筒又瞪张念祖,张念祖接过赵维明手里的花瓶道:“我给你讲讲这个瓶子的历史吧,明朝是资本主义萌芽时期,那会已经有了对外贸易,你知道郑和吗……”

贾珍花这会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对贾自在道:“哥,既然话已经说开了,那我也表个态吧,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以后都跟着九筒了。”

贾自在气急败坏道:“是谁把你拉扯这么大的?”

贾珍花道:“所以这么长时间你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就偷偷摸摸的,可是孩子已经快藏不住了,我再虎也是女人,我得要脸啊。”

贾自在跳脚道:“你这是要脸吗?”

贾珍花道:“爸死得早,我知道你拿我当闺女养的,你就当闺女不孝顺吧。”

贾自在道:“你这是要和我断绝关系吗?”

贾珍花道:“不能,等孩子满月了我就抱着他来看大舅。”说着冲九筒一挥手道,“咱们走吧。”

九筒也不多说,带着贾珍花就往外走。

贾自在冷笑道:“你的户口还在我这呢,没有户口本你和他能领得了结婚证吗?孩子生下来就是黑户,以后怎么打预防针、怎么上园上学?就算你缴了罚款上了户,孩子终究是没爸,一辈子遭人白眼!”

赵维明听得目瞪口呆,感慨道:“狠!”

张念祖也哭笑不得道:“今儿我还是头一次见两个社会人谈判拿户口本说事儿的。”他捅捅赵维明道,“当年你妈不也没有结婚证吗,你是不是因为少打了针才这么浑的?”

赵维明顿时上了心,忧心忡忡道:“以后得问问我妈。”

九筒和贾珍花也傻眼了,尤其是九筒,作为叱咤风云的江湖儿女,平时讲究的是快意恩仇,哪知道户口本还能被人当做杀手锏,一听说上不了学马上就慌了。

贾珍花无奈地叫道:“哥,你到底想怎样啊?”

贾自在严肃道:“爸活着肯定也不能让你嫁给一个收赌债的,我是替你负责,我宁愿你现在恨我,也不能让你以后以泪洗面!今天你出了这个门,咱俩以后就是生人!”在人文关怀上,卖假货的秒杀追赌债的。

贾珍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道:“我不活啦!我现在就死,你俩要是惦记我,我死了以后骨灰一人一半吧……”她一边嚎一边下意识地护着肚子,想死是假的,可没办法是真的。

其实谁都看出来了,贾珍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和九筒感情固然深,对这个哥哥也很依恋,让她非选一个,她只能再把问题抛给两个男人。

九筒瞪着贾自在道:“看来今天咱俩必须得有个胜负!”

贾自在冷冷道:“你想跟我打架?”

九筒道:“我不跟你打,我死了我儿子没爸了,把你打死我挨枪子我儿子还是没爸。”在法律意识上追赌债的扳回一城。

贾自在忽道:“你不是会赌吗?我跟你赌一场。”

九筒犹豫了一下道:“赌什么?是不是谁赢了谁带走阿珍?”

贾自在摇头道:“这相当于一句屁话,我不相信你输了肯放弃。”他咬牙道,“我跟你赌命,咱俩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珍花也不用为难了。”

贾珍花被吓住了,呆呆道:“哥?”这还是她认识那个挖空心思只想着靠假货财的哥哥吗?

九筒嘿嘿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是狠角色,早知道我以前对你也高看一眼了。”

“少废话,你赌不赌?”

九筒喝道:“你说怎么赌吧!”

不等贾自在说话,赵维明掏出个硬币道:“就猜正反面。”说着往天上一弹,那硬币落下来时从他手背上滚了下去刚好嵌在电脑键盘里,是立着的。

“呃……”赵维明收回硬币,怯怯道,“我劝你俩还是别赌了,这不是个好兆头哇。”

第三十章 电路高手

九筒叫道:“说了半天,到底怎么赌?”

贾自在示意众人等着,自己去店里的隔间翻了半天,抱着一个十五六寸的木头盒子出来了,那盒子平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双头电插孔,大概得有**十个眼儿。

九筒纳闷道:“你这是?”

贾自在把盒子放在桌子上,他看看众人疑惑的眼神,解释道:“这是我以前摆夜市卖充电小手电时做的,这里一共是4o个插口,但想让哪个插口带电是我说了算的。”说着他又扯出一把带着夹子的电线,给众人示范了一下:那些电插口接出来的线都在箱子底部,他把哪个夹子夹在电线上,哪个插口就连上了电,4o个插口却只有1o个电夹子。

九筒愈迷茫道:“你这是要干什么,跟我比装电路?”

贾自在狠道:“我跟你比摸电门!咱俩一人拿两股电线往电门里插,电死的活该,活着的就是赢了的!”

众人大惊,想不到贾自在狠起来如此奇葩变态。

贾自在又道:“你也不用担心不公平,我把电夹子都交给珍花,她随便安排,哪个电门有电也只有她知道,你不会怀疑她作弊吧?”

贾珍花这会真哭了,她叫道:“我不干!你俩谁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贾自在喝道:“不干也得干!拖拖拉拉这事儿总没个完!”

赵维明一哆嗦道:“妈的这卖假货的真够狠的,这就是俄罗斯转轮啊!”俄罗斯转轮就是电影里经常出现的致命游戏,把一颗子弹装入左轮手枪,赌博的两个人挨个朝自己脑袋扣动扳机,谁也不知道枪什么时候响,这赌的不光是命,还有人的神经。

贾珍花抱起盒子就要往地上摔,一边哭道:“我不让你们赌!”

九筒把盒子抢过来端端正正地放好,这个外貌凶神恶煞一般的汉子温柔道:“你哥有句话是对的,再这么拖拖拉拉的迟早没个完,我俩要注定死一个的话,那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贾珍花边哭边一个劲叫:“我不干,我不干。”

九筒束手无策,忽然扫见了边上的赵维明,他咬牙道:“她不干你干!”

赵维明吓了一跳道:“我?”

九筒把那些夹子都塞到赵维明手里,对贾自在道:“让这兄弟干你没意见吧?”

贾自在轻松道:“无所谓。”

九筒在赵维明背上拍了一把道:“去吧,找个没人的地方谁也别让看见。”

赵维明哆哆嗦嗦道:“我……这是要出人命的呀!”

九筒道:“为的就是出人命,快去,你傻呀,我要是死了你的赌债就不用还了。”

贾自在嘿嘿一笑道:“小兄弟你就答应了吧——我给你点建议,你要是想快点见结果呢就把1o个夹子都装上,要是想刺激点呢,就少装几个,不过我可得警告你别耍花招,要是我们两个胆战心惊地摸了半天最后都没事,那我们就拿你出气。”

赵维明用求救的眼神望向张念祖,张念祖却只是对他点了点头。

最终,绝望的赵维明只能抱起箱子和那把夹子进了隔间,过了好一阵子再出来的时候箱子已经装好,只是装了多少夹子、装在了哪里都是未知,箱子底部只有一根线露在外面,那是总电源。

“我插电了啊。”贾自在把电源插好,这段时间他已经快地用电线拧了两副小爪子,他对九筒说,“你先选。”

九筒随便拿了一副。

贾自在又道:“谁先来?”

九筒道:“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还是我先吧。”

贾自在道:“好,那就你先。”

九筒手握两根电线往第一个插口里探进去,直到电线几乎全被吃进也安然无恙。

贾自在笑道:“运气不错,该我了。”他用记号笔在九筒试过的插口上做了标记,又道,“那我就不按顺序随便来了啊。”说着把电线探进了离着刚才那个插口老远的另一个插口里,也没事。

贾珍花瞪大眼睛,每次有人把电线伸进插口她都备受煎熬,眼神里全是求肯和绝望,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赵维明看得汗流浃背,其实他确实想过一个夹子都不布,可惜被贾自在事先叫破了,而且这种事平手也解决不了问题,然后他还现一个事情——现在连他也忘了刚才把夹子装在哪了,那些插口密密麻麻的,实在不好辨认。

张念祖小声问他:“你安了几个夹子?”

赵维明浑浑噩噩地看了他一眼,连话也不想说,只偷偷地比了一根手指。

九筒和贾自在各试了两个插口,谁也没事。

贾自在道:“看来这个小兄弟心好,八成是只装了一个有电的,不然按四分之一的概率,咱俩这会该分出输赢了。”

没人搭理他的俏皮话,九筒的手这时候也变得有些僵硬,随着他和贾自在又各自试过几次,还剩了不到3o个插口,就算真的只有一个插口是带电的,出结果也是分分钟的事。

这时门一开有人探进头道:“贾老板忙着呢?”是旁边的店主找贾自在闲聊来了。

贾珍花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招手道:“王老板你快来!”

王老板离老远见贾自在和另一个人围着木盒子低头凝神又指指戳戳的,笑道:“下五子棋呐?你们玩,咱回头聊。”话音未落又出去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九筒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道:“万一我死了,儿子不跟我姓没关系,你会好好待阿珍和孩子的吧?”

贾自在道:“别瞎操心了,我可是孩子的大舅!”

说话间九筒又试了一个插口,虽然没电,但身子不由自主地矮了几分,头上的汗也是层出不穷。

赵维明小声道:“看来九筒心理素质不行啊。”

张念祖在贾自在肩膀上拍了一把道:“贾老板好胆气。”

贾自在云淡风轻道:“胆气谈不上,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啊啊啊啊啊——”他话说了一半,身体骤然激烈抽搐起来。

“哥!”贾珍花大惊失色,起身就要往前扑。

九筒在千钧一之际把她推开,接着自己扑到了贾自在身上,然后两个人就抽搐在了一起,脸上肌肉的振幅都如出一辙。

“九筒!”贾珍花再一次冲了上来,赵维明赶紧把她拦腰抱住。

“你别拦我,我也不活了!”贾珍花哇哇地叫道。

这时张念祖猫下腰把电源拔了。

那两个缠绕在一起的男人霍然分开,各自跌出老远,然后四肢还不时地抽搐一下,赵维明扶起了九筒,九筒如坠云雾般迷惘了半天才道:“我死了没?”能说话那就是没事。

张念祖抓住贾自在的衣服把他往起一提,嘶啦一声,人没提起来,外头的衬衫被扯破了,然后就露出了里面的一件花花绿绿、缠满电路的贴身电路服……

这东西一露出来什么也不用说,连贾珍花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贾自在是在作弊。

贾珍花厉声喝道:“贾自在!”

贾自在这会其实已经清醒了,他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眼大家又闭上了,满脸通红地嘀咕道:“你们还是让我死了吧。”

张念祖掰开他攥着电线的右手,现顺衬衫袖口,有一片薄薄的电路板被他贴在手掌里,也就是说他手里的电线就算通了电,电流也会顺着这块电路板流窜到他身上这件绝缘服里。九筒一个箭步冲到贾自在前面,把他的衬衫全部撕开,一边撕一边感叹:“妈的你卖给别人的是假货,给自己预备的都是真材实料啊,看看这底板,真结实,看看这电线,真粗……”

第三十一章 正确的三观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贾珍花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恼,指着贾自在数落:“贾自在,你抽假烟喝假酒穿假牌子,最后连自在都是假的,我还以为你为了我真敢跟人拼命呢,闹了半天你连你妹妹都骗!”

贾自在坐在地上不说话,九筒把他拽起来道:“起来吧,你就没什么要交代的吗?”

贾自在这才讷讷地对贾珍花道:“没骗你,要是有人敢对你不好,我真跟他拼命!”

贾珍花呸了一声,也不再追打落水狗了。

贾自在点上一根自产自销的假烟,沉默了一会对九筒道:“我也没真想要你的命,就是想让你知难而退,这种家用电挨个一两下一般电不死人……”

赵维明拉着贾自在研究他的绝缘服,诧异道:“这是什么情况,你是不是早就预备着来这一手,所以道具都准备齐全了。”贾自在手段其实一点也不高明,他在隔间里找木箱子的时候换上了绝缘服,原来的T恤也换成了衬衫,只是这帮人都太小白,谁也没注意到而已。

贾自在道:“不是。”

赵维明道:“那你这套科技怪人衣服是干什么的?哟哟,质量还真好呢。”

贾自在道:“这也是我以前摆夜市的时候弄的。”他指着绝缘服上那些电线头含羞带愧道,“这些地方都能安小灯泡,晚上亮起来特别招人……”

赵维明道:“看不出你还是个理工男。”他顿了一下道,“不对,要按你的计划那些插口都电不着你,我要是只装了一个夹子被你碰上那你们这场赌博岂不是平手?哦——所以你才早早打好了预防针,真要是这种情况生你就把锅甩给我是吧?”赵维明这会终于明白贾自在为什么说那番话了,其实贾自在是巴望着让赵维明把1o个夹子都装了才好,那样他就能赢得更快,更不引人注意。

贾自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脱下绝缘服,细细地检查着各路电路,赵维明也忍不住凑上来道:“话说你这玩意为什么没管了用啊?”

贾自在找到了一个断点,叹气道:“可能是放的时间长了,短路了。”

九筒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是不是算赢了?”

贾自在咬了咬牙,最终道:“就一个带电的插口还让我碰上了,我没什么可说的,你赢了。”

贾珍花这时心里却全是恻然,贾自在当年摆夜市她是知道的,可是这些东西她却都没见过,她想到这么多年哥哥为了拉扯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是一个人扛,平时从来不对她说,不禁哽咽道:“哥,你就放心吧。”

贾自在也红了眼,他中电之后眼见妹妹是第一个扑过来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说道:“下次看人中电千万别自己上去拽,要记得先断电。”

张念祖小声吐槽:“这也是我想说的。”

贾自在又看看九筒,愤然道:“她不懂你也不懂?你这么蠢我怎么能放心把妹妹嫁给你?”

九筒勃然道:“我他妈要不是为了救——”赵维明在下面狠狠给了他一脚。

好在九筒也没傻彻底,他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咬断,拉着贾自在的手亲热道:“哥你同意我们的婚事啦?”其变脸度之快让川剧大师也自叹弗如。

贾自在无力地挥挥手道:“吃饭,先吃饭。”

赵维明见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嘿嘿笑道:“九筒哥,那我们就先走了。”

九筒瞪他一眼道:“走什么走,吃了饭我还有话跟你说。”

……

五个人就在古玩街边上找了家馆子,贾自在也不客气自己点好了菜,然后他对九筒道:“不管你是因为我妹妹还是别的,我出事你能想着救我说明你人还没坏透芯儿,你们的婚事我可以答应。”

九筒喜道:“真的?”

贾自在一摆手:“但是有一个条件。”

“你说。”

贾自在道:“以后你不许再开赌场。”

赵维明和张念祖对视了一眼,心说这事儿不好办,九筒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你不让他开赌场他喝西北风去?

果然,九筒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贾自在冷笑道:“怎么,舍不得?”

九筒咬咬牙道:“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没这事我也不打算干这行了。”

贾自在道:“你不是想诳我吧?”

九筒道:“最近新起来个黑豹帮,做事特别霸道,他们老大雷啸虎准备要开一个地下赌庄,我们这些散兵游勇就成了他的眼中钉,黑豹帮这段时间在清场子给他们的赌场腾地方,话说得很明白,要么去给黑豹帮打工,要么洗手别干,我这种小角色人家知会一声就是下了最后通牒。”

贾自在盯着他道:“你就没想着给黑豹帮干?”

九筒道:“我又不是天生爱干这个,我也是因为欠人钱才去给人看场子的,现在钱还得差不多了。”

赵维明道:“九筒哥,你马上就要归隐了能不能把你的秘籍传给我——怎么才能十赌九赢,你教我点手法也行啊。”

九筒道:“想听真话吗?”

“当然。”

九筒哼了一声道:“沾赌就不会赢,所谓久赌无胜家,想要赢,就别赌!”

赵维明撇嘴道:“你这也太鸡汤了。”

九筒用他残缺的左手指着他残缺的左耳道:“以前我就是个烂赌鬼,指头没了也没长记性,直到后来有一次对方追赌债一刀砍过来,要不是我躲得快现在骨灰都早他妈凉了,从那以后我就誓这辈子再不碰赌,别说扑克麻将,看综艺节目有人和我赌谁先淘汰都不参合,入了赌局就有了争胜的心,有了这心就迟早把你栽进去。赌博赢了的钱那不叫钱,因为来得容易转手就花了,可是输了的钱却能要你的命,十赌九赢也没卵用,输的那一场就能让你翻不了身,因为一个赌字,多少人家破人亡,以前我是为了混口饭吃,现在我得给我没出生的儿子积点德!”

赵维明不说话了。

九筒捏着他的肩膀道:“刚才你替我拦着阿珍没让她挨了电算我欠你个人情,所以我准备好好报答你。”

赵维明兴奋道:“怎么报答?”

九筒森然道:“从此以后,你再敢进我的赌场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扔到街上!”

张念祖哈哈笑道:“九筒哥仗义!”贾珍花被电一下没事不代表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九筒这是真念了赵维明的情,不然不会干这种砸自己饭碗的事。

九筒的这一番话也说动了贾自在,他拍桌子道:“好,我信你,吃完饭我就给你拿户口本,不过你以后打算干什么养活我妹妹和孩子?”

九筒支吾道:“这个……还没想好。”

贾自在道:“要不你以后跟着我干吧。”

贾珍花抓狂道:“你不让他开赌场倒是不反对他卖假货啊?”

贾自在道:“假货怎么了?假烟也是烟,假酒也是酒啊,抽烟喝酒那帮人不就是图个痛快吗,真烟真酒就不伤身啦?我的货也可以给他们快乐呀,你看我抽的还不是自己的货?我这是一视同仁与民同乐。”

张念祖忍不住道:“我看你这叫自我放逐。”相对九筒,贾自在好像有着更为偏离轨道的三观……

九筒道:“先不说这个了,干完这段时间我就撤,总之不会饿着老婆孩儿。”

吃完饭,贾自在珍而重之地把户口本交给了贾珍花,殷切嘱托她道:“明天就去把证领了!”

贾珍花举起户口本在太阳底下看着,喃喃道:“这不会也是假的吧?”

……

分手的时候,九筒对赵维明道:“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去找个十万二十万的来填窟窿,小弟们我可以不理会,总得给老大个交代。”

赵维明感激涕零道:“谢九筒哥!”

九筒道:“我的话你记住,不要再让我在赌场看到你。”

赵维明道:“一定的。”

……

离开古玩街后,赵维明看了一眼张念祖,后者似乎有心事,赵维明忽道:“雷啸虎就是那个姑娘的爸吧?”

张念祖没搭茬,反问他道:“你以后真的不赌了?”

赵维明一笑道:“不赌了,没球意思。”

“那你准备拿什么给九筒,十万二十万也是钱。”

赵维明想了想道:“跟我爸要!只要我保证以后乖乖听话,跟他要一百万他也得偷着乐。”

第三十二章 变故

赵维明说干就干,他让张念祖开车送他去致远出租车总公司。

张念祖现这时的赵维明脸上有种下定决心要做某件大事的神采。

“不是我不信你。”张念祖道,“以后你不赌了又准备出什么幺蛾子?”他很了解赵维明,这个人不干点惊世骇俗作大死的事儿是要疯的。

赵维明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是喜欢找刺激,可是真觉得赌博没意思了,其实要不出意外我这辈子又不会缺钱花,赌博也不是为了赢,现在输钱也输够了,我又不是有病,光赔不赚的事儿还有瘾啊?”

张念祖摇头道:“你这番话说得没有信服力,这么着,你就把我当成你爸,只要你把我说服了那八成就没问题了。”

赵维明道:“不带占便宜的啊——”末了又忧心道,“那我该怎么说我爸才能信我?”

张念祖道:“你说你不赌了,谁知道你拿了这笔钱是去还赌债还是买筹码?你总得给他一个新的说法,比如你以前找你爸要钱都是为了买色情杂志,后来你学会去夜总会了,你爸不照样给你钱吗?那是因为他知道他的钱经你的手给了那些陪酒妹,起码知道花在哪了。”

赵维明道:“你这是帮我分析呢还是恶心我呢?”

张念祖道:“当然是为了恶心你,不过你没get到我的重点,我是说,你得给你爸一个信你的由头,哪怕你说你以后要去撒哈拉投资个雨伞公司呢,这样你爸才能放心让你败家不是?”

赵维明缓缓点头道:“有道理……”他想了一会苦恼道,“赌我是真的戒了,可真没想好下一步干啥啊。”

张念祖道:“赶紧想,想个刺激点的,这样你爸更容易接受。”

赵维明讷讷道:“我的人设已经成这样了?人与人之间起码的信任呢?”

两个人一路聊着到了致远出租车公司门口。

张念祖道:“去吧。”

赵维明忐忑道:“你跟我一起去帮我壮个胆吧,当着外人,起码他不会揍我。”

张念祖无奈,只好和他一起下了车,往公司大楼里走去。

赵维明的父亲赵成才,是那种抓住改革开放契机一早家的典型人物,从早年间的“万元户”,到后来的百万富翁,出租车刚刚起步的时候赵成才就把全部财力心力都投入到这个行业,在没有长风集团以前,全市的各大街道偏僻角落里跑的都是致远的出租车,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赵成才这个名字也是人们在茶余饭后聊天时“有钱人”的代名词。

致远出租车总公司是一栋三层老式建筑,赵成才的办公室在二楼。

作为“少总”,致远的人几乎没有不认识赵维明的,虽然清楚他的德性和在家里的地位,平时人们见了他都会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可今天赵维明在楼道里走了一路,碰到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更没人和他打招呼,还有的人远远见了他像避瘟疫一样躲开了。

赵维明苦笑道:“我爸难道是针对我下了‘坚壁清野’的命令?”

两个人上了二楼,赵维明见赵成才的办公室门半开着,直接走了进去,脸上作个热情洋溢的表情道:“爸。”

张念祖也招呼道:“赵叔。”

今天赵成才的办公室显得格外一尘不染,空荡荡的办公桌上只摆着一个保温杯。这一点也不符合赵成才的审美和习惯,现在有个词叫土豪,豪不豪的不说,这个土被赵成才挥得淋漓尽致变本加厉,他每到一个地方就喜欢到处磕烟灰、涕鼻涕、脱了袜子抠脚,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乱摆乱放,似乎觉得只有待在脏乱差的环境里这日子才有奔头,才看着喜庆。所以有洁癖的赵玫儿在接手他的办公室以后一天要叫人打扫两次。

赵维明进来后也是一愣,随即笑道:“是我妹妹整理的吧?”

赵成才见是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先大声呵斥,而是温和地道:“是小明啊。”他长了一张长长的脸,脸上全是坑,蒜头鼻大板牙,可说十分难看,就是九筒那种中度残疾跟他站一起都显得英气勃勃的,不过赵成才有一个特点比较突出,那就是有股暴户的气质,穿名牌戴金表不在话下,到了哪都有种斜睨天下纵横捭阖的气势,而且出手也确实阔绰,所以才会有了两位娇妻。今天他坐在那里显得比较安静。

赵维明看父亲心情似乎不错,直接开口道:“爸,给我二十万。”这也是父子俩以往见面最主要的话题。

这次赵成才既没有跳起来也没有破口大骂,只是摇了摇头。

赵维明试探道:“那十万呢?”九筒说的是“十万二十万”,那就说明十万也是可以接受的。

赵成才脸上带着苦笑,慢慢说道:“小明,爸没钱了,咱家也没钱了。”

赵维明不满道:“不给就说不给,当着阿祖你连个好点的理由都懒得想,我不要面子的啊?我这次是真的用在正途……呃,虽然也不算是正途吧,但我有急用,你听我说……”

赵成才轻声道:“致远破产了。”

“啥玩儿?”赵维明愣住了。

赵成才一字一句道:“致远破产了,虽然公司名头暂时保留,可跟我赵成才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办公室我一会就得给人腾出来,法院的人上午已经把我住的那查封了。”

赵维明看父亲不像在开玩笑,如同被五雷轰顶一般叫道:“怎么回事啊?”

赵成才有气无力道:“我欠了银行十三个亿。”

赵维明跳起来道:“怎么欠下的啊?咱们致远生意不是一直很好吗?”

赵成才道:“十年前生意确实很好,那会一套出租车手续几乎炒到了1oo万,那时候的人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啊。”

赵维明道:“十多年前?是不是你一下购置了3ooo辆车?”

赵成才黯然道:“那都是找银行贷款买的。”

赵维明吃惊道:“难道我们这些年一直在赔钱?”

赵成才木然地把保温杯在桌子上挪来挪去道:“这十年来,一套手续从一百万跌到了三十万,出租车行业被现在的叫车服务冲击掉了几乎一半的业务,有很多出租车司机去开专车了,还有不少彻底改行了,这些年来,致远不断缩减规模,不断拿车去抵债。”赵成才苦笑道,“你就没现来往于总公司的车越来越少了吗?”

“爸……”赵维明声音涩地喊了一声,然而他现除了喊一声爸,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这些年他只管跟赵成才要钱祸害,何曾留意过公司的经营状况?

张念祖从震惊中醒悟过来,道:“你们聊,我回避一下。”这对父子现在肯定有话要说,自己一个外人不方便听。

“念祖,你留下。”赵成才慈祥地说,“你是小明唯一的靠谱朋友,我希望你们以后能彼此照顾。”

这还是张念祖第一次见到赵成才这个样子、这副口气。虽然他以前见了张念祖也没有恶声恶气,那是因为在他眼里,随便一个儿子的同龄人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第三十三章 地主家的儿子

赵维明见赵成才意兴萧索的样子,不禁担心道:“爸你不是交代完后事就要去跳楼吧?”

赵成才骂道:“王八蛋小子你咒我死呢?”

赵维明见他还有骂人的兴致这才稍稍放心,忽道:“你住的地方被查封了,那我阿姨呢?”他问的是赵玫儿的母亲。

赵成才道:“我会再替她找地方的,无非就是住的小一点,条件差一点。”

赵维明又猛的道:“我妹妹呢?她知道公司出事了吗?”

赵成才摆手道:“你就别操心别人了,她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博士,去哪都不愁一碗饭吃,最让人担心的就是你。”

赵维明故作潇洒道:“我一个大老爷们有啥可担心的?”

赵成才道:“你除了会花钱,有什么能养活自己的手艺吗?”

“我……”赵维明说不出话了。

赵成才叹气道:“这个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

赵维明愕然道:“爸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赵成才道:“其实你从小特别聪明,连环画、拼音绘本大人给讲一遍就能记住,你是我赵成才第一个孩子,又是个儿子,当时我高兴得什么似的。可是我还有一个老婆,不到一年你妹妹就出生了,你阿姨她知道我在外面有人,可是从来也没说什么,按次序毕竟她是大老婆,为了不让自己太愧疚,我逐渐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她们母女身上,这就导致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你也是常事,你五六岁的时候见了我还是很陌生。”

赵维明道:“我都不记得了,你说这些干什么?”

赵成才道:“为了让你快点接受我,我每次见你的时候也不管你是在看书还是在画画,总是甩出一大堆钱让你去打游戏机,买好吃的好玩的,你小子上初三的时候就偷着抽烟,你还记得我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吗?”

赵维明道:“你让我抽好烟,说好烟对身体损害小……”

赵成才抓住自己的头道:“我是个混蛋爹啊。”

赵维明道:“所以我第一次去夜总会的事你也知道了呗?”

“屁话,全市哪家夜总会你爸我不是VIp?我当时要揍你一顿或者管住你的钱你或许不会是现在这副德性。”

赵维明这半天总算回过点味来了,喃喃道:“我说我从小到大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个人在我前面往歪带节奏呢,合着就是你啊。”

张念祖哭笑不得道:“赵叔,你为什么这么做啊?”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赵成才在养仇人的儿子……这也是他很久以来都想不明白的问题,赵维明虽然吊儿郎当,可他不笨,尤其有时候不经意间闪现出来的灵光让张念祖也刮目相看,要是从小好好教育,他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赵成才道:“还是我对小明有愧啊,总觉得拿钱弥补最直接,我想过了,只要不出意外,他就算这么活着我也能养得起他一辈子,老子怎么混蛋儿子就怎么混蛋,在这一点上他倒不能算不孝。”

赵维明无语道:“爸你一个暴户土大款怎么活得这么诗意啊,你说说你对谁没愧?”

不料赵成才认真道:“这辈子我只对四个人有愧,你阿姨、你妈、你还有你妹。”

张念祖捂脸道:“简言之,您这是愧对一户口本啊——”其实是两户口本。

赵成才对赵维明道:“男人这一辈可以五毒俱全,但是千万不能欠感情帐,说直白点吧,千万别娶俩老婆。”

赵维明道:“成,我听你的。”

张念祖看着这对活宝父子聊得没边没际,忽道:“赵叔,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在继承人问题上你是怎么看的?”

赵成才道:“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儿子女儿并肩作战,可是后来小明已经眼看着扶不上墙了,他妹妹从小品学兼优,在美国这些年一直拿奖学金甚至没和我要过钱,把公司交给她我放心,只是苦了她了,一个学正经商务管理的要接手这样的烂摊子,好在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张念祖道:“您就没想过培养小明吗?”

赵成才道:“我这是为他好。”

赵维明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赵成才道:“你小子压根就不是这块料,把公司交给你害的就不是你一个了,光拿钱不干活不好吗?我死了以后自然会留下遗嘱让你妹妹照应你,说到底,我还是更疼你啊。”

赵维明想想也是,土财主也有土财主的智慧,女儿精明干练就让她继承家业干活,儿子游手好闲就听之任之,最后家产也保住了,自己的精神追求也得到了延续,可谓面面俱到。

赵成才摆摆手道:“现在说什么都没屁用了,本来是想给你们好生活,结果还是要让你们跟着我吃苦,小明,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

赵维明道:“吃喝嫖赌爽的是我,恨你干什么?”

赵成才掏出干瘪的钱包道:“我这还有1ooo多块钱你拿去吧,以后爸可能不能经常给你钱了。”

赵维明眼睛一红,没接那些钱,而是问:“你以后怎么办?”

赵成才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车钥匙放在桌子上道:“把所有的车都抵了帐,加上我的房产和豪车,总算把银行的钱还上了,我运气好,还剩下了一辆出租车。”老头干笑一声道,“我赵成才和出租车打了一辈子交道,最后成了的哥,也算有始有终。”

赵维明伸手道:“把钥匙给我吧。”

赵成才疑惑道:“你……”

赵维明认真道:“以后我开出租养活你和我妈。”

“你能行吗?”

赵维明嘿嘿一笑,小声对赵成才说:“你也是夜总会的常客,难道不知道这么说是要被小姐笑话的,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父子俩相对而笑,赵成才把车钥匙放到了赵维明手里。

张念祖道:“赵叔,咱们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赵成才挥挥手道:“你们先走,我想趁法院的人还没来再待一会。”

……

离开的时候赵维明一直走在前面,尽量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脸,下了楼他一下子钻进了出租车,张念祖敲敲车窗道:“先去我那,我帮你看看车况。”

赵维明没有放下车窗,径直地开走了,这小子好像哭了。

回到修车铺,赵维明把车停在门口就一个人跑到墙角那抱着膝盖坐着去了。

“阿祖,我以后再也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了。”赵维明声音沉道。

张念祖摇摇头,打开了出租车的前机盖。

赵维明的声音又从屋里飘出来:“你还问我以后想找什么刺激,我现在有答案了——还有比踏踏实实地当个出租车司机更刺激的事吗?”

张念祖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啥呀,我真能让老头走街串巷地开出租去?”

张念祖笑了笑,说道:“你想哭就哭吧。”

“来的路上都哭完了。”赵维明忽道,“诶念祖,你在墙角摆个坛子是干嘛的呀?”

张念祖愣了下道:“前几天你不是让我帮你找一个叫刘跃进的吗?”

赵维明忙道:“怎么了?”

“我帮你找到了。”

赵维明兴奋道:“真的?他在哪?”

张念祖瞅了一眼屋里说:“你抱的就是。”

第三十四章 杜恒

在一栋装修极尽奢华的独栋别墅里,雷远征坐在皮沙上,因为身体沉重而陷进去一大块。他目光专注地盯着客厅中央的那张床,眼神很复杂,雷远征是一个从不懂掩饰自己的人,这时却极力把神色里的残暴收敛,多注入了几分专注和尊敬,就像凶猛的野兽注目着自己的头领。

客厅中间的那张床很大,床边都是各种冷冰冰的机器、显示仪,无数条红色管子扎进床上那人身体里,整个空间错综复杂,带着别样的残酷气氛。

床上那人盖着真丝被,仍能看出身材矮小,他的头剃得精光,手脚因为要输血摊到被子外面,虽然画面残酷,但主角却毫无奄奄一息软弱无力的样子,似乎他在把输血当成一件很享受的事,他的眼神如鹰隼一般锐利,仿佛洞察一切,随时都要择机扑落给人以致命一击。

这时床上的输血怪人正用严厉的口气质问雷远征:“你最近有什么进展?”

雷远征道:“刘跃进死了,我拿到了族人联络名单,但是……但是上面的地址人名变动都很大,我怀疑我们这么多年没回来,名单已经过期了。”

“蠢!”怪人阴沉道,“刘跃进做事滴水不漏,怎么会让名单过期——你是从哪得到的名单?”

雷远征道:“地上的洞里,看得出是特意藏起来的。”

怪人冷笑一声道:“刘跃进想藏起来的东西怎么会被你找到!”

雷远征讷讷道:“要不我再去搜一下?”

怪人摇了摇头:“刘跃进的心思别说你,我和他共事多年也摸不着边际。”说到这他感慨道,“当年震惊国际金融界的两大才子杜恒和刘跃进,如今只剩了一个杜恒,可谁又能想到杜恒如今也成了一个每天要靠输药和血才能活的怪物。”原来他就是杜恒。

雷远征道:“老大,‘八十八’的血真的能让你变成正常人吗?我们强人族延续了这么多代,并没有相关的记载。”

杜恒冷笑道:“如果皇帝的血能让一个得病的普通人痊愈,这个皇帝肯贡献出来他的血救人吗?”

雷远征道:“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该散出去的钱和人都已经散出去了。”

杜恒道:“蒋志成那条线怎么样了?”

雷远征道:“和你推测的一样,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后辈,他之所以暴露了身份,是因为一个女人。”说到这雷远征道,“要不要我亲自去审问他?”

杜恒摇了摇头,忽然道:“刘跃进给你留下的名单里,排在第一个地址的是谁?”

雷远征道:“你不是说名单是假的吗?”

杜恒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刘跃进做事千万不要去揣度。”

雷远征道:“是一个修车的小子,二十多岁。”

杜恒道:“按年纪算,‘八十八’正好是二十多岁。”

雷远征道:“那小子我看了,不可能是他。”

杜恒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那小子头上和肩膀上有伤。”

杜恒道:“有伤只能说明他不是战士,不代表他就不是第八十八代祖爷。”他顿了顿道,“你离开的时候还太小,很多族里的传说都不知道,据记载,历代祖爷里有不少都是完全没有战士血统的,但是他们拥有别的能力。”

雷远征忙问:“什么能力?”

“未知。”杜恒道,“或许是普通人,或许是某种特殊能力。”

“还有这种事情?”雷远征把手里的壁纸刀推进推出地摆弄着,道,“要不要我索性把那小子抓来?”

杜恒道:“不要打草惊蛇,你去查查他,看他最近有没有做过特别的事情。”

“好。”雷远征起身道,“我这就去。”

杜恒躺在一堆管子里,幽幽道:“别让我等太久。”

“是。”雷远征走了出去。

……

王平的心情糟到了极点,他的右臂打着厚厚的石膏,医生的结论在他的耳边回响着。他的右上臂彻底断了,断口极其整齐平滑,用医生的原话说,“我们做截肢手术都切不了这么平整”。这就给以后的愈合带来了极大的隐患和困难,他的右拳再也不能打人了,甚至连重物也不能提。

王平心里恨意难平,把那个这些天念叨了无数遍的名字在牙齿间嚼来咬去,可每当想着要去报仇,他的心头又不免升上一丝寒意——那天的记忆太深刻了,那种如坠地狱般的噩梦经历让他终生难忘,让他的戾气只能徘徊于五脏六腑之间无法宣泄,这就让他更加暴躁了。

在岔路口,一个流浪汉踉跄着险些撞到王平的右臂上,王平飞地拧身、后撤,想也没想左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流浪汉的脸上,对方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昏倒在地上。王平看都没看他一眼,凝视着带血的左拳满意地笑了笑,他的反应度和左手的力量多少带给了他一些安慰,他甚至想着以后就算右手不中用了靠一个拳头仍然能混口好饭。

前方,一个大块头径直朝这边走来,眼看就要撞上自己的右臂,王平勃然大怒,照旧一拳挥向对方,喝道:“找死!”

砰——

拳头狠狠砸在了大块头脸上,对方纹丝不动,一抬手抓住了王平的右臂!

王平脸色变了!在他以往的散打职业生涯中,没人能挨了他一拳还如此镇定。他的第二拳又砸了过去。

雷远征握着王平右臂的手往上一提,就像老鹰把小鸡扯了一个趔趄,王平的攻势在半路被消于无形,整个人都佝偻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右臂上传来,王平脸色大变。

雷远征只微微用劲就把王平的伤口连带打着的钢钉都捏断了,他咧嘴一笑,露出明晃晃的牙齿:“这是谁把你打伤的?”

王平满脸大汗道:“放手!”

雷远征又一用力,王平整个人都匍匐在半空中,雷远征用手指揣摩着那平滑的伤口,一字一句道:“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明白了吗?”

王平已经疼得有进气没了出气,只能努力点了点头。

“谁把你打伤的?”

“张……张念祖……”

“是不是长胜街修车那个小子?”

“是……”

雷远征顿了顿道:“他是用什么东西把你打成这样的?”

这时王平的右臂已经呈现出了诡异的弯曲,就算外行也能看出他这辈子都无法恢复了,但王平却产生了一个奇特的想法——他觉得能在这个人手里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幸运!

“他就用……用手指摸了我一下……”王平喘息着说完了一句话。

“手指?”雷远征又咧嘴笑了,“有趣!”

第三十五章 身体里的遗物

“第一次坐我开的车,感觉怎么样?”在那辆半新不旧的出租车里,赵维明问张念祖。

“手动挡你还得加强适应。”张念祖手里抱着刘跃进的骨灰,他从黄历上简单挑选了一个日子,准备今天把刘跃进“送走”。

“手动挡其实也不难开,无非是多扒拉几下的事儿。”赵维明故作熟练地把挡位换来换去,一副新鲜劲还没过的样子。他开车,张念祖坐副驾驶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次,赵维明以前当然有车,可是往往开不了多久就会被他卖掉补各种窟窿,有时候张念祖知道他换了车,连样子都没见到就被他换了钱。

张念祖看赵维明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佩服这小子心态的——前两天还是富二代,如今沦落到开出租了,居然还能这么没心没肺穷开心,看来赵维明是真觉得人生只要有刺激就行,并不一定非要大富大贵。

赵维明看看张念祖手里的坛子,神情忽然低落下来:“看来我是真没有富贵命,还指望着找到这位爷赚那笔横财呢,到头来见他老人家结果是以另一个形态。”他又问,“他和你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让你处理他的骨灰,你就没问问民政局的人?”

张念祖道:“他们也不知道,人家无非是例行公事。”

“他的遗产真的就只有1o块钱?”

张念祖道:“要不过继给你?”

赵维明忙摆手:“算了吧,还不够这趟油钱的,我送他老人家一程他在阴间还念我个好。”

两人到了郊外一个湿地公园门口,赵维明道:“真不用我跟你去?”

张念祖道:“不用,又不是什么凑热闹的事。”

“那我在门口等你?”

“也不用,一会我自己坐公交回,你还是多拉点客吧。”

赵维明冲已经下了车的张念祖敬个礼道:“客人!别说拉客,那种事咱以前都是被拉的对象,自己不干。”说着一溜烟跑没影了。

张念祖进了公园,今天不是节假日,这郊外的公园也没什么大爷大妈,所以显得有些寥落,他租了一条脚蹬的船,不一会就到了湖中心。张念祖把骨灰坛放在船中间,又点了三根烟拜了拜,说道:“虽然您岁数不大,但我还是叫您一声老爷子——老爷子,一路走好,按您的吩咐我就把您留在这了,下辈子咱爷俩说不定还能再续前缘。”

说完这些话,张念祖打开包着坛子的布,把坛子口斜对着湖面,慢慢地倾泻,刘跃进的骨灰就纷纷扬扬地缓缓洒进湖水里。整个坛子几乎都倒立起来的时候,骨灰也洒光了,张念祖把坛子晃荡了几下,在想着是不是要把它也扔进湖里的时候,忽然就听坛子里传来了叮当的声响,就像是有金属在里面滚动。接着一个圆滚滚的物体从坛子口掉落,直直落向水面。

张念祖吃了一惊,手疾眼快地把它接住,随即打量了起来。

这是一枚橄榄核形状的金属,两端浑圆中间有个凸出的肚子,大小也和橄榄核相仿,握在手里光溜溜的,浑身上下既没有接缝也没有开口,它的外部被烈焰烧得五彩斑斓,张念祖稍一思索就愈觉得这东西来得蹊跷——它显然是刘跃进死前就贴身带在身上,甚至是想办法吃进了肚子里的,所以它和刘跃进的尸体一起经过了焚烧,然后和骨灰一起倒进了骨灰坛。可刘跃进为什么这么做如今已然成谜。

张念祖端详着这枚特殊材质的橄榄核,他使劲掰了掰,这东西巍然不动,张念祖又在船舷上敲了敲,也无法判断它中间是不是空的,总之它浑然一体而且非常结实,想打开它看来绝非易事。

就在张念祖研究这个小东西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现岸上多了十几个人,这些人一概抄着棒球棍,随着他船飘荡的方向慢慢地跟着,张念祖收起橄榄核,抬头望去,正和那些人中的一个来了个脸对脸,这人他认识,正是顾长风手下的三角眼!

张念祖微微冷笑,自从他得罪了顾长风以后就知道这事不会就这么完,隔了这么多天对方才出现反而让他有点意外。

公园里的湖,不会孤帆远影,也飘不向诗和远方,张念祖的船只能在这片死水里打转,所以三角眼他们也不着急,就那么隔湖相望,不远不近地缀着。三角眼眼里的得意和凶光交相辉映,带着一帮人慢悠悠地在湖边跟随,就像一群饿狼在等无路可逃的羊羔上岸。

张念祖看着三角眼,想起了上次在迪克酒吧外的那一场恶战,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笑意——当然,绝不是因为三角眼,他是想到了那个漂亮可爱的姑娘。接着,他冲三角眼招招手,做了一个挑衅的姿态。

三角眼无声地挥了挥手里的棍子,吩咐手下的小弟们:“一会往死里招呼,不用怕出人命。”小弟们山呼海啸地应了一声,各个跃跃欲试。

船慢慢靠近岸边,三角眼他们也一窝蜂地涌了过来,在离地面还有三五米的时候,张念祖忽然从船上开始助跑,一个箭步腾空而起,接着把手里的空坛子扔向人群,那坛子碎在其中一个小弟的脑袋上,里面剩余的白色粉末弄了他一头一脸。

张念祖告声得罪,身体一落地拔腿就跑!

三角眼愣了一下,他见识过张念祖的身手和狠劲,再看他在船上的恣意形态以为他会和自己这帮人死磕到底,没想到对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跑!他叫一声追,一大帮人抄着棍子在后就撵。

再次让三角眼没想到的是:张念祖以百米冲刺的度跑出去刚1o米,忽然立定在原地,接着拧身,挥拳打倒最前面的一个小弟,百忙之中还不忘抢了他手里的棍子,等三角眼他们刚围上来的时候张念祖又跑了!

“给我打死他!”三角眼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不知不觉地冲到了第二的位置,他话音未落,张念祖又猛的回身,抡开棍子把跑在第一个位置的小弟放躺下了。

三角眼吓得一个激灵,举起棍子准备要拼命的时候张念祖已然不留功与名的……又跑了。

三角眼这会再蠢也看明白了,张念祖这是要和他们打消耗战,自己这面人再多,在快跑动中不能全部迎敌,而在一对一的情形下人多的优势就不能挥,他指着一个小弟大叫:“你领五个人从前面包抄!”

那小弟答应一声,带了五个人不管不顾地跑去前面了。

不得不说三角眼的指挥堪称英明——公园里都是环形路,他自己带人拖住张念祖,另一帮人就势必能从前面包抄过来。

眼看两帮人的合围就要成功,张念祖猛然转身朝三角眼这里冲了过来,双方即刻短兵相接,就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张念祖持棍和这边这帮人打在一起,虽然他身上挨了无数下,但他也成功打倒两个,继而冲破包围跑了出来,这样一来去前面负责包抄的那帮人又被甩在了后面。

然后就是不停的情景重现,张念祖一人一棍东奔西顾指南打北,围他的人在一个一个减少,三角眼越追胆越寒,深悔自己这次人带少了,上次张念祖虽然是一打三,可最后已然成了强弩之末,要不是顾长风怕丢脸,随便再去一个人就能把他撂倒,自己这次带了十五个人还拿着武器,来之前唯一的顾虑就是怕他跑了,所以跟了一路看他进了公园才现身,没想到到头来尴尬的还是自己。

让张念祖和三角眼没想到的是,他们打斗这一幕幕都落在了不远处雷远征的眼里,这个残暴得像鲨鱼一样的男人把玩味的目光放在张念祖身上,不断啧啧感慨:“这小子打得是真漂亮,也真难看!”

第三十六章 带我去私奔

雷远征的话有些令人费解,其中意思只有他懂——

作为普通人,张念祖身手矫健、战术思路明晰,他看出对方在这里堵他是起了杀心,公园里地形迂回,他没有只顾仓惶逃窜,因为跑是跑不了的,所以他展开了别开生面的消耗战,把不利地形转为有利,将敌人各个击破。在战斗过程中,不避讳受伤,有计划地打掉敌人的有生力量,这一看就是个有着长期实战经验的打架高手,有想法,有手段,这架打到现今为止,堪称漂亮。

可作为自己想找的人,那张念祖的表现就只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就算他不是战士,各项指标也都乏善可陈,强人族和人打架,本不该如此狼狈的。而且雷远征特意观察过张念祖的手指,在这么长时间以来,哪怕是对手的攻击危及了他的生命,他的手指也没表现出特别的能力,这让雷远征觉得有些灰心,觉得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他对他的兴趣又在慢慢消失。

雷远征掏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淡淡说道:“我给你剧透一下吧——你派的那些人抓不住那小子。”

电话那头传来了顾长风的声音:“你就说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恐怕不是。”

顾长风阴冷道:“没关系,人我可以帮你继续找,至于那小子——那就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了。”

雷远征道:“用不用我顺手帮你把他料理了?”

顾长风打个哈哈道:“你我可用不起,再说在这场雇佣关系里,难道不是你们才是甲方吗?”

“既然知道那你们就好好干活。”

顾长风道:“那也得你经常给我第一手消息才行,我知道一亿美金不是那么好赚的,光试图撬开蒋志成的嘴我就已经连钱带面子都被撅回来了。”

雷远征道:“蒋志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顾长风惊讶道:“这家伙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雷远征道:“他在外面再风光,毕竟号称十三香之虎,说明头上还有老大。”

顾长风愈吃惊道:“你们联系上了十三香的高层?”

雷远征懒得回应。

顾长风感慨道:“贵方真是手眼通天,我什么时候能有幸见一下你们的负责人?”

雷远征懒洋洋道:“你还不够格。”然后就挂了电话。

……

公园里,三角眼和张念祖之间的战役还在进行着,三角眼这边已经只剩了7个人。

张念祖以一己之力打倒了对方一多半的人,这并不能说明他可以轻松赢下这场胜利,事实是,打倒那8个人已经耗费了他近九成的体力精力,在起初的遭遇战后,每打倒一个人他就要付出比之前多好几倍的代价,此时的他真正到了最后的临界点,他一边在公园里游走,一边在找机会脱身了。

而三角眼这边也有了点惊弓之鸟的意思,他们也清楚,张念祖这会要是停下和他们决一死战,他们的赢率仍然大得多,可问题是对方肯定不会这么傻,让他们7个人再分成两队去围堵,他们也不敢轻易冒这个险。都说聪明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他们15个人在同一个地方都摔倒8次了,就算耗子被电击8次之后也懂得趋利避害了……

这时张念祖挑准时机向公园门口跑去,三角眼带着剩下的人紧追过来。

那场面有些耐人寻味——前面跑的人固然是一心一意地在跑,不过后面追的却有些三心二意。三角眼清楚,带着15个人堵人还被跑了,回去肯定要挨顾长风的责罚,可说要拼尽全力把张念祖拦住,头前的几个肯定还是要当炮灰,所以他跑在队伍中间,一副争四抢三的样子——就是尽量保持在第四个位置,假装要过前面的人,可前面的人只要稍有让位的意图,他马上又慢了下来。他能想到的别人也想到了,大家都极力往中间凑,不多一会工夫就跑成了一横排……

张念祖跑出公园的时候体力终于到了极限,就在他有些彷徨的时候,一辆白色的捷豹跑车嘎的一声停在他面前,副驾驶门一开,有个漂亮姑娘的脸探过来喊道:“上车!”

张念祖上了车,捷豹呼啸而去,三角眼他们追出来看到这一幕既如释重负又心事重重,三角眼道:“快,给老大打电话!”

雷远征则看得索然无味,觉得这是一场虎头蛇尾的烂尾戏,他很希望能看到双方拼个鱼死网破,但普通人就是普通人,他们不懂战士的荣耀,怯懦得像一堆虫子。他掏出手机,把刚才在公园里拍到的视频给了杜恒,他相信他会有一个新的判断。果然,不多时杜恒就回过来一条信息:这个人暂且放一放,帮我重新找个人。后面是地址。

雷远征收起电话,出了。

……

张念祖坐在车里,看着驾驶座上的姑娘,开心地笑了起来。

雷婷婷嗔怪道:“你笑什么笑?”说着伸过袖子来擦张念祖脸上的血,不过她现张念祖这次倒是没受什么伤,脸上全是汗。

张念祖抓住了她的手,雷婷婷脸上洋溢起幸福的微笑。

下一秒,张念祖把她的手放在方向盘上,认真道:“开车就好好开。”

雷婷婷为之气结,刚想说什么,张念祖忽然凑过来在她右脸颊上亲了一口。

雷婷婷脸红道:“你占我便宜,不行,你把脸伸过来!”

张念祖听话地把左脸伸过去,雷婷婷则同样在他左脸颊上亲了一口。

两个人相视而笑,都有些局促,然后很幸福的样子。

张念祖这才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雷婷婷道:“昨天听顾长风给我爸打电话,说要对付你,我就跟着那些人到了这附近,结果……跟丢了。”

张念祖诧异道:“你开这车居然都能把人跟丢?”

雷婷婷脸一红道:“我又不敢跟太近,又不知道他们去哪,跟丢了以后只好一圈一圈在附近绕,好在找到你了——你怎么样?”

张念祖摆摆手,忽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你爸没关你禁闭吗?”

雷婷婷哈哈一笑道:“关了,可是他怎么能关得住我呢,我现从二楼跳下去一点事也没有。”

张念祖心里一阵感动,知道雷婷婷为了自己真是豁出去了,要知道雷家住的是别墅,那个层高不能以常规的二楼来衡量。

雷婷婷又道:“其实为了逃跑我早就开始做准备了,这辆车你还记得吧,正好借口那次吐了有味儿,我一直让人放在外面重换内饰,今天我跑出来取了车就来找你了。”说到这雷婷婷把一个半大不小的坤包递给张念祖,里面鼓鼓囊囊的都是钱。

“这是?”张念祖纳闷地问。

“这里有五六万块钱,我能找到的现金只有这么多,卡是不能刷了,不然一下就会被我爸找到。”雷婷婷看着张念祖道,“念祖,我们远走高飞,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张念祖道:“嗯,好。”他挠挠头道,“只是……”

雷婷婷紧张道:“只是怎么了?”

张念祖一笑道:“一般都是男的带姑娘去私奔,到我这反过来了。”

雷婷婷哈哈大笑,扬起双臂欢呼了一声,然后赶紧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小声道:“我好好开车。”

第三十七章 噩耗

张念祖15岁失去双亲,在那个情感最敏感最复杂也最叛逆的年纪,这种打击和煎熬并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对人对事有些疏离的主要原因。在雷婷婷没有做出“私奔”的决定前,他想过要去找她,但没想过带她私奔。

私奔意味着背离家庭和以前的生活轨迹,张念祖和雷婷婷一见倾心,但他并不认为雷婷婷做好了和家庭决裂的准备,因为失去过才知道珍贵,所以他最终没有再去打扰她的生活,直到雷婷婷今天再次出现,张念祖才看到了她的决心,两人相识时间虽短,张念祖已经深深了解了这个姑娘——说她有自由的灵魂有点矫情了,但雷婷婷绝对是那种做出决定就不管不顾而且永不后悔的姑娘。

在这种时候,张念祖不会做那种故作成熟送姑娘回家然后自怨自艾的懦夫,你要私奔,那就走,这辈子天涯海角一起浪荡,有了你就有了家。

雷婷婷开着车,看到张念祖在目光灼灼地思考事情。

“你想什么呢?”雷婷婷问。

张念祖认真道:“我在想我的车和房子。”

雷婷婷撇嘴道:“你可真够浪漫的。”

张念祖却兀自道:“算了,那车也不值钱就送给老吴了,可我那房子我总得要吧,我想着给老吴写一个书面证明让他帮我卖掉然后把钱给我,嗯,修车铺相当于我们俩一人一半股份,也索性留给老吴就是了。”

雷婷婷这才明白张念祖是在认真的规划未来,不禁多了几分感动,她笑道:“听你这份额分配就知道老吴和你很亲。”

张念祖道:“这么多年了,说实话老吴就像我父亲一样,我上学那会家长会都是他给我开的。”

雷婷婷道:“那我把你勾搭跑老吴要伤心了吧?”

张念祖刚想说什么,电话响了起来,张念祖看了一眼道:“是老吴……”他神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吴交代,酝酿了半天,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最后只得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没等他吭声,老吴已经在那半惶急道:“念祖,你赶紧来一趟市一院。”

张念祖吓了一跳道:“怎么了?”

“糖豆上午上课的时候忽然晕倒了。”

张念祖大吃一惊道:“糖豆怎么了?”

老吴六神无主道:“不知道,现在还在查……老师把她送到医院以后先给她妈打的电话……反正你赶紧来吧!”

张念祖看了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快地跟雷婷婷说:“老吴的闺女晕倒了现在在医院,我得去。”

雷婷婷也没有多说,应了声“好”,调转方向飞奔往市第一医院。

因为电话打得匆忙,张念祖也不知道糖豆现在在哪,跟护士一打听,形容说有个漂亮的十岁小女孩上午刚被送进来,护士立刻说被送到血液科了,说完了还同情地看了张念祖一眼。

张念祖心一沉,血液科……就算是没什么医学知识的人也知道被送进这个科不会是什么好兆头,他撒腿就跑,雷婷婷一言不地紧跟在他后头。

刚跑进血液科的走廊,就见老吴和吴嫂正站在一个病房门口焦头烂额,张念祖一个箭步奔过去道:“出结果了吗?什么病?”

见张念祖来了,吴嫂多了一个分担的人反而像被卸掉了几分力似的脚下一趔趄,眼睛红着又开始重复那些已经说了好几遍的话:“早上我正在商场卖货就接到了糖豆她们老师的电话说糖豆在去上课间操的路上忽然晕倒了,校医看了一眼就说赶紧送医院,我来的路上还心想孩子是不是普通的贫血,还给她买了牛奶,结果中午送到医院一直检查到现在还没出来,我这才想起给你吴哥打电话……”

老吴烦躁道:“别念叨了!”

吴嫂一把抓住老吴的胳膊,瞪着眼睛道:“你说孩子不会是……”

老吴呵斥道:“别胡说!”

张念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夫妻俩。

这时走廊那头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大夫冲这边招招手道:“吴豆豆的父母跟我来。”

老吴和吴嫂急忙跑了过去,张念祖和雷婷婷落后一步也跟上来了。

随着那个年轻大夫进了办公室,老吴看了一眼他的胸牌,谦卑道:“徐大夫。”

徐赢东见患者家里一下来了四个家属,并没有像一般大夫那样往外赶人,他神情平淡,把手里的档案放在桌子上道:“吴豆豆的骨髓穿刺化验结果出来了……”

老吴急道:“大夫你就告诉我们吴豆豆得的是不是白血病?”

徐赢东顿了顿,最终点了下头。

吴嫂一下瘫倒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张念祖纠结道:“能治吗——我听说现在的白血病治愈率挺高的对吗?”

吴嫂强忍悲痛,捂着嘴死死盯着徐赢东。

徐赢东缓缓道:“作为医生,我不能欺瞒家属,我只能说,不乐观。”

老吴咬牙道:“怎么说?”

徐赢东道:“白血病分为慢性和急性的,吴豆豆得的是急性白血病,临床治愈率不高,确切地说,现阶段已经比较危险了。”

张念祖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徐赢东道:“类似的情况,患者大多只有六个月的时间,当然,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会替她做进一步的检查,相应的化疗也会展开,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找到匹配的骨髓进行骨髓移植手术。”

张念祖道:“成功率高吗?”他补充了一句,“我们想听实话。”

徐赢东道:“先,骨髓匹配在全世界范围都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因为渠道很窄,就国内而言还要相对滞后。”

吴嫂痛哭失声道:“我们的小糖豆是不是活不了了?”

张念祖搀扶起她,用力道:“嫂子你没听大夫说吗,还是有希望的!”

老吴也捂着眼睛沉默地哭了起来。

徐赢东淡淡道:“我希望你们都能冷静,作为家属你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先问一个问题,这个孩子你们打算放弃吗?”

老吴终于爆道:“说什么屁话呢?不到最后一步,我们绝不放弃。”

徐赢东丝毫不计较他的态度,继续淡淡道:“很好,你们家庭条件怎么样?”

老吴和吴嫂对视了一眼,老吴问吴嫂:“家里有多少钱?”

吴嫂道:“……存折里有二十多万。”

徐赢东道:“我建议前期准备5o万,如果找到匹配的骨髓,可能还得准备几十万手术费。”

老吴咬牙道:“有!我们把房卖了!”

张念祖道:“你把房卖了住哪?卖我的!反正那房我也不住,再不够就把修车铺卖了。”

老吴嗫嚅道:“你……”

张念祖摆手道:“别说了,糖豆就是我亲妹妹一样。”

徐赢东似乎颇为欣慰,说道:“看到你们有这样的决心我就放心了,6个月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我会尽全力让吴豆豆恢复健康,我们都在和时间赛跑,但愿所有人的努力不会白费。”说完这番话,徐赢东走出了办公室。

吴嫂泣不成声,郁郁道:“这个大夫说话怪怪的,又这么年轻,靠不靠得住?”

办公室里一个中年大夫道:“徐大夫是我们医院里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在血液病研究方面是国内公认的天才,在国际上也是有很响的声誉的,慕他名的患者挤破了头想找他看病,你们是走了运才摊上他的。”

雷婷婷狠狠瞪了他一眼,在这个地方说“走运”未免让人愤懑。

第三十八章 再次分别

徐赢东走后,护士找到老吴道:“吴豆豆的家属去补一下住院费。”

吴嫂红着眼睛道:“白天交了3ooo这么快就没了?”

老吴道:“大概要交多少钱?”

护士道:“建议你们多交一点,这几天的化验检查会比较多。”

张念祖掏出钱包,把里面不到2ooo块现金全塞到了老吴手里,老吴自己也有1ooo多,可这点钱显然是杯水车薪。

吴嫂对护士道:“我家的存折是定期,明天才能取出来。”

雷婷婷忽然把手里的坤包塞到老吴怀里道:“我有,这不是吗?”

老吴是恍惚了一会才想起雷婷婷,这半天生了这么多事情,他根本来不及也没心情问张念祖这姑娘是怎么回事,这时打开包一看里面全是钱顿时傻眼了:“这……我们和你非亲非故的,这钱我不能要。”

雷婷婷道:“念祖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治病咬紧,你就别磨叽了。”

张念祖对老吴说:“就当你是借的。”

老吴也顾不上多说,把包交给吴嫂让她去交费。

张念祖冲雷婷婷一笑,雷婷婷却瞪了他一眼,不是因为别的,她看出张念祖刚才就有这个想法,大概是考虑到那是她的钱才没说出口,所以是埋怨他和自己见外。

老吴他们出了办公室去病房看糖豆,刚出门就迎面碰上了急匆匆赶来的赵维明,原来他去修车铺找张念祖,却现店门开着却一个人也没有,跟旁边的理馆一打听知道糖豆被送进了医院,赶紧就跑来了。

张念祖把糖豆的情况跟赵维明一说,赵维明也一个劲的小声骂娘,他把一个报纸包递给老吴道:“想着你可能要用钱,这一万块拿着救急吧。”

上个月去迪克酒吧找老蒋的时候赵维明还有两万,看来这一个月过得节衣缩食还是花了一半,这一万块大概是他所有的积蓄了……

老吴想推脱,却也知道揪扯半天可能还是得收,也就不再啰嗦,不过他也清楚赵维明那点家底而且知道他家里最近也出了变故,问:“把钱都给了我你怎么办?”

赵维明又神气活现道:“哥现在可是有活钱的人,今天跑车赚了三百多块呢。”

张念祖无语道:“你欠九筒的钱准备怎么还?”

赵维明道:“虱子多了不咬,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分期给他呗。”

老吴抹抹眼泪道:“你们哥俩这份心我收了,我去看看糖豆。”糖豆做了骨髓穿刺,这会还没醒。

赵维明看了看雷婷婷,疑惑道:“这位是?”

“我叫雷婷婷。”

赵维明贼忒兮兮道:“久仰久仰,上次就看见个背影,正面这么漂亮呐!”

张念祖给雷婷婷介绍道:“这是我小赵维明,人可以说非常混蛋。”

赵维明愕然道:“诶,这叫怎么说话呢?”他贱兮兮地拉着雷婷婷的手道,“我是叫你弟妹呢还是嫂子呢——阿祖咱俩谁大来着?”

雷婷婷一笑道:“你叫我婷婷就行。”

赵维明啧啧道:“真大方,这就直接认了,你俩一共才见了几面啊?”他耍完了贱,认真对张念祖道,“好好陪陪,让他宽心。”说着冲老吴的背影努努嘴。

张念祖道:“还用你说?”

赵维明道:“我待着也没用,医院门口有好几个打车的,干活去了。”说完又跟雷婷婷道,“来嫂子拥抱一个。”

雷婷婷见这也是个自来熟的主儿,虚踢一脚道:“快去吧,警察该给你贴条了。”她笑着目送赵维明,但很快露出了慌张的神情,张念祖顺她的视线看去,就看见了雷啸虎手下的保镖头,豹叔。

因为吴豆豆的事情张念祖和雷婷婷的私奔计划搁浅了,他知道雷啸虎也许很快就会找上来,但没想到这么快!

不等张念祖说什么,雷婷婷的眼神已经由惊慌变为决绝,她冲走廊那头的豹叔断然道:“不管你说什么,我这次绝不会和你回去的!”

豹叔淡淡道:“这一点虎哥已经想到了。”

“所以呢?”雷婷婷示威一样道。

豹叔默默地走在一边,露出了他身后的雷啸虎以及一干保镖。

雷婷婷这才真的慌了神,她抓住张念祖的胳膊道:“念祖,你快跑吧!”

张念祖摇了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雷啸虎。

雷啸虎示意保镖们不必再跟随,他走到两个人近前,没有看雷婷婷,而是盯着张念祖道:“上次我问你,你说你压根不认识婷婷,你骗了我,而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张念祖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迎着雷啸虎的目光说:“婷婷在你那个家里不幸福,而且,我是真的喜欢她。”

雷啸虎冷冷道:“你一个修车的穷小子,无权无势,拿什么喜欢她?”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耐性,低沉道,“不要再说废话了,你要是真的觉得自己很能打,我也不介意在这里把你放倒!”

雷婷婷慌忙道:“念祖,不要冲动!我们……认命吧……”说到后来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张念祖看了一眼病房里的老吴和糖豆,他忽然扳着雷婷婷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严肃道:“婷婷,听我说,你先跟你爸回去,但我会去找你的。”

雷婷婷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念祖,张念祖道:“你相信我吗?”

雷婷婷使劲点头。

“那就好,记住,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开心点,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雷啸虎瞳孔紧缩,冷冷道:“小子,不要许这种做不到的承诺,我本来可以原谅你,但你再嘴硬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张念祖看了他一眼道:“我说的话一定作数——这段日子里你对我女朋友好点!”

雷啸虎就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说不出的骄傲和威胁,自己这个叱咤江湖的枭雄在那几秒的凝视里几乎不自觉地想避开他的眼神,回过神来以后不禁要暴跳起来。

雷婷婷缓缓走到雷啸虎身边,雷啸虎不再多说,带着一票人往门口走。雷婷婷一步三回头看向张念祖,眼里全是不舍和伤感,上一次分别以为是永远,所以她走得很干脆,这次则怀有希望,故而缱绻依恋。

第三十九章 你追我就逃

徐赢东下班后又在实验室里待了一个半小时以后才走。他脱下白大褂换上平时的衣服,快步走出医院的大门。

从外形看,徐赢东身材挺拔穿着入时,这是一个时尚精神的年轻人,要不是在医院里看到他,谁也想不到他已经是享誉国际的血液科专家。

徐赢东从少年立志学医,一路以优异的成绩步步接近目标,在专业选择上,很多有实力的导师都劝他选更容易功成名就名利双收的外科,但他好像很早就选定了血液科,之后毫无意外一帆风顺地成为了一名专科医生。在和国外的交流学习中也很快引起了业内重视,他本可以轻易地留在那些名字如雷贯耳的国际医学中心,但他毅然选择回国,当然,国内的一流医院也纷纷抛来橄榄枝,他之所以最终选定了市一院,是因为院领导同意特批了一间设施齐备的实验室给他专用。

他这样的青年才俊面对的诱惑自然不少,美女与金钱都出现过,但他的生活一直很简单——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有不少追求他不成的学姐学妹们在碰了钉子之后半是开玩笑半是吐槽地说,徐大名医看来是要和他钟爱的血液病毒结婚,现在看来,还真有这样的趋势……

徐赢东住的公寓离市一院不近,大约五六公里的样子,不过他从来不开车,而是上下班都靠步行,徐赢东喜欢长距离的快步走,他相信这个过程能让他更加专注地思考。

从医院到公寓这段路,差不多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带,一路上都是商店、大型商场和游乐园,所以也有很多孩子的欢声笑语,徐赢东看到他们的时候偶尔会不自觉地微笑,但有时会下意识地把自己当成“不祥”的人,看到他们迎面冲过来的时候就赶紧避开。

今天和往常一样,徐赢东出了医院的时候天都黑了。他略低着头,脑子里在想那个刚入院的小女孩。

因为大部分时候不苟言笑,徐赢东被标上了“冷冰冰”的评价,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其实是职业病或者称为职业习惯,在这个专业行医,他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如果他真的要和患者一起哭一起笑的话恐怕早就崩溃了。所以他只能强迫自己麻木。

吴豆豆患的是很典型的急性白血病,恶性程度很高,虽有治愈的例子,但不能作为普通临床借鉴,现代医学展至今,以前最凶险的肝癌肺癌已经渐渐被攻克,就算晚期,只要方法得当也有的一搏,但吴豆豆这种病,仍然是让大多数家庭无可奈何的刽子手。徐赢东最近在做一项新实验,进展甚微,不过吴豆豆的家属只要不轻言放弃,他愿意和这个女孩一起拼一把。

徐赢东一路想着接下来的治疗计划和几种意外的可能性,他离开大路,拐进了一条小胡同,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抄近,而是贪图这里的静谧。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在徐赢东身后不离不即的跟着,这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

从刚记事起,徐赢东就现方圆2oo米以内的事物都逃不过他的耳鼻,也就是说,2oo米以内,不论你是在喃喃细语还是肚子咕咕叫,甚至是放了一个轻微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屁,徐赢东都能明察秋毫地听到、闻见,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坐在走廊尽头的教室里,听到班主任在走廊那一头的办公室里和别的老师小声地议论校长的八卦,当他和别的同学求证时,那同学则一脸茫然。

是的,徐赢东是用了更长的时间才现别人没有和他一样的能力。

到了因为徐同学种种怪状被老师叫家长的时候,他的父亲才在当天晚上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他是强人族的一员。这之后父亲就讳莫如深很少再提及此事,又用了很长时间徐赢东终于弄明白,所谓强人族里其他成员大多也和他不一样,他们更擅长战斗和自我恢复,而徐同学,则是强人族里一个特殊的例子:他的耳鼻格外灵敏,至于视力更是不用说,只要他愿意,能不借助任何装备看清一公里以外汽车里司机鼻端痦子上的毛。

父亲告诉他,要想平平安安就要隐藏自己的能力,被人现的下场不是送进神经病院就是送进研究机构,和那些强悍的族人不同,他并没有自保的能力。

这么多年以来,徐赢东都严格地做到了父亲的嘱托,还顺便养成了事不关己绝不掺和的习惯,因为身体的便利,他能无意中探听到很多秘密。这些年工作走上社会,更是境界精进,就算有同事在隔壁说自己坏话他也只是微微一笑而已,大多时候,他只把听到的声音当做背景音不去深究,也深究不过来,你不可能听到2oo米以外那俩人在说某某的老婆送了某某一顶绿帽子而跟着他们去看看某某到底长什么样,也不必听到路过的豪车里几个老总密议着要让哪支股票飘红而去跟风。徐赢东有自己的事要做,他刻意训练自己让那些声音充耳不闻,这些年的训练结果是令他满意的。

强人族的族人也不能一心二用,只要专注在某一件事上,其它的事情是可以自动被忽略的。

但是那个沉重的脚步声已经跟了自己一路了。充耳不闻不见得对潜在的危险置之不理。

徐赢东微微侧身,让鼻子吸了吸,他闻到了一股铁锈的味,有点像长时间不打理的壁纸刀,然后……刀上还有血腥味!

年轻的血液医生没回头就通过脚步声和气味判断出身后跟着一个强壮的,带着武器且很可能有过行凶经历的男人!他加快脚步,随机钻进了路边一栋公寓楼里。

雷远征并没有多想,他安然地跟着徐赢东,见对方进了公寓便也随之而入。

徐赢东根据脚步声判断着对方和自己的距离,此时正好有一个电梯到达,他钻进电梯,先按了3楼,随后又按了6楼。

雷远征慢了一步没有坐上电梯,他盯着屏幕上的数字,3楼停了一下,接着上了6楼,根据这栋公寓租户满员的情况,可能是3楼上了人,那么目标是在6楼下的。他走进了另一个到达的电梯,直接按了6,想了想还是又按了3。

徐赢东确实是在6楼下的,他这时候还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在跟踪自己,所以他站在6楼笔直幽深的过道里,凝神往下听着。

另一架电梯在3楼开了门,大块头的脚步声走出了电梯,脚步声在3楼徘徊了一下,大概是他在探查走廊,脚步声又回到了电梯,奔楼上来了!

随着电梯的接近,徐赢东又闻到了那股血腥味。现在他可以确认那人是在跟踪自己!

徐赢东从步梯走到5楼,沉重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跟踪自己的人看来正在搜寻。接着那人也朝步梯走来。

徐赢东再次根据声音和气味开始计算对方和自己的距离,他没有再从步梯逃走,而是稳稳截住一架向上的电梯,又上了6楼。

大块头从步梯跑到了5楼——

大块头似乎有些迷茫,他重回步梯开始小步幅地缓缓前行,应该是在寻找自己的脚印——

大块头顺着脚印又到了电梯边,但他显然不知道该上还是该下了。

徐赢东隔空探查出雷远征的位置,坐上一架和他错位的电梯到了底楼,快步离开了公寓。

第四十章 久远的记忆

雷远征楼上楼下几趟下来就晕头转向,这会也知道任务失败了,琢磨了一会,他咧嘴笑了笑,经常有人说他就是杜恒的一条狗,他本人倒是并不介意这种说法,可是今天,他觉得自己真正追踪了一条猎狗……

雷远征拨通了杜恒的电话,抱歉地说:“老大,你要我找的神医好像不大愿意见我。”

杜恒不悦道:“我不是让你客气点吗,你是不是又恐吓人家了?”

雷远征冤枉道:“我们连面都没见到,他简直比小姑娘还胆小,比兔子还机警。”

杜恒沉声道:“算了,改天我亲自拜访吧。”

……

医院里,老吴和吴嫂一开始都要坚持留下来陪着糖豆,最后还是张念祖劝吴嫂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再来换老吴。

吴嫂走后,老吴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眼神空荡荡的。

张念祖道:“老吴,你现在可不能垮呀。”

老吴用手揉了一把脸,梦呓一般道:“我以前就有预感,总觉得糖豆长不大,她那么聪明、那么懂事,就像个小天使似的,你说哪有这么好的孩子啊?”

张念祖道:“别胡思乱想了。”为了转移老吴的注意力,张念祖又道,“找个空跟我去趟公证处,我把修车铺转让给你。”

老吴吃惊道:“你干什么?”

张念祖道:“我在外边惹了点小麻烦,可能出去一阵子。”

“是因为那个姑娘吗?”老吴一下就找到了根源,“我一直没问你她们家是干什么的,你不是说知根打底吗?”

张念祖道:“你就别替我操心了,出去抽根烟吧。”

老吴也实在熬不住了,边起身边指着张念祖道:“我回来你跟我说清楚啊。”

老吴刚走,护士说糖豆醒了。

张念祖赶紧进了病房,糖豆脸色苍白,显得那双大眼睛更黑更亮了。

糖豆先打量了一下病房里的环境,冲张念祖展颜一笑:“念祖哥哥。”

张念祖忍着心疼道:“你可把你爸你妈吓死了。”

糖豆道:“他们人呢?”

“你爸一会就来。”

糖豆忽道:“念祖哥哥,我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了?”

张念祖忙道:“别胡说。”

糖豆道:“别骗我了,要是普通感冒用得着这么折腾吗?这是血液科吧,我知道,我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容易得白血病。”

张念祖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糖豆道:“我们学校去年就有一个高年级的同学得了白血病,他父母来给他办了退学手续,听说不久之后就去世了,我在电脑上查过白血病的资料,跟我现在的症状一模一样。”

张念祖无言以对。

糖豆调皮道:“现在的小孩不好骗了,你还不如实话告诉我,让我也好有个准备,别跟我们老师似的老搞突击测验,虽然我不怕,也觉得被人坑了似的。”

张念祖无语,都说现在的孩子早熟,糖豆又是特别“鬼”的一个,看来想拿大灰狼小白兔式的谎言是不可能瞒过她的,张念祖稳了下情绪,认真道:“那我跟你说实话,你得的确实是白血病。”

糖豆的眼睛瞬间浮上了一层水雾,小姑娘想哭,又强忍着。

张念祖道:“糖豆,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仔细听着,尽量做到——医生说了,你这病治愈希望很大,只要你勇敢面对就一定能赢,其它事你什么都别管,你爸爸妈妈现在很着急,我需要你坚强起来,让他们把精力都投入到怎么给你治病上,而不是每天想着怎么安慰你,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这你们学过吧?”

糖豆点了点头。

张念祖道:“所以你这一角也很重要,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我是前线的士兵,除了要和敌人拼命,还得让后方的同志放心。”

张念祖摸摸她的头道:“真乖。”

糖豆拨开他的手道:“张念祖同志,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以后这种幼稚的鼓励行为还是免了吧。”

张念祖被逗得一乐,随之也宽慰了不少,糖豆这孩子能这么坚强懂事还是出他的预料的。这样,老吴夫妇就能把主要精力投入到治病,而不是怎么对她隐瞒病情上,开始张念祖也不知道自己对糖豆和盘托出是对还是错,现在看来是对的,不过,和一个1o岁的小孩推心置腹这种经历还是满特别的……

糖豆眼睛扑闪着,忽道:“念祖哥哥,你把我爸叫进来吧。”她见张念祖一副苦瓜脸,笑道,“放心吧,我不是要交代后事,我安慰安慰他。”

张念祖眼睛一红,本想摸摸她的头再走,又怕人家小姑娘嫌他幼稚,这时老吴也回来了,张念祖走出去冲他点点头,自己站到了走廊里。

老吴和糖豆说了没几句话就把脑袋埋在床边无声地哭了,糖豆抚摸着爸爸的头,小声地安慰着他什么。

天还没彻底亮的时候吴嫂就来了,带了两份早点,然后两口子就把张念祖赶回去补觉。

张念祖累倒是没有多累,就是身上馊味有点受不了。他从昨天出门,在公园和人打了一架,又在医院熬了一夜一直没顾上换衣服,进了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所有的衣服全扔进洗衣机洗上,然后冲了一个澡。

湿着头的张念祖有点懵,这一天一夜生了太多的事,他的生活也一下就生了巨变。虽然不知道以后要去哪里,但他非常肯定的是:下一步他要去找雷婷婷。

想到这,张念祖开始下意识地收拾起了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这套两居室的房子里只有一些最简单的家用电器,也许是怕触景生情,张念祖很少回来住,所以他先把家里那两本相册拿了出来。

相册的第一页是一张全家福,张念祖的父母抱着当时只有三四岁大的他,冲镜头拘谨地笑着,一如他们这辈子那么平凡、谨慎,把对生活的憧憬和敬畏都写在脸上。

张念祖一页页地翻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那些合影里他大多是参与者,有些场景还有模糊的记忆。他翻着翻着忽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因为他也是此刻才现——所有的相册里都没有他父母以前的合影。张念祖是93年出生的,那么他父母相识的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正是人们热衷照相的时候,要说这对小情侣在没生孩子以前都没有过合影,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正胡乱想着,一张两寸的彩色照片从相册里两张照片中间掉落出来,似乎是有人不小心遗留下来的。

张念祖拿起来一看,顿时惊呆了:那是一张他父母的合照,看上去年代久远,背景里全是南方植物,植物间有些面目模糊的人,他们似乎在跳一种奇怪的舞蹈。这并不奇怪,让张念祖感到惊讶的是他父母的神情——父亲笑着,恣意霸气,母亲也笑着,英姿勃,这是两个像是要马上去征服世界的年轻人,跟后面照片里那对谨小慎微的夫妻气场完全不同,要不是长相一模一样,张念祖简直要怀疑自己正在参演一部电视剧,而扮演他父母的演员中途突然换了人……

张念祖翻过照片背面,上面写着一行小字:yn,念祖村,摄于1991年。

第四十一章 上好的不锈钢洗菜盆

91年,那年母亲还没怀上自己,念祖村又是怎么回事?张念祖掐算着,对比着这张两寸照片上的父母和整本相册里的父母,他感觉自己的降生对这对夫妻来说不亚于丧门星临门,难道是父母怀念以前的生活才给自己起名叫念祖?

“是什么让你们落差这么大的,嗯?”张念祖看着照片上的父母说。

“是不是没生我以前你们还有钱去yn玩,生了我以后就变成穷光蛋了,我有这么费钱吗?你们自己出去玩不带我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张念祖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这时洗衣机出巨大的杂音,张念祖忙跑去卫生间查看,他关了电,检查了一下之后现是它的滚筒被硬物卡住了。

张念祖找来改锥,捣鼓了一会就从滚筒和洗衣机机箱之间扒拉出一个橄榄核似的金属疙瘩——就是从刘跃进骨灰里掉出来那个,忙了这一晚上,张念祖几乎把它忘了。

排除了故障,让洗衣机继续转着,张念祖拿着橄榄核研究起来,这个金属小东西也不知道是因为经过了强烈的灼烧还是本身如此,身上色彩斑斓,其材质不可知,张念祖把它举在灯下、放在暗处、搁在水里全都并无异状,最后张念祖找来一个锤子,他把橄榄核放在当地,瞄准,锤下——

嘣——

橄榄核被砸飞出去,噼噼啪啪地在沙和地面之间弹来蹦去老半天才停下。

看来不能用强。

张念祖忽然灵机一动,他捡起橄榄核用左手拿好,然后伸出右手食指细细地在它身上摩挲,终于,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摸到了一丝凹凸,俨然如丝的十分之一般粗细,他这次多了个心眼,分别用别的手指用心体会那个地方,但除了右手食指,那种感觉再也没出现。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次先找了张纸巾弄湿把橄榄核放在上面算是做了简单的固定,然后把一根铁钉放在那条不可见的裂缝上,再次手起锤落——

啪!

橄榄核被砸开了,里面果然是空的!

张念祖用牙签从里面挑出一张只有小指头宽的纸条,展开,上面写着一句话:

“最后一件事,写封信到以下地址,信上写‘祖爷有难’。”

下面是一个地址,那是yn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地方,没有收件人,地址上最后三个字是“念祖村”。

这次张念祖再也不能淡定了!

yn。

念祖村。

祖爷。

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会出现在念祖村,为什么他们活着的时候从不听他们提起?自己的名字到底是偶然还是在纪念什么?刘跃进为什么要找上自己?祖爷到底和父母、刘跃进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千头万绪的信息几乎把张念祖冲倒,这些信息个个凛然若高峰,像要昭然若揭着什么,可又决然独立,没有更进一步的资料根本无法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张念祖就像一只迷失在群峰之间的蚂蚁,只剩下无边的茫然。

张念祖只能把所有这些已知信息连出一条很勉强的信息链:父母在yn念祖村游玩时结识了刘跃进,刘跃进一辈子没有子嗣也没有其他朋友,死后只能把身后事托付给早年认识朋友的儿子,然后……刘跃进就是祖爷。

这条信息链纰漏百出,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比比皆是,就像玩拼图游戏一样,现在张念祖是硬把所有碎片强行拼在了一起,至于原来该是眼睛的地方现在成了两把马桶刷也顾不得了。

最终,张念祖颓然地放弃了,他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送佛送到西,反正孝子贤孙该做的都帮刘跃进做了,写封信又算什么呢?

如今寄信已经被视为浪漫的事,就算你远隔千山万水,一条微信一条短信即即收,再也不用在信纸上涂涂改改、买好信封邮票找到邮筒,还得冒着信件丢失的风险和人沟通了,而今寄信最方便的地方反而是各大景点的明信片售卖处,城市里寄信只能去大的邮政局。

张念祖到了邮政局的柜台,跟营业员说要一个信封一张邮票,对方纳罕地看了他一眼才把东西给他。张念祖拿起了柜台上的笔,却现自己连张信纸也没有,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找出一张没用的修车铺的单据,他在背面写上“祖爷有难”四个字,装信封好,照刘跃进的地址写好,贴上邮票,来到了外面的信箱前,正要把信塞进去。

“小伙子!”一个脏兮兮的老头骑在三轮车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念祖喊了一声。

张念祖一愣道:“大爷您有事儿?”

“上好的不锈钢洗菜盆你要一个吗?”

张念祖道:“不要,我又不做饭。”

老头道:“不要钱,你可以拿东西换。”

张念祖好笑道:“那我也不要,而且我也没东西和你换。”

老头锲而不舍道:“就拿你手里的那封信换就行。”说着他顺手从后面的三轮车里拿起一个不锈钢盆梆梆地敲着道,“这可是上好的不锈钢,结实轻便,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

张念祖被他带得忍不住问:“什么特点?”

“不漏!”老头掷地有声地抛出两个字。

张念祖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漏的那是洗菜篮。”

老头不满道:“我说了这么半天你还是不肯换吗?”

张念祖这才警觉道:“你换我的信干什么?偷窥狂啊你?”

老头高深莫测地一笑:“我就是一个对民间故事感兴趣的老人,我很好奇现在还有什么人靠寄信传达感情,这么说你懂了吧?”

“懂了。”张念祖道,“你就是一个偷窥狂。”

老头又把盆敲得梆梆响,不依不饶道:“我这么大岁数了,费了半天口舌,你就算尊老也得给我一个面子吧?”

张念祖有心把信塞到信箱走人了事,最后又多了个心眼,他走回柜台,对营业员道:“麻烦你,我要寄挂号信。”

第四十二章 暖男

张念祖寄完信,那个脏老头已经不在门口了,他也没往心里去,想着先去修车铺看看。他刚走到长胜街的街口,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张念祖接起道:“哪位?”

对面有个听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有些急促道:“张念祖吗,你现在在哪呢?”

张念祖以为是以前修车的老主顾,便道:“我快到修车铺了,您修车吗?”

那人急道:“你还敢回去?你知不知道现在长风集团和黑豹帮的人在到处找你?”

张念祖一愣,停下脚步道:“你是谁?”

“我是九筒啊。”九筒连珠炮价似的道,“上次没看出你小子真人不露相啊,能惹得长风集团和黑豹帮一起找你你也算第一人!”

张念祖这会再想离开已经晚了——他看到三角眼又带着十几个小弟从街里走出来,呈扇形向他包抄过来。

“谢谢九筒哥——”看来九筒身在社团第一线,听到对张念祖不利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告诉了他想送他一个人情。张念祖看着慢慢逼近的三角眼,嘴角挂上一个轻蔑的笑,继续对九筒道,“你的情报真是太及时了。”

三角眼盯着张念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那双本来就邪祟的三角眼里全是凶光,他带着一帮人一起围上,个个都把手伸进怀里。

张念祖看出来了,这群人这次带的都是刀,看来一是考虑到城市里堵人用棍子太过显眼,二是要下死手!他冲三角眼做个鬼脸,把腿就往马路对面跑去。

“追!”三角眼有了公园里的经验教训,这次倒是没有太意外,显示出了比较优良的指挥素质。

张念祖片腿迈过隔离栏杆,身后一个马仔自告奋勇一马当先地飞身而上,可能是太急于表现自己,他用力过猛地掠过栏杆之后身体继续向马路中间踉跄,这时一辆疾驰的汽车眼看要撞上他,张念祖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等汽车飞驰而过,又把他放在了地上。

马仔愣怔着,似乎不知道是该继续和张念祖拼命还是应该先表示一下感谢,张念祖冲他嘿嘿一笑,顺着小巷子跑了。

三角眼狠狠瞪了那个马仔一眼,带着人追了下去。

张念祖进了小巷,眼看要跑到头,三角眼在后面打了个呼哨,巷口忽然出现5个马仔把路封了,看来这帮人在城区里堵人还是比较专业的,预判好了张念祖的去路,居然在这里埋下了伏兵,张念祖毫不迟疑地钻进了巷子中间的小市。

对方人多是他们的优势,但张念祖的优势就是熟悉地形——那个小市有两个门,是可以通往另一条小路上的。

三角眼他们的人汇合,横冲直撞地杀进小市,瞬间把这里搞得鸡犬不宁,这些人前后脚地跟着张念祖扑到小路上,三角眼马上乐了——原来这条小路有一头是个废品回收站,另一头虽然能通往马路,但是有一道一人多高的铁门横在那里,并且上了锁。也就是说,张念祖把自己关进了死路!三角眼大喝一声,拔出匕冲了上来!

张念祖确实失算了一步,那个铁门平时是从来不关的,他见匕迫近,也不着慌,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来到铁门前,双手抓住铁门上的铁网眼,腰身一使力,头下脚上地腾空而起,啪的一个漂亮的翻身,稳稳地落到那边。

与此同时三角眼慢了半拍一刀扎在了网眼上,这时一个高个儿马仔炫技一般脚蹬在铁门上也是飞身而起,但他没有计算好高度,身子落下的时候前襟被铁门顶端的尖头挂住,眼看他再往下掉腹部就要被那尖子戳个窟窿,张念祖在那边把一堆高高的废纸箱子踹了过来,他得以手托住箱子止住了身子的落势。

高个儿面红耳赤地爬下铁门,惊魂未定地眼睁睁看着张念祖出了小路。其他马仔也都愣在原地,全然忘了去对付那道铁门。

三角眼见军心浮动,气急败坏道:“妈的怎么堵人还堵出个暖男来——谁再三心二意不好好干活老子要他好看!”

……

张念祖暂时摆脱了追兵,他快步走在街上,心头多了一股茫然的情绪。以前他虽然也没少跟人打架,可是这种被人到处追击的情况却从没遇到,用丧家之犬形容也不为过。这次围堵他的两股势力,顾长风和他是新仇旧恨,长风集团有钱有势,雷啸虎则视他为眼中钉,黑豹帮兵强马壮,一点都不夸张地说,这个城市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安全的了。

这时电话响了,张念祖略带喘息地接起,对方言简意赅道:“是我,老蒋,被人四面追杀的感觉不好受吧?”

张念祖苦笑道:“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挖苦我啊?”

老蒋道:“来酒吧找我。”说着挂了电话。

张念祖没有犹豫,他知道现在去找老蒋不失为是一个好去处,为了不引人注目,他没有打车也没有步行,而是找了一辆三蹦子让师傅把他直接送到迪克酒吧门口,他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这会是半下午,酒吧还没开始营业,老蒋照旧坐在上次他接待过张念祖和赵维明的那张桌子上,看到张念祖进来,言简意赅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报警寻求警察的保护,要么加入我们十三香。”

张念祖坐在他边上,道:“你也知道了?”

老蒋故意夸张道:“你牛B呀!长风集团和黑豹帮放下话了,这几天什么也不干,倾巢出动找你!还给其他社团也上了眼药——谁敢帮你谁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有能提供你信息的人,奖励5o万!”

张念祖一笑道:“看来我就是块行走的金砖啊。”他问老蒋,“那你为什么还肯帮我?”老蒋在这种时候还敢主动搭上自己,张念祖心里其实是很感激的。

老蒋叹口气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张念祖奇道:“大哥你才不过四十多岁而已,说这种话不觉得矫情吗?”

老蒋摆摆手:“不说这么多了,你救过小凤,我怎么也不能让你惨死街头。”

张念祖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报警不在我的选择之内。”

老蒋诧异道:“为什么呀,你一个普通人,怎么比我们还抗拒警察?”

张念祖道:“如果报警,我就再也见不到婷婷了。”

老蒋叹息道:“果然是因为女人,上次我就想劝你,雷啸虎的女儿就是一把火,你这是引火烧身啊。”

张念祖岔过话题道:“你让我加入十三香又是什么意思?”

第四十三章 三级干部是多大的干部

老蒋道:“我们十三香虽然这些年走下坡路了,毕竟还是个老字号的社团,你加入了我们就不是你和他们的事了,到时候几个老大摆场酒,聊聊闲篇,你露面敬杯茶,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儿,遮过去就完了。”

张念祖道:“你们老大肯替我背这个锅?顾长风和雷啸虎都不是好惹的。”

老蒋道:“这不是还有我的面子嘛?十三香一个快被人忘光了的帮派,最近这么火靠的是谁?我!”

张念祖好笑道:“说到底,你在十三香相当于个什么角色?”

老蒋道:“我是三级干部。”

“三级?干部?”张念祖还是头次听有社团分子把“干部”冠名到自己头上,他又问,“三级干部又是个什么概念?”

老蒋悠悠道:“十三香里,最高级的是八级干部,相当于武侠小说里一个帮派的长老,再往上就是帮主了。”

张念祖撇嘴道:“那你这个三级也不怎么厉害嘛,只大过一级和二级。”

没想到老蒋却道:“没有一级和二级干部,最低是三级。”

张念祖无语道:“为什么啊?”

老蒋道:“十三香在清朝和民国就存在了,那会帮派里的等级是靠香主、堂主、长老这些名头来分出上下级,后来到了现代,还这么叫就显得不合时宜了,也会给警察把我们定性为黑性质团伙留下把柄,所以就改叫几级干部了。”

张念祖道:“你还没说为什么没有一级和二级干部呢。”

老蒋道:“那是老大怕人们分不清到底是一级干部大还是八级干部大,你也知道,古代官员的品级都是数字越小官越大,所以干脆不设一级和二级,最小三级起步。”

张念祖感慨道:“怪不得你们越混越差呢,把聪明才智都用在这了。”张念祖明显地感觉到这个社团有股小孩子过家家的逗逼气质,就像幼儿园小朋友靠武力值争取排名一样:我是大王你是二王他是三王……

老蒋道:“别扯没用的了,你答不答应吧,要是平时我也不愿意让你瞎掺和到社团里,可现下不是保命要紧吗?”

张念祖道:“可是你级别明显不够啊,你在你们那连副科都不是吧?”

“可我地位然啊,黑豹帮的事情以后老大倒是想给我调级,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调,从三级到四级也没啥区别,一下让我升八级以前也没有先例,干脆还是原地不动,我现在不是‘十三香之虎’吗?这就相当于七品县令但是黄马褂加身,级别不行,但是待遇和地位很高,老大和‘干部’们开会,我也是有权参与的。”

张念祖道:“凭你的身手,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是个底层?”

老蒋道:“我加入社团也就是为混口饭吃,半辈子守着这个僻静地方打打工本来挺好的……”

张念祖道:“直到黑豹帮得罪了小凤姐?”

老蒋气不打一处来道:“你做专访来啦?我问你话呢,你到底是加不加入十三香。”

张念祖干脆地摇头:“不加。”

“为什么呀?”

张念祖道:“我爸要是在九泉下知道我入了黑社会会死不瞑目的。”

“这不是权宜之计嘛。”

张念祖笑着摆手:“不用说了,我不能因为怕蚊虫叮咬就跳到粪坑里去。”

老蒋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你因为耿直挨过打吗?”

张念祖道:“我不是说你,你是大隐隐于黑。”

老蒋一愣,半天之后怅然道:“我这个不为人知的身份确实是害了我一辈子。”

张念祖道:“你不觉得很带劲吗?比如你要是遇到我现在这样的事情就完全不用担心。”

老蒋道:“你能一路逃到我这里也算不容易了。”

张念祖忽道:“对了,你认识刘跃进吗?”

老蒋摇头。

“那你对yn念祖村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老蒋继续摇头,他说道:“你不会又在打祖爷的主意吧?”

张念祖道:“没有,只是有些事主动找上我了而已。”

老蒋道:“其实我爸除了告诉我强人族的事情以外,其它的什么都没说,他临终前刻意嘱咐我千万不要去找祖爷。”

“他说为什么了吗?”

“没有,但看他惶恐的样子,好像找祖爷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你对这个名字很忌讳?”

老蒋陷入沉思道:“对,看我爸临终前那副愤怒又郁闷的神情,祖爷似乎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可他敢怒不敢言,我们既然曾经是那么强大的种族,为什么现在连组织都找不到了,我怀疑族里出了巨大的变故。”

张念祖开玩笑道:“你为什么肯对我说这些了,是不是因为知道我活不久了?”

老蒋淡淡道:“不,是因为我活不久了。”他给自己倒了杯酒道,“你还不知道吧,强人族里有战士血统的人平均寿命只有四十五岁。”

“什么?”张念祖震惊了。

老蒋道:“对,就是四十五岁,很少有人在四十四岁就死去,也很少有人能活到四十六岁,四十五岁是我们一个绝难过去的坎儿。”

张念祖道:“那你今年……”

“我四十二了。”

张念祖一下就明白了很多事情,难怪老蒋身上有股说不出的萧索之意,也难怪他偶尔会表现出洞察世事的恬淡心态,那是因为他已经步入了自己的“耄耋”之年。

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其实更可怕!

老蒋慢慢啜饮了一口酒道:“我这辈子活得波澜不惊,到老却惊世骇俗了一把,算是没有辱没了这身血统,在生命最后几年遇见你这么个投缘的小兄弟,跟你唠唠也不打紧,再过三年,我会不声不响地死去,起码还有你记得我的故事。”

张念祖的心很乱,因为他忽然想到刘跃进今年是四十七岁,更让他莫名烦躁的是:他的父亲去世的时候正好也是四十五岁。

张念祖刚想再问什么,一个服务生走到老蒋身边跟他低语了几句。

老蒋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冲张念祖抱歉道:“我把你害了。”

“怎么回事?”张念祖忙问。

老蒋叹气道:“大概是知道你只有我这里一个去处,雷啸虎的人已经把这里包围了。”

第四十四章 战士之勇

听到这个消息张念祖并没有表现出惊慌或者焦灼的样子,似乎已经有点习惯这样的处境了。他往外面望了一眼,见果然有人鬼鬼祟祟地向里面探看。

老蒋转着酒杯道:“现在你还有最后一个选择。”

张念祖道:“什么选择?”

“在我这里当个服务生。”老蒋道,“毕竟我这里是道上都认的‘和平饭店’,雷啸虎也说过,他的人不许在这闹事——你爸不会说过服务生也不许你当吧?”

张念祖站了起来:“那倒没有,不过我不能连累你。”

“连累我?”老蒋失笑道,“你还挺爱替别人考虑的,那你准备怎么办?”

张念祖活动着手脚道:“冲出去!”

老蒋叹气道:“也不知道该说你是有种呢还是浑,你觉得你比我能打吗?”

“你打的是歼灭战,我打的是突围战,我不用一次打倒19个人。”

老蒋道:“你太不了解雷啸虎的了,他要堵人绝不会只派19个人来。”说着老蒋把身上的马甲脱了下来。

张念祖纳闷道:“你干什么?”

“我送你一程!”老蒋道,“是我把你喊到这里来的就不能不管你。”

张念祖道:“雷啸虎不再招惹你是为了显示他大度,可没说你主动和他作对他不收拾你!就算你不怕,你也得为小凤姐和你那个调料帮着想。”

“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老蒋把脱下来的马甲包在了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张念祖无语:“你这也太糊弄事儿了吧!从迪克酒吧杀出一个巨能打的胖子,你包住头别人就不知道是你啦?”

老蒋嘿嘿一笑道:“只要没有直接证据,我给他来个一概不认!”

张念祖还想说什么,老蒋在他肩膀上一拍道:“别废话了,跟着我,找机会就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说完领着张念祖从后门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巷子里,起码有三四十号雷啸虎的马仔或坐或蹲候在那里,他们有的拿着棍子,有的拿着砍刀,嘴上叼着烟,神情还是颇为松散的——因为他们虽然知道要堵的人就在里面,可谁也没想到他敢这么堂堂正正地走出来。

老蒋出现的时候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不过他们很快就看见了老蒋身后的张念祖——老蒋个子太矮,张念祖在他身后完全不影响把脸都露出来。

马仔们一起站了起来,他们都看向队伍中间那个手持一根特殊乌木棍,棍的两头都有精美纹饰的青年,似乎在等他下冲锋的命令。

结果不等那人说话,老蒋已经像头了怒的野猪一样冲进小巷。他也不说话,先一拳把离他最近的马仔抡在了墙上。

众人大哗,这才一起扑了上来。

老蒋躲开迎面的一棍,一拳砸倒持棍马仔,又闪开旁边砍来的一刀,一拳砸倒拿刀的马仔,他往前走了五步,就打倒了五个马仔,如同一台蛮不讲理的装甲车在阵地上冲锋,对方的步兵很难对他造成伤害。

再往前突就到了巷子的纵深地带,刚才老蒋都是一对一,此刻瞬间就被四面八方围住了,但他丝毫不乱,胖拳头还是一拳一个,小圆肚子灵巧地躲闪着那些砍刀,偶尔实在躲不过了,就用肩膀和胳膊挨几下棍子,胖子打架,条理分明又不按套路出牌,所过之处哀鸿遍野。

这时,一个被同伙挡住了攻击视线的马仔却突然找到了机会!先前他的同伙又惊又怒之下狂抡棍子既挡住了他也扰乱了老蒋的视听,老蒋将他打倒之后有片刻的工夫对这个方向放松了警惕,这个马仔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老蒋的侧后方暴露了出来,而且对他毫无防备!

马仔把刀持平,用刀尖对准老蒋的后腰,狠狠地刺了过去!

不等张念祖出声提醒,老蒋像是有后眼一般把肥硕的大胯提起来,不退反进,呼的一下跳向刀尖——

刀子,的确扎到了老蒋的屁股上,但持刀的人却被老蒋一胯顶飞,砸到墙上又弹到地上,瞬间失去了知觉。老蒋哈哈一笑,把屁股上的刀扒拉掉,又冲向前去……

张念祖完全看傻了!

以前老蒋说他是强人族,说他有战士血统,说他一个打倒了黑豹帮19个,这些都是听说而已,并没有亲见。

张念祖也时常想,万一是那19个人真喝多了呢?

万一是他们挑战老蒋时已经累得不行了呢?

此刻目睹了老蒋的风采,张念祖知道那些万一都是不存在的,老蒋之勇,令人叹为观止!

而且张念祖能看出来老蒋没有学过功夫搏击这类东西,他跟人搏斗完全靠的是天生的自觉。

你一拳打向他,他已经瞬间判断出了你的拳重、你的后招是什么,你在这个状态下最薄弱的位置在哪,这个情况下他给你一拳那就是灾难性的!

“强人族天生善于格斗”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张念祖脑海里,以前他对“天分”这种东西是不迷信的,他天分就算不错,可是肯定不能一挑十九,现在他现那是因为他之前眼界太窄,天分看似是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老蒋或者说强人族的战士身上就完全是实实在在的硬件!

螳螂和蚂蚱差不多大小,但只有螳螂捕食蚂蚱,因为螳螂有一对大刀,这就是种族天分!

狮子还没有水牛大,但只有狮子捕食水牛,因为狮子有尖牙利爪,这就是种族天分!

老蒋看起来是个小胖子,但你打他十几棍他都浑若无事,他给你来一下你就只能躺在地上,因为他战术理念比你前,身体条件比你好,动作比你快,这就是种族天分!

老蒋继续一往无前,那个手持乌木花纹棍的青年怒喝一声道:“你是要故意和虎哥作对吗?你以为你包着脑袋我就认不出你了吗——蒋志成!”

老蒋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马甲,确认包裹得还很严实之后回道:“我不是!”

张念祖通过这青年的武器判断出他就是黑豹帮里的“豹头棍花”,意思就是社团里最能打的人,再听他的口气,应该是和老蒋有过交手经历,也就是说,这人是上回那十九个中之一。

老蒋自己也承认过,黑豹帮的豹头棍花确实个个身手不凡,上次他被打进医院也不是装的,他确实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最大的原因就是那十九人中有5个豹头棍花。

看来今天又将是一场恶战!

第四十五章 零存整取

那青年高高跃起,手中的乌木棍呜呜地砸向老蒋!老蒋没有后退也没有躲闪,而是猛的向前一扑——

青年的棍砸在了老蒋的背上,而他的人也被老蒋狠狠扑在了墙壁上。

老蒋慢慢挺直了身子,青年却慢慢出溜到了地上,他的眼里满是惊诧,他那一棍本足可以把钢筋砸断的!

黑豹帮的豹头棍花,只一招就被老蒋ko了!

就在这时,一个马仔奋力地从地上跃起,手里的砍刀狠狠砍向老蒋的后脑。

也许是刚才那一棍确实够老蒋受的,他努力地挪动身子,那把刀还是结结实实砍在了他的肩膀上。

“铎——”

令人齿寒的声音响起,刀锋深深嵌入了老蒋的后肩。

张念祖大惊,他猛冲上去把那个马仔一拳打倒,高声喊道:“老蒋!”

老蒋神色扭曲了几下,咬牙道:“妈的,还真挺疼的!”他瞪了张念祖一眼道,“你怎么还没跑?”

张念祖咬牙道:“先送你去医院!”

这时马仔们都已倒地不醒,战斗过程太快,张念祖甚至没来得及帮手,由此他也陷入了深深的懊悔。

老蒋右肩中刀,他抬起右手掰住刀刃想把刀拔出去,使了半天劲未果,又试图用左手去抓刀柄,结果手又不够长……

“帮忙!”老蒋呵斥了张念祖一声。

张念祖一激灵,小心道:“真的要拔吗?”

“废话,我留着它过年啊?”

张念祖见他不像开玩笑,只好双手抓住刀柄,往上一提,刀子微丝不动,他变换姿势把刀柄扛在肩上,往上一用力,那把砍刀才动了动,张念祖又利用杠杆原理撬了几下,这才算把刀从老蒋肩膀上弄了下来。一股鲜血涌出,还不等张念祖找东西包扎,老蒋一把按住道:“行了,你快走,黑豹帮的人马上就会源源不断地来支援!”

张念祖无语道:“那你呢?”

“我没事。”老蒋拧着脖子探看后肩的伤口,喃喃骂道,“狗日的剁够深的,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痊愈。”他见张念祖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挥手道,“别啰嗦了,要是这点伤就挂那我上次早就挂了,其实受点伤也好,雷啸虎的人找来我也有个搪塞。”

张念祖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老蒋的意思——他的伤口很快就会好,黑豹帮想以此为由指认他的话反而会失算。

“走吧。”老蒋挥挥手,像是送别普通的客人,说完也不等张念祖回应,把套在头上的马甲穿回身上,一边往回走一边不自在地耸动着肩膀,好像那里不是被刀砍了,而是被蚊子叮了一个包……

张念祖顾不上嗟呀,快地离开了巷子。

他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的巷子里又涌进了大批的人,老蒋说得没错,黑豹帮在附近确实还有援兵!

张念祖再次走在街头上,不过这一次他变得更加警惕和小心了,顾长风和雷啸虎的合起来的实力足以让这个城市所有角落都变得不再安全,他看着那些迎来过往的人们,甚至怀疑自己又被盯上了。

目前最好是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可是张念祖悲催地现自己的所有证件都在换洗衣服的时候留在家里了,想也不用想修车铺和家的周围一定布满了等他自投罗网的人,更要命的是,他把身上所有现金都给了老吴,虽然现在手机支付也很方便,但他的手机里和兜里的情况是一样的——只有十几块零钱。

华灯初上,下班的高峰把人潮带到了街上,这时候张念祖是相对安全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大部分人都回到家的时候,张念祖形单影只地就格外显眼了。

张念祖用身上几乎所有钱买了一个汉堡,躲在金拱门(?)角落的座位里慢慢吃着。

他不是不饿,如果不出意外,这是他能得来的比较顺利的最后一餐饭,他得好好想想之后的计划。

两个年轻男子看似无意地走进来,坐到了和张念祖斜对角的另一个角落里,其中一个背对着张念祖,另一个则利用同伴的背影作掩护,不断鬼鬼祟祟地往这边张望着。

张念祖观察了一会确定不是自己多疑,他决定马上转移。

这时电话响了,是赵维明。

张念祖接起电话,不等赵维明说话就飞快地报出了自己的位置,然后道:“你马上来门口,不要熄火,我一上车咱们就走。”

赵维明被他弄得紧张兮兮道:“好!”

十几分钟后赵维明的出租车依言停在了金拱门门口,张念祖大步跑出去坐进了副驾驶,赵维明几乎在他还没关上车门的时候就动了车子,屋里的那两个人也跟着跑出来时,赵维明早跑没影了。

张念祖回头张望,松了一口气。

赵维明也跟着看了一眼,接着才一惊一乍道:“张念祖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长风集团和黑豹帮的人都要抓你?”

……

出租车在一条偏僻的公路上匀行驶着,张念祖的事情其实一句话就能说明白了。

赵维明紧皱着眉头,又往前开了一会索性把车停在路边,他掏出根烟下车点着蹲在路边,沉默了半天才指着张念祖道:“真行,都这时候了都不给我打电话,要不是九筒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快被人砍死了。”

张念祖不说话,只是微笑着。

赵维明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朋友只会拖累你?”

张念祖道:“主要是你确实帮不了我。”

赵维明道:“雷婷婷那姑娘确实不错,可是有必要把命搭上吗?”

张念祖又不说话了。

赵维明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又道:“这样吧,我连夜把你送到外地,你先躲一阵子再说。”

张念祖摇头道:“我答应过婷婷会去找她的。”

赵维明跳脚道:“咱们先活命吧行不行?”

张念祖微笑道:“你干蠢事的时候我劝过你吗?”

“那能是一回事吗?我混蛋的时候无非就是吃喝嫖赌,那我也没把自己作死啊!你平时看着挺正常的,怎么犯起混来就玩命啊?”

张念祖道:“你就当我耍了一回零存整取的混蛋吧。”

第四十六章 困兽

赵维明问张念祖:“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张念祖道:“找个地方躲起来。”他补充了一句道,“你知道哪有既不贵又不要证件的小旅馆什么的吗?”

赵维明眼神一亮,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道:“跟我走吧。”

两人继续出,张念祖道:“你能告诉我去哪吗?”

赵维明道:“去我妹妹那,她一回国就租了间公寓暂住。”

“这……不方便吧?”

赵维明道:“她这段时间都陪着她妈,所以不回公寓。”

张念祖道:“你妈还好吗?”自从赵成才破产以后,这件事的连锁反应也逐渐体现了出来,赵玫儿的母亲已经搬到了一间小单元房里,赵玫儿是为了安慰母亲才回家住的。而赵维明他妈势必也会受到影响。

赵维明道:“我妈你还不知道,心态好,有退休费,房子是单位分的,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张念祖感慨道:“你妈跟了你爸半辈子,也不知道图什么。”

赵维明道:“那要不是我妈我肯定也以为她是图我爸钱,可我清楚不是。女人嘛,说到底还是爱英雄,我爸年轻的时候又没什么钱,靠的是无所畏惧七进七出的魄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赌一把,赢了包养嫩模,输了下地干活。”

张念祖无语道:“可见你爸只是把那股混蛋劲儿用对地方了,现在他输了,你妈对他又怎么看?”

赵维明道:“这事儿不在我妈,在我爸。”

“怎么说?”

“折戟沉沙也是英雄的一部分嘛,我爸要是真牛B,那就继续挺直腰杆做人,只要别怂我妈肯定还得爱死他,他要是就此垮了我看两人的感情也就到头了。”

张念祖道:“那你不去提醒提醒你爸?”

赵维明道:“这种事提醒不管用,钱是男人的胆,那是一般男人,我爸要资质平庸到这个份上,你劝也没用。”

张念祖意外地看了赵维明一眼,他没想到这小子看问题还挺透彻,其实赵维明脑子绝对聪明,就是不往正地方用。

两人到了一个公寓楼门口,张念祖问:“公寓是你妹租的,你怎么进去?”

赵维明嘿嘿一笑道:“虽然她不认我这个哥,可公寓管理员知道我们的关系啊——你等着啊。”赵维明进去不大一会工夫就拿着钥匙出来了,他把钥匙递给张念祖道,“15楼15o3号,进去以后就别再出来了,吃饭点外卖。”说着他把今天跑出租赚的钱不管零整都塞给张念祖。

张念祖下车之前道:“你很快也会被盯上,这段时间小心点。”

赵维明道:“那我不来和你碰面了,缺钱了说话,我给你红包……”

张念祖上楼打开了15o3的门,这是一间不到7o平一室一厅的公寓,房主装修得很简单,但被赵玫儿布置得很精致,所有日用品都是低调但价格不菲的牌子货,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边上的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化妆品和适合不同场合的香水,整个房间简洁又不失生活品质,很符合赵玫儿金领的身份。

张念祖有些尴尬,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女孩子的东西,他感觉自己像个粗暴的闯入者。但是一天的奔波还是让他决定洗个澡。他尽量小心地使用完卫生间,才现自己没有任何替换衣服,只好穿上浴袍,把脏衣服都扔进洗衣机。

这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钟了,张念祖靠在沙里小憩着,这一天身体的高强度运动让他终于感觉到了疲惫,就在他似睡非睡之间,寂静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同时还伴有女人的咕哝声,声音准确无误地朝这边来了。

张念祖立刻清醒了。他趴在猫眼上向外一看,就见赵玫儿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半拖半搂着她,满脸色迷迷的表情,他假作关心地问赵玫儿:“你没事吧,钥匙呢?”

赵玫儿眼睛闭着,只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呓语。

那男人面露得色,一手伸进赵玫儿的手包里找钥匙,另一只手则在她腰臀之间摩挲着,一脸暗爽的样子。

张念祖霍然把门打开,那男人吃了一惊,结巴道:“你……是谁?”

张念祖盯着他道:“你是谁?”

男人支吾道:“我看这位小姐在路边醉得不行了,好心送她回家。”

张念祖抓住赵玫儿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挎:“你走吧,交给我。”

那男人似乎心有不甘,往回抢着赵玫儿,一边道:“你到底谁呀?她刚才还说她是一个人住的……”

张念祖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捏,那男人嘶声道:“疼疼疼,你放手!”

“滚!”张念祖扔开他的手,抱着赵玫儿进了房间,回身把门踹上了。

赵玫儿酒气熏天身若烂泥,张念祖抱着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有心把她搬到床上去,忽然想起了雷婷婷足以彪炳千古的“战绩”,他拍拍赵玫儿的脸大声道:“赵玫儿,想吐吗?”

赵玫儿勉强睁眼,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张念祖也不管了,他把赵玫儿拖到厕所,找了个抱枕让她跪在上面脸冲马桶,赵玫儿似乎有所感应似的哇一声吐了。

张念祖站在边上看着她,喃喃道:“幸亏我经验丰富,要不然你还不得在床上游一夜。”

赵玫儿吐了好半天才吐干净,张念祖双手伸到她肋下往起一提就把她叉了起来,随后进了卧室,照着床中间一甩,赵玫儿就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张念祖拍拍手刚想走,就听赵玫儿在他身后咬牙切齿道:“别走!”

张念祖愕然回头道:“你醒啦?”

却见赵玫儿闭着眼,身子扭曲了一下又睡过去了,原来不是在和他说话。张念祖正要继续走,赵玫儿皱着眉头道:“帮我脱衣服!”

张念祖摊手道:“这不合适吧?”

赵玫儿的命令没有得到回应,在床上又是蹬腿又是抻胳膊的,嘟囔道:“难受!我憋得难受!”

张念祖这会也摸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诧异道:“出过国的都这么奔放吗?”

赵玫儿表情痛苦地扯住上衣的领子把外套甩到了地上,她似乎舒服了很多,叹气道:“我……我快出不上气了……”

张念祖嘿然,原来是衣服憋得难受。

能不难受吗,那种女性的职业套装都是为了凸显身材箍在身上的,赵玫儿穿着它一整天,又因为喝了酒呼吸急促,难怪快喘不上气了。

脱了外套以后赵玫儿似乎是尝到了甜头,她依旧闭着眼双手抓住那件女式白衬衣的两边一撕,扣子嘣吧的跳了一地,她那妙曼的身材顿时曲线毕露。同时她近似生气地喝道:“帮我脱衣服!”

张念祖无意中饱了眼福,这时赶紧把头转向门口,一笑道:“这忙我可帮不了,我……”他话音未落,肩膀上已经搭了一个从后抛来的胸罩,张念祖吓得一激灵,硬是连头也没敢回直接走出了屋子。他到了客厅之后,卧室的门上传来了好几下衣服砸门的声音,张念祖听得心潮澎湃,可是又强迫自己老僧入定地坐在沙上一动也不敢动。

稍即,卧室里传来了光脚落地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向客厅走来,张念祖一个箭步冲到卧室门口顶着门叫道:“喂你别出来啊——”

“我渴!你让我出去!”赵玫儿神志不清,可是酒后力大无穷,她一下一下地用身体撞着门,那声音沉闷又令人遐想,张念祖用后背死命地抵着她的冲锋,抓狂道:“我他妈让人追了一天也没这么狼狈,咱俩到底谁是困兽啊?”

第四十七章 后知后觉

张念祖这会压力山大,门的那头是个什么也没穿的漂亮姑娘——八成是全裸,乐观的话有可能还有条内裤。这一旦两人碰面之后别说生点什么,就是不生点什么事后也说不清啊,对方是自己小的妹妹(虽然人姑娘不认他那个哥哥),自己是躲难躲到这里来的,他不能乘人之危是底线。就算两人都是清白的,这事儿传出去也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在有些事上,张念祖还是比较封建的。

所以张念祖拿出保卫领地的精神来寸土不让,一边大声道:“你回被窝里去,我给你拿水!”

也不知赵玫儿是听懂了还是又醉倒了,那边渐渐没了动静。

张念祖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打开一道门缝,把水扔进了屋里,至于赵玫儿有没有看到那就管不了了……

之后这一晚上张念祖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赵玫儿又突然冲出来,他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哭笑不得,本来应该提心吊胆那个应该是赵玫儿才对吧?

天色大亮之后张念祖正迷迷糊糊地在沙上靠着,卧室的门一开,赵玫儿睡眼惺忪地向卫生间走去,张念祖使劲闭着眼睛咳嗽了一声。

“啊——”赵玫儿尖叫一声钻回了卧室。

“别喊,是我。”张念祖像盲人一样问空气,“你回去了吗?”

赵玫儿其实根本不知道沙里是谁,她只是听到沙里有个男人下意识地逃回了卧室,这会听到话音确实有些熟悉,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然后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在这?”

张念祖无奈道:“我的事儿你哥没跟你说吗?”

赵玫儿没有答话,砰的把门关上,听声音又上了锁。

张念祖苦笑,现在你知道矜持了?昨晚上那道门可是我替你守住的!

不大会工夫赵玫儿打开门走了出来,已经穿了一件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睡衣,她脸上还带着些许怒气,坐到张念祖对面的沙里愤然道:“说吧,怎么回事?”

张念祖道:“昨天晚上的事儿你一点也不记得了?”

“昨天晚上?”赵玫儿眉头紧皱起来,一副马上要爆的样子。

张念祖使劲摆手:“咱俩什么都没生!”他先三言两语把自己的处境说了一遍。

赵玫儿道:“所以我哥把你放到我这让你躲着?”

张念祖点头。

赵玫儿又道:“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

张念祖措了一下辞,决定还是直言相告:“你差点被人‘捡尸’,扶你回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

赵玫儿眼睛骤然瞪大:“然后呢?”

“然后被我赶走了。”

赵玫儿揉了揉太阳穴,那一段看来属实是记不得了,她忽然怀疑地看着张念祖道:“你赶走那人以后就没占我便宜?”

张念祖这个冤啊!女人怎么都一个套路,你们喝酒的时候嗨成狗,就没想着酒后有被占便宜的危险吗?他赌咒誓:“绝对没有!”

赵玫儿死死盯着张念祖道:“为什么没有?”

诶,这套路怎么越熟悉了?她和雷婷婷难道是一个师傅教的?

张念祖拿出大哥哥的温和样子道:“你是我小的妹妹,我不是那种人。”

赵玫儿迟疑了一会,忽然脸一红道:“那我身上的衣服是……怎么没的?”

张念祖道:“都是你自己脱的,而且我可以保证,你刚脱下外套的时候我就出来了。”

赵玫儿疑惑道:“那我怎么依稀记得我还跟人抢过什么东西。”她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问。

张念祖无法,只能如实道:“你把自己脱光以后要从那个门里冲出来。”

“啊?”

“放心,我费了洪荒之力把你堵回去了。”张念祖得意道。

“你为什么不放我出来?”

张念祖道:“我不是怕你清醒了以后彼此尴尬吗?”

“你觉得咱们现在就不尴尬了吗?”赵玫儿瞪着张念祖道,“你不放我出来就说明你心里有鬼!”

张念祖:“……”跟女人这特么去哪讲理啊?他站起身道,“既然你没事了那我也该走了。”

“坐下!”赵玫儿没好气道,“我让你走了吗?”

“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准备去哪?”

张念祖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以为你这段时间不住这才来的。”说着又向门口走去。

赵玫儿道:“我确实不住这,昨天是喝太多不想让我妈看见才临时回来的。”

张念祖道:“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赵玫儿道:“因为我要工作。”

张念祖纳闷道:“你不是学管理的吗?”赵成才破产以后,赵玫儿在一家大公司找了个不错的职位,他是听赵维明说过的。

赵玫儿淡淡道:“你以为高管就不用陪人喝酒了吗?”

张念祖道:“你学管理就做好管理的事情,别人需要你喝酒就说明跟你的专业不对口,既然这样,我劝你不干也罢。”

赵玫儿道:“你说得轻巧,那谁来养我啊?”

张念祖摊手道:“我只是送你个建议,可能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比如我是个修车的,我自觉技术没有问题,你把车送到我这里我一定确保把它修好,但是如果非得陪人喝酒才有单子接,那我宁可不干,这就叫职业自尊。”

赵玫儿若有所思地听着,最后只是苦笑:“你什么都不懂。”她起身道,“你不用走,这段时间我不会回来了,你想睡床也可以,但是必须用柜子里那套换洗的被褥。”说着她走进卫生间洗漱完毕,又到梳妆台前打扮一番,很快又成了一位职业丽人。

张念祖目送她走到门口,说道:“以后别再喝那么多酒了,你酒品不太好。”

赵玫儿愤然道:“我酒品怎么不好了?”

张念祖道:“喝完酒不管自己在哪、身边是谁就把自己脱光,这酒品算好吗?”

赵玫儿为之气沮,快步走出了门口,但她又飞快地探头回来道:“这样的酒品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再好不过了吧?”她说完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突然涨红了脸,赶紧出门去了。

……

杜恒躺在豪华客厅里那张巨大的床上,身周依然被红色管子簇拥,使他看上去像个在变态科技下存活的变态怪物。

他手里捧着一堆资料,看得很认真。

雷远征快步从门外走到床边,道:“老大你有什么事这么急把我叫来?”

杜恒冲他微微一笑,紧接着把手里的资料全狠狠甩在雷远征的脸上,他手上力气劲爆,那堆资料“啪”的砸在雷远征脸上,像是有人在客厅里开了一枪似的。

雷远征被砸愣了——

杜恒厉声喝道:“刘跃进人死了把骨灰都给了你说的那小子了!你却两次错过了他!”

雷远征怔怔地捡起几张纸,那是本地报社报道的一条新闻:孤寡老人无儿无女,竟留遗嘱把骨灰托付陌生小伙。

里面的两个主角一生一死,一个叫张念祖,一个叫刘跃进。

雷远征失措道:“这……这……”

杜恒冷笑道:“刘跃进厉害啊,死了还能和我们作对,我早就说过,他不想让你找到的东西你绝对找不到!”

雷远征讷讷道:“难道这小子真是‘八十八’?”

杜恒一字一句道:“不管他是不是‘八十八’,我要你带着他还有刘跃进的骨灰来见我。”

雷远征顿了下道:“这小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得罪过顾长风,现在长风集团和黑豹帮在一起追杀他。”

杜恒森然道:“如果这小子真是‘八十八’,他们怎么可能抓住他——”他冷丁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挥舞着手臂歇斯底里地大叫,“你快去!别让那帮饭桶打草惊蛇!”

第四十八章 邮递员

雷远征走进长胜街,他的心情很烦躁。

他很快就现街两边添了摆设——那是一些年轻的混混,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似乎在等什么人出现。离雷远征最近的一个,嘴里叼着烟,乜斜着眼正在放肆地打量着雷远征,看样子是恨不得把“老子是出来混的,你可别找不自在”的字刻在额头上。

雷远征径直走过去,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沉声道:“叫你们管事儿的出来说话!”

那混混勃然大怒,可脖颈子被人捏住,硬是全身僵直一动不能动,好在他的嘴还能喊。

“哥几个,有人找事儿!”

雷远征不耐烦地把他摔在墙上,就如同扔了一条刚出生的狗崽子。

那混混“吱嗷”一声昏过去了。

街两边的马仔们瞬间围了上来,一起把手伸进怀里……

雷远征神色木然,既没有要迎战的兴奋,也没有被挑衅的愤怒,就像看到了一群麻雀。

“慢着。”三角眼一声号令,拿着架势慢慢越众而出,雷远征的所作所为他看到了,但他并不想贸然开战,现在追杀张念祖的社团可不止他们一家,为了显得郑重起见,他决定还跟对方盘盘道,他相信自己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好的,二来也顺带显摆显摆自己在小弟们面前的权威性。

三角眼走到雷远征跟前,老到又不失大将之风地问:“当哥的在哪混?”

“原来是你这个废物。”雷远征对这个人还有印象,要不是他在公园的围堵战打得太过平庸,说不定他还走不了眼,被杜恒一顿臭骂的怨愤这会也渐渐浮现上来。

三角眼愕然,起初他见对方一个人来撒野,料定是顾长风请来的哪个社团的老大,这会对方口出不逊,他自然不能堕了长丰集团的威风:

“你他妈——”

三角眼话音未落,雷远征手一探,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他的上门牙……

“嘶——”三角眼也算混了小半辈子,各种残暴的手段都见过,却从来没想到有人能以这样的方式拿人,他本想仰头先脱离控制,不料对方的两根指头就像一把钳子般牢不可撼。

马仔们大惊:“放开!”

“你找死啊!”

其中一个马仔为了体现自己对三角眼的忠心,拔出匕刺向雷远征的后腰。

雷远征看也不看地往后一甩手,那马仔持刀的手臂顿时被拍成好几截,他惨烈地嚎叫了一声,抱着胳膊跪在了地上。其他人受了惊吓,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

雷远征眼睛都不眨一下,阴沉地对三角眼说:“你敢咬我我就把你的牙都拔光!”

三角眼的下巴僵在那里不敢动了,他清楚这个大块头有说到做到的实力和狠辣。

雷远征这才捏着三角眼的门牙,迫使他的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频频向前点着,每点一下他就蹦出一个字:“我只说一遍——让你手下这些废物都给我滚!”说到最后一个字,被他夹在两根手指之间的牙齿啪的碎了,雷远征把那些碎末全都扔在他脸上,“听清楚没有?”

三角眼捂着嘴痛苦地蹲在了地上,他手下的马仔们都惊疑不定地等着他下命令。

不料三角眼就势跪在雷远征面前道:“你是老大,你说了算。”与此同时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谁也不知道就在刚才的刹那间他心头已转过无数念头,是拼命还是妥协,最终打在他脸上的那些碎末帮他做了决定——在能徒手把牙齿捏得粉碎的人面前,他决定保命!

雷远征用鞋尖挑起三角眼的脸道:“知道为什么让你们滚吗?”

三角眼此刻福至心灵:“因为我们都是废物,留在这只会打草惊蛇!”

雷远征讶异地笑了:“看不出你虽然废物,倒是不蠢。”他像施舍一样道,“以后跟着我吧。”

三角眼露出了谄媚的笑:“谢谢老大!”

雷远征看着他满是鲜血的烂牙根道:“不许去补,以后这个牙洞就是你的标记。”

“是,老大。”

雷远征扫了一眼周围的马仔们,挥手道:“其他人都滚。”

马仔们默默地退出了长胜街。

雷远征对三角眼道:“留下一个人盯着,现姓张的小子回来知道该做什么吗?”

三角眼道:“什么也不做,立刻通知老大。”

雷远征满意地点点头:“你也滚吧。”

做完这些事,雷远征无意间一扭头看到了自己狰狞的脸被映在一家理店的窗户上,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信手推开了理店的门。

英雄艺室席学员阿宝隔着窗户观看了雷远征虐人的全过程,这会大气也不敢出,这时店里除了他还有一个顾客正在剪头,见雷远征走进来,那顾客也不顾刚剪了一半的型,戴着围裙逃了出去。

雷远征坐在刚才顾客的座位上,从镜子里打量了一眼阿宝,指指自己的脑袋道:“帮我弄弄。”

“好……”阿宝战战兢兢地把新围裙戴在雷远征身前,浑忘了下一步该做什么,只是垂手站着。

雷远征冲他呲牙一笑:“你是张念祖的朋友吧?”

阿宝小心道:“朋友谈不上,因为店面在一起算是很熟。”

雷远征道:“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阿宝摇头:“不知道。”

“哦,他那个修车铺不光是他一个人吧?”

阿宝道:“还有一个叫老吴。”

“老吴呢?”

阿宝微微叹气道:“老吴的女儿被查出了白血病,刚住进医院。”

雷远征道:“张念祖和老吴关系怎么样?”

“非常好,基本就是一家人。”

雷远征咧嘴笑了。

阿宝赔着小心问:“哥,您想弄个啥样的型?”

雷远征忽然问他:“我看上去像坏人吗?”

阿宝使劲摆手:“不像!”

雷远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顾盼了一会后道:“那你帮我弄一个看上去就像坏人的型吧。”

……

滇西北某山村,一个四十郎当岁的邮递员正骑着破烂的自行车奔行在山路上,他兢兢业业地行使着自己的职责,把每一封信送到收信人手里。

他穿着一身粗布绿的衣服,自行车后座上挎着两个绿色的邮包,这样的装扮在城市里几乎已经不可见了。

老邮递员送完一个地址又掏出一封信,上面落款只写着“念祖村”并没有具体人名,于是他把信拆了开来,只看了一眼就激动不已,冲着村口的方位大喊:“阿三阿四快跟我走,祖爷有信儿啦!”

第四十九章 右手食指

躲在赵玫儿公寓里将近一周的时间是张念祖迄今为止过得最郁闷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不光是因为无所事事。

也不光是因为外面还有人满世界地追杀自己。

张念祖知道,自己在这间小公寓里受的煎熬,在雷婷婷那里都是要乘双倍的,因为雷婷婷除了被软禁以外,还得担心他的安全。

这一天已经到了他的临界点,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如同被关进牢笼的猛兽。

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糖豆不满地说:“念祖哥哥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看我了?”

这段时间老吴两口子心无旁骛的在医院照顾糖豆,所以张念祖的事情他们一概不知,糖豆说完这句话,吴嫂还在边上说“你念祖哥哥还有工作要做”来替他遮掩。

张念祖却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做了个决定——他要去看望糖豆,然后去找雷婷婷,不管结局如何,总比困死在这里强!

“你等着,哥哥马上就来看你。”张念祖挂了电话,帮赵玫儿简单收拾了一下留了张便条,连同钥匙一起放在桌上,随后开门进了走廊。

在他刚准备走向电梯的时候,一大群人正好分别从两个电梯里涌出来,领头的人年纪已不轻,手里提着一条乌木带纹饰的短棍。

张念祖心一提,他认识这种短棍,这是黑豹帮豹头棍花的标志武器!此刻已没有回头路走,张念祖硬着头皮向着对方走去,黑豹帮能一眼就认出他的人并不多,万一能蒙混过关呢……

“就是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猥琐中年指着张念祖大叫起来,他闪烁的眼神里都是报复的快意,正是前几天想“捡尸”未果的色狼。这就解释了黑豹帮为什么能找到这里的原因了。

张念祖二话没说一个下勾拳把他打倒在地,然后猛然冲向人群中间,他的目标是另一端的步梯口。

黑豹帮众人反应极快,他们的包围圈瞬间一收,顿时把张念祖围在了正中间,张念祖不顾四面八方的拳头和刀棍,他随机抓住一个人把他抡着,好令周围的攻击有所顾忌,然后不等那人被同伙救走先给他肚子上来了两拳,算是先解决了一个。

领头的中年眼光极毒,他事先判断出张念祖的意图,索性也不去管那个同伴,待张念祖刚丢开他他的乌木棍已夹着风声砸到,张念祖再次抓过一个马仔挡在自己身前,中年的棍骤然停止,静静地等着下一次机会。能有这样的素质,不愧是金牌打手的风范。

黑豹帮这次一共来了13个人,由一个豹头棍花统领,这个规模不算大也不算小,带头的棍花其实不太信得过来通风报信的那人,但也没敢怠慢,他找来的这十几个人都是老手,没想到这头彩真给他碰上了。

张念祖的感觉也很明显——这些人人数虽然不如上次三角眼在公园那次多,但是他们无论单兵素质还是团队配合都远远过那些混混,还有,这次的地形对自己极其不利。在空阔的地方,1o个人追你和1个人追你其实没有多大差别,你只要跑得比他们中最快那个快,多出来的人完全可以无视,但在走廊里,1o个人往那一堵就意味你得把1o个人都放倒,张念祖自忖绝没有这个本事,所以他的目标就是逃走!只要能逃走就是一件丰功伟绩!

然而最初挨了张念祖两拳的那个马仔也晃晃悠悠地重新站了起来,能一击报销一个敌人只有老蒋那样的怪物才能做到……

张念祖接受着围攻,他背靠着墙在墙面上滚来滚去以减少身体受伤的面积。

“让开!”棍花在众人身后喝了一声,前面两个马仔很有默契地让出一个攻击位置,棍花的乌木棍再次居高临下狠砸下来,边上的马仔则面带恶毒的微笑,分别从两边把张念祖固定在墙上,那一棍砸的是张念祖的头顶!

张念祖这时无法脱身,也只能采取丢卒保车的办法,他把脑袋转向一边,把肩膀送了上去……

“倒下!”棍花胸有成竹,像下命令似的又喊了一声。

棍子狠狠砸在了张念祖肩膀上,张念祖万念俱灰——那个地方曾在他救徐小凤的时候就受过伤,这次变本加厉,恐怕是要残了!

挟持张念祖的人放开了他,等着他自己倒地。

谁也没想到的是:张念祖竟趁机甩脱众人,继续跑向了楼道口!

棍花愣了一下,脸上也灼烧起来,他怒喝道:“跑不远,给我追!”

就像故意和他作对似的,张念祖不但已经跑进了楼道,还跑得特别快。

一群人蜂拥而下,紧追不舍。

张念祖听着纷杂的脚步始终在头上响着,知道就算自己跑出大楼也很难彻底甩掉他们,他跑到一个楼梯口,见消防栓的玻璃门开着,于是灵机一动,边跑边把里面的灭火器拽了出来,同时右手食指下意识地在灭火器上摸索着,一条裂缝出现了,他使劲在裂缝上按了一下,一扬手抛了上去。

砰——嗤嗤——

灭火器炸裂之后爆出了无数干粉,接着就听有人失控地惨叫着滚下楼梯。

张念祖在百忙之中凝视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食指,他决定临时再给它找个难度更高的任务——前面的安全出口门上盘着一条长长的铁链,铁链两端用锁子锁着。张念祖跑过它的时候右手食指也顺着铁链链身划过,接着找到缝隙按了上去,铁链虽然并没有就此断开,但张念祖顺手一扯它就从那个地方分成了两截,跟着张念祖叮叮当当地跑下了楼。

当张念祖到达一楼之后,他抢先出了楼门,然后从外面把那条铁链死命地绕着把手缠了好几圈,他喘了一口气,慢慢走出公寓楼,后面很快传来了砸门的声音。

第五十章 重击

张念祖到了安全地方之后撩开衣服检查了一下肩膀上的伤,他抖动了几下胳膊,肩胛那里并无异状,而且看上去也只是一个红印儿而已,既然没事他也就没往心里去,把这当成了一次幸运,最近怪事太多,但在这个多事之秋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琢磨……

到了医院进了糖豆的病房,吴嫂正在陪着糖豆,母女俩看来已经基本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因为意外多出来的相处时光而显得岁月宁静。老吴大概是被换回去休息了。

糖豆猛的现了站在门口的张念祖,伸手一指道:“张念祖,你终于来看我了。”随即顽皮地笑了起来。

张念祖心里一疼——糖豆的头全剃了,现在成了一个小光头,配着她的大眼睛,显得十分精灵古怪。

吴嫂瞪了糖豆一眼。糖豆咯咯笑道:“念祖哥哥,你看我的新型怎么样?”

张念祖道:“比以前漂亮。”

“切。”糖豆不爱听了。

吴嫂看着张念祖道:“你可憔悴多了。”

张念祖把藏在背后的毛绒玩具塞给糖豆,逗着她说了会话,随即把吴嫂拉在一边道:“嫂子,钱还够用吗?”

吴嫂勉强道:“暂时还够。”

张念祖皱眉道:“‘‘暂时’是什么意思?”

吴嫂眼睛一红道:“你哥不让我跟你说这个,糖豆每天少则三千,多则五千,这眼瞅着就是个窟窿……”

张念祖道:“我寻思他要是在这我就拉着他把修车铺的转让手续办了,本来我卖了钱拿来是一样的,但我有点急事,顾不上找买主了。”

吴嫂急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张念祖道:“我知道,看病要紧,你就别多心了。”他又问,“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吴嫂叹气道:“就是些常规化疗,糖豆吃了多少苦嘴上从来也不说,这些倒没什么,这孩子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其实心细的很,大夫不让她接触那些尖锐的东西,甚至连餐具都换成塑料的了,糖豆不说什么,心里肯定委屈。”

张念祖道:“你们先待着,我去找老吴说会话。”

吴嫂嘱咐他道:“你可千万别跟他提钱的事。”

张念祖又去和糖豆贫了几句,就离开了病房,他的时间紧迫,必须要把该干的事尽快干好,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被人盯上了。他刚走到走廊,徐赢东像有感应似的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冲他招手道:“张念祖是吧,这边请,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张念祖愕然,他不明白这个大夫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他随徐赢东走进办公室,问道:“徐大夫有什么事?”

徐赢东开门见山道:“吴豆豆现在接受的是保守治疗,这么做的目的说白了就是延长生命,等待匹配的骨髓,但是希望不大,现在我有一个新方案,成功的话不用说,吴豆豆会很快恢复健康,投入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不过风险也很大。”

张念祖道:“有多大?”

徐赢东顿了顿道:“不成功则成仁。”

这句话饶是张念祖听了都是一颤,他意识到一般的医生是不会这么和患者家属说话的,于是问:“风险是不是高过成功率?”

徐赢东点头:“是的。”

张念祖道:“吴豆豆的父母都在,你为什么跟我说?”

徐赢东道:“因为我看出你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跟亲人无异,吴豆豆的父母都是传统的人,我担心他们未必肯冒这个险,所以我需要你帮我说服他们。”

张念祖皱眉道:“就是说你对你的新方案也没有把握,如果失败了,吴豆豆的命只能换来你新方案的一个失败案例?”

徐赢东认真地听着,最终面无表情道:“是这样的。”

张念祖无语了,他不知道一般家长听到这种事情会怎么做,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拿给医生做实验,就算以他对老吴的了解,也不知道老吴那么好性子的人会不会暴走。他又问:“你能介绍一下你的新方案吗?”

徐赢东道:“很复杂,也很难用几句话说清楚,而且只有吴豆豆的父母同意了以后我才能做后面的准备工作。”

大夫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坦诚,张念祖觉得谈话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他说道:“我会跟孩子的父亲传达你的意思,但最终怎么选我不能保证。”

徐赢东道:“那先这样吧。”

张念祖走到办公室门口,忽然转身疑惑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徐赢东照旧淡淡道:“可能吧。”

张念祖决定去找老吴,他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一个斜靠在墙上晒太阳的大块头便跟在了他的身后,当张念祖走进一条偏僻的林荫小路时,雷远征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喂。”

张念祖回头,疑惑道:“你叫我?”他依稀觉得雷远征眼熟,但已经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雷远征懒洋洋道:“刘跃进的骨灰里有什么?”

张念祖神色一变道:“你是谁?”

雷远征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道:“总之你先跟我走吧。”

“神经病吧你——”说完这句话张念祖真的想起来了,“对,你就是那个神经病!”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修车铺,那时雷远征留给张念祖的印象就是一个无人认领和收管的疯子……

雷远征身子骤然一动,硕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张念祖的肚子上,张念祖猝不及防就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因为他确实整个人都凌空挂在了雷远征的拳头上……

噗通——

张念祖被打得滚出老远,五脏六腑在肚子里翻天覆地,他使劲撑着地慢慢地爬起来,怒视着雷远征道:“你再来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雷远征仔细地打量着张念祖,忽然露出了玩味的笑:“吃了我一拳居然还能站起来,看来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张念祖这时仍然是只当被疯狗咬了,他一手捂着小腹,准备离开。

雷远征却突然呈现出空前的亢奋,他跳到张念祖跟前,拍着自己的脸道:“你打我,你也打我啊。”

张念祖这时也被激怒了,他看出对方绝不是普通的疯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针对自己,但不给他点苦头尝尝显然是走不了的。

张念祖一拳打在了雷远征脸上。

雷远征脸上都是无语的失望表情,他沮丧道:“难道‘八十八’就这种成色?看来你不是他——”说到这他的情绪忽然由失望转为狂躁,又是一拳轰在张念祖胸前。

喀啦一声。

张念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肋骨断了几根,出于自保的意识,他也再次出拳继续打向雷远征,雷远征抬手抓住了他的拳头,他的失望和狂躁瞬间成为一种暴怒,拳头接连砸在张念祖胸口,就像要泄这么多天来平白付出的努力——

“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砰砰砰砰——

张念祖在连续的重击下,胸口变得软塌塌的,人也很快失去了意识……

第五十一章 滇之三雄

张念祖就像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人也没有一点意识了。

雷远征抓起他背上的衣服一提,就像猎人打了只野鸡般随意,他准备离开这里了。

林荫路的尽头忽然飞窜出两辆摩托车,车上的骑士身着紧身衣戴着头盔,他们轰着油门向这边疾驰,与此同时一起亮出了两把口径怪异的枪,他们似乎很清楚雷远征的危险性,离着老远就扣动了扳机。

从枪口里喷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一支支麻醉针。

噗噗噗噗——

经过改造的麻醉枪居然可以像全自动步枪一样连。

雷远征前胸瞬间就被钉满了,他愤怒地往前一冲,其中一个骑手已经从边上绕到了他身后。

噗噗噗噗——

密密麻麻的飞针又钉上了雷远征的后背。他暴怒地一个箭步迅接近了前方的骑手,手指一张险些把他从摩托上拽了下来,那骑手大惊失色,好在后面的骑手又在雷远征背上补了若干支麻醉针,雷远征只觉手指麻痹,接着身子一僵直直倒了下去。

前方的骑手不顾一切地跳离摩托,手忙脚乱地把张念祖拖起放在车后,然后才心有余悸地冲后面的骑手做了个“ok”的手势,率先驶离了小路。

后面的骑手似乎心有不甘,他把车停在雷远征面前,一脚支地俯身观察着他,不料雷远征冷丁在地上挣扎坐起,一抡拳头把路边的铁质灯杆打了个半弯,那骑手吓得一个激灵,慌忙紧随前面的同伴而去。

当两辆摩托并行的时候,骑手们相顾无言,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彼此骇然的情绪还是接收到了——那种麻醉针是用来控制猎豹的,小小的一支就足以让成年的猎豹在十几秒内彻底失去行动力,他们把枪里所有的针剂都搂了出去,对方竟然还能反抗!

“那小子还活着吗?”骑手之一问。

“听天由命吧,他让我们吃了那么多苦,现在轮到他自己了。”骑手之二说。

两辆摩托都很酷炫,就是车身上全是坑坑点点,像被石头雨洗礼过似的……

……

滇西北的山路上。

李长贵和两个侄子阿三阿四坐在一辆破烂的烧柴油的三轮车上,突突突地要下山去。

开车的是李阿三,李长贵和李阿四一边一个坐在没有顶棚的车斗上,三轮车又破又颠,三个人脸上的肌肉也跟着颤颤巍巍。

李阿四扬着喉咙喊:“三叔,再把祖爷的信给我看看吧。”他得确保自己的声音比三轮车的噪音大才能让李长贵听到。

“有啥好看的。”李长贵这么说着,还是珍而重之地把那张纸递给李阿四。

信上的内容李阿四早烂熟于胸了,因为只有寥寥四个字:祖爷有难。所以他像要辨别真假钱币一样把信举在阳光下观望着,又大声道:“祖爷咋会有难呢?谁能有这么大本事?”

李长贵喊:“去了就知道了。”

李阿四道:“可是我们去哪找祖爷啊,这信上也没地址啊。”

“蠢材!”李长贵道,“那修车铺不就是个地址吗?”

李阿四由衷佩服道:“还是三叔聪明。”

李阿三把手伸到后面道:“给我也看看。”

李阿四便把信给了他,李阿三一手扶把,一手举着这张纸也学着李阿四的样子在太阳下观望。

前面的路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皴裂,这条山路确实该修了。

李长贵指着前方喊道:“长山沟诶!”

李阿三一手举信扭动腰肢,配合着唱道:“诶~~~这边唱来那边——”

砰——

三轮车以极快的度冲到沟里,接着车头失控掉下了山崖。

“啊——”

叔侄三个惨叫着在空中分别脱离了三轮,声音久久回荡在山谷里,也不知掉了多长时间才接连摔在了半山腰上的杂草丛中。

库嗵——

三轮车摔成了一堆铁渣。

pia~pia~pia~

叔侄三个掉在了那堆铁渣附近,山风吹过,此前还热闹无比的大山顿时陷入了沉寂。

……

……

大约十来秒之后,李长贵哼哼唧唧地慢慢从地上撑起,张口就骂:“狗日的,我让你看路!”他的衣服被山间的尖石和荆棘挂成了一条一条。

李阿三也很快从懵逼中反应过来,哭丧着脸道:“我以为你和我唱山歌呢。”他的脸上已经血肉模糊。

“阿四呢,你个王八小子,不说让他好好开车。”李长贵又骂上李阿四了。

李阿四猛的从地上坐起来,伸手摸了摸有些晕的脑袋,他的状况最惨,右臂的小臂骨触目惊心地从胳膊肘里扎出来,腿也摔变形了,他看了看那截戳出来的白骨头,郁闷道:“这次摔成李二虎了,都怪阿三这个憨货。”

李长贵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伸手问李阿四:“祖爷的信呢?”

李阿四用他的断骨头指向李阿三:“我给阿三了。”

“信呢?”李长贵毛了。

李阿三迷茫地四下张望,接着摊手道:“没了。”

“你个狗日的!”李长贵在阿三头上凿了两下,打得土沫子直飞,随即又冲李阿四瞪眼,“快弄好!找信!”

李阿四悻悻地爬起来,用左手把右臂的骨头接好,塞进皮肉里,就那么抱着膀子在杂草里寻找起来。

叔侄三个找了老半天,日头都移了一指了也没个结果,李长贵泄气道:“算求,走吧。”

阿三和阿四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默默跟在李长贵身后。三个人也不管荆棘石头,直直地重新走到了山路上,阿三走着走着又高兴了起来,说道:“幸亏咱三个掉在一块了,要不然就走丢了。”

李阿四慢慢活动着右臂,嘟囔道:“咱车都没了,这得走到啥时候去啊?”

李长贵想了想道:“拦车!”

三个人就边走边回头张望,但凡有经过的车他们就一起高喊挥手,但他们三个此刻不仅破衣烂衫还浑身是血,那些车经过这里全都加逃走了。他们脚下这条山路是偏远地带的偏远路段,差不多四十分一个小时才偶有车辆经过,失败了几次后三个人都觉得灰心起来。

李阿三走着走着又突奇想道:“要不咱们往山下滚吧?”

李长贵道:“你给我滚!”

“诶好。”李阿三得了回话就要行动,好在他没傻实芯,扭着脸道:“三叔,你是和我开玩笑呢吧?”

第五十二章 倒霉的一天

李长贵、李阿三和李阿四叔侄三个默默地走在山路上,山下的路层云万里,也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在前面转过一个弯,就见地面上被刮出千痕万道,一辆解放车切着悬崖边倒在地上,司机嘴上叼根烟蹲在路边,手颤抖着按打火机就是一直不着,脸色煞白,看来吓得不轻。

李长贵见状走上前划了根火柴给司机把烟点上,问:“咋回事?”

司机哆嗦着嘴皮道:“这还他妈用说吗,车过快差点翻到沟里去,万幸是命保住了。”

李阿三惺惺相惜道:“你也看信呢?我们刚从上面掉下来。”

司机看了一眼他们三个,只当他放了个屁,他现在还沉浸在大喜大悲中不能自拔,喜的是人没事,悲的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等来救援,所以别人说什么他是听不进耳朵里去的。

李长贵观察了一下解放车道:“看样子扶起来还能开。”

司机忍不住道:“屁话!你扶?”他平时未必这么粗鲁,就是心情复杂到极点的时候不自觉地要骂几句脏话。

李长贵也不生气,冲阿三阿四招手:“帮忙!”说着就把手伸到了车头下面。阿三和阿四也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

司机瞪大眼睛道:“你们干什么?”

李长贵道:“帮你扶车啊。”

“你们有病吧!”司机又骂了起来。

李阿四眼珠一转,他阻止了李长贵和阿三,背着手走到司机跟前道:“有一个条件!”

司机茫然道:“你想说啥?”

李阿四道:“这车我们帮你扶起来以后,你得把我们捎到县上去。”

司机不怒反笑:“真要扶起来,我送你们去BJ都行!”

“我就当你答应了啊——”李阿四这才对李长贵说,“三叔,干得过,扶吧。”

“就你小子是个鬼精。”李长贵再次把手伸到地下搬住了车头,阿四和阿三都挤到他身边,三个人一起使劲,那车头猛的半立起来差点掉到山崖下边去。

司机圆瞪双眼,比刚才吓得还厉害……

见这状况,李阿四手上留了劲儿不敢继续往起扶,李阿三却还在那吭哧吭哧地抬着,李长贵隔过李阿四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道:“你去后边拽着点!”

“哦。”李阿三跑到车尾,抓住了车尾帮。

李长贵道:“我和阿四把车正过来,你就赶紧往后拽。”

李阿三点头。

“一二三,起!”李长贵和李阿四一起使劲,把车头连带车斗都顶了起来,李阿三拽住车尾脚戳在地上腰往后力,那辆解放车慢慢立起,节节后退,最后端端正正地停在了路中央。

李长贵拍拍手道:“赶紧走吧,别把后面车的路挡了。”

司机自始至终就那么看着,这会牙齿颤抖,把烟屁咬出一排牙印,就是不说话。

李阿四道:“你不是想变卦吧?”

司机努力吐了烟屁,哭丧着脸道:“我……我他妈敢变卦吗?”由此可见他说脏话完全是无意识的,要不然就是真的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

解放车的副驾驶上能坐一个人,李阿三和李阿四就坐在车头后面的斗子里,卡车上了路,三个人鸟枪换炮,美滋滋的。

接触了一段时间以后司机似乎现这三个还挺好处的,心情平复之下也开始聊天了。

“你们三个这是要去哪啊?”

李长贵道:“去外地找个人。”

“哦,哪啊?”

李长贵说了地方。

司机啧啧道:“这可不近,坐火车得好几天,坐飞机也得两三个小时。”

李阿四惊奇地把头探进来:“你是说坐飞机当天就能到?”

司机点头。

李阿四顿时兴奋道:“三叔咱坐飞机吧,我还没坐过飞机!”接着又补充道,“火车也没坐过。”

李阿三附和道:“对对,我也没坐过。”

李长贵沉稳道:“别丢人现眼的。”

阿三阿四一起问:“你坐过啊?”

“没有。”

司机又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去。

李长贵这才问司机:“飞机票紧张吗?”

司机好笑道:“现在哪还有紧张一说,只要有钱到了就买。”他这会也看出来了,这三位不是坏人脑子也没问题,就是在与世隔绝的山里待久了有点质朴得过分。

李长贵问:“贵吗?”

司机撇撇嘴道:“还是挺贵的。”他看看这三人的穿着,心里有点含糊,这爷仨身上的衣服加起来估计也没过一百块钱。

李长贵正要再问,前面的路被一根粗壮的树桩子挡了个严严实实,树桩子后面站着十来个青壮汉子。

司机咬牙切齿道:“我他妈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李长贵问:“又咋了?”

“拦路抢劫的——”司机道,“一会你们别说话,我来应付。”

阿三道:“就这么惯着他们?”

李长贵摆摆手道:“咱不惹事,看看再说。”

司机把车停在树桩前,探出头讨好道:“大哥们,还记得我吗?上回我已经交过‘过路费’了。”

带头的壮汉沉声道:“别废话,你上顿吃了饭这顿就不吃啦?钱包掏出来!”

司机二话不说掏出干瘪的钱包亮给他们看。

带头的壮汉朝身后挥挥手:“上去检查一下。”

两个手下不由分说打开车门,蛮横地四处翻着,其中一个爬上了车斗,冲带头壮汉喊:“大哥,没拉货。”

带头壮汉不耐烦道:“放走放走,穷鬼!”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小车司机,有时候遇到拉货的大车能劫点什么就劫点什么,属于揩油性质的车匪路霸。

司机如逢大赦,就等着前面的人搬开树桩好走。

这时在车斗上那个手下见李阿四背着个双肩包,手一指问:“包里有什么?”其实他也就是随便问问,这几个人破衣烂衫一看就没什么油水,他都想好了,只要对方说声“没什么”他就踹上一脚显显威风这事就算完。

不料李阿四倒是实诚,把包摘下来拉开拉链道:“就是点钱,啥也没有。”

那包里,是满满一包红彤彤的百元钞,往少了说得有三四十万……

手下的眼珠子几乎要飞出眼眶,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喊:“老大!钱!钱!”

带头壮汉懒洋洋道:“多少钱啊把你馋成这样?”

手下索性抢过阿四的包往车下一倒——哗啦啦啦。整捆的钱掉了满地。

带头壮汉包括司机都傻眼了。

李阿四不满地瞪了那手下一眼道:“你这人咋弄的,你给我捡呀?”

第五十三章 杀机

“想不到还碰上了个肥羊!”带头壮汉喜不自胜,他的手下们全都围拢过去,把那堆钱围得密不透风,个个眼里饥火难耐。之所以没有生哄抢,是因为他们都有点懵,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这时带头壮汉就体现出了一个头领的素质,他义正辞严地问李阿四:“这些钱都是哪来的?”这荒郊野岭的,有人带着几十万出没,头领已经想好了套路——锄强扶弱说出去永远比拦路抢劫好听,这就叫占领道德制高点:带这么多钱上路,总归不是好人。

李阿四理直气壮道:“我爸留给我的!”

带头壮汉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简练认真,顿了顿忽然嘿嘿笑道:“那我今天就当回你爸,儿子孝敬老子也是应该的。”他的手下们都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真的笑点低还是在逢场作戏。

李阿四噌的跳下车,冲李长贵喊:“三叔,你说怎么办?”

李长贵皱着眉头趴在车窗上对带头壮汉道:“你让我们走吧行不?”

带头壮汉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道:“行啊,只要把钱留下。”

李长贵耐心道:“那钱我们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真是他爸留给他的。”

带头壮汉叉着腰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就当回他爸。”

司机看得实在不落忍了,小声对李长贵道:“老哥,我看你也不傻,就瞧不出他们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吗?”

李长贵和气地解释道:“我们祖上有规矩,不到迫不得已不和人动手。”

司机无语道:“你觉得这会还没到迫不得已吗?”

李长贵想想有道理,他探出头对李阿四道:“记着,谁骂你你打谁!”

“好嘞!”李阿四闻言先一巴掌把带头壮汉扇得像根倒地的木头。

带头壮汉只觉得风声一起,自己半边脸就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另半边的耳朵不住地轰鸣,他挣扎着半坐在地上,仰头怒叫:“都愣着干什么,给我往死打!”

一群手下在那堆钱的刺激下一拥而上,李长贵生怕李阿四犯教条主义错误,及时调整战略道:“谁打你你打谁!”

李阿四抡开巴掌啪啪有声,把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都打倒在地,眼瞅着又一个手下扑过来了,他眼前一花,李阿三从车上蹦下来直接跳到了那人头上,瞬间把对手踩到地里去了。然后他学着李阿四的样子也是一巴掌一个,把围上来的人都扇懵逼了。

李长贵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边欣慰地和司机说:“看见没,这俩孩子厚道。”

司机战战兢兢地问:“厚道在哪了?”

“没下死手。”

司机愕然……

十来个人挨完耳光躺在地上也就用了一分多点的时间,不得不说有些时候差距太大了是连拼命都无从拼起的,这世上有种差距叫等级压制,就像游戏里那样,一个初级战士碰上中级战士,你死了的时候拼掉对方五分之一血,这勉强能叫拼命。

可现在不是等级压制那么简单,目前这种情况叫种族不同,就像蚂蚁碰上了食蚁兽,你数量越多后者才越尽兴呢。

阿三阿四忙活完手头的事,一起蹲在那捡地上的钱。

带头壮汉也不知是被扇得神智不清了还是实在舍不得眼前的肥肉,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抄起一把磨尖了的锹把,把尖儿对准阿四的后背猛的冲了上来。

阿三冲阿四努了努嘴,阿四霍然起身,一脚把带头壮汉踹得凌空待了三秒,待他落地后,阿四上前踩住他的脑袋,扭头对李长贵说:“三叔,踩死算了。”

带头壮汉这时才有了恐惧的感觉,他的脑袋被人踩住就像夹在了海沟里,他相信只要李长贵同意,他的脑瓤下一秒就会被踩出来……

李长贵认真地想了想,说:“要不……算了吧。”

这句话并没有让带头壮汉觉得轻松,而是恐惧到了极点——

要不算了吧。

这说明对方犹豫过,这才是真正的起了杀机!

李阿四听了李长贵的话倒是没再说什么,他把脚拿开,气咻咻地对带头壮汉说:“刚才我打你都没用劲,你却想捅死我,这也就是我三叔心软,下次再让我遇上你我一定踩死你!”

带头壮汉什么也没说,跪在那里哇哇地吐了起来。

司机终于知道这俩孩子厚道在哪了。

其实有件事带头壮汉还是误会了叔侄三个,他们对他并没有起杀机。如果一只蚂蚁咬了你一口你是不会对它起杀机的,你把它弹落,就算它爬回来咬了你第二口,你伸手碾死它那也不叫起了杀机,那就是不耐烦了而已。

李阿三把钱交给李阿四道:“咱走吧。”他见前面的树桩子还横在路上,走过去一手抱住树干,一手托住树头,双臂一使劲把它扛在肩上,然后照着远处的悬崖扔了出去,那一人怀抱粗细、长达三米多的树桩子就像被投掷出去的标枪一般劲急地掠出,扎在对面的悬崖上立了一会,才轰隆隆地滚到山底去了。

司机还勉强保持着淡定,毕竟他已经见识过这叔侄三个的力量。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车匪路霸们这会集体石化,他们全保持着一个姿势匍匐在车前,唯恐引起这位小爷的注意,yn这地理位置但凡让他这么一扔,状态不好出省,状态好了出国。

阿三阿四跳上了车斗,李长贵又探出头去对众劫匪道:“我们完事了还回来,到时候……”

带头壮汉虔诚道:“您放心,到时候您肯定再也看不到我们了。”

“看不见不行,你们得替我办件事。”李长贵说道。

带头壮汉双手合十:“爸爸您吩咐。”

李长贵扬手指着山顶方向道:“你们沿路一直往上走,有段路上有道沟特别影响走车,你给我铺平了去。”

带头壮汉目光坚定道:“知道了爸爸。”

李阿三嘿嘿笑道:“三叔想得真长远,别到时候咱们再在那沟里翻了车……”

李长贵这才拍拍司机肩膀道:“走吧师傅。”

司机心潮澎湃地动车子,一边道:“您三位要去哪来着?要不我真就把你们送过去吧。”

李长贵和蔼道:“不了,坐你这个太累,我们坐飞机去。”

司机:“……”

李阿四又把脑袋伸过来问:“刚才说的哪来着——机票到底贵不贵?”

“不贵!”司机这次笃定地回答。

卡车走远了,带头壮汉一干人仍站在夕阳下频频挥手。

第五十四章 我是谁

张念祖慢慢恢复意识之后,现自己躺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地方足有上千平,有着高高的、几十米的穹顶,装着可以过滤阳光的玻璃,使这里看起来高科技感十足,又有点像高级的室内体育场。

他躺在地中央孤零零的一张床上,胳膊上打着吊瓶,自己上半身缠满了绷带,他扶着头慢慢地坐起来,有些晕,胸前有些痛。

一个二十郎当岁,长相十分帅气的年轻人在几米以外现了张念祖的动态,急忙高声喊起来:“他醒了!”

另一个也长得很帅的年轻人跟着叫道:“六爷,那小子醒了!”

先前说话的帅哥咬牙切齿摩拳擦掌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揍这小子?”

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快步走来,一边训斥道:“什么那小子这小子的,说话客气点。”

张念祖痛苦地摇摇头,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老头,他猛然道:“不锈钢洗菜盆?”他想起来了,那是在邮政局的门口,这个老头曾想用不锈钢洗菜盆换他手里的信……

老头嘿嘿笑道:“记性真好。”

张念祖迷茫道:“这是哪,你们是谁?”

先前说话的,长头的帅气小伙道:“这里是我们的基地,我叫诸葛刀锋。”说着指指短头的帅哥,“他叫夏侯霹雳——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们了?”

张念祖完全不得要领,又问:“现在几点了?”

诸葛刀锋道:“下午四点。”

“这么说我已经在这躺了五个小时了?”他记得他从医院离开的时候是上午11点多,然后就受到了那个大块头的攻击,后面隐约知道是有人骑着摩托车救了自己,他把手上的液体摘了道,“我得赶紧走,我还得去找老吴,然后去找……”

老头把他按回床上道:“确切地说,你在这里已经躺了一个礼拜了。”说着他认认真真地打招呼道,“你好啊,祖爷。”

张念祖吃惊道:“你叫我什么?”

老头摆摆手道:“我知道你肯定有一肚子问题,反正时间很充裕,我们不妨慢慢聊。”

“你为什么叫我祖爷?”听到这个称呼,张念祖的脑子一下就彻底乱了。

老头蹲在床边,慢条斯理道:“因为你爸就是祖爷,从皇帝的儿子是太子这一角度上,你是第八十八代祖爷。”

张念祖道:“你们到底是谁?”

老头道:“你现在要要弄清楚的不是我们是谁,而是你是谁——强人族你听说过吗?”

张念祖道:“老蒋跟我说过一些。”

“可是一知半解对吗?”

张念祖疑惑地点头。

“那六爷就给你扫扫盲——”说着老头指着自己道,“对了,我叫刘老六,你可以叫我六爷。”刘老六拉过一个不锈钢洗菜盆扣在地上坐了上去,这个占地几千平方的场地里只有被划分出的几个看似是健身带的区域,其它别说沙椅子,就连个垃圾桶都没有,就像被最敬业的搬家公司收拾过一样。老头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冲张念祖亮了亮,张念祖皱眉道:“你能快点开始吗,我还有很多事要办。”

刘老六嘿嘿笑道:“还寻思着去找你的小女友呢?别急,等我说完前因后果你说不定就会改主意呢。”

“什么意思?”

刘老六道:“强人族从春秋和战国时期就有明文可查的活动记录了,他们的领被称为祖爷,通过世袭传递,到你这一代正好是第八十八代……”

张念祖大声道:“不可能,我怎么会是祖爷呢?我爸从来没跟我说起过!”

刘老六道:“你先告诉我你爸叫什么?”

张念祖道:“他叫张白峰。”

“错了!”刘老六笃定道。

“那你说他叫什么?”张念祖怒了。

刘老六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但肯定不叫张白峰,或者说,张白峰只是他出现在普罗大众面前的代号——其实名字就是一个代号,只不过有的人一辈子只有一个代号,有的人取代号是为了区别不同的身份。”他一指两个年轻人道,“你以为他们真的叫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吗?稚嫩!”然后又指指自己,“你以为我真的叫刘老六吗?谁家父母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我的真名又好听又上档次,只不过我在你面前叫刘老六。”

张念祖无语道:“你能说重点吗?”

刘老六道:“你先说说你对强人族的了解。”

张念祖道:“强人族里的男人大多善于格斗,有强大的自我恢复能力,被称为战士。”

刘老六道:“差不多吧……”

张念祖再次无语:“什么叫差不多,我要真是强人族的,为什么我没有自我恢复能力?”

刘老六忽然在他胸口拍了一把:“你来这的时候胸骨和五脏六腑都烂成一堆了,只过了一个礼拜,没经过任何外科手术、没用任何药就恢复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张念祖也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胸前,除了还有些轻微的疼痛感,那里确实已经和平时无异,他有些瞠目道:“你给我输的是什么?”

刘老六道:“那只是些减免你痛苦的麻醉和必要的糖分。”

“这么说,我躺了一个星期就自己好了?”接着他自我否定道,“不对,我见过老蒋受伤后的样子,如果是他,这样的伤势甚至用不了一个礼拜……”

刘老六道:“可你是祖爷,祖爷未必都是战士,只能说大部分的祖爷身上有保底的战士血统。”

张念祖抓狂道:“什么叫保底?难道还有奖金?”

“就是强于一般人,但不及战士那么变态。”

张念祖道:“既然弱于族人,那为什么族人还要服从祖爷的统治?”

刘老六一字一句道:“因为祖爷往往有强于族人的特殊本领!”

张念祖的右手食指下意识地动了动。很多事情似乎在这一刻都趋于明朗了——自己从前段时间开始就受过不少伤,打营救徐小凤起,到在酒吧门口单挑顾长风的手下,再到三角眼在公园里的围堵和不久前的公寓遭遇战,他的头脸、肩膀、胸口、胳膊和腿都受过不少严重的伤,可那些伤会在比较短的时间内痊愈,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这是为什么,直到被雷远征重创,他自我恢复的特性才显示出了异于常人的表现,至于右手食指,他也早觉得不对劲了,只是从来没有细想过,或者潜意识里,他不愿意去细想。

刘老六道:“知道你们这一脉为什么被称为祖爷吗?因为普通的战士只有四十五岁的寿命,而你们则没有这个限制,也就是说,大部分族人和你们的辈分不对等,说你是他们的祖宗辈一点也不过分,所以你们是祖爷——刚才你问有没有奖金,有!这就是。”

张念祖大声道:“那为什么我爸是在四十五岁那年去世的,虽然对外说是车祸?”显然,普通车祸对有着“保底”战士血统的祖爷来说是不足以致命的!

刘老六目光灼灼地盯着张念祖道:“你能确保他真的死了吗?”

第五十五章 蚁人

听了刘老六的话张念祖想打人。因为他母亲当时是和他爸一起出的车祸,他忽然发现,这也许就是自己不愿意去细想的原因……

刘老六却又道:“不过也说不准你爸是纯血统的战士,你们家的族谱上确实有几个这样的倒霉鬼,身为祖爷却只有战士的血统,虽然身手好,但是死得早……”

张念祖仍然没有搭茬,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惊喜或者感慨万千,即使有人在悬赏一亿美金寻找他,因为他并没有因为这个新身份而发现新大陆,他的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自己的能力依然不足以去对付顾长风和雷远征,更别说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大块头了。如今雷婷婷在等着他去解救,老吴一家困顿在医院,自己成为神秘种族领袖这种事也就无所谓惊喜还是惊吓了。

张念祖道:“说了半天,你们又是谁呢?”他凭这段时间的谈话察觉出刘老六他们应该不是强人族。

刘老六把手搭在诸葛刀锋的肩膀上嘿嘿笑道:“现在该我们介绍自己了。”

张念祖打断他道:“我知道你们又是诸葛又是西门的——”

夏侯霹雳道:“夏侯!”

“好,夏侯,你们怎么这么了解强人族?”

刘老六道:“你知道明朝的锦衣卫吗?”

“知道。“张念祖诧异道,“难道你们都是太监?”

刘老六瞪眼道:“那是东厂!而且我只是打比方,我们也不是锦衣卫的人。”

“你继续说。”

刘老六道:“在冷兵器时代,你们强人族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你该心里有数吧——一千强人族战士足顶得上十万大军!”

张念祖点点头,这他想象得到,老蒋的强悍他是见识过的,这个中年小胖子搁在古代一人打一百个普通士兵不是做不到。

刘老六道:“所以你们对各个朝代的政权也是有影响的,三国那种猛将纵横的时代,刘备为请诸葛亮能三顾茅庐,如果知道你们的存在,他和曹操孙权岂不是要打破头都得争取到强人族的支持?成吉思汗的后代向西扩张的时候,也曾求专程求助过强人族的援助。好在历代祖爷都很低调,除非迫不得已一般不会暴露族人的力量和位置,他们清楚,想让族人生存下去,最好的做法就是刷低存在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强人族要是处处横插一脚可能早就灭亡了,毕竟你们的人数太少。”

张念祖道:“可以理解,而且表示赞同。”

刘老六道:“但客观上讲,你们还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如果你们发起叛乱或者站到朝廷的对立面,那当时的统治者无一例外会变得很被动,所以早在唐朝藩镇势力割据时代,就有一些相邻的或者利益相同的诸侯势力除了拉拢你们之外,主要在防备着你们,他们拨出巨款派出专人,只负责观察你们的动态,只要你们表现出要和他们作对的态势,他们就会瞬间联起手来先一起对付你们!”

张念祖脱口道:“你们是专门监视我们的间谍?”

刘老六道:“也可以这样说,从那时起,我们就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组织,自称为蚁人,寓意着我们虽然力量渺小,但是我们人多而且团结,你们强人流传了下来,我们蚁人也没断了渊源,我们的职责没变,就是盯着你们!”

张念祖道:“所以你们跟锦衣卫的性质是一样的,只不过监察对象非常单一。”

“没错,朝代虽然在更迭,但你们的威胁一直在,我们也就永远不会没用,支持我们的往往都是军阀、财团、有时候甚至直接是朝廷。”刘老六说到这问张念祖,“你现在知道我们最大的特点是什么了吗?”

张念祖摇头。

“有钱!”刘老六咧开嘴得意洋洋地笑着,“相当有钱!嗷嗷花都花不完那种有钱!”

张念祖看看他身处的这个怪异而庞大的室内体育场,微微点了点头,这地方别说买下来,就是租一天就得不少钱,看样子这么大的地方就是给刘老六他们三个当办公室用的——本来一间两居室的单元房就能解决的事儿……

张念祖忍不住问:“现在你们的金主是谁?”

刘老六道:“经过几百年的积聚,我们已经自己成为自己的金主了,现在对外我们是一家基金公司,其实主要职能还没变,只要是用在和强人族有关的事情上,十几万几十万的活动经费根本不叫事儿,上了百万才需要打电话请批示。”

张念祖道:“别美化自己了,你们其实还是有金主,你只不过是这个基金的经理而已。”

刘老六道:“不管怎么说吧,我们是因你们而生,这个基金的所有钱只能专款专用,我们也是有传承的。”

张念祖道:“你们不是人数有很多吗?怎么就你们三个?”

“精兵简政嘛,再说一些其他的部门你没必要见,以后就跟我们三个打交道就是了。”

张念祖道:“这么说来我们其实是敌对关系,那你们为什么要救我?”说到这他冲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道,“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诸葛刀锋哼哼着道:“你也知道我们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小子可是恩将仇报啊。”

张念祖诧异道:“我怎么了,我们以前连面都没见过。”

夏侯霹雳跳起来道:“你把我们忘啦?你在石头地上虐我们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

张念祖想了一会意外道:“那天追着我和赵玫儿那两辆摩托就是你们?”

夏侯霹雳怒道:“废话!”他撸起裤子道,“打得我现在腿上还有青呢——”

诸葛刀锋道:“青都不算什么,你把我们顶到那条臭水沟里……你知道那里都有什么吗?”

夏侯霹雳赶紧捂住他的嘴:“别说这个,我最近吃饭刚不吐了。”

张念祖失笑道:“为什么呀,你们为什么要追我们呀?”

诸葛刀锋道:“我们本来是冲赵玫儿去的好吗?是你突然杀出来的。”

张念祖摊手:“你们为难一个姑娘干什么?”

刘老六道:“我们没想为难她,就是想给她一个警告。”

张念祖道:“什么警告?”

“让她别多管闲事,放弃寻找祖爷。”刘老六道,“强人族和平了这么多年,我们不想让外人打扰了这种平稳,直到我们查出是谁在找你之后,才明白这么做是徒劳的。”刘老六说到这又从皱巴巴的软白沙烟壳里抽出一支烟。

张念祖嘿然道:“你们有钱到这个程度了你就抽这个?”

刘老六道:“公私分明嘛,抽烟是私下里的爱好。”说到这他忽然道,“诶不对,我可是因为你的问题才需要抽烟思考的,所以现在是工作时间。”他把白沙收好,从另一个兜里掏出软中华来点上了……

张念祖无语半晌,这才问:“到底是谁要找我?”

第五十六章 族中叛徒

面对张念祖这个问题,刘老六道:“从对方的身手上看,他应该是你的同族。”

张念祖皱着眉,马上接受了刘老六这个说法,他遭遇大块头之后虽然短暂但是恐怖的经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种毫无还手之力的绝望是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体会过的,如果对方是战士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既然是同族,为什么对我下那样的狠手?”张念祖道,“难道是我们族里出了叛徒?”

刘老六又抽出一根烟对着烟屁点着,略有些犹豫道:“我告诉你个事儿你可别急。”

“你说。”

刘老六吐了口烟道:“从种种迹象上看,你爸才最有可能是那个叛徒。”

张念祖忍着没有冲动,他咬牙道:“给我个说法!”

刘老六停顿了半天才冷丁道:“我们这个组织非常有钱……”

张念祖无语道:“你有完没完?”

刘老六这才接着说:“但是有人比我们还有钱,你猜他们是谁?”

“是……强人族?”张念祖不确定道。

“对喽。”刘老六道,“你们强人族从来不事耕种,也不大会做生意,但是族人自古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原因也很简单——就算你们想低调,但总逃离不了时局,战争会有意无意地把你们卷进去,这时候你们大发横财的机会就来了,大量的诸侯军阀出巨资来讨好你们,有时候甚至只是为了让你们什么都不做。”

张念祖道:“这是什么道理?”

刘老六道:“比如一个大诸侯想吞并一个小诸侯,可你们恰恰在那个小诸侯的地盘上,谁也保证不了杀红了眼的军队会不会惹上你们这帮煞星,那怎么办?大诸侯只好先花一大笔钱请你们搬迁到别的地方去,这笔钱的数额往往比打一场战争还高。”

张念祖道:“理解了,这就是给极品钉子户预备的拆迁费。”

刘老六道:“在战乱年代,你们每搬迁一次就意味着又发了一笔横财,当然,偶尔也会有不开眼的军阀想把你们连根拔起,可结果往往是得赔付更多的拆迁费,这些钱被视作族中的公费,经年累月下来,到底积聚了多少,谁也不知道,也不敢想象。这笔公款向来由祖爷管理,然后每年再由祖爷把红利按人头发放到每个族人手里,你们强人族里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只怕都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土豪。到了近现代,你们的族人已经不再聚居在一起,不管分散到天涯海角什么地方,这笔巨款已经成为你们维系彼此最重要的因素。”

张念祖忽然道:“这笔巨款是不是在我爸手里失踪了?”

刘老六道:“没错,所以只要是有族人找你,对你来说只怕都不是好事,因为父债子偿!”

“不可能!”张念祖终于叫道,“我爸不可能干这样的事,从我记事起他就活得谨小慎微,他贪污这么大一笔钱图什么?”

刘老六摊手道:“我要是有这么大一笔钱,我也可以活得谨小慎微,人性复杂,谁知道呢?”

“放屁!”张念祖霍然起身道,“你少拿这种毒鸡汤顺口溜往我爸身上泼脏水,他就算自己不花总会留给我吧?现在我妹妹因为缺钱治病就快死了!你他妈说的那笔钱在哪?”

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见他要暴走,警惕地一左一右把他围了起来。

刘老六倒是很淡定,他缓缓往下按了按手:“冷静,冷静,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懵,我相信你没得着那笔钱,毕竟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张念祖怒道:“什么意思?”

“别忘了我们的职责,我们蚁人就是要看着你们强人族,这些年你们的族人散落到了世界各地,我们没那么多精力都看着,当然还是要注意力集中在祖爷身上,别说你了,你爸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张念祖道:“那你看到我爸贪污那笔钱了吗?”

刘老六道:“很难说,但你没出生之前那笔钱还在你爸手上是可以确定的,之后不知为什么他就开始刻意隐藏行踪隐姓埋名,历代祖爷虽然低调,但还不至于鬼祟。”

张念祖瞪着眼睛道:“我爸出车祸的时候你在哪?”

刘老六道:“他想出车祸当然会避开我,祖爷办事岂是我们能预料到的?”

“你还是怀疑我爸!?”

刘老六道:“不说那些了,我只要不怀疑你就行了,不管那笔钱现在在哪里,你都是有权继承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查个水落石出,但在此之前,你都不能再公开露面了。”

张念祖道:“你也知道顾长风和雷啸虎在找我?”

刘老六把烟屁吐到地上鄙夷道:“顾长风和雷啸虎算个屁!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你的族人才是你最大的威胁!”

张念祖忽道:“会不会是……我爸把那笔钱赔光了?”

刘老六道:“我这么跟你说吧,就算打从有股票那年开始你爸就一直高买低卖,赔到今天起码还得是百亿富翁,这事儿你不用想了,一定有鬼。而且还有个情况你可能不了解,你爸手上那笔钱不光是公款,还有不少族人个人的资金。”

“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老六道:“族人多了,不见得每个都活得籍籍无名,有些人就愿意出风头,在过去那些年代,几个强人族战士一起出现就能左右一场地域性战争,用类似手段挣的钱也不在少数,大家虽然信念不同,不过他们还是愿意相信祖爷,把钱放进公款里让祖爷一并操作,如果找你的是这些人,那可不是讨要红利那么简单了,你爸拿走的是他们的身家性命!”

张念祖颓然坐倒,郁闷道:“我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我爸却给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刘老六嘿然道:“身为祖爷我劝你远离世俗吧,你的小女朋友见不着你可能会难过一个月半年,可是你要跟她在一起了,说不定当天就被你害死了。”

张念祖此刻心乱如麻,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想到了念祖村,想到了父母前后两张照片里的表情,想到了刘跃进,这些事情就如幻灯片般在他眼前快速切换闪现,但最终画面却定格在了雷婷婷爽朗明媚的脸上,张念祖知道自己可能要食言了,因为他相信刘老六说的没错,他黯然了片刻问刘老六:“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们难道不是敌对关系吗?”

刘老六嘿嘿一笑道:“我们蚁人的职责不是消灭强人族,而是要保证强人族不给正常人的生活带来麻烦,从这个角度上说,祖爷不能死,即使是所有强人族的矛头都对准了你,至少他们暂时有共同的目标,不会闹出乱子。”

张念祖苦笑道:“我就是你们用来吸引火力的靶子。”

刘老六微笑道:“很聪敏嘛。”

“所以那天我在邮政局……”

刘老六道:“我一看那封信就知道有问题,那是刘跃进托你寄给族人的吧?我是想拦住你来着,可你小子不听劝啊,你说你这不是没事找事作大死吗?”

“你他妈拿个不锈钢洗菜盆和我换信,正常人谁会干啊?”张念祖嚷了一句,意兴阑珊道,“我现在除了等我的族人来找我,还能做什么?”

刘老六道:“你得学会自保。”

张念祖自嘲道:“自保?在我那些族人面前,这两个字有点不现实吧?”

“我们蚁人可是世代研究你们强人的,我有个法子你只要照做,管保让你在短时间内变强!”刘老六信誓旦旦地说。

第五十七章 高科技

“你准备让我怎么做?”对于刘老六的话张念祖虽然半信半疑,但他认为对方没有骗他的必要,毕竟自己的命都是人家救的。

刘老六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神秘,接着他肃穆道:“因为对手是强大的强人族,所以在长期的接触、对抗中,我们蚁人吃了不少亏,经过更长时间的积淀、总结,我们得出一个结论!”

张念祖忍不住道:“什么结论?”

刘老六道:“要想和你们对抗,靠身体是不行的,制胜的法宝就是三个字!”

张念祖被他带动得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哪三个字?”

刘老六一字一顿道:“高科技!”

张念祖肃然起敬,可以想象,普通人对上强人,就算只是监视,其危险程度也不亚于与虎谋皮,如果没有特别的手段,蚁人恐怕早就捎带手就被自己的族人灭了。就拿这个看上去科技感十足的室内体育场来说,张念祖以前就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尘不染的地方,显然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科技在支撑着它的洁净。

刘老六冲诸葛刀锋郑重地点了点头。

诸葛刀锋忽然掏出一个遥控器似的的东西来。

张念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诸葛刀锋按下一个按钮。

体育场北墙底部忽然整体出现一排抽斗似的洞,随着一片嗡嗡作响,从那些洞里冲出几十个圆盘状的机器,它们底盘上带着两个小爪子,随着向前推移而把一些杂物垃圾都用小爪子扫进身体,几十个一起出现,把偌大的体育场瞬间就清扫了一大片……

张念祖目瞪口呆……

刘老六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慨然道:“以前没见过吧?”

张念祖狠狠把他的手甩开,崩溃道:“这不就是扫地机器人吗?”

刘老六讪讪道:“一个遥控器控制这么多机器人你见过吗?”

“买同一个型号就行了吧!?”

刘老六老羞成怒,指着诸葛刀锋道:“你告诉他,我们这科技高明在哪了!”

诸葛刀锋眼睛看着地面,小声道:“你……你见过这么多机器人一起出动吗?”

张念祖无奈道:“我服了,我知道你们有钱——可这不是高科技好吧?”

一个扫地机器人探头探脑地跑到众人脚下,把刘老六扔的烟屁烟灰一丝不苟地都扫进肚子,还顺带把地也墩了,众人为了给它腾地方,都在床上坐成一排,然后抬起脚……

诸葛刀锋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又按了一个键,众机器人一起偃旗息鼓,回到洞里充电去了。

张念祖指着头上的玻璃穹顶道:“我猜你们还有几十个擦玻璃的机器人藏在墙缝里。”

刘老六打个哈哈道:“刚才就是和你开个玩笑,现在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高科技。”他这次看看夏侯霹雳。

夏侯霹雳也掏出个遥控器来,一按……

室内光线忽然变暗,与此同时地面上亮起了一圈圈的跑道。

张念祖这次已经是见惯不惊,他拍了两下手,用那种糊弄傻子的口气道:“好耶,灯光跑道耶。”你别说,这次勉强还是跟高科技沾边的,充分证明了国内LED灯管技术的成熟。

刘老六跳到床下,正色道:“不闹了,下面我跟你说的真的是我们掌握的核心技术!”

张念祖懒洋洋道:“嗯,你说吧,我听着呢。”

刘老六指着跑道说:“看见没,这一圈是500米,现在我要你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完两圈,也就是一公里。”

张念祖问:“有什么说法吗?”

“你平时体力怎么样?”

张念祖道:“比同龄人强点有限吧,怎么了?”他从小确实算那种身体比较好的,但也只是“比较好”而已,运动会上还是比不过那些体育队的。

刘老六道:“你们这种有战士血统但又弱于战士的,我们一般管这种情况叫‘亚强人’,如果不加以训练,亚强人的体力和普通人确实没什么区别。”

张念祖道:“我要怎么训练?”

刘老六道:“不断突破极限,不断创造新高,不断刷新纪录!”

张念祖道:“我做这些训练和普通人做这些训练有什么区别?”

刘老六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说:“人类发明体育竞技,其实为的是了解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比如100米短跑,你跑了7秒,10年内没人能打破你这个纪录,就说明人类在这10年内的极限就是7秒,到第11年头上有人前进了0.01秒,那就是新的极限,迟早有一天,人类会在这个项目上达到自己的终极极限,这就是那些顶尖的,有天赋的选手们的目标,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张念祖道:“半懂不懂吧,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刘老六道:“我再换个项目说你就明白了——再说长跑,就拿一万米举例,这比拼的是体力和耐力的综合素质,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因素是制约选手发挥的,比如说心脏的强壮程度,比如说骨头的强度,那些天才型的选手都有自己的长项,但短板才是限制他们突破自己的最大障碍,这么跟你说吧,普通人永远不可能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完一万米,因为那样的话他们的心脏会骤停、他们的肌肉会瘫痪,而你就有这种可能!”

张念祖乍闻之下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脱口道:“凭什么?”

“就凭你不是普通人,乌龟的极限对兔子而言没有参考价值。”

张念祖摊手道:“我也不可能用冲刺的速度跑完一万米。”

“那是因为你以前没有经过训练。”刘老六目光灼灼道,“亚强人的生理结构、肌肉群组都是有高级记忆力的,它们会记住你做过的最强程度的练习,比如说你这次全速跑完一公里,下次你再跑的时候它就会帮你轻松做到,直到你再次刷新你的极限。”

张念祖道:“听起来跟普通运动员训练自己的原理是一样的。”

刘老六道:“运动员想让自己的肌肉有记忆,需要成千上百次的强化,而你,只需要一次!”

张念祖吓了一跳:“你莫诓我,我以前也不是瘫痪病人好吧?”

刘老六盯着他说:“那你想过要突破自己的极限吗?是不是每次累了就停下了?是不是在心里对自己说反正你也不是职业运动员,何必折腾自己呢?”

张念祖挠头道:“你怎么知道的?”

刘老六嘿嘿一笑道:“六爷是谁?心理大师!”

张念祖畅想了半天,忽道:“那我在你这个‘灯光跑道’上跑和去室外体育场跑有什么区别吗?”

刘老六道:“没呀,没区别。”老家伙转而眉飞色舞道,“但是以前有人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吗?没有吧。”

张念祖点点头,说道:“不管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承认你的理论确实是我头次听到,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张念祖抓狂道:“你说了这么半天,到底和高科技有毛关系啊?”

“……好像是没啥关系。”刘老六也跟着愣怔了半天,最后说,“我就是在起正题之前跟你闲聊几句,不要当真。”

第五十八章 纪录

张念祖最终还在站在了跑道上。

刘老六拿出一个秒表道:“记住,一会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一直往前跑,千万别松劲儿。”

张念祖点了点头,他虽然有点怀疑,但还是决定试试。

刘老六又道:“以前跑过长跑吗?”

张念祖道:“上学的时候跑过五千米。”

刘老六皱眉道:“那你就把五千米当成一百米那样跑,否则不管用——开始!”他按下了秒表。

张念祖像风一样冲了出去。

人在全力奔跑的时候,尤其是没有参照物的时候,会有一种“自己跑起来真是风驰电掣啊”的错觉,紧接着马上就会感到疲惫,张念祖也不例外,当他用冲刺的速度刚跑到400米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大腿酸胀起来,前面就像出现了一堵无形的墙似的把张念祖的身影拦截住了,刘老六在他身后冷丁喝道:“快跑,这才哪到哪?”

张念祖一激灵,强迫自己继续冲刺。当一圈跑完再次回到起点的时候,刘老六跳着脚喊:“继续!你现在的肌肉已经记录了你这次的上限,你要是现在停下来下次还得吃一遍苦头。”

张念祖这会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他感觉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难于抬起,但听了刘老六的话,他又和自己的两条腿做斗争去了。

一圈,两圈,张念祖跑完一公里的时候,诸葛刀锋凑过来看了眼秒表道:“怎么样?”

刘老六摇了摇头:“还差得远,看来亚强人和战士差距不小,他甚至都没能超过普通人创造的世界纪录……”这时张念祖又一圈跑完,他用恳求的目光看了刘老六一眼,刘老六一扬手道,“别看我,你不跑到吐血为止你自己也会后悔的!”

张念祖像头发怒的猛兽一样嘶吼了一声,又跑远了。

夏侯霹雳不确定道:“六爷你刚才说什么?世界纪录?这小子只跑了这一次就快追上世界纪录了?”

刘老六瞟了他一眼道:“兔子追上乌龟值得骄傲吗?可见这小子以前过得很悠闲,没人逼他也没人害他,他的情况就像是玩家刚进入一幅新地图,只要他探索就会留下纪录,结果他一直在初始地盘那点地方里打转,好在现在努力也不晚。”

诸葛刀锋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太不公平了,就像开挂一样。”

刘老六道:“挂一直在他身上,只是他没开而已。”

诸葛刀锋愤愤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揍他呀?”

……

四圈、五圈,刘老六掐着秒表,忽然淡淡道:“他已经平了上届奥运会的五千米长跑世界纪录。”

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

张念祖并不知道此刻场外有两个人对他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和满腔的怨念,他只是在逼迫自己全力奔跑,虽然心里也寻思过这可能是自己目前的最好成绩,不过也累得够呛了,在跑到第七圈的时候,他明显有想要放弃的举动,刘老六又是拍手又是跺脚在他耳边喊:“臭小子快点跑!你在怕什么?你的心脏又不会停,你的肺又不会炸,你现在每多跑一圈以后你的体力上限就会多500米,要毕其功于一役啊!”

张念祖一怔,没敢停留。

八圈,九圈,十圈!

当张念祖堪堪跑完十公里的时候,诸葛刀锋看了一眼刘老六手上的数据资料,情不自禁道:“破了!他破了人类一万米的世界纪录!”

“破了几分?”夏侯霹雳问。

“比纪录快了三分。”

两个人相顾骇然,这种长跑的世界纪录虽然不像短跑世界纪录那样前进一毫秒都是千难万难,但四五秒的差距也足以拉开一个梯队了,三分钟是什么鬼?三分钟意味着你可以到别的赛场上再用2分十几秒的时间看一场1000米的赛跑,然后再看一场110米跨栏的比赛,最后还能剩点时间抽根烟压压惊……

张念祖听到他们凑在一起嘀咕,不自觉地慢下了脚步,接着不顾一切地平躺在了地上,刘老六痛心疾首道:“你停下来干什么?这才刚十公里!”

张念祖气喘吁吁道:“我……我跑不动了。”

刘老六走上前去抓起他的手放在了他自己的心口。

“你干什么?”张念祖问。

刘老六恨铁不成钢道:“你摸摸你的心跳。”

张念祖诧异道:“什么意思?”他用手按在心口,忽然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跳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快,而是……只比平常快了一点而已。

刘老六跺脚道:“你还是不信六爷的话啊,本来能上十楼的,结果你刚到三楼就歇了,下回再想突破,还得从一楼开始!”

张念祖一轱辘爬了起来,通过这一举动他又发现,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累……

刘老六叹了口气,还是象征性地握了握张念祖的手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吧,以后十公里内你做剧烈运动都不会再有明显的疲惫感,。”

张念祖惊讶道:“真的?”

“嗯。”刘老六平静如水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刘老六嘿嘿一笑道:“以后要去的地方要是在十公里以内,你就可以不用坐公交车了。”

张念祖无语,但他确实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潜移默化地发生着变化,因为剧烈无氧运动导致的酸胀感在逐渐平复,正如刘老六说的那样,就像原本能上十楼的人只上了三楼,虽然有些疲乏,但远没有达到负荷的极限。

张念祖有些兴奋道:“一会再来一次!”

刘老六道:“今天的体力训练就到此为止,我们练个别的项目吧。”

张念祖道:“练什么?”他现在还在兴头上,俨然是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激动得像个孩子,然而他马上就不激动了——就见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摩拳擦掌嘿嘿怪笑着向他走来。

“呃……”张念祖讷讷道,“以前对二位多有得罪,我给你们道个歉?”

“嘴上道歉有个屁用,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吧!”诸葛刀锋扔给张念祖一支木剑,然后和夏侯霹雳也都亮出了同样的武器。

“我……”张念祖还想再说什么,那二人已经一起摆出个酷炫的姿势,厉喝道:“哈!”

“这是要练什么啊?”张念祖心虚地扭头问刘老六。

“反应速度——”刘老六找了个好位置,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

再一回头,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已经同时攻了上来!

噼啪——

张念祖刚举剑挡开诸葛刀锋迎头一击,髀骨上就被夏侯霹雳结结实实砸了一下,这木剑虽然没有剑的杀伤力,却比一般的木棍打人要疼得多,张念祖使劲摸着大腿嘶声道:“就没个剑谱什么的吗?”

“对手要弄死你的时候会不会给你剑谱?”诸葛刀锋木剑下划,以巧妙的姿势打开了张念祖的防护,用剑头把他扎得退出十来步远。

张念祖无奈道:“你们这是要公报私仇啊。”

诸葛刀锋愤然道:“你要是知道我们在那个坑里经历过什么,你就会明白无论我们今天对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说话间木剑又劈了过来。

张念祖勉力抵挡着,赔笑道:“要不我请两位吃个饭,火锅怎么样?”

夏侯霹雳咬牙切齿道:“还敢在我们伤口上撒盐,你说吃别的就算了,火锅——”

诸葛刀锋道:“别跟他废话,往死里打,反正他是打不死的!”

张念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火锅哪得罪他们了,而且他之前没看出这两个人居然也是受过特殊训练身经百战的人物,那两支木剑又准又狠,打在身上钻心的疼,张念祖不但处于人数上的劣势,而且一方面技不如人,再有就是他确实对这二位有愧,连拼命的心思都鼓不起来,不一会就被打得身上就没一块好地方了。

“刘老六!你这是反应训练还是挨打训练?”张念祖只能指望裁判公平公正了。

刘老六懒洋洋道:“都得练啊。”

说话间张念祖又吃了十几下,他被打得实在扛不住了,只能拿出刚练好的绝技——撒腿就跑!

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追!”

就这样,张念祖在前面撒丫子拼命跑,两个人在后面发了疯似的追,在前三四百米的时候三个人还可以说跑了个齐头并进,那两人的木剑偶尔还能扫上张念祖的肩头后腰,可四百米一过,张念祖一骑绝尘远远地跑在了前面,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被他甩得越来越远,诸葛刀锋气喘道:“我追,你堵!”

不得不说这俩人的默契度很高,夏侯霹雳刻意慢下脚步,趁着张念祖在前面拐弯的时候打横撵了过去,他明明以逸待劳了半天,可是眼瞅还差两步就能截住张念祖,就见对方像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似的“蹬蹬蹬”从他面前跑了过去。夏侯霹雳见机极快,立刻叫道:“换你堵他!”

诸葛和夏侯角色互换,诸葛刀锋插到了前面,这样一来他们就各自比张念祖少跑了一半的路,但仍旧被张念祖间不容发地逃掉了。两个人都不死心,东一拦西一拦,三个身影在体育场里奔走追逐,开始还有点悬念,可是越到后来追人的人体力越差,张念祖东跑西逛丝毫不以为意,大约20分钟以后,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已经气喘吁吁连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诸葛刀锋弯着腰,朝夏侯霹雳使劲按了按手:“咱俩就是俩傻B,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侯霹雳哭丧着脸道:“因为咱俩追的那人刚破了一万米世界纪录三分钟——咱就不该让他先练体力的!”

第五十九章 爆发力

刘老六看闹得差不多了,摆手道:“这项先到这吧,进入下一项,爆发力训练。”

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倒是很听话,一起扔掉木剑冲张念祖招手:“过来吧,不打你了。”

张念祖见他们似乎很诚恳,也慢慢地踱了过来,问:“爆发力怎么练?”。

刘老六还没说话,诸葛刀锋抢先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诸葛刀锋把张念祖领到一个有点像电话亭的玻璃房面前道:“进去。”

这个玻璃房比电话亭也就大点有限,南面的墙上有两个十分显眼的巨大的红色按钮,有点像综艺节目里导师面前那种,按钮对面的墙上则有很多护腕一样的东西缩进墙体里,张念祖看了一眼就有点明白了。

那些护腕应该是可以戴在手上和脚上的,不同的护腕代表不同的力量,比如有的是50公斤的拉力,有的是100公斤的,手脚戴上护腕之后行动受到限制,想要按到对面的按钮就得把连在护腕上的弹力绳拽得很长才行,从而达到锤炼爆发力的效果,而那两个按钮,上面那个是训练手臂爆发力的,下面那个比腰的位置略高,是训练腿部的,这就要求你不但拳头要够劲,腿也得抬到足够高的部位才踢得到按钮。

张念祖无师自通地钻进去,一边把手伸进护腕里一边兴致勃勃道:“这个有意思,跟游戏机似的。”他试了试50公斤级的护腕,戴上以后一拳打向对面,砰的一声打在了按钮上。

“不急着玩。”诸葛刀锋说了一句,他和夏侯霹雳交换个眼色,忽然也都一起钻进了玻璃房,诸葛刀锋不断拿起各种不同重量级的护腕扣在张念祖手上,夏侯霹雳则蹲下身子把脚踝上戴的护腕装在张念祖脚上,那些护腕居然还有锁,就听嘎巴嘎巴声音不断响起,两个人把护腕接连锁在张念祖手脚上。

张念祖看人家替自己忙碌,心里更过意不去了,他赔笑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诸葛刀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道:“不用这么说,一会你会更感谢我们的。”他说着话,手上一直没停,几乎把所有的护腕都锁在了张念祖的两个手腕上,夏侯霹雳也是一样紧忙活,他忽然抬头问诸葛刀锋:“差不多就行了吧?”

诸葛刀锋嘿嘿怪笑道:“要相信祖爷嘛——把所有能扣上的都扣上!”

“好!”夏侯霹雳从善如流。

张念祖这会也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他问诸葛刀锋:“你们平时训练戴几个护腕?”

诸葛刀锋随口道:“我们一般就戴一个。”

“那……我这个是不是太多了?”张念祖看出对方不怀好意来了……

诸葛刀锋退后一步坏笑道:“你可是随随便便就破了世界纪录的主儿,光戴一两个起不到训练作用嘛。”

与此同时夏侯霹雳退到玻璃房外道:“不要让我们失望哦。”

诸葛刀锋也出了玻璃房,他忽然把头探进来道:“好好享受你的奇妙旅程吧。”然后从外面把门关上了——张念祖是这时才知道这个东西居然有门,他有些无奈,不过也没太在意,无非就是打不到对面的按钮呗,那自己慢慢练好了……

诸葛刀锋忽然掏出个遥控器得意地冲张念祖晃了晃,张念祖不明所以,难道他是要趁自己训练的时候派扫地机器人打扫卫生?

诸葛刀锋眼睛里闪烁着复仇的光芒,他使劲按下了遥控器上的按钮……

张念祖就听头顶上轰隆轰隆一阵响,接着从房顶上伸出几个巨大的喷头对准了自己,张念祖正寻思这地方难道还带肌肉按摩功能,下一秒,从那几个巨大喷头里喷出来的是混杂着冰渣的冰水!张念祖猝不及防下被兜头浇了个正着,衣服瞬间都贴在身上了。

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鼓掌大笑。

刘老六背着手走过来,悠悠道:“你们这两个小子啊,真坏。”

冰渣子一出来张念祖就懵了,其实他刚才就怀疑自己被那俩阴了,只是这会才终于知道人家是怎么阴的——这玩意根本就是个整蛊人的东西,那些冰渣子寒意彻骨,打在身上脸上生疼,张念祖一边下意识地躲闪,一边冲外面的诸葛刀锋怒目而视,可这时候再想出去才发现自己几乎已经被固定在了墙边上。

诸葛刀锋面带笑意,无声地指了指对面墙上的红色按钮。

原来只要按下按钮,这个“冰桶训练机”就能停止。

张念祖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猛的挥拳向按钮打去,但拳头只冲到身前三十公分的地方就被护腕上的弹力绳给拽了回来!张念祖飞起一脚,下场是一样的,他脚上的弹力绳把他骤然扯倒,几乎倒挂在半空中。

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笑得更开心了。

张念祖勉强恢复平衡,再次一拳拳地挥出,可是无论怎么努力,比起上一次也只有一寸一寸的进步,他粗略地估计了一那些护腕加起来的重量,单拳起码得在1000公斤以上了,目前世界级超重量级的拳王单拳的力量大约只有500公斤左右……

冰渣混杂着冷水翻搅着不住泼在张念祖身上,无形中更是添加了他出拳的阻力而且严重妨碍着他的视线,张念祖咬紧牙先判断了一下形势,他先不去管下面的按钮,扎稳马步,一拳打出,似乎离按钮还有十万八千里,拳头被拉回去,他计算着距离和惯性,当拳头撤到足够蓄力的地方时再次出拳!离按钮比上次接近了!

诸葛刀锋看得眉飞色舞,忍不住大声唱了起来:“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我像一个筷(刽gui)子手把你出卖——”

夏侯霹雳紧随其后唱:“悬崖上的爱,谁会敢去采……”

砰——

张念祖一拳把按钮打亮,玻璃房里的暴风雨骤停。

诸葛刀锋身子一震也停下了歌唱,他忽然哀婉道:“咱俩就是俩傻B……”

夏侯霹雳诧异道:“又怎么了?你怎么骂自己还带续集的?”

诸葛刀锋指着玻璃房里的张念祖抓狂道:“他一拳有1000公斤的重量!你说咱俩惹他干什么?”

“草!”夏侯霹雳闻言拔腿就跑。

这时那些护腕上的弹力绳全都失去了回力,张念祖得以左右手互助把它们全摘掉,他湿漉漉地钻出玻璃房,怒气冲冲道:“那俩筷子手呢?”

诸葛刀锋哧溜一下也跑了。

张念祖看着他们,忽然笑了:“跑!我让你们一公里!”

夏侯霹雳冷丁止住脚步,他一回头差点和诸葛刀锋撞个满怀,诸葛刀锋道:“干什么呢,跑啊!”

夏侯霹雳带着淡淡的忧伤道:“咱俩不但是傻B,而且快傻成连续剧了——你能跑过他吗?”

第六十章 点金指

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悻悻地走过来,两人都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诸葛刀锋道:“我俩不跑了,你想怎么样吧?”

张念祖扬起手,诸葛刀锋一闭眼……

张念祖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咱们两清了好吗?”

诸葛刀锋睁开一只眼,不信道:“真的?”

张念祖道:“以前的事两清了,你们救过我的事我还欠着你们,这样吧,我请你们吃饭——”说着他一笑道,“不吃火锅。”

……

刘老六他们的体育场顶上有一个露天小阳台,张念祖换了身衣服之后就被刘老六叫到了这里。

老头叼着根烟,极目远眺,目光深邃的很。

张念祖坐在他旁边的椅子里道:“想什么呢?”

刘老六手指着下面道:“你知道这是哪吗?”

张念祖摇摇头,四周都是低矮的房屋和荒芜了的田地,他们身处的体育场外墙故意修得破破烂烂的,用以掩饰它格格不入的风格,在外人看来,破烂围墙里必然是一个已经废弃了的工厂,由此可见蚁人行事很低调,而且……真的很有钱!

刘老六道:“这里是郊区,是我们其中一个基地。”

张念祖在等他的后文。

刘老六抽了口烟,眼神变得有些黯然:“这里外卖都不送的,我在想我们晚上吃什么。”

张念祖差点掉到楼下去……

刘老六忽道:“刚才在玻璃房他俩光顾着唱歌,只有我看清了。”

张念祖微微一惊道:“你看清什么了?”

刘老六道:“你根本打不出1000公斤的重拳,你是破坏了手上的护腕之后才按到按钮的。”

张念祖没有否认,佩服道:“六爷眼睛够毒。”

刘老六道:“但我还是没看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念祖四下踅摸,他捡起地上一根废弃的老式插销,这根插销只剩了一根直直的铁棍没了尾巴,应该是施工队不小心留在这里的垃圾。

刘老六纳闷道:“你干什么?”

张念祖伸出右手食指,在那根铁棍上摸索着,他攥牢铁棍,忽然食指用力往下一按,铁棍从中戛然而断。

刘老六脱口道:“点金指?”

这次轮到张念祖上心了:“点金指是什么?”

刘老六道:“我也是从前代蚁人留下的记载你们强人族的资料中看到过这个名字,但并不知道你会的是不是点金指——这就是你的特殊技能吗?”

张念祖点头,他没打算瞒着刘老六。原来刚才在玻璃房里他发现要靠真正的力量根本没有希望挣脱,所以鬼使神差地用食指点断了其中一个护腕上的金属配件,随后才成功按到了按钮。

刘老六接过两截断了的铁棍看着,断口平滑齐整,就像被只有传说中才存在的宝刀一刀削断,他啧啧有声道:“神奇,你是怎么发现你这个能力的?”

“无意中发现的,而且说实话还不太会用。”张念祖此刻才在心里默默地对那些被他报废了的改锥道了个歉。

刘老六端详着他的食指道:“平时……没给你的生活造成不便吧?”

张念祖道:“用坏了一些改锥,从前都是无意识的,最近刚掌握了一点技巧。”

“什么技巧?”

张念祖道:“我的这根指头似乎能发现一些物体上看似不存在的裂缝,越硬的东西越容易找到。”

刘老六接口道:“然后你一点就断?”

“并不是。”张念祖道,“成功率很低,刚才这一下就属于凑巧,大部分我需要一个东西断的时候,往往要试很多次才行。”这一点,他私下里已经试过无数次了。

刘老六把手上的半截铁棍递给张念祖道:“你把这个再点断我看。”

“这有点难。”张念祖还是接过来,食指摸索着,很奇怪,这次虽然费了比刚才多一倍的时间,但是在它的差不多中间部位再次发现了一条裂缝,而这条铁棍已经断过一次了,上次的裂缝跟这次的位置简直天差地别。

张念祖的食指按在那条裂缝上,铁棍纹丝不动,然后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再成功,张念祖随手把它扔在地上,自嘲道:“看来是不行了。”

刘老六道:“成功率什么时候会高一点?”

张念祖认真地想了半天,最终道:“威胁到生命的时候。”最近的那次面对黑豹帮的追捕中,张念祖是靠两次逆转才脱险的,所以他印象很深,还有一次和雷婷婷在路上看到一个被卡在栏杆里的小孩,可以说也是靠点金指脱困的,只不过那次他对这个技能还没有认知,所以借助了别的工具。

刘老六道:“也就是说你的注意力完全集中的时候会比较容易成功?”

“可以这么说吧。”

刘老六又从地上捡起那半根小铁棍递给张念祖道:“再试一次,你就当弄不断它自己会有生命危险。”

张念祖找准那条裂缝,手指点了下去,铁棍仍然没有变样。

刘老六忽道:“如果它不断,雷婷婷就会死!”

张念祖心里一惊,上臂发力,一条力线顺着胳膊传达到手指。

嘎——

本来已经很短的铁棍再次断为两截。

刘老六问:“怎么做到的?”

张念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一边回忆刚才的过程一边慢慢总结道:“光手指使劲不行,好像是……得从上臂开始发力……”

刘老六把另外半截铁棍递给他:“再试试。”

这一次,张念祖用刚才的方法很简单就把它点成了两截!

刘老六喝彩道:“牛逼!”

张念祖心中豁然开朗,仿佛打开了一扇未知世界的大门!

刘老六道:“除了钢铁,还能弄断其它东西吗?”

张念祖道:“应该能——”原来他忽然想起了那次去救徐小凤,劫匪的木棍曾砸在他的手上,自己没事,但那根木棍却断成了两半,现在想来应该是那根木棍气数已尽撞到了枪口上,还有,那次在酒吧门口,他也是无意中点断了王平的手臂。

刘老六道:“我知道下一步该训练什么了。”

“什么?”张念祖问。

刘老六道:“如果是对付普通人,你现在的体力足以应付任何情况了,就算在爆发力训练中做了弊,一拳七八百公斤的输出也很强了,但是你是祖爷,你要应对的是族人的挑战,既然老天爷给了你点金指——姑且就叫它点金指吧,那我们就要把它发扬光大,所以下一步我们就要加强你点金指的训练。”

张念祖道:“可是我现在已经会了。”

刘老六嘿嘿一笑道:“会和会用还是有差距的,你的敌人每次要对付你的时候,会乖乖把武器交到你手里让你点吗?”

第六十一章 两个武学奇才

体育场里,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不断扛出大包小包放在当地,那些包裹有长有短,看样子分量都不轻。

张念祖看得满头雾水,问刘老六:“这都是什么?”

刘老六摆摆手,打开了其中一个长条包裹,里面居然满满的都是刀剑,老头抽出一把亮晃晃的长剑递给张念祖道:“点断它。”

张念祖左手接剑,右手食指顺剑尖划向剑柄,很容易就在差不多剑身中间的地方找到了缝隙,右臂发劲,长剑脆生生地断为两截。

刘老六把两截断剑都交给诸葛刀锋道:“完事你去做个金属检测,重点看看断的地方有什么蹊跷。”

“好的。”诸葛刀锋把断剑收起来了。

刘老六拍拍手道:“接下来开始训练吧——”他忽然指着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道,“训练内容就是你俩随便拿什么兵器往死砍他!”

“哈?”三个年轻人都张大了嘴。

“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诸葛刀锋嘿嘿笑道:“我们不是已经握手言和了嘛。”

刘老六道:“跟和不和有毛关系,这是训练!”

张念祖这会已经大概明白了老头的意思,问道:“你是让我在打斗过程中熟悉点金指?”

“没错。”刘老六一笑道,“我早就说过,想要你命的人不会把武器交给你让你点,你要是学不会灵活运用,你的指头就一无是处。”

张念祖点头道:“有道理。”

“你俩!”刘老六对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道,“还不全是武器吗,随便选,你们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地砍死他!想想他当初是怎么把你们推进粪坑的——”

夏侯霹雳苦着脸道:“可我们也没恨他恨到要他命的地步啊。”

“必须要到那个地步,否则训练就毫无意义!”刘老六道,“你俩怕什么的,他又砍不死。”

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对视了一眼。

张念祖也道:“你们不要有负担,断胳膊断腿我认了。”

诸葛刀锋拾起一把长剑,夏侯霹雳拿起一把雁翎刀,两人均讷讷道:“那我们可砍了啊。”

刘老六道:“不要手下留情,就把他当杀父仇人!”

张念祖冲两人招招手,大声道,“来吧!”

“看剑!”诸葛刀锋一剑劈来,夏侯霹雳则是先舞了个刀花,看样子怎么也得在少年武术队待过几年。

张念祖侧身闪过诸葛刀锋的剑,对方手腕一拧,剑身横过来直扫张念祖小腹,居然也是个耍剑的高手。而且这小子嘴上说得客气,手上真是一点也没留余地。

夏侯霹雳也跟着挥刀砍了过来。

只见场上刀光剑影连闪,张念祖既无兵器抵挡,又没有类似的经验,下意识地就要向后躲避。

刘老六道:“不要总想着跑,你倒是用你的指头啊。”

张念祖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他平时练手都是把东西放平慢慢摸索,这会那两位把手里的刀剑挥舞得青光霍霍,躲都躲不及,还怎么敢把指头迎上去,他稍一愣神,诸葛刀锋的剑刷的把他衣服削掉一角,这剑可不是老头老太太们晨练的玩意,而是开了刃的真家伙!

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虽然没把张念祖当杀父仇人,不过确实没有心理负担,知道一般的创伤对他来说不会致命,所以都超水平发挥起来,短暂的热身之后,使剑的剑术精进,用刀的刀法犀利,张念祖的潜力没逼出来,这两位眼看着是要武功大成……

忽然,刘老六张了张嘴,张念祖以为他要传授自己什么技巧,却见老头打了个哈欠,坐在地上玩手机去了。

张念祖左躲右闪狼狈不堪,可又不好意思再跑,人家两个是为了陪自己训练才这么拼,他要跑了岂不是辜负了别人的辛苦,可是老这么挨打也不是个事儿,一刀一剑迅疾如电地围着他砍,张念祖身上寒毛直竖,不过时间一长他也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的灵敏度在不知不觉提升了不少,要是以前被人这么追着砍,恐怕早就挨上了。

人类进入高度文明以后,正面冲突的几率已经很小了,你天天上下班路上路下偶尔能见到人与人之间起口角,可动起手来的就很少了,这是文明的进步,但客观上讲它使人类的身体协调性和应变力都退化了,具体表现就是大惊小怪、弱不禁风。

强人族是在极端的年代经历过种种极端事件的洗礼才茁壮发展起来的,特殊的血性和生理特性一直埋藏在他们身体里,有时候是需要激发才能体现出来。张念祖以前打过的架不多不少,略高于同龄人平均指数,不过那些都是小场面,不足以使他爆发洪荒之力,换句话说,他的亚强人体质在小打小闹里都懒得复苏,这段时间的经历才让他逐渐找回了自己。而且之前的体力训练和爆发力训练也让他的反应速度提升了不少。

发现自己完全能应付这种状况后,张念祖开始放松心态不像刚才那么慌乱了,对方有刀有剑,自己不是有点金指吗?现在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怎么让点金指在武器快速挥舞时发挥作用。

诸葛刀锋一剑不中,回手再次舞动长剑,张念祖终于发现了一个契机——无论对手是怎样的武器大师,他总得有一个蓄力的过程,再轻盈顺手的武器它的攻击速度都是有巅峰值的,既然有巅峰,就有谷底!

嗖——

诸葛刀锋再次挥剑而出,张念祖让过他的剑锋,待他要收剑的那一瞬间右手食指飞快地按在了剑身上。

手指顺势而划——

依稀找到了缝隙——

将按下而未按下时,诸葛刀锋的剑已经撤回。

一次没成功,没关系!

张念祖挪步避开夏侯霹雳的刀,待诸葛刀锋的剑再次砍来时对那个位置已经有了大概估计,等它势竭,手指疾如闪电般的按在了那条缝隙上。

叮——

诸葛刀锋手中的长剑断成了两截,剑尖远远地飞了出去。

诸葛刀锋愣住了。

刘老六大声道:“换把武器继续!”

夏侯霹雳没了队友的配合,长刀虽然依旧威猛,但终究显出了孤掌难鸣的态势。诸葛刀锋重新拿了一把长剑赶到时,张念祖已经故技重施点断了夏侯霹雳的刀身。

刘老六从地上站起道:“都别停!继续打!”

夏侯霹雳快速跑到武器堆前,短暂的犹豫后抄起了一把铁鞭。这玩意在一般人眼里就是一条大铁棍子,对没膀子力气的人来说绝对是灾难,夏侯霹雳却把它挥舞得呼呼生风,不忿道:“你点这个试试!”

张念祖也是吃惊不小,以前他点过的不是小铁棍就是小铁条,这家伙可是个新的挑战。

诸葛刀锋这会也从后面包抄过来,大声道:“刚才是我没注意,你再点一个我看看!”

夏侯霹雳纵然臂力惊人,那铁鞭抡起来毕竟要迟缓不少,这对习惯了快节奏的张念祖来说把手指按上去不是难事,不过他对自己也是心中存疑,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

嘣——

夏侯霹雳铁鞭还在落下的中途就被点断,张念祖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费太多力气,似乎和点断一把长剑的难度差不多。

夏侯霹雳哇呀呀叫了一声,又去挑了杆铁枪,扑噜噜抖个枪花再次杀入战团,张念祖又意外又好笑道:“你会的很多呀!”他回身先点断诸葛刀锋的长剑,开始专心应付铁枪。

夏侯霹雳自知铁枪枪杆太长只要递过去就是送人头,他双手握紧枪身,把枪头抖成万朵桃花,真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正所谓扑簌簌寒气逼人,冷森森鬼神避让,气死活赵云,不让俏罗成——

咔——

张念祖一伸手把枪尖点断了。

夏侯霹雳怒道:“你……太不像话了!”

张念祖无奈道:“你不让我点枪身我只好点枪尖了。”他说话之间又抽空回头把诸葛刀锋的剑点断了。

夏侯霹雳手持长铁棍劈头就砸,张念祖左躲右闪,食指连点,把那条长棍一节节地点断,等夏侯霹雳回过神来再看,就剩了一个手电筒长短的把手……

诸葛刀锋跳着脚在武器里翻捡,最终选了一把全长只有20公分左右的匕首,喝道:“你再试试这个!”说着嗤的一声扎向张念祖的胸口。

张念祖这次不避不让,指头疾点,贴着匕首的锋刃一按,那匕首顿时断成了一把秃头铁皮。诸葛刀锋一言不发地低头寻找新家伙去了。

打到这个份上,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也都起了火,两个人手上的武器不停被点断,又不停俯身捡起新的冲上来,那些武器品种不同、包罗万象,且有长有短,但张念祖这时已经练得顺手,目光所到手指即到,就听叮叮当当之声不断,各种长刀短剑铁枪铁棍纷纷被点断掉在地上。

张念祖打得酣畅,眼见得那些装武器的包裹都空了,这时诸葛刀锋忽然盯着其中一个包裹面露奇特神情,接着他一弯腰,从里面捧出一个狼牙棒来……

张念祖吓得在原地一跳:“我擦?”

诸葛刀锋手握狼牙棒慢慢逼近,嘿嘿笑道:“这个我看你怎么点!”

张念祖欲哭无泪,他一边后退一边赔笑道:“我说……咱们不是已经和解了吗?”

第六十二章 交易

长风集团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商业大厦里拥有整整两层楼作为办公基地,除了出租车产业,他们还做房地产和珠宝生意,所以根基扎实。

前段时间致远出租车公司的破产虽然并没有给顾长风带来直接的收益,但也足以让他像吃了春药似的焕发了好一阵,他一直想把这一块做成垄断,现在大好的前景已经铺开,所以今天顾长风心情也很不错。他的办公室足有200平,一张硕大的办公桌后是造型夸张的老板椅,相距五六米之外才是供客人坐的沙发,顾长风相信这种距离感能给来访者带来心理上的落差和威慑,正如古代帝王接见臣子那样。

不过今天这位访客自从进门后就让顾长风很不爽,此人拽了一节沙发坐到了他的对面,懒洋洋地把巨大的身体陷在沙发里,他把脚抬到桌子上搁着,满是泥土的皮鞋看上去格外扎眼。

顾长风选择了忍耐,他信奉一句话:在资本面前,一切都是渣渣。

对面那人代表的势力比他有钱。

顾长风道:“雷先生,难得见面啊。”

“我很忙。”雷远征吐出三个字,虽然由于角度问题他看着顾长风的时候需要仰视,但眼神里却满是无谓,就像顾长风是一只上了电池才会说话的玩具兔子。

一个人的社会地位越高,对他说“我很忙”的人就越少,县长不会对市长说这三个字,打工仔不会对老板说这三个字,顾长风被噎得愣了下神才道:“我知道你很忙……”

雷远征道:“所以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顾长风耐着性子道:“自从我们合作以来,我还没收到过你的任何一张支票。”

雷远征盯着他道:“你这是在和我要钱?”

顾长风道:“你要我做的事我都按吩咐去做了。”

雷远征轻蔑道:“结果呢?”

顾长风道:“王平是我最能打的小弟,他的胳膊被你弄成了粉碎性骨折……”

雷远征道:“他不知道他的信息是你告诉我的。”

顾长风无语道:“所以呢?”

雷远征微笑道:“所以我们不要再聊这个废人了,你别告诉我你想给他养老送终,你不是那样的人。”

“还有我听说你把我的小弟挖到你那里给你干活去了。”

雷远征这次没有多说,他掏出了钱包,拿出几张十块二十块的零钱捏在手里,一副很认真的样子问:“你觉得他值多少钱?”

顾长风看了他的样子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我小弟多的很,来说说我们以后的合作吧。”

雷远征森然道:“你把张念祖交到我手里,我给你钱!”

顾长风道:“可是我问过你,你说那不是你要的人。”

雷远征道:“等我说他是我要的人的时候,是你的人把他放跑了。”

顾长风道:“错,是你的人。”

雷远征不耐烦道:“我没工夫跟你扯淡。”

顾长风再也忍不住了,他霍然起身一拍桌子道:“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雷远征被眼前这个会说话的玩具兔子逗笑了,他挥挥手道:“坐下,别伤着自己。”说着话,从桌角开始,他把这张实木桌子掰成一块一块的,然后整整齐齐地摞在面前。

顾长风吃了一惊,他颓然坐倒道:“你想我怎么做?”

“把你能派的人都派出去,找到张念祖就通知我。”雷远征指着顾长风道,“记住,不要再犯低级错误了。”

顾长风无奈地点点头。

雷远征站起身,但是没有走,他俯视着顾长风道:“其实你不找我我也正要找你,我忽然想到一个有趣的事儿——张念祖是怎么得罪你的?”

“一千万!”顾长风冷丁道。

“什么?”这次轮到雷远征有点懵了。

顾长风冷笑道:“我也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儿——这条线索对你来说很重要,我要价很公道,一千万人民币就行。”

雷远征迟疑了片刻,掏出支票本写了张支票,他把支票推到桌子中间,一字一句道:“你最好让我觉得你接下来说的话值一千万,否则——”雷远征狞笑道,“你的牙挺整齐的。”

顾长风不慌不忙地把支票扫到抽屉里,微笑道:“是因为一个叫雷婷婷的女孩儿,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总之那小子和雷婷婷对了眼,为了英雄救美差点连命都丢了。”

雷远征目光闪烁道:“你这句话有点贵啊,有没有赠品?”

顾长风道:“只要抓到雷婷婷,不用你找张念祖,他会去找你的。”

雷远征咧开嘴笑了:“果然有意思,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你不去抓雷婷婷呢?”

顾长风淡然道:“你知道雷婷婷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她是我未婚妻。”

雷远征疑惑道:“怎么回事?”

顾长风道:“我的未婚妻现在和别人勾搭上了,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以你的背景,为什么没报复雷婷婷?”

顾长风道:“因为她爸叫雷啸虎,是黑豹帮的老大,也是我的盟友,于情于理我总不能对自己人下手吧?”

雷远征道:“恐怕主要原因还是你对付不了雷啸虎吧?”

顾长风居然也不否认:“我对付不了不见得你也对付不了,是吧?”

雷远征冷笑道:“这世上果然没有可靠的盟友。”

顾长风打个哈哈道:“有共同利益的才是盟友,像咱们这样,我既出了气又赚了钱,你也达成了目的不是挺好吗?”

雷远征道:“我抓到那女孩儿以后不能保证她能活着。”

“我无所谓啊。”顾长风咬牙道,“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雷远征笑了起来,随着笑容渐敛,他说:“最后一个问题,我去哪能抓到雷婷婷?”

顾长风浮夸地摆手道:“这我可就爱莫能助了,别忘了我可是她的未婚夫,我只是提供一个线索给你,绝不会背叛她。”

雷远征摆弄着支票本道:“这次你想要多少钱?”

“不是钱的事儿,这是我做人的原则。”顾长风见雷远征露出了凶光,急忙道,“哎呀你怎么还不明白呢,黑豹帮现在也在满世界抓张念祖,你只要随便问问黑豹帮的人不就知道他们的大小姐在哪了吗?这种小事你懒得做你不是还有小弟吗?”

雷远征顿了下道:“我明白了,你是怕我做得不干净把你露出来雷啸虎找你算账。”

顾长风摊手道:“你说的什么我都不明白,我们今天在这屋里说的话你出了门我也不会认。”

雷远征没有再说什么,他走到了门口,忽然回头道:“我忽然想起句话,觉得送给你特别合适。”

顾长风道:“请讲。”

雷远征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你可真是个人渣!”

顾长风瞳孔一缩,随即笑道:“多谢。”

第六十三章 煞星走了

张念祖在刘老六这里待到了第三天头上。

每天早晨他都会绕着体育场冲刺几十圈,至于距离他没有再算过,但肯定是远远超过一万米了。

然后他会在玻璃房里练习爆发力,1000公斤的极限他仍不能突破,但是双拳各800公斤却已经变得很轻易了,双腿也能拽着几百公斤踢到和自己胸口等高的墙上。他没事就会钻进来练一会,把那些护腕连带弹力绳拉得呼哧带喘——是那些弹力绳在喘。

闲下来的时候他有时会和诸葛刀锋还有夏侯霹雳练习一下用木剑格斗,当然,这么做的主要目的已经是为了陪那两位训练,投桃报李嘛。他现在已不再试图用手指点断他们的武器,因为意义不太大了。为了帮那俩人提升体力,张念祖往往会手持木剑追着他们打,等他俩什么时候瘫在地上什么时候算……

第三天早上,张念祖在玻璃房里正兴致勃勃地挥拳,那些护腕上的弹力绳经历了连续快速的拉扯,终于先后噼里啪啦的断了,张念祖一拳打出,最后一根弹力绳也被拽断,他一个没刹住车打碎了玻璃墙从里面冲了出来……

诸葛刀锋手里把玩着一个凸凸点点形状怪异有点像流星锤似的东西,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接着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继续发呆。

张念祖拍了拍身上的玻璃渣,忽然毫无征兆地说:“我要走了。”

正在指挥着擦玻璃机器人清洁房顶的夏侯霹雳意外道:“你说什么?”

张念祖微笑道:“我要走了。”

“太好了——”夏侯霹雳转身就跑,“我去告诉六爷。”

……

“怎么这么突然?”得知张念祖要走的消息,刘老六问道。

“我觉得练得也差不多了。”张念祖道,“我总不能在你这躲一辈子吧。”

刘老六道:“你出去以后有什么打算?”

张念祖道:“我本来就有很多事要做,现在看来又多了一件。强人族公款的事我会查清楚,如果真是我爸贪污了,我也得给族人一个交代。”

刘老六道:“如果真是你爸贪污了呢?”

“人死了钱总不会死,我会找到那笔巨款的下落,把它还给原来的那些主人。”

刘老六道:“这件事我也想过,就算另有隐情,能动强人族东西的人物只怕更不好惹。”

张念祖一笑道:“不好惹也得惹,我在你这健了这么长时间的身又不是为了好看——”

刘老六看出张念祖如今的状态已是元气满满,他告诫道:“我还是那句话,对付一般人你当然没问题,不过要小心你的族人。”

“好的。”张念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食指。

刘老六忽道:“对了,你点断那些兵器的各种测试数据出来了。”

“什么情况?”张念祖急忙问。

“有一些是由于金属应力导致,意思就是这些刀剑或许因为受过内伤,或许制作的时候就存在缺陷,它们断裂的地方就是它们最脆弱的部位,虽然肉眼看不出来,但你的指头能感应到。”

张念祖道:“这么说,我的指头就是一个金属测伤仪?”

刘老六摇头道:“我还没说完,除了本身有缺陷的,还有一些是完好的,但它们也被你点断了。”

“这又有什么说法?”

刘老六道:“这些兵器断掉的部分和整体长度的比值都是一样的。”

张念祖脱口而出道:“黄金分割点?”

刘老六点头道:“没错,0.618,比如一把长剑,断掉的剑身和整个长剑的比是0.618。”老头的目光幽远起来,郑重其事道,“这说明……”

张念祖迫不及待道:“说明什么?”

“我他妈也不知道这说明什么,反正你就是能把它们点断。”

张念祖想打人……

刘老六拍拍张念祖的肩膀道:“总之慢慢研究吧,研究得越明白,你指头的威力就越大。”

张念祖无奈道:“好吧。”

“还有,你现在只对纯金属特别有效,但你以后要面对的可不止武器这么简单,这点你要明白。”

张念祖忽然有些感动道:“明白。”

刘老六背着手端详了张念祖一眼道:“看来想留也留不住你了,那就走吧——我多问一句,你打算和雷婷婷怎么办?”

张念祖道:“我听你的,在威胁没解除以前我不会去找她的。”

刘老六点点头,忽然一扬手道:“走吧。”

张念祖伸手道:“诸葛兄,借摩托车一用。”

诸葛刀锋这半天低着头默默无语,听到他说话远远地把钥匙抛了过来,夏侯霹雳则红了眼眶,也是不发一语地站在边上。

张念祖跨上摩托道:“兄弟们不要伤感,咱们会很快再见面的。”

那两人一起大惊:“不要!”

张念祖纳闷道:“你们不是舍不得我走么?”

夏侯霹雳道:“你可拉倒吧,我们这是喜极而泣!”

诸葛刀锋一手抱着那个流星锤似的东西道:“你升个级把我们祸害成什么样了心里没点数吗?”

张念祖一笑,骑着摩托在原地潇洒地转了个圈,正要出发,刘老六忽道:“等等。”

张念祖道:“只有六爷对我依依不舍吗?”

“不是!”刘老六从口袋里掏出一红一白两个烟壳,郑重地从红的那个烟壳里抽出一支烟点上,这才道,“去吧。”

张念祖一轰油门,飞奔而出。

诸葛刀锋望着张念祖远去的背影,感慨道:“煞星终于走了。”

夏侯霹雳心有余悸道:“但愿暗无天日的时候我们才能和他再见。”

诸葛刀锋瞪了他一眼道:“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万一明天日全食呢!”

第六十四章 人生的选择

张念祖飞驰在路上,他要去找一个人。要想展开后一步的计划,就得先尽可能地弄清楚自己的身份,然而对于身份,有一个人说的一句话他现在也深有体会。

“我对自己的种族认同感并不强。”

他要找老蒋,毕竟这是唯一一个他能联系上的同族。

到了迪克酒吧门前,张念祖还特意向前后巷张望了一下,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动静,看来经过这么段时间,堵他的人也松懈了不少。不过就算有,他也完全不在乎了。

这时夜幕降临,酒吧里已经有不少人,张念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吧台里的老蒋。

蒋志成看到张念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有些瞠目道:“你……”

张念祖微笑道:“我又来了。”

老蒋下意识地四周探看了一下,小声道:“这么久没听到你的消息,我以为你躲到外地去了。”

张念祖摇摇头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我找到祖爷了。”

老蒋吃了一惊道:“他在哪?”

张念祖指了指自己:“就是我。”

“你疯了吧?”

“呃……没有……”张念祖忽然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他根本无法证明自己就是祖爷。

呼的一声,老蒋冷丁拔拳打向张念祖的面门。

张念祖此时与以往早不可同日而语,几乎是瞬间伸出巴掌,把老蒋的拳头牢牢包住停在了半空,两人短暂地较了下力,结果是谁也不能前进分毫。

张念祖笑道:“布包石头,我赢了。”

几个老蒋的拥趸见状向这边靠拢过来,老蒋收了手,示意他们散开,意外道:“好小子,几天没见身手长进了不少。”但他马上又说,“可这也证明不了你就是祖爷。”

张念祖探手从吧台里抓起一把铁勺子,在左手握成一排,随即用右手食指把它们挨个点断。

“这招叫点金指,你还记得上次我在酒吧门口和人打架,那人忽然断了胳膊的事儿吗?”

老蒋想了想神色渐变道:“你……你真是祖爷?”

张念祖道:“我也是刚知道。”

老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把身后的酒架撞得哗啦啦直响,这是张念祖第一次见他露出了恐惧的表情,老蒋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张念祖无奈道:“我得了解一些情况以后才能决定我该干什么——”他觉得坦白自己的身份以后,老蒋以前那些讳莫如深的信息也许会对他解密。

老蒋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张念祖叹了口气道:“这样吧,我先跟你说说我知道了些什么吧。”他看出老蒋忽然对他有了深深的戒备和敌意,以前的老蒋可是面对几十号打手的时候都谈笑自若的,而且他还欠着老蒋的人情,他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变质。

张念祖把自己在医院门口如何受到了大块头的重创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然后把刘老六他们这些蚁人对他说的话原原本本都告诉了老蒋。

“所以这么看来——”张念祖总结道,“咱们族人一笔数目巨大的公款在我爸手里不见了,作为继承人我得追查出它的下落,然后给族人一个交代。”

“就是说你爸贪了我爸的钱?”老蒋瞪大眼珠子道。

张念祖苦笑道:“目前看是这样,可是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老蒋僵在那里,喃喃道:“这样一说……难怪……”

张念祖道:“难怪什么?”

老蒋欲言又止,张念祖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信得过我的人品吗?”

老蒋咬了咬牙,终于道:“信得过!”

“那你就告诉我,你爸在去世前都跟你说什么了?”

老蒋道:“其实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他遗言的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让我去找祖爷,但我永远忘不了他弥留之际眼神里的愤愤不平和恐惧,现在想来,就是因为你爸,也就是上代强人族的祖爷贪污了族人的公款,我爸不甘心又不敢去找你爸算账,可能还有一些对我的愧疚吧,但他为了我的安全,还是没有透露更多关于祖爷的信息。”

张念祖动容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会替我爸给你们父子一个说法。”

老蒋黯然道:“想不到你们一家子有可能是我的间接杀父仇人。”

张念祖拍了他一把道:“没有定论以前别这么说,而且不管怎样,我都认你这个老大哥。”

老蒋叹气道:“总之你我之间就是恩怨纠缠啊。”

张念祖道:“幸亏你不是女的,要不咱俩还不得上演一出狗血的言情大剧?”

老蒋也笑了,气氛骤然轻松了。

张念祖道:“你爸死之前没给你留下点遗产什么的吗?”

老蒋摊手道:“你觉得我像富二代吗?用你的话说,我但凡有辙怎么会往粪坑里跳?前些年我还有个念想,想攒一笔钱把这个酒吧彻底买下来,但是后来发现没戏,这地方虽然不是黄金路段,这么大的酒吧也不是一般人说买就买的。”

张念祖意外道:“这酒吧不就是你的吗?”

老蒋道:“你分得清掌柜和老板的区别吧?我就是一个经理,这酒吧是社团的财产。”

张念祖道:“我记下了,要是咱们的事儿弄明白了,我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老蒋道:“那你可得快点,我没几年好活了。”

张念祖有些错愕,但马上明白他是说战士只有四十五岁寿命这事儿,他打岔道:“你得帮我。”

老蒋道:“我还能怎么帮你?论打架你现在不比我差。”

张念祖道:“对了,你不是说过你还认识一个咱们的族人吗?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老蒋道:“我只能试着帮你约约,那兄弟我也只见过一面,他似乎不太在意这事儿。”

张念祖道:“多谢。”他的心里忽然有些落寞,听刘老六话里的意思,强人族曾是一个强大到令人望而生畏的种族,如今族人之间却变得如此生疏冷漠,这也许正是因为祖爷的缺失,甚至是渎职。他问老蒋,“黑豹帮的人后来没找你的麻烦吧?”

老蒋道:“我早就说过,他们没有证据。”说着他扒开肩膀上的衣服给张念祖看他上次受伤的地方,那里肿起一块,看来骨头还在自己修复中,不过皮肉已经完好了。老蒋忽道,“说起找人,有个女的天天在我这里找你。”

“是婷……”张念祖说了两个字就戛然而止,他很快反应过来不会是雷婷婷,一则老蒋认识她,二则她现在肯定不得自由。

老蒋嘿嘿笑道:“你小子是不是在哪欠下了风流债?”

张念祖彻底茫然了,不是雷婷婷谁会找他?至于风流债云云更是子虚乌有。

老蒋忽然朝张念祖身后挤眉弄眼道:“来了!”

张念祖一回头,老蒋说的那个女人也恰好到了他身后,两个顿时来了个面对面——

要说这女人,皮肤是白皙的,眼角的鱼尾纹是堆累的,头发是花白的——这居然是一个五十多岁奔六十的大妈!张念祖回头怒视老蒋,却发现老蒋促狭地笑了。

那大妈手里端着杯柠檬水,果然开口问道:“小伙子,你认识张念祖吗?”

张念祖只好又回过头来道:“大妈,我就是张念祖。”

大妈闻言一愣,然后她用手比了比张念祖的身高,又判断了下对方的年纪,嘴里喃喃道:“倒是和说的差不多——”她冷丁道,“你笑一下。”

“我笑……”张念祖尴尬道,“大妈你到底要干什么?”

“笑一下!”大妈执着地说。

张念祖无奈,勉强把嘴角往上提了提,露出一个很敷衍的笑容,不过这一笑之下还是牵动了脸上的肌肉,那道像酒窝一样的刀疤也绽放开来。

大妈一见之下顿时激动道:“没错,你就是张念祖!”

“大妈,你是……”

大妈道:“我是雷婷婷的保姆,你可以叫我王阿姨。”

“婷婷她怎么样了?”张念祖火急火燎地问。

王阿姨一字一句道:“她很不好,每天念叨你,人都快抑郁了,我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从来没想到她会这样牵挂一个人。”

张念祖心里一疼道:“她现在在哪?”

“被虎爷囚禁在家里了,每天放风的时间都有人看着。”王阿姨冷丁扇了张念祖一巴掌道,“你不是说要去找她的吗?”

张念祖讷讷道:“我有些事情耽搁了……而且……”

王阿姨道:“那现在去啊!”

张念祖郁结道:“我不能去找她。”

王阿姨斜眼看着张念祖,鄙夷道:“婷婷终究是看错人了,你既然贪生怕死就别吹牛逼,她分分秒秒地念着你,人都快成神经病了,你却在这里喝酒。”

“我……”张念祖既无从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也不知是被扇的还是情绪激动,红得都快滴出血来。

这时老蒋探过头道:“这位大姐,你不会不知道雷家的背景吧,就凭这小子一个人去找你家大小姐,还不得死在那?”

王阿姨霸气道:“那就和婷婷死在一起啊,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

老蒋又好笑又无奈道:“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合着这俩孩子都不是你亲生的你就豁得出去呗。”

王阿姨怒道:“我虽然就是个佣人,但一直把婷婷当我自己的女儿,看着她这么一天天憔悴下去,我替她窝囊!”她指着张念祖道,“小子你给我个痛快话,你到底去不去找婷婷,你要是怂了我这就回去让她死了这份心!”

老蒋戳戳张念祖小声道:“雷家一个保姆都这么叼,你敢去吗?”

张念祖握紧了拳头,他对老蒋说:“婷婷跟着我九死一生,在雷家至少是安全的——你要知道追杀我的人里有咱们的族人!”

老蒋不笑了,刚才他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这时才明白了张念祖的心思。

王阿姨盯着张念祖道:“喂,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老蒋趴在吧台上,讷讷道:“要么和心爱的姑娘死在一起,要么让她恨你一辈子,你自己选吧。”

张念祖郁闷道:“有没有建议?”

老蒋道:“没有,反正你今天不管怎么选以后都有可能后悔。”

张念祖怒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老蒋耸肩:“人生就是如此,有时候没的选不见得比有的选幸福。”

第六十五章 扯皮筋时间

就在张念祖万分纠结的时候,酒吧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几号人涌了进来,为首的小胡子气势汹汹地指着老蒋道:“蒋志成!你真以为黑豹帮是好欺负的?”在他身后几个人他们年纪不等,神情冷静。

有人悚然道:“黑豹帮的十二豹头棍花都到了!”

黑豹帮和老蒋之间维持了几个月的面子上的和平,终究还是到了兵临城下的这一天,而且看得出,他们是有针对性地加派了很多好手,上一次老蒋一对十九惨胜,这一次他们增加了两倍的兵力都不止,是志在必得!

酒吧里的人们都被这阵势唬住了,胆子大的觉得刺激,胆子小的已经在想着跑路了,只有老成持重的感到了忧虑——这仗一旦开打,惊动了上面势必谁也不好过。不过所有人都在纳闷一个问题:黑豹帮为什么时隔多日突然找上门来,雷啸虎不是做过和平的承诺吗?

老蒋也有点懵,雷啸虎对他的态度他心里是清楚的,如果大张旗鼓地来对付他,黑豹帮于面子上和经济上都划不来。打赢了无非落个仗势欺人的恶名,打输了更是弄巧成拙,自己于黑豹帮来说就是个鸡肋,所以对方干脆假装大度既往不咎,其实就是想玩个强者的高姿态,可怎么今天反攻倒算起来了?要是他放跑张念祖那天他们来找事也算了,今天不年不节的是触了谁的霉头?

老蒋对小胡子道:“这位兄弟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得罪黑豹帮了?”

小胡子看来是黑豹帮里的头面人物,这时瞪着眼睛怒气冲冲道:“谁他妈是你兄弟,你干什么了自己不清楚吗?”

老蒋愈发迷茫道:“我干什么了?”

小胡子怒意更盛,他犹豫了一下道:“今天下午你跑到我公司闹事,见人就打,连伤了我十几个兄弟,你不会敢做不敢认吧?”

众人这下倒是听明白了,所谓的公司,不是地下赌场就是类似的地方,总归是见不得光的,所谓的兄弟就是打手,就是说,下午有人扫了黑豹帮的场子,所以小胡子这是来报仇的。

老蒋愕然道:“下午酒吧盘账,我一直在这里待着,所有的服务生都可以作证,来得早的几位也看见我了,我哪有时间去你的地盘搞事?”

小胡子道:“屁话,你的人当然向着你,我们黑豹帮又不是警察,办事还讲究证据确凿——说到底,有谁看见蒋志成下午是在酒吧的?”

全场默然,谁会愿意轻易得罪黑豹帮呢。

老蒋哼了一声,脸也板了起来:“你一句话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我摘还摘不得了?你们黑豹帮因为上次的事记恨在心,想砍死我直说就是了,找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有意思吗?”

小胡子暴跳起来:“放屁!我的小弟们说对方一个人就把他们全撂倒了,现在还有好几个在医院里躺着,除了你还能有谁?”

众人顿时恍然,怪不得小胡子恼羞成怒又吞吞吐吐的,原来敌方只有一个,说出来丢人呐!不过很多人也因此把怀疑的目光放到了老蒋的身上,一个人打倒黑豹帮好几个,这种事一般人做不到,可老蒋却是轻车熟路,果然是他嫌疑最大!

老蒋愣了一下道:“你小弟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了吗?”

小胡子道:“他们说是一个大块头。”

老蒋闻言无声地在当地转了个圈道:“大家觉得我块头大吗?”有人笑了起来。老蒋个头也就一米六多点,脑袋肚子倒是圆圆的,可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胖子,跟大块头是沾不上边的。

小胡子呆住了,下午他并不在场,只是后来听伤者说起对方块头很大,出手凶狠,一言不合就放躺下十几个,他几乎没顾得上细想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蒋志成干的,马上把社团里最能打的人都约齐来算账,这会一看老蒋确实不太符合外貌特征,可这又不是拍武侠片,哪来那么多能一挑十几的高手?

老蒋微笑道:“我明白了,我老蒋个头虽然不高,可在你们黑豹帮心里形象是伟岸的。”

轰——

众人都大笑起来。

老蒋一边调笑打岔一边使劲冲后面摆手,那意思很明显,让张念祖快闪!酒吧里灯光闪烁,小胡子他们的注意力一开始就集中在老蒋身上,所以这群人暂时还没发现张念祖,老蒋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节外生枝。

不料张念祖却忽然站出来问小胡子:“你说那人是个大块头?”他对医院门口那人印象太深了,那人就是一个典型的大块头。

“咦?”小胡子不认识,可他身后那群人里张念祖却有不少熟人,别的不说,其中一个中年棍花确认了一下之后马上就跳出来了。

“张念祖!”他上次带着十几个人去公寓楼里堵人却硬是被对方给跑了,这简直是他职业生涯里绝无仅有的耻辱,所以他对张念祖的怨念特别深!

张念祖却只是冲他点点头:“一会再跟你说。”他继续问小胡子,“那人是不是特别壮,但腿特别短?”

“啊,是啊。”小胡子无意识地应了两句,跟着咋呼道,“你就是张念祖?”

张念祖摊手道:“这么惊喜呐?”

小胡子扭脸问中年棍花:“虎哥要的是不是这个人?”

中年组棍花阴沉着脸道:“是他!”

小胡子本来觉得自己可能把事办砸了,这一下子来精神了,他指着张念祖道:“既然是虎哥要的人,那我们就必须把他带走!”有了这个理由,总算是又师出有名了……

中年棍花对老蒋道:“这人我们今天要定了,你不要多管闲事!”这是十分明确的警告。上次在迪克酒吧张念祖就是被一个蒙面胖子掩护逃走的,虽然后来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那就是老蒋,不过大家心里都有底。今天自己这边带了足够的力量,老蒋要是硬插一手那就开打好了,至于雷啸虎和他之间的停火协议其实在制定出的那一刻就是一纸空文,只不过黑豹帮先等到了撕毁它的契机。

不等老蒋说话,张念祖伸手指着门口道:“咱们给蒋爷一个面子,有什么事出去解决。”

中年棍花冷笑道:“你还在想着跑?”

“我不急,你们先请。”张念祖示意自己会跟在他后面出去。

中年棍花一挥手,剩下的十一棍花跟着他鱼贯而出,把酒吧门口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老蒋拽住张念祖,小声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张念祖道:“我有点事要问他们。”

老蒋担忧道:“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

张念祖活动了一下肩膀,所答非所问说:“平时这个点儿我该扯皮筋了,这才半天没扯就有点痒痒了。”

第六十六章 屎壳郎

十二棍花走出门以后,小胡子身后那三十多个打手站在原地没动。这既是对黑豹帮棍花的信任,也是出于敬畏——这十二个人一起出手足以对付任何人,他们既没必要帮忙,也不敢去抢十二棍花的风头。小胡子站在门口,一副大将军胸有成竹的风范,他冷冷地看了张念祖一眼,装模作势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张念祖没搭理他,信步走出了大门。

呼——

迎接张念祖的是中年棍花充满怒火和戾气的一棍!在这些棍花中,他资格最老,上次马失前蹄放跑了张念祖,同侪们嘴上不说什么,谁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他的笑话?他事后也分析过,对手根本就没什么过人之处,确实是自己大意了。今天他要给自己正名,也顺便替黑豹帮十二棍花重新立威!

砰——

张念祖一脚把他踹到马路对面去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偶数棍花成了奇数棍花,不禁齐声嗟呀,有些人被挤在后面,急忙问身边的人外面怎么回事,其实别说没看见的,就是那些亲眼目睹了的也大多弄不清楚状况,人好端端的怎么就飞了?

剩下的十一棍花用极短的时间相互交流了下眼神,冷丁一起前突!这些人不但身经百战而且都是勇悍之辈,可以说,这里每一个都是道上声名赫赫的人物,真正优秀的战士,经历过胜利还不够,更重要的是在逆势中不卑不馁,能迎难而上——

砰砰砰——

张念祖又是接连几脚,发了三个人去马路对面和中年棍花作伴去了。

余下的棍花没有停止脚步或者说没有停止脚步的时间,其中一个当先举棍砸下,张念祖快速地贴近他掰着他的肩膀一转,让他面冲身后的同伴们,然后抓住他持棍的手,把他当傀儡一样操控着反杀向另外一个棍花。

傀儡棍花反应倒是不慢,眼见手上的棍子就要打在自己人身上,他手指一松,檀木棍脱手飞出,幸运的是真没打到前面的人,不幸的是棍头恰好点在了第二排某位友军的头上,那人啊的一声惨叫,滚倒在地。

张念祖继续操控着他的傀儡,一面是方便躲避对手的围攻,一边不时踹飞一两个,棍花们的人数在急遽地减少。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战斗,最别开生面之处就在于张念祖还没开始进入状态,棍花都已经杀红了眼,杀红了眼的原因很简单——自从中年棍花的冲锋号一吹响,自己这边瞬间就只剩了一半的人马。而他们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继续冲锋,黑豹帮的棍花绝不能临阵脱逃,就算只剩下一半人选择也只有一个,要么把敌人干倒,要么自己被干倒——把“优秀的战士在逆境中不卑不馁”那段挪到这里再用一遍更能体现他们此刻的悲壮……

傀儡棍花这会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和勇武者的骄傲,腿往后一弹用出了“尥蹶子”这种顽童打架的招式,张念祖抓住他的脚脖子往前一送,让他的脑袋顶在同伙的肚子上,一次性解决了两个。随后他抬手招架住余下棍花们的攻击,手臂上挨了几棍之后,他也趁机用右手掌把余下的棍花全都切晕在地上。

自始至终,张念祖都没有用拳,因为一拳八百公斤的力量打在身上是会出人命的。

酒吧里围观的人们这会已经集体石化,眼珠子瞪得比招牌上的灯泡还大!

比他们眼珠子瞪得更大的,是小胡子。

张念祖摸着发疼的手臂一回头,隔着大门的玻璃和小胡子来了个大眼瞪小眼。张念祖喝道:“你出来!”

“我不出来!”小胡子想都没想,几乎是用生命高喊了一句。逻辑很简单,敌人让自己干什么自己就不干什么肯定没错!他身后那三十多个打手此刻都低着头保持沉默,就像三十多个在地上找钱的路人,他们安静的逻辑也很简单——十二只藏獒两分钟之内就被人虐成了吉娃娃,他们这些泰迪还咋呼个什么劲儿?

张念祖被小胡子气乐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在老蒋的酒吧里和人动手,这次黑豹帮来找麻烦从客观上说是一个误会,也就是他们和老蒋之间的和平协议还有效,虽然这个协议很脆弱,但他也不想毁在他手上,如果他进去把人揍了,那黑豹帮以后也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来找老蒋报复,他给老蒋找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老蒋这会一边惊诧于张念祖的脱胎换骨,一边也被小胡子弄得哭笑不得,他问小胡子:“你不是要把他带走吗?怎么又不出去了?”

小胡子却是很清楚张念祖的想法,他看着老蒋道:“我要是在你的酒吧出了事你也脱不了干系,你可是在道上放过话,谁在你这闹事谁就是和你作对!”他把局势看得特别明白,出去就是死,在命和面子上,他毅然选择了前者。

围观的人里有的阴阳怪气道:“刚才还气势汹汹地来找人算账,这会又躲在人这里不肯出去。”

“是呀,黑豹帮最近闹出了好大的名头,原来全是这样的货色。”

“你们的十二棍花都被人打趴了,你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堂堂黑豹帮不会让警察来救你吧?”

对于痛打落水狗这样的活动大家还是踊跃参加的。

小胡子大声道:“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你们不要再说了。”

有人讥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这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被傀儡棍花顶倒那位棍花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了,他只是肚子给人撞了一下,所以没彻底歇菜,这会觉得晕晕乎乎有点想吐,他佝偻着腰,双手放在膝盖上,张嘴就要喷。张念祖推了他一把——两人离得不远,他一吐势必会吐在张念祖鞋上。结果这人踉踉跄跄冲进了酒吧门里,顺势把两只手搭在了小胡子的肩上,张念祖灵机一动,一使劲又把他拽了回来,原来这哥们好死不死地恰好穿了条背带裤……

然后,小胡子也被拽了出来。

众人看得叹为观止,还有这种操作?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人回忆起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晚上,路灯下,孩子们在一个屎壳郎身上拴条线,让它爬回洞里,隔一会一拉,它就会抱着另一个屎壳郎出来……

“哇——”背带裤吐了小胡子一身。

张念祖笑眯眯地看着小胡子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小胡子扎着双手,看着胸脯上那些自己花钱请大家吃的壮行饭,欲哭无泪道:“你想知道什么?”

第六十七章 大王派我来巡山

张念祖问道:“那个大块头为什么会找上你们?”

小胡子茫然道:“……不知道,开始还以为是蒋志成,我这不就……”

“给你五分钟时间弄清楚!”张念祖之所以对大块头感兴趣,是因为他知道大块头不会无缘无故找黑豹帮的麻烦,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又不知道这种不安是从哪来的。

小胡子冲酒吧里招手。

那三十多个打手一个挨一个走出来,全都靠墙站成一排,把手放在裆上,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身材匀称,惹得马路上几个开着豪车的老女人以为这清水场子改了夜总会,她们争相往这边观看差点追了尾……

小胡子瞬间又恢复了当头儿的威仪,他大声问:“下午场子被扫的时候谁在现场?”

没人回答。

小胡子又问了一遍,这才有一个手下结结巴巴道:“在场子里的……基本上都进医院了,听说那大块头出手特别狠……”

张念祖基本可以确定他们说的就是自己见到那个了。

这次没等张念祖催,小胡子赔笑道:“我打个求助电话。”他掏出手机打给医院的手下,说了几句话之后脸上又是迷茫又是错愕,他对张念祖道,“那个大块头只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他问在哪能找到我们大小姐。”

张念祖脸色变了!他终于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了。

老蒋见他变颜变色的,走出来问:“怎么了?”

“婷婷有危险!”张念祖道,“上次伏击我的人为了引出我,要对婷婷下手了。”

老蒋道:“你准备怎么办?”

张念祖勉强一笑道:“有的选的时候纠结,现在没的选了反而简单了——我要走了,但愿还来得及。”

老蒋点点头道:“以前不看好你们,是怕她的身份连累了你,没想到现在反过来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解燃眉之急吧。”

张念祖上了摩托道:“这边交给你了。”

老蒋道:“你小心。”

张念祖道:“她们家最凶的就是保姆,我已经见过了——对了,一会替我谢谢王阿姨。”说着一轰油门飞奔了出去。

……

夜幕降临,雷家别墅里,豹叔快步走到沙发里坐着的雷啸虎身边,俯身跟他耳语了几句。

雷啸虎抬起头道:“有人扫了我们的场子?”他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愕然,似乎很好奇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对方只有一个人。”豹叔用语气提醒老大自己想说的重点是这个。

雷啸虎下意识道:“难道又是那个蒋志成?”

豹叔道:“老三也是这么想的,他带着十二棍花已经去找蒋志成了。”

雷啸虎皱眉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豹叔道:“他可能是想自己先把事情摆平,再来跟虎哥邀功。”

“老三人呢?”

豹叔道:“失联了。”

雷啸虎这才意识到事情有蹊跷,他坐直了身子道:“失联了?”

“是的。”豹叔身板挺得笔直,他说,“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叫人回防了。”

雷啸虎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阿豹,你现在胆子变小了。”

豹叔却凝重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小心点总没错。”

雷啸虎把脚放到茶几上道:“对方不是只有一个人吗——一个人能搞出多大的风浪?又不是拍超级英雄电影,再说你不也一个人打倒过十几号吗?”

豹叔只是谦虚的笑了笑,低调而沉稳。

这时楼上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雷啸虎神色变得有些阴沉,最终无奈道:“婷婷还是那样?”

豹叔点头。

“那个张念祖还没抓到吗?”

豹叔道:“已经十多天没有消息了,应该是跑到外地了。”

雷啸虎摊手道:“你看吧,这些穷小子都是一个套路,搭讪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都能说出来,等发现姑娘的老爸不好惹又跑得比兔子还快,你说他为什么不敢来见我?”

豹叔认认真真道:“因为你会砍死他。”

雷啸虎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道:“还是你了解我——我他妈当然会砍死他!”

豹叔看看楼上道:“婷婷怎么办?”

雷啸虎摆摆手道:“小孩子发脾气嘛,再过几天就好了。”

桌子上的对讲机响了,豹叔拿起来道:“兄弟们陆续都到了,我去安排一下。”

雷啸虎挥挥手,拿起一支雪茄在火下烘烤起来。

……

在通往雷家别墅的山路上,黑豹帮的两个马仔作为第一批到达的小弟,分配到的任务听着有点可笑——让他们盘问过往的车辆。命令是老大下的,不过他们的老大当然不是豹叔,他们的级别远远达不到能见豹叔的地步,其实他们的老大也不行,所以命令是传达了不知道几层之后才落在他们身上,这种活儿在电视剧电影里都是匪兵甲和匪兵乙干的,倒是很符合他们的身份。

其中那个身穿花格衫的马仔在路边捡了一根小孩胳膊粗细的长树枝,用脚把那些枝丫踩断,一边哼着“大王派我来巡山”的调调,他要做一根可以拦停车辆的路障。另一个留着大背头的马仔闷声蹲在边上抽烟。

花格衫干着干着有了怨气,指责大背头道:“你也不说来帮忙,一天梳个背头比老大还像老大,怪不得你上不了位。”

大背头反唇相讥道:“那也比你好,穿个花衬衫一看就是当小弟的料,一辈子活该就这么混着。”

花格衫做好了路障没有把它摆在路上,而是拿在手里像少林棍僧似的先挥舞了几下,嘴里给自己配音:“嚯!哈!”

大背头忽然指着山下道:“有人来了。”

他们脚下的山路上,有人骑着摩托如同子弹一般快速接近,转眼过了拐弯处后就出现在了视线尽头,摩托车的巨大轰鸣也传过来了。

“得瑟!”花格衫嘀咕了一句。

大背头从地上站起道:“咱们逗逗他吧。”

“怎么逗?”

“你把树棍给我。”

花格衫依言把树枝交给了大背头。

大背头躲在路边,手里握着树枝的一头,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骑手,判断着他和自己的距离,待对方离自己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忽然把树枝横放在路的中央……

这个距离之下骑手根本没有时间采取措施!

砰——

摩托车的前轮碾在树枝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车子和骑手同时腾空而起,摩托车直接掉进了山崖,骑手从高空跌落,先是后背着地,然后剧烈地翻滚出老远才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两个马仔顿时都慌了,虽然身在所谓的社团,可不见得人人都能做到漠视生命的地步。

花格衫怔了片刻之后才懊恼道:“你他妈脑残啊,不知道这么快的车速会出人命的吗?”

大背头也后悔不已,嘴上却道:“你刚才还不是屁都没放一个?”他慌张地看看远处躺在地上的人道,“你去看看他还活着不了。”

“你搞的事情,你去!”花格衫不干。

“要不……咱俩一起去?”

花格衫无奈道:“好……”

两个人哆哆嗦嗦地慢慢靠近骑手,花格衫仍旧唱衰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再加上惯性,人八成是死了。”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大背头说话都带了哭音了。

他们挪到骑手身边,发现这人“死相”还挺好看的,既没有脑浆崩裂也没有四肢扭曲,而是平平整整地躺在地上,把双手都放在小腹,就像是睡着了。

大背头道:“你去摸摸他还有没有气儿。”

花格衫愤然道:“你怎么不去,真以为自己是老大啊?”他虽然这么说着,不过还是猫下腰把手指探向骑手的鼻子。

那骑手忽然叹了口气。

花格衫吓得一蹦老高:“活了!”

骑手一翻身坐起来,郁郁道:“不是活了,是一直就没死!”

第六十八章 夜跑

花格衫和大背头此刻第一反应就是见鬼了——

一个人骑着时速一百迈的摩托,撞上障碍物,车毁人亡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如今车已经不知在哪个角落摔成了一堆废铁,人却在遭遇了从十多米高空中坠落、然后又滚出二十多米的情况下忽然坐起来跟自己说话!

骑手自然就是张念祖。他一心要救雷婷婷所以全速前进,其实在出事前一秒他都没看见路边有人,平时也许可以,可这时他满心都是雷婷婷,然后身子就突然飞了起来,在空中停留的片刻时间里,他内心一片空明,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场意外之中,他不知道以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扛得住这个等级的灾难,所以他立刻就做出了所有能做的补救办法,他调整好姿势,落地的一瞬间他用后背撑住地避免脑袋受伤,在滚动的时候,他的胳膊肘、膝盖全部用以保护身体,总之就是所有能支棱起来的骨头全支棱起来了。这就是强人族的特性使然,他们在遭受冲击的时候全部心力能马上调动起来应对局面,而一般人的恐慌、紧张这种情绪在此刻是缺失的。

当然,一般人就算有这样的反应能力和心理素质,生理构造不过关还是一样会挂,就算是张念祖也是躺在地上晕乎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他见到花格衫和大背头的穿着打扮和地上那根树枝之后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你们是黑豹帮的?”张念祖从地上站起来,拍着身上的土问。

“……”这两个人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实张念祖这会要是头破血流然后用弥留之际的口气交代几句后事他们可能还好一点。

“说话!”张念祖急了,黑豹帮为什么突然在路上加强了防御,是不是已经遭遇了什么攻击?

“呃……对。”花格衫在勉强自己镇静。

“在我之前有人上山了吗?”

“没……没有。”

张念祖总算放心了一些,他往山下张望了一眼,摩托车就算能找到也肯定开不成了,这也是最让他郁闷的。

大背头悻悻道:“那个……我们刚才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张念祖顾不上搭理他,又问:“从这到雷啸虎的别墅还有多远?”

“大概十几公里吧。”大背头忽然警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花格衫周身打量着张念祖,不可思议道:“你可是真是捡了条命啊。”他还是挺开心的,因为就算他们摊上人命也势必麻烦缠身,这会苦主没事,看样子也不打算讹他们,怎么说都是好事一件。

张念祖忽然一指他和大背头道:“你们两个继续守在这里,不管什么人都不许让他上去,听见没有?”

“好……”花格衫几乎是顺口就答应了下来。

大背头瞪着眼睛道:“诶?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张念祖一笑道:“因为你俩欠我一条命。”他看出花格衫和大背头确实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辈,主要是这节骨眼上他也没工夫理会这种小脚色,所以他没打算把他们怎么样。

花格衫和大背头小声打起了商量:“反正老大的命令也是让咱们把可疑的人拦下来,听谁的不是听,咱就做个顺水人情——要不然这小子要是讹咱俩,可不是五千一万就能解决的。”

大背头嘀咕道:“可咱不是黑社会吗?还怕人讹?”

花格衫道:“所以你上不了位!往往越大的黑社会就越讲理,你把人绊了这么大一跟头,摩托车也没了,咱不占理啊——”

大背头想想也是,于是对张念祖道:“那我们就当还你个人情。”

张念祖好笑道:“那多谢了。”说着他一猫腰,大步流星向山顶跑了上去。

花格衫和大背头眼瞅着张念祖没一会就消失在了眼帘内,花格衫啧啧有声道:“好家伙,一般人摔这么一下早成肉泥了,这位爬起来就能跑!”

大背头似乎在这一瞬间想通了什么,忽然幽幽道:“我明白他为什么说咱俩欠他一条命了——他要是把咱们扔到山底下去咱现在就是两滩肉泥。”

花格衫一哆嗦道:“快,既然答应人家了就得说到做到。”

两个混混心怀感恩之心,这次跳进小树林里搬出一棵倒地的死树,严严实实把路堵死,人站在树后尽忠职守地交叉巡逻。过了一会大背头才道:“诶对了,那人最后也没说他要上山去干什么,老大让我们拦住可疑的人,他算可疑吗?”

花格衫琢磨了一下道:“算!”

“那老大那边我们怎么交代?”

花格衫沉默半晌,最后慨然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谁给咱留了命咱听谁的吧。”

……

张念祖往前跑了大约两三公里的时候又遇到了三四个人设路障的。不过这一拨人比刚才那俩正规了不少,起码还弄了两个脚手架挡在路中间。这几个人在夜色里依稀觉得路上有动静,带头的不禁高声喊喝道:“谁?”

“我!”张念祖应了一声。

带头的见是个跑步的,心里先放松了大半警惕,他问是谁,人家说我,回答得好像也没毛病。他示意几个手下不要大惊小怪。

“夜跑的。”带头大哥自己给出了解释。

几个小弟点头,眼睁睁地看着张念祖绕过脚手架,顺着路跑下去了。

也许是因为无聊,几个人就那么盯着张念祖的背影一直看着。

其中一个小弟看了半天忽然挠挠头道:“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带头的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到底哪不对劲呢?”

另一个小弟反应了一会冷丁道:“我从来没见过跑这么快的人!”

带头的猛醒,他指着张念祖的背影喝到:“站住!”

张念祖当然不会理他,继续跑自己的。

“追!”带头的叫了一声,带着人就撵。然后他们就发现越撵目标离自己越远,追了四五百米之后那人彻底没影了……

“我……我草!”带头的骂了一声,气喘吁吁地跟小弟们喊,“快……快给大哥报信!”

小弟掏出电话,同样气喘吁吁道:“怎……怎么说?”

“把电话给我!”带头的拨通了老大的电话,努力控制着呼吸道,“大哥,有、有个家伙冲过去了……不不不,他没开车,他是用跑的,我……我也没喝酒。”

电话那边传来了咒骂声,接着怒道:“到底什么情况,你给我说清楚!”

带头的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有个怪物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你那边去了,我们没能拦住他——”他看了眼表,准确地报出了他的计算结果,“再有四分三十五秒左右他就到你那了!”

“妈的,你还说你没喝酒?”

带头的诚恳道:“大哥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以前是学霸——不不不,不是文科生。”

第六十九章 决战

驻守在第三条防线上的是黑豹帮的一个中层头目,要按照老蒋他们十三香的等级来说,大概相当于五级左右的干部……

这头目带着二十几个人把守在路中间,忽然接到手下一个电话,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他听得是不明所以不知所云,最后结论就是这货可能确实喝多了。

过了大概四五分钟之后,有个手下忽然指着远处道:“老大,有人来了。”

头目定睛观瞧,见果然有个人甩开膀子飞一样往这边跑来,他这才想起刚才那通电话里手下说的情况,两相一印证,有点明白了——有人跑着冲过了前面的哨卡,自己那些小弟追不上人家,编造了一大串有的没的来搪塞自己。

“废物!让你们健身就是不听,每天不是在酒瓶子里就是在女人身上,那身体好得了吗?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干咱们这行就是两点,打得过跑得过!老大我都混到这份上了每天照样跑五公里,跟你们说话你们听到没有?”

手下们无缘无故挨了骂,都唯唯诺诺地点头,心说老大也不知发的哪门子邪火。有人指着远处的人影道:“这个怎么处理?”

头目气不打一处来道:“等他过来了先揍一顿再说!”他对张念祖是真的很不满,你是敌是友给句话啊,就这么跑了算怎么回事?

张念祖跑近了。

刚才请示过头目的小弟既然得到了老大动手的命令,也就不客气地大步走上前,一指张念祖骂道:“你他——”

张念祖二话没说一拳捣在了他脸上把他打倒!

“尼玛!”小弟们都炸了!对方单枪匹马地出现,看着自己这边好几十号人居然直接就动手?

那个被打倒的小弟挣扎着爬起来,捂着喷血的鼻孔悲愤道:“老大!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张念祖见他起来了,紧赶两步到他近前又是一拳,这次对方直接晕过去了。

头目气得三尸神暴跳,当着自己和这么多小弟的面儿跑步这主先是光明正大地偷袭了自己的人,这也就罢了,完事了还补枪?哦对了,是当众补枪!他怒喝道:“打!给我往死打!”

砰砰砰——

啪啪啪——

张念祖一点也没客气,不等他说完就大打出手了,于是等头目下达完命令,手下已经少了六个,他们有的是一声不吭地晕过去,有的抱着鼻子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有一个特别壮的手下挨了一拳之后踉跄了好几步终于是没倒,张念祖认认真真地又上来补了一拳把他怼晕了——他这是在试错,对手是一般人的话,他全力一拳肯定是要出事故的,不出意外的话后面还有一场场大战,不用拳头是不现实的,所以张念祖就先拿这些人练手,看该出几分力能让普通人失去抵抗力,顺便总结总结经验。不过似乎不太顺利,想要得出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数据是不可能的,有人扛揍些也就有人脆弱些,总体上来说还是要看菜吃饭量体裁衣……

“……”手下们愤怒着冲上来,张念祖一边躲闪着一些重击,一边专心致志地调试着自己拳头的力量等级,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平时哪有这么多人围着你把脸拱上来让你打?接着就是不断有人被打出圈子,张念祖以一拳一个的节奏在完结这场战斗。

头目自从看到张念祖,先后经历了“不满”“愕然”“狂怒”几个情感历程,等他的手下顷刻间就少了一多半的时候他也顺其自然地过渡到了“恐惧”的阶段,对方是什么样的恐怖存在啊!自己那些手下完全就像保龄球一样不堪一击,此刻除了恐惧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举着拳头冲了上去,心里也明白其实就是送个人头,好在小弟们和老大面前有个交代。

砰——

张念祖没让他难做,在他面门上打了一拳。

头目只觉剧痛之下天旋地转,接着耳边生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张念祖通过短暂的训练已经积累了一点经验,他觉得够用了便不为已甚,抛下剩下的七八个小弟不理,拔腿又跑了。

头目毕竟是每天坚持跑五公里的强者,在晕眩了一会之后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七八个小弟一起围上来,有人问:“老大,那小子跑了,咱们追不追?”

头目迷茫道:“你们的意思呢?”

手下看着张念祖远去的背影道:“怕是追不上了。”

另一个手下讷讷道:“追上了也打不过……”

头目看着大家望向自己眼巴巴的神色,知道他们都在期待什么,其实他心里也有个声音在当头棒喝:跑不过也打不过,追毛啊追!

“那我怎么跟我老大交代?”头目郁结道。

一个手下期期艾艾道:“我觉得……咱们主要强调追不上就行了。”

头目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他走开几步背对着小弟们坐在地上,掏出电话拨通一个号码,安静道:“老大,有一个……怪物,往你们那边去了,我们没追上他……我有个小弟他以前是理科学霸……”他此刻才觉得那个给自己通风报信的小弟真是黑豹帮里最被低估了的一个,不但理科学得好,连形容对方的词都很精准,所以决定继续沿用怪物这个称呼。

电话里传来了大声的质问和呵斥声。

头目的神情愈发落寞了,他幽幽道:“我没喝酒……”

……

张念祖连过三关基本没费什么力气,但是后面这十多公里的路他跑下来终于有点接近他的体力上限了,当他跑到雷家别墅铁门前的时候,不禁还是被里面的场面吓了一跳。

别墅的草地上、花池前、房前屋后都散布着身穿黑西服的汉子们,在别墅屋檐下更是摆了一长溜桌椅,一些稍稍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们睥睨一切地坐在那里,喝着冰啤酒,抽着烟,闲聊着。这阵势就像将军们召集了全部的士兵,在决战前正在谈笑风生。

别墅的大门漫不经心地开着,似乎是一只怪兽张着大嘴在等对手厮杀。

张念祖汗津津地走了进来,黑衣人们见他孑然一身,又没有得到进攻的命令,所以没人有进一步的举动,人们把目光集中在张念祖身上,既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也不知他所来为何。

张念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喷泉边上,捧起水池里的水洗了把脸,他四下张望,发现这许多人里他只认识一个——豹叔就站在屋前的门口处,不时和檐下座上的某位大头目说上一两句话,俨然是三军主帅。

张念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冲豹叔喊:“把雷婷婷交给我,我这就走。”

豹叔十分意外,他是在张念祖扬起脸以后才认出了他,听到这个年轻人的话,他觉得好笑:“我们正找你呢,你居然还敢到这来?”

张念祖笑骂道:“屁话,我找婷婷不到这来还能去哪?”

豹叔皱起了眉头,年轻人有勇气他会欣赏,但勇气不同于蛮干,像这种自以为英勇实际上是没脑子的行为他更鄙夷!豹叔森然道:“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这就去和婷婷说,保证这辈子再也不见她,我去和虎哥求个情,说不定他揍你一顿就算了。”

张念祖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了,要么你把我女朋友送出来,要么我自己进去找她。”

豹叔自然不屑于和一个无名小子斗嘴,他只是有些奇怪,今天上山的路明明有那么多人把守……他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不等张念祖说话,屋檐下一个中年头目忽道:“你就是那个跑得很快的小子吧?”

张念祖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跑得倒是不慢。”

“哈哈哈哈哈!”中年头目忽然乐不可支,他指着张念祖对其他大头目们说,“你们知道吗,这小子硬是靠跑得快避开了咱们好几拨人马,我小弟跟我说我还不信——你个小王八蛋有这本事报个马拉松跑跑不好吗,怎么作死作到这来了?”他语言生动,口气活泛,像介绍谐星一样把张念祖的事迹介绍了一遍,惹得院子里的众人跟着一起大笑。

张念祖无语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中年头目道:“什么误会?”

张念祖道:“我不但腿快,拳头也不慢。”

中年头目霍然起身道:“臭小子,可以说你今天来得巧也不巧,你看到了吧,这满坑满谷的煞星都等着收拾人呢!你是自己把自己绑起来等我们完事了再发落你还是让他们顺便先把你送上路?”

这会满院子的人都知道张念祖是谁了,自然有不少人摩拳擦掌地想在老大们面前表现一番,更有人暗戳戳地想自己要是收拾了这野小子,大小姐说不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然后再上演一出勇夺驸马的大戏那就美了!

豹叔摆摆手,他并不想在大战之即把三军的士气损耗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他问张念祖:“下午有人扫了我们黑豹帮的场子,那人是你吗?”

张念祖道:“不是我。”

“那就行了,你去一边等着,不要试图逃跑,等我们办完眼前的事再决定怎么处理你。”

张念祖摇头道:“不行!”

“不行?”豹叔诧异道,“你想怎样?”

张念祖道:“我很急,要不你们还是先处理我的事儿吧。”

“不知死!”中年头目摘下手上的金表拍在桌子上,高声叫道,“谁拿下这小子这块表就是谁的!”

哗——

起码有十多号黑衣人闻言冲向张念祖。

第七十章 抢人

第一个冲上来的小弟被张念祖一拳打了个满脸花,第二个被他拽住胳膊一扔,脱臼而去,第三个猛跑着冲上来亮飞脚,被张念祖抢先一脚踹到花坛里去了……

中年头目端着杯红酒,不紧不慢道:“这小子还挺能打的。”

豹叔狠狠瞪了他一眼,不为别的,有自己这个主帅在,中年头目刚才的举动也太过儿戏了,目前在场的可说都是黑豹帮的精英,中年头目像训狗似的开玩笑实在很不合适,不过他也没法说,这些社团中层,说好听一点是桀骜不驯,其实都是大老粗,在风化场所混多了,言行自然庄重不起来。

豹叔这么多年稳居黑豹帮第二把交椅兼军师的位置,靠的就是小心谨慎,下午自家的场子被人踢了,对方只有一个人,他觉得有些蹊跷所以召集了骨干们来回防,他自己无所畏惧,但不管你是诸葛亮也好张飞也罢,既然保了刘备那就得替老大做到万无一失,如今杀出个张念祖这么个小插曲,让他觉得多少有点不爽。

院子里的战斗还在进行着,就在那10多个人扑向张念祖的时候,反倒有20多个先跑到门口的位置把大门堵上了,他们的逻辑很简单——场上自己这边有好几十人,对方唯一的选择只能是逃跑,堵在他必经之路上才能最终建功立业,打架也是要动脑筋的嘛!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张念祖不但没有跑,而且在步步逼近,他一拳一脚地回击着,每一下就让一个马仔踉跄而退,至于别人的攻击,有的他会照单收下,有的还在半路上就被他用速度优势给截止了。张念祖此刻的理念也很清晰,如果把那些攻击全部躲开,浪费的体力会加剧,和不轻不重地挨上几下相比,成本更高,而且就算被人围住,对手出拳出脚也是有先后之分的,只要认清他们的顺序,安排好优先处理和稍后处理的层次,完全可以做到少挨打多创收的目的,打架嘛,在硬件设施可以支撑的情况下,确实是要动脑筋的。

砰——哎哟——砰——啊——

马仔们一个一个的被打出圈子。

中年头目看得有些愕然,起初他没有丝毫的担心,能打的他见多了,普通意义上的能打无非就是一个人能同时挑三四个,先天条件极好、又经过特殊训练的能打五六个的他也遇到过,可一个人面对大几十号人,结局是不用猜的,只不过看他能撑多久而已,可场上那小子似乎也撑得太久了些,他不但撑住了,还很稳,很认真,那架势就好像他真的想赢一样……

这就好比下象棋,自己这边车马炮齐全,卒子一个不少,对方单士没象就剩了匹马,一般这种情况下大家最多也就看个笑话,下点小彩头赌对方几步被将死,现在人家就一匹马还下得风生水起和自己杀了个难解难分,这就算赢了也不露脸啊……

中年头目边上有人道:“这小子不但能打,而且能扛,我要挨这么多下早就玩完了。”说话的是另一个大头目,当然,他这么说也就是为了表示胸襟坦荡有一说一,这时候仍然没人相信张念祖真能杀出一条血路。

张念祖开始感到自己陷入了苦战。

祖爷也是人,他的体力也是有限的,而在长途奔跑中,张念祖的体力至少耗费了八九成,这时候他明显觉察出自己的力量和速度都大不如前了,对出手轻重的把控也有了比较大的误差,动作也开始变形了。

张念祖忽然使劲一挥手,大声道:“停!”

本来这又不是友谊赛,马仔们完全可以不理会他,但不知为什么所有人还是暂时停下了手,尤其是前排那些人,他们也预感到就算继续打下去自己也讨不了好去。

中年头目冷冷道:“怎么,这会想投降了?

张念祖道:“不是,我累了。”

“所以呢?”中年头目嘿嘿一笑道,“用不用给你抱一床被子来让你睡一觉再打?”

张念祖道:“我本不想伤人,可你们要是再纠缠下去我可不保证不下重手。”

中年头目瞪眼道:“都这时候了还装大尾巴狼呢?谁看不出来你马上就要仆街了?”

张念祖看着他道:“要不你来试试?”

中年头目呡了一口杯中的红酒道:“我什么身份,跟你打?”

张念祖道:“给句明白话,你们是不是要继续打?”

“废话!”中年头目道。

“那就对不住了!”张念祖话音一落,挥拳把面前的马仔打得猛朝后倒去,随即一声不吭地跌在地上不动了。

一干马仔再次大哗,同仇敌忾地冲了过来。

张念祖说的其实都是心里话,虽然他跟雷啸虎的人打得沸反盈天,但他并不想真正伤人,因为算起来雷啸虎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当爹的看见勾引自家闺女的野小子想教训一番也是人之常情,结果不知不觉就闹到了这一步,张念祖对黑豹帮的人无感,但也没有敌意,顶多把他们视作路上的荆棘,本想趟开就完,没准备连根拔起。可是现在情况不允许了,他要是不下重手,时间熬得越长对自己越不利,想到那个可怕的大块头说不定这会也已经在来这的路上,张念祖就觉得烦躁无比。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的惨叫声了,随之而来的是拳头打在肉体上沉闷的动静和偶尔骨头断折的声音,张念祖每挥一拳就有一个人默默倒下,他一边打一边加快步伐往前走,迎上来的都打倒,退在一边的他也不去追,从喷泉边到草坪短短十几步路,每一步迈出就有几个人倒下,黑豹帮的总兵力瞬间就减少了一半!

中年头目的手抖了一下!民间有句谚语叫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此时看来对方浑身是铁不假,可自己这边的钉子却都是木头的……他现在终于明白人家一匹马为什么能跟他厮杀到现在了——因为这货不但能走日还能飞田,横吃竖杀急了还能隔一打一,这特么就是在作弊啊!他眼瞅着张念祖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对方的眼睛盯着自己在发光,中年头目又明白了一件事——这小子压根就没想着逃,这会这是连自己也算计上啦!

中年头目看了一眼屋檐下还各种好整以暇拿捏姿态喝着饮料的大头目们,把酒杯狠狠摔在地下喝道:“都别装逼了,一起上啊!”

其实他们哪是在装逼啊,他们是看傻了:这小子是人吗?这时被中年头目一吼,高层们纷纷抛下各种瓶瓶罐罐随着他一起助战。

可是打架这事不会因为你是高层你就厉害——老大们马放南山太久了……老大们也都已经不年轻了……

噗——

在这件事总一直充当讨人嫌角色的中年头目也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被张念祖一拳打得满嘴牙齿稀落,眼睛里都是键盘第一排的符号键,躺在地上不动了。剩下的头目们也没比他好多少,凡是往前凑的都被张念祖秒杀,院子里的马仔们心胆俱寒,纷纷远离张念祖前进的路径,再也没人敢上前了。

眼看就要迈上台阶,一个人挡在了张念祖面前,是豹叔。

豹叔看着眼前张念祖这个“小插曲”逐渐奏成了交响乐,神色极其复杂,但绝不是恐惧,也不是震惊那么简单,更多的是深深的疑惑和不解。他习武的天分很高,而且自幼就下苦功没有一天敢松懈,所以他更了解人体的极限:体能极限,抗击打极限,这个年轻人表现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甚至在想他到底是靠什么手段达到这种境界的——医学和科技发展到今天,也许是可以用特殊途径做到的吧?

张念祖看着豹叔,在等他做决定,是战还是退。

豹叔当然不可能退,不是因为视死如归,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而对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要在平时他不会捡这种便宜,可此刻各为其主也就说不得了。

“想不到,是我看走眼了。”豹叔说道。

张念祖淡淡道:“看来只有打败你我才能进这个屋子。”他说话时呼吸已经很难调匀了。

豹叔没再多说,他用脚尖挑开几个挡在面前昏迷的马仔,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然后双手自然摊开略宽于两肩,一看就是什么了不得功夫的起手式。

“看拳!”张念祖也没废话,将右臂拉满,一个冲刺捅了过去。

豹叔更疑惑了,张念祖这个蓄力的动作固然是因为他久战乏力,但也能由此看出他完全没学过功夫,难道真有人能靠先天条件好就如此强悍吗?

呼——

张念祖的拳头砸过来了,然而对于豹叔来说,这种速度显然慢了半拍。豹叔疾如闪电地出拳,后发先至地狠狠打在张念祖的下巴上。

喀!

张念祖整个脸部肌肉都跟着一颤,豹叔心里除了松了一口气外也略略有些失望,他没想到对手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喀!

然后他脸上的肌肉也是一颤,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面对某些特殊的敌人时,对方只要不倒地他是不应该放松警惕的。张念祖既然没有倒,所以他的拳头同样砸中了豹叔。当然,这不能怪他,其实他从用常人角度去揣测张念祖的时候他就输了。

张念祖揉着下巴低头看了看他,迷茫道:“还以为是高手呢,闹了半天不是……”

院子里那些散兵游勇见状全都顺着大门夺路而逃。

张念祖走进屋里,别墅里的灯明晃晃地开着,但是里面空无一人,张念祖正想喊雷婷婷,雷啸虎忽然双手举着一把RB刀从楼梯上爆叫一声冲下来,刀锋凌冽迅疾地砍了过来,张念祖没躲没闪,右手食指向上探出——

叮!

RB刀从中而断,刀头部分激射而出,砸烂玻璃飞出去了。

雷啸虎眼见就要把野小子劈成两半,不料RB刀中途起义,他本来是抡了一个圆,此刻用力过猛导致刀柄差点撞到自己裤裆里,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然后怔怔地看着手上半截刀身,一时呆在了那里……

“张念祖!”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楼体口出现,紧接着雷婷婷也是飞扑而下,这一次,张念祖张开了怀抱,他接住雷婷婷在原地转了一大圈,然后两个年轻人就吻在了一起。

雷啸虎握着半拉刀眼瞅着野猪拱了自家白菜,实在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砍死这个王八小子。张念祖忽然朝他按按手道:“放下。”

雷啸虎当然不会听他的话,但是也觉得再砍意义不大了,于是还是怒目横眉地站在那里。

张念祖不再理他,他低头看着雷婷婷道:“你瘦了。”

“你也瘦了。”

张念祖笑道:“我不是瘦了,是结实了。”

雷啸虎:“……”

张念祖意识到现在还不是互诉衷肠的时候,他又朝雷啸虎挥挥手道:“坐。”

雷啸虎:“……”这特么是自己家好吧!

张念祖率先坐下来,他喘了口气道:“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雷啸虎无奈地跟着坐下,就听张念祖道:“因为你招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雷啸虎脸上的皮肉动了动,但是这次没有说话。以前他听到这句话一定会觉得可笑——这句话大部分时候该由他来说才对,可今天他没法发表意见。从他们坐的地方顺着窗户看出去,院子里到处都是躺在地上的人,他们大多一动不动,有的偶尔四肢抽搐一下,如果说张念祖的所作所为脱离了豹叔的认知,那雷啸虎现在完全还是懵的。

雷婷婷惊讶道:“外面怎么了?”她刚才一直被关在屋子里,只依稀知道外面出了乱子,并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

张念祖冲她笑了笑,接着对雷啸虎解释道:“我说的不是我,而是一个比我可怕得多的人。”

雷啸虎终于恢复了思考能力,他沉声道:“你是说下午踢我场子的人?”

张念祖道:“他的目标是婷婷,所以婷婷在这里有危险。”

雷啸虎盯着张念祖道:“婷婷跟着你会更安全吗?”

张念祖道:“不会,但我会尽力的。”

雷啸虎又看了眼窗外,对方的意思很明显:我尽力总比你尽力好。

张念祖已经起身道:“人我带走了,你……你好自为之吧。”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雷婷婷道:“那我爸有危险怎么办?”

张念祖道:“放心,你爸对他没有利用价值。”

雷啸虎:“……”怎么说他也是叱咤江湖的大哥,如今被人弃若敝履,他手上的刀但凡要是有尖儿他早当飞刀扔过去了……

第七十一章 生死相依

雷啸虎问张念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能做到今天这么大,靠的也不光是拳头,他对危险的嗅觉还是相当敏锐的。下午有人单枪匹马踢了自己的场子,晚上张念祖单枪匹马拔了自己的营寨。重点之一是他们是不同的人,重点之二是他们是敌人,其它的就不那么重要了,神鬼打架,凡人只要避让即可,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一块巨大的乌云笼罩在头顶,看不透也戳不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致命的闪电劈下来。就拿今天来说,如果敌人带着大批人马杀到雷啸虎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要命就是这种未知的危机让他有了深深的无力感。

可以说雷啸虎很聪明,所以他问的是“你们是什么人”而不是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张念祖道:“没时间解释了,你只要记住凡是和我有关的你不要掺和就是安全的。”

雷啸虎叹了口气,把半截刀扔在桌子上道:“你们走吧。”

雷婷婷兴奋地拉开抽屉找出钥匙递给张念祖道:“还是你来开车。”

雷啸虎:“……”他现在知道啥叫女生外向了,不过雷婷婷到底是亲闺女,于是他又把怒视的目光投向张念祖。

张念祖摊手道:“是我对不起你。”在这件事上,雷啸虎真的是躺枪,本来好好的当着他的老大,稀里糊涂就到了这步田地,张念祖这个歉道的还是满诚心诚意的,他转而又道,“不过我也没骗你,我送婷婷回家那天真是我们第一次见。”

雷啸虎捂住脸道:“老子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你俩快走。”

张念祖带着雷婷婷走出了门口,雷婷婷终于伤感道:“爸,你保重。”

雷啸虎无声地摆了摆手。

到了外面,雷婷婷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那些草地上躺倒的人,两人上了车,开出了雷家别墅。雷婷婷静静地看着张念祖,此刻思绪万千,最终眼睛一红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张念祖开着车,沉默了一会才严肃道:“婷婷,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无论你的结论是什么都等明天再说,因为我觉得你得认真考虑一下再给我答复。”

雷婷婷一顿,撇嘴道:“这么严重?那你说嘛。”

张念祖措了一会辞道:“我的种族是一个特殊群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雷婷婷听着不是个话头,忧心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不是被人打傻了吧?”

“从前有一个种族叫强人族,族里的男人大多善于格斗——”张念祖照着老蒋第一次在酒吧里对他和赵维明说的给雷婷婷复述了一遍,这个事本来并不复杂,难的是让人相信它是真的。

雷婷婷瞪大眼睛道:“你想说你是强人族的?”

张念祖点头,至于祖爷的身份暂时说不清也顾不上说那么多。

雷婷婷认真地思索着,忽然下意识地往身后指了指道:“所以我爸那些小弟都是你打倒的?”

张念祖道:“有人为了让我变强,给我特训了三天。”

雷婷婷道:“我信!”

张念祖苦笑道:“你可真容易相信别人。”

“从我见你的那刻起就觉得你与众不同,原来根源在这。”雷婷婷咯咯一笑道,“我想起聊斋里那些故事来了,不过我遇到的是男狐狸精,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吧?”

张念祖道:“你不害怕吗?”

雷婷婷坚定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喜欢你!”

张念祖:“……”

雷婷婷道:“你就是想告诉我这些?”

“这些都是背景,目的是告诉你强人族有多可怕。下面才是我要说的——族里有一大笔公款是由我爸保管的,现在它们不见了,所以搞不好强人族的战士们此刻正从世界各地杀来找我,你跟着我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你爸不是已经……”

张念祖道:“在别人眼里,他完全有可能是假死,那笔钱的数额大得不敢想象,无论有人为它做了什么都是应该的。”

雷婷婷道:“你呢,你相信伯父会为了钱连你都骗吗?”

张念祖再次苦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可他毕竟是我爸。”

雷婷婷道:“不管别人怎么样,总之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什么?”

雷婷婷道:“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相信你会保护我。”

张念祖叹气道:“可我不敢保证,我的那些族人们每一个都比你爸难惹多了,我就差点死在其中一个手里,而且他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他来抓你就是要威胁我,幸好我早了一步找到你了。”

雷婷婷眼睛忽然红了。

张念祖纳闷道:“你怎么了?”

“你说,要不是知道我有危险,你是不是还不会来找我?”雷婷婷气咻咻道。

张念祖只能实话实说道:“是。”

“你讨厌!”雷婷婷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

张念祖迷惑而无语,既不知道自己哪讨厌,更不清楚雷婷婷为什么会突然发火。

雷婷婷抽了抽鼻子道:“念祖,咱俩加上今天一共才见了四面吧?”

张念祖心说其实是三面才对吧,他第一次见雷婷婷的时候这姑娘基本就醉得没怎么睁眼……

“嗯。”张念祖又不傻,自然不会掰扯这个。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一下就爱上你了么?”

张念祖毫不犹豫道:“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找到彼此不容易。”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姑娘就昼思夜想,尤其是雷婷婷在医院被带走之后,他更是忍受着深刻的蚀骨的思念,这让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和荒诞。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他和雷婷婷之所以相互强烈吸引,是因为两个人身上相同的特质,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好,总之两个人走进彼此的世界是特别幸福且小概率的事,就如同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找到了唯一的同类,那种感觉,难以形容,但会让人变得默契而坚定。要不是因为后来的事情,就算有雷啸虎这个阻碍张念祖也会克服一切困难找到雷婷婷!

雷婷婷凝望着张念祖,呆呆地道:“你说得真好。”接着又愤然道,“那你后来为什么退缩了?”

“因为……”

雷婷婷已经大声道:“我不怕死!我早就想过了,你要是出事了或者再也不来找我了,那我也不活着了。”

张念祖忽然想起了王阿姨的话,他心里一暖,歉然道:“对不起。”

雷婷婷又大声道:“以后不许再丢下我了。”

张念祖道:“知道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有很多话已不必再宣之于口,然后两人又同时脸上一红,因为他们又想起一个有趣的事情:他们真的只见过几面而已。

这种生死相依又不太熟的感觉,真好。

第七十二章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白色的捷豹跑车继续在路上飞驰。

雷婷婷问:“我们现在去哪?”

张念祖揉了揉额头道:“不知道,总之得先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雷婷婷道:“你的族人本事那么大,哪里能称得上安全呢?”

这句话提醒了张念祖,大块头为了找他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无论他躲到哪里被找到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雷婷婷柔声道:“你不用考虑我,该你做的事你总归是要面对的。”

张念祖霍然道:“没错,族里的钱在我爸手里不见了,我迟早要给族人一个交代,人家找我也是应该的。不如我索性大大方方等他们来,到时候他们信得过我的话就一起把事情查清楚,信不过的话……”他为难地看着雷婷婷。

雷婷婷威胁道:“别想再丢下我哦。”

张念祖一笑道:“跟我回家吧。”

前面的路正中有两个人影走来走去,地上还摆着一棵死树。见到后面有车接近,其中那个大背头学交警的样子伸手拦停来车,一边大声问:“什么人?”

张念祖把头探出去道:“是我,让路。”

“好!”大背头和花格衫二话不说卖力地把死树搬开。

“你们做得很好,都结束了,你们也回去吧。”

两个人点头,然后一起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车子继续前行,雷婷婷回头张望见那俩还在目送自己的车,不禁好笑道:“这是什么情况?”

张念祖叹了口气道:“为了救你,我可把你爸得罪狠了。”

……

凌晨三点多,正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

三角眼带着五六个人来到了长胜街张念祖的修车铺门前,修车铺已多日没有开张,挂着卷帘门,一副寥落的样子。

三角眼一挥手,两个手下立刻上前把撬棍的脑袋探进卷帘门底下,几下就搞定了门锁,拉起卷帘门,直接把里面的玻璃门砸碎,露出了两个黑乎乎的门洞。

三角眼狞笑着,门牙上的黑洞和眼前的门洞遥相呼应。他凭空一伸手就有手下递上一个自制的燃烧瓶。

啪——他把燃烧瓶顺着门洞扔到了修车铺里。

啪啪啪——

随着三角眼的示意,手下们也纷纷把燃烧瓶投进去,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很快就飘散出来。

三角眼潇洒地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让烟头的火焰高亮起来,正要往门里扔,有个手下一拽他道:“老大,有人来了。”

街口处,三个人东张西望地朝这边走来,头前那个四十来岁的样子,满脸不高兴,似乎是刚训完人,后面那俩年纪很轻,垂着脑袋悻悻然,偶尔瞪彼此一眼。三个人风尘仆仆,显然是从外地来的。

“怎么办?”手下小声问。

“等他们过去再说。”三角眼虽然不在乎,不过毕竟干的不是什么好事,少留个把柄等个三两分的耐心还是有的。

不料街口那三个看这边有人就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快步走了过来。

手下顿时有些担心道:“老大,要是被他们发现……”

三角眼瞪了他一眼道:“怂货,发现了能怎么着?你是善男信女啊?”

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老远就冲三角眼伸出了手,热情道:“同志……”

轰——

手下们听到这两个字都哄笑了起来。

那中年人也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赔个笑,局促道:“现在大城市都怎么称呼啊?”

三角眼斜睨着他道:“你有什么事儿吗?”

“哦,我问一下啊,这里是不是长胜街?”

“你不认识字吗——自己看!”

中年汉子也不着恼,他抬头看了看各个门店上的牌匾,有些高兴地跟两个年轻人说:“这就是长胜街。”

三角眼挥挥手,示意他们快走。

那中年却又道:“咱这个市就这一条长胜街吗?”

“不知道!”三角眼语气已经很不好了。他也看出来了,这三个人多少有点憨,自己这帮人凶神恶煞一样又是撬门又是丢燃烧弹弄这么大阵仗,一般人看见早就避之不及了,这三位视而不见,还把他当红领巾一样东问西问。

中年身后左首的年轻人讷讷道:“我看八成就是这了。”

右首那年轻人马上道:“八成不行啊,得认死了,天大的事呢!”

左首年轻人不悦道:“你还来劲了,要不是你把信弄丢了咱们能找不着路?”

右首那年轻人马上道:“又不都怪我。”

“都闭嘴!”中年人发火了。

这正是李长贵带着李阿三和李阿四到了,他们中间有事耽搁了好几天,因为信丢了就大致记住个长胜街,三个半夜的勉强找到这来又不知道对不对,李长贵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已经快到了爆发的地步了。

这时三角眼已经不耐烦了,他瞪起眼睛道:“我说你们他妈到底有什么事啊?”

李长贵又恢复了和气道:“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到这寻个亲戚。”

三角眼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他刚才根烟都点得就剩个烟屁了……他重点了一根烟,捏住就要往门里扔,没想胳膊一沉,对面的中年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了。

“我再问一问,哪间是99号啊?”李长贵笑容可掬地问。

三角眼彻底毛了:“滚开!别挡着老子干活!”

李阿三不忿道:“有话不能好好说?”

李阿四歪着脖子逐一查看牌匾,忽然兴奋道:“三叔,这间就是99号。”

“哈呀。”李长贵开心了,这时他才注意到三角眼手上的烟和屋子里散发出的酒精味,不禁问,“你这是要干啥呀?”

“放火!”三角眼从牙洞里蹦出两个字,他才没把三个土鳖放在眼里,要是他们敢多管闲事那就一起收拾了。

李长贵认真道:“放火可不对,别说我们亲戚说不定就住这,就算不认识也不能让你放火啊。”

三角眼冷笑一声,手下们默契地从后腰里抽出了短刀和棍子。

李阿三诧异道:“咦,这城里的治安咋比村里还乱呢?”

三角眼狰狞道:“那我现在就送你们回村里好不好?”他凶相毕露道,“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滚要么横尸街头!”

李长贵把他手里的烟拿过来扔到地上踩灭,平静地说:“我就给你一个选择——天亮之前把我们亲戚家弄干净。”

第七十三章 风云际会

三角眼受到了冒犯,指着李长贵森然道:“你他妈——”

“弄干净!”李长贵不等他说完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三角眼踹到一蹦老高,李长贵的口气是严厉的,动作是粗鲁的,但能听出他没有真生气,他的举动更像是大人看到了捣乱的熊孩子,然后出声咋呼。

三角眼落了地后捂着屁股愣了几秒之后才勃然大怒地从手下那里抢过一把短刀,拼尽全力向李长贵刺去。

李长贵随随便便一抬手拿住了他的腕子,意外道:“呀,还敢动刀子。”

三角眼的小弟们见老大动了手,也一起扑向李阿三和李阿四。

李阿三冲李阿思嘿嘿一笑道:“还玩那个游戏不?”

李阿四道:“玩!”

随着话音,两个人忽然各自往前一迎,李阿三掰住了一个小弟的膀子,也不管他手里的刀子乱挥乱舞,自顾自地挟持着他跑出老远,李阿四也是一样。

两个人见距离够了,冷丁面对面往对方那边冲去,他们眼里闪着兴高采烈的光芒,然而被挟持的小弟却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也是在最后一秒才明白这俩煞星要干什么——阿三阿四冲到距离彼此大约三四米的地方,一起把手里的小弟扔向对方,两个小弟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身不由己地往前飞跑,接着脑袋对脑袋地撞在一起,其中一个马上晕了过去,另一个一屁股坐到地上,虽然眼前发黑,倒是没躺下。

李阿四兴高采烈道:“我赢了!”

李阿三不服道:“再来!”

“再来就再来!”

小弟们自然不会任由别人宰割,可是他们无论如何喊打喊杀舞枪弄棒在阿三阿四眼里都是完全可以忽略的,他们随随便便一伸手就又各自掰住了一个小弟,简直比狗熊掰棒子还熟练,还要轻而易举。然后两个人又离着老远对冲起来。

李长贵道:“留两个我有用。”

阿三阿四扫兴地卸了劲儿,只是让两个小弟进行了一次嘴对嘴的交流。

三角眼的手腕被抓住,他挣扎了几下,感觉就像是被卡在了坦克履带里一样纹丝不动!他握刀的指头一松,刀子掉落下去,然后用左手在空中接住,随即狠狠地划向李长贵的手臂。这一连惯的动作干净利落,看着十分酷炫——三角眼能有今天的地位也不是白来的。

这个时候的李长贵正在和阿三他们说话,一没留神手腕就被割了个正着。

嗤——

大动脉被彻底划断了,三角眼清楚这一刀的威力和后果,他恶毒地看着李长贵:“再让你跟老子作对!”

“混账玩意!”李长贵终于生气了,他一巴掌把三角眼抽倒在地上,后者吐出一地后槽牙。

血,从李长贵的手腕上泅了出来。没错,他的大动脉被割断以后鲜红的血没有喷溅,只是泅了出来,他的血液也并不特别粘稠,但仿佛是有种灵性似的不愿意离开主人的血管,李长贵下意识地抬高手臂,甚至有一部分血立刻回流了……

三角眼本来得意地看着李长贵,半嘴牙换对方一个重残他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此时他的眼神里充满惊讶。

李长贵用另一只手按在断了的手筋上,过了片刻之后他甩了甩胳膊,手筋竟似已经长好了,对一般人而言足以致命的伤口、致残的伤势在他这里居然就像是重系了一下鞋带一样轻易就解决了……

三角眼的神色也由惊讶变成了恐惧!

李长贵沉着脸无声地指了指门里。

三角眼捂着脸爬起来,其他几个小弟围上来惊疑不定地问:“老大,现在怎么办?”

“干活!”三角眼艰难道。

“好!”其中一个理解错误,又把打火机掏出来准备点烟。

三角眼抡圆了在他脑袋上拍打着道:“你是不是想让我那半边牙也掉了——把人家里弄脏不用负责吗?!”

……

清理工作进展得还是满顺利的,修车铺里有水有电,墩布和水桶也是现成的,三角眼带着几个小弟奋力地干着,连晕倒那个随后也加入了他们。

阿四叉腰站在门口道:“干仔细点啊,一会我检查——那边那个,你怎么光站着不干活呢?”原来别人扫地的扫地,擦墙的擦墙,只有那个小弟什么工具也没有,听阿四一咋呼,他急中生智把上衣脱下来蘸着水开始擦地。

李长贵蹲在门口掏出一支烟放在嘴上,李阿三划着根火柴凑上前去,李长贵却摇了摇头,把烟又收起来了。

李阿三讷讷道:“三叔,你也别自责了,谁知道城里规矩那么严?”

李长贵痛心疾首道:“咱们愧对祖爷啊!”

三角眼莫名地一激灵,李阿四立刻指着他道:“瞅啥瞅,干你的活。”

一个小弟擦着擦着地眼睛忽然一红,忍不住哽咽起来。

三角眼低声道:“你发什么神经?”

那小弟擦着眼睛道:“老大,今年咱们诸事不顺,你没发现吗,凡是和这个张念祖有关的,咱没一件事干成的。”

另一个小弟惨白着脸道:“好像全世界最能打的人都让我们碰上了。”

“少他妈废话,快点干!”三角眼只能窝里横。

五六个人不大会工夫就把修车铺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原先散落一地的修车工具都有人给摆放整齐,一干人请李阿四验收,李阿四走到地当中抹了一指头,你别说,还真是一点灰都没有。

李长贵招招手让几个人站到台阶下,他本想训几句话,琢磨了片刻后发现也没啥可说的,于是扬手道:“别让我再看见你们,走吧。”

……

张念祖和雷婷婷进城以后天都快亮了,他把车停在长胜街,刚下车一眼就看见修车铺的门成了两个大窟窿,他吃了一惊,一脚迈进门里,地上赫然躺着三个正在酣睡的男人。他第一反应就是把雷婷婷护在身后。

李阿四听到有动静,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然后使劲推着李长贵道:“三叔,有人。”

李长贵和李阿三也顿时醒了,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等张念祖发问,对面的三个人忽然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张念祖小心的问:“你们……是什么人?”

李长贵死死盯着张念祖,冷丁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问李阿三和李阿四:“像不像?”

照片上,是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

李阿三和李阿四一起摇头:“不像。”

李长贵反问张念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念祖。”张念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把车钥匙朝后递向雷婷婷,示意她随时做好逃走的准备。

“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李长贵又问。

虽然对面的三个人看起来都很普通,但张念祖却感觉到了他们身上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气息,他咬了咬牙,报了一个具体时间。既然躲避是没有用的,他决定坦然面对。

“哇——”对面的两个年轻人嚎叫了一声,一左一右扑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张念祖暗中使劲想要抽回手,却发现这两人力气大得异乎寻常,他的心开始往下沉……

李长贵严肃地咳嗽了一声,阿三阿四顿时意识到了失态,他们俩快速跑回李长贵身边,三个人站成一排,恭恭敬敬地对着张念祖鞠了一躬道:“祖爷!”

第七十四章 黄金侍卫

当三角眼带着一群残兵败将出现在雷远征面前时,雷远征第一反应居然是忍不住笑了。

“让你们去放火,怎么,这是把自己燎了?”

三角眼哀嚎道:“老大,我们让人给打了!”

雷远征扫了他一眼:“我怎么没看出来?”三角眼除了说话有点走风以外,并没有什么可见的外伤。

三角眼用手指戳自己的右腮帮子,由于整边的槽牙都没有了,所以手指可以戳到很深的地方,那里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坑。

雷远征用手比划了一下,意外道:“这个人劲很大,还是用左手打的——你们遇到什么人了?”

“是三个怪物,简直就不是人!”三角眼很委屈,他忽然发现跟着这个新老大很费牙……

“怎么说?”雷远征本来没什么兴趣,这时忽然认真起来了。

“我在他动脉上划了一刀,可那家伙几乎没怎么流血!”

“哦?”雷远征诧异道,“他们长什么样?”

“一个四十来岁的领着俩二十左右的,说是从外地来,样子土里土气的——”三角眼道,“对了,他们说话的时候提到了‘祖爷’两个字。”

雷远征的脸色阴沉了下去,他忽然冷笑道:“你们没死可真是幸运,我真好奇对方为什么没杀你们。”

三角眼讷讷道:“人家好像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头。”

雷远征拍了拍他的脸道:“你又说对了!”

三角眼充满希冀道:“老大,你要不要领着我们去报仇?”

雷远征讥诮地笑了:“以后见到他们有多远就滚多远,我不想花在你们身上的钱打了水漂。”

三角眼低着头道:“是。”

雷远征拿出几摞钱打发了三角眼他们,拨通电话道:“杜老大,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祖爷的狗出现了。”

杜恒道:“怎么回事?”

“对方有三个,听描述应该不是普通的战士。”雷远征小心翼翼的,生怕杜恒发火。

不料杜恒却在电话那头笑了:“这是好消息啊怎么能说是坏消息呢?”

“杜老大的意思是……”

“祖爷的狗出现了,说明我们一直找的那小子就是祖爷,省了我们好多工夫再去猜来猜去,这不是好事吗?”

雷远征道:“可是他们有三个,我没把握……”

杜恒森然道:“叫援兵来!”

雷远征默然了片刻道:“我知道了。”

杜恒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他难得用平和的口气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做得很好,可是无谓的骄傲还是根植在你骨子里,记住,和命比起来其它的都不重要,留着命,我们还要干大事。”

雷远征有些悻然道:“是。”

……

张念祖直到现在还是懵的。

从门上的窟窿看,对方应该是来者不善,就算没有一上来就打个你死我活,也该先问他那笔钱的下落,可是三个人鞠完躬之后就那么局促地站在当地。

过了老半天张念祖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你们……是不是我的族人?”

李长贵低着头道:“是,我们来自念祖村,是您的黄金侍卫,我叫李长贵。”

“我叫李阿三。”

“我叫李阿四。”

“呃……名字都挺好记的……”张念祖道,“咱们坐下说吧。”

“是。”三个人又一起坐在地上了。

张念祖只好拉着雷婷婷坐到了地铺上,他抽了抽鼻子道:“怎么一股酒精味?”

李长贵道:“我们来的时候正好有一帮人要在你这放火,被我们打跑了。”

张念祖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大致猜出了是什么人所为,他稍稍松了口气道:“你们是看到信来的吧?”

李长贵道:“是。”

“你们不是为了钱来的?”张念祖这么说是因为根据刘老六的猜测,自己的族人这会正在满世界找自己,罪魁祸首就是强人族的那笔公款。

李长贵奇怪道:“钱?什么钱?”

“你们什么都不为,看到一封没头没脑的信就大老远从YN跑来了?”张念祖还是有点懵。

李长贵认真道:“因为我们世代都是祖爷的侍卫,祖爷召唤,我们怎能不来?”

雷婷婷忍不住问张念祖:“祖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长贵道:“祖爷是个称号,也是我们强人族的首领,世世代代都是。”

雷婷婷乐道:“你还是族长呐?”

张念祖问:“这么说你见过我爸?”

李长贵道:“二十多年以前,在念祖村见过。”

“那你知道他……已经去世了吗?”

“知道,您父亲去世前不久跟我们通过信,让我们随时准备出发来保护您,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十年,现在看来那就是他的遗言。”李长贵说起生死来似乎很随意,没有带任何的主观情绪。

张念祖道:“你刚才说你们是我的侍卫,这又是什么意思?”

李长贵道:“我们的全称是黄金侍卫,只有血统最纯正、能力最强大的战士才有资格成为黄金侍卫,祖爷是世袭的,我们也是。”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丝毫没有炫耀的意思,但那种傲然的气势却是连雷婷婷都能感觉到。

张念祖道:“谢谢你们能来,强人族公款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李长贵道:“确实有这么一笔钱,早年间每到年底您父亲就会给每个族人发一笔钱,说是利息。”

“你说的早年间大概是多少年以前?”

李长贵想了想道:“大概是二十年前吧。”

张念祖道:“本来是属于你们的钱,结果停发了二十年,你们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李长贵道:“我们不感兴趣。”

“……那你们对什么感兴趣?”

李阿四道:“祖爷,您给我们的信里说您有危险,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啊?”合着这才是他们感兴趣的。

第七十五章 都挺友好的

说起这个张念祖有些郁郁,因为他知道伤他的一定是自己的族人。

所以张念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见三个人风尘仆仆面有疲色,问道:“你们还没吃饭吧?”他掏了掏身上,尴尬地问雷婷婷:“你有钱吗?”这段日子他几乎与世隔绝,身上别说钱,连张纸片也没有。

雷婷婷无言地完成了一个华丽的转身,除了展现了好身材以外,也暴露了她身无分文的境况——这些天她被软禁在家里,穿的是一件连兜都没有的连衣裙……

“钱?我们有!”李长贵把李阿四手里的书包递给张念祖道,“祖爷要钱干什么?”

“请你们吃早点……”张念祖无意中往书包里看了一眼就呆住了,里面全是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钞。

“这些钱您拿着。”李长贵把书包甩给张念祖,表示他出让了主权。

“不行!你们是奔我来的,我怎么能要你们的钱呢?”张念祖本来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这会还是有点惶恐。

李长贵毅然道:“我们的命都是您的,一点钱算什么?”他又在李阿四屁股上踢了一脚道,“没个眼力价,祖爷饿了,买早点去!”

“好。”李阿四颠儿颠儿地跑了。

张念祖和雷婷婷对视了一眼,都哭笑不得。

不一会李阿四买来一大堆油条豆浆,几个人都饿了,于是再次坐在地上吃了起来,空气里充满了稀里呼噜的吞咽声,雷婷婷咬着根油条,忽然幸福道:“好开心呀。”

李长贵边吃边说:“祖爷,看样子您对自己的身世了解得并不多?”

张念祖道:“我爸从没跟我提起强人族的事,我是后来从一个族人那里零零散散地了解了一些,要不是被人搞了突袭,我甚至都不知道公款的事。”他这才把医院门口大块头伤了自己的事讲了一遍。雷婷婷不知道张念祖还经历过这么凶险的事情,慌慌张张地在他身周检视着。

李长贵听着听着脸上变了颜色,嘴上的半根油条也掉在了地上。

张念祖道:“你怎么了?”

李长贵眼含热泪,满脸愧疚道:“祖爷,我们对不起您啊!”李阿三和李阿四闻言都站了起来。

张念祖诧异道:“你们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李长贵懊恼道:“我们接着您的信儿,为了快点赶来所以就选择坐了飞机,哪知道飞机上不让抽烟啊——”

张念祖听得满头雾水:“这是哪跟哪啊?”

李长贵道:“我们买了机票上了飞机,本来一切挺顺利的,千不该万不该快到的时候我烟瘾犯了就点了根烟……”

张念祖失笑道:“你哪来的打火机?”

李阿四讷讷道:“三叔一直是用火柴的。”

张念祖了然,安检的时候打火机过不去,但火柴这种东西不特别留意是扫不出来的。

“然后呢?”张念祖问。

“然后飞机就炸了。”

“啊?”张念祖和雷婷婷一起大惊失色。

李长贵忙道:“我说的是飞机上的人都炸毛了,服务员过来把我烟没收了,又说我犯了法。我心想这才刚进城就犯了法,别给祖爷您丢脸,那就不坐了吧,谁知道他们还不给停。”

张念祖无语道:“你以为是小巴啊想在哪停就在哪停。”

雷婷婷托着腮道:“飞机上不让抽烟,你们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

李阿三气鼓鼓道:“谁知道他们是认真的,我们那里的小饭馆都挂着不让抽烟的牌子,可人们还不是照样抽?连老板自己都抽呢!”

张念祖道:“后来呢?”

李长贵道:“他们不给停,这飞机我们却怎么也不想坐了,当时离地也不高了,我说那我们自己往下跳吧,也不让——”

张念祖郁闷地捂住了额头。

李阿三道:“不让我们往外跳,我们就在飞机里面跳!”

张念祖疑惑道:“你们在里面跳是啥意思?”

李阿三道:“我在前面跳,阿四在后面跳,我俩寻思着我们一起使劲不是能把飞机墩下去吗?”

张念祖:“……”

李长贵道:“这俩孩子脾气不好,见我急了就想出这么个办法来,我后来把他俩拦住了,可那个女服务员说我们是什么——恐怖分子,飞机上鸡飞狗跳的,就我们仨安安静静地坐着倒成了恐怖分子了。”

雷婷婷张大了眼睛道:“再后来呢?”

李阿四悻悻道:“再后来我们一落地就被很多警察围成了李二虎,都拿着枪……”

张念祖感慨道:“那是得围你们啊。”他算是弄清了来龙去脉,这三位从山沟里出来,两眼一抹黑啥规矩都不懂,还自以为是。如今全世界都在反恐,航空安全更是重中之重,他们三个闹了这么一出,围他们的恐怕都不是一般警察而是特警武警。想到李阿三和李阿四在飞机里跳,张念祖都觉得心有余悸,要是一般人这么搞也就是恶作剧,凭这俩的力量体系,飞机上的人是该鸡飞狗跳……

李长贵道:“警察把我们搜了身,之后就把我们交给了派出所,该解释的我都解释清楚了,结果还是说我们犯了法——啥罪名来着?”

李阿四道:“严重危害公共安全。”

“对,就是这个罪名,判了我们七天拘留,所以今天才出来。”

张念祖听完愈发哭笑不得,仨人这么闹腾让拘了七天也是罪有应得,不过他也知道他们不是成心的,所以真是又好气又心疼。在一般人看来,他们这种经历最合适不过的评价就是“有句活该不知当讲不当讲了”。

李长贵郁结道:“要不是我们出了岔子,祖爷本来不会受伤。”

张念祖道:“我出事是十多天以前了,再说不知者不怪,我这不是好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们……真是被放出来的吧?”以这三个人的本事,普通看守所只怕是片腿就跑出来了,张念祖真怕他们再上演一出越狱大剧。

李长贵道:“真的,我们也想过跑,可是觉得不能再给您丢脸了。”

张念祖暗松了口气。

雷婷婷道:“在那里面你们没受什么罪吧?”由于家庭原因,雷婷婷对看守所和监狱这种地方也算是耳熟能详,知道那不是什么人都能受得了的,尤其是李长贵他们这种没有后台没有背景的“新人”,进去之后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李长贵道:“那倒没有,里面的人都挺友好的。”

“真的?”这和雷婷婷听说的可不一样……

李阿三道:“一开始不行,有个里面的常客叫什么黄老大的,老是找我们茬儿,吃饭放风都和我们作对,人们都听他的,烦的很。”

张念祖道:“那你们怎么办了?”

李阿三道:“我们最后想了个办法,既然我们不能跑,里面又不让打架,那干脆让他出去算了。”

雷婷婷诧异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李阿四道:“简单,我和阿三一起抓住他把他往墙外扔。”

李阿三遗憾道:“就差一点啊,当时他都挂在墙头上了,自己不努力又掉下来了。”

“噗——”雷婷婷一口豆浆喷了出来,“然后呢?”

李阿三道:“然后我们的人缘就变得可好了。”

第七十六章 谁得罪你了

李长贵道:“祖爷,以后不管您去哪我们都跟着您,我用生命发誓,再也不会让您出意外!”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真是下定了决心。

张念祖道:“公款的事情我准备查清楚再说,在这期间要是有族人找上门来你们也不要冲动。”

李长贵摇头道:“谁对祖爷不利谁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才不管他谁。”

张念祖道:“还有,你年纪比我大,别一口一个祖爷的了,就叫我念祖吧,至于你俩——”他对李阿三和李阿四道,“叫哥。”

阿三阿四看着李长贵,李长贵道:“听祖爷的。”

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叫道:“念祖哥!”

张念祖对李长贵道:“以后我也叫你三叔吧?”

李长贵使劲摇手:“要不得,让这俩小子管你叫哥是为了出门方便,论辈分来说你真能给我们当爷,你还是叫我长贵吧。”

“呃,好吧。”张念祖小声问,“这俩兄弟的父亲呢?”

李长贵很随意道:“都是45岁上没的,他们是堂兄弟,我今年43了……”说到这他忽然讷讷道,“念祖,我对不起你!”

张念祖好笑道:“你怎么老对不起我,又出什么事了?”

李长贵道:“再干两年我也走了,可惜没儿子,没儿子就不能再为祖爷服务了,黄金侍卫人数本来就少,我又给你添乱……好在这俩小子还年轻,等安定了就赶紧让他们找婆娘生儿子。”

张念祖无奈道:“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李长贵道:“得抓紧办,让他们多生几个,补一补我的亏空。”他忽有些为难道,“念祖,有个事我说出来你不要怪罪。”

“你说。”

李长贵道:“因为每一代祖爷都会有差异,所以我们得先看看你身手怎么样,然后再制定相应的保护措施,这就得劳烦你动动手了。”

“我该怎么办?”

李长贵端端正正站好道:“你打我一拳。”

“啊?”

“打吧,你放心,肯定打不坏,打坏也没事——”

“那好,我可打了啊。”张念祖确实没啥压力,对自己族人了解越多,就越清楚他们的强悍,既然这是侍卫工作的一部分,他决定配合。他单拳虽然有八百公斤的力量,不过经过这一夜的奔波战斗此刻已经打了折扣,所以他也没藏着掖着,用尽全力一拳打在了李长贵肩窝上。

李长贵挨了一拳咂摸咂摸嘴,然后转过身对阿三阿四说:“你们念祖哥在打架这方面不太在行,你俩以后要多留神他的安全!”

李阿三李阿四点头道:“知道了。”

张念祖:“……”

吃完了早点,雷婷婷打了一个哈欠,不光是昨夜,恐怕这段时间以来她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这会终于熬不住了。

张念祖道:“走,我家就在后面,你先去睡一会。”他对李长贵三个人说,“你们先在这歇着,我把婷婷安顿好就来找你们。”

李长贵道:“还是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张念祖伸手一指道:“看见没,我家就在那个单元的3楼,万一有什么情况我喊一声你们在这都能听到。”

李长贵思考了片刻才不情不愿道:“那好吧。”

张念祖简直要郁闷死了,自己怎么说也是一夜挑倒百十来号社团分子的狠角色,啥时候变成了连回家都要人保护的小公举?他带着雷婷婷回了家,家里的一切还跟他上次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两间卧室你想睡哪一间?”张念祖问。

雷婷婷道:“我想先洗个澡。”

“哦,那是卫生间。”

雷婷婷道:“那你呢?”她本来是随口一问,张念祖忙活了一夜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雷婷婷的本意只是问谁先洗,这话一出口忽然觉得有些暧昧,脸上不禁一红。

张念祖道:“你洗完我洗……”他说完也察觉到了空气里不自然的气氛。

雷婷婷故作镇定道:“那我去了。”

“就是……没有你的换洗衣服。”

“我这身是刚换的,还能凑合,那……我去了。”平平常常的几句话,两人却越说越觉得别扭,雷婷婷逃难似的跑进卫生间,张念祖脸红心跳地坐在沙发上,鼓捣起早已没电的手机来。

“念祖,这个门……”雷婷婷从卫生间里探出半个脑袋。

张念祖尴尬道:“那个门是坏的。”

原来他家卫生间的门是推拉式的,其中半扇只能关到一半,张念祖一直是一个人住,所以也懒得修,虽然坏掉的半扇是对着洗脸池的,不过一个姑娘洗澡,门上有那么一尺多长的空子,怕是谁也受不了。

“没事,我看着呢……”张念祖说完又觉得不对劲了,他的本意是他帮她看着,不会有人进屋,但说完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哦。”好在雷婷婷理解了精神,不一会里面就传来了水声。

张念祖忽觉口干舌燥,他背对着卫生间坐在沙发里,想倒杯水也不敢动地方,因为想去厨房势必要先经过卫生间门口,就会经过门上那个空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只听雷婷婷的声音道:“念祖……”

张念祖转动着像是生锈了似的脖子慢慢回头道:“什么……事儿?”

雷婷婷又从那个空子里探出半个头,长发湿漉漉的,露出了修长的脖子和一片雪白的肩膀,她眼巴巴地看着张念祖道:“没浴巾。”

“哦哦,来了。”张念祖拿起一条浴巾,迈着也不知是轻快还是沉重的步伐走了过去,短短一截路他直发飘。

浴巾递过去,雷婷婷伸出嫩葱一般的手抓住了一角,然后谁也没有松手,两个人隔着半扇坏了的推拉门,四目相对,雷婷婷似笑非笑,满面娇羞。

张念祖像是受到了里面水汽和温暖的感召,他一只手放在了门框上,凝视着对方缓缓把门推开,雷婷婷低垂着头,随之她美丽的身体也一寸寸地露了出来。

既然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又何必欲盖弥彰?他们中一个是直接开朗的姑娘,一个是潇洒炽烈的男人,这一刻发生的事很正常,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也很自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张念祖温柔的眼神顿时变得想杀人——

他决定不予理会。

咚咚咚——

这次除了敲门声之外还有李长贵担心的声音:“念祖,你在里面呢吧?”

张念祖还是没说话。

“那我踹门了啊——”李长贵跟阿三阿四说,“你俩退后,我来!”

张念祖大惊,急忙跑到门边道:“别踹,我在里面呢!”

雷婷婷披着浴巾哧溜一下钻到卧室里去了。

张念祖打开门,欲哭无泪道:“不是叫你们在下面等着吗?”

“我们还是怕你出事。”李长贵看了一眼张念祖的脸色吃惊道,“念祖你脸咋这么红?”

张念祖嘿然道:“因为我想杀人啊!”

李长贵也看出他没大碍,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杀什么人,谁得罪你了?有我们在还用你动手?”

第七十七章 三厢路虎(求月票)

李长贵进来以后四下扫了一眼道:“那个姑娘呢?”

“她……睡下了。”

李长贵压低声音道:“我一直没好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张念祖道:“她是我女朋友。”

李长贵道:“你准备和她生娃吗?”

“什么意思?”

李长贵道:“你们要是年轻人作耍子我就啥也不说了,你要是一早想跟她生娃,我劝你还是要慎重啊。”

张念祖奇道:“慎重什么?”

李长贵郑重道:“为了保证下一代祖爷血统纯正,你最好还是娶个本族的姑娘做老婆。”

张念祖诧异道:“有这种说法?”

李长贵道:“倒也不是必须遵守,毕竟祖爷决定的事族人无权干涉,不过还是越保险越好嘛,而且我也是为你考虑。”

“为我考虑?”

“是呀,你想,你只要决定了,那本族的美女还不是任你挑?只要两厢情愿,你愿意娶多少个就娶多少个,国家不让二婚,在我们那个小地方才没人管你。”

张念祖忽然想起了赵维明他爸,使劲摇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可不受这个罪。”

李长贵还想说什么,张念祖忽道:“我妈呢?我妈是不是强人族的?”

李长贵点头道:“是啊,那还有假?”

张念祖脸色暗淡了下来,他自幼在父母身边长大,想不到不但父亲没对自己说起强人族的事,连母亲都瞒着自己。他对李长贵道:“这种事我自己决定就好,你不用操心了。”

李长贵只能点点头。

“大家都累了,先去那个屋补会觉吧。”张念祖因为母亲的事情觉得刚才自己有点失控,想尽量对叔侄三人表示一下关怀。

李阿四道:“我们不累,要不我们看会电视吧。”

强人族身体构造异于常人,精力也异常充沛,只是在修车铺睡了那一会三个人就休息过来了,这会李阿三和李阿四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看电视,李长贵嘴上叼了根烟就是不点火。

张念祖瞧得好笑,说:“长贵你抽吧,以后在封闭的公共场所注意就行了。”

李长贵惊醒似的把烟拿开,连声道:“不抽了不抽了,给自己留个教训。”

张念祖和他聊了一会,知道念祖村远在祖国边陲之地的山上,那里几乎与世隔绝,没有网络没有广播,但是县城基本现代化了,从山上到县里开车要走4个小时,村民们绝大多数已经迁往别处,叔侄三人一直留守,逢年过节前夕会进县城里购物,所以虽然没什么见识倒也没完全变成野人,就是知识构成和眼界还保持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水平。

一边聊着,张念祖的手机也终于复活了,先是进来几十条赵维明的短信,这么多天联系不上张念祖,这小子也是急坏了。张念祖给他打了个电话保平安,也来不及详细说,只说自己的事已经解决了,另约时间再聊。然后洗了个澡,也靠在沙发上眯了一会。

时近中午,雷婷婷也起来了,她看到张念祖的时候脸还有点红,李长贵见她出来立刻起身道:“叫阿嫂。”

李阿三和李阿四一起站起来道:“阿嫂!”

雷婷婷脸更红了,可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对张念祖道:“咱们一会去给三叔他们买几件替换衣服吧。”

李阿三开心道:“阿嫂待我们真好。”

雷婷婷局促道:“我也需要上街,一起就办了。”

几个人出了门,跑车是不能开了,张念祖熟练地检查了一下老福特的车况,对众人说:“上车。”

在路上,李阿四羡慕道:“念祖哥还会开车呢?”

张念祖道:“现在城里的年轻人大多都会,你们想不想学?”

李阿四小心道:“一辆车得多少钱?”

张念祖道:“车有好坏,像我这辆,二手最多卖几万块钱。”

李阿四高兴了,他捅捅李阿三道:“听见没,下午咱俩就一人弄一辆。”

张念祖笑道:“得先考本,不然是违法的。”

李阿三道:“哦,就像得先领结婚证才能睡觉一样。”

张念祖道:“现在城里……”

雷婷婷使劲掐了他一把,这种事好像没必要说太细……

张念祖只好换话题道:“你们想不想学修车,多门手艺也好有个进项。”忽然多了几口人要照顾他压力不小,经济方面是主要原因,阿四的钱他没打算要,既然自己回来了,修车铺就还得开,安顿完他们怎么也该去看看吴豆豆了,这么长时间失联,小丫头怕是又要有意见了。

李长贵道:“这俩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虽然拿回了银行卡,张念祖仍然是囊中羞涩,所以也没去什么大商场,而是去了一家批发带零售性质的商业街,恤牛仔裤一换,阿三阿四顿时精神了不少,雷婷婷也买了几身衣服,虽然都是便宜货,依旧是亭亭玉立,从时尚的大小姐走起了邻家小妹风。

张念祖牵着雷婷婷的手,微笑着看她。

“怎么了?”雷婷婷不自在道。

“不愧是我张念祖的女人,穿得了名牌,捡得了路边摊。”

雷婷婷美滋滋的。

张念祖道:“我保证,以后肯定不会让你吃苦。”

雷婷婷甜蜜道:“吃苦我也不怕。”

两个人说着蜜里调油的话,叔侄三人就跟在后面东张西望,由于张念祖执意没有要李阿四的钱,所以不管买什么不等他掏钱,李阿四就已经抢着结账了。这让张念祖感觉自己就像过去的地主家恶少,带着狗腿子欺男霸女来了……

买完东西出了门,几个人还没等上车,一辆路虎横切过来停在了福特前面。

张念祖的车就停在商业街门口最边上的一个车位里,路虎这么一停,不但福特车出不去,几乎把商业街的大门也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可说是霸道至极。

路虎停下以后从车上下来一个彪形大汉,端着半杯可乐摔上门就要往里走。

“喂。”张念祖叫了他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车。目前这情况不用说话,谁看都一目了然。

壮汉扫了一眼随意道:“等会,我五分钟就出来。”

张念祖失笑道:“你往前挪挪,我走了你停这不好吗?”在拥堵地段这种人他见多了,所以连脾气都懒得发。

壮汉压根没理会这茬儿,不耐烦道:“让你等会就等会,五分钟你能去哪,你有我忙吗?”

张念祖耐着性子道:“你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

壮汉冷笑道:“怎么,仗着人多是吧,这车我还就不给你挪!”

雷婷婷指着他道:“耍混蛋是吧?”

壮汉蛮横道:“我就耍混蛋了怎么着?”说着就往前凑。

李阿三急忙挡在雷婷婷身前,怒道:“怎么跟我阿嫂说话呢?”

壮汉见状愈发不齿道:“哈,看不出啊,穿这么寒酸还带着保镖呐?我让你带保镖——”他一扬手半杯可乐朝着张念祖就泼了过来,张念祖一则是没留神,二则是怕他对雷婷婷动手,虽然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一条胳膊上还是被泼得黏糊糊的。

李阿四顿时毛了,抡开巴掌就朝壮汉脸上扇去,还是张念祖把他挡开了,李阿四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飞起一脚踹在路虎的屁股上,咣的一声踹出一个大坑。他不解气又是一脚,于是又是一个巨大的坑。

壮汉眼珠子瞪得牛蛋大,一句“我艹”在即将脱口之际又被他生生憋了回去,在五脏六腑里玩起了撞撞球。他又不傻,很快判断出那一脚要是踹在自己身上那就不是坑的事儿了……

李阿三也是一肚子火,他效法李阿四的样子也一脚脚往路虎的屁股上踹去,不一会这款车那端端正正的屁股就被踹得一大截一大截地缩进车厢里,和车顶形成了一个90度角,看着就像一辆三厢轿车……

壮汉自始至终沉默地参与了围观的过程。

张念祖接过雷婷婷递上的纸巾擦着手臂,平时遇上这么不讲理的人他可能也上手了,可今天他得悠着,他见差不多了,挥挥手叫兄弟俩回来,然后问壮汉:“是你自己挪还是我们帮你挪?”

“我自己挪……”壮汉很平静,一副重新做人的样子。

张念祖在他拉开车门的那一刻道:“喂。”

“啊?”壮汉急忙停下动作认真聆听。

“以后遇上事要讲理,因为你不知道你会遇上什么人。”

“对对,你说得对——”大汉大彻大悟道,“谢谢了啊。”他对自己的人生导师致过了意,开着他的三厢路虎走了。

第七十八章 生而为战士

“废物!混账小子!”壮汉是走了,可李长贵却突然发了火,他指着张念祖训斥李阿三和李阿四,“看看给你们念祖哥弄这一身!我叫你俩警醒着点,谁也不听!”

张念祖摆手道:“没事,不就是点可乐吗?”

李长贵道:“万一要是毒药呢?要是子弹呢?”说完自己给自己一巴掌,“我也是废物!”

张念祖看看雷婷婷,无奈地摊了摊手。

几个人逛到半下午又去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饿了就到肯德基里解决。城里人已经把这当成了快餐店,可对阿三阿四来说还是个新鲜的洋玩意,叔侄三个每人吃了一堆汉堡,又把所有饮料试了个遍,惬意地打着嗝。张念祖给他们每人配了部手机,雷婷婷指指戳戳地教他们使用方法。

这时张念祖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老蒋。

“一夜之间黑豹帮就哑火了,是你干的吧?”老蒋的口气既像是感慨万千又像是兴高采烈。

张念祖看了一眼雷婷婷,压低声音道:“我也是迫于无奈,你找我有事吗?”

老蒋道:“我不是说我还见过一个咱们的族人吗?我跟他说祖爷想见他,他好像很有兴趣,就约在了今晚,还是在我酒吧里。”

“好的。”张念祖看看表,过不了多久老蒋那也该营业了,他说,“在见他之前,我想带几个朋友先去见你一面。”

“那你们现在就过来吧。”

张念祖挂了电话对李长贵道:“走吧,我们去见一个族人。”

“真的?”不等李长贵说话,李阿三和李阿四先兴奋起来,看来能在他乡见到自己的族人对他们来说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李长贵问:“他姓什么?”

“姓蒋。”张念祖简单介绍了几句老蒋的传奇经历。

李长贵哦了一声,没有过多表示。

张念祖他们到门口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可是酒吧里已经几乎满座了。老蒋以前一直想退出江湖,没想到无意中却让迪克酒吧成了江湖的中心,如今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除了道上的人物,就连猎奇心比较重的各色人等也想来这个发生了几场传奇战斗的地方一探究竟,简直就像旅游胜地一样热闹。

张念祖他们走进来的时候,李长贵走在他和雷婷婷的斜前方,目光四下扫视,李阿三和李阿四则一左一右跟在两边,自从张念祖被人泼了一杯可乐,叔侄三人就一直这么呈拱卫的姿态紧随着他,甚至连他上厕所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老蒋见张念祖进来老远就招手示意,张念祖带着李长贵他们到了他跟前,隆重地介绍了叔侄三人,还不等说出他们的身份,李长贵和阿三阿四忽然一起对着老蒋手抚胸口点头致意道:“祝你百战百胜。”

老蒋满脸带笑道:“好说好说,都请坐吧。”

叔侄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接着同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默默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老蒋也察觉出了他们的不悦,心里还纳闷自己哪做得不对了,他现在是大红人一个,经常有朋友带着朋友来拜访他,他就算没想耍大牌毕竟精力有限不能一一招呼周全,今天是看张念祖的面子表现出了十足的热情,并没有失礼的地方啊——

雷婷婷咯咯笑道:“蒋老板你好啊。”

老蒋笑嘻嘻道:“还是你好,有人为了你英雄救美一夜之间攻城拔寨的,你爸生了你这么个闺女肯定肠子都悔青了。”这句话既是调侃也是恭维,他和黑豹帮之间本来是仇人,可鉴于雷婷婷和张念祖的感情早已不用再介意这些,可见老蒋的说话技巧十分高超。

果然雷婷婷只是一笑,完全没有生气。

这时徐小凤穿着演出服闪亮登场了,她见张念祖在这边,于是先过来打个招呼。这女人虽然年纪不轻了,但是媚而不妖,风致撩人,顿时收获了小迷妹雷婷婷一枚。

“小凤姐,你真美啊。”雷婷婷直抒胸臆道。

徐小凤悠然道:“老太婆啦,美什么美?”

雷婷婷道:“我到了你这个年纪有你一半好看就知足了。”

徐小凤道:“想知道秘诀吗?”

雷婷婷眼睛发亮道:“想啊想啊。”

徐小凤微笑道:“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也这么端着,就和我一样美啦。”逗得雷婷婷跟着傻笑了半天。

老蒋等徐小凤说完话,殷勤地牵着她的手把她送上舞台,这才回到吧台后继续痴迷地看着她演唱。

张念祖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道:“喂!”

“啊?”老蒋纳闷道,“干什么?”

张念祖道:“瞎子都能看出来人家姐姐对你有情有意,你怎么光献殷勤不下手呢?不娶何撩啊?”

老蒋涨红了脸道:“你怎么看出我没下手?”

雷婷婷道:“我第一次见到你俩就看出来了,小凤姐为什么端着,都是被你逼的!”

老蒋叹了口气道:“我还能活三年,要是下手了,我死了你让她怎么办?”

张念祖哑然,雷婷婷多次听他和那叔侄三个聊天时无意提及45岁,这时才知道这个年纪对战士意味着什么,不禁也说不出话了。

老蒋忽然满腔愤懑道:“我真不明白强人族的战士为什么只能活45岁!”

李长贵淡淡道:“那是为了不让英雄遭受垂暮之苦,这是战士的伟大之处。”

老蒋吃惊道:“你是什么人?”

李长贵道:“我们是强人族的战士,祖爷的黄金侍卫。”

张念祖尴尬道:“刚才一直没来得及介绍完——这三位也是自己人。”

李长贵看着老蒋道:“是你父亲没跟你说起过战士的荣耀,还是你父亲自己也不明白?”

老蒋一愕,接着勃然道:“不过就是个短命的设定,有什么可荣耀的?”

李长贵很自然地说:“如果我们也经历普通人一样的生老病死,等你老了,拿不动武器了,那就成了族人的累赘——强人族不养闲人。”

老蒋把酒杯在桌子上一墩,黯然道:“可是我从生下来就是如此,从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这公平吗?”

李长贵道:“你能有今天的风光,那些被你打倒的人他们觉得公平吗?”

张念祖连连摆手道:“今天不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他打岔道,“老蒋,你说的那个朋友什么时候来?”

老蒋道:“对了,这个朋友是血液科的,他之所以选择血液科怕就是为了族人考虑。”他神色一亮道,“诶,他来了。”

徐赢东大步走过来,李长贵又带着李阿三和李阿四一起站起,手抚胸口道:“祝你百战百胜。”

徐赢东明显一愣,接着也手按胸口低头道:“祝你们耳聪目明。”

李长贵意外道:“你是斥候?”

李阿三和李阿四兴奋道:“终于碰到真正的自己人了。”

这时张念祖和徐赢东一见之下同时惊讶道:“原来是你?”

第七十九章 一个伟大的医生

张念祖和徐赢东倒是见过不止一次,只是一个没想到对方是糖豆的主治医生,一个没想到对方是病人亲友。

徐赢东愣了一下之后马上冲张念祖躬身道:“祖爷你好。”

“你也好!”张念祖握住他的手,糖豆的主治医生和自己多了一层联系,他有些感慨,真不知道是该忧还是该喜了。

老蒋意外道:“原来你们见过。”他指着徐赢东对张念祖说,“我住院那天这哥们一眼就识破了我的身份,他那天就向我问起过祖爷的消息,不过斥候是什么意思?”

张念祖把目光投向了李长贵。

李长贵缓缓道:“强人族的男人里有九成都是战士,斥候就出在剩下的一成里,他们视力极强,听力和嗅觉也远超战士,打仗可不是光能打就行的,所以他们往往就充当斥候的角色,你们想想,一场仗还没开始打,他们可以预知敌人在何时接近,甚至听到对方主帅说了什么,掌握了这些信息,打起来就事半功倍了。

“每次在出战之前,参战人员会送上彼此的祝福,战士会说‘祝你百战百胜’而斥候会说‘祝你耳聪目明’。”李长贵说完扫了老蒋一眼。

老蒋脸一红,这才知道刚才没对上本族战士的“切口”,他对强人族没有认同感是因为没有了传承,而族里的其他人对他也同样不予认同。

张念祖道:“战士和斥候的比例是通过什么手段达到协调的呢?”

李长贵道:“没有什么手段,战士永远占九成,斥候就那么花搭着来,不会没有,也不会太多,就是这么神奇。除了战士和斥候,据我所知族里还有一种角色。”

众人都问:“什么角色?”

李长贵道:“刺客。”他顿了顿道,“可惜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有见过,父辈们也很少聊起,我怀疑是失传了。”

李长贵说话的时候张念祖不停地看着徐赢东,他挠头道:“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除了医院那两次。”

徐赢东四周张望,忽然指着舞台中央的徐小凤道:“那个姐姐我闻过的。”

“诶?你这是说的啥话?”老蒋顿时瞪起了眼睛。

徐赢东却对张念祖道:“一个多月以前,你是不是开着车追人,在一个岔路口差点把人追丢?”

“是啊!”张念祖怎么可能忘,那天正是他和赵维明初次来见老蒋,结果徐小凤和赵玫儿就被人绑架了,他开着车到了一个岔路口就不知道该往哪追了……

徐赢东道:“给你指路那个就是我。”

张念祖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追人?”

徐赢东道:“我听到前面那辆车里有扭打声,又闻到了女人的香水味,猜到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这时候你追上来了,我就顺手帮你个忙喽,我也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才想起来这回事的。”

“原来如此!”张念祖感慨道,“你可真牛逼啊!”

老蒋讷讷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虽然是救命之恩,可自己的女神被人闻了感觉还是怪怪的。

徐赢东见众人的眼神都不太自然,索性大方道:“你们是不是想说我像条狗?没关系,说吧。”

张念祖哈哈一笑道:“你的有效距离有多远?”

徐赢东道:“城市里嘈杂的环境下200米没问题,顺风的话能更远一些,至于视力——”他指着酒吧外马路对面一个拿着手机的人说,“我能看见他发的短信内容。”

雷婷婷感叹道:“一般人对你而言完全没有秘密可言啊。”

徐赢东道:“我没那么大好奇心,事实上我已经学会了自觉屏蔽一些没用的信息。”他看了看老蒋道,“你抢救那晚我听见你呼吸很均匀,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了。”

老蒋喃喃道:“原来我是这么暴露的。”

张念祖道:“既然都是自己人,你跟我说句实话,吴豆豆的病希望到底有多大?”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非常渺茫。”徐赢东道,“得上这一型的血癌,用九死一生形容丝毫不为过。”

虽然也有了解,但听到这个答案张念祖还是十分沮丧,他又道:“上次你不是跟我说你要采取一种激进式的治疗方案吗?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失败了。”徐赢东面无表情道,“我得抱歉地通知你,我的设想完全错了。在我还在医学院学习的时候,我就致力于研究战士的血液——”

张念祖道:“可你并不是战士。”

徐赢东道:“我父亲是。”

李长贵道:“他现在……”

“45岁那年去世了。”徐赢东的情绪并没有受什么影响,继续说,“我发现战士之所以强悍,除了骨骼和肌肉异于常人以外,自我修复能力的达成主要靠血液,战士的血液里有一种临机性的胶状物质,它的功能类似于血小板,能在人突然失血时发挥作用,让伤口快速愈合,我费了很大的工夫终于把它提取了出来,又经过很长的时间研究才发现,它其实就是一种病毒。”

“病毒?”所有人都惊讶不已,李阿三李阿四虽然没什么文化也知道这不是个好词。

“是的。”徐赢东道,“类似于长期潜伏的病毒,它的副作用就是会在人45岁左右的时候突然失去作用,导致全身器官骤然衰竭,人在死亡的时候不会有什么痛苦,预兆也不明显,这就是大多数战士会在那一年离世的原因。”

老蒋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在试图破解它?”

徐赢东摇摇头:“从目前的科技来看,很难。我研究它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用在治愈普通人的血液病——这种战士病毒十分强大,几乎可以反杀一切其它病毒,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如果能把它移植到普通血液病患者身体里的话,那么病人也该痊愈的。”

老蒋忽然有些崩溃道:“那天你采了我的血就是为了你的研究?”

徐赢东看着他道:“是的,我希望还是先治愈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吧。”

老蒋有些失落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族人呢。”

徐赢东道:“蒋兄,战士病毒缩短你寿命的同时也给了你不少好处,从小到大,你连感冒头疼都不曾有过吧,健健康康地活到45岁,比起很多我的患者来说已经是奢望了,它不曾亏待你,你也就不要抱怨它了——抱歉,刚才在门口听到你们聊起我感兴趣的话题就多听了几句。”原来老蒋和李长贵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张念祖道:“这么说你投身血液研究不是为了改善族人的寿命,是为了攻克世界上的血液病?”

“是的。”

张念祖道:“你做得没错。”他说完才觉得有点不合适,他是亚强人,不受45岁的局限,李长贵和阿三阿四不知对此是什么态度。

李长贵无所谓道:“祖爷说你做的对你就做的对。”

张念祖道:“那后来呢,为什么你说失败了?”

徐赢东道:“因为战士病毒太霸道,它到了一般人身体里面体现出了无与伦比的破坏性,强行移植的话病人会立刻死亡,我做了很多努力让它们兼容,都不可行,上次我找你谈话的时候本来以为有了新的思路,但实验以失败告终了。”

老蒋道:“你是斥候,你自己的血液你研究过吗?”

徐赢东道:“当然,但是结果就是我的血液和普通人完全一样,之所以有特殊能力应该是器官变异,那已经不是我研究的范围了。”

张念祖道:“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徐赢东眼睛闪光道:“我急着来见你就因为你是祖爷,是破解强人族密码提纲挈领的人物,我想要你的血,看能不能有新的发现!”

第八十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张念祖毫不犹豫道:“来,你要怎么抽?”

徐赢东掏出了注射器和几个小瓶子。

李阿四征询地看了李长贵一眼,李长贵道:“自己人,没关系。”原来李阿四进入角色很快,他是在担心张念祖的安全。

徐赢东抽了张念祖的血注入一个小瓶贴上标签,整个过程他有抑制不住的兴奋情绪,接着他说:“战士血液里虽然都有战士病毒,不过我发现它们还是有差异的,这些年我见过的战士实在有限,今天正好各位都在,能不能拜托大家每个人都贡献一点?”

李长贵道:“祖爷都同意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撸起胳膊道,“抽吧。”

徐赢东抽过了叔侄三人的血,轮到老蒋时他担忧道:“不会交叉感染吧?”原来徐赢东虽然带了不少小瓶,可是针管却只有一个。

徐赢东道:“要真能感染那恭喜你,你帮我解决了一个迄今为止最大的难题。”

老蒋知道他的意思,如果战士被感染了,说明永不可被消灭的战士病毒也就破解了,他叹口气伸出胳膊道:“好吧,就算我为人类的医学难关做点牺牲。”

徐赢东采完了血,认认真真地冲在座的人鞠了一躬道:“我代表我的患者们谢谢你们。”

老蒋拿出一瓶酒道:“咱们这些人相聚不易,今晚不醉不归。”

徐赢东道:“我这就回去工作了,大家尽兴。”

张念祖道:“不忙走,我还有事要问你。”

“你说。”

张念祖道:“令尊去世前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族里公款的事?”

徐赢东道:“没有,但是我猜我父亲应该是有这么笔额外的收入来源。”

张念祖道:“为什么?”

徐赢东道:“他一辈子没有工作,但从没缺过钱花,隔段时间总有款子打进来,问他对方是谁他也不说,他去世的时候我还没有毕业,他留下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产,足够我支付学费和安置我母亲了。”

张念祖道:“那你知道这笔钱从什么时候停发的吗?”

徐赢东道:“大概20年以前吧。”

张念祖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徐赢东一笑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爸花钱就不再大手大脚了。”

老蒋挠头道:“那说明你爸手上钱还是不少,我爸怎么就没给我留下遗产呢?”

于是张念祖问他:“你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老蒋愣了下神,忽然像发现什么似的道:“他也没有工作。”

徐赢东道:“说明你爸也是有钱的,只是用来养老了。这个世界上不用工作还能活得很好的人本就不多。”

张念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从这两个人的话里能听出,强人族以前确实是有固定进项来给族人们发红利的,而且这笔钱应该不会少,可是这笔钱也的确是在自己父亲手里不见了的,从此以后族人们的生活也成了问题。

李长贵忽道:“战士本来就不该工作。”

张念祖问:“长贵,这些年你们是靠什么生活的?”

李长贵道:“我们也有积蓄啊,多的时候得有将近一千万了吧?”

李阿三附和道:“得有,得有。”

“后来呢?”张念祖问。

李长贵道:“后来都花了。”

张念祖无语道:“都花哪了?”

李长贵道:“念祖村的人不是都迁出去了吗?大部分都是我和两个哥哥出的钱,只有阿四他爹给他留了个零头。”

张念祖问:“念祖村里都是咱们的族人吗?”

李长贵道:“一半一半吧,就算不是族人也是乡里乡邻的,该帮也得帮嘛。”

张念祖差不多了然了,所谓积蓄应该是多年积攒的红利,这20年来村民们断了收入所以渐渐到别处谋生去了,只有李长贵叔侄三个坚守在那个地方等自己的召唤。他对徐赢东说:“你和别的族人还有联系吗?我想尽可能多了解一些情况,公款的事我会弄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

徐赢东道:“钱这方面我不是太在乎……”

老蒋急道:“我在乎啊。”

徐赢东还是写下一个地址交给张念祖道:“这个人是我爸的朋友,也是咱们的族人,很多强人族的事我都是从他们闲聊中知道的,他年纪比我爸小不少,而且据说和上代祖爷,也就是你父亲见过。你去找他或许有帮助。”

张念祖道:“你和他最近见过面吗?”

徐赢东道:“自从我爸去世以后就没有了,我爸和他聊天的时候都是避开我的,只是我听了不少不该听的话才知道这么多——你找到他以后方便的话把他带来见我,我想多采集一份血样。”

徐赢东走了,张念祖郑重地把地址收好,他对这个族人很重视,因为特殊原因,强人族要面对没有老人的困惑,而这个人可能掌握着一些年轻人不了解的信息,尤其是他还和自己的父亲见过。

雷婷婷看着张念祖道:“没想到你除了是族长之外还是个富二代啊。”

张念祖苦笑道:“我爸很可能比你爸有钱,只要我做到一件事情就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了。”

雷婷婷道:“什么事情?”

“找到那些钱。”

雷婷婷做了个鬼脸。

老蒋拿起那瓶酒就要往开打:“他走了咱们喝!”

张念祖道:“不如等我找到属于你的钱咱们再开这瓶酒。”

老蒋可怜巴巴地停下手道:“我还能等到那一天吗?中国队这种老梗我都不想说了。”

雷婷婷问张念祖:“什么意思?”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张念祖对老蒋道,“我尽力让你等到那一天。”

李长贵问老蒋:“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老蒋目光凝视着舞台上的徐小凤,叹了口气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们一样活得那么单纯的。”……

张念祖他们走的时候老蒋把他们送到门外,张念祖故意让那叔侄三人先走一步,然后对老蒋说:“看你平时也是条洒脱的汉子,小凤姐又不图你什么,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呗,你要觉得这么做不厚道就索性先跟她说明白了,至于这么纠结吗?”

老蒋只是摇头道:“你不明白。”他忽然看着雷婷婷道,“你俩醉过了?”

雷婷婷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也跑到前面去了。

老蒋眼瞅着张念祖也上了车,这才手抚胸口低头道:“祝你们百战百胜——这回说对了吧?”

可惜的是车里的人谁也没看见他的动作,在前面的路口拐了个弯,瞬间就没影了。

第八十一章 坏消息

回到家的时候,众人为怎么睡的问题开始发愁了。

张念祖的房子是一套两居室90平多一点,因为有个姑娘,可分配的卧室只剩了一间,四个男人是无论如何也睡不下的。

这里的核心问题其实是李长贵他们认为张念祖和雷婷婷没结婚,所以必须分开睡……

张念祖几次想说话,雷婷婷都红着脸制止了他。

最后,李长贵决定带着李阿四去修车铺,放李阿三在沙发上执勤,以保证祖爷的安全。

李阿三换上白天买的大裤头,往沙发上一靠道:“念祖哥,阿嫂,你们睡吧,我睡觉轻,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醒了,所以你们尽管放心,有我在绝对安全。”

这一点张念祖倒是毫无怀疑,有这么一位在那,就算有一小支军队来袭他也能不声不响地替你摆平。

张念祖和雷婷婷分别站在两间卧室门前,依依不舍地互道了晚安,这才各自进了房间。

关了灯以后张念祖久久不能入睡,忽然就听墙那边发出轻轻的“咚”的一声,两个卧室只隔着这一堵墙,想来是雷婷婷也睡不着,无意中脑袋撞到了墙上——甚至可以想到她此刻的姿势:双手枕在脑后正在想事情,所以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张念祖玩心大起,用手不轻不重地在墙上拍了拍,稍即,雷婷婷那边也传来了咚咚两声。张念祖笑了,接着有节奏地拍了几下,那边也咚咚地附和着,热恋中的男女就是这样,最无聊的游戏都能玩得乐此不疲。

不知玩了多久,张念祖正要再拍,门那边忽然传来了克制的敲门声,张念祖意外道:“谁?”

李阿三的声音怯怯道:“念祖哥,阿嫂睡觉不踏实,你要不去看看她吧……”

“怎么不踏实了?”

李阿三道:“我见过睡觉说梦话的、咬牙的,还没见过用头撞墙的,时间长了别撞成李二虎就不好了……”合着他睡觉是真轻,这听力堪比斥候啊。

张念祖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听雷婷婷装作梦呓似的道:“嗯……刚才做了个噩梦,好可怕。”

两个人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李长贵和李阿四买了早点上来,今天张念祖要去徐赢东留下的那个地址找人,李长贵他们也想跟着去。

“只是找个族人而已,用不着这么多人,还是阿三陪我们去吧。”张念祖清楚要是一个都不带李长贵肯定不能同意。

李长贵想了想,郑重嘱咐阿三道:“保护好你念祖哥,随时准备和人拼命!”

阿三使劲点头:“我知道。”

……

就这样,张念祖带着雷婷婷和随时准备和人拼命的李阿三上路了。

在路上,李阿三问雷婷婷:“阿嫂,你脑袋没事吧?”

雷婷婷无奈笑道:“谢谢关心,嫂子一会给你买好吃的。”

阿三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看你还是买点药吧。”

雷婷婷脸一红道:“你什么意思?”

阿三认真道:“买点安眠药吃上就不做噩梦了嘛。”

雷婷婷:“……”

张念祖幸灾乐祸地看了她一眼。

徐赢东给的地址是一个老小区,虽然是步梯房,但小区里绿树成荫设施齐全,早年间在这里买房的人,经济条件都不会差。

张念祖道:“看来咱们这个族人过得还不错。”他们三个下了车,找对了单元号上楼敲门。过了好半天也没有动静,这时邻居家一个老头开门探出头来问:“你们找谁?”

张念祖道:“我们找方平。”

老头立刻露出了奇怪的神色道:“你们是他朋友?”

“对,就是有些日子没联系过了。”

“那就难怪了……”老头道,“方平年初就没了。”

张念祖震惊道:“没了?”

“是啊,年轻轻的,才四十来岁吧……”老头啧啧叹气道,“可惜孩子还那么小。”说着就要关门。

张念祖忙道:“大爷您等等,您是说方平有孩子?”

“嗯,刚上三年级,这孩子也是命苦,刚出生就没了妈,现在爸也死了。”

张念祖道:“这孩子叫什么,现在在哪呢?”

李阿三则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老头顿了顿道:“你们等等啊。”说着把门关上了。

张念祖和雷婷婷相顾无言,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一会老头递出一张纸条来道:“你们去找这个人,方平去世以后他儿子方晓亮就被这个人收养了。”

张念祖接过一看,纸条上是一笔漂亮的钢笔字,这人叫张舒信。

老头继续道:“这个姓张的看样子条件不错,人也很和善,带孩子走的时候给了我这个地址,说有什么事可以联系他。”

张念祖道:“方平是不是在45岁上走的?”

老头算了一下道:“可不是么。”

三个人道了谢,张念祖一路默然地回到了车里,忽然沮丧道:“三年级……跟糖豆一样大,才10岁。”

雷婷婷小心道:“就是说方平35岁上有了孩子,对一般人来说本来不算晚。”

张念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45岁这个设定真的有点坑人呐。”他这时突然发现45岁是一个很尴尬的年纪,男人到了这个时候往往是上有老下有小,就算没有老,孩子也正是需要父亲的时候,他自己就不说了,老蒋、徐赢东、阿三阿四这几个,看样子都是在父爱缺失的状态下野蛮生长起来的。如果结婚早还好一点,像方平这种情况,那对一个10岁的孩子来说就是巨大的灾难。

雷婷婷道:“10岁的孩子,恐怕还什么都不知情,我们要去找他吗?只怕……到时候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李阿三道:“既然是男孩那就是我们的族人,当然要去找。”

张念祖看了他一眼道:“找到能做什么?”

李阿三挠头道:“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不过他要是万一过得不好呢?”

张念祖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皱着眉犹豫了大半天道:“这样吧,我们就去看方晓亮一眼,如果他过得好,我们就不要打扰他的生活了。”

雷婷婷道:“同意。”

张念祖再次上路,只是这一次三个人都变得沉默起来,再也没有欢声笑语了。

第八十二章 小强人

这个叫张舒信的人留下的地址很详细,在哪个路口朝哪拐,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可以作参考都写得很明白,字里行间透露出理工男对于地理位置的精确,应该是个文化程度很高且细心的人。

从方平家到纸条上的地方正好是从城东到城西,张念祖开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了一个新小区门口,里面都是连排小别墅。

李阿三惊奇道:“哇,这地方不错呀。”

张念祖他们进了小区,他们要找的房子就在左首最后一排上,这里绿化很好,环境优美,面积最小的别墅也是200平起,住在这里的人不见得大富大贵,但肯定都是妥妥的中产阶级。

收养方晓亮的人家条件应该很好,从门前那块名贵草坪就能看出来,只是草坪似乎挺久无人打理,显得主人最近无暇他顾的样子。

张念祖站在草坪上,犹豫道:“我们……还要进去吗?”他们并不是方平真正的朋友,突然来访属实冒昧。他觉得方晓亮生活没了后顾之忧,便也没了敲门的勇气。

雷婷婷看出他在想什么,咬了咬嘴唇道:“我觉得有些蹊跷,条件这么好的人家为什么要收养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而且……有钱也未必就幸福。”

这句话终于让张念祖下定决心,他上前敲了敲门。

门里有个温和的男人声音道:“晓亮,你去看看是谁。”

不大会工夫门开了,可以看到客厅里有几个男人正在谈事情,但是不知道哪一个是张舒信。

“你们找谁?”开门的小男孩眼睛很亮,嘴唇薄而好看,应该是那种沉默寡言的孩子。

张念祖一时无语,片刻后才说:“你是方晓亮吗?”

方晓亮走出来关上门道:“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雷婷婷道:“孩子,收养你的人对你好吗?”

方晓亮道:“很好。”

李阿三道:“不用怕,他要是对你不好我现在就进去搞定他!”

方晓亮道:“他对我真的很好。”

张念祖一时百感交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对雷婷婷和李阿三道:“咱们走吧。”方晓亮似乎过得真的不错,他也就放心了,再多说小孩未必了解,何况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三个人一起转身走上了草坪。

方晓亮忽然在他们身后问:“你们是我的族人吗?”

这一声居然让张念祖红了眼,他愕然回头道:“你都知道了?”

李阿三手抚胸口垂首道:“祝你百战百胜。”

方晓亮一丝不苟地回礼道:“祝你百战百胜。”

李阿三指着张念祖道:“这是咱们的祖爷。”

方晓亮躬身道:“祖爷!”

张念祖把双手放在他肩膀上道:“小子,你受苦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帮你做的吗?”

方晓亮使劲盯着张念祖道:“我爸临走的时候说祖爷有可能来找我,我没想到这么快,可是你这些年去哪了?”

张念祖只有苦笑。

方晓亮也很快就明白了,问道:“你是第八十八代祖爷?”

张念祖道:“你爸都跟你说什么了?”

方晓亮道:“该说的都说了。”

李阿三道:“你是战士吗?”

这时门一开走出一个微胖的中年人,他身上带着股浓浓的书卷气,给人感觉很谦逊,见方晓亮在和三个陌生人说话,他不禁疑惑道:“晓亮,这三位是……”

方晓亮不假思索道:“他们是我爸生前的朋友。”

“哦,节哀啊。”张舒信开始和三个人轮流握手。

张念祖尴尬道:“我们就是来看看晓亮,那什么……”他正想告辞,方晓亮忽道:“爸,我能跟他们出去玩一天吗?”

张舒信回头看了一眼客厅,犹豫了下道:“好吧,正好爸爸今天也顾不上你,吃晚饭前回来就行。”他掏出手机对张念祖道,“咱们留个电话吧。”

“呃,好。”张念祖和张舒信互相拨电话,加>

张舒信道:“你和晓亮的父亲是什么关系?”

李阿三道:“这是我们祖爷。”

“啊?”张舒信没听明白。

张念祖忙道:“我们属于远亲,我辈分大一些。”

“哦。”张舒信又聊了几句觉得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了这才对方晓亮说,“你玩得开心一点。”说完给了他二百块钱,目送着众人走远然后回了屋。

张念祖道:“看来你现在这个爸对你不错啊。”要不是了解情况,谁看都会以为张舒信才是方晓亮的亲爸,就冲他那个事无巨细的样子亲爸都未必做得到。

方晓亮点头道:“他是对我很好。”

张念祖道:“你跟我们出来是为什么?”

方晓亮道:“有些事情我要弄明白。”

“嘿——”张念祖被他小大人的样子逗笑了,“你想弄明白什么?”

“上车再说。”方晓亮已经看见福特车了。

张念祖和雷婷婷交换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眼神,这孩子,简直是酷炫酷炫的。

上了车,张念祖先给方晓亮介绍了一下自己这边的人。

方晓亮步入正题道:“第一,我也想知道阿三哥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我到底是不是战士?”

李阿三道:“你自己也弄不清楚吗?”

方晓亮道:“我爸说我会是战士,但是我长这么大完全没有体现出战士的特性,我的力气、灵敏都只比同龄人稍强,受伤以后也不能快速恢复。”

李阿三挠头道:“这个我就说不好了,战士一般都是从小就能看出来,有个别例外的特征会出现得晚一些,像阿四就是七八岁上才有了战士的模样,不过十岁还这么普通……那我就不知道了。”

雷婷婷忽道:“让他去徐大夫那里验个血不就清楚了?只要他的血液里有战士病毒那他就一定是战士。”

方晓亮道:“好,我去!”

张念祖道:“孩子,你是怎么想的?”

方晓亮坚定道:“成为战士是每个强人族无上的光荣。”

张念祖叹气道:“你要真是战士,我实在不知道是该恭喜你还是说声抱歉了。”

方晓亮瞪着他道:“你是祖爷,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张念祖苦笑道:“你爸跟你说钱的事了吗?”

“说了。”方晓亮道,“他说我们以前花的钱都是祖爷给的,后来祖爷失踪了,但是我不能抱怨,因为那本来就是不劳而获的钱,给了是人情,不给是本分,还有,他让我保护好你。”

张念祖沉默着,忽然道:“方晓亮,你要不还是跟我生活吧。”

不料方晓亮断然道:“不行。”

“为什么呀?”这次是雷婷婷忍不住问了出来。

方晓亮道:“这个月伤心的人太多了,我不能再让他伤心了,而且现在我叫张晓亮。”

李阿三吃惊道:“你连姓都改啦?”

张晓亮道:“姓什么无所谓,只要骨子里的血是真的就行了!”

张念祖感慨着对雷婷婷:“你能相信么,这两天我听到的所有成熟的话都是从一个10岁孩子嘴里说出来的。”8)

第八十三章 情敌

张舒信送走了张晓亮又回到了客厅,沙发上坐着三个男子也是他第一次见,他们自称是慕名前来拜访。为首的男子戴着眼镜,递上来的名片上写的名头是长风集团的法律顾问,两边作陪的男人五大三粗,虽然穿得很正式,可总给人一种故作斯文的感觉。

张舒信到现在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副总,本身的专业是土木工程,更多的是负责设计这块,今天突然有同行到访,他实在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

那个法律顾问自始至终没说正事,而是像背履历一样把张舒信这么多年来从业经历背了一遍,不停地恭维他。

张舒信谦逊地摆摆手:“王律师,客气话就不说了,你们光临寒舍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王律师暗笑了一声,能做到长风集团首席法律顾问,他自然是个人精,谈话到这会他已经看出这个张舒信十足就是个书呆子,要是聪明人这时候早该猜到他们的来意了,他索性摊牌道:“市政府要迁往近郊,原来政府大楼的拆除工作已经在开展了,腾出来的这片地下个月就要开始竞标了,贵公司想来准备得也很充分了吧?”

张舒信顿时警觉起来,为了带动近郊地区的发展,市政府决定把办公大楼迁到那里。旧大楼空出来的地方顿时就成了所有地产公司眼中的肥肉,要知道,那种旧式政府机关光是一个院子就占地辽阔,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拿到这块地皮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这件事早在刚公布的时候所有房地产公司就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如今终于到了即将刺刀见红的关键时刻。

而这个项目刚立项的时候就是张舒信在一手主持,从理念到预算也都是他亲力亲为,基于他专业上的成就和业内的影响,很多其他公司也都认为这个工程落在张舒信手上的几率最大,现在有人忽然在这个时刻提起来,他怎能不敏感?

王律师见他不说话,忽然道:“张总不是本地人吧?”

张舒信道:“不是本地人,是本地女婿——你还是叫我张工吧。”副总只是挂了头衔,最能让张舒信引以为傲的还是他总工程师这个身份。

王律师一笑道:“那张工应该多少会对我们长风集团有个了解。”他顿了顿道,“我们顾总可是最这个项目志在必得啊。”

张舒信再迂也知道这几个人肯定不是来说废话的,但他还是礼貌地说:“祝你们顺利,我好像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你可以的!”王律师挥挥手,身边两个大汉马上把两个手提箱摆到了桌子上,里面全是满满的现金。

“张工只要把你的标底给我们,这个就不成敬意了——你放心,这只是订金,事成之后我们会把大头汇入你指定的账户。”

张舒信站了起来:“你们这是商业间谍行为!是违法的!”

王律师示意他不要激动,微笑道:“张工要是怕不安全,我们可以把钱打到嫂夫人的账户里,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张舒信突然变得无比激动,他怒道:“不许你们这样侮辱我妻子!”他手指着门口的方向道,“请你们出去!马上!”

王律师观察了他片刻,认定对方不是在演戏,于是带着人走出了门口,然后回过身,不紧不慢道:“我们顾总可是诚意满满,张工改主意了的话随时联系我。”

张舒信使劲摔上了门,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很失态的表现了,他看了一眼墙上自己和夫人的合影,气得浑身发抖。

走在小区里,王律师身边的大汉懊恼道:“最近咱遇到的人都怎么了,一个个的连送钱都没好脸色。”

王律师不动声色道:“去查查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对了,他儿子你们都见过了,看他在哪上学。”

两个大汉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

……

在去医院的路上张念祖又和张晓亮聊了一会,这才惊讶地得知张舒信的妻子刚刚过世,月初才办了后事。而他是月中才正式被张舒信领养,所以连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一面也没见过。众人也明白了张晓亮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雷婷婷小声道:“我还是不明白一个中年男人为什么要领养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张念祖道:“你在怀疑什么?”

雷婷婷道:“我怕他是三分钟热度,或者把晓亮当成小猫小狗,万一他觉得烦了……”

张念祖对张晓亮道:“你后爸要是对你不好,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张晓亮道:“我知道谁对我好。”

到了徐赢东的办公室,张念祖把张晓亮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徐赢东面无表情地听完,接着对张晓亮说:“咱们两家也算世交,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来找我。”生死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了,这已经是他能表现出的最大善意。

张晓亮先跟他用族人的礼仪打过了招呼,接着道:“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战士。”

“这个简单。”徐赢东替他抽了血,道,“有了结果我会通知你。”

雷婷婷咋舌道:“强人族都这么酷吗?”

张念祖耸了耸肩,他问徐赢东:“吴豆豆怎么样了?”

徐赢东道:“精神状态不如以前了。”

“我的血液结果报告出来了吗?”

徐赢东道:“没有这么快,我已经加班加点了。”

张念祖道:“如果我的血也不能救吴豆豆,她是不是只能等死?”

徐赢东淡淡道:“血液科的病人有一半都是在等死,在这个科医生能做的实在有限,无非就是从死神那里偷时间,可是偷来的时间对患者来说是希望还是绝望就很难说了……你也看开些吧,至少我还在努力。”

李阿三靠在墙上讷讷道:“这么看来还是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年死比较幸福。”

这时徐赢东的耳朵动了动,他对旁边的老大夫说:“我去302病房了。”

“哦……”老大夫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胡乱答应了一声。

徐赢东走了大概两三分钟之后忽然有个护士冲进办公室惶急道:“快——徐大夫呢?302病房1号床的患者又呕吐了!”

“他……已经过去了。”老大夫发着愣说。

雷婷婷道:“给徐大夫当病人好处是绝不会耽误了病情,坏处就是不能背后说他坏话。”

张念祖苦笑道:“咱们去看看糖豆吧。”

几个人到了糖豆的病房外,一眼就能看到她正靠在吴嫂怀里正在用吸管喝水。小丫头比前些日子更瘦了,头发长出来一点像个假小子,但看那萎靡的样子确实精神不如以前了。

张念祖推门而入,老吴意外道:“你来了?”他紧接着看到了雷婷婷,马上跟吴嫂介绍道,“就是这个姑娘,糖豆住院的钱还是她垫的。”

“哦?”吴嫂感激地跟雷婷婷道了谢,很快就似笑非笑地盯着张念祖看。

张念祖只好局促道:“我女朋友……上次有些特殊情况她走得急……”

吴豆豆顿时叫道:“张念祖你居然真的找女朋友了?”

张念祖瞪眼道:“什么叫真的?你这丫头怎么用词透着这么阴险?”

吴豆豆道:“你以前一直不找对象,我还以为你在等我长大嘛。”

“咳咳咳——”满屋子的大人都差点背过气去,吴嫂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什么玩笑都开?”

雷婷婷哈哈笑道:“没想到在这还遇到一个小情敌。”

吴豆豆也笑了:“姐姐你别忘心里去,我是说着玩的。”这时她忽然看见了张念祖身后的张晓亮,急忙下意识地坐了起来,当着一群大人无所谓,在同龄人面前她可不想丢了面子。

雷婷婷本来还想跟她开几句玩笑,见她眼神跑偏了,于是介绍道:“这是张晓亮,你念祖哥的……朋友,跟你同岁。”

“哦。”吴豆豆马上恢复了矜持,问张晓亮,“你在哪上学啊?”

张晓亮道:“我刚转到市一小。”

“呀,那不是跟我一个学校,你上几年级?”

“三年级。”

“几班?”

“一班。”

“班主任是?”

“刘老师。”

“我晕!”吴豆豆叫道,“这居然是我同班同学!”

张晓亮道:“只是还没见过面而已。”

大人们也是嗟呀不已,想不到还有这么巧的事,从时间上算,可不是吴豆豆刚住院张晓亮就转去她班上了么。

吴豆豆道:“你学习怎么样?”

张晓亮道:“每次考试基本都维持在85分左右吧。”

吴豆豆拍了拍他肩膀道:“那你还得努力呀。”

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张晓亮道:“前几天的测验王小军考了双99,班里排第一。”

吴豆豆撇嘴道:“王小军平时就嘚嘚瑟瑟的,有我在他只能当万年老二,现在终于让他得意了。”说到这她感慨道,“这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啊。”

张晓亮挠头道:“其实大部分题我都会,就是有得分盲点,水管子给水池放水这种题我永远做不对,语文的话,看图写作文老师总说我只写了半段。”

“你得审题嘛,像这种题其实就是让你想想这学期学了哪个公式然后往上套,看图写作文你最后一定得总结出点道理来才算完成,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就写假大空的话——小孩摘草莓摔了一跤你可不能说他是因为馋,得说他辛勤劳动先苦后甜学会了面对困境啥的。”

张晓亮眼前仿佛打开了新世界,惊叹道:“原来是这样!”一干大人们也跟着瞠目结舌:这小丫头片子解套路的手法简直就是大师级的啊!

吴豆豆道:“你有空就多来看看我,我把我的终极秘技都传授给你,下次考试你把王小军斩于马下。”

张晓亮摇头道:“我不成,还是你回去收拾他。”

吴豆豆叹了口道:“我……怕是回不去了。”

张晓亮也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可以的。”

吴豆豆道:“咱都这么熟了,安慰人的话就不要说了。”

众人:“……”

张晓亮认真道:“人生路这么长,谁还不遇到点小病小灾磕磕绊绊,你加把劲儿,我等着你回来。”

吴豆豆愣了愣,最终点头道:“好,那就说定了。”

雷婷婷不知为什么眼角湿润了,她低笑着对张念祖说:“还是年轻人在一起有共同语言。”

张念祖却幽幽道:“我就想知道老吴要是有把日本刀,会不会像你爸砍我一样砍死这个姓张的小子!”

第八十四章 医生的抉择

第八十四章

老吴百感交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吴豆豆自从住进了医院就没掉过一滴眼泪,没有当着他或者吴嫂的面叫过一次苦,可是一个10岁孩子硬撑出来的坚强谁能看不出呢?只有这时候,她是彻底放松的,暂时忘却了病痛的折磨。

“这是谁家孩子?”老吴红着眼睛问张念祖。

“呃……”张念祖下意识想说是父亲朋友的儿子,但马上意识到老吴和父亲是发小,父亲的朋友老吴没道理不认识,干脆硬着头皮道,“我朋友的孩子。”这么说也是有风险的,因为他的朋友老吴也几乎都认识……

好在老吴现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拿起一个苹果递给张晓亮,欲言又止,他本想邀请张晓亮多来看看糖豆,可想到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于是闭了嘴。

张晓亮接过苹果道:“谢谢叔叔,我以后会常来的。”

老吴又差点掉下泪来。张念祖把他拉到一边问询了几句,主要是钱上面的事,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如让老吴消去后顾之忧全心给糖豆看病强。吴嫂已经把家里所有积蓄都取出来交给了医院,但还是支撑不了多久,这是一场耗精力更耗钱的持久战,老吴这种小康家庭在飓风一样的灾难面前是不堪一击的。

“总之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有办法。”张念祖想让老吴安心。

老吴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房子和铺子都不能卖,要卖也是卖我的。”

张念祖苦笑道:“好,我听你的,先卖谁的都一样,反正就一个宗旨——糖豆得活下去。”

老吴神色黯淡,却没有再说什么。

张晓亮和吴豆豆又很正式地聊了一会孩子们的话题,众人告辞出了病房。

走廊上,徐赢东正在等他们。

张念祖小声问:“吴豆豆是不是连半年也支撑不了了?”他眼见糖豆的精神是一次不如一次,就像陷进了沼泽的人只能慢慢沉沦,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徐赢东道:“她的细胞恶化程度确实比我想的要快。”

“能熬到我的血液结果出来吧?”

徐赢东道:“如果没有突发情况,比如出血、感染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徐赢东看着张念祖的眼睛道,“我劝你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上。”

张念祖艰难道:“你为她多做点什么吧。”

没想到徐赢东摇头道:“我能做的我都做了,而且在尽力做,至于你说的‘多做点什么’恕我不能答应——吴豆豆是那种看不到希望的病人,可我手里还有很多能看到希望的,我不能因为和你的特殊联系就对她事事照顾,这也是腐败和渎职的一种。”

张念祖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不冷静,苦笑道:“你说得对,我能理解。”

徐赢东道:“上学的时候导师给我们出了一道题:你的亲人和一个陌生人都住进了你主管的病房,已知如果你对他们各付出五成精力他们就都可以痊愈,问题是你能做到一视同仁吗?所有同学几乎都不假思索地回答可以做到。导师马上换了问题的后半部分:如果你的亲人需要你付出八成精力才可以痊愈,而另一个病人在你两成精力的照顾下生死未知,你还能做到一视同仁吗?所有同学都沉默了。”

张念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徐赢东道:“你看,这道题是有标准答案的,你只要说你无论任何情况下都能一视同仁那谁也不能说你错,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呢?”

张念祖道:“你不用教育我了,我知道错了。”

徐赢东道:“如果说我为吴豆豆多做了什么的话,那也是为了彻底攻克这一医学难题——其实我刚才那道题并没有标准答案,接近标准答案的答案是:首先把你的亲人当成普通病人,再对另一个病人做出预测,他的治愈希望有多大?如果其中一个一定要你付出八成精力才能痊愈,而另一个无论如何也没有希望了,那你这时候这么做就是对的,但在道德上也仍不完美。”

张念祖发毛道:“你到底是医生还是和尚,怎么还带打机锋两头堵的?”

徐赢东道:“我的意思只有一个:尽人事知天命,问心无愧。”

李阿三挠头道:“所以……你到底说了个啥?”

徐赢东看了他一眼道:“吴豆豆本来属于那种只需要付出两成精力的病人,但我现在愿意付出一半的精力去帮助她,为的是以后再也不出现她这种情况的病人。”

张晓亮忽然道:“我做什么才能救吴豆豆?”

李阿三道:“人家这么大一个大夫也没办法,你一个娃娃能做啥?”

徐赢东道:“如果你把自己当普通人看的话,倒是能做个骨髓配型。”

张晓亮道:“那我做一个。”

徐赢东道:“配型的话需要做骨髓穿刺,你有准备吗?”

张晓亮道:“不需要什么准备,我现在就做。”

徐赢东道:“如果我说成功率很低,你还做吗?”

张晓亮道:“那总比没有强吧?”

张念祖道:“晓亮,这可不是闹着玩,你现在是有监护人的,就算要做我也得先征求你爸的意思。”

张晓亮道:“我的身体我说了算,不就是扎一下吗,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张念祖心里很矛盾,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他也已经不再拿张晓亮当一般的小孩看了,可是骨髓穿刺这种事再怎么说也算一台小手术,他把孩子从张舒信那里带出来,结果把人送到医院挨上一针,他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

张晓亮道:“就这么决定了——”他问徐赢东,“我该怎么配合你?”

雷婷婷蹲下身子问道:“晓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晓亮一字一句道:“因为我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

徐赢东看着张念祖,在等他拿主意。

张念祖郑重地对张晓亮道:“我替老吴全家谢谢你。”

张晓亮酷酷地对徐赢东说:“走吧。”

徐赢东对张念祖点点头道:“放心,不会很痛的。”

……

说是不疼,张晓亮再出现的时候脸色也是惨白的,但他尽力表现得和平时一样。徐赢东把他们送到楼梯口,说道:“有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我很忙,就不请你们吃饭了。”

张念祖一笑道:“你是个好大夫,但不是个好朋友。”

徐赢东耳朵又动了动,忽然毫无征兆地说了声“再见”就大步走回病房去了。

张念祖对雷婷婷道:“你看,有什么坏话当着他的面说他也没脾气。”

张晓亮道:“祖爷,我该回去了。”

“我们送你。”

“不必,我坐公交。”

“还是送你吧,我可是当面把你从你爸那领走的。”

张晓亮道:“我坚持。”

张念祖无奈地摊手道:“行,你主意比我还正。”他掏出一张修车铺的名片塞给张晓亮道,“有事就到这找我,还有,以后就叫我念祖哥吧。”

“好。”张晓亮走到站台上拟定了一下路线,跳上了一辆公交车走了。

第八十五章 曾经沧海

之后的几天里张念祖开始专心致志地和钱较上了劲。

首先,他以前的计划已经变得不可行,无论吴豆豆怎样,以后老吴还需要一个地方维持生计,所以修车铺不能卖。有了雷婷婷和李家叔侄,房子也暂时不能卖,总不能大家一起住宾馆去,而且三线城市的房子也不值钱。雷婷婷倒是有心把自己的跑车卖了,可是没有手续也只能当黑车卖,完全就是胡闹。

所以张念祖对那笔强人族的公款执念更深了……

要知道,这短短的几天对别人而言可能是岁月静好风平浪静,可老吴的积蓄却在急剧地减少,要想彻底解决经济危机,必须要有一笔十分可观的钱,那笔公款无疑是最大的希望。而且张念祖也不完全是为了老吴一家,他所见到的族人生活状况都不理想,包括老蒋、李家叔侄和张晓亮在内,虽然说钱不是万能的,但大部分时候确实是可以解决很多问题的,这也是他身为族长该替族人们做的。张念祖发现,这个族长的身份不但没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反而惹了一堆麻烦加身……

这天张念祖正在教李阿三和李阿四修车的基本功,这俩后生其实并不笨,而且有修理三蹦子的基础,没几天工夫就把一些基本原理都吃透了,今天得到了张念祖的许可,把那辆福特车当街拆成了一堆零件,然后再往回装。

张念祖还是满心疼的,不过为了让哥俩练手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李长贵嘴上叼着根烟也不点,蹲在店门口似乎要睡着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蹑足潜踪地慢慢靠近背对着他的张念祖,脸上神色诡异。

李长贵猛然睁开了眼睛,但他故意没有说话。

那人判断着距离,在离张念祖还有十多步的时候猛然冲了过来。

李阿三和张念祖一样都在低头研究发动机,李阿四却是面对着他们,他冷丁见有人想偷袭张念祖,暴喝一声就冲了出去,他风一样地经过张念祖身边,抓住偷袭那人的胳膊一扬,那人顿时连滚带爬夹杂着踉跄被从这个街口甩到了那个街口,他脸上神色大变,揉着摔疼的胳膊腿骂道:“你神经病啊!”这位倒是不傻,他预知到自己十个也打不过李阿四,所以人站在街口骂了一句,腿上随时准备着逃跑。

李阿四一声喊把张念祖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笑骂道:“你作死呢?”

原来想“偷袭”他那人正是赵维明。

赵维明这么多天没见张念祖,今天也是想和他开个玩笑,不料玩笑没开成还被人扔出了一条街,他指着李阿四道:“你过来!”

“过去就过去!”李阿四撸起胳膊就要动身。

张念祖把他一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对赵维明道:“你过来。”

赵维明指着李阿四道:“你让他别动手我就过去!”他很快判断出李阿四和张念祖是朋友。

“自己人。”张念祖对李阿四说了一句。

李阿四这才道:“你过来吧,不打你了。”

赵维明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抱怨道:“才几天没见你这添摆设啦?”

张念祖笑道:“你说话小心点。”

李长贵悠然道:“小伙子,以后这种玩笑少开,那孩子刚才要是把你扔在墙上,你现在还在地上流着呢。”

赵维明问张念祖:“这三位……什么情况?”

“一言难尽啊。”张念祖搬了两把椅子示意他坐,然后道,“先说说你吧,这些日子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赵维明道,“我本来早就想过来看你,这不有人包车去外地刚回来,小赚了一笔。”他压低声音道,“你呢,雷啸虎到处抓你那事儿怎么解决的?”

这时雷婷婷抱着一大堆洗过的衣服床单走进了店里,她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地铺上,也认出了赵维明,笑着打招呼道:“你来了?”

“我擦!”赵维明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叹道,“她爸居然同意你们在一起啦?”随即站起来道,“嫂子好!”

“你们聊。”雷婷婷开始换床单。

赵维明使劲晃着脑袋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哎哟,这贤妻良母样儿,她爸是怎么想通的?”

“她爸可能现在也没想通。”张念祖道,“我最近经历了不少事儿,从哪说起呢——对了,你还记得祖爷的事吧?”

“啊,记得啊。”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回我是真的找到祖爷了。”

赵维明马上在屋里东张西望:“你丫不是又从哪领了个骨灰盒回来吧?”

“屁话!”张念祖指着自己道,“我就是祖爷。”

“呵呵呵。”赵维明生硬地笑了几声,“有点好笑。”

张念祖过去从他裤兜里掏出烟道:“来,把烟点上,坐稳了,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他看了看赵维明的烟失笑道,“你不用这么形式主义吧?”

赵维明黑了,也瘦了,主要是他现在抽的是几块钱一包的烟,以前他可没抽过低于30块的。

“嗨,这不是为了进入角色嘛,我一开出租车的能抽啥好烟。”

“行,开讲了啊,从哪开始呢?”

赵维明道:“就从你住我妹那开始。”

“呃,好。”张念祖从入住赵玫儿的公寓开始,自然地略过了她那晚差点被人捡尸和之后的经过,他把自己任何去医院看望吴豆豆遭到了大块头伏击,以及被刘老六等人救了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的事情讲了一遍。

赵维明听着,烟挂在嘴角积攒了一大截烟灰也忘了弹,他紧皱着眉头,张念祖自打认识他以来就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

“阿祖你等等……你爸他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啊!”张念祖的父亲赵维明是见过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可是现在事儿已经发生了,钱也没了,你让我用这句话去和我的族人们解释吗?”

“你……不会是被诓了吧?”

张念祖捡起地上一块垫车轱辘的砖头,一拳把它打得碎成了几块:“我的身体不会说谎吧?”

“呃,你继续说。”

张念祖继续把之后突击训练了三天然后去找老蒋,听说雷婷婷有难去找她的事迹补完。

赵维明瞠目道:“你是说你现在比老蒋还能打?”

张念祖道:“老蒋可能是我们族里最不能打的。”他接着又把怎么认识李家叔侄的经过也说了。

赵维明哆嗦道:“这里除了我跟婷婷,那就是一屋子妖怪啊?”要是一般人听完这些大概还跟听天方夜谭一样,不过赵维明是经过了老蒋洗礼的人,后面的事他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

张念祖道:“所以长贵说得对,你以后最好不要再跟我乱开玩笑,你刚才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知道么?”说完自己也笑了。

赵维明无语半晌,忽然眼睛闪光道:“那我现在要把你出卖了,岂不是很容易就能拿到那一亿美金的赏金?”

张念祖对雷婷婷说:“看这小子,第一件事永远想的就是钱。”他又说,“我正为钱的事发愁呢,我族里那笔公款还没着落呢。”

赵维明忽然一拍大腿道:“你蠢啊,这事儿别人不知道,有一个人肯定清楚啊!”

“谁?”

赵维明道:“谁出一亿美金找你谁就清楚这里面的底细,你想啊,能出一亿美金找你的人,势必觉得找到你能拿回更多的利益,不然他疯啦?”

张念祖沉默了片刻道:“你是说那个杜恒吧,这事儿我也琢磨过,不过总觉得对不上头,那个伏击我的大块头年纪不对,肯定不能是杜恒,杜恒能花那么多钱找我说明他不缺钱,他找我多半不是为了钱……”

赵维明哼哼着道:“你把人性看得也太美好了吧?你觉得杜恒找你就是为了认祖归宗?我跟你打赌这不可能,就算不是为了钱他也有更大的目的,你才当了几天祖爷?强人族的秘密你知道多少?你去找他一准没错。”

张念祖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他自从成了祖爷以来,潜意识里觉得愧对所有族人,所以最想干的事情就是先找到那笔钱的下落,甚至想和伏击过他的大块头解释清楚达成和解,杜恒出手豪阔,他反而有种穷亲戚羞于上门的感觉,唯恐怕人家以为自己是去讨钱。当然,主要原因还在于他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无暇去细想这些事情的因果,现在看来赵维明的分析还是对的。

“想不到你小子不耍混以后智商倒是上线了。”

赵维明不忿道:“我耍混的时候智商也没下线啊,跟那些陪酒小姐划拳我输过吗?”

“嗯?”雷婷婷疑惑的目光瞪了过来。

赵维明赶紧赔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已经好久没去过那种地方了。”

“真的?”

“可不嘛,我现在两天——哦不,三天赚的钱才够一个公主的台费,我又不是疯了!”

雷婷婷似笑非笑道:“你对收费还是很了解嘛。”

赵维明难过道:“有时候送客人过去,也问问现在的消费标准……”

第八十六章 变强

当赵维明托赵玫儿再根据当初的号码去找杜恒的联系人时,得到的回复是那个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赵维明挂上电话对张念祖道:“这个结果我已经猜到了,你是祖爷的消息在族人里传开了,杜恒要找你应该很方便,说明他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突然不想见你了——放心,找杜恒的事包在我身上。”

张念祖奇道:“你怎么找?”

“谁消息最灵通?的哥呀,当初杜恒找你的时候为什么特地托给致远出租公司?还不是因为这一点?”说到这赵维明有点伤感道,“虽然现在致远已经不在了。”

“那我等你的信儿。”张念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赵维明出门的时候见李长贵嘴上叼着烟,于是帮他按着了打火机,李长贵急忙把烟取下,然后毅然地摇了摇头……

……

伍彪那天跟王律师去完张舒信家以后,很快就有人查到了张晓亮在市一小上学。

然后王律师马上就向他传达了任务,原话是让他找人“敲打敲打张晓亮,让张舒信知道利害。”

伍彪坐在自家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事情倒是很简单,可他有点无从下手,怎么说他也是道上堂堂有名的彪哥,去找一个小孩的麻烦,他还是有点拿不准该怎么办。

这时伍小彪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带着讨好的表情道:“爸,给点钱呗。”

看见这个儿子伍彪气就不打一处来,小小年纪流里流气,他费尽办法把他弄到了市里最好的小学,这小子却每天尽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可他也没办法,用朋友们的话说,“家风如此”。

“要钱干什么?”伍彪沉着脸问。

“买教材……”

“好好说。”

“晚上约了朋友蹦迪……总不能老让人家花钱吧?”

伍彪一瞪眼,伍小彪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对了,你在哪个学校来着?”

“市一小……”

伍彪瞪着眼睛道:“听说你是你们学校的老大?”

伍小彪警觉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伍彪哼哼着说:“不打你,我给你布置个任务。”

伍小彪苦着脸道:“干啥?”

“你们学校三年级有个叫张晓亮的,你去替我传几句话——”伍彪踌躇了一下道,“就说让他爸把招子放亮点。”

伍小彪顿时来了精神:“这事儿我拿手啊,不就是吓唬个小孩吗?用不用先收拾他一顿?”

伍彪警告他道:“谁让你动手了?你只要让他把话带到,他爸听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诶,成。”伍小彪把手伸出来道,“爸,那给点钱呗,现在的世道你也明白,干啥不要钱啊?”

伍彪把一叠钱拍在伍小彪手里:“这点小事你要是办砸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瞧好吧你就!”

……

张晓亮下了课间操的时候觉得高年级那边有人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不过他没往心里去。

同龄的孩子家住的远的中午要不是去托管班就是有家长来接,张晓亮每天都是自己坐公交回家,放学以后他照例往公交站牌走去。三个人影堵住了他的去路,张晓亮往边上走,那三个人也如影随形地挪了过来,继续挡着他。

“你们干什么?”张晓亮抬头问了一句。

挡他的人里,头前那个看样子十二三,身后却跟着两个十六七的少年,其中一个染了满头的绿毛,还戴着一只耳钉。

伍小彪满脸假笑地半搂半挟持着张晓亮把他拉在路边的拐角里:“跟你说几句话。”

张晓亮很乖觉地掏出口袋里的钱亮出来道:“只有这么多,给我留个车票钱剩下的你们拿走,不过只限这一次。”

伍小彪愣了愣,冷笑道:“我不要你的钱,就是托你给你爸带句话——让他把招子放亮点。”

张晓亮道:“说详细点。”

伍小彪道:“我爸跟你爸算半个同行,前几天让他考虑的事他也该给个答复了,其余的我也不清楚,你只要把话带到就成了。”

伍小彪身后的绿毛喝道:“说白了就是让你爸干什么赶紧乖乖听话,你每天放学都得从这走吧?我们下午还在这等你,你爸要是不聪明的话你可跑不了!”

伍小彪道:“看见我这哥没?道上混的,前几年就捅了人进过少管所,你不想身上多个窟窿吧?”他这种小学里的所谓老大,无非就是多认识几个社会上的不良少年,绿毛这种咖位的混混诈唬学生是富富有余了。

绿毛满脸得意,嘴上却道:“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吓坏了小朋友就不好了。”

张晓亮道:“哦。”

伍小彪完全没等到预期中那种战战兢兢的保证,愕然道:“哦是什么意思?”

张晓亮道:“意思就是我知道了——那我走了。”说完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绿毛和另一个混混被亮在当地,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伍小彪道:“这货怕不是个傻的吧?”

伍小彪也愣在那道:“应该……不会吧?”

……

张晓亮回到家,张舒信已经掐着时间点好了外卖,他做饭的手艺还不错,但是这段时间以来都没再开过伙。张晓亮换了鞋洗了手,到饭桌前就座,父子俩开始吃饭。气氛有些沉默,张舒信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自从收养这个孩子以后他就尽量想对他好一点,可是张晓亮的自理能力很强,衣食住行几乎都不用他操心,这也让张舒信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关心。

过了一会,张晓亮忽然问:“爸,您最近工作还顺利吧?”

张舒信有些失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关心一下。”

“顺利,有个大工程马上就要竞标了,对了,这个工程一旦上马我可能连回家的时间都要少了,到时候你就要照顾自己了。”

“挺好,我知道了。”

吃完了饭张晓亮把碗都放进洗碗机,对张舒信说:“今天我要早点走。”

“这么早去学校?”

“嗯,做黑板报。”

“好,那你路上小心点。”

张晓亮出了小区,坐上公交到了一个地方,下车走了几百米拐进了长胜街。

张念祖的修车铺今天揽了个大活,一个新手司机把车开到了路边绿化带里,整个前脸都撞歪了,保险杠没了,发动机喷了水。这是一个很好的教学机会,从钣金到喷漆都能让阿三阿四上一遍手,所以三个人正忙活得热火朝天。

张晓亮走到破车前,三个人还都把脸埋在前机盖里,他也没打扰他们干活,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小板凳上。

张念祖无意中一抬头才发现有人坐在那,意外道:“晓亮,你不上学来这干什么?”

张晓亮很认真地问:“念祖哥,我要怎么样才能变强?”

第八十七章 武器大师

在回答问题之前,张念祖问张晓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以他对张晓亮的了解,这孩子绝不会因为和同学闹矛盾或者想要“制霸市一小”就提出这样的问题,也就是说,他要面对的不是孩子该面对的困难。

张晓亮琢磨了一下认真道:“嗯,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不等张念祖再说什么,李长贵对张晓亮招招手道:“小子,你过来。”

张晓亮听话地搬着小板凳坐到了李长贵跟前。

“你今天多大了?”李长贵已经从李阿三李阿四那里听说了张晓亮的事,知道这是一个小族人,他问的问题也很奇怪,不是“今年多大了”而是“今天多大了”。

张晓亮道:“下个月满十周岁。”

李长贵点点头道:“十岁对咱们来说是一个节骨眼,是不是战士到满10岁那天无论如何也该有个结果了。”

张晓亮道:“在这之前呢?我能怎么做?”

李长贵道:“对方是什么情况?”

张晓亮道:“他们有三个人,其中两个十六七,还有一个可以忽略不计。”

李长贵眯着眼睛道:“嗯,战士在特性还没有体现出来的时候都是使用武器的大师,比如阿三和阿四,这俩小子在十三四岁上就能用树枝猎杀野猪了。”

李阿三道:“三叔你记错了,那头野猪是被我俩追得累死的——树枝只是我们用来挡日头的。”

李长贵对张晓亮道:“总之你要顺应自己的天性,合理运用一切能到手的武器。”他从地上捡起一个改锥,掂量了一下摇了摇头,又捡起一个扳手,张念祖忍不住道:“长贵,别教坏了小孩子……”

李长贵把扳手扔了,对张晓亮道:“反正你看着办吧,使用武器是战士的第一阶段,等你足够强大了,可能就不屑于依赖武器了。”

这一次张晓亮思索了很久,然后道:“谢谢三叔。”

张念祖在一边听得发毛,他赶紧道:“晓亮你过来。”

张晓亮又搬着小板凳坐到了他面前……

“到底是什么麻烦,不能和我说吗?”

张晓亮道:“就是个小问题,我能应付。”

张念祖道:“你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吗?”要是一般小孩他肯定会追问到底,可张晓亮显然并不是一般小孩。

张晓亮道:“应该可以。”

“那你能确保不出人命吗?”

张晓亮道:“应该也可以。”

张念祖无奈道:“好吧我相信你,但你万一觉得自己应付不来立刻来找我。”

张晓亮站起身道:“谢谢念祖哥,我走了。”这小孩和其他人打过了招呼,又出了街坐上公交车走了。

张念祖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就算几十号人拿着刀去火拼我也没这么担心过——长贵,要不我去看着他点?”

李长贵按了按手,很淡定地说:“让他自己去处理吧,要连这点小状况都搞不定还有资格成为一名战士吗?”

张念祖道:“可他才十岁。”

李阿四忽道:“三叔记得没错,我和阿三十岁那年追野猪确实是需要拿着树棍子的。”

……

张晓亮回到学校以后像以往一样认真听课,下课和同学们做游戏,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放学的铃声响过以后他走出了教室,掏出口袋里的削铅笔刀检查了一下,出了校门朝和平时相反的方向走去。

学校往南是一个过街天桥,下午的这个时候天桥上过往的行人寥寥,桥下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张晓亮上了天桥往马路对面走去。身后脚步纷杂,他索性停了下来。

伍小彪撵到张晓亮头前,他跑得有些气喘,气急败坏道:“臭小子还想跑,你以为跑能解决问题吗——让你带的话带到了吗?”

张晓亮道:“对不起,我食言了。”

伍小彪愕然道:“为什么,你爸不在家?”

张晓亮道:“我认真考虑之后,觉得大人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就不要插手了吧?”

“嘿——”绿毛叉着腰冷笑道,“我们这是跟你打商量来了?我中午的时候告没告诉过你后果?你是不是想身上多个窟窿?”

绿毛的同伙掏出一个铁拳套套在手上,不停地敲击着天桥上的栏杆,发出难听而单调的噪音。

伍小彪道:“你说怎么办吧,是我们打你一顿还是你跪下求饶?”

张晓亮道:“我不想跟你们动手,所以你们也不要逼我。”

绿毛又笑了:“你这是吓唬我呢?哥还真是吓大的!我就动你了这么着——”说着他狠狠在张晓亮胸脯上推了一把,把后者推了一个趔趄,他不依不饶地继续推着张晓亮道,“你倒是动手啊!”他一伸手道,“给我。”他的同伴把铁拳套摘下来递到了他手上。

“今天先给你放点血,明天你要是再……”绿毛正在说着威胁的话,忽见张晓亮把运动裤里的棉绳子抽了出来。

“我特么又不是劫色,你脱裤子干什么?”绿毛肆无忌惮地笑骂着,伍小彪和他的同伙也跟着笑起来。

“你别后悔!”话音刚落,张晓亮拽着棉绳的一头,把另一头甩过了绿毛的肩膀,接着他向前一蹿人已经到了绿毛的身后,他把两个绳头都抓在手里,随即一跃跳下了天桥!

伍小彪和绿毛的同伙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张晓亮已经凌空挂在了天桥外面。绿毛被张晓亮身体的重量扯到了栏杆边上,他下意识地死死用手抓住栏杆才没有跟着掉下去,但棉绳已经深深地勒进他脖子上的肉里,绿毛一张脸瞬间由红变紫,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至于伍小彪和绿毛的同伙这会早吓得手脚冰凉愣在了当地。

张晓亮双手抓着绳头吊在天桥外,脚下是呼啸的车流,绿毛在他身后手刨脚蹬,那挣扎的声音让人听着就觉得快要窒息了。张晓亮腾出一只手伸进裤兜,捏着那柄铅笔刀朝后递了过去,正好塞到了绿毛的手里,他十分沉静地说:“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割断绳子让我死;第二,放弃挣扎你去死!”

绿毛眼珠努出眼眶,一只手麻木费力地打开了铅笔刀,但他根本没有勇气去割断绳子,这么一小会时间过去,他的上半身也发了紫……

张晓亮道:“看来你没勇气杀人自己也不想死,那我给你第三个选择: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

绿毛急中生智,艰难地伸出三根手指高高举起。

“看来你选了三。”张晓亮抓住栏杆跳了上来。

绿毛滚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张晓亮把棉绳捏在手里,就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

伍小彪和绿毛的同伙是愣了一会之后才想起去扶地上的绿毛,他们看张晓亮的眼神就像见了鬼。

张晓亮等绿毛喘匀了才道:“你们还打我吗?”

那三个人团缩在一起,没人说话,也没人敢上前一步,就像他们和张晓亮之间隔着地狱的岩浆,仿佛靠近一点就会被灼伤。

“不打我那我走了啊。”张晓亮把棉绳揣进裤兜,淡然离去。

绿毛抱着脖子又喘了半天,他眼睛发红地盯着张晓亮的背影,嘶哑道:“这小子……”说了三个字之后就戛然而止,硬是连句咒骂的话没也敢出口。

伍小彪带着哭音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绿毛沉声道:“现在已经不是你和他的事儿了,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第八十八章 崩溃的黄老大

徐赢东走进长胜街,坐到张念祖对面,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张念祖有点诧异,他以前每次见徐赢东对方都是走的高冷范儿,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好笑道:“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徐赢东忽道:“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和一个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张念祖想了想道:“坏的。”

徐赢东道:“坏消息是你的血液报告出来了,跟普通人完全没有两样,你救不了任何人。”

张念祖郁闷地托住下巴道:“果然是坏消息——”他知道徐赢东是顶尖的血液科专家,所以他一度把救吴豆豆的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或者说也有一半在自己身上,随着徐赢东的屡战屡败和最后的可能性的消失,吴豆豆似乎也看不到了前途……

徐赢东接着道:“好消息是张晓亮的血液化验结果也出来了,他确实是战士。”

李阿三李阿四顿时喜形于色,在茫茫人海之中多一个族人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张念祖叹气道:“这对我来说真不知道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了。”从某种角度上说,他希望张晓亮只是个普通人,能拥有普通而幸福的一生,而不是在中年就注定死去。

徐赢东忽然不说话了。

张念祖道:“还有一个消息呢?”

徐赢东道:“我说出来以后你可要坐稳了。”

张念祖好笑道:“我坐得很稳。”

徐赢东顿了顿才一字一句地说:“张晓亮和吴豆豆的骨髓配型成功了。”

“真的?”张念祖还是激动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真的。”

张念祖也是刹那之间想到一个问题:“强人族战士的血……可以输给普通人吗?”

徐赢东道:“你话里有个错误,不是把血输给普通人,而是把张晓亮的骨髓移植给吴豆豆,让他的骨髓替吴豆豆造血。”

“那造出来的血——”

徐赢东道:“造出来的血病毒还在。”

张念祖忽然冷静下来:“那也就是说……”

徐赢东接住他的话继续说:“就是说手术成功的话,吴豆豆也只能活到45岁,而且由于基因和身体构造的原因,她仍然只是个普通人。”徐赢东苦笑道,“所以我说这是一个不知道该归结为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这里面的利弊你要考虑清楚。”

雷婷婷道:“这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而是该怎么和老吴解释的问题。”

张念祖目光灼灼,喃喃自语道:“糖豆移植了晓亮的骨髓的话,还有35年好活,还有35年好活……”他神情逐渐坚定,“我这就去和老吴说。”

徐赢东道:“我觉得你们得先征求张晓亮监护人的同意,从世俗和法律的意义上看,他毕竟只是个孩子。”

张念祖道:“没错,我们现在就去。”

徐赢东道:“除此之外我还得跟你们提钱的事儿——手术加上之后的康复费用,我建议你们准备100万。”

张念祖咬牙道:“钱的事我会解决。”

……

绿毛见到黄老大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不过是生理上的。

“老大!我让人收拾了!”一句话没说完他的眼睛就更红了,这次是心理上的。

黄老大斜了他一眼,骂道:“就你这种货还不是天天被人收拾?”

黄老大是这一带的贼王,“老大”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封号,在商场混都是老总,在道上混都是老大,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职业就看低自己,事实上,他已经到了没有必要就不必出手的地位,偶尔出现也是担当个调解人之类的角色,肯定不会为了三瓜俩枣再抛头露面,不过在这条路上混,有曝光率也就有被抓进去的风险,所以黄老大隔三差五还是要去看守所转转,然而那又怎么样呢,里面的人都是小打小闹的角色,他这种级别的人物进去都是接受顶礼膜拜,用他的话说,进去无非就是接接地气,体察体察民情,愉快得很,当然,除了前段日子那回……

绿毛见黄老大不想搭理自己,一抬头指着脖子上的勒痕委屈道:“老大你看啊。”

“我艹,这他么够狠的啊。”黄老大果然重视起来,他问绿毛,“对方是什么人?”

“三……三……”绿毛支吾了两句就没了后话。

“三合会?”黄老大纳闷道,“咱们这地方有三合会吗?十三香?3K党?”他见绿毛不说话顿时怒道,“你倒是放个屁啊!三什么?”

“三年级……”

黄老大诧异道:“新出来的帮派?”

绿毛涨红了脸道:“那小子……是个三年级的小学生。”

“啥玩儿?”黄老大还是不明白。

绿毛把手比在胸口道:“他就这么高,是市一小三年级的学生。”

……

等黄老大终于弄清楚情况以后他忍不住咆哮道:“你特么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居然让三年级的小学生给欺负了!你希望我怎么做——告他们老师扣他小红花吗?”手下们顿时都乐了起来。干这行马失前蹄总是难免,可被小学生打完哭着来告老大的还真是头回见……

绿毛愤懑道:“不骗你老大,那小子可邪乎了!不信你跟我走,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黄老大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盼着我也让他收拾了?”

绿毛又急又气道:“不是,老大你就信我一回吧!”

黄老大冷笑着回手点了两个小弟道:“你俩陪我走一趟,记住,不是让你们跟我去打架,是给你俩个机会开开眼,看看这小孩到底是什么变的——”他威胁绿毛道,“你要是让我失望了,我回来弄死你!”

……

张晓亮放学后照例往公交站牌走去,与此同时张念祖他们和绿毛他们都看见了他,三拨人往一个中心集合,张晓亮也发现了绿毛。而此刻的黄老大眼里只有李阿三和李阿四,见到这俩人他脸色大变,扭头就往回走。

绿毛愕然道:“老大,那小子就在那呢。”

“别出声!赶紧走!”黄老大俨然如特务般低声咕哝了一句,快步低头折返,光一个姿势一个步态就营造出了浓浓的危机感。

张晓亮忽然在他背后大声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吧?”

绿毛撇着嘴道:“没错,这是我老大!”

黄老大气得直跺脚,恨不得有把驳壳枪对着绿毛先撸十几万发子弹。

李阿三李阿四这会也发现了黄老大,两人像看见了童年时代的玩具小火车,一左一右走上来把黄老大夹在中间,调笑道:“你怎么在这?”

绿毛恶狠狠道:“我老大是替我找这小子报仇来的,闲杂人等让开,受了伤我们可不负责。”

李阿三好奇道:“我们这小兄弟怎么惹你了?”

李阿四道:“是不是上次把你扔得不够高你不高兴了?”

黄老大本来还抱着万一的希望,这时听说张晓亮和这俩人认识顿时面如死灰,喃喃道:“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原来这个黄老大就是李长贵叔侄三个在看守所认识的那个黄老大。

黄老大怎么可能忘了这叔侄三人呢?他记得上一次阿三阿四也是这么一左一右地夹着他把他往看守所墙外扔,身在半空中的时候他还有点高兴,以为自己就要出去了,可是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要就这么出去了性质就是越狱,好在他落下的时候身子虽然趴在墙头,不过还是在墙内,他正开心呢有个特警朝天鸣了一枪……那天要不是他反应快马上从墙上跳下来,那他的遗照现在已经上报了,而且永远没有平反的可能。经过这一系列的大喜大悲之后黄老大自认为他的心脏已经无比坚强,但是在见到阿三阿四的那一刻还是彻底崩溃了。

第八十九章 千篇一律的开场白

黄老大被李阿三和李阿四夹在中间,感觉很不好。这俩人四下张望跃跃欲试,阿三看的是电信公司的顶楼,阿四看的是百货商场的天台……

张念祖三言两语就弄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他对张晓亮道:“晓亮,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张晓亮走到绿毛跟前问:“找你们那个叫伍小彪吧?他爸是干什么的?”

绿毛现在还有点懵,他不明白老大为什么不替他出头,这么半天甚至连句话也没说,他瞪视着张晓亮一言不发。

黄老大狠狠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道:“说!”

绿毛把手插进兜里,不情不愿道:“他爸……”

黄毛又踹了他一脚道:“站直了!怎么和我哥说话呢?”这倒不怪他,无论是去电信公司顶楼还是百货大楼天台,上得去丢半条命,上不去人就会bia在地上,他深知自己身边这俩人在改变人体形态上都是行家能手,性命攸关的时刻,他灵活运用多年来在看守所、监狱学到的意识形态,迫使绿毛先端正态度。

绿毛立正站好苦着脸道:“伍小彪他爸叫伍彪,是长风集团的,干什么不知道,他们公司好像是在和伯父的公司抢一个工程。”绿毛到底也算是资质不凡,辈分弄得很清楚,张晓亮既然是老大的“哥”,那张晓亮的爸他就得叫伯父。

张晓亮点点头,他盯着绿毛道:“你答应过不再出现,为什么又来找我麻烦?”

黄老大恶狠狠道:“表态!”

绿毛心中一喜,以为老大终于要爆发了,可是马上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他红着眼睛冲张晓亮鞠了一躬道:“哥我错了。”

黄老大趁机钻出阿三阿四的包围圈,两手按住跟来的两个小弟的头向下一使劲,鞠躬道:“对不起!”

张晓亮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事儿就算完了。

张念祖手一探把黄老大夹在肋下,笑着问:“今天要不是我们在,你打算怎么对付这孩子?”

黄老大暗自挣扎了几下,发现对方巍然不动,大约估摸出这位的战斗力和阿三阿四是一个体系的,他嘴角动了动,愁眉苦脸道:“一个三年级的小孩儿我能把他怎么着呢?其实我也就是好奇,想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成色真不错说不定收个小弟……”说到这他推心置腹道,“小弟虽然没收成认了一哥,也挺好!”

张念祖又好笑又好气,低声对他说:“你们要是真把这孩子怎么着了那你们也就混到头了,从这个角度说我们还救了你一命。”

黄老大连声道:“是是是,谢谢大哥救命之恩。”

“以后走正道,去吧。”张念祖一撒手把黄老大弹了出去。

张念祖对张晓亮道:“晓亮,我们有事和你说,上车吧。”

“好。”几个人上车走了。

……

张念祖他们走了以后,绿毛自不用说,那两个手下也躲躲闪闪地看着黄老大,这俩最冤,跟着老大说是来看热闹,结果到头来就一人鞠了一躬,他们虽然不敢明说,但还是希望老大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黄老大满心沮丧,但转念一想,今天要不是遇到阿三阿四自己说不定就把那小孩得罪了,那时候可就尴尬了,遂越想张念祖的话越觉得对,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弟们的质疑也不往心里去了,难道对他们说自己差点“被越狱”的事?人生在世,境遇决定眼光,眼光决定高度,有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也有人趴在看守所的墙头,但眼光是一样都放长远了嘛,想到这黄老大心情顿时大好,手一扬道:“走,今晚吃鸡。”

……

在车上,张念祖对张晓亮道:“你的血液报告证明你就是战士。”

张晓亮兴奋得一拍手:“太好了。”

雷婷婷好奇道:“你就这么想成为战士吗?”

张晓亮道:“我爸说了,身为强人族最有价值的事情就是成为战士。”

张念祖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和吴豆豆的骨髓配型成功了。”

张晓亮瞪大眼睛道:“那是不是说我可以救吴豆豆了?”

张念祖道:“没错。”

张晓亮做了一个庆祝的手势,他马上问:“吴豆豆用了我的骨髓也会成为战士吗?”

“不会。”

“那……”

张念祖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张晓亮要说什么,所以避开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张晓亮道:“吴豆豆的爸爸会同意吗?”

张念祖道:“在征询她爸爸意见之前,我得先征求你爸爸的同意。”

张晓亮道:“好,我明白。”

众人到了张晓亮家见到张舒信,张念祖把事情经过简短地说了一遍,当然,在这个故事里没有强人族和战士,张晓亮和吴豆豆也只是很要好的同学,张晓亮小盆友充当了助人为乐好孩子的角色。

张舒信把张晓亮叫到一边,认真地问他:“晓亮,你这么做真的是自愿的吗?没有人逼你或者许给你什么好处吧——哪怕不是能看得见的利益?”

张晓亮道:“爸,你的担心我都懂,但我真的是自愿的。”

“那就好。”张舒信道,“爸爸不反对。”他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不会相信捐赠骨髓会损害身体那种说法,至于耽误学习云云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他最怕的是张晓亮被人利用,既然是儿子自愿的,张舒信也乐见其成。

张念祖担心的最大的问题居然这么顺利就解决了,这让他如释重负,他代表老吴感谢了张舒信之后就要告辞。

张晓亮道:“念祖哥,我也去医院。”

“你去干什么?”

“去看看吴豆豆。”

张舒信道:“去吧,下午我替你请假。”

张晓亮感激地看了张舒信一眼,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说:“爸,您前几天说的那个大工程好像有很多人都在惦记,您事事小心。”

张舒信一愣的工夫张晓亮已经走出去了。他摇头失笑,这个孩子尽学大人说话,还事事小心——张舒信脑子里几乎是无意识地闪过安全两个字,他随即跑上楼打开电脑,这台计算机里记录着他全部的工作内容,虽然有一个开机密码,但对别有用心的人来说形同虚设,张舒信出于谨慎,把里面关于市政府大楼拆迁的所有资料都剪切下来装进了随身的U盘。

……

张念祖带着众人到了医院,他示意大家在病房门口等着,然后一个人走进去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老吴看。

老吴疑惑道:“念祖……你怎么了?”要知道,张念祖在大部分时候也是走高冷风的……

张念祖苦思冥想了半天,索性照搬了一个他在不久前才听过的开场白:“老吴,我有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要告诉你,听完你可要站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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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晚了,是不是又以为小花要断更了捏?顽皮!我中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写得嗷嗷快,每天都狂更,然后读者们都崩溃了,有说小花你慢点更的,有说小花你快歇歇的,有说自己看了一天居然发现越看越多的,最后醒了。

第九十章 两小无猜

听了张念祖的话,老吴苦笑:“能有啥消息是不好不坏的?”他顿了一下道,“你别告诉我你把修车铺卖了个高价。”他的想象力也只能到这了……

张念祖搂着老吴的肩膀,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糖豆的病有救了!”

“啥?”老吴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他讷讷道,“是不是有人跟你推荐啥所谓的新药了?”

“有人和糖豆的骨髓配型成功了!”

这句话张念祖仍是用很低的声音说的,但每一个字都像夯进了老吴的心里,他呆呆地看着张念祖,人毫无征兆地就往地下掉,张念祖一把把他捞了起来。

“你……可不能跟哥开玩笑!”老吴的眼泪鼻涕一下都下来了。

“这种事我会跟你开玩笑吗?”

老吴腿一软整个攀附在张念祖的胳膊上,颤声道:“是谁?他同意把骨髓捐赠给糖豆吗?”

张念祖冲张晓亮努努下巴,道:“这孩子第一次来看糖豆的时候就偷偷做了骨髓穿刺,他本人和家长都同意了。”

老吴身子一倾看样子就想给张晓亮跪下,张念祖再次把他捞起来道:“但是这之前我还得跟你说个事儿——我觉得你有知情权。”

“你说!”

张念祖思索了片刻,一字一句道:“糖豆移植了这孩子的骨髓,只能活到45岁,这种结果你能接受吗?”

老吴发傻道:“这叫什么话?为什么会这样?”

“你就当是家族病史吧,晓亮骨髓里造出来的血……也不健康,他们整个家族没有人能活过45岁,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老吴喃喃道:“45岁……还有35年,到时候我八成已经不在了……”老吴是典型的晚婚晚育,他今年51岁了。

张念祖道:“你先别想这些,难道你希望糖豆活下去就是为了给你养老送终?”

老吴毅然道:“我能接受,可是你嫂子……”

张念祖道:“你拿主意就好了,先别跟她说,起码她还能高兴35年不是?”

老吴擦着眼泪道:“我听你的,我去感谢一下晓亮。”

“不需要。”张念祖道,“别把糖豆吓着。”父亲和张念祖的异常举动已经引起了吴豆豆的注意。

老吴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连糖豆也先瞒着吗?”

张念祖也皱起了眉头,无论怎么说吴豆豆才是最有知情权的一个,可是该怎么和她说呢?难道对一个被病痛折磨了许久的孩子直言不讳地说你的病虽然暂时有救了,但你还是会在中年时死去?

这时张晓亮忽道:“吴豆豆,你跟我出来。”

张念祖犹疑地看着张晓亮,张晓亮却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吴豆豆则用探寻的眼神看着父亲,老吴下意识道:“大夫不让糖豆乱跑。”得了这种病的病人比温室里的花朵还要娇弱,外界一切带尖儿的带楞的东西都足以致命。

张晓亮霸气地一摆手:“放心吧,有我呢。”

老吴冲吴豆豆点了点头,他还能说什么呢?

吴豆豆笑嘻嘻地穿着病号服跟张晓亮出了病房,张晓亮带着她一路爬楼,两个人很快上了楼顶的天台。

吴豆豆因为病后乏力有些喘,但也随着视野的开朗显得很兴奋,她笑着问张晓亮:“你把我带到这来干什么?”此时已是初秋时分,吴豆豆身型消瘦,眼睛大而闪亮,在风中俨如精灵。

张晓亮贴心地把校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很认真地说:“吴豆豆,你得活下去。”

吴豆豆笑容渐敛,顽皮道:“有难度哦。”小姑娘本来就早熟,这段时间又经历了同龄人难以接触到的人情冷暖,她已经看出如果不出奇迹的话在医院里只能是苦熬,她曾想过劝说父母放弃,可又觉得那样对他们来说太残酷了,所以就认命地在这里等着最后一刻。

张晓亮道:“我说真的,我的骨髓可以给你用。”

当吴豆豆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时,她惊讶地捂住了嘴。

张晓亮点点头道:“是的,咱俩的骨髓配型成功了,我叫你来是想向你道个喜,再道个歉。”

吴豆豆带着哭音道:“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的骨髓只能帮你活到45岁——你不用问太多,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原因。45岁的时候,你的父母已经老去,你的孩子正需要你的陪伴,或者你就把我这个道歉当成是提前对他们说的吧,我知道现在怎么选择看似简单,但你在选择之后,要有承担它的勇气。”

吴豆豆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们的家族无一例外,我的骨髓只会提供给你带毒的血。我爸爸明知道他的命运,但他还是选择在35岁那年生了我,这10年来他的表现并不像一个好爸爸,他粗心大意,有时候会对我不耐烦,但他只教会了我一件事就是活下去的勇气,我永远怀念他。”

吴豆豆震惊道:“你不是有爸爸吗?”

张晓亮道:“那是我现在的养父,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以前叫方晓亮,是后来改的姓,这也是我爸爸临死前教育我的,他说万一要有人收养你你就随那人的姓,要好好地给人当儿子,这既是报恩也是道义。”

吴豆豆忽道:“我们是同岁,那岂不是说……我们也会在同一年死?”

张晓亮一笑道:“你可真悲观,应该强调我们是同一年生的——现在该你给我一个答复了,如果你选择接受我的骨髓,那就要答应我未来活得精精彩彩的,别像个可怜虫成天哭哭啼啼的,毕竟你以后身体里流的都是我的血,我可丢不起那样的人。”

在张晓亮说这些话的时候吴豆豆一直无声地哭着,这时她却皱着鼻子道:“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

张晓亮道:“那么你的答复是?”

吴豆豆忽然抱住了张晓亮:

“用劲地活着,同生共死。”

张晓亮酷酷地挑了下眉,随后也把手放在吴豆豆的后背上轻拍着。

在天台上,两个孩子相拥相依,那场面……很震撼。

第九十一章 你管不管

两个孩子走进了病房,吴豆豆眼角带泪,但是神色平静。

张晓亮对张念祖他们说:“安排手术吧,我们已经说好了。”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当然,也有感动。

徐赢东道:“我去协调一下各科室,今天是月末,快的话下个月月初就可以进行手术了。”

老吴看着张晓亮又想有所表示,张念祖冲他摇了摇头,他知道张晓亮并不想让谁对他感恩道德,而且大恩不言谢,这份情他们得记在心里。

老吴忽然讷讷道:“对了……这手术做下来得多少钱?”

张念祖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你就好好地陪着糖豆,钱的事我去解决。”他问老吴,“我爸当初留下的遗物都还在吗?”

老吴道:“当年我给你你说不要,我让你嫂子都放柜顶了。”

张念祖道:“现在我想要了。”筹一百万可不是说说就行,他还是得从父亲留下来的东西里下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那笔公款的蛛丝马迹。

“你嫂子在家正准备往这赶,我让她给你带上。”老吴急忙打了一个电话,随即又故意面无表情道,“你快来医院,出大事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张念祖无语道:“你也不怕把嫂子吓个好歹的?”

老吴憨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可爱的顽皮:“我逗逗她。”

……

当吴嫂两眼通红地赶到医院,见到张念祖等人也没打招呼,她机械地把一包东西塞给张念祖,直眉愣瞪地就往病房里冲,大约过了四五分钟的时间之后,就听里面传出一声山崩地裂似的嚎哭,吴嫂积攒了这么久的负面情绪终于全面释放出来了,然后里面就是一家人又哭又笑的声音。

张晓亮留在了走廊里准备等老吴一家心情平复后再去陪着吴豆豆,张念祖挥挥手,带着雷婷婷和阿三阿四默默地离开了医院。

张念祖抱着那堆东西,心情很沉重,或者说很复杂。

雷婷婷知道他现在最大的难题,道:“不行的话……去找我爸吧。”

张念祖道:“哪有女婿缺钱跟老丈人伸手的,那不是成了吃软饭了吗?”

雷婷婷心里莫名一甜,小心道:“可是……”

张念祖笑道:“放心吧,我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实在没办法当然是救糖豆要紧,不过现在不是还有时间吗?”

几个人刚出了医院,就听有人在他们身后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张念祖。”

张念祖一回头,就见一个脏兮兮的老头背靠在墙上,睁一眼眇一眼,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不禁意外道:“六爷?”

此人正是刘老六,虽然乍一看就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头,但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太出众,是任何影帝都模仿不来的,就这么说吧,这老头身上衣服的每一个褶皱都透着那么慵懒和不务正业……

阿三阿四警觉地挡在了前面,张念祖上一次就是在医院门口被袭击的他们是知道的。

“自己人。”张念祖笑着说了一句。

刘老六急忙一摆手:“诶,话说明白了,咱可不是一伙的。”蚁人自古以来就是制衡强人族的,老头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有一个认定的。

“好好好,六爷在这是特地等我吗?”

刘老六一挥手道:“上车再说。”

“上车?”张念祖好笑道,“你把那不锈钢洗菜盆的三轮也骑来了?”

“少废话。”随着刘老六的手势,一辆又长又宽敞的车稳稳地停在了众人面前,居然是丰田的保姆车,这种车以舒适和大空间著称,是每个明星出行的必备,自然,价值也不菲。

张念祖撇撇嘴,又想起了刘老六那句口头禅:蚁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钱嘛。

张念祖一上车就见司机扭过头来强颜欢笑地和他打招呼,正是诸葛刀锋,坐在副驾驶上的满脸的嫌弃,正是夏侯霹雳。

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张念祖还是把他俩介绍了一番,然后也顺带让阿三阿四和大家打了招呼。

当刘老六得知了阿三阿四的身份以后意外道:“黄金侍卫,了不起哦。”

诸葛刀锋不屑道:“我还黄金圣斗士呢。”

夏侯霹雳促狭道:“你们这是要保着雅典娜上西天取经去?”

刘老六瞪了他俩一眼道:“别胡说八道,干正事。”

张念祖道:“六爷,看来你说的正事和我有关?”

刘老六道:“先看几个片子再说。”他把车里的窗帘都拉上,示意诸葛刀锋可以开始了。

诸葛刀锋按了几个键,车载屏幕亮了起来,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放的是两个人在一个拳击台上格斗的过程,这是一个地下赛场,所谓地下,意思是见不得光,是私人改造的,当然,光线也确实不明亮,背景里的观众也都是五大三粗面目狰狞的大汉,很多人手里举着钱,声嘶力竭地喊着,不少穿着制服的人四下游走,收钱、记录、高声报出赔率,看来这是一个打黑市拳的地方。这段视频不停摇摆,边上的噪音也录了不少,应该是有人用手机拍的。

张念祖奇道:“你让我看什么?”

刘老六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比赛刚刚开始,由红黑双方展开格斗。穿着红短裤的拳手高大得可怕,斜方肌三角肌肱二头肌异常完美,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亮,他的路数也十分凶猛,在几秒钟的试探之后就开始猛攻对手。

相较红短裤,穿黑短裤的一方乏善可陈,身材既不高大也没有可炫耀的肌肉,被对手不断刺探的时候显得比较木讷,但就在对方展开狂攻后不久,他冷丁踢出一脚,红短裤抬手一架,胳膊居然出现了诡异的扭曲,接着就满脸痛苦地滚倒在地,看着那么粗壮结实的人居然被一脚踢断了骨头。

张念祖摊摊手表示还是看不懂,在格斗中,这种事情并不罕见,他到现在仍不知道刘老六找他来的目的。

“继续看。”刘老六说。

接下来更像是一个剪辑,刚才的黑短裤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擂台和不同的对手对打,经常是几十秒解决战斗,而他所用的也只不过是普通的一拳一脚,他的对手最轻的也是被打得鲜血狂喷。

“看到了吗?”刘老六感慨道,“没有一合之将啊。”

张念祖恍然道:“你怀疑这人是我们强人族的战士?”

刘老六道:“除了这个几乎没有别的可能了,这个人现在在黑市拳市场非常有名,得了个绰号叫‘钢叉’。”

张念祖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刘老六不可置信道:“你可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这时李阿三忽道:“三叔说过,我们强人族的战士除非为了自保,否则绝不允许和一般人动手,更不能掺和那些赛跑啊跳高之类的比赛,这人要真是战士的话,那他严重违反了强人族的规矩。”

刘老六问张念祖:“这事儿你管不管?”

第九十二章 大高儿和粗胳膊

张念祖挠头道:“这事儿该我管吗?”

“废话,你以为我们费力巴哈地救了你图啥?不就是为了省心吗?”

张念祖道:“我要是不管呢?”

“你要不管——”刘老六翻个白眼道,“那我们也不管,到时候反正害的是你们强人族。”

“什么意思?”

刘老六嘿嘿一笑道:“你想啊,要是让世界上其他人都知道有你们这么一个种族,那你们得比熊猫值钱啊,跳的高跑的快,受了伤还能快速痊愈,想利用你们的,想研究你们的多了去了,你们再能打能干得过全人类?那么多动物是怎么绝种的——不是因为人类讨厌它们,而是因为人类喜欢它们!”

张念祖道:“你这是威胁我吗?”

刘老六道:“你自己看着办,你们祖上的规矩如此,你就不想想为什么?”

诸葛刀锋义愤填膺道:“你们这样的人参加竞技比赛就是对其他选手的不公平,你们对得起他们流的汗水和付出的辛苦吗?”

张念祖道:“虽然我们是强人族,但我们也是人啊。”

夏侯霹雳道:“猫和猎豹都是猫科动物,让它们在一起赛跑公平吗?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强人族根本就不是人。”

雷婷婷笑道:“你这么说我可不同意,体育竞技本来就不公平,那些选手们本来就是天赋和身体先天条件最好的,然后再加以训练,那对真正的普通人来说,他们一辈子再怎么努力也弥补不了天分上的不足,比赛说白了不就是尖子和尖子比吗?”

诸葛刀锋被噎得眼睛一白一白的,最后无奈道:“你这是胡搅蛮缠。”

张念祖摆手道:“这事儿该我管我肯定会管。”他问刘老六,“你能确定这个‘钢叉’就是我们强人族的战士吗?”

刘老六道:“八成就是,而且他恐怕是深知族里的规矩,所以才一直偷偷摸摸的在地下活动,你想,他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不去参加那种名利双收的大型比赛?现在各种拳王赛多火啊。”

张念祖道:“就是说你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这种事还是小心点好吧?别让人家汗水白流了,别看人跑得快就非说人是猎豹,万一就是只天赋异禀的猫呢?”

刘老六道:“定是基本上能定,你要想实锤一下我也不反对,钢叉今天晚上就有比赛,要不咱一起去看个现场?”

张念祖想了想道:“闲着也是闲着,去玩玩也好。”

“还玩玩也好——”刘老六嘟囔道,“你知道一张门票多少钱吗,一千五!看这小子比看张学友还贵,刀锋,按人头订票。”

……

夜幕降临,刘老六带着众人来到一栋写字楼的地下车库,入口处写着“地库封闭”,守门的是一个彪形大汉,刘老六把手机上的邀请码一亮,又递上一叠钱,大汉清点过钱数之后放众人进门。

地库里,当中一个擂台赫然入目,房顶上装了些镭射灯,除此之外都是表情兴奋的汉子们,外围有卖酒水的和香烟的,这里的气氛简直可以用“乌烟瘴气、热闹非凡”来形容。

刘老六看了看表道:“马上就开始了。”

话音未落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主持人蹦上擂台,扯着嗓子喊开场白,介绍比赛双方的选手,这次比赛的两个人一个绰号暴龙,一个绰号金刚,都是满身伤疤、神色剽悍的肌肉男。这时穿着制服的保安们鱼贯而入,大声叫着下场比赛的赔率,人们开始纷纷下注

雷婷婷诧异道:“钢叉呢?”

边上有人见是漂亮姑娘发问,马上接茬道:“第一次来吧?钢叉哪有那么早出场,这前面都是垫场的。”

比赛开始,两个汉子展开互殴,这种比赛没有任何防护,也不戴拳击手套,招式上也没有明令禁止,哪一方倒地就算输,两个汉子砰砰啪啪地击打着对方,不多时脸上的血就溅到了前面观众的身上,下了注急于分出胜负的人们受了刺激吼得更凶了。

刘老六凑到张念祖身边道:“你不买几注?人们肯花那么贵的门票进来,可都是为了赢钱的。”

张念祖摇头笑道:“这个我是外行,就不掺和了。”

阿三阿四一听这话顿时叫道:“打架我们是内行啊!”

诸葛刀锋冷笑道:“那你们说这场谁能赢?”

“暴龙!”

“金刚!”

阿三阿四一起喊了出来,可叫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拳手名字。

诸葛刀锋神色一动,问李阿四道:“你说说你为什么说金刚会赢?”

李阿四手舞足蹈地指着台上道:“那个金刚个儿大啊——”

诸葛刀锋顿时失望道:“就这啊?”

李阿四道:“一般人打架不都是谁个儿大谁能赢吗?”

李阿三冷哼一声道:“幼稚!”

诸葛刀锋转向他道:“那你说说你选暴龙的理由?”

李阿三冷峻地努努嘴道:“暴龙胳膊粗嘛,一般人打架都是胳膊粗的赢。”

然后两个人立刻起了争执,并分别拿出村东头谁谁谁因为个儿大勇冠三军的例子和村西头某某某胳膊粗称霸一方的事迹。

诸葛刀锋扭过头去和夏侯霹雳交换了一个关爱弱智的眼神。

刘老六掏出一叠钱递给诸葛刀锋道:“刀锋,替我赢点。”

随着比赛进程的不同,场上的赔率也在不停地改变,不过因为暴龙和金刚的水准都差不多,所以赔率始终维持在一比一的水平。诸葛刀锋却坚定地把钱都押在了金刚身上,接着他淡淡地分析道:“从金刚鼻孔的开合频率看,他的体力比暴龙好,从他肌肉反弹水平看,他的抗击打能力也强于对手。只要不出意外,最后一定是金刚赢。”

夏侯霹雳点头道:“和我的判断一样。”

台上两人又战了三两分钟,暴龙果然因体力不支挨了金刚一记重拳昏倒在地。

诸葛刀锋淡然地接过保安递过来的钱,鄙夷地看了阿三阿四一眼。

李阿四倒是丝毫不以为意,他振奋地抓着李阿三的肩膀摇着喊道:“看见没,是不是谁个儿高谁赢?”

李阿三讷讷无语,最后道:“下把按你的来。”

第二场比赛一开始李阿三和李阿四就一起喜笑颜开,原来这场的两个拳手一个极矮而另一个极高,两个人不由分说地把身上所有钱都搜罗出来押在了高拳手身上。

比赛一开始,矮拳手一记试探的横扫踢在高拳手的腿上,也许是因为个子太高导致缺钙,高拳手腿一弯,向前扑地而倒,再也没有站起来……

台下,还等着欢庆胜利的阿三阿四表情凝固在脸上,李阿三怒道:“我就说胳膊粗的能赢嘛!”

李阿四不服道:“那上把怎么说?”

李阿三想了片刻道:“我知道了,那个暴龙的胳膊本来不如金刚粗,但他的浮肿了,所以误导了我们。”

李阿四想想觉得满有道理,于是道:“那下把咱看谁的胳膊粗押谁。”

……

第九十三章 赔率

阿三和阿四虽然没钱了,可并不妨碍他们空口押宝,评判的标准也从大高个儿、粗胳膊、大长腿、小眼睛逐次轮换,最后甚至连秃头都试过了,可是仿佛有人跟他们故意作对似的,凡是他们认定会赢的拳手全都输得很惨。

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十押九中,赢得盆满钵满。

这时,主持人迈着骚情的步伐跨上擂台,没说话之前脸上的肌肉就先兴奋地抖着,人们也预感到了什么,开始躁动起来。

主持人打个哈哈道:“看来大家已经做好了准备,是的,下面出场的将是我们今晚比赛的重头戏:钢——叉——!”

人群中立刻爆出阵阵欢呼,紧接着有节奏地吼着:“钢叉!钢叉!钢叉!”

雷婷婷讶然道:“这人都有自己的粉儿了。”

边上先前搭茬那汉子马上好为人师道:“那是当然,钢叉可是近几年以来风头最劲的明星,本来这行当都快没落了,他硬是拯救了一个领域啊!”说到这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看来是钢叉的真爱粉。

随着众人的欢呼,一个身量不高不矮的汉子稳稳当当地跳上擂台,他神情平静地朝下面挥了挥手,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如火上浇油,欢呼呐喊声更响了起来。

诸葛刀锋慨然道:“气场真强!”

阿三阿四赶紧问:“哪呢哪呢,气场在哪呢?”

诸葛刀锋急忙把头扭在一边装不认识他们。

主持人用同样激荡的声音喊道:“让我们欢迎另一名选手,他就是横扫京津沪的业界杀手——轰天炮!”

台下一片起哄声,看来人们还是对钢叉更为认可。但懂行的纷纷窃窃私语:“这次主办方牛逼,连轰天炮都请来啦!”

“可不么,也不知花了什么价钱?”

雷婷婷问好为人师:“轰天炮是谁?”

好为人师面有忧色道:“这人我听说过但是没见过,他算是这行的职业选手,在圈子里人气很高。”

张念祖插口问:“那你觉得谁能赢?”

好为人师踌躇道:“不好说呀,钢叉厉害,在咱们这地界称王称霸都没问题,可是轰天炮毕竟成名已久,就像你是你们小区的象棋王,现在人家把全国棋王请来了你还能牛逼多久?”

雷婷婷道:“那你押谁赢?”

好为人师老成持重道:“看看再说。”

就在这时,所有人只觉一阵阵微颤从擂台后散发下来,一条身高两米的巨汉走了上去,他并没有故意示威的意思,但每一步踩在地上都像是发生了一场小地震,咚咚地把人们的心都震慌了,场内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轰天炮果然名不虚传,俨然是一击就能把天轰出个洞的样子!

阿三阿四一起大喜,原来这轰天炮不但个头比钢叉高出一大截,胳膊也粗腿也长,眼睛小而凶狠,最后——他还是个秃子,这几乎满足了所有他们对拳手的要求,在他们看来此人不胜天理难容啊。

现场的观众大多都是第一次见到轰天炮,那些起哄的不知不觉就被他的外形震慑,场内居然一度沉默。

主持人见气氛已经水到渠成,大声道:“双方选手已登场,下面我来介绍赔率:钢叉对阵轰天炮,赔率为七赔一!你没听错,钢叉在这场对决中仍然保持了低赔率,你买轰天炮仍能以一搏七,是坚信自己的偶像还是相信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决定权就在你的手里,下面开始下注,而且这场比赛不接受中场下注,一旦尘埃落定大家就等着鹿死谁手,赢钱的出门包嫩模,输钱的去干苦力活!”

人们没有为他的老梗俏皮话而发笑,相反,大部分人手里都攥了一手冷汗,钢叉七赔一,那就意味着你在钢叉身上押七块钱,他赢了你也只能收到一块钱的红利,而押轰天炮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要他赢了,你的身家会顷刻翻七倍,轰天炮是“职业”的,是业内明星,他的身高体重都足以秒杀钢叉,在任何正规的比赛里以这两个人的重量级都不可能碰在一起,把宝押在轰天炮身上,怎么看都不会亏……

刘老六嘿嘿冷笑道:“主办方真会玩啊,要是派个一般拳手和钢叉打,不用问赔率再高也没人敢冒险,这次弄出个神灯魔王来就是为了让人们摇摆不定。”说着他的目光往斜后方瞟了一眼,在地势高处,有几个玻璃房建成了小错层,里面人影闪动,不过看不清具体的情况,应该就是他所谓的主办方。

张念祖道:“他们会不会打假拳?”

刘老六道:“那倒不至于,如果连这种小场面都弄虚作假他们以后还怎么混?”

张念祖喃喃道:“一会这场比赛是判断钢叉身份的重要机会,可是怎么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呢?”

刘老六把空了的烟壳揉成一团扔掉,冲身后道:“霹雳,给六爷买盒烟去——知道买啥牌子的吗?”

夏侯霹雳道:“不论牌子,只买最贵的。”

“去吧。”

张念祖拉住夏侯霹雳的手,低声跟他耳语了几句。

雷婷婷纳闷道:“这里不是有卖烟的吗?”

刘老六不屑道:“这里的东西能有真的吗?”

张念祖忍不住一乐,想起一个人来……

穿着制服的保安们四下接注,人们神情凝重地掏钱,“好为人师”哆哆嗦嗦地把所有钱都押在了轰天炮身上,看来他对钢叉还是爱得不够深沉。

阿三阿四沮丧道:“眼瞅着秃头大个儿一定能赢,可惜没钱了。”

雷婷婷一笑,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递到阿三手里。

阿三吓了一跳道:“阿嫂,这可不行。”

雷婷婷道:“试试手气吧,这条我本来就是戴着玩的。”

阿三见张念祖也笑盈盈的不反对,一咬牙把项链给了保安,这种地下赌场的规矩是按所押东西原价的一折算。保安接过项链看了一眼,算了一千五百块。

阿三阿四买定离手,弹冠相庆道:“这次终于可以回本了!”

张念祖小声问雷婷婷:“你还有别的值钱的东西吗?”

“没有了。”雷婷婷奇怪道,“怎么了?”

张念祖看了一眼阿三阿四,嘟囔道:“我就是有种预感:只有跟他俩反着买才不会赔。”

第九十四章 将军

保安们绕场两周,众人下注已毕,居然仍有六成的人选了钢叉,可见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是极其坚挺的。

开始铃声一响,主持人噌的蹦下拳台,轰天炮在铃声乍起的片刻就飞身向钢叉飞踹,后者猝不及防被踹得接连后退。

诸葛刀锋道:“轰天炮经验更丰富,而且一般人容易对他有误会,以为他身材高大灵敏度就会下降,但其实他的综合实力也很强。”

钢叉吃了一脚面无表情,同样也跃起还了一脚,轰天炮巨大的身型噔噔噔后退,脸上表现出几分愕然。台下的人们见偶像出击了,顿时一片叫好声。

诸葛刀锋道:“个头大的灵敏度高,个子小的力量不输,这场架有的看了。”

这时夏侯霹雳买烟回来了,刘老六拆开包装点上一根对张念祖道:“看好了,钢叉号称从不与人缠斗,这场架要是打超过五分钟算六爷多疑。”

张念祖道:“你这是认定钢叉是战士了?”

刘老六扬了下下巴,自信满满道:“你看着吧。”

张念祖把视线投向台上,眼珠子顿时也瞪了老大——那两个人正在展开对攻。钢叉个头矮小,拳头也短,可是他丝毫不考虑这些因素,但凡是有点格斗常识的人面对轰天炮这样的对手都会选择先消耗他的体力、利用贴身小空间给予偷袭,但钢叉偏偏不,轰天炮一拳打来,他也是一拳打去,拳头短小够不着人家他就抡开胳膊往上甩;轰天炮一脚踹来,他也一脚踹去,腿不够长就加上助跑往对手怀里扎。几乎所有人都看出钢叉是在蔑视和调戏对手——你不是个儿大吗?你不是力量压制吗?那我偏偏从你最骄傲的方面打击你。

轰天炮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出拳不可谓不狠,台上空间狭小,钢叉也免不了挨上一两下,但他脸上始终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在讥讽对手的软弱无力,轮到他出击时,轰天炮挨上一拳一脚之后身体的灵敏度会明显下降,人们仿佛能看到他的血槽正在清空,最终,轰天炮在钢叉的猛烈攻势下就像只被炭火渐渐炙烤到失去防御的刺猬,钢叉一脚揣在他双臂形成的保护墙上,轰天炮被蹬得门户大开,钢叉跟身上前一拳打在他下巴上,随着令人齿寒的骨头碎裂声,这场战斗很快结束了。

张念祖看了下表,只用了不到三分钟,他撇撇嘴,这是一场看似虎头蛇尾的比赛,但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人的战斗力并不在一个级别。

李阿三和李阿四义愤填膺地拽住彼此的脖领子嚷道:“阿嫂的项链!阿嫂的项链没了啊!”

今晚的压轴大戏戛然而止,赢钱的欣喜若狂,输钱的如丧考妣,但所有人都觉得不尽兴是真的,虽然轰天炮的表现无可置疑,但不少输了钱憋着闹事的人忽然七嘴八舌地喊道:“你是不是打假拳了?”

钢叉把手支在擂台的栏杆上,淡然笑道:“谁怀疑我打假拳,上来比划比划不就知道了?”

没人搭茬……

阿三阿四闻言往前猛蹿:“阿嫂的项链终于能回来了。”

张念祖沉脸道:“你俩给我老实待着。”

阿三委屈道:“他是战士又不是普通人,我为什么不能打他?”

“不是还没最后确定吗?”张念祖道。

阿三阿四只好悻悻地回到原位。

钢叉见下面寂然,哼了一声道:“我这么说是不有点欺负人了?这样吧,只要是不服我的都可以上来,只要擂台站得下,我照单全收,赔率就按一赔十怎么样?”

“什么?”那些输了钱的一听这话都疯了。在现场的十有八九是彪形大汉,爱好者不少,更不乏业内有名的人物,在这种拳台上——不论地上还是地下,从没有过二打一的先例,更别说以一敌多了,懂行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就算你比对手强很多,也不见得你能一次面对两个同水平的对手,这里是黑市又不是《霍元甲》和《叶问》的拍摄现场,可没有导演帮你喊“咔”。

地库后面的玻璃房里没有任何动静,显然主办方默许了钢叉这样的行为。

一个脸上纹着花的大汉怒吼道:“有谁想上台的来我这报名!”此人今天是观众,平日里应该也是叱咤风云的拳手,他这一带头顿时又有两个汉子附和,最终一共凑了五个人,他们跳上拳台和钢叉面对面站成一排,纹花大汉指着钢叉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别怪我们以多欺少!”

钢叉只是懒洋洋地招了招手:“来。”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对面的五人,这些人同仇敌忾,在纹花大汉的一声喊下一起扑向钢叉。

钢叉身形向前一闪,一拳打在纹花大汉脸上,随即抬肘、起脚,每一招都将一名对手打倒,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台上瞬间就冷清了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对手时,那汉子瑟瑟发抖地站在擂台拐角处,钢叉冲他示威般喊了一声,那汉子大头朝下噗通一声掉了下去,好在被人接住了。众人又是好笑又是震惊,再次大声喊着钢叉的名字,比赛虽然结束了,但气氛却达到了今晚的顶峰。钢叉顾盼自若,他探手抓过披风披在身上,轻盈地跳下台去,顿时被他的无数粉丝凌空接住,众人高举着偶像放声庆祝,钢叉的保镖、助手们企图把他夺回来,现场闹哄哄地乱成一团,钢叉似乎十分享受这样的场面,举着一只手控制着节奏,俨然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

刘老六对张念祖道:“铁手铁脚,体力无限,错不了了吧?”

张念祖道:“我觉得还是慎重一点的好——”他对夏侯霹雳道,“我让你买的东西呢?”

夏侯霹雳把一个针管递给了他,张念祖对诸葛刀锋道:“托你件事,弄清楚钢叉一会从哪走。”他又把针管交给李阿三道,“我需要抽他一点血交给徐赢东,你和阿四合计合计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他的血?”

李阿三面有难色道:“这太难了吧?”

张念祖想想也是,于是道:“那就退而求其次,别让钢叉知道是咱们做的就行了。”

第九十五章 小胡同赶猪

狂欢的夜场结束,人们在渐渐散去。

诸葛刀锋转了一圈,回来告诉张念祖:“一会钢叉他们会从后面的小巷离开。”

张念祖一挥手,带着诸人提前离场,在地库后面的小巷口等着。

刘老六问张念祖:“一会你打算怎么做?”

“他要是自己承认就一切好办,不行也只能先确认了他的身份再说。”

刘老六不满道:“你硬是怀疑六爷的判断?”

张念祖一笑道:“有时候眼见也未必是实,想想看,如果真是一个普通人练到这种程度,那他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咱可不能光凭几场比赛就断定一个人的种族。”

刘老六不屑道:“好好好,你老成持重,你以德服人,六爷草菅人命行了吧?”

这时巷子那边走来一群人,大多五大三粗,大概有七八个的样子,他们都是钢叉的保镖和助理,大概也有死党朋友什么的,一大票人簇拥着钢叉呼呼啦啦地往这边走,他们夸张地说笑着,大概是要找地方庆祝去。

张念祖使了个眼色,阿三阿四一起站在路灯的阴影里向钢叉躬身道:“祝你百战百胜。”

钢叉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道:“是不是来找我要签名的?”

阿三道:“不承认,怎么办?”

阿四道:“动手!”

阿三道:“可是念祖哥不让咱们暴露。”

阿四道:“那你别让他们看见你脸不就行了?”

“哦。”阿三琢磨了片刻,忽然低着头扬着胳膊冲向对面那群人。

张念祖又好气又好笑,他想起上次在迪克酒吧后门,老蒋为了替他开路又不想被人看见脸还知道蒙个马甲,阿三低着脑袋就指望谁也看不见他,这是把对方当鬼一样糊弄啊。

可是你别说,就他这招居然还有效——

钢叉那边的人一开始都懵着呢,以为是遇到了醉鬼,钢叉身前的那个大汉抬手想把阿三挡在一边,不想被阿三顺手一扯就给抓走了,其余人这才呐喊着围了上去,只见阿三东一拉西一拽,不管谁沾上他都被他掳走,他从巷子这头跑到那头,速度不减,他过之后钢叉身边的人就都被扫荡一空,钢叉一愣神的工夫就剩了一个孤家寡人……

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阿三这招“小胡同赶猪直来直往”思路可谓简直至极,可是难度难以想象,他们俩都是武林高手,知道想要达到这种效果,力量、技巧、分寸拿捏都得妙到巅峰才行。而接下来的一幕更叫他们大跌眼镜——阿三从这头拱到那头,把钢叉身边的人都拱在了路口的墙上,他把脑袋顶在其中一个人的胸口,双臂展开把其余的壮汉都揽在一起控制着不让他们脱离怀抱,一边大叫:“该你了!”

阿四闻言也低着脑袋冲向钢叉……

钢叉在经过了短暂的愣怔之后发出了一声冷笑,看来这是有人输了钱不服气想背地里找麻烦啊,这不是你自己作死吗?他不慌不忙在原地调整好了攻击姿势,他都已经想好了,待对方甫一进入他的攻击范围他就一个侧踢将他踹飞,然后再回身去解决另一个,他对自己的力量和技术都有十足的信心,这将是他职业生涯中一个小插曲,以后茶余饭后多一个谈笑的例子罢了……

阿四低头冲过来了,钢叉一脚飞起刺在了他胸口,阿四随便地把钢叉的脚按在自己胸脯上,双手一合把他整个抱了起来,为了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脸,阿四把钢叉拧向朝外,此时此刻两个人的姿势也极其销魂:钢叉的脚拐着弯蹬在阿四的胸口,阿四则从后面搂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乍一见这场景肯定猜三天也猜不出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以及怎么发展到这种体位的。

钢叉只觉自己像被两台挖掘机合拢扣住,别说扑腾,就连手指头也动弹不了一下,接着就听这主喷着热气在他耳边喊:“快,针管在你手上呐,抽他,抽他啊——”

阿三也是这会才想起针管确实在自己这里,应和道:“等着啊,我这就来。”

钢叉此刻真正恐惧到了极点,针管?抽他?这两人这是要干什么?谁听见能不慌啊?他极力挣扎着想看清身后那人的脸,那人却只把几根指头摆弄了一下,自己就像个毛绒玩具似的听凭摆布,他和那人近在咫尺,居然这样都连头也不能回一下……

阿三是着急的,但仍没忘了使命,血是要抽的,但脸是不能暴露的,所以他略一使劲把墙上的人都按倒在地,又低着头冲过来,同时从裤兜里把针管掏了出来。

钢叉的惊惧达到了极点,他使出平生之力向后一扛,也是阿四眼见就要成功放松了警惕,一没留神给他钻了出去,钢叉再也顾不得其它,憋着吃奶的劲儿就往巷子口撞来,张念祖无奈之下只好挡在了钢叉前面。

“让开!”钢叉双目尽赤,喊出来的话里都是老鼠刚从猫爪底下死里逃生的尖利之音。他见张念祖并没有让路的意思,发狠地一拳打了过去,他是个打黑市拳的,并没有多少职业道德,但也清楚一般人挨上他的一拳是要出人命的,所以在拳台下他几乎不和人动手,一来是没钱拿,二来是容易惹麻烦,今天事出异常他也顾不得了,这一拳可是使了全力。

不料对面那年轻人只是把手顺着他的胳膊一探,他顿时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原来张念祖深知这一拳的凶险,就算钢叉不是战士,他也是拥有战士的战斗力的,这一拳他可以闪开,可他身后还有雷婷婷呢,所以为了自保,他下意识地使用了点金指,此刻他的意志力全部集中,只一探只找到了钢叉手臂上的分裂点,但也就在一刹那他意识到自己如果这么点下去是不对的,他把手臂上传来的力道留在指尖引而不发,没想到却起了没有预料到的效果——钢叉就那么软绵绵地瘫在了那里,张念祖发现,只要手指不离开钢叉的手臂,他就没有反抗的力气,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张念祖没想到点金指还有这种妙用。

此刻阿三也已经低着头冲过来了,然后他就和钢叉来了个面对面——这会钢叉倒在地上,他低着头跑过来可不就是暴露了嘛。

张念祖叹气道:“算了,都别藏着了,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阿三阿四抬起了头,抓住钢叉的胳膊抽了半管血。

钢叉也不知是被点金指制住了还是觉得继续挣扎毫无意义,就那么破罐子破摔地任凭别人鼓捣,直到张念祖他们离开的时候他还在地上瘫着不动……

第九十六章 你说怎么办

回去的路上,开车的仍是诸葛刀锋。

阿三阿四讷讷的,并不开心,虽然任务完成了,可不算成功,他们几个人的脸给人看了个够,念祖哥也暴露了,这事要是让李长贵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训他们呢。

诸葛刀锋开着开着车忽然扭头问:“这俩大哥怎么称呼来着?”

李阿三道:“我没你大,你就叫我阿三吧,这是我兄弟李阿四。”

“呃,好。”诸葛刀锋一开始没大瞧得起这俩土包子,所以也没上心记他们的名字,在见识了小胡同一战后算是心悦诚服了。

李阿三道:“你俩叫什么来着我也没记住?”他没记住是因为这俩名字太复杂。

“我叫诸葛刀锋……他叫夏侯霹雳……”

李阿三鼓掌道:“跟武侠里的名字似的。”

诸葛刀锋越觉得没脸了,他和夏侯霹雳自幼被招募进了蚁人,受过各种训练,在这个神秘组织里充当着特工的角色,他怎么都觉着自己是拿着男一号的剧本在匡扶正义、救万民于水火,在见识了阿三阿四的本事以后意识到光从业务能力上来说,自己和夏侯霹雳可能连大配都算不上,人家那么能打才叫了个阿三阿四,他第一次因为自己有个酷炫的名字而有了羞耻感……

张念祖见阿三阿四情绪不高的样子,安慰他们道:“你们也别往心里去了,如果钢叉真是战士,我们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阿三小心翼翼道:“那万一不是呢?”

阿四道:“不是的话咱们提点点心给他道个歉不就完了?也没把他怎么样。”

张念祖苦笑道:“要真不是可就糗大了。”

刘老六见自己的权威始终在张念祖这竖不起来,气得连抽了好几根烟。

众人把钢叉的血样交给正在值班的徐赢东,然后回家。

第二天,张念祖开始翻检着父亲留下来的遗物,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其实具体想找到什么张念祖自己也说不清,就是对父亲的身份重新认知以后的一种检索吧,张白峰留下的东西也可谓包罗万象,有各种票据,有使用过的旧电话、小灵通,甚至还有现在孩子们已经完全不认识的BP机。只要看这些东西一眼,谁都不会相信它们的主人曾是一个掌握着巨款的人物,如果连这些都是父亲为了掩盖自己身份耍的手段,那他的心机也太深了!张念祖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看来想当好一代祖爷,自己还差得远啊!

雷婷婷开始还帮着张念祖整理这些遗物,忙了半天毫无头绪之后索性就托着下巴盯着张念祖看,张念祖用手指点了她鼻尖一下,雷婷婷张开嘴巴作势欲咬,露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李阿三嘿嘿一笑道:“念祖哥和阿嫂感情真好。”

雷婷婷捂着脸躲到一边去了。

张念祖发现了,阿三的心眼要比阿四更实,阿四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像这种时候他就躲到外面去了,阿三当了电灯泡还没有自觉,当然,他也是真心想帮张念祖的忙。

这时徐赢东来电了。

张念祖顿时变得无比紧张,判定钢叉是否是战士的行动可谓是他当上祖爷的第一把火,这把火是开荒之火还是把人小区点了就看徐赢东的结果了,所以他有点心虚。

“喂?”张念祖接起了电话。

徐赢东才不理会别人患得患失的心情,他以一贯的简洁冷峻风格道:“你昨天送来那份血样经检查并没有战士病毒,可以断定为常人无疑。”

张念祖顿时懵了——

李阿三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失口道:“哎呀,打错人了。”

张念祖虚弱道:“你不会弄错吧?”

“当然不会!”徐赢东笃定地回了一句,直接把电话挂了。

张念祖欲哭无泪,他愤怒地把电话拨给了刘老六。

“老家伙你害死我了,钢叉根本就不是战士!”

刘老六诧异道:“哈?还有这样的事?”老头马上镇定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你不是说你的判断绝不会错吗?”

刘老六支吾了片刻,忽然正大光明道:“对呀,六爷的判断不会错呀,我从始至终也没一口咬死钢叉就是战士嘛,哦对了——”老头忽然振振有词道,“我就是测试你一下,看你身为祖爷办事是不是毛躁武断,恭喜你,你通过了测验。”

“你——”张念祖刚想发飙,刘老六飞快道:“再见。”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个老混蛋!”张念祖骂了一句,可是屎盆子已经扣结实了,昨天不但是自己这几个人动的手,而且还全都暴露了,人家要是找上门来要说法怎么办?

李阿三着急忙慌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门口的李长贵和李阿四,李长贵知道他们昨天办了这么件事,这会也没了主意。

李阿三道:“要不咱真像阿四说的,买点东西看看那位大哥去吧?”

李长贵忽然坚定道:“不能去!”

李阿三问:“为什么啊?”

李长贵道:“事情已经做下了,那人看见你们还得慌,但愿他以为只是做了个噩梦尽快把这茬儿忘了,以后只要咱们不出现,他照旧打他的黑市拳,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张念祖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昨晚把人虐了个一溜够,今天难道他领着阿三阿四上门道歉就能得到原谅?这又不是在公交车上踩了人家的鞋,你说对不起他说没关系,和谐友好其乐融融?自己这些人再去人跟前晃对钢叉来说绝对是噩梦重现,现在所能做的也就是从此人间蒸发,钢叉就当昨晚的事从没发生过是最完美的解决,可是心里不落忍啊——

李阿三反过来劝慰张念祖道:“念祖哥你也别心焦了,那人就是个打黑拳的,说明他也见不得光,咱收拾他一下也不算过。”

李阿四支吾道:“其实……我昨天抱完他那一下就觉得他应该不是战士……”

张念祖无语道:“你怎么不早说?”

李阿四嘟囔道:“我不确定嘛,毕竟一般的战士也打不过我,再说谁让他抢了阿嫂的项链,活该我把他吓成李二虎。”

雷婷婷忍不住问:“李二虎到底是谁?”这段时间以来她经常听阿三阿四提起这个名字,这三个字简直就是万能的形容词,饿了可以说饿成李二虎、瞌睡了可以说困成李二虎,谁被揍了自然是被打成了李二虎……总之李二虎在他们嘴里就是一个浑浑噩噩坐吃等死又糊涂又凄惨的形象,雷婷婷开始也以为这只是个臆想出来的词,但慢慢地发现似乎是确有其人的,于是问了出来。

李阿三乍闻李二虎这三个字,错愕地看着李阿四,接着忍俊不禁道:“阿嫂你快别搞笑了,怎么这节骨眼上提起他来了?李二虎——哈哈哈哈哈。”说着说着他就不自觉地笑弯了腰。

李阿四竟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区区一个名字居然给他们带来了偌大的快乐……

雷婷婷没得到答案,只能把探寻的目光望向李长贵,李长贵也抿着嘴,似乎陷入了一段段可笑的回忆中。他刚想说什么,就见一个中等个头的汉子从街那头搜搜寻寻地找过来,雷婷婷眼尖,失声叫道:“钢叉!”

原来这汉子正是钢叉,此时他也一眼看见了阿三阿四,于是大步流星地赶过来,大声问:“你们是不是昨晚——”

不等他一句话说完,阿三阿四连带张念祖就一起默契地转过头去,用无比坚定、决绝的口气道:“不是!”

第九十七章 佛系拳手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所谓救命的稻草,抓住它的人也知道那救不了命,可握住点东西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钢叉把双手放在小腹前,平静道:“就是你们嘛。”

张念祖也知道人家不可能就这么走了,他干脆转身握住钢叉的手,用那种去给老领导拜年的饱满热情道:“对不起啊,昨天可能起了一些误会……”

钢叉依旧平静道:“没误会,你们三个每一个都有秒杀我的能力,这一点我很清楚。”

张念祖叹了口气道:“坐下说吧。”

阿三阿四急忙热络地搬来了小板凳,一群人围坐成一圈,张念祖现在在这世上最怕面对的人恐怕就是钢叉了,你去砸得罪了你的人家的玻璃,对方找来就找来了,大不了硬刚,可现在的问题是你把隔壁的玻璃给砸了,人屋主找来了,你怎么说?最让张念祖过意不去的是他明白钢叉能走到这一步肯定吃了不少苦,虽然钢叉是打黑市拳的,可人也没碍着你,干这行最怕被挫了锐气,他们三个昨晚算是结结实实把人饭碗砸了,虽然看见的人不多,可以想象钢叉现在心里也是稀碎的,不知道还能不能补得起来……

想到这,张念祖索性道:“如果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生活里了,你能感受到我们的诚意吗?”

钢叉摇头:“不能。”

李阿三急道:“那你想怎么办嘛,要不你也一人抽我们一管血?”

钢叉道:“我想跟你们学本事。”

张念祖诧异道:“跟我们?学本事?”

钢叉点头道:“对!你们能这样强,一定有别人没掌握的秘诀,我是来拜师的——”他眼神在几个人脸上逐一扫过,定定地看着李阿四道,“就拜你!”

李阿四吓了一跳道:“凭什么?”

钢叉道:“我知道他俩也很强,但你的强我是明显感受过的。”昨天他被阿四那么一搂就像全身都被镶进了水泥里,那种强悍正是他今生梦寐以求的。

李长贵道:“你是讹上我们了还是觉得我们应该给你补偿?”

钢叉诚恳道:“不,就是拜师,需要我磕头我现在就磕!”

张念祖苦笑道:“不忙磕头,咱们先把话说清楚。”

“你说。”

张念祖道:“你应该也受过很多训练吧?”

钢叉缓缓道:“我从小就被送进了武校,先学了几年传统套路,胳膊腿全掰开了然后又特训了力量,十几岁上出来跟人打地下比赛,先后又学过拳击、散打、自由搏击,泰拳也练过一段时间,那些年断断续续的多处骨折,不过因为年纪小所以没受什么影响,随着经验、眼光、技术的成熟,我本以为今年是厚积薄发的一年……”

没有人问然后呢,因为在座的人都知道然后发生了什么,这位意气风发高歌猛进的拳手在一个夜不怎么黑无风的晚上被三个陌生人按在地上抽了半管血……

张念祖愈发内疚道:“你也是行家,应该清楚人力有时而穷,在过去的时间里你没有偷工减料,你已经做到了最强的自己,我们没什么可教你的。”

钢叉道:“那你们为什么这么强?”

阿三阿四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天生的。”

张念祖无奈道:“你还去打你的拳,我们……真心觉得你挺棒的。”

钢叉忽然道:“你知道我小时候最爱干的事是什么吗?”

“呃,是什么?”

钢叉道:“我最爱捣鸟窝,掏鸟蛋吃。”

阿三道:“然后呢?”他知道这个时候还是可以问的。

钢叉面无表情道:“直到有一次我被蛇咬了一口,从此我再也没有掏过鸟蛋,我说这话的意思你们明白吧?”

阿三道:“不明白,啥意思啊?”

钢叉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见识过你们的力量之后,我再也无法安心比赛了。”

张念祖道:“我不是保证过了吗,我们不会再出现的。”

“那也不行,既然你们是存在的,就说明还有和你们一样的人,我绝不会再把手伸进不知里面是鸟还是蛇的洞里,除非我变得更强。”

一个打黑市拳的被逼得说起哲学来了,张念祖也感觉到他有多大的怨念了。

阿四撇嘴道:“你就那么爱吃鸟蛋吗?”

张念祖忽道:“问你个问题,你既然受了那么多罪,流了那么多汗,为什么不去打正规的比赛?”

钢叉顿了顿,面有难色道:“我受不了正规比赛的种种限制,有正规场地、有正规评委、有正规裁判,我总觉得自己会因为犯错误而输掉比赛,打黑市拳就轻松多了,我以前很喜欢那些糙老爷们的欢呼,喜欢看现场有人为我大把扔钱,在那里,我才能觉得轻松,直到昨晚……”

张念祖叹气道:“总之自从你遇到了我们,一切都不一样了呗?”

钢叉认真道:“是的。”

张念祖道:“可是我们真的没有什么能教你的,我只有一个建议——不管是打正规比赛也好还是黑市拳也好,继续你的生活吧。”

钢叉温和地笑:“不去了不去了,现在我觉得那些欢呼和追捧也都是假的,我只想跟着师父锤炼技艺,直到有一天自己满意为止。”

阿三道:“你这多耽误挣钱呀?”

钢叉淡然道:“不重要。”

张念祖道:“你可是刚混出点名头,跟着我们瞎耽误工夫没几天人们就会把你忘了。”

“随缘吧。”钢叉眼观鼻鼻问心,谁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心如死水了还是万念皆空了……

张念祖抓狂道:“不过就抽了你半管血,怎么还变佛系了?”

第九十八章 唐爷

钢叉面容安静,不急不躁,但谁都能感觉到他的坚决。张念祖知道,他这样的人一定是偏执狂,不然他不会这么强。

可是他们真没什么可教的,其实阿三阿四刚才已经泄露了天机,强人族的战士之所以强,那是天生的,但就这么实话告诉钢叉的话,以他现在走火入魔的精神状态搞不好会一头撞死在他们面前……

一群人就那么尬在当地,谁也不知道该如何破局。

最后张念祖实在受不了了,他小声对李阿四说:“要不你先随便找个由头把他打发了,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哦。”祖爷的话李阿四还是相当重视的。他指指钢叉道,“这样,我给你三十秒时间,你尽你的全力打拳。”

钢叉兴奋道:“你同意收我为徒了?”

“先看看再说。”李阿四进入角色倒是很快。

钢叉双脚摆好姿势站好,等到开始的口令后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钢叉的拳头化作一片虚影击向空中,风声飒然,虎虎生威!

这时从街口又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老者穿了身复古的唐装,身后跟了两个保镖,陪在他身边的人大家都认识,正是老蒋。这一行人来到近前,也不打断钢叉,就站在边上静静地看着。

三十秒时间一到李阿四就摆手道:“停停停。”

钢叉虚心道:“师父,你觉得怎么样?”

李阿四道:“你先回去自己找问题,发现三个问题以后再来找我。”

钢叉诧异道:“问题这么多?”他自幼习武,对基本功还是信心十足的,他这种级别的拳手如果说连挥拳都存在问题的话,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李阿四挥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照着镜子练,时间长了总能发现问题的。”

钢叉瞬间出了一头冷汗,毕恭毕敬道:“是。”

“去吧。”

钢叉却并没有走,而是向那唐装老者拱手道:“唐爷。”原来他们认识。

唐爷神色淡然地应了一声,又问:“你打定主意不玩了?”老头说话中气十足,不怒自威,俨然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钢叉道:“是,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跟着师父好好打磨一下……呃,基本功。您付给我的那笔订金说好了只打十场,到昨天那场我已经打了25场,分红我也不要了,就当是为我食言赔罪,咱们就算两不相欠吧。”

唐爷哼哼着说:“那就这样吧,我们今天来也不是找你的,没你什么事了。”

“那我告辞了。”钢叉又和张念祖等人打过招呼,这才皱着眉头,一路比划着走了。

张念祖看着老蒋,在等他介绍这位唐爷,从他们的位置看,老蒋落后唐爷两步站着,神情十分郑重,这至少说明两点——此人应该是十三香的,而且地位十分重要。以老蒋今时今日的分量,不会这么隆重地捧着一个人,除非同行的是等级森严的社团里的大拿。

老蒋有些不尴不尬地凑前了两步,不等他开口,唐爷身后那俩保镖面无表情道:“起立!”

大家原本是坐着的,张念祖倒是已经离开了座位,他对社团什么的没兴趣,对里面的人也不感冒,但见对方那么大岁数了这点礼貌还是要有,可是站起中途听那俩保镖喊了这么一句也有点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他这一站,身后的李长贵等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老蒋暗暗地冲张念祖拱了拱手算是抱歉,接着讨好地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十三香的话事人石静唐,江湖上人都尊称他老人家一声唐爷。”难怪他如此为难,原来这老头就是十三香的掌舵人,其实就是社团的老大,老蒋是强人族的,张念祖是他的族长,他介绍这两人见面就相当于带着部门经理回家见爷爷,谁也不能得罪,谁也不敢得罪,所以张念祖给他面子他很承情。

然而张念祖知道要坏……

“哈哈哈哈,十三香不是炖猪肉的时候放的吗?”这是阿三。

“老蒋你给我们带炖肉来了?”这是阿四。

张念祖朝身后摆了摆手,两人这才不笑了……

唐爷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为了显示胸襟宽广,老头没有任何表示地径直走过来坐下,他身材消瘦,脸上皱纹堆累,满身都是不符合时代的威仪感,从外表上看他倒是更像个从偏僻村庄里走出来的老族长。

张念祖面带微笑道:“唐爷好。”然后很自然地坐到了老头对面,他问道,“唐爷找我有事吗?”

唐爷不苟言笑道:“你把我的拳手给灭了火,不打算给我交代几句吗?”

张念祖恍然道:“原来钢叉背后的主办方是您啊。”

唐爷冷冷道:“可不么,这小子是我千挑万选才找见的,我还指望他给我赚大钱呢,没想到打完昨天那场说什么也不肯再干了,后来左右打听才知道病根出在你这,我就纳闷了,你们把他怎么着了呀?”

这下确定无疑了,这些地下黑拳赛是唐爷的主要进项之一,昨天这老头说不定就躲在那几间玻璃房里面。钢叉算是暂时忽悠走了,这正主又找上门来了,张念祖下意识地看向老蒋,老蒋忙半开玩笑半澄清道:“你这可不是我说出来的,你现在也算是半个名人,可不比从前了。”说着话老蒋朝他递来一个“你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的责备眼神。

张念祖对唐爷道:“这个……您听我解释。”

唐爷一摆手:“我不听什么解释,既然你们有本事把钢叉给劫了,就说明你们更能打,这样吧,只要你们肯出一个人替上他的位置,这事唐爷就当没发生过。”

张念祖脸上笑容不变,嘴上却道:“不可能。”

“你说什么?”唐爷顿时急了,“你别以为你们会几下武巴抄唐爷就拿你们几个小崽子没办法,我们十三香的名字你没听过吗?”

阿三道:“瞧不起谁呢,怎么可能没听过嘛……”

老蒋知道他后面八成又要说到炖肉上去,急忙打圆场道:“都别急,我跟着来不就是怕闹了误会嘛。”

张念祖索性起身把他拽到一边道:“你也听见了,这老家伙想把我当枪使,我要不是看他上了岁数早就不客气了。”

老蒋甩手道:“我说你们没事撩逗那个钢叉干什么?昨天回去就怎么也不肯再上台了,说话透着一股看破红尘的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让哪个高僧给度了,后来听跟的人一形容我就知道是你们,你们这是为什么呀?”

张念祖叹气道:“一言难尽,我们也是被另一个老东西的错误情报给晃点了。”

老蒋道:“要是早几天还好说,这马上就到节骨眼了,你让老头上哪再找人去?”

张念祖挑眉道:“什么意思?”

“唐爷办地下比赛就是为了选出一个最能打的替他捞笔快钱,本来这个钢叉各方面都合了他的心意,就等着打最后一场了,偏偏这个时候你们出来把他撅折了。”

“最后一场?”

老蒋道:“你以为唐爷真的在乎平时那三瓜俩枣的?他这么精心地挑人是因为和别人约了一场天价赛,这场比赛再有五天就要开打了。”

张念祖道:“你不是十三香之虎吗?你怎么不替你们帮主排忧解难?”

老蒋黯然道:“我有我的难处,因为这个我算是愧对十三香,不然我也不会这么上心来看着你们,我是真怕你们打起来啊。”

张念祖道:“反正我是不会替那老家伙卖力,他要是想仗势欺人你就让他试试——”说到这张念祖一笑道,“干脆你就怂恿他跟我们干仗,到时候调料帮倒了你也索性别干了,背个社团份子的名头好听吗?”张念祖现在发愁归发愁,可也没把什么十三香放在眼里。

老蒋忽然跳脚道:“张念祖!现在是你仗势欺人!”

张念祖愕然道:“诶,你到底是哪头的?”

老蒋也知道自己过分了,讷讷道:“调料帮……哦不,十三香不能倒啊!”

第九十九章 包赢包输

老蒋在大部分时候算得上是一个讲义气、有担当的汉子,但在牵涉到某些事情时有些躲躲闪闪,既然他的苦衷不便言明,张念祖也不去问,不过像帮社团头子去打架这种事情他还是不予考虑的。

“咱们就说钢叉吧,我们对不起的也只是他本人而已,还轮不到一个老头来兴师问罪吧?”张念祖说。

老蒋急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呀,唐爷买了钢叉后面所有的比赛,那他就把钢叉视为他私人财产,钢叉被你们弄哑了火,他可不就得找你们吗?”老蒋哀求道,“无非就剩了最后一场比赛,你随便应付应付,就当帮我一个忙,自己也赚点外快,有什么不好嘛?”

张念祖本来都不想多说了,这时忽道:“咦,还有钱赚?”

老蒋愕然,他眼中的张念祖,是一个为了初次见面的女孩就可以拼命、被追杀得满城逃窜也不肯放弃的怪胎,他从来没把希望放在钱上,不料张念祖今天居然对钱感了兴趣……

“当然有钱,不然你以为那些地下拳手是为了理想上台的吗?”

张念祖道:“能给多少啊?”他当然对钱感兴趣,最近让他焦头烂额不都是钱的问题吗?族人的公款尚且可以放一放,燃眉之急的是吴豆豆的手术费,骨髓配型都成功了,难道因为没钱耽误了吴豆豆的病情?

老蒋见有戏,指着唐爷道:“正主在这呢,你跟他商量啊。”

张念祖这回又把李长贵拉在一边,把大体的情况说了一遍,他这个祖爷对族规一问三不知,而且他要做的事明显是违规的,所以有必要先征求一下李长贵的意思。

李长贵听明白张念祖是要用这笔钱去救命,他咳嗽了一声道:“你是祖爷,你说了算。”他眼珠转了转道,“再说咱们欠人家一场比赛,补上亏空也是应该的。”

张念祖清楚这是李长贵在给自己台阶下,他眨眨眼道:“谢谢。”

“念祖……”李长贵欲言又止。

“我明白,咱下不为例。”

李长贵这才不再多说。

张念祖又坐到石静唐面前,道:“唐爷,刚才咱说到哪了?”

唐爷瞟了他一眼道:“你说你们不可能……”

“哦,这篇已经过了,咱们进入下一话题——我们要是替你上台的话你能给多少钱啊?”

唐爷听对方说起了钱,知道这事主动权又回到自己手里了,拿腔拿调道:“一般的拳手一个赛季是几万到十万不等……”

雷婷婷诧异道:“一个赛季?”

老蒋解释道:“一般是十场,差一点的拳手可能刚打一两场就被人撂倒了,那他的赛季其实也就结束了,谁还愿意把钱押在他身上啊。所以有没有名气价钱差距很大。”

雷婷婷又问:“那钢叉是什么价钱?”

老蒋道:“钢叉不是刚闯出点名头吗,所以也是新人价,不过就是有点分红罢了。”

张念祖摆手道:“别搞那么复杂,我们包赢。”

唐爷瞪眼道:“这么自信?”

老蒋跟唐爷耳语了几句,似乎也是在替张念祖打包票。

唐爷道:“那你想要多少钱?”

张念祖道:“五十万!”

唐爷咋呼道:“哪有这种价钱,你以为你是泰森啊?”

张念祖道:“合不合适您自己看着办,后面那场比赛您押的一个零头也不止这个数吧?”

唐爷愤然道:“你们把钢叉赶走不会就是为了欺行霸市跟我狮子大开口吧?”

张念祖嘿然,要是平时他也觉得这么干有点不厚道,可这不是没办法嘛,他说:“这样吧,我们要是输了分文不要,您看行吗?”

唐爷沉默半晌,迟迟疑疑道:“你们准备让谁上场?”

张念祖左右一扫,指着李阿四道:“他。”

李阿四小声道:“念祖哥,怎么又是我啊?”

“一事不烦二主,你不是钢叉他师父吗?”

李阿四道:“那……行吧。”

唐爷盯着李阿四看了半天道:“会不会什么绝活给我亮两手?”

李阿四干脆道:“不会。”

“咳咳咳——”唐爷道,“钢叉可是一脚能把杯口粗的小树蹬断的!”

李阿四翻个白眼道:“人又不是树,我蹬那玩意干嘛?”

张念祖从地上捡起个扳手递给李阿四道:“给唐爷掰个小老虎。”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却见李阿四接过扳手三掰两掰,就跟顽童挝铁丝似的把个扳手掰得歪七扭八,当然,说那是小老虎是不令人信服的……

唐爷瞪大了眼,抢过扳手验证了一番发现没有作假的可能,这才惊叹道:“好力气啊!”

张念祖道:“您看这值五十万吗?”

“值是值……”

张念祖二话不说伸手道:“拿钱。”

唐爷抬头看了老蒋一眼道:“我这是请拳手来了还是进了黑店了?怎么感觉是被讹了?”

老蒋嘿嘿笑道:“这手可绝啊。”

唐爷道:“那也没有先拿钱的啊。”

张念祖道:“这是我们规矩,您要觉得不踏实尽管走。”

“这是什么时候定的规矩?”

“刚定的。”

唐爷无语,掏出支票本和笔来,目光灼灼道:“我得再确认一遍,包赢是吧?”

张念祖盯着支票本道:“输了我们原样给您送回来。”

唐爷写好了五十万的支票,在手里晃着道:“说好了,包赢!你们要是耍花招——”

张念祖一把抢过支票道:“知道,十三香谁没听说过啊?”

雷婷婷低笑道:“你可真是能屈能伸。”

张念祖小心地收好支票,把双手放在膝盖上道:“嗯,那就这样吧,五天以后打完那场比赛咱们就两清了。”

唐爷咂摸着其中的味道,冷丁差点出溜到凳子底下去:“啥意思?你就替我打一场啊?”

张念祖道:“你还想包我们一个赛季啊?”

唐爷气得直哆嗦道:“一场五十万……你可真敢要啊!”

张念祖道:“您要是不乐意我这就还给您。”他这么说是因为他心里有底,老头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最后这场关键的比赛,现在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他上哪找合适的拳手去?

果然,唐爷无力地摆了摆手道:“罢了,不过我有个附加要求。”

“您说。”

唐爷凑近张念祖道:“虽说你们能包赢,但是我需要你们输的时候你们也得包输。”

张念祖心里明镜一样,可还是故意问:“为什么呀?”

唐爷神秘一笑道:“输赢不是我说了算,是盘口说了算的,我搞这种事情不就是为了钱吗?”

张念祖道:“五十万是包赢的钱,包输的话,加钱!”

唐爷终于在座位上蹦了起来:“这又是哪门子道理?打赢了难,打输了也难吗?”

李阿四啧啧有声道:“当然难了,我怎么可能输呢?”他拍着自己的脸道,“输了的话,我不要面子的啊?”

第一百章 不能说

唐爷家是帮派世家,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在十三香身居高位,也就是说他这一辈子虽然没大风光过,在圈子里也都是受人景仰这么一路过来的。可今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抢了……

“包输多少钱?”事已至此,他还得耐住性子。

张念祖道:“一百万。”

老头又不淡定了。

张念祖抢先道:“我兄弟的脸面固然是一方面,打输确实比打赢难啊。”

“这是什么道理?”

张念祖道:“您想啊,想赢的话只要上台猛擂对手就行了,想输可是个技术活儿,输得太假不行吧?你得带表演吧?表情是不是要痛苦一点?血是不是要流一点?难度不一样收费当然不一样。”

唐爷道:“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儿你要一百万,现在的小鲜肉也就这价了。”

张念祖道:“可是我们奉上的是影帝级的表演。”

唐爷无语道:“我说不过你,价钱就按你说的,到时候我需要你输的话会通知你。”

张念祖起身道:“唐爷慢走,我不远送了。”

唐爷晕晕乎乎地走了,老蒋冲张念祖递个眼色道:“找时间咱单聊。”也跟着走了。

张念祖抽出那张支票弹了弹道:“糖豆的手术费是有着落了。”

唐爷他们走到街口的时候,一群人迎面走来,为首的大汉十分粗豪,他身后跟着十二个年纪不一的汉子,他们排成两排鱼贯而行,那大汉正是雷啸虎。

唐爷和雷啸虎显然认识,那十二个跟班跟老蒋也打过不止一回交道,两拨人见面都是一愣,但谁也没有表示,就那么擦身而过。

张念祖喃喃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我这成老大集散地了?”

说话间雷啸虎已经到了众人面前,雷婷婷下意识地靠在张念祖怀里,她已经习惯成自然了,以前每次黑豹帮有人出现都是来带她回去的。

张念祖环住雷婷婷的腰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害怕。

雷啸虎咬牙对雷婷婷道:“放心,这次不是来抓你的。”

“雷叔……坐吧。”这可是自己未来老丈人,三分殷勤还是要献的。

雷啸虎问他:“你的麻烦解决了?”

“呃,算是暂时解决了吧。”

雷啸虎又问雷婷婷:“你过得怎么样?”

雷婷婷斩钉截铁道:“我现在很好。”

雷啸虎点了点头,父女相见有些尴尬,不过最尴尬的还是张念祖,十二棍花他也算都见过,这些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毕竟上门是客,他招手道:“阿三阿四,你们去隔壁借几把椅子……”

“不必了!”豹叔从雷啸虎身后站出来道,“上次他们败在你手里都很不服气,这次来是想再和你切磋切磋的。”他死死地盯着张念祖,谁都能看出来最不服气的就是他,豹叔也在张念祖这栽过跟头,他清楚论功夫的话张念祖远不是他的对手,可偏偏还是着了道,这口气憋到现在叫他如何不火大?

不等张念祖说话,李长贵悠悠道:“我们祖爷是干大事的人,每天应付阿猫阿狗成什么话——阿三阿四,凳子不用借了,谁不服你们就把他打服。”

阿三阿四一数豹头棍花正好是十二个,不禁大喜若狂,阿三道:“还玩那个不?”

阿四兴奋道:“傻子才不玩呢。”他俩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各抓住一个人往中间扔,看谁的能把谁的撞晕,以前总要面临“弹药不足”的窘境,这次十二个能足足玩六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豹叔瞪着李长贵道:“你是什么人?”

李长贵道:“我是祖爷的贴身保镖,你有什么指教?”

“年纪轻轻都成‘爷’了?”豹叔先瞪了张念祖一眼,随即问李长贵:“你学过功夫吗?”

李长贵道:“老鹰天生就会飞,只有鸡每天才想着怎么往树上扑腾呢。”

豹叔脸红脖子粗道:“你什么意思?”

雷啸虎道:“阿豹是十二棍花的总教头,在道上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张念祖喃喃道:“难怪。”

雷婷婷小声道:“难怪什么?”

“难怪十二棍花这么菜。”

雷婷婷:“……”

豹叔撸起袖子对李长贵道:“来,我向你讨教几招。”

李长贵摇头:“没空。”他指着阿三阿四道,“你等这俩孩子忙活完,跟他俩打。”

豹叔脸上青筋暴起道:“你瞧不起我?”他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不是靠资本,不是靠人脉,是靠一拳一拳打出来的,他知道张念祖绝非常人,所以对他身边的人说话也算尽力克制谨慎了,没想到对方如此狂傲自大。

李长贵背对着他坐下来,手里捧着一个罐头瓶子改的水杯,他不是瞧不起豹叔,是完全没瞧见他……

雷啸虎在张念祖肩膀上拍了一把道:“你进来我跟你谈点事——婷婷也不要进去了。”

张念祖走到门口,回身冲阿三阿四喊:“不要伤着别人。”

不伤人还怎么玩?阿三阿四顿时泄了气。

……

修车铺里,雷啸虎看着张念祖道:“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我知道。”黑豹帮的老大找人打架绝不会是这阵仗,当然,他的所有阵仗张念祖也见识过了,所以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这架也没法打了。

雷啸虎道:“自从你那天接走婷婷,黑豹帮在江湖上的地位已大不如前,人们都说我们被挑了。”

这其实是事实,不过这话张念祖当然不能说……

雷啸虎见张念祖无动于衷,干脆直接道:“你有没有想过来帮我?”

“我?怎么帮你?”

“加入我们黑豹帮。”

张念祖苦笑,类似的情景对话他和老蒋也有过一次,那会他被追杀得走投无路,老蒋邀请他加入十三香,他的原话是“不会为了躲避苍蝇的叮咬而跳进粪坑”,然而这种话……也不能说。他只能道:“雷叔,你不会不清楚你们黑豹帮的性质吧?”

雷啸虎道:“什么意思?”继而勃然道,“你敢瞧不起我?”

张念祖下意识地想否认,可转念一想可不就是这样吗,一个人的世界观会在青少年时期形成,然后再逐渐成熟,无论张念祖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脚踏实地本分做人,他可不愿意和黑社会扯上关系。

雷啸虎道:“你别以为你能打就能为所欲为,在这个社会上混,能打算得了什么呢?我要是真想和你翻脸……”

门外,阿三阿四和十二棍花玩起了摔跤,张念祖有言在先不许伤人,他们也只能玩这种比较温和的项目,十二棍花是带着报仇雪恨的悲愤来的,自然不会和他们客气,除了没带棍子,他们拳打脚踢无所不用其极,可是不管他们怎么玩命,阿三阿四只是浑不在意地抓住一丢一扔把他们拱得到处都是,然后乐得哈哈大笑。其实豹叔看出来了,十二棍花这会已经急了眼,可是小奶猫急了眼在狮子眼里却还是在嬉戏,那两个人玩得很开心,在他们眼里这十二个小伙伴很友好,也很活泼,再玩一会简直就要拜把子了……

雷啸虎咳嗽了几声继续道:“我已经老了,就婷婷这么一个闺女,只要你过来,黑豹帮以后还不就是你的?”

第一百零一章 山雨欲来

张念祖道:“你为什么想让我加入呢?”

雷啸虎道:“黑豹帮看似风光,其实已经到了青黄不接的地步,阿豹统筹大局不行,十二棍花无非就是个噱头,现在人心浮动,我需要一个继承者来给大家吃颗定心丸,然后我就发现你不错,有勇有谋有情有义,而且我们帮里很多人都是折在你手里的,他们都服你。”

张念祖没有接话。

门外,十二棍花已经被阿三阿四摔得站不起来了。豹叔自知自己下场也未必能扭转败局,看李长贵云淡风轻的样子人家也不愿意和自己动手,他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道:“掰个腕子吧。”

李长贵被他缠得没办法了,把一只胳膊立在桌子上道:“来。”

豹叔郑重地握住了李长贵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压去,李长贵用另一只手端杯吸溜着茶水,道:“你说开始就开始——哦,已经开始了啊?那你倒是用劲儿啊。”他是从对方脸色发红程度判断出比赛已在进行中,豹叔的脸涨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李长贵纹丝不动,他说:“要不你上两只手吧。”

雷啸虎看着这一幕道:“你新收的这几个小弟很能打。”

“不是小弟,是族人。”

雷啸虎道:“你的答复呢?我可是代表黑豹帮向你提出邀请了。”

张念祖摇头道:“恕我还是不能答应。”

雷啸虎脸一沉道:“你和婷婷的事我也还没答应呢。”

张念祖苦笑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被逼无奈,现在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雷啸虎瞪眼道:“什么意思?”

张念祖道:“你真的希望婷婷一辈子都和‘黑’字沾边吗?从生下来就是黑二代,再嫁个黑老大?”

雷啸虎怒道:“原来你是真瞧不起我啊?”

张念祖道:“我得替婷婷考虑。”

雷啸虎彻底毛了,这些年黑豹帮风头日盛,在雷婷婷的择偶问题上他也进行过考量,一般的社团老大都被他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pass掉了,没想到今天自己居然也被别人鄙视了,他冷冷道:“为婷婷考虑?婷婷跟着你替人修一辈子车吗?”

张念祖不温不火道:“那也比跟着你被人砍死强啊。”

雷啸虎猛的站起身来,但他理智地没有动手——上次他手里还有日本刀呢也没能怎么样,他耐着性子道:“黑豹帮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要不你先进个分公司,我保证不会让你做不愿意做的事。”这已经是他最后的诚意了。

张念祖道:“小赌怡情都是开赌场的人抛出的诱饵,只要进了局就身不由己了,这道理我懂。”说到这个张念祖还有点想赵维明了……

雷啸虎再也绷不住了,他指着张念祖道:“臭小子,你别不识抬举!”

雷婷婷听里面吵起来了,慌张地把头探了进来。

雷啸虎又指着雷婷婷道:“你跟我回去!”

张念祖安坐不动道:“她哪也不去。”

雷啸虎这一刻有些茫然,这些年来他养成的习惯就是能动手尽量不动口,但动手显然是不现实的,所谓在战场上打不赢在谈判桌上就没的谈,十二棍花还在地上躺着呢,豹叔面色潮红似乎也和人陷入了僵局,雷啸虎跺脚道:“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豹叔出于武者的尊严当然不可能用两只手和人掰手腕,他无论怎么使劲对手总是巍然不动,可也不见反攻,所以他自以为和李长贵打了个平手,这会李长贵见雷啸虎出了门,轻易地把手往下一扣对豹叔道:“你也走吧。”

豹叔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跟着雷啸虎出了街,阿三阿四把十二棍花挨个扶起来,热情道:“以后再来玩呀。”

张念祖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对雷婷婷道:“你爸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雷婷婷道:“嗯。”

“我没答应他你不会怪我吧?”

雷婷婷靠在张念祖肩膀上道:“我觉得你说的对,我爸迟早会想通的。”

……

张晓亮下午放学以后回到家,发现隔壁在开派对,音响摆在两家中间,开得震耳欲聋,三三俩俩的人搬着啤酒、烧烤在院子里闹腾得不可开交,他走到自家草坪上,见有好几辆车停在那里,区区几步路他都得绕了半天才到门口。

进了屋,张舒信正在皱着眉头做饭,张晓亮站在门口望着院里道:“爸,他们的车压了咱家草坪了。”

张舒信嗯了一声,无奈道:“算了,又不是天天这样。”

“你不是说那草坪是妈最宝贝的吗?”

张舒信神色一黯,道:“你妈去世以后也没人照顾了,等过了冬,开春弄点好打理的吧。”

“那也不能就这么任凭他们糟蹋吧?”张晓亮道,“要不我去和他们说说?”他知道他这个爸在处事方面尽量想做到与人为善,说白了就是有点面,邻居家开派对扰民,这周已经是第二次了。

“还是……别了,吃完饭你做作业吧,爸今天得熬夜完善一下工程图,反正也不早睡。”

张晓亮无奈地摊了摊手。

吃过了饭,张舒信带着U盘进了书房,他打开电脑,习惯性地等着输入开机密码,却意外地发现屏幕一亮,直接进入了桌面。张舒信心中一凛,他细心地打开文档查看它们最近打开的时间,发现就是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被人操作过,他急忙走出来问张晓亮:“晓亮,你动没动过爸爸的电脑?”

张晓亮茫然道:“没有。”

张舒信神情凝重起来,他当然是相信张晓亮的,电脑里的文件被人仔细地翻阅过,却没有丢什么,他隐约知道对方的目的了。

“爸,怎么了?”

张舒信回过神来道:“没什么。”他用一台断了网的笔记本打开U盘里的内容,花了整整一晚上的时间修改完毕,随后又把它们剪切下来放进U盘,这时张晓亮又该去上学了。

张舒信把那个U盘递给张晓亮,郑重道:“晓亮,这个东西我交给你保管,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它在你这。”

张晓亮点点头,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张舒信喃喃道:“没事,等过了下个月就一切都好了。”

第一百零二章 接人

吴豆豆的手术安排下来了,就在下个月十号。

这天,在徐赢东的建议下,老吴和张舒信在医院里见了个面。毕竟是这么大的手术,两家家长碰个头,了解一下手术的注意事项、风险,还是很有必要的。

老吴和吴嫂见到张舒信自然是千恩万谢,顺便把张晓亮从头到脚夸奖一番,张舒信不太善于言辞,为了礼尚往来,也猛夸吴豆豆听话坚强。

这时徐赢东进来了,问道:“关于手术,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吴急忙问:“到时候主刀大夫是谁啊?”

徐赢东指了指自己:“我,没问题吧?”

老吴讷讷道:“没有……”

吴嫂道:“徐大夫,吴豆豆做了手术以后是不是就能和正常人一样了?”

徐赢东看了看张念祖道:“理论上是这样。”

吴嫂掩面而泣道:“太好了。”

“没什么问题的话,我走了。”徐赢东永远很忙。

吴嫂看他出了病房才嘀咕道:“其实我还是有问题……这个大夫这么年轻,到底行不行我心里没底呀!”

张念祖着慌道:“快别说这种话,让人听见!”话是肯定被徐赢东听到了,只不过在不在他选择性失聪的范围内就不知道了……

张晓亮问吴豆豆:“你怕不怕?”

吴豆豆道:“不怕。”小丫头的脸本来是煞白的,这时候因为兴奋浮上了一层血色,看上去有种病态的美。

张晓亮道:“不怕就对了,你做完手术休息一段时间还能赶上期末考试,王小军还等你去收拾他呢。”

张舒信喃喃道:“下个月十号,那不是晓亮你的生日吗?”

张晓亮对吴豆豆道:“听到没,这就更不用怕了,我有加成给你。”

老吴和吴嫂愧疚地对视了一眼,人家孩子过生日,结果只能在手术台上度过。两人赶紧抓住张晓亮又是一顿夸,张舒信投桃报李,再次赞美吴豆豆……

雷婷婷小声笑道:“这情景看着怎么像亲家串门似的?”

张念祖撇嘴道:“你爸可没夸过我。”

雷婷婷道:“我爸要是不看好你怎么想把他的江山让给你?”

“我不要他的江山,我只想要他的女儿。”

阿三听到这些话也乖觉地躲到一边去了,新的电灯泡老吴忽然抓住张念祖的手道:“念祖,哥不知道该咋谢你了,你也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呀!”

张念祖抽开手嫌弃道:“你怎么也想起说这个了?”

老吴问他:“那你老实跟我说,你那五十万是从哪来的?”

张念祖一指李阿四:“你谢他。”

于是老吴又抓住了阿四的手。

阿四愕然道:“我什么也没做呀!”

张念祖失笑道:“你很快就要做了。”阿四的比赛两天以后就要进行了。

阿四道:“对了,那个老家伙到底想输还是想赢怎么到现在也没给个信儿,我怎么做准备呀?”

张念祖道:“没说就按想赢那么打——你可千万别弄错了啊,咱可是把钱都花了。”这时他的电话响了,张念祖走到病房外去接电话,张舒信也带着张晓亮告辞出来,留在这无非就是接受感恩,他可有点招架不住了。

走到地下停车场,离车老远张舒信就愣了——他的车玻璃碎了一地,车门也被打开了。

“晓亮,我给你的那个U盘还在吗?”张舒信急切地问。

张晓亮拍了拍书包示意他放心。

张舒信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近车子,车里凌乱不堪,但是已经没有人了,砸车贼没有像一般的同行那样砸烂玻璃见座位上有什么捞了就走,而是细心地翻检了一遍。

张晓亮道:“爸,咱报警吧。”

张舒信摇头道:“人早跑没影了,就算抓住也问不出什么来的,我做这行这么多年,这样的事也经历过几次,你报警就说明你慌了,他们更得缠上来。”

张晓亮道:“那就这么一直等着挨打吗?”

张舒信叹气道:“跟没底线的对手竞争就是这样的,只要等下个月那个工程尘埃落定了这些牛鬼蛇神自然就会消失了——没吓到你吧?”

张晓亮无所谓道:“我没事,您看着倒像是吓得不轻。”张舒信刚才全副心思都在U盘上,这会后怕的劲儿才犯上来了,手脚冰凉,还发抖。

张舒信勉强道:“我也没事……咱走吧。”他把碎玻璃收拾了,平静了一下心情才上了车。

张晓亮也坐进副驾驶,他一边拉安全带一边说:“爸,只要您同意,以后这种人我帮您对付吧。”

张舒信无奈地笑了一声道:“孩子话,你能干什么?”

……

张念祖接到的电话是唐爷打来的。

“唐爷,要输还是要赢,是不是定了?”

唐爷道:“这个放一放再说,明天一早你带着你那俩小兄弟跟我去机场接个人。”

张念祖奇道:“接什么人?”

“就是来和我们比赛的人。”

“原来不是本地人啊?”张念祖道,“就算要客气一下,您派人过去就行了,我们去干嘛?”

唐爷道:“对方在道上的地位比我们十三香高,这是礼节。”

张念祖干脆道:“不去!您给我们的是比赛的钱,一开始可没说还得当地陪,再说上了台那就是仇人迟早得打得头破血流,讲这客套有意思吗?”

唐爷道:“你们必须去,既然你们名义上是我们十三香请的拳手,就得以和我们一样的身份去迎接贵客,这样才能显得比赛只是个附加的彩头,我们的主要的目的是下级接受上级的检查。”

张念祖断然道:“那我们更不去了,还没打呢就比人低了半头,这不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你之前可没说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唐爷道:“我给你加一万。”

张念祖冷笑道:“加十万也不去!”

唐爷道:“那我让老蒋跟你说。”

张念祖无奈道:“十万就十万吧。”

“谁答应给你十万了?”

张念祖勃然道:“要没老蒋的面子一百万也不去,这是一口价!”这倒不是他水涨船高,而是他的真实想法,为了吴豆豆打假赛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正以阿四的身子骨也吃不了什么亏,来押这种比赛的也都不是什么好鸟,哄着他们玩呗,可既要打假赛又要低声下气地去逢迎对手这就有点恶心了,要不是老蒋千军万马送他突围的交情张念祖真就把电话撂了。

唐爷一听那边毛了,赶紧道:“好好好,就是十万,那你明天到了机场可不许甩脸子。”

张念祖哼哼着道:“放心吧,拿钱办事,我们也是有底线的。”

回到病房,张念祖也跟老吴夫妇告辞,临走他拍拍吴豆豆的头顶道:“哥明天去机场接人,给你赚点营养费。”

老吴纳闷道:“你现在专车的活儿也接啊?”

第一百零三章 由来

第二天一早张念祖就带着阿三阿四出发了,他没让雷婷婷跟着,用他的话说,这一趟是“丧权辱国,生气窝心”,能不去就不去。

到了机场唐爷已经在门口了,这对一个自命社团老大的老家伙来说还真是罕见,可见对方确实很有咖位。除了唐爷和老蒋,还有一大帮岁数不小的人陪着,这些大多是十三香的裙带关系,此行既是为了捧十三香的场,也是为了在“上级”面前露露脸,还有几个一看就是财大气粗的则是想在这场比赛里押宝,借着接人的名义来看看双方的拳手,就跟赛马之前相马一样。

唐爷见人到齐了,带头往国际航班降落口走去。

张念祖拉住老蒋道:“你们要接的还是外国人?”

老将点头。

“哪国的呀?”

老蒋道:“日本的。”

“鬼子啊?”

“小点声!”老蒋直翻白眼。

张念祖又好笑又纳闷道:“你们十三香不是本地的吗,怎么还有个鬼子上级?”

“这说来话就长了。”老蒋左右无事,反问张念祖道,“你知道我们十三香的创始人是谁吗?”

张念祖摇头,说道:“我要猜是十三个卖调料的你是不也得跟我急啊?”关于十三香的创始人,坊间传言甚多,最阴暗的说法是说由十三个从事特殊行业的女人创建的,但可信度不高,人们最喜欢的当然还是跟调料有关,可比较“官方”的说法是说由十三个各界大咖从民国时联手创办。干这行的又没什么文化人,不像大家族有人给写家史,十三香的来历只能靠口口相传,传到现在成了一本烂账。

老蒋道:“创始人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当初创始人确实不止一个,那年头兵荒马乱,社团繁多,十三香算是最有实力的一个,虽然政府管不了,可当地军阀不能看着你一家独大啊,所以针对十三香展开了一次清剿,在那次清剿中,大头目流亡到了日本,受到了日本社团的热情接待,后来还成了他们的正式会员,从那以后他就开始遥控十三香的运作。”

张念祖道:“然后可就开始抗日战争了,你们大头目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没有,战争面前这种小社团还不就跟屁民一样?抗日时期大头目失联了好久,到战争末期,他只托人捎来一句话,说要把帮主之位传给他儿子。”

“这老家伙也真够鸡贼的,他都出去那么久了还惦记帮主的位子呢?”

老蒋道:“可当时帮里其他的几个头目还是认的,大头目仗着在日本有资源,没少资助他们。”

张念祖道:“后来呢,这个儿子怎么样?”

老蒋道:“大头目的儿子自幼出生在日本,也加入了日本的社团,好像没什么野心,也一直没回国,大头目死了以后他就成了十三香名义上的帮主,逢年过节的时候也就是往国内拍份电报、打个电话什么的,反正就是日本人穷客气那一套吧,帮里的事他从没管过,因为这样他人缘还不错。我们在这边干我们的,他在那边也不指手画脚,两边相安无事,挺好。”

张念祖道:“你们现在的帮主不是唐爷吗?”

老蒋道:“严格说来,他是副帮主,正的我们不是一辈子也没见着吗?我们也就统一口径管他叫帮主了。”

张念祖恍然道:“所以日本那位还是你们面儿上的帮主,你们的上下级关系是这么来的——今天到的就是那位吗?”

老蒋道:“不是,大头目的儿子五年前已经去世了,他这辈子没有后代,只在当地的社团里认了一个日本干儿子叫小野太郎,这个干儿子声称他父亲死前又把帮主的位子传给了他,这次来的就是小野太郎。”

张念祖道:“大头目和他儿子毕竟都是中国人,担个名儿也就担了,这小野太郎可是日本人,你们就不调查一下他这话的可信度?”

老蒋道:“谁去?怎么查?”他压低声音道,“主要是唐爷他不想费这个波折,你想啊,小野太郎远在日本,他当上帮主以后无非还是像他干爹一样挂个名儿,这边说了算的还是唐爷,万一查出没这么回事,十三香是不是得重新选出一个帮主来?到时候会不会出变故可就说不定了。”

张念祖道:“那比赛是怎么回事?”

老蒋道:“这事儿去年就搞过一次了,是小野太郎提出来的,他除了是十三香的帮主,还是日本一个著名社团的高层,所以提出的口号就是促进中日友善,而且看样子想把这事儿搞成模式。唐爷开始以为他是找个由头来中国敛点钱,去年唆使咱们的拳手故意输给他了,本想着他怎么也得分咱们点,可这小子拿了钱就走人了,这不今年唐爷也替自己考虑了?“

张念祖皱眉道:“处处逢迎鬼子,你们这可有点像汉奸的作为啊!”

老蒋着慌道:“你小点声吧。”

张念祖不耐烦道:“一会我们只管见他一面,吃饭什么的我们可不陪着了,早知道这么乱,这钱我就不该拿。”

老蒋没说什么,只是抱歉地拍了他一把。

一干人在出口等了半天,飞机降落以后开始出人了。

唐爷专注地盯着出口,忽然小声道:“来了,大家精神点。”

随着他的话,里面也是一大帮人呼呼啦啦地走出来,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矮胖日本人,戴着小圆片的眼镜,看上去笑容可掬,但眼角眉梢时不时流露出一丝奸诈狡狯。

唐爷紧走几步到了他面前,拱手赔笑道:“小野君,辛苦了。”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也没有称呼彼此帮主副帮主什么的。

小野太郎客气道:“劳动,劳动各位了!”他居然也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唐爷的随从们纷纷上前见礼,不过小野太郎就淡漠多了。

在小野太郎身后,一个高大的青年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对众人的奉承视而不见。他的脸上和拳头上全是斑驳的伤疤,神色狠戾,一看就不是善茬。

寒暄已毕,唐爷指着张念祖身后的李阿四对小野太郎道:“小野君,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他就是这次和你比赛的拳手。”

小野太郎扫了李阿四一眼,忽然假作爽朗地大笑道:“看来静唐君这次又要输钱啦,哈哈哈哈。”

第一百零四章 剧透

小野太郎说完这句话,除了唐爷陪着干笑了几声以外,其他人都觉得很尴尬。

当然,爱国情怀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是退而其次的,他们是赌客,求的是财,小野太郎这种态度某种程度上无疑是一种剧透,如果舆论造出去,会严重影响赔率。职业赌客,他们追求的理想状态是双方势均力敌,是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态势下险中求胜,现在这样的局面他们并不喜欢,他们大多其实都是奔着钢叉来的,这时有不少人暗暗埋怨唐爷为什么临阵换将也不打声招呼,还找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拳手来。从外貌上看,李阿四黑黑瘦瘦的,别说让他打拳,就算搬家找来这么一位,房主也会觉得中介太敷衍了事了……

小野太郎并没有就此闭嘴,他回身把手搭在那个高大青年肩膀上道:“这是我们今年的拳手龙太泉三郎,参加过MMA、K1各种比赛,出道以来还没有输过。”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两项比赛规矩略有不同,但都是国际顶级赛事,也难怪小野太郎吹嘘自己的拳手只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像你想说一个作家牛逼,“拿过诺贝尔文学奖”这几个字一出就再也不用罗列他的成绩了,那种走哪都背诵自己在哪几个刊物上发表过多少字的文章、挂着多少个协会的副会长的一般都是混子,在MMA和K1的比赛中没有输过,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成就!

唐爷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他想要的是能左右输赢的比赛,对方找来这么一个狠角色,不是要他难堪吗?何况两家嘴上都说这是友谊赛,小野太郎如此咄咄逼人是什么意思?

张念祖没工夫理会别人的情绪,他回头对李阿四说了一句:“阿四,跟他握个手然后咱们就走。”

“哦。”李阿四友好地冲龙太泉三郎伸手道,“你好,我很佩服你,听说你会好几门语言呐?”合着他把MMA和托福弄混了……

龙太泉三郎并没听见阿四说了什么,但对方来和自己握手却是明白的,他脸上堆起一个假笑,也伸手迎上去,就在双手就要握在一起的时候,他忽然飞快地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在手指上,然后把它塞进了阿四的手里……

这是一个极端侮辱人的举动!

阿四满手都是黏糊糊的口香糖,而龙太泉三郎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阿四茫然地看向张念祖,他这是在向张念祖索要动手的指示。

唐爷愣了片刻之后打着哈哈道:“看来这位日本朋友不太了解我们中国的礼节……”

张念祖死死地盯着龙太泉三郎,阴沉道:“道歉!”

龙太泉三郎笑了,他拍着张念祖的脸,用生涩的中文肆无忌惮道:“好啊,你能打倒我我就给他道歉——”

“我去你妈的!”阿四再也忍不住了,他冲上来一巴掌扇了过来,张念祖往边上一闪,也默许了他的行为。

龙太泉三郎其实早有防备,见阿四身子一动就警惕起来,他手臂一横挡在阿四巴掌的必经之路上,同时右拳也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啪!

阿四一巴掌把龙太泉三郎扇了一个趔趄,接着身子往起一蹦把对方的脑袋夹在了肋下,拳头带着小拐弯往龙太泉三郎肚子上打了一下道:“道歉!”

龙太泉三郎很相信自己的防御,在有准备的情况下,他的力量加上技巧完全可以把一匹全速冲向他的马扛在一边,但阿四那一巴掌就像开足了马力的挖土机,蛮横而狂暴,他吃了这一下,半边身体都酸麻起来,然后他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脑袋就被夹到了臭烘烘的胳肢窝里,接着肚子上中了一拳,五脏六腑都像要破碎一样的剧痛起来。

李阿四见龙太泉三郎不说话,又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道:“道歉!”

一个MMA擂台上的不败拳手,他的基本素质必然是高攻高防,在这种台上,你倒地之后对手是仍然可以攻击你的,这就要求你不但得有拳拳劲爆的攻击力,也得有厚厚的血槽和坚强的心,甚至是攻中带守的谋略,几乎没有人能简单的靠在地上解决战斗,倒地缠斗也是很重要的,而且并不是在上面的选手就占主动权,你同样得小心地上那个使出绝杀,像锁喉、十字固这样的招数一旦奏效比赛就会宣告完结。

龙太泉三郎的综合素质很强,他就是那种没有明显短板的拳手,有些同行甚至开玩笑说,你只要不开枪把他打死,无论到了任何地步他都有绝地反击的能力,那些同行要是目睹了今天这个场面,他们一定会把这句话改成“只要不开枪把他打死和不要遇上李阿四”……

其实要用平白一点的语言描述这件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李阿四冲上去一巴掌把日本人扇懵逼了,然后就抓住他猛打。

什么防御反击、什么战术、什么靠顽强的意志拼搏到底,不存在的。

围观的人们全傻了。刚才那个被吹到天上去的牛逼拳手现在在干什么?被个黑瘦子夹住动弹不得,再用华丽一点的词句形容:老子打儿子也就这样了!

小野太郎愤怒地吼道:“八嘎,给我放开!”

李阿四不鸟他,又在龙太泉三郎的肚子上捅了一拳,执拗道:“道歉!”

“对……对不起!”龙太泉三郎拼尽全力地说出这几个字,他有个预感,只要对方再这么打一拳,他肚子里的东西可能这辈子都复原不了了。

李阿四丢开他,把手上的口香糖都抹在他头顶上,兀自气愤道:“你也是精通好几门外语的人,怎么这么没素质!”

张念祖见事已至此,淡淡道:“走吧。”他不再和任何人搭茬,带着阿三阿四快速离开了那里。

唐爷这会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他快步追上张念祖,咬牙切齿道:“你个王八蛋,你这么搞我还怎么出盘口?”

张念祖道:“刚才的事你也看见了!”

唐爷怒道:“来这接人你们可也是拿了钱的,不是说好了么,要全程赔笑!”

张念祖冷冷道:“十万块我们不要了,我们又不是职业卖笑的!”

第一百零五章 阿萨莘

唐爷非常生气!经他的手组织过的比赛不在少数,赛前两个拳手互放恶声也是正常行为,这种事情其实就是变相的广告,运作得好能起到助燃剂的作用,就像那些明星一个新戏播出之前总喜欢搞点花边新闻来增加曝光率一样。可是打起来还分了胜负就真的是一场灾难了。

“你说得轻巧,我还给了你五十万呢!”

张念祖道:“那五十万是包赢的钱,比赛不是还没开始吗?你放心,我们肯定能打赢。”

这话唐爷倒是信,他崩溃道:“可是……”

张念祖道:“当然,你想让我们输那也由你,只要加钱就行。”

唐爷无语,刚才比赛双方就在现场,那么多主顾可都看着呢,龙太泉三郎虽然是日本人,可被李阿四一掰,简直就成了个棒子,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情,要是李阿四上台以后居然输了,傻子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这场比赛还没开始就已经沦为了一出闹剧,你让唐爷怎么能不急?

张念祖见他无话可说,带着阿三阿四出了机场的门。

……

就在小野太郎他们飞机到达的同时,一架来自美国的飞机也在另一条跑道上降落了,小野太郎他们刚进了抵达大厅,这架飞机也打开了舱门,空姐站在机舱口和乘客们告别。

一个女郎懒散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没有任何别的行李,只回身捞起了一个随身的小包。这女郎五官有着明显的混血风格——高鼻深目,眉眼距极短,从而让目光十分幽深,丰腴的嘴唇平添了几分欲感,完美的外表搭配着她玩世不恭的眼神,这让她显得有些浪荡——对,就是男人们喜欢的那种。她站起来之后更令人发狂了,她有着一米七十左右的身高,身姿挺拔,前凸后翘,那根装饰性的腰带明明已经调到了最紧的一个扣儿,仍然宽松地挎在纤细的蛮腰上,最引人瞩目的,是她有十根长长的指甲,每一根都有五厘米左右,偶尔指甲相叠,发出轻微的磕叩声,让男人们心里痒痒的,这女郎简直可谓妖冶,这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把那些平庸的性感萃取提炼,最终才有这样令人心旌神摇的效果。

女郎走上过道,前后的乘客都自觉地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也不知是被她独特的气场震慑还是想取一个最佳距离来欣赏这幅走动的美景。

女郎办完手续出了大厅,就听人群里有个男人的声音低沉道:“阿萨莘。”

阿萨莘眼眸一转顿时找到了男人,对方身型粗壮,有一副鲨鱼般的牙齿和冷漠的眼神,正是雷远征。

阿萨莘露出娇笑,快步上前,左手五根长长的指甲瞬间就搭上了雷远征的肩膀,她冲雷远征吹了一口气道:“便宜你了,没有行李给你提,不过少了一个让你讨好我的机会。”

面对这个绝世尤物的**,雷远征无动于衷,对方的手搭上来,鬼神不惧的他居然半边身子都起了鸡皮疙瘩,雷远征后退了一步,冷冷道:“上次为什么放了我鸽子?我在机场足足等了你一天!”

阿萨莘也收起了玩笑的口吻,淡淡道:“当然是有事给耽误了,我不用给你解释。”

雷远征道:“那你去跟杜老大解释吧。”

两个人没有再多说,一前一后往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大厅另一边起了乱子:李阿四夹着龙太泉三郎打起来了。

雷远征一眼就看到了张念祖,他下意识地往边上退了退。

阿萨莘马上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她顺着雷远征的眼神望去,意外道:“你在害怕什么?”

雷远征冷哼一声道:“不是怕,是我现在还不能被他发现。”

阿萨莘道:“难道他就是……”

“他就是张念祖,杜老大叫你来帮我对付的人。”

阿萨莘道:“那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动手?”

雷远征嘲讽道:“你打算在这动手?”

阿萨莘道:“我的准备工作很快的。”

“他身边那两个小子是黄金侍卫。”雷远征没有多说,他知道这个理由足够了。

阿萨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我去逗逗他。”

雷远征神色木然道:“你不要胡闹,杜老大怪罪下来……”

“你少拿杜老大压我,我又不是他的狗!”这时张念祖他们已经出了大厅,阿萨莘抛下雷远征,尾随而去。

雷远征拨通了杜恒的电话,咬牙道:“你的援兵到了,但是只来了阿萨莘一个,现在她去招惹张念祖了。”

杜恒道:“知道了。”

雷远征发愣道:“就任她这么胡闹吗?”

杜恒听上去也有些无奈道:“算了,反正她也不存在暴露的问题,记得把她带回来就好。”

这时张念祖他们已经到了停车场并上了车,阿萨莘把胸口的衣服拉低,随即走到张念祖他们的车前,敲了敲玻璃。

张念祖放下车窗,疑惑道:“你有事吗?”

阿萨莘俯下身子,露出胸口那一片令人目眩的风景,她娇柔道:“帅哥,能载我一程吗?”

“你去哪?”

阿萨莘想了想,随便说了一个地址。

张念祖漠然道:“不顺路。”对方是一个惊世骇俗的大美妞,自己这边是三个男人,她居然还敢贸然地要求搭车,这里面还不定有什么蹊跷呢,张念祖不想节外生枝。

阿萨莘十根长长的指甲都探进车窗,就像一头可怜巴巴的小兽在讨要食物:“求你了,捎我一截嘛——”说到这她媚声道,“我会报答你的。”

张念祖情不自禁地打个哆嗦道:“对不起,我们还有急事。”

李阿三道:“念祖哥,咱有什么急事啊?要没有就送她一程呗。”

李阿四在他后脑勺上扇了一把道:“别说话!”他压低声音道,“长这么漂亮能没人送?你知道她想干什么?说不定是出来‘卖’的呢。”

“不好意思了啊。”张念祖面无表情地把玻璃升上去,阿萨莘只好抽回了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扬长而去,阿萨莘不禁咬牙切齿道:“小王八蛋!你迟早得死在我手里!”

第一百零六章 学霸

张念祖他们回到修车铺的时候,雷婷婷一眼就看出他们的情绪不大对。

“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跟人打起来了吧?”雷婷婷急忙问。

张念祖叹了口气道:“你还真说对了。”

“啊?那你们有没有吃亏?”

李阿四挠头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吃亏,那家伙抹了我一手糖,我把他打成了李二虎——咱这是吃亏了吗?”

雷婷婷也反应过来了,明刀明枪的干,这几个人出去怎么可能吃亏?她问张念祖:“到底怎么回事啊?”

“一言难尽啊。”张念祖把小野太郎和龙太泉三郎的德性说了一遍。

李阿四讷讷道:“我没想揍他的,可是他欺负念祖哥我就实在忍不住了。”

李长贵道:“你做得没错。”他问张念祖,“那比赛还打吗?”

张念祖发愁道:“我看八成是打不成了,人家要是现在跟咱们要那五十万,咱理应还回去。”他感慨道,“钱,还是自己的好啊。”

李阿三忽道:“虽然去这趟啥也没干成,不过回来的时候遇见个大美女要搭车,结果念祖哥没答应。”

“哦?”雷婷婷饶有兴趣道,“你为什么不答应啊?”

张念祖瞪了阿三一眼道:“我现在就是个钱串子脑袋,哪还顾上看她是不是美女啊。”

李阿四认真道:“我看了,确实是美女,不过就是有点不像正经人。”

张念祖无语道:“你俩看得够细的啊。”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赵维明嘚嘚瑟瑟地走下车来,声音洪亮道:“阿祖,最近生意怎么样啊?”

张念祖瞅了他一眼道:“你买彩票中大奖了?”

“没有啊,怎么了?”

“瞧你这志得意满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把华尔街买了呢。”

赵维明往椅子里一坐道:“我接下来跟你说的事儿还真跟华尔街有关——你托我的事有眉目了。”

张念祖纳闷道:“我托你的事儿?”

“找杜恒啊!”

“你找到他了?”张念祖马上上了心。

“那没有,但是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一起道:“怎么着?”

赵维明眉飞色舞道:“我有个开出租的哥们,他表姐夫是房产中介的——”

众人:“?”

张念祖打断他道:“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你要说的跟杜恒有关吗?第二,你几句话能说完?”赵维明自打开了出租以后入戏太深,跟人说话连吹带侃,光是每天同行之间的趣闻轶事就能白话半天。

赵维明道:“当然有关,而且三句话就能说完——我这哥们的表姐夫卖房遇见一件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前几个月吧,有人找到他说想买栋别墅,他表姐夫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就领这人直接看了栋最好的,结果人家一眼就看上了,第二天就要办手续,到交款那天你们猜怎么着?”

李阿三道:“那人又不买啦?”

赵维明一拍大腿道:“买了!而且确实是全款,你们再猜,房主写的谁的名字?”

张念祖道:“杜恒?”

赵维明摇头:“就写了表姐夫的名字!”

众人一起大惊:“啊?”

赵维明得意道:“奇事吧?牛逼吧?”

雷婷婷使劲摆手道:“你等我捋一捋:有人要买别墅,第二天交了全款,然后房主的名字写成了一个就见过两面的推销员?”

赵维明道:“这算不算天上掉馅饼?”

李阿四道:“不光是掉馅饼,这简直就是又掉下来醋和辣椒酱。”

雷婷婷道:“我看还掉下来了全套纯金的餐具,还有一张镶着钻石的桌子……”

李阿三瞠目结舌道:“这是为什么呀?”

赵维明道:“表姐夫当然也问了,人家说了,在本地住不长,怕走的时候折腾手续麻烦,索性就写成别人的名字,他们什么时候不住了就让表姐夫再往出卖,八折九折他自己看着办,多暂卖出去了再把钱还回来,人家还说了,也不怕表姐夫赖账,但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这事儿不许外传。”

张念祖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表姐夫不是有次喝多了跟我这哥们吹牛嘛,他知道没人信,把房本都亮出来了。”

张念祖道:“你当时也在场?”

“没有,我那哥们有次也喝多了……”

张念祖道:“所以你怀疑买房的人就是杜恒?”

赵维明点头道:“这事儿我要以前听了肯定也以为他表姐夫遇上有钱的神经病了,但你说要找杜恒我就上心了,杜恒是谁呀,那是能随随便便拿出一亿美金打赏的人,我是买不起华尔街的房,姓杜的能啊,他这种人走到哪必然是需要保密的,剩下的就顺理成章了吧?”

张念祖道:“杜恒20年前就去了美国,在本地没有朋友,这一点也符合他这么做的逻辑。”

赵维明打个响指:“跟我想的一样。”

张念祖道:“你知道那别墅的位置吗?”

赵维明道:“不知道,但是我问出表姐夫住哪了。”

“你怎么问的,没让人怀疑吧?”

赵维明撇嘴道:“太小瞧我了,表姐夫不是卖房的吗,我说我朋友想买房,他还不是巴不得我去找他?”

雷婷婷笑道:“你还挺机灵的。”

“那是,我也就是考试不行,在社会大学里那妥妥的是学霸啊。”

张念祖道:“事不宜迟,咱们先去会会这个表姐夫。”

李长贵和阿三阿四轰然起立,张念祖道:“你们都要去吗?”

李长贵道:“这个杜恒神神秘秘的,我怕他没安好心。”

张念祖道:“虽然不是朋友,但也未必是敌人。”

李长贵道:“所以还是我们都去保险一点。”

“好吧。”张念祖看了一眼雷婷婷道,“你就不要去了。”

雷婷婷振振有词道:“我跟着你们才安全嘛。”

张念祖何尝不知道她的小九九,但她说的也确实是事实,无奈地答应了。

赵维明笑道:“看来婷婷也是学霸啊。”

第一百零七章 闯入者

一行人分坐两辆车去售楼部找表姐夫,半路上赵维明打了个电话才知道他今天休息,于是问明白了表姐夫的住处,直接去家找他。

进了某小区,赵维明拨通电话仰着头道:“表姐夫,我们已经在你家楼下了。”表姐夫家住二楼。

一个三十多奔四十的中年穿着居家的白背心探头看了一眼,像被吓了一跳似的又钻回去了。也就是三五分钟,他穿着一身很正式的西装从楼道里快步走出,肋下还夹着一个文件夹,原来刚才是换衣服去了。

表姐夫人到中年,是个资深的房产导购,有着职业的穿着、职业的微笑,对这一行人更是多了几分加量不加价的热情,干这一行,有人追上门找他买房这可是人情。

赵维明以前见过表姐夫一两次,这会介绍大家认识。

表姐夫判断了一下局势,做了一个大体的推测:这一男一女小年轻大概是要买房结婚,另外几个应该是亲友团来参谋的,他跟张念祖握了一下手道:“兄弟在哪工作,对房子有什么要求?我手上有几套顶账房,都是大平米,性价比很高,地段也好!”

不料雷婷婷扑在张念祖怀里娇声道:“我要买别墅。”

“呃……”表姐夫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刚才他从张念祖开的车就预估出他的经济能力,别墅是人人想买的,可显然不是开福特的能承受的。

张念祖微笑着对表姐夫道:“我听她的。”

“那……好。”干服务业的总不能打主顾的脸,况且表姐夫也见过住豪宅但只开十几万二十万车的,每个人消费理念不一样嘛。他在文件夹里翻翻检检半天,拿出一副户型图道,“那二位看看这个,联排小别墅——”

雷婷婷道:“我要住独栋的!”

“呃。”表姐夫额头冒汗,又找了半天如获至宝道,“有!就在新建的公园旁边,独栋,388平,带地下室和露台……”

雷婷婷问:“露台在几楼?”

“二楼三楼都有,直接面向公园林区,可谓是天然的氧吧。”

雷婷婷摇头道:“不要,露台这种东西就是在图上好看,其实一点用处也没有,万年也不去,到了秋天上面全是干树叶,又招土又难打扫。”

表姐夫涨红了脸道:“可是这个房子空间利用很合理,客厅还带一个错层小吧台……”

雷婷婷撇嘴道:“我们要买的是别墅,空间设计那么合理干什么?我就想要那种大片大片空出来的地方。”

表姐夫直抖手,听这姑娘说话倒像是吃过见过的主儿,问题是更好的他们买得起吗?

赵维明见状趴在表姐夫耳边小声道:“别瞎操心,那男的是没什么钱,可那姑娘家里不缺这个,非得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你才懂吗?”

表姐夫瞬间恍然,男的除了高高帅帅一无是处,女的“壕”气冲天,谁都有自尊心,难道人家吃软饭也要告诉自己?怪不得那男的这半天都不吱声呢。

“嗨,早说呀。”表姐夫想明白这一点,脸上又殷勤了几分,“二位到底想选个什么价位的,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雷婷婷道:“重要的不是价位,是合心意。”

又是内行话,有钱到一定份上,讲究的就是个顺心意。

表姐夫为难道:“可是这样的房子也不是时时都有,二位要是给不出个具体要求,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张念祖道:“听说你前几个月卖了一栋顶级别墅,我们能去看看吗?”

表姐夫顿时有些警觉道:“可是那房子人家房主已经入住了。”

张念祖道:“你带着我们就从外面看看,要是满意的话你照猫画虎再给我们踅摸一套不是省事吗?”

雷婷婷见表姐夫迟疑的样子翻个白眼道:“要不算了,我们找别人去,我就不信现在有钱没地儿花!”

表姐夫急忙赔笑拦住她道:“别别别,我带你们去还不行吗?可是有一样,你们得答应我就在外面看看,不能打扰到人家,有钱人都矫情——哎哟,我可不是说您几位。”

就这样,表姐夫上了赵维明的车在前面带路,张念祖一边开车一边看着雷婷婷笑道:“没想到带着你还真带对了。”不可想象,要没有雷婷婷这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一群糙老爷们非要看大别墅,表姐夫还不得报警?

雷婷婷俏皮地一皱鼻子道:“你就吸取教训吧,带着我说不定还有大用呢!”

车到了近郊,离着老远就看见远处有一栋耸天拄地的巨型别墅在那立着。

张念祖不禁感慨道:“临时住几天都搞这么一行宫,这杜恒到底是多有钱?”

别墅的铁门毫不设防地敞开着,赵维明直接把车开到了草坪上,众人下了车,表姐夫心惊肉跳道:“不是说就在外面看看吗?怎么进来了?”

张念祖一笑道:“从外面能看清什么,主人不是也没锁门吗?”

说着话,他大步向门口走去,表姐夫死死拽住他道:“你这又是干什么?”

张念祖道:“实话跟你说吧,这房主可能是我们的朋友,我是来特地拜会他的。”说着在门上敲了敲,别墅里灯火通明,显然主人是在家的。

“你们就害我吧!”表姐夫懊恼地喊了一声,撒腿就往外跑,他一边跑一边回头道,“记住,可不是我带你们来的!”

表姐夫瞬间就跑没影了,屋里传来轻微的响动,但久久无人应门。

张念祖朗声道:“我叫张念祖,特地来拜会杜恒先生,有人在吗?”

啪——

里面的人不知把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显见是有些失措。这一响之后,再也没了动静。

张念祖诧异道:“难道是跑了?”

赵维明道:“心里没鬼跑什么?咱要不要冲进去?”

“这不合适吧?”首先,这屋里是不是杜恒还在两说,就算是,一群陌生人破门而入也不像话。

咣——

张念祖话音未落,李阿三已经撞断门锁冲了进去,屋里的情景让众人大吃一惊!

第一百零八章 有鬼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个豪阔的客厅,这没有什么可稀奇的。

稀奇的是:偌大的客厅里除了必要的陈设,只有一张硕大无比的床!

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床头是各种管子,一袋新鲜的血液掉在地上摔破了,血液四溢,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

雷婷婷见状低呼一声把头埋在了张念祖怀里,这场景并不可怕,但有股沁入人心里的阴森之象。赵维明也算是生冷不忌的主儿,这时也不禁哆嗦了一下。

张念祖一边安慰着雷婷婷,一边提高声音道:“有人吗?我们没有恶意。”

无人回应,张念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别墅里,灯光映射下来,照得众人的身影乱晃,反而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更加气压低沉。

张念祖又问了一遍,仍然杳无回应。

李长贵笃定道:“刚才屋里确实有人,听到我们来了就跑了,说明这里确实有鬼!”

赵维明苦笑道:“也是咱们没经验,这么大的别墅一定有后门。”

李阿三道:“可谁知道他们会跑呢?”

李阿四信步走进屋里,拉开抽屉翻看着道:“搜一搜吧,看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阿三闻言也四处查找起来。

张念祖没有阻止他们,反正已经硬闯进来了,总不能就这样无果而回。他观察了一下床头,很快在一个恒温箱里又找到一堆血液袋。

“看样子这屋里有人在做血液透析。”张念祖最近跑了无数次医院的血液科,对这些设备并不陌生。

李阿三道:“血液透析是干什么的?”

赵维明道:“就是把自己身上的血都换一遍——”他纳闷道,“一般做这个的都是重病号,就是说刚刚还有人躺在这张床上奄奄一息,可听见咱们来了却跑得比兔子还快?”

张念祖道:“大家都找一找,看有没有发现。”

众人分散开七手八脚地把一楼所有的地方都查看了一遍,抽屉、柜子、储物间,这里确实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但是没有任何能证明屋主身份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费了半天劲,连房主是不是杜恒都不能确定。

李阿三有些泄气道:“我去楼上看看。”

他话音未落,二楼东边的某间卧室里似乎传来一声低低的女人轻笑。

“呵呵呵。”

雷婷婷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死死拽住张念祖的衣服道:“你们听到没有?”

赵维明立刻道:“是不是有个女人的笑声?”

雷婷婷拼命点头:“我以为是我的错觉呢。”

张念祖和李家叔侄交换了个眼色,显然,大家都听到了!

赵维明头发直竖道:“什么情况?”阴森恐怖的别墅里,女人的笑声……岛国那些经典的恐怖片场景一幕幕都闯入他的脑海。他嘴上虽然没说,但已经传染了雷婷婷。

“不会真的有鬼吧?”雷婷婷也慌了。

张念祖失笑道:“枉你看了那么多国产鬼片,见过真有鬼的吗?”

雷婷婷带着哭音道:“可咱现在也没见龙标啊!”

李阿三大大咧咧道:“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就往楼上跑。

李长贵道:“一起去吧。”

李家叔侄在前,赵维明紧随其后,张念祖则揽着雷婷婷的腰殿后,李阿三一间屋一间屋地查看,还真是连鬼影子都没见一个。

“奇怪了,明明听到有人的嘛。”李阿三又打开了一个卧室的门,随手把灯按亮。屋里仍是空空如也。

雷婷婷这时情绪也稳定了一些,终于有了开玩笑的心情,说道:“我现在真不知道是希望找到人呢还是找不到……”

李阿三正要退出来,忽见地上有一堆衣服,他咦了一声走过去把它们捡了起来。

这些一看就是女人的衣服,而且是年轻女人的,它们包括一件带着亮片的T恤,一条细瘦的牛仔裤,然后……是胸罩和让人一看就耳红心跳的女孩儿小内内!

这些衣服表明:有个女人曾在这里待过,而且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

阿三捧着这些东西也颇为尴尬,无意中道:“还是热的。”

“热的?”张念祖吃惊道,“难道是刚刚有人在这里换过衣服?”

李阿四眼尖,忽道:“这些衣服好眼熟啊。”

“嗯?”众人都投来怀疑的目光。

李阿四一拍脑袋大声道:“这不就是咱们在机场见过那个美女身上的衣服吗?”他捞起一根装饰腰带道,“看,是不是?”

李阿三道:“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

雷婷婷惊讶道:“这么巧?你们在机场见过的女人为什么又出现在了这里?”她忽然失声道,“不好,她会不会是被绑架到这的?”这时国产鬼片的阴影已经退去,她满脑子都是以“变态富豪”打头,后面缀着无比凄厉惨烈字眼的新闻体大字头条。

“我们快找到她,救人啊!”雷婷婷放开张念祖,飞快地冲向另一间屋子。就在这时,她忽觉有几根长长凉凉的像人手指甲的东西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有个女人的声音低低的一笑,接着一股微风在她面前一掠而过。

“啊——”雷婷婷惨叫了一声!

张念祖一把把她拽回来,急道:“婷婷你怎么了?”

雷婷婷摸着脸失色道:“有!有人!”

“在哪?”

“不知道,我看不到她,但我能感觉到她在我脸上摸了一把!”

张念祖扫视四周,无奈道:“婷婷,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不是,念祖你一定要相信我!”

“可是……”张念祖清楚雷婷婷不是那种一惊一乍处处求存在感的女孩儿,可是他和她一直都待在走廊里,有人的话雷婷婷能看到他没理由看不到啊。

雷婷婷变色道:“难道……真的有鬼?”

李阿三为了宽慰雷婷婷,大步往前走着道:“哪有鬼啊,就算真有鬼我也替你掐死他!”他一边走一边挥舞着胳膊,就像真的在驱赶某种不存在的东西,就在他走到了楼梯边的时候,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地凌空而起,然后噗通一声掉到了楼下。

阿三从高空坠落,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定住身形,他仰着头沮丧道:“三叔,念祖哥,真的有鬼!”

第一百零九章 隐身人

从二楼摔到地上这种小伤小痛对阿三来说自然是可以忽略不计,他不信邪地从地上爬起,又从就近的楼梯冲上来。

然后人们就见他在楼梯口又被猛的踹了下去!楼梯口那并没有任何人,或者说,没有任何可见的人。

“保护祖爷!”李长贵喊了一声,和李阿四同时挡在了张念祖前面。

“阿四,探路。”李长贵又道。

阿四应了一声,猫低身子慢慢向前,两只胳膊往空中划拉着,他吸取了阿三的教训,稳住下盘亦步亦趋。

然而,噗的一声,阿四喉头像被锋利的刀一划而过,鲜血喷溅出来,阿四抱着脖子滚倒在地,他维护下盘的时候却忘了防备最脆弱的部位,对方自然是毫不留情地给了他致命一击。

“阿四,你怎么样?”张念祖忧心地喊道。

阿四在地上滚来滚去,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却说不出话,这一下应该是割断了他的颈动脉连带声带,鬼神不惧的阿四终于也吃了大亏,这也是张念祖第一次见到这兄弟俩如此狼狈。而此时此刻,他连敌人的样子都没见过——

李长贵沉声道:“对方会隐形,咱们往后退!”战士身体里的强大基因让他在逆境中临危不乱,李长贵也放低身子,一手护住咽喉,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不时向空中击打,他这是在防止这个隐形人接近他。

张念祖拉着雷婷婷从原路退回,又顺着上来的楼梯慢慢下到一楼,赵维明惨白着脸随着他们退到了客厅的角落里。李长贵错开频率地向前挥舞拳头,但毕竟是以明打暗,在下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额头还是被划了长长的一道。

阿三见状急忙跑着来和大家汇合。

“小心!”李长贵喝了一声。

阿三向前跑着,胸口、脖颈上忽然就想被无形的刀片割上,簌簌的出现了好多伤口,好在他在移动中,每道伤口都不深。

除了阿四,众人在客厅的角落里完成了集结,但危机仍未解除,隐形人或许离他们还有段距离,或许近在咫尺,但既然对方是隐形的,这一切就无从说起……

面对这个局面,张念祖也彻底懵了。至今他已见识过了很多拥有强大战斗力的人,包括老蒋、大块头、李家叔侄,他们无一不拥有怪物级的力量和不可思议的自我恢复能力,而这些特异之处都还属可见可控的范围内,就算徐赢东的“耳聪目明”也可以理解,可冷丁出现一个隐身人,这就让他无比迷惘了,就像从物理世界突然转到了化学层面,他以前的经验已无法应对。

阿三学着李长贵的样子不时挥拳,但以有形打无形还是枉然,对方总能找到空档进攻,空中微风飒然,李长贵和阿三身上接连受伤,胸前的衣服都被割得稀巴烂。

张念祖强稳心神,这半天他都在想办法,首先,他确定了对方只有一个人,其次,他确认对方只能隐身,也就是说还是有实体的,这一点很重要,如果人家要能真像风一样穿过物体那就完全没希望了。

地上铺着硬地毯,无法从脚印判断距离,张念祖急中生智,拿起了身边小桌上的一个瓷瓶,一点点掰碎洒到了他们面前的地毯上,只是那瓶子太小,无异于杯水车薪。

随着张念祖的动作,人们明显感觉到对方有后退的举动。接着听到一声低微的轻笑,声音里充满戏谑,也不知是赞扬张念祖聪明还是笑他在做无用功。

赵维明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浑身发抖,张念祖并不意外,这主儿平时闹腾,其实是个连打架都不敢看的废柴,况且这事儿一般人遇上都得麻爪,反倒是雷婷婷比刚才镇定了不少。

赵维明忽然带着哭腔开口了:“这位看不见的爷……奶奶、大哥大姐,我说你到底是人是鬼啊?”他本来是为了缓解恐惧随口瞎说,不料几步之外忽有个女声带着撩拨的口气道:“你说呢?”

赵维明愣了一下道:“女的?”

“嗯,快叫奶奶。”

赵维明摇头道:“不行,你这么年轻漂亮我这么叫不是把你叫老了吗?”

张念祖无语,这个色坯子还真是本性难移,刚才吓得都要大小便失禁了,这会一听是个女的马上开撩,不过他觉得这完全是赵维明无意识的行为,常年在风月场里待着,他的嘴很可能比他的脑子还快……

“你怎么知道我漂亮?”对方居然也搭话了。

赵维明腆着脸道:“我以前可是每家夜总会都有会员卡的人,早就练出了听音变形的功夫,你信不信我光听你的声音就能猜出你的三围来。”

对方咯咯一笑道:“不信!”

赵维明马上报出几个数字,那是一个对任何女性来说都非常漂亮的数据。雷婷婷听完直翻白眼。

对方明显一愣,赵维明得意道:“我说对了吧?”

“哼哼,可惜你也看不见我,从这个角度上说,我是人是鬼都没区别!”她趁这工夫忽然欺上,阿三的胸口爆出一个血点,似乎是被极其尖锐的武器扎了个眼儿。

就听呼的一声,张念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铁管,他照着阿三身前猛的一抡,对方躲闪不及,啪的挨了一下,地毯上多了一根四五厘米长的女人手指甲,原来这就是她赖以进攻的武器。

张念祖把阿三挡在身后,看了一眼地上的指甲冷笑道:“果然是你!”凭衣服并不能确定一个人,毕竟衣服人人都可以穿一样的,但是那长长的指甲让他记忆深刻,对方确然是机场见过的那个混血美女。他利用赵维明和她打岔的时间把立式台灯的杆儿两边点断,做了一件临时武器,想不到一击奏效了。

空中有女人的深吸冷气声,显见这一下也够她受的,她阴沉道:“张念祖,这下咱俩的仇可大了!”

张念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双手握着铁杆探到身前,淡淡道:“是你先动的手!”

赵维明道:“小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就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了局,你想要什么咱们可以坐下来聊嘛。”

对方一字一句道:“张念祖跟我走,其他人我可以放了。”

赵维明讨好道:“先放了我行不行?我其实跟他们都不熟。”

对方轻笑道:“我又没拦着你,你倒是走啊。”

赵维明想了想还是觉得躲在旮旯里最安全,道:“呃,我也没那么急。”

第一百一十章 香水

双方陷入了僵持。

张念祖道:“这是杜恒住的地方吗?你把他怎么了?”

对方冷笑道:“还以为你很聪敏呢,原来连谁想要你的命都不知道。”

张念祖愕然道:“你是说杜恒想要我的命?”他愣神的工夫忽觉脸上剧痛,急忙又把铁杆抡了起来,但对方已早早退了开去。无形的敌人最是致命,就这么一疏忽就给人得了手……

就听对方咯咯笑道:“你脸上那道疤挺好看,我在另一边给你做个对称的不好吗?”

张念祖原本左脸颊上有道疤,这会右脸上也被戳了一下,鲜血瞬间就流了下来。

李长贵气急败坏,又不敢离开队伍,说是僵持,其实局势完全一面倒地偏向了对方。人家可以无踪无影,就算大刺刺坐在你对面你也无法得知,可自己这些人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在这种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人是很容易疲倦的,双方都需要休息,别墅这么大,人家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回血,自己这些人却不能离队,甚至不能离开这个墙角,耗下去就是全军覆没!

雷婷婷检查着张念祖的伤口,在他耳边低声说:“你把她引过来,我有办法对付她。”

张念祖见雷婷婷眼神坚定,来不及多问,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下一秒,他抓狂地把手里的铁杆向对面扔去,阿三意外道:“念祖哥你干什么?”他们躲在这里弹尽粮绝,那根铁杆是唯一的武器,张念祖居然把它给扔了?

张念祖不管不顾地作势向前一扑,胸口的衣服冷丁被划出了几道口子,雷婷婷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照着张念祖面前的空地就喷。

众人都以为她掏出来的是防狼喷雾一类的东西,不料鼻子却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香味,原来这竟是一瓶香水!

张念祖瞬间就明白了雷婷婷的心思,他提鼻子一闻,察觉到自己右手边香气大盛,顺势挥拳打去,然后只觉触手温热,似乎是扫到了人的皮肤之上,隐身人低呼一声,远远的逃开,李长贵这会也发现了战机,大声道:“追着香气打!”阿三紧随其后,照着香喷喷的地方也是一拳。

客厅上不断传来东西的磕碰声,隐身人终究还是跑到了相对较远的地方,她愤愤道:“好聪明的小妞,一开始我就该先干掉你!”

张念祖他们不敢使劲追,怕失去了彼此的照应,于是又聚在了一起,不过对方行迹暴露,终于一改只能被动挨打的局面。

沙发上的一只抱枕凭空升起,做着擦拭的动作,看来隐身人是想把身上的香气擦掉。张念祖他们有心上前追杀,但权衡了一下还是没有轻举妄动,他们是可以冲过去,但人家只要放下抱枕他们立刻会失去目标,现在所能依仗的就是对方也不敢轻易靠近。

就在这时,二楼的李阿四慢慢站了起来,他无声地搬起楼道上一只储物柜,觑定抱枕动弹的地方,居高临下地把柜子砸了下来。

隐身人极其警觉,在阿四投掷的同时已经做出了规避的动作。

咔嚓——柜子砸在了茶几上,爆裂成无数的木头渣子。

“哎哟。”隐身人被木屑划伤,空中多了一条细微的血痕。

阿四从二楼跳下,照着那条血痕飞脚踹去。

隐身人身形十分灵敏,很轻松地就躲开了阿四的攻击,但只因这条血痕她已暴露无遗,张念祖等人也都围了上来。

隐身人左躲右闪,很快到了门口,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她又往外迈了几步马上隐匿在了黑暗里,张念祖他们也就没了追的意义。

“呵呵,三个黄金侍卫加上祖爷欺负我一个,你们好威风哦。”

阿三怒道:“有本事别隐身,我让你先打十拳。”

隐身人不屑理他,冷冷道:“张念祖你别得意,我们会再见面的。”

张念祖道:“就怕你以后再也不会露‘面’了。”

门口再没了声息。

张念祖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李阿四的伤势:“阿四,你没事吧?”

“呃呃——”李阿四想说话,但一用劲从伤口里吹出了好多血沫子,隐身人的指甲锋利无比,他大动脉虽然不流血了,但声带一时无法愈合,居然变成了个哑巴。普通人要挨这么一下,恐怕这会尸体也已经凉了。

“别说话了!”张念祖让他用手按住伤口,他眉头紧锁,喃喃道,“世界上怎么会真有隐身人?”

赵维明一屁股坐在地上,虚脱道:“世界上有你们这样的变态,也有会隐身的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张念祖忽道:“小明,你是时候好好想一想了。”

赵维明愕然道:“想什么?”

张念祖认真道:“想一想还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赵维明骂骂咧咧道:“我特么是该好好想想了,以前我是混蛋,可最多也就欠欠情债欠欠赌债,跟你倒好,找个人都能把命搭进去。”赵维明今天可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恐惧,以前他听说强人族、祖爷这些事也没太当回事,还挺为自己能多认识几个能打的人骄傲的,可他今天忽然想明白了,能和强人为敌的人同样危险,作为夹在两块铁中间的玻璃器皿,稍有不慎就会洒一地,毫无别的可能。不说别的,刚才只要被那隐身人指甲划上一下那就是脑袋搬家的下场,说他是从鬼门关逃回来的一点也不过分。

张念祖失笑道:“那你怎么还不走?”

赵维明发脾气道:“要是能站起来我早跑了!”

张念祖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道:“去吧。”

赵维明在门口晃了晃道:“不行!我不敢,万一那货还在附近猫着呢?”

张念祖道:“咱们也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一群人小心翼翼地出了门,不停地吸溜鼻子,准备只要有香味接近就随时拼命,张念祖先把赵维明护送上了他的出租车,然后敲了敲玻璃道:“走吧。”

赵维明忽然放下玻璃道:“我想明白了。”

“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赵维明叹了口气道:“我不能抛下你,以前无论我多混蛋你也没抛下我,那会你事事都挡在我前面,我要是因为害怕就和你绝交那成什么玩意了,当然,以后你最好还是挡在我前面。”

张念祖笑道:“你不怕把命丢了?”

赵维明道:“我这人贱——”

张念祖道:“这我知道。”

赵维明无语道:“开出租的新鲜劲儿过了,我也该找新的刺激了。”

“我怕你刺激大发了,锁好门窗别载客了,直接回家吧,小心被奇怪的东西跟上。”

赵维明勉强笑道:“你可别吓我!”

张念祖还想再说什么,赵维明猛踩油门,出租车咆哮着冲出,出了门漂移上路,眨眼就不见了。

“这小子,车技还长进了。”张念祖看了一会,由衷地夸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族谱

送走了赵维明,张念祖他们也上了车。

雷婷婷手里的香水仍然散发着微弱的香气,阿三明知道车里就算挤也挤不下一个人了,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往空气里摸了摸。

对方一个人把自己这些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经验可谓惨痛。

张念祖看着雷婷婷苦笑道:“想不到今天带着你是最正确的选择。”雷婷婷不管在哪一阶段的表现无疑都是今天的最佳,那瓶香水更是救了大家的命。

雷婷婷得意道:“所以你们去哪都得带着我。”

“这瓶香水怎么从来没见你喷过?”

雷婷婷道:“地摊货,买着玩的。”

张念祖歉然道:“下次领你买瓶好的。”一个富家千金揣瓶地摊货干什么?自然是图便宜买了才发现上当了,所以一直也没用。

雷婷婷道:“别呀,要不是地摊货还管不了用呢,这玩意全是香精勾兑出来的,浓烈持久,喷在身上能香三天,要是高级香水咱们还抓瞎了。”

张念祖又看看李阿四道:“咱们去医院。”

李长贵道:“不能去,再把大夫吓着。”

李阿四也拼命摆手,他示意雷婷婷打开副驾驶上的储物格把那卷胶带递给他,然后他绕着脖子缠了好几圈,大概是因为脖子不漏气了,他终于发出了嘶哑难听的声音道:“我——没——事。”

张念祖无语,他一边开车一边道:“长贵,你觉得今天那人可能是咱们的族人吗?”

李长贵想也不想道:“女人怎么可能是咱们族人呢?”

雷婷婷回头别扭地看了他一眼。

李长贵摊手道:“真的,女人承袭不了战士的血统,所以我们从不把她们当族人。”

李阿三道:“但是三叔也没亏待她们啊,念祖村搬迁的时候她们花的钱还不都是三叔出的。”

张念祖忍不住道:“那本来就是咱们的族人!”

李长贵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张念祖有些无奈,李家叔侄骁勇善战,以自己的血统为傲,有很强的荣誉感,但不好的是有强烈的种族沙文主义,一般人在他们眼里毫无分量,想不到还重男轻女,张晓亮要是个女孩他们估计连正眼都不瞧上一下。

车里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雷婷婷道:“那你们说那个隐身人之所以会隐身,是有特异功能还是用了什么高科技?”隐身这种技能在电影里多的是,但雷婷婷从没想过能在现实中见到,她能表现得这么淡定自己都佩服自己,当然,也是因为最近的经历实在太丰富了。

张念祖摇了摇头,他也是丝毫没有头绪,他说:“但是这人一定和杜恒有关系,杜恒开出天价找我,又不肯见我,这也太奇怪了。”

雷婷婷忽道:“我看杜恒找你多半不是因为钱,以他出手阔绰的程度看,他根本就不需要再找你索要什么利息,说不定——”雷婷婷语出惊人道,“说不定他反而知道那笔公款的下落!”

张念祖道:“跟我的感觉一样,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对钱的执念应该没有那么强烈,而且我有预感他就是我们的族人,可惜他躲着我,咱们这么一闹,想找他就更难了。”

李长贵道:“要是有族谱就好了。”

“族谱?”张念祖一听这俩字眼睛都亮了。

李长贵道:“对,就是记录了所有强人族名字的册子,有这东西只要一查,是不是咱们族人就一目了然了,历代祖爷都会有一本……”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张念祖连自己的身份都是刚知道不久,族谱就无从说起了。

张念祖抱着万一希望道:“你们有吗?”

李长贵道:“我们只有李氏家族的族谱,记载的都是我们这一脉的黄金侍卫,所以用处不大。咱们族历来都是这样,自己只保存自己这一姓氏的族谱,总族谱只有祖爷有。”

李阿三抠着嘴角道:“说起这个,我倒是知道有个人在自作多情地四处搜罗别人家族的族谱,说什么是这代人的责任。”

张念祖道:“谁呀?”

李阿三和李阿四对视一眼,率先大笑起来,李阿四受了那么重的伤,硬是也捂着脖子嘎嘎地笑。

雷婷婷耸肩感慨道:“又是李二虎吧?”

李阿四乐不可支道:“可不是他么,哎呀,反正说的那些话酸得不能听。”

雷婷婷忽然拧过身子瞪着后排的三个人咬牙道:“你们今天必须给我说明白这个李二虎到底是谁,就算现在天上下刀子也不许打岔。”

阿三兀自大笑道:“他有什么好说的,阿嫂也想解闷吗?”

雷婷婷威胁道:“快说!”

最后还是老成持重的李长贵道:“这个李二虎他妈的父亲是我们强人族的战士,后来找了一个姓李的普通人。”说到这便没了后话。

雷婷婷纳闷道:“然后呢?”

李长贵道:“说完了呀,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们为什么一说起他来就那么开心?”

阿三笑道:“哪是开心,我们就是觉得他可笑、好玩。”

“那你就跟我说说他哪里可笑哪里好玩!”

阿三道:“他明明跟我们强人族一点关系也没有,还老爱说自己是战士,这不可笑吗?”

雷婷婷捋了一下道:“李二虎他姥爷是战士,他妈又找了一个不是强人族的普通人,他身上并没有战士的血统,所以你们就老欺负人家呗?”

阿三立刻坚决否认:“不是!”

李长贵插口道:“李二虎从小在念祖村长大,强人族的事对他不是秘密,可能是他觉得战士这个名称特别威风吧,所以常常自诩是战士,总爱和阿三阿四一块玩,还有样学样,他比这兄弟俩大了几岁,特别小的时候还显不出什么,到了十来岁就开始闹笑话了。”

阿三道:“就说我们十岁那次吧,我们哥俩都把那头野猪撵吐血了,让他捞个现成的他都干不了,身上背的又是刀又是叉的,不但没放了那头猪的血还被拱了个跟头,要不是有块石头挡着就滚到山下去了,你说好玩不好玩?”

“那野猪多大?”

“得有三百来斤吧。”阿三估摸着说道。

不但雷婷婷,连张念祖都寒了一个,阿三阿四十岁的时候李二虎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对上一头三百斤的野猪,没死真是万幸。

李长贵面带微笑道:“李二虎这孩子吧,是蠢了一点身子弱了一点,爱说大话,喜欢干虚头巴脑的事儿,除了这些也就没别的缺点了。”

雷婷婷小声道:“让他说的这人还有优点吗?”

张念祖道:“长贵你怎么也不管管?”

李长贵急忙摇手道:“那是别人家的孩子,再傻再蠢也是别人的事,我咋管?”

张念祖可气道:“我让你管阿三阿四,带着那么小的孩子打野猪,出了事怎么办?”

李长贵委屈道:“我又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再说当年阿三阿四的爸都活着呢。”

阿三想起了美好的童年,又呵呵乐个不停。

雷婷婷回头瞟了他一眼道:“你觉得好玩吗?”

“好玩!”阿三笃定地回答。

李阿四也使劲点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触”而就

张念祖道:“你们能不能联系上李二虎?”

李阿三诧异道:“念祖哥你找他干什么?”

“我需要他手里的族谱。”

阿三嘟囔道:“我看不靠谱。”

李长贵瞪眼道:“听你念祖哥的——我回去找找他的地址。”

到了楼下,李长贵带着阿三阿四抢先下了车,三个人把张念祖和雷婷婷围在中间,双手划拉着往前走,他们这是怕遭到隐身人的伏击。

进了家,李长贵先在门口吹了一层面粉,又在屋里错落着立了十几个空酒瓶子,然后关了灯,一群人就摸黑坐着。

李阿三老实了没十分钟,哀叹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雷婷婷道:“要是我们知道对方的弱点就好了。”

李长贵道:“我记得修车铺里有罐装的喷漆,以后咱们不管在家也好出门也好,每人都装一罐。”

张念祖苦笑道:“我不怕她现在就跟来,甚至知道她明天一定会来心里也不慌,怕就怕她十天半个月再也不出现,咱们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没几天人就垮了。”

雷婷婷道:“这就是隐身人最可怕的地方。”

张念祖忽道:“你们觉没觉察到,她在隐身的时候好像是没穿衣服的。”

李阿三若有所思道:“嗯,有几次我离着她不远的时候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

张念祖道:“就是说,她只能隐去自己的身体,但是不能隐去衣服——她在隐身的时候,是全裸的?”

雷婷婷冷丁道:“我听你说,你们在机场见过她本人?”

张念祖嗯了一声道:“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就是她,但是十有八九吧。”

“她长得很漂亮是吗?”

张念祖失笑道:“你关注点很奇怪哦。”

李阿三道:“不但长得漂亮,身材还好呢!”

雷婷婷笑道:“我就想问,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一丝不挂地在你们面前你们却看不到是什么感觉。”

阿三发愣道:“这我倒是没想过。”

张念祖在黑暗中拉住雷婷婷的手道:“看不到还能有什么感觉,我还是喜欢能看到的……”

雷婷婷的小手在张念祖的掌心里挠了挠,两个年轻人又沉浸在了自己的小幸福中。

咣当一声,地中间的酒瓶子倒了。

一干人一起警觉起立,李长贵喝道:“留神!”

只听李阿四沙哑的声音在厕所门口道:“是我——我去撒尿。”

……

第二天中午,众人都在修车铺里吃饭。

刘老六施施然地出现在门口,抬腿就往屋里走,一边道:“都在呢?”

“当心!”张念祖喊了一声。

刘老六也瞬间发现了修车铺当地铺满了大头朝下的图钉,好在他往下落的脚还没踩实,老头急忙来了个旱地拔葱直直往空中跳去,然后像跳芭蕾舞一样控制着双脚脚尖左躲右闪往那些图钉的空隙里点,最终一泄气右鞋的后跟还是踩进了钉子阵里。

“缺德玩意儿!”刘老六不满地嚷嚷道,“想多补几条胎也别在自家屋里撒钉子啊,再说你又不是修自行车的,扎汽车胎得用那种……”老家伙说到这急忙闭了嘴。

张念祖微笑着看着他道:“得用什么,继续说呀。”

老头不接这茬儿,他往屋里一看,只见包括张念祖在内的所有人都背靠墙根脸朝门坐成一排,不禁诧异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张念祖道:“托六爷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刘老六使劲摆手道:“没有!强人族的族谱怎么可能在我手里?”原来张念祖今天一早就给他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族谱。隐身人是难对付,但张念祖相信一切的根源都在杜恒那里,只要找到他,问题就会迎刃而解。蚁人世代针对强人族,说不定他们手里掌握着自己需要的资料也说不定。

“没个名单你怎么盯梢啊?”

刘老六道:“以前你们是聚居在一起的,我们只要跟在你们屁股后头盯着就行,如今强人族四分五裂了,我们的应对办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盯住祖爷,哪出了乱子我就找你去擦屁股,要族谱有什么用?”

张念祖举了举手里的盒饭道:“六爷吃了吗?我们正好多点了一份。”

“吃什么呢这是?”刘老六探头看了一眼,见里面有鸡腿有烤肉这才接过来,问道,“你要族谱干什么?公款又没找着,你现在应该躲着他们才是啊。”

“公款已经有眉目了。”张念祖把找杜恒遇到隐身人的事说了一遍。

“居然有这种事?”刘老六一副活久见的样子,他恍然道,“你们在门口布下大阵等人家自投罗网呢?”

张念祖无奈道:“虽然知道成功的几率不大,可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了。”

“用不用六爷给你们支个招儿?”

“您说。”

“去南极,我就不信那孙子敢在那地方光屁股追杀你们。”

张念祖道:“我要是去了南极你可也得跟着,要不就算失职。”

刘老六一愣道:“那还是算了,咱还是等冬天去东北看冰雕吧。”

张念祖懒懒道:“要没什么事儿我就不留您了……”

“轰我?觉得六爷尽瞎耽误你工夫?”

张念祖不说话。

刘老六哼哼着道:“虽然我没有族谱,不过我最近翻了翻以前蚁人们留下的笔记,是关于点金指的,你要没兴趣就算了。”

说起点金指张念祖怎么可能没兴趣!这门技能不但是他立身保命的基础,甚至已经逐渐融入了他的日常生活,而且他发现它有越来越多的妙用,这个时候他格外需要一本“使用指南”。

张念祖把自己的鸡腿也夹到了刘老六饭盒里,赔笑道:“您要一早不想告诉我压根就不会提这个茬儿!”

刘老六翻个白眼道:“点金指可不光能点断金属。”

张念祖道:“这我知道。”他最近在偶尔练习的时候就已经成功点断过木头,那种硬塑料的棍状物也弄断过,虽然说不好是点断的还是掰断的……

刘老六道:“据记载看这世间就没它点不断的东西,至于该怎么练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点金指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不但张念祖,李长贵他们也一起伸长了脖子道:“是什么?”李家叔侄见识过张念祖的点金指,但他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用,在绝对的力量和速度面前,一根指头的威力就显得太有限了。

刘老六一字一句道:“点金指的最高境界叫‘一触而就’。”

张念祖道:“一蹴而就?”

“是触摸的触,一触而就。”

“什么意思呢?”

刘老六沉吟片刻,解释道:“用至轻至柔的丝绢,取一尺长短扔向半空,用指头点去,凌空将丝绢点成两半,这就是一触而就!”

张念祖惊讶不已道:“您说的这是点金指还是六脉神剑?丝绢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点得断呢?而且还是凌空?”

刘老六道:“记载上就这么写的。”

雷婷婷道:“可是点断丝绢有什么用呢?”

刘老六嘿嘿一笑道:“傻丫头,越软的东西才越难点,等他能凌空点断丝绢的时候,这世间万物就真没有什么是他点不断的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鸡汤

刘老六吃了一份饭和好几个鸡腿之后就走了。

张念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汽车封边胶条,用指头在上面试探着试图把它点断,受了刘老六的启发,他似乎联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并不是所有敌人都会使用金属做武器,要想游刃有余地应付各种情况,他必须得让自己的技能升级。

钢叉走到修车铺门口,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李阿四,苦恼道:“师父,我对着镜子不眠不休地打了几天的拳,没发现什么缺点啊。”

李阿四捂着脖子正准备说话,李阿三已经抢先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

李阿三乐道:“因为你的拳根本就没缺点。”

“啊?”钢叉愣住了。

阿三道:“你师父说不了话,我教你也是一样的,知道我们为什么让你自己回去照着镜子练吗?”

“不知道。”钢叉对阿三也是服气的,毕竟是第一个低着脑袋就把自己好几个保镖顶在墙上动不了的人。

阿三极力做出严肃的表情道:“那就是为了培养你的自信,让你知道自己已经很完美。”他说到后半截的时候已经快绷不住了……

张念祖小声问李长贵:“这哥俩的套路不是自己发明的吧?”

李长贵也小声道:“他俩在我们那县城有个朋友是教小孩子启蒙武术的,他们有时候去找这个朋友喝酒又赶上有课的时候,那家伙就是这么一套说辞把小孩们都赶回家去的。”

张念祖恍然,就说么,以阿三阿四的脑子也想不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雷婷婷道:“又是那个李二虎呗?”

李长贵摇头道:“还真不是,李二虎那孩子死脑筋,干不出这种事来。”

钢叉愣怔着道:“完美了该怎么办?”

阿三道:“完美了就回家去吧,我们没什么可教你的。”

钢叉使劲摇头:“不行,我还没有变强——我听说了,原本我要打的那场比赛对方找来了龙太泉三郎,他是少有的在MMA赛场上大放异彩的亚洲选手,我多半打不过他,但是我同样相信他完全不是我师父的对手,这就说明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张念祖冲他招招手:“钢叉你过来。”

钢叉走过来道:“干什么?”

张念祖道:“我说的话你信吗?”

“信!”钢叉那晚被三个人轮流虐了一遍,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他信这世界上有比他强大的人,但不信会一群一群的出现,所以他才怀疑他们掌握了某种神秘训练方法。

张念祖道:“你平时对自己要求严吗?”

钢叉坚定道:“我虽然是个打黑市拳的,但每天最少训练五个小时,不抽烟,很少喝酒,也没女朋友……”

张念祖道:“如果我说你还没有尽力呢?”

钢叉执拗道:“我尽力了!”

张念祖一笑道:“那不就完了?你已经做到了最好的自己,还有什么心虚的?”

“可是……”

张念祖打断他道:“我们确实有一种能让人快速提升的方法。”

钢叉眼睛亮了。

“但是这种办法只适用于已经到了极限的人,你得证明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我们才能继续指导你。”

“我要怎么证明?”

张念祖道:“这样吧,你去参加正规的比赛——不论什么级别的都可以,拿到冠军之后再来找我们。”

钢叉疑惑道:“就这样吗?可这能证明什么呢?”

张念祖道:“证明什么不是你说了算的,这是你必须拿到的入门证。”

钢叉兀自想说什么,张念祖已经挥挥手道:“去吧。”

“哦。”钢叉愁肠百结地走了。

雷婷婷问张念祖:“万一他真拿了冠军再来找你你怎么办?”

张念祖道:“到时候他也许就顾不上来找我了,我发现他其实就是自信心不强,太害怕失败,等他完全豁出去忘了自卑的时候说不定就明白我的苦心了。”

雷婷婷笑道:“你这是照着阿三阿四的办法又熬了一碗换汤不换料的鸡汤给他喝呀。”

张念祖摊手道:“不然还能怎么办?”说着话,他脸上浮现出一层忧色。

“你怎么了?”

张念祖道:“明天我们和日本人的比赛就要开打了,万一这时候唐爷要跟我们要回那笔钱可就坏了。”今天已经是月初,再过十天吴豆豆就要做手术了,钱是交给医院肯定拿不回来了,张念祖还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干就赖人五十万的人。

这时张念祖的电话响了,是老蒋打来的。

“念祖,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来我这吃个便饭。”

“吃饭不当紧,我正要问你呢,明天的比赛还打不打?”

“你来了再聊。”

“那……好吧。”张念祖挂了电话道,“八成唐爷要出现了。”

李阿四捂着脖子道:“念祖哥,我先表个态,明天要是还和日本人打,我可不想输给他。”

张念祖道:“日本人也不傻,他们要真敢这么搞以后就彻底没法玩了,可是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去哪找合适的拳手呢?”

傍晚时分,张念祖一行人来到了迪克酒吧,老蒋没有像以往一样在吧台里。

一个服务生老远迎上来殷勤道:“我们老板在后边等着各位呢。”

于是众人跟着他来到了酒吧的后台,这里最大那间屋子相当于老蒋的办公室和私人空间,这时当地摆了一张八仙桌,桌上已经放了两瓶好酒和几个凉菜。服务生给众人让了座倒上茶就出去了。

张念祖疑惑道:“老蒋这是设的家宴啊。”

雷婷婷道:“嗯,规格够高的。”

他们话音未落,老蒋穿着一件围裙出现了,他搓着手热络道:“人都到齐了那我就做菜了。”

张念祖道:“唐爷呢?”

老蒋道:“今天没请他,都是咱们自己人——你们稍等啊。”他到了隔壁屋,就听嗤啦嗤啦油锅响,不大一会工夫就端上几个热菜,居然个个色香味俱全。

雷婷婷意外道:“手艺不错呀!”

老蒋摘了围裙,笑道:“从小自力更生惯了,来,尝尝吧。”他开始给众人倒酒夹菜。

张念祖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忍不住道:“老蒋你先别客气了,实话跟我说吧,是不是唐爷想把钱要回去觉得不好说所以派了你来?”

“不是。”老蒋道,“明天的比赛照常进行。”

张念祖道:“那我们的对手呢?还是龙太泉三郎?”

“也不是。”老蒋微笑道,“你们的对手是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身世之苦

老蒋说完这句话,众人都愣住了。

只有李阿四抬头,哑着嗓子道:“你打不过我——”

张念祖这才困惑地问:“为什呀?”这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老蒋曾说过,他不方便替十三香出手,所以后来才有了钢叉的事,然后自己这些人才被牵连进来,如果一开始老蒋就肯出面的话,根本就没后来这些事。

老蒋举了举酒杯道:“先喝酒,先喝酒。”

雷婷婷也道:“我没听错吧?你说阿四的对手是你,那就意味着你要替那个日本人出战?”

老蒋一口饮下杯中酒道:“你别忘了,小野太郎才是十三香的帮主。”

张念祖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蒋叹气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又贪钱、又没底线,做事乱七八糟?”

张念祖道:“我只知道你肯定有你的苦衷。”

这时前面酒吧传来了一阵美妙的歌声,是邓丽君的《甜蜜蜜》,歌者有副动听的嗓子,把这首经典老歌演绎得圆润幸福,又略带沧桑,别有风味。

雷婷婷立刻道:“是小凤姐在唱!”凡是听过徐小凤唱歌的人都能听出来,她的辨识度确实很高。

老蒋道:“你小凤姐唱歌好听吗?”

雷婷婷道:“当然好听!”

张念祖微笑道:“我觉得小凤姐完全有能力掌控更大的舞台,可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这里情有独钟?”

老蒋苦笑道:“哪是什么情有独钟!”他忽然岔开话题道,“五年以前我已经是迪克酒吧的经理了,唐爷有一天忽然把我找去,说是要往我这塞一个表演歌手,不过没有任何报酬,开始我以为是哪个老大的孩子想借场子历练历练或者干脆撒撒野,没想到当天晚上登台的是小凤,她一开嗓我就傻了,我不明白这么专业的歌手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毫无人气的酒吧表演,况且她当时已经不年轻了。”

张念祖道:“这么听着可不像自愿的。”

老蒋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后来逐渐熟悉了我才知道她是刚从日本回来,早在十几年以前,小凤就去了日本想通过学习再回国发展,那时候日韩的流行文化风靡亚洲,很多怀着明星梦的年轻人都想去碰碰运气,万一被哪家大公司看中了呢?小凤也不例外,她到日本之后白天打工挣生活费,晚上就到一些小场子唱歌,希望能积累经验顺便结识圈内的人,有一天还真给她等到了,对方说他是一家著名演艺公司的星探,愿意和小凤合作,把她包装成明星,但是要签一个长约,包括五部影视作品。”

雷婷婷道:“小凤姐不是歌手么,怎么还有影视作品?”

老蒋道:“对一个连新人都算不上的新手来说有公司愿意和你签约就是天大的喜讯了,哪还顾上想这些?”

“然后呢?”雷婷婷问。

“等签了约之后小凤才发现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演艺公司,而是经营地下色情影碟的骗子,就是说,在色情业合法的日本他们也不是正规的公司,说白了其实就是当地黑道谋取暴利的手段,先把涉世不深的年轻女孩儿骗得签了字,再威胁她们配合拍摄色情内容,最后贩卖影碟,如果你报警,他们照样有的是办法让你身败名裂,很多人只能妥协,家里有钱的就花钱消灾自认倒霉,而小凤是无钱无势的那种。”

众人陷入沉默,他们谁也没想到徐小凤身后还有这么一段沉重的历史。李家叔侄听了都气得咬牙切齿的。

老蒋接着道:“小凤上当以后抵死不从,还自杀过两次。骗她的人只不过是些马仔,他们都是为当地一个叫本田社的社团服务的。小凤的事惊动了本田社的大佬们,是一个高层出面把她保了下来。”

张念祖问道:“是谁?”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十三香大头目的儿子吗?”

“记得。”大头目在民国时期避难到了日本,他儿子也在日本出生,后来还加入了本地的社团,小野太郎是他认的干儿子。

老蒋道:“大头目的儿子就是那个本田社的高层,他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的份上,出面求情让本田社把小凤放回了国。”

张念祖道:“这件事上他倒是做对了。”

“所以我很念他的情,虽然我从来没见过他,不久之后他就寿终正寝了。”

雷婷婷道:“既然都回国了,那为什么——”

老蒋道:“社团的人做事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你?小凤回国之前他们逼她签了另一份卖身契,上面说小凤借了他们一亿日元,债还完之前不得以任何身份在公众舞台上露相,这就相当于断了小凤的前程,要想在更大的舞台上唱歌,要么还这笔根本不存在的钱,要么去拍完五部色情片。”

雷婷婷怒目横眉道:“都回国了谁还管得着?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们又能怎么样?”

老蒋叹气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有这种把柄在人手里,小凤万一真唱歌红了,他们无论走法律程序还是派人来找你的麻烦都是不胜其烦,而且小凤虽然没有拍过那些脏东西,但对方要是把那份合同散布在网络上谁又会相信小凤的清白?”

张念祖道:“你在十三香这么多年,最近又大出风头,竟然一直没想出对应的办法吗?”

老蒋道:“十三香是十三香,本田社是本田社,除了小野太郎这个薄弱的纽带,两个社团可说毫无交情,我相信小野太郎在这件事上是能说得上话的,但人家凭什么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雷婷婷道:“那你就把小凤姐娶了嘛,小野太郎是十三香的帮主,他总该为下属的老婆出头吧?”

老蒋道:“一亿日元那可是600万人民币,小野太郎的根本还是在本田社,他愿意背上二五仔的名头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吗?”

张念祖道:“我明白了,要么还钱,要么送小野太郎一份大大的人情,所以你比我还着急那笔公款的下落。你原先不肯替十三香出头去和日本人比赛,是怕得罪了他们,现在,你要替小野太郎比赛,说到底是为了小凤姐。”8)

第一百一十五章 演技

老蒋说到这已经自斟自饮了好几杯,他脸色通红道:“我就希望在我有生之年替小凤解决了这件事,还她一个自由。”

众人终于理解了他。

作为十三香之虎,和外人打比赛这种事情本来应该是由老蒋出面一力承担的,但由于对方掌握着徐小凤的卖身契,老蒋只能置身事外,为的是怕得罪了小野太郎。但他又不能真的不管,之所以鞍前马后地来游说张念祖,是因为他对十三香的愧疚。李阿四和龙太泉三郎在机场动手相当于提前漏了题,他便以小野太郎拳手的身份顶了上来,最终还是为了徐小凤。

张念祖道:“老蒋你说,需要我们怎么配合你?”

李长贵也道:“简单说吧,你是想让阿四赢还是输?”

老蒋为难道:“听说小野太郎为了这次比赛是带着重金来的,他应该是希望我赢的吧?”

张念祖道:“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你赢。”

老蒋讷讷道:“你们……真的肯为了我打假赛?”

张念祖道:“我们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小凤姐。”他又问李阿四,“阿四,你没问题吧?”

李阿四捏着喉咙道:“没问题,本来就是哄人玩,只要不是输给日本人我怎么都行。”

老蒋起身端着酒杯激动道:“那我替小凤敬各位一杯——其实我都想好了,明天我只求尽力,结果什么的问心无愧就好,我请大家来,就是提前打个招呼,别到时候怪我反复无常……”

李阿四打断他道:“拉倒吧,你尽力了也打不过我。”

老蒋一笑道:“那就尽在不言中了。”他喝干杯中酒,道,“大家稍等。”

不一会的工夫老蒋带着徐小凤进了屋,老蒋有些兴奋道:“小凤,你来敬恩人们一杯!”

徐小凤不明所以,这里面张念祖确实救过她,但这个恩人“们”就无从说起了,不过她从不会违拗老蒋的意思,于是面带微笑地举起了酒杯。

“我用大杯!”老蒋把茶水倒掉,满满斟了一杯酒,徐小凤也换了茶杯,众人纷纷效仿,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一大口酒下肚,李阿四龇牙咧嘴,那是被伤口被刺激到了。

老蒋并不知道他受过伤,又倒了一大杯酒道:“阿四,这杯我单敬你。”

雷婷婷道:“阿四还是少喝一点吧。”

“不用不用。”李阿四接过酒杯道,“我喝多了老蒋明天也好少挨几下揍。”

徐小凤好奇道:“什么意思?”

老蒋急忙给众人使眼色,一边道:“小凤,明天酒吧有别的活动你就不用来了。”原来老蒋打比赛的事情都没跟她说。

雷婷婷道:“小凤姐,蒋大哥为了你可是做了不少事情哦。”

徐小凤认真道:“我知道。”她深情款款地面向老蒋道,“志成,我敬你一杯。”

老蒋忙道:“别敬我,咱俩敬祖爷。”

“祖爷?”徐小凤纳闷道。

张念祖看出老蒋有点喝多了,忙道:“老蒋,自己人就别整那么多客套了,你再这样我们可坐不住了。”

老蒋嘿嘿一笑道:“那随意,大家都随意。”

又喝了一会,前面伴奏响起,徐小凤又该登台了,她和众人告了罪,急匆匆地走了。

李长贵道:“老弟,这地界不是你说了算吗,怎么这妹子还跟在人手底下打工似的?”

老蒋叹气道:“不是,小凤天生就爱唱歌,这个舞台虽然小点,我看她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

雷婷婷道:“小凤姐那是希望有人听她的歌,她本来应该是那种万人瞩目的歌手——你做出这么大的让步,跟那个小野太郎提条件了吗?别你忙活半天人家还以为你只是对帮主忠心耿耿呢。”

老蒋道:“我当然提了,小野太郎没明确表态,只说打完这场比赛再说,那就是有的商量呗?”

张念祖问:“明天的比赛就在酒吧打吗?”

老蒋点头道:“对,晚上9点开始,下注都是地下进行,明面上是备了案的表演赛——日本人在这方面很矫情,说是坚决不干违规违法的事。”他面向李阿四道,“所以明天的比赛不会太惨烈,你挨上我几下,找准时机倒在地上就行,就是……”老蒋迟疑道,“我能提一个要求吗?”

李阿四道:“你说。”

“你到时候能不能演得像一点?”

阿四拍着胸脯道:“我的演技你还不放心?”

众人都默默看着他,显然是都不放心……

张念祖道:“这样吧,我们回去以后加强一下这方面的训练,尽量不让你们尬演。”

老蒋使劲拱手:“那就拜托了。”

那晚众人没再多喝,早早散场各自准备去了。

第二天早上大部分底店还没开门的时候阿三阿四就在当街虚拟起了比赛的场景。

阿三扮演了老蒋的角色,他拳拳到肉地打在阿四的脸上,不断进逼,阿四木然地挨着打,连连后退。

“停!”张念祖也只得临时当起了导演,他大步走到阿四面前,加上手势给阿四说戏,“对手在打你啊,你的痛苦呢?”

阿四摸着脸道:“我是很痛啊!”

张念祖无语道:“那你得表现出来啊!你这一早上的打都白挨了知道么?”

“哦。”阿四悻悻地答应了一声,对阿三道,“再来!”

结果再来一次还是一样,阿四试图以挤眉弄眼来表现自己的痛苦,但在外人看来他更像是在调戏对手。

强人族的战士同样有痛感。痛感在大部分时候其实是对人有益的,就像发烧和呕吐一样,种种体现是对人体的保护,提醒你身体正在受到侵害和自我防护,但是战士们的痛感比正常人弱得多,它要保证主人在遭受到重创之后不失去抵抗的能力,所以阿四接受到的只是痛,还不足以让他觉得“苦”,也就无法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普通人该有的样子。

雷婷婷看得直捂眼睛,她拽住张念祖道:“看来想让阿四用身体演戏要求太高了。”

“那怎么办?”

雷婷婷道:“只能用‘歇斯底里’和‘声嘶力竭’法了。”

张念祖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翻开手机找出一堆视频——好在现在没有演技又担纲主演的演员不少,演戏基本靠吼的典范大把都是。

“停停停!”张念祖把两人拉开,把手机支在阿四脸上道,“你入行浅,跟人好好学!”

第一百一十六章 雷会计

张念祖在阿四看视频的时候坐在修车铺门口闭目养神,他没想到输掉一场比赛也这么难,不禁有些心累,他手里拿着一把吸管,用右手食指一根一根地捋着,希望能早日练成传说中“一触而就”的绝技,这也成了这两天他的主要业余活动……

“坏了!”一边的雷婷婷突然爆叫了一声,把张念祖足足吓了一跳。

“阿四还没学会声嘶力竭大法,你倒是先出师了。”

雷婷婷抓住张念祖的袖子连声叫道:“坏了坏了坏了!”

“到底怎么了?”张念祖看出雷婷婷的歇斯底里不是演出来的。

雷婷婷张大了眼睛道:“唐爷给你50万是买赢的钱,咱们要是输了岂不是违约了?”

“我艹!”张念祖一挺身坐了起来,昨天一激动把这茬儿给忘了。他当初和唐爷说得清楚,包赢50万,包输100万,他们已经决定让阿四输给老蒋,但这可不是唐爷的意愿,也就是说他们要是输了得把钱一分不少地给人退回去……

嘎巴一声,张念祖手里的吸管没被点断,全被他扯断了。

“现在怎么办?”雷婷婷也急了。50万,在以前有时只是她一个月的零花,可本着嫁鸡随鸡的精神,她清楚张念祖怎么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了。

张念祖沉吟片刻道:“答应老蒋的事绝不能反悔,看来只能准备赔钱了。”

雷婷婷道:“可是我们没钱啊。”

“让我想一想。”张念祖目光放空,似乎陷入了沉思。

“想出来没有?”雷婷婷过了几分钟就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

雷婷婷:“……”

李长贵就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嘴上叼着根没点火的烟,这时忽然淡淡道:“咱们打的是假赛吧?”

张念祖看向李长贵。

李长贵继续悠然道:“也就是说咱们知道谁最后会赢,那咱们也可以下注啊。”

张念祖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

李长贵道:“这事儿你昨天答应老蒋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看你没提,以为你不在乎钱呢。”

张念祖欲哭无泪,他是不在乎钱,要是手头有富余的50万,他肯定眉头都不皱一下,问题是没有啊——

李长贵道:“阿四那不是还有点钱吗,都押在老蒋身上。”他大声道,“阿四,把你包拿来。”

包拿来了,里面除了整捆的,还有一把拆散了的,这些日子叔侄三个花了一些,雷婷婷点了一遍,一共是33万8千多。

“这也不够啊。”雷婷婷认真思考着,形似资深会计。

张念祖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不够?”

雷婷婷道:“就按一比一的赔率算,我们把这33万押在老蒋身上,赢了钱以后手上就是66万,给唐爷50万,还剩16万,最终我们还是赔了17万。”

张念祖道:“就是说我们手上钱越多赔得就越少,要是有个几百万还能赚一笔?”

雷婷婷笑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用钱赚钱更容易的道理。”

张念祖想了想道:“算了,凑成35万晚上押老蒋。”

雷婷婷不解道:“为什么不去借一些?反正稳赚不赔的,要知道你多借一块以后就少赔一块。”

张念祖道:“打假赛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尽量少赔点就是了,亏的那些钱就当是咱们交的造假罚款吧。”

雷婷婷吐了吐舌头。

张念祖道:“阿四,你这些钱哥借用一下,以后还你。”

阿四道:“看你说的,不用还!”

张念祖也不多说,问阿四:“你练得怎么样了?”

阿四给张念祖亮了一个狰狞的表情,然后张大了嘴巴,却没发声。

“怎么没声儿呢?”

阿四沙哑道:“嗓子还是不得劲,我省着点用,到了台上再喊。”

“嗯,你俩好好练吧。”

……

晚饭时间刚过张念祖就带着众人到了迪克酒吧。

酒吧门口,人们相互之间传递着即将有大事要发生的暧昧表情,有极熟的也小声问询着对方今晚买了谁赢,买了多少。

张念祖中午就打电话从老蒋那得到了一些消息。

得知十三香之虎要亲自出马,道上的人们都沸腾了,老蒋那些拥趸们都掷重金买偶像赢。十三香内部关于买谁也起了一阵纷争。小野太郎只是名义上的帮主,没有任何人脉,要在以前,十三香的人十有八九是要买唐爷的拳手赢的,但老蒋威名太盛,和他同台的李阿四又籍籍无名,所以这次倒是大部分十三香的高层都买了老蒋。毕竟说出去也是为了支持本社团的兄弟,唐爷不能挑礼。

不过买唐爷的也不少,在这圈混过的都知道这老狐狸做事很少失手,也算有一帮自己的忠实粉丝,最重要的,几个老主顾都不声不响地买了李阿四,别人问他们原因,都是笑而不语……两边势均力敌,最终赔率也就稳定在了一比一的水准。

老蒋作为拳手是顾不上接待张念祖他们了。而张念祖在一件事没办成以前也没心思想别的——他手上的包里装着35万,还等着下注呢。为了凑个整,他把银行卡上的钱都取了出来,最后连兜里的钱都凑上才凑够。今天酒吧里人头攒动,可并没看见上次在车库里收钱的小弟们,张念祖这才想起老蒋的话,这次比赛明面上搞得很正式,想来也不会有人大把大把收现金,下盘口。

正在东张西望的时候,有人拍了一把张念祖的肩膀道:“兄弟,是你吗?”

张念祖回头一看,只见身后这汉子左耳缺了一块,左肩塌着,左手没了小拇指连带掌缘也少了一条,正是九筒。

九筒见真是张念祖,熟络道:“你也来凑热闹啊?”

张念祖急忙道:“九筒哥,我正还要找人问呢,下注找谁啊?”

九筒看看张念祖手里的包,疑惑道:“你这里是?”

张念祖冲他敞了一下口,里面全是现金。

九筒哭笑不得道:“哎哟我的傻兄弟,今天这场合哪有带现金的,你头一次看这种比赛吧?”

张念祖茫然地点点头。

九筒往四下指点着道:“看见那种穿红马甲的没?下注找他们——按惯例今天是不收现金的,不过也只能试试了,大家都是求财,哪有见钱不要的?”

张念祖把钱交给阿三道:“我不方便出面,你去把这事办了,人家要不收就赶紧回来。”

阿三拿着书包走了。

九筒这才压低声音道:“你押的谁啊?”

张念祖反问道:“你呢?”

九筒小声道:“我有内幕消息——有个叫李阿四的实力很强!我押他!”

张念祖笑道:“你不是不赌了吗?嫂子也不管你?”

九筒道:“大头都是我帮别人代理的,我自己就押了一万块钱,凑个热闹呗。”

张念祖有心提醒他可这种话又没法说,只好笑了笑。

“你还没说你押的谁呢?”

这时李阿四把头探过来道:“念祖哥,我要去哪换衣服?”

九筒纳闷道:“这位是?”

李阿四道:“我就是李阿四。”

九筒吃惊看着张念祖道:“原来你是东家之一啊!我还看走眼了。”说着话他拉住李阿四道,“兄弟,你给我透个底儿,你能打赢那十三香之虎吗?”

“你谁呀我就告诉你?再说这事儿我说了能算吗?”李阿四也不傻……

九筒嘿嘿一笑,也没法生气。

阿三空着手回来了,张念祖急忙问:“押了吗?”

“押了。”李阿三道,“人家确实不收现金,还是我说了几句好话才行的。”他亮了亮手里的一个数码牌,所有的信息应该都通过电脑输入了这个牌子里,包括押的谁、钱数。

张念祖小心翼翼地问:“你弄对了吧?没押错人吧?”

阿三小声道:“不会错的,咱押老蒋赢嘛。”

张念祖这才踏实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别开生面的比赛

张念祖领着众人往后面走去,这里已经有十三香的人在把守,唐爷见自己的拳手来了,急忙叫人安排李阿四去换衣服。

唐爷眼里都是热切,把张念祖拉在一边问:“你这小兄弟今天状态怎么样?”

张念祖瞟了他一眼道:“我们打架不说状态。”

“那就好,那就好。”唐爷应付了两句,压低声音道,“我们可都是押了大价钱的,你们一定要尽力啊。”唐爷身后,是十来个上了年纪的老赌棍,他们在更衣室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着,眼神里同样是好奇和兴奋,那样子,有点像在看自己的斗狗斗鸡。

张念祖忽然感到了一阵虚妄,心里起了厌烦,要不是为了吴豆豆和老蒋,他绝不会掺和到这种事情中来,他暗暗发誓,以后也不会为了钱再做类似的事情。

唐爷期期艾艾道:“蒋志成也是你的朋友,他的实力你应该很清楚吧?”

张念祖道:“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张念祖所答非所问道:“放心吧,输了我会把钱退给你的。”

唐爷急道:“这可不是50万的事儿了!不算外围,今晚光是场子里的押注已经过亿了!”

张念祖冷冷道:“过不过亿跟我没关系,反正我就拿了你50万。”他见老头直踉跄,拍了拍他肩膀道,“我们会尽力的。”这话倒是一点也不违心,为了让阿四打输比赛,他们付出的努力比想打赢多多了……

“好,有什么需求就跟我那些小弟说,一会我就不陪着你们了。”唐爷的话说得闪烁其词,毕竟对手是十三香名义上的帮主,老蒋也是自己人,有些话说得不能太露骨。

九点一到,主持人在通过喇叭宣布比赛即将开始,双方拳手入场。

迪克酒吧中央的舞台已被改造成拳台,老蒋在一帮人的簇拥下身着短裤披着斗篷出现,跟着他的人都是原本龙太泉三郎的助理、教练,显得非常专业。老蒋的粉丝们也开始欢呼。阿四则是由张念祖等人陪着在另一个角落,他在这里完全是个陌生面孔,在声势上弱了不少。

小野太郎身后跟着龙太泉三郎,他和唐爷坐在最前排的位置,两个人见面彼此只是拱了拱手,为了这场比赛他们都下了血本,必要的客套要讲,可谁都看得出火药味更浓。

这场比赛按正规赛制来,配有裁判,共分五个回合,双方拳手戴半包式拳套,主持人像念经一样大致介绍了下规则,接着裁判上台,主持人语调忽然转为亢奋,大声道:“下面有请双方拳手亮相,首先登场的是蒋志成——”

不少人都愣怔住了,道上的人出来混真名反而知道的人最少,跟他同辈的都叫他老蒋,小年轻们喊他蒋爷,蒋志成这个名字还真有一半的人是头次听说。

主持人见众人入彀,得意洋洋地呐喊道:“不用疑惑不用好奇,蒋志成的另一个称呼你们一定不陌生,因为他就是:十三香之虎!”

欢呼、口哨,沸反盈天的噪音几乎要把顶棚都给掀起来,今天的迪克酒吧不同以往,有座位的一定是大佬那不必说,连站在最后一排的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老蒋这一登台倒有一大半的人都跟着起哄,十三香之虎的名头那是实打实打出来的,以一人之力单挑黑豹帮十九个,其中还有5个豹头棍花,那是闹着玩的吗?捧老蒋场的人未必都和他有交情,也不管他是替谁出战,他们冲十三香之虎的威名下了注那就是来赢钱的!

老蒋冲四下招手、微笑,仍然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张念祖忽道:“坏了,尽想着咱们要配合老蒋了,忘了提醒他也得配合咱们。”

阿三道:“啥意思?”

张念祖道:“你们看老蒋那笑模笑样的就不像来打架的,上了这个台,你得表现出杀气才行。”他搂着阿四的头悄声嘱咐,“阿四,他要一会还这样你就主动挑衅他。”

“哦。”阿四应了一声。

下面热闹了一阵,主持人才见缝插针道:“下面要登场的是李阿四。”

欢呼声顿时全面收敛。这名字过于陌生,居然起到了灭火剂一样的作用,当然,押阿四的人也不少,他们都竖起耳朵想听听主持人怎么介绍。

就听主持人道:“没人知道这名选手从哪里来,没人知道他受过什么训练,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人知道他会不会创下辉煌——”

众人集体懵逼,合着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也是主持人耍的一个小把戏,李阿四这个名字确实没什么噱头,所以他一开始就直截了当地报出阿四的名字,然后再拼命营造神秘的气氛……

李阿四一听主持人这么无知也急了:“他也没问过我啊!”

李长贵在他背上一推道:“别废话了,去吧。”

阿四跳上擂台,裁判示意二人脱下斗篷,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敲响了开赛的铃铛。

两个人往一块这么一站观众们又愣了,只见老蒋有一个松松垮垮的肚腩,阿四则是精瘦精瘦的一条,从视觉上讲就给人们泼了一瓢冷水,肥肉遇上了竹竿子,怎么一点也不像别的比赛啊?不求你斜方肌腹肌啥的,肱二头肌总得有点吧?他俩倒好,一个油腻一个寡淡,感觉现在要有口锅这俩跳进去合炒一个菜卖相一定不会差……

然后张念祖最担心的事就发生了——老蒋温吞吞地站着,他知道阿四会让着自己,所以不好意思先出手,阿四则是带着任务上的台,还等着挨揍呢,也不敢先攻击,两个人举着四个拳头面面相觑,就那么呆着。

裁判看不过眼了,又大声道:“开始!”

阿四冷丁想起了张念祖的话,皱起眉头,用那种小孩子被人抢了零食的眼光使劲瞪老蒋,老蒋小声道:“你吃坏肚子了?”

阿四嘀咕道:“你打我啊!”

老蒋道:“一共五局呢,我也不能一开始就打你吧?总得有来有往不是?”

阿四道:“那也是你先打我,我看看你的拳头有多重。”

老蒋道:“我是主你是客,还是你先打我,放心,我挨得住的。”

阿四道:“那我可真打你了啊。”

“打吧。”

……

裁判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知道他们聊起来了,不禁愤然道:“你俩是比赛还是继续聊会?”

第一百一十八章 插曲

阿四见拖不过去了,举拳打向老蒋左侧,老蒋抬起胳膊一挡,发出啪的一声。这一拳阿四放慢了速度,力量自然也大不到哪去,但你只能说他放水,却不能说他偷工减料,黄金侍卫的五分拳有五分拳的威势。老蒋挨了一下心里暗赞一声,见阿四不再追击,便也回了一拳,他可不敢托大,所以用了七八分的力气,阿四用胸口应了下来,微微后退了一步。

观众们见拳手之间终于有了回合,都激动地呐喊起来。

然后,铛铛铛——

第一局结束了。

刚被调动起情绪的观众们又傻了,整整一局的时间,台上那俩就互相端详了一会,怼了几下,这是什么狗屁比赛?对外宣称是表演赛,其实这就是一场黑市拳,在场的人对这一点都心知肚明,这种比赛里,头破血流是家常便饭,打伤打残也不奇怪,怎么今天这俩拳手透着那么温良恭俭让,难道自己看的是假比赛?

阿四在回角落休息的时候,雷婷婷也忍不住道:“早上阿三阿四练习的时候都比这精彩多了。”

张念祖把凳子放到台上让阿四坐下,想给他擦擦汗,没汗。想给他喂口水,不渴……

“阿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和阿三练的内容都忘了?”

阿四道:“这才头两局,我就要喊吗?”原来他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张念祖道:“刚才就算了,第二局开始铺垫,争取再有两局结束比赛。”

“好。”

比赛又开始了。

阿四这次快步冲向老蒋,老蒋下意识地一拳打去,阿四看样子是想做出躲避动作,但终究慢了一步,脸上结结实实中了一拳,就听他扬着嗓子大声喊道:“啊!”

观众们都吓了一跳。

老蒋也吃了一惊,但他见阿四脸上不红不白,刚才那一声更像是有人早上在公园吊嗓子,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躲过了阿四毫无诚意的“回击”,又给了他一下,阿四认认真真地接连后退,张嘴道:

“啊——”

观众里有人笑道:“这是乌鸦成精了吗?”

张念祖捂住了脸,利用阿四退到台边的机会,他急忙压低声音道:“阿四,表情!别忘了表情!”

雷婷婷也道:“也别光喊‘啊’呀!”

李阿四一愣,又开始冲老蒋挤眉弄眼……

老蒋粉们哗然,这是在挑衅啊!

老蒋又一拳打过来,阿四高喊:“哎哟!”

阿三由衷道:“阿四随机应变的能力真强!”

张念祖彻底无语了。

就这样,台上呈现出了一面倒的局势,老蒋追着阿四打,然后就听满台他“啊”“哎呦”“嘿——”的高呼声,这场子里那些买了阿四赢的观众们可不干了,他们纷纷往前涌动,嘴里骂道:“你倒是还击啊!”“你倒是使劲啊”“妈的老子看了这么多比赛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

阿四也是有火性的,他利用两人一错身的工夫趴在栏杆上怒目横眉地冲下面嚷:“谁说我没使劲,没看我嗓子都哑了吗?”这倒是不假,他的伤本来就没好利索,这会把嗓子喊得嘶声裂气的。

铛铛铛——

第二局也结束了。

观众们交头接耳,在猜测着这场比赛是不是有黑幕,谁也不是傻子,谁都能看出那个叫李阿四的心不在焉,而老蒋的拳也慢吞吞的,再这样下去,不管谁输谁赢,比赛结束那一刻非得出乱子不可!唐爷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

在这个场子里,别人都是抱着赢钱看热闹的心态来的,有一个人却不是这样,他的心情要比唐爷还要阴沉——龙太泉三郎野心勃勃地来到中国,想在异国他乡耀武扬威,他清楚亚洲的拳手没人是他的对手,结果刚到机场就出了丑,现在台上那两个人,一个是让他出丑的人,另一个是把他替换下去的,他对这两个人的仇恨毫无区别,巴不得打死一个才开心,场上这样的局面让他把拳头捏得嘎吱吱响!

打假赛?那是肯定的!

龙太泉三郎是专业的,他也见过不少假赛,但那些比赛无一不比这场精彩百倍,那些同样受过专业训练的拳手表演起来甚至比真打还有观赏性!这两个人不但在作假,而且极不走心。这些都是其次的,龙太泉三郎在观察他们真正的实力,让他瞠目结舌的是:这两个人的实力也非常一般。

出拳疲软,躲闪业余,步伐紊乱,更不用提意识了。

龙太泉三郎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在回忆那天机场的事,自己是怎么被那个李阿四制住的?他只记得当时自己冷丁被对方夹住,浑然忘了反抗,为什么?难道是旅途疲惫?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或者最靠谱的解释是,对方确实有把子蛮力,而自己太过倒霉正好被拿住了要害。在这个台上,力量反而是最不重要的,脑子、经验、技巧都比力量重要多了,要是谁劲儿大谁赢,那去掰手腕就好了。悔恨、懊恼、不甘纷纷涌上龙太泉三郎的心头,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同意被人替下去,通过观察,他有信心在一局之内就把李阿四KO!

绝不能就这样让他们蒙混过关,虽然自己已经不能登台,但必须得给他们添点乱!

想到这,龙太泉三郎起身,径直走到了老蒋的台角,这里的助理和教练都是他的人,自然不会阻止他接近。他这一露面,现场的观众有不少人都惊呼起来,龙太泉三郎是业内巨星,来这看比赛的不少都是发烧友,他们一边叫着一边向身边人科普,其他人听说这是一个大拿级的拳手,都不明白小野太郎为什么不让他出场。

龙太泉三郎听到后面的欢呼声,先招手示意了一番,这也是他的无形施压举措,他随即拍了拍擂台对正在休息的老蒋道:“一会你攻击他的腹部,你的对手对这个部位毫无防范意识。”

老蒋低头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龙太泉三郎操着生涩的汉语道:“听着,我是专业的!”

“那你怎么不上呢?”老蒋淡淡地回了他一句,迎着开赛的铃声站起走向台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咬着牙,提着气,然后输了

龙太泉三郎见老蒋不理他并没有就此罢休,他索性爬上擂台贴着栏杆外围站着,不停地冲老蒋喊话,一副场外指导的样子。

要是正规比赛里这种行为早被赶出去了,可裁判知道他是大庄家的人,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台下的观众早就对两个拳手不满了,这时看有人出来打岔,也跟着起哄。

老蒋和李阿四两个人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打着比赛,阿四不时诶诶啊啊几声,那节奏,那气氛,看得底下的人都要睡着了……

“攻击他中路,踢他下盘!你听到没有?”龙太泉三郎在外围如影随形地跟着老蒋,不断大声训斥着。趁着老蒋靠近栏杆的时候,他竟然探手抓住了老蒋的肩膀,森然道,“我跟你说话呢!”

老蒋狠狠甩开他的手道:“你给我闭嘴!”

龙太泉三郎见状忽然面向观众,大声挑拨道:“这两个人在打假赛,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沉闷的比赛中出了这么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观众们的恶趣味也被调动了起来,跟着喊道:“看出来了!”

龙太泉三郎挥舞着胳膊道:“你们说他该不该听我的?”

“该!”死气沉沉的赛场冷丁出了意外,后面的人们开始往前冲,场面几乎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

裁判急忙暂时中止了比赛,他试图劝龙太泉三郎离开赛场,但后者眼见自己掌控了全局,继续叫嚣道:“中国的拳手这么不讲职业道德,我可看不下去了!”

老蒋冷眼旁观,这时忽然指了指台中央道:“要不你来打?”

“我来就我来!”龙太泉三郎抓住围栏一掀钻了进来,站到了老蒋的对面。

台下顿时沸腾了!

裁判为难地看向小野太郎,小野太郎却只是微笑不语,竟似默认了龙太泉三郎的行为。

龙太泉三郎扬着嗓子道:“我要赢了怎么办?”

老蒋淡然道:“你赢了你替我打,十三香之虎的名头也给你!”

“就这么说定了!”龙太泉三郎跟边上的助理要了副手套戴上,在台上跳来跳去地示威。

李阿四挠头道:“诶,这不是我和蒋志成的比赛吗?你算怎么回事?要不我和你打?”

老蒋推开他道:“你走开,这是我和他的事儿!”

台下的人们有叫的有闹的,这气氛才终于有了一点黑市拳该有的样子……

裁判见事已至此,干脆重新敲响了比赛的铃声。

龙太泉三郎知道这个机会得来不易,可谓千载难逢,他也明白,如果这场比赛真给他打成了,那造成的影响比他赢十场MMA还要大!这些天的憋屈在他心里化成了恼怒和戾气,可他并没有轻举妄动,正是因为当初的不小心才差点让两个杂鱼名扬天下,铃声一响,他护好上盘,右腿凌厉地刺向老蒋的心口!

老蒋见对方脚到,想要低头躲闪,不料动作慢了一点肩膀上还是挨了一下,他蹬蹬蹬不住后退,肩头一阵剧痛,不禁对龙太泉三郎有了新的认知——他确实要比那些豹头棍花来得更狠,是他接触的普通人里战斗力最高的。

老蒋的粉丝们见偶像一上来就吃了大亏,不禁面面相觑,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有人小声道:“十三香之虎不会是浪得虚名吧?”

“不能吧……黑豹帮那十九个又不是善茬儿。”

“谁知道怎么回事呢,他姓蒋的能打假赛,当初难道不会找人配合他演戏?”

龙太泉三郎一招就控制了节奏,心里大喜若狂,他一鼓作气地冲上去,把所有拳脚的绝技都施展了一遍,左踢!右踢!侧踹!勾拳!直拳!假动作,继续勾拳!直拳!

砰砰砰砰——

老蒋笨拙地防护着,几乎把所有进攻都吃了下来。他就像一个合格的沙袋,兢兢业业地挨打,随着你的动作晃动,但绝不会漏!

龙太泉三郎两轮攻击打完已略微有些气喘,这时就见老蒋忽然把双手放下,冷冷道:“该我了吧?”

龙太泉三郎有些吃惊,对方的防守太过业余,他通过假动作的晃点让老蒋门户大开,很多重拳都是直接砸在他脸上的,按照一般规律,就是再强的人这时也该出现晕眩、幻听、脚步不稳的状态,可老蒋还稳健得很!一愣神的工夫对方的拳也到了!

老蒋出拳先把臂膀后拉,然后身子前探,这是很业余的表现,这对专业选手而言,就像是开打之前先告诉了你我要打你啦,你做好准备哦,龙太泉三郎的心又放了下来,他事先把胳膊挡在了老蒋拳头的必经之路上。

啪——

双方的拳头撞击在了一起,老蒋这看似慢吞吞的一拳,把龙太泉三郎的拳头撞得拐了弯,然后接着砸在他自己的脸上!龙太泉三郎一个踉跄,险些跪在台上。

老蒋嘿嘿一笑,左拳也跟着来了!

龙太泉三郎咬着牙,提着气,利用速度优势后发而先至,砰砰砰——足足三拳都结实地打在了老蒋鼻梁上,然后,砰——老蒋后到的一拳也打在了龙太泉三郎的脸上,两个人瞬间大距离地分开,随后拱起了火的双方又拼在了一起!

对攻!两人展开了激烈的对攻!台下的气氛也随之嗨到了顶峰!业余观众看比赛,他们才不稀罕看你的意识有多先进,身法有多灵巧,他们就爱看这种双方不遗余力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对攻!

但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龙太泉三郎的拳头和膝盖快捷而猛烈地攻击着老蒋的面门,胸肋,老蒋坦然地照盘全收,他的拳头不快,却像带着威力x10甚至x100的buff,龙太泉三郎每挨一下身体就跟着变形一下,也就是十几秒的时间里,他的身体骤然全部摊开,老蒋一拳打在他下巴上,把他打得凌空高高飞起,随即掉落在台下,龙太泉三郎嘴里流出一股血水,一动也不动了……

全体观众集体站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老蒋站在围栏里向下瞟了他一眼,继而冲下面喝道:“别他么跟着日本人瞎起哄!”

第一百二十章 结果

此刻,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震惊地看着台上的老蒋。虽然挨了骂,但谁也没有表示出生气的样子,他们的心情很复杂,甚至……还有点美滋滋的。

偶像真的很能打!自己刚才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真是太不对了!

下一秒,响彻天际的欢呼和掌声把整个赛场都填充满了!

这场比赛是蒋志成和李阿四的,但这个插曲无疑成了今晚最闪亮的一刻。

张念祖擦着冷汗由衷感慨道:“咱们得感谢龙太泉三郎啊!”

李阿四一直蹲在角落里,这时站起身问裁判:“我们能继续了吗?”

裁判也刚回过神来,示意第三回合继续……

于是老蒋又开始慢吞吞地出拳,李阿四不时喊两声,比赛又回到了正轨……

不过这一次再也没人敢发出嘘声,他们刚才已经亲眼见证了老蒋就是用这种慢吞吞的拳头把所谓的MMA新晋巨星打残的。

没了噪音的拳赛显得不伦不类,就像摇滚明星开现场下面的观众正襟危坐,既不喊也不摇荧光棒,神情严肃,简直恨不得出去换上正装再入场。气氛之所以变得如此凝重,那是因为观众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老蒋打巨星也就是两分钟的事儿,那个李阿四虽然看着被动,但捱了三个回合,说明他一样强大!

其实还真就是这么回事,观众们刚才真低估场上的险恶了,这俩是在打假赛,但输出并不弱,换了任何别的拳手挨上老蒋看似漫不经心的几拳这会也该垮了,当然,要没有龙太泉三郎舍身证明这一点,这个事实人们是发现不了的。

这时老蒋一拳打来,阿四一闪身老蒋的拳头打在了擂台边柱上,那柱子顿时歪在了一边。下边一片惊叹声。

铃声响起,第三回合结束。

李阿四一坐下来就道:“我不行了。”

“怎么了?”众人忙问。

阿四哑着嗓子道:“喊得嗓子疼,你们有胖大海吗我喝点——”

张念祖失笑道:“行了,铺垫得也差不多了,一会你上去再挨个七八下就倒在地上,咱收工!”

直到一局结束龙太泉三郎也没爬起来,最后还是被两个人拖着去了后面。

第四回合很快开始了,阿四怀着雀跃的心情但拖着看似沉重的步伐走向老蒋,这孩子倒是真不笨,在声线崩溃之后已经学会了一些基本的形体动作来配合演技……

老蒋出拳,阿四收货,然后极力做出左右摇摆在勉力支撑的样子,他在心里数着:一拳,两拳,三拳……他决定严格按照张念祖的指示,等再挨几下就趁机倒地。老蒋中宫直进的时候,阿四“体力不支”地抱住了他,小声道:“咱不打第五局了吧?”

老蒋一愣,随即在他耳边低语道:“你打我。”

阿四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要收尾了,最后这几下也得把戏做足,自己一直被动挨打也不是个事儿,两人刚一分开,阿四就一拳打在了老蒋的脸上。

谁也没想到是:老蒋挨了这一下,忽然眼睛发直,直挺挺地就往后倒下,接着就一下也不动了……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懵了!但是他们还在等着老蒋重新站起来。

老蒋躺在那双眼紧闭,裁判蹲下身子查看拳手的状态。

阿四也傻了,他第一反应就是猛的扑向老蒋,恐慌道:“喂,起来,你不能输啊!”

裁判把他推在一边,宣布比赛彻底结束。李阿四胜利!

一大帮人潮水一样涌到台前,拼命叫唤着老蒋,但那已经无济于事了。另一帮人则兴高采烈地跳上台去,簇拥在胜者身边。

阿四欲哭无泪,错愕中就觉得裁判把自己的手高高举起……

直到此刻张念祖都没看清这一系列的事是怎么发生的,边上有人抓住他的肩膀死命地摇晃,兴奋地高喊:“你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赢了!”

是九筒,他押了李阿四赢,从前三局的势头上看他直以为一万块要打水漂了,这会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张念祖这才如在云中漫步一样恍惚着上了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他想去看看老蒋,却被人们裹挟着加入了给阿四庆祝胜利的人群。那些人想把阿四抬起来抛向空中,都被阿四给赶开了。

“你怎么搞的?”张念祖小声质问阿四。

“我……也不知道,我没用劲啊!”李阿四也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张念祖像想起了什么似跑到台边上拉住阿三的胳膊道:“阿三,哥问你,刚才你确实是把钱押在了老蒋赢上吗?”

阿三不乐意道:“我是有多不靠谱?你让我押老蒋的嘛,怎么会错呢?”

张念祖哭丧着脸道:“我就是希望你不靠谱一次啊!”现在最后的幻想也破灭了!

九筒又挤到张念祖跟前,仰着脸大声道:“兄弟,赢了不少吧,你看你高兴得脸色都变了。”

张念祖哀叹道:“三十五万啊!”

雷婷婷安慰他道:“算了,老蒋赢了咱还是得赔钱,好在如今不用给唐爷赔那五十万了。”

“我去看看老蒋!”钱对于张念祖来说还是其次的,最让他愧疚的是没有达成和老蒋的约定,这就意味着想从小野太郎那要出徐小凤的卖身契也泡了汤。

老蒋这会已经坐了起来,使劲地晃着脑袋,脸上带着不知身在何处的晕眩,张念祖见他没事多少放了心,两人也不方便说话,张念祖只能递来一个抱歉的眼神。老蒋面无表情地爬起来,跳到台下走了。

唐爷身边这时也围了一群前来道贺的人,他们都是押了阿四的,纷纷冲着唐爷拱手。唐爷站起身理了理长衫,看向小野太郎的眼神里也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这场子里押老蒋最多的都是些十三香的老人,这时还不能失了风度,只能强颜欢笑地祝贺唐爷。唐爷脸上带着笑,可谁都能看出他心里的不满,老人们赔了夫人又折兵,都有些悻悻然。

唐爷派了一个小弟来转告张念祖,说一会准备开个盛大的庆功宴,让他带着李阿四也去,张念祖这会哪还有心思,一口回绝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邀买人心

唐爷大发横财志得意满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作为陪衬的小野太郎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幸灾乐祸的目光。

有小道消息说,为了这次比赛唐爷和小野太郎都下了不少于千万的注,这对谁来说都不是小数目。赌博是一种复杂的人类行为,赢了钱固然是乐趣之一,看别人输钱是更大的乐趣。现场的人们都想看日本人如丧考妣的神情,但小野太郎看上去还是面带微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人们不禁暗骂:呸,死撑!

小野太郎起身走到主持人跟前接过了麦克风,清了清嗓子道:“我说几句。”

乱哄哄正准备退场的人们都是一愣,想听听他要说什么,现场瞬间安静了不少。

小野太郎微笑道:“首先,感谢大家今天的到来,这场比赛其实只是敝社团自己组织来自娱自乐的,不想有这么多社会各界的朋友给面子不辞辛苦地捧场,太郎我与有荣焉,心里感激。”

有人鄙夷道:“谁也不是冲他面儿来的,钱都输了,说这些场面话有个屁用。”

小野太郎道:“本人是向来不赞成赌博的,我听说有不少人在两个拳手身上下注,真是令我惭愧。”

顿时有人愕然道:“这又是充的哪门子大头蛆?他不就是庄家吗?”

也有人马上急道:“小日本不会是想赖账吧?”

唐爷也是一头雾水。

不少人举着手里的磁条嚷嚷道:“那结果还算不算数?”

小野太郎往下按按手道:“事已至此,当然是算数的。”

骚动这才被及时控制住了。

小野太郎道:“最让我惭愧的是社团里不少人出于对我的信任,在我选的拳手身上下了大注,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有人耐不住性子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野太郎道:“为了不让本帮兄弟受损,我宣布,凡是十三香成员,押了蒋志成赢的,亏损的钱不论多少都由我一力包赔。”

那十来个十三香的老人听了这话都惊讶得站起来,感恩戴德地冲上面连连拱手道:“多谢帮主。”

其他在老蒋身上亏了钱的人急忙问:“那我们的呢?”

小野太郎赔笑道:“能力有限,对不住了。”

“凭什么呀?”这些人可不干了,同样是输钱,凭什么只有自己埋单?

那些老人们唯恐有变,一起簇拥在小野太郎身边,怒视下面道:“我们帮主自己掏腰包关你们什么事?”

众人想想这话也有理,人家的帮主照顾小弟是人家的事,谁让你不是十三香的呢?赢钱的也就罢了,输钱的人顿时有了一种看人兄弟俩打架起哄架秧子最后却被赶出来的感觉。

李长贵迷惑道:“鬼子这是唱的哪出,我怎么看不懂啊?”

张念祖叹气道:“反正跟咱也没关系,走吧。”小野太郎的行为也出离了他的认知,不过他现在没工夫也没心情去细想,只盼着老蒋的事儿不要受影响才好。

小野太郎忽道:“身为社团负责人,我想定一条规矩,以后类似的比赛不再举行,避免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安全隐患,为了公平起见,本社团的成员可以投票表决,同意的举手。”

那十来个老人想也不想都举起了手,以后还打不打比赛这种小事现在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这里不打可以去别处打,实在不行照旧在地下开展就好了,最主要的是小野太郎答应给他们的钱还没到手,谁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日本人呢?十三香本来就有绝大多数的人都买了老蒋,这十来个人又是各个派系的头头,他们一举手现场十三香的人几乎全都跟着举手。

面对这种唐爷也只能翻白眼,没办法,一些中层头目为了押这场比赛都倾家荡产了,这可不是他瞪瞪眼睛就能阻止得了的。

“很好,超过半数通过。”小野太郎客气道,“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我请大家宵夜。”头目们一起欢声答应。

临走的时候张念祖回头看了一眼,十三香此刻已经分成了两帮,帮主和副帮主都要请人吃饭,以往掌握实权的副帮主唐爷身边只有寥寥几人,而初来乍到的小野太郎此刻已有呼风唤雨之势。“邀买人心”四个字立刻浮上他的心头,只是……小野太郎邀买这里的人心又有什么用呢?

雷婷婷也不解道:“日本人不是想捞一笔钱就走吗?怎么看样子他打算在这扎下来了?”

……

众人上了车往回走。

这一役,李阿四赢了比赛,但没人为此开心,让他们更不开心的是:来这里之前他们还有一书包钱,现在只剩书包了。

张念祖安慰李阿四道:“阿四,你别难过,这事儿不怪你,回头咱们问问老蒋当时到底什么情况。”

阿四依然纠结道:“我真没用劲啊。”

前方路口警灯闪闪,且有多名警察的身影,看来是在查车。

张念祖和雷婷婷对视了一眼,默契而甜蜜,两个人都同时想起他们的缘分就是由此而生,那晚,雷婷婷就是为了躲避查车才和张念祖有了交集。

等到了跟前张念祖忽然发现不是在查车,或者说——是查车,但不是查酒驾。。

路口停着好几辆警车,警察们如临大敌地挨个检查过往车辆,让人更为吃惊的是,警察们身后都是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这种阵仗只有早年间通讯极不发达,出了重案要案时才偶尔出现,车里这几个人里也就李长贵见识过。

这时是深夜,车辆很少,所以不长时间以后就轮到了张念祖他们。

“身份证。”前来问话的警察个头很高,只猫着腰说了三个字,他不是交警,也果然没有查酒驾。

张念祖他们纷纷递上证件。

高警察仔细地对照了照片和本人,接着又道:“后备箱打开。”

张念祖依言照做。

李长贵赔个笑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高警察没有理他,在他掀起后备箱之前,两个武警一左一右地把枪口对准了里面。盖子揭开,空空如也。两个武警按流程收了枪。

阿三就像看大片似的看着眼前的情景,有点激动道:“这么严重呢?也不知道在抓什么人。”

高警察合上后备箱,把证件还给张念祖,这时口气才放松了一些道:“你们从哪来的?”

张念祖道:“迪克酒吧。”

高警察一愣道:“稍等。”接着他跑向路边一辆后门敞开着的警车,一边道,“彭队长,这有几个刚从迪克酒吧出来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超级警察

众人的目光跟着高警察的身影望去,首先看到那辆敞开门的警车有一双脏兮兮的皮鞋露在外面,应该是有人正在车里睡觉。

高警察喊了一声,脏皮鞋一挺落了地。接着从车里跳出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他身着便装,身材魁梧,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双眼睛满是血丝,且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全是褶皱,听到高警察的汇报,他径直走了过来。人未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先扑了过来,这位“彭队长”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

雷婷婷嫌弃地捂住了鼻子。

彭队长毫不在乎地俯身往车里看了一眼,核实道:“刚从迪克酒吧出来?”

张念祖点头。

彭队长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复印纸按在车窗上问:“见过这个人吗?”

纸上是一个男人的头像。

张念祖道:“没见过。”

彭队长干巴利索道:“想一想。”

“真没见过。”

彭队长不再多说,直起身道:“放行。”

李长贵忽道:“听你口音,好像还是个老乡?”

彭队长又俯下身子道:“云南的?”他和李家叔侄确实操着同样的口音。

“对啊,我们都是刚从云南来没多久。”阿三插口道。

彭队长在千里之外遇到老乡也有几分意外,于是问:“你们是来玩?”

李长贵指指张念祖道:“看个亲戚。”他又赔个笑道,“出什么事了?”他跟人套近乎主要为了满足八卦心理。

彭队长本来不是那种爱跟人闲聊的人,但在这么陌生的地方听到乡音确实很亲切,反正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信息,弹了下那张画像简洁道:“这人是个逃犯,很危险,我一路从云南追过来的,有人看见他进了迪克酒吧。”

李长贵道:“那还等什么,进去抓人啊。”

雷婷婷不住地翻白眼,要不是李长贵多事她现在已经不用再闻臭味了,看来这彭队长是一路不眠不休地追逃犯追到这里,以他的形象而言,雷婷婷要不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前面再有警察盘问她肯定会把彭队长的尊容描述一遍让他们抓人……

彭队长却不再多说,拍拍车顶道:“走吧。”

张念祖刚想发动车子,一辆红色的QQ从后面开过来,停在了他并排的位置,高警察在张念祖车前站住,准备按流程继续检查。彭队长摆手示意他休息一会,然后自己敲了敲驾驶员的车窗道:“身份证。”

开车的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副驾驶上坐着一名男子,他倒是很积极地掏出了证件等着。

那姑娘眼神有些发呆,听到彭队长的话愣了一下才伸手从连衣裙的口袋掏出了钱包,随即整个递了出来。

彭队长打开钱包看了一眼,忽然皱了皱鼻子道:“喝酒了吧?”

姑娘紧张道:“没……没有。”

彭队长轻笑了一声道:“别怕,我们不查酒驾。”说着把钱包还给了她,他似乎想直接放行,但若有所思了一会道,“那也不能就这样让你上路——这样吧,你把车开到前面路边停下,人走回去明天再来取车,这次就不处罚你了。”

姑娘自始至终愣怔着,这时木然道:“哦。”

彭队长弯下腰对副驾驶上的男子道:“以后管好你女朋友。”

那男子急忙赔笑道:“一定一定。”

“嗯,走吧。”彭队长的手随意地放在了车把手上,嘴上说着轻描淡写的话,下一秒,他突然猛地拽开了车门,左手快速把姑娘扯出车来,右手在腰上一摸已多了一把手枪,“举起手来!”乌黑的枪口对准的是那名男子!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声厉喝足足吓了一跳,不是说放行了吗?

然而那男子一直藏在座位底下的左手这时也飞快地抬起,原来他的手里也一直握着把枪!

“啪啪!”

彭队长毫不犹豫地开枪了,是一记漂亮的两连发,一枪打在了男子的肩窝里,一枪打在他持枪的右手上,彭队长再于瞬间飞扑进车里,一个冲拳狠狠砸在男子的脸上,把他硬生生地打到了车外。

武警们的枪口围成一圈,齐刷刷地对准了那名男子。这时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力。众人一拥而上收缴了他的枪械,戴上了手铐。

彭队长抓住那男子的脖领子把他凌空提起,恶狠狠道:“贾龙呢?”

那男子满脸是血,仓惶道:“我不认识贾龙……你们抓错人了!”

彭队长又一拳打在了他脸上,继续咬牙道:“贾龙呢?”

男子知道抵赖不过了,表情痛苦道:“我只是他的司机,一到本地他就扔下我跑了!”

“车呢,你们开来的车呢?”彭队长此刻犹如凶神恶煞,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地追问着。

“车也被他开跑了。”男子有气无力地说。

彭队长又举起了拳头,男子惶恐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高警察无措道:“呃……那个,彭队,反正人已经抓到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带回去审。”

彭队长瞟了他一眼道:“去医院的路上就审,一定要给我撬出有用的东西来,我要抓的可不是这些小喽啰!”

高警察挥手让人把男子带走,那男子被拖走一段距离,忽然回头不忿道:“你根本就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你要抓的人?”

彭队长瞪着血红的眼珠子道:“屁话,你就不该劫持人质。”

开车的姑娘被扯到地上以后一直没站起来,武警们不知道她是不是同伙,在她边上也围了一圈。

彭队长挥挥手道:“这个是好人。”他拉起姑娘道,“吓坏了吧?”

姑娘这会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高警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彭队,你怎么知道她车里有逃犯?”

彭队一指姑娘道:“她告诉我的。”

“她?”高警察疑惑着,姑娘好像除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以外就没说过别的。

姑娘哭了一会后怕劲也全上来了,这会软趴趴的人都站不直了。

彭队长见状道:“那个谁,把她送回队里,不哭了再录口供——这车……这车她也开不了了,明天找地儿给人修了。”

张念祖乐呵呵道:“开我那去吧,找不如撞,我就是修车的。”

彭队长意外道:“是吗,那好。”他看了张念祖道,“小兄弟胆量不错嘛。”在他开枪的瞬间张念祖就把雷婷婷按倒在了座位上,他虽然没有亲见,但通过身后的动静判断得出来,一般人听见枪响早就麻爪了,这年轻人的意识和反应极其难得。后座那三个就差些,一直那么傻坐着……

高警察处理完手上的事,凑到彭队长跟前讨好道:“彭队,你还没告诉我那姑娘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彭队长道:“她说的你们也都听见了,有些话不是通过嘴说出来的。”

“彭队你就别卖关子了。”

彭队长道:“还记得她递给我的钱包吗?”

高警察恍然道:“她在里面夹纸条了?”

“怎么可能,她哪有时间?”

“那是?”

“她递给我的钱包是湿的。”

高警察愈发迷糊道:“湿的?”

彭队长把手按在高警察肩膀上一拍道:“那是尿。”

第一百二十三章 毒鸡汤

高警察听了这句话,盯着彭队长那只手脸色变了变,苦笑道:“看来这尿要是尿对了时机还能救命啊。”

边上的警察和武警战士们都笑了起来。设岗查车十有八九都是空手而归,今天不但有收获,而且亲眼目睹了精彩的一幕,都对彭队长的反应和身手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念祖道:“我们能走了吗?”

彭队长一挥手。

李家叔侄把车窗放下,纷纷道:“老乡再见。”

一个警察开着那年轻姑娘的车跟在了他们后面。

车开出老远,雷婷婷这才放开鼻子上的手,长出了一口气。刚才枪战她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张念祖按倒了,事件在短时间内已经得到了处理,所以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作为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唯独对彭队长身上那股味不可承受……

张念祖笑笑道:“这个彭队长挺有意思的,是那种懂得用脑子破案的警察。”

雷婷婷道:“也没你说得那么厉害吧,一个姑娘身体僵硬表情惊恐,又递出来一个尿湿的钱包,看不出问题才奇怪吧?”

张念祖道:“看出问题确实没什么,我佩服的是他解决问题的方法,他先稳住逃犯让他放松警惕,然后突然干净利落地出手,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能有这样的反应就不简单了,要是一般警察说不定就咋呼起来了,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雷婷婷道:“这倒是,不过他太臭了!”

张念祖笑道:“为了抓逃犯把自己搞得这么臭,这样的警察上哪找去?”

李阿四道:“我看最机智的还是那个姑娘,懂得在钱包上尿一泡,要我我可尿不出来。”

雷婷婷道:“那不是机智,那是吓的!”

李阿三突发奇想道:“咱俩要是被劫持了怎么办?”

李阿四道:“你蠢啊,谁劫持你你就把谁尿打出来!”

李阿三哈哈笑道:“说得对哦。”

张念祖无语道:“越说越没边了。”

到了修车铺门口,警察把车放下拿了一张张念祖的名片就走了。

张念祖回想着画像上人,忽道:“警察通缉的人——叫贾霸是吧,为什么会往迪克酒吧里跑呢?”

李长贵道:“今晚就那热闹,瞎撞撞进去的呗。”

……

第二天张念祖开始检查那辆QQ车。

在那么近的距离下,彭队长的两枪都对汽车造成了伤害,一枪在门拉手附近打了个洞,另一枪在车门正中开了个口子,还顺带把副驾驶座位的靠背也打穿了,车里倒是没留下什么血迹,处理起来也都是小工程。其实这种低端国产车把零件全换了也没多少钱,张念祖揽这个活儿就不是为了赚钱,他是觉得这是缘分,而且有趣。

张念祖指挥着阿三阿四刚把QQ的车门和座椅拆下来,这时一辆“妖艳贱货”的车缓缓停在了门口,这是辆被改装得几乎连品牌都看不出的车子,而且人们第一眼见到它都会自动忽略它的出产厂家而被它绚烂夺目的外表夺去眼球。

只见它的车顶上装了两只长长的毛绒兔子耳朵,有一只还耷拉着,车头有个圆鼓鼓的鼻子,车尾有个短短的尾巴,车门上粘了不计其数的鲜艳塑料彩条,风一吹哗啦啦作响,车里所有内饰都换成了粉红色,到处贴满了廉价闪亮的水钻,它一开进街里张念祖就在心里不停嘀咕“去别家修去别家修”,结果它堪堪就停到了门口。

车门一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先冲了出来,刚吃过隐形人亏不久的阿三阿四顿时警觉地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开车的主儿一下车张念祖不禁哑然,原来竟是赵玫儿。

张念祖失笑道:“换风格啦?”赵玫儿给张念祖留下的印象是强势精干,以她的气场一般豪车就不说了,就算开辆越野也比现在的画风自然啊,开这么个玩意儿是搞什么鬼?雷婷婷也喜欢把车里装饰成喜欢的活泼可爱风,可跟这辆兔子精一比简直就是古板得要死……

赵玫儿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她满脸官司地冲身后指了指道:“有时候打不着火,你给看看,我不认识别的修车的。”

张念祖问:“朋友的车?”他清楚赵玫儿是绝不会把自己的车搞成这副德性的。

赵玫儿抱着肩膀,模棱两可道:“公司的。”

“你不是在什么大公司当高管吗?啥时候去兔子配种基地了?”别的改装车张念祖也见过不少,有的小姑娘开车确实喜欢轻俏一点,可这车改得简直可谓轻浮,前车窗上还搭了两只上了烟熏妆的大眼睛,配上车尾那个毛绒绒的翘屁股,让人一见之下就觉得小腹燥热,有种原始的冲动……

赵玫儿看了看表道:“快点,我赶时间。”

张念祖高声道:“阿三,你去把传感器拆下来换一个再试试看。”

赵玫儿仍旧那么抱着膀子立在屋檐下。

张念祖塞给她一个小板凳道:“要坐吗?”

赵玫儿身上还穿着板正的套装,要是平时她是绝不会在大街上坐这种东西的,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赌气一样坐了下来,反正是违和的一天,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张念祖看着她道:“到底怎么回事?”

赵玫儿冲“兔子精”扬扬下巴道:“那是我们公司前台的车。”

张念祖道:“明白,就是那种网红脸粘人的小妖精,这车八成就是你们老总送她的,可为什么派你来修啊?”

赵玫儿道:“老总‘特意’吩咐的。”

“你得罪他了?”

赵玫儿冷笑一声道:“那要看怎么说了,工作上我自问毫无问题,自从那次大醉之后,我推了所有的陪酒应酬,显然某些人觉得我太清高了。”

张念祖道:“看来你们老板是对你有想法啊,本想趁你喝醉了就坡下驴玩个一夜情啥的,无奈你不给人机会,是这么回事吧?”

赵玫儿盯着张念祖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张念祖苦笑道:“这锅让我背的——”

“哦对,你不是,你是有机会都不用的。”

赵玫儿冷丁冒出这么一句,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在她公寓那晚的“奇遇”,赵玫儿有些后悔说这些但也晚了,张念祖嘿然无语,于是强行打岔道:“为了这个就打压你?你可是他高薪聘请的管理人员啊。”

赵玫儿只用了几个字就解释清楚了:“家族企业刚被二代接手。”她接着道,“公司里凡是有几分姿色的女员工都跟老总不清不楚的,他可能觉得睡遍全公司也是一种成就吧。”

张念祖道:“所以他边缘化你,就是为了逼你就范,让你加入他的后宫?”

赵玫儿倔强道:“我就不让他‘通关’!”

张念祖无奈道:“都搞成这样了你还留在那有什么意义?”

赵玫儿一笑道:“因为‘高薪’啊。”

张念祖认真道:“换家公司吧。”

“你以为咱们这样的三线城市人人都需要高管吗?”

“那你还是回美国去吧。”

赵玫儿道:“可是我妈现在需要我。”

张念祖道:“我以前一直是站在你哥这边的,为了这个我其实很愧疚,因为我知道你才是你爸最理想的继承人,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你根本赶不上你哥,你也根本不配看不起他。”

赵玫儿听他忽然提起了赵维明,顿时板起脸道:“你说什么?”

张念祖道:“你哥现在开出租,每天跑十几个小时,无非赚几百块钱,可他从没抱怨过什么,你虽然拿着高薪,但你这是自暴自弃,你妈是需要你,可她是需要你的钱吗?她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会开心吗?听说你在美国也是学霸,美国人除了教你怎么赚钱就没教过你什么叫自尊自爱吗?”

“你……”赵玫儿被说得目瞪口呆,可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张念祖喊道:“阿三,下来吧,这车咱修不了。”

“哦。”阿三听话地从兔子精里出来了。

张念祖看着赵玫儿道:“我昨天刚破了产,可有些车我想不修就不修,你可以说我没职业道德,我爽就好了,管他呢。”

这时雷婷婷来了,她见张念祖和个漂亮姑娘两人都怒目横眉的,不禁诧异道:“怎么吵起来了?”上次豹叔来带她走的时候她和赵玫儿在这个门口照过一回面,不过彼此都没什么印象了。

“没有吵,这是赵维明他妹妹。”张念祖解释了一句,又对赵玫儿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雷婷婷。”

赵玫儿慌忙站起跟雷婷婷握了握手道:“你好。”

“你也好。”雷婷婷听张念祖说起过赵维明有这么个不肯认他的妹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呼她。

张念祖对赵玫儿道:“也许你觉得我是在给你灌毒鸡汤,可是我真的认为你继续留在这个公司无非就两个后果:要么黯然收场,要么同流合污,你的上司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不是业绩,那你从一开始就不该犹豫。”

赵玫儿紧抿嘴唇,忽然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坚决道:“王总,你的车我修不了了——哦对不起是我没说清楚,应该说,是我不想替你修了。”

对方声音骤然大了起来,像是在咒骂什么。

赵玫儿淡淡道:“对,我就是不想干了,我正式辞职。”

对方似乎一下就傻了,随后不知又说了几句什么内容。

赵玫儿这时已面带微笑道:“抱歉,车我也不能替你开回去了,我给你个地址你还是让前台那个菲菲还是娜娜什么的亲自来开吧,她的车属于非法改装,我还怕被交警截住呢,其实说白了就是——你们不要脸,我还要呢!”

张念祖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赵玫儿挂了电话,她看着张念祖道:“我承认这次你是对的,最近事情太多,我有些乱了分寸,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说完这句话,她就大步向街口走去。

张念祖冲她背影道:“这车该还给谁啊?”

赵玫儿头也不回地大声道:“整成网红脸的粘人小妖精。”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危险的边缘

整整一上午张念祖和阿三阿四他们都在热切地等着“网红脸小妖精”,车都改成这德性,他们都想看看人得花哨成什么样,连雷婷婷都翘首以盼的。

结果小妖精没等来,等来了高警察。

“车修好了吗?”高警察一见张念祖就问。

“修好了。”张念祖把车钥匙递了过去。

“利索!”高警察赞了一声,掏钱结账,一边道,“给我开张发票。”

张念祖写发票的时候,高警察忽然发现了兔子精,情不自禁地绕着这辆车转了两圈。

“这不是我们的车。”张念祖急忙解释了一句,他把发票也交给高警察道,“警官慢走。”

“我暂时不走。”高警察掏出一沓A4纸来道,“听说这条街上有好几家修车行,麻烦你把这些传单发一发。”

张念祖拿过传单一看,上面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牌是邻省的,下面几行字介绍了情况,该车就是彭队长要缉拿的逃犯乘坐的交通工具,从云南出发,车牌已经过各种更换,发传单的目的就是让本市所有修车行都加强注意,要是有类似的汽车要求喷漆、改装,务必要和警方联系。

李长贵忍不住问:“这个逃犯到底干了什么坏事?”

高警察道:“大毒枭,他从云南带了一车毒品出来,全在这辆车里,保守估计有500公斤。”

众人不禁咋舌,在内地,凡是和毒品有关的新闻一般无非是多少多少克,半吨的毒品真是骇人听闻。张念祖也明白刚才高警察为啥要绕着兔子精转了,他明知道那不是他要找的,见到被改装的车还是要验证一下,这是职业病。

阿三端详着纸上的照片道:“你放心吧,他要是敢来我们这修车我们肯定给你绑好了送到公安局去,正好也当回英雄。”

高警察正色道:“这种玩笑可不要开,我们要抓的这个贾霸极其凶残且狡猾,不然彭队长也不会追了一路都没得手,听说彭队长在云南那可是毒贩子们闻名丧胆的鬼见愁,从他眼皮子底下跑掉的,贾霸是第一个。”

李长贵见这边有故事听,马上凑了过来,他递给高警察一根烟:“警官贵姓?”

“我姓高。”

“真好记。”难得有人长得高还姓高,对脸盲症和记性不好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福音。

“什么?”

“哦没事,我自言自语。”

高警官点上了烟,见李长贵嘴上叼着一根,就给他点火,李长贵摆摆手道:“我戒了——这么说彭队长和贾霸照过面?”

高警官点点头:“这俩人可以说还有仇,彭队长的一个战友就是因为贾霸牺牲的。”

张念祖道:“贾霸不在国界线上躲着,怎么跑到内地来了?”云南那个地方地处偏远,又和外国交界,之所以一直是毒品重灾区是有多种原因的,流窜进内地被抓的几率绝对高出不止十倍,贾霸何必自投罗网呢?

高警官道:“这种人为钱不要命,再说谁知道他是作的哪门子死,我们这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拿过来,市领导知道这个情况以后让我们全力配合彭队长的行动,抓贾霸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车里的东西流入民间,那些都是高纯度的毒品,经过稀释和处理有可能会变成几吨!”

李长贵道:“那你们任务够重的。”

高警官苦笑道:“没看我一个副支队长都跑出来发传单了吗,接下来的几天全市的警力都会扑在这件案子上——别光顾说话,我托你们的事别忘了。”

“好办。”张念祖抓起他的搪瓷缸子用改锥一敲。

铛铛铛——

其它几个修车铺的后生们纷涌而至。

张念祖把传单发给他们道:“都仔细看看,当个事儿惦记着。”

后生们议论纷纷,他们的业余生活太过枯燥无聊,区区一张传单就让他们新奇刺激,顿时觉得自己也站在了缉毒第一线上。

有人问高警官:“我们能发朋友圈吗?”他补充道,“我们的朋友大多也是干这行的。”

高警官想了想道:“发吧,不过一定要加上一句:犯罪分子极其凶残,发现嫌疑后务必先报警。”

后生们应一声,又轰然解散。

高警官道:“号召力很强嘛。”

张念祖笑道:“我们这是他们的技术顾问,相当于码农中的老程序员。”

这时李长贵又问:“你们昨天抓的那个人什么都没说吗?”

高警官道:“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看来贾霸带他出来的时候就是为了多一个替死鬼和烟雾弹。”他看了看李长贵道,“你好像好奇心很重。”

李长贵自嘲道:“上了年纪了,就爱瞎打听。”

“看你岁数也不大啊——事儿都办完了,那我走了。”

就在这时,街口出现了一个蛇精脸大眼睛的年轻女人,她化着浓妆,穿了一身肉隐肉现的黑纱,这会正翻着大白眼,满脸不乐意地四下踅摸。

阿四一把拉住高警官道:“别走,看会儿!”

“什么情况?”高警官顺着阿四的目光一看也乐了,才明白阿四这是在邀请他看景儿,这种长相打扮的女孩儿在直播平台上司空见惯,在生活中遇见一个还真稀罕。

张念祖也冲屋里道:“婷婷!小妖精来了!”雷婷婷却不知怎么了,显得没啥兴头的样子。

蛇精脸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座驾兔子精,紧走两步站在车前仰脸质问张念祖:“那个女人放车的时候说什么了?”

“该说的都说了,但是这车我们这修不了。”蛇精脸这一抬头张念祖才发现她眼睛并不大,是画眼线画出来的,除此之外她脸上的化妆品堆积了能有半寸厚,随着角度的变化闪闪发光,好在因为年轻,虽然打了各种针,做出表情时还不至于出现卡顿感。

“什么破地方!”蛇精脸又翻一个大白眼,上了兔子精。这会全街的人都蹲在两边看热闹,“技术顾问”修不了的车自然也没人愿意接手。

蛇精脸打了几次车,兔子精直哼哼就是不着,气得蛇精脸下车在车轱辘上踹了两脚,她脸上往下掉粉,兔子精往下掉水钻,街上的人们看得直乐。

高警官虽然也觉得好玩,但毕竟还是抓毒贩子重要,对张念祖说:“你们可别挤兑人家,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是她的自由,只要不犯法。”说着开着修好的车走了。

蛇精脸抱怨了一会又钻进车里,继续让兔子精哼哼。

张念祖实在看不过去了,对阿三道:“你去帮她把车打着。”别人选择什么样的生活确实跟他无关,但蛇精脸想踩着赵玫儿耀武扬威就是她的不对了,从另一个角度说,她跟赵玫儿的上司合起伙来欺负人就是为虎作伥,他本不想管她,可兔子精哼哼得让人头疼。

阿三站在车旁看了一眼,对蛇精脸道:“把手刹放下。”合着她连手刹都没动过。

“踩住离合。”

蛇精脸依言照做。

阿三打了两三次终于把车着了。

蛇精脸连谢也不说一声,为了显示自己的不满还狂踩了一脚油门,大概是想给众人留下一个呼啸而去的孤傲背影,结果又撞在了旁边的台阶上,张念祖使劲挥手道:“趁着没熄火赶紧走,保险杠我们也修不了!”

兔子精灰溜溜地走了。

张念祖感慨道:“车在这种人手里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雷婷婷在屋里坐着一动不动,张念祖纳闷地走进来问:“婷婷你怎么了?”

雷婷婷看了张念祖一眼,面有忧色道:“念祖,我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什么意思?”

雷婷婷结结巴巴道:“我怕……那个毒枭的突然出现跟我爸有关。”

张念祖坐在她对面道:“为什么这么想?”

雷婷婷道:“那个毒枭开着那么显眼的车进了咱们本市,然后就再也找不见了,说明这里肯定有人在接应他,而且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从云南跑过来?那是因为有人主动请他来的,本市谁有这种需求?谁有这么大的能量?”

张念祖握住雷婷婷的手道:“你跟我说实话,你爸以前涉毒吗?”

雷婷婷焦虑道:“我也说不好,他的事情怎么可能告诉我?”

张念祖沉吟道:“这事儿如果真是你爸搞出来的,那他就真危险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坑爹

张念祖顺着雷婷婷的思路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黑豹帮是近年来崛起最快的社团,那它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为了雷婷婷,张念祖在一夜之间挑了黑豹帮大本营,雷啸虎的江湖地位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以他的个性,会任凭自己一手创立的帮派沦落吗?往往这个时候人会冒进,出昏招,所谓知父莫如女,雷婷婷的怀疑是有充分的根据的。

雷婷婷面有忧色道:“念祖,你愿不愿意帮我?”

“我怎么帮你?”

雷婷婷沉思了一会道:“贾霸在本市每时每刻都有被抓的可能,如果他真是我爸找来的,他们一定会尽快见面,从现在起我们就跟着我爸,看他都接触过什么人!”

张念祖道:“要是真发现了贾霸你打算怎么办?”

雷婷婷艰难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好,但真要是那样总之不能让他铸下大错!”

阿三道:“阿嫂,你这是坑爹啊。”

雷婷婷道:“我要是不管他才是坑爹,这批毒品真要经由我爸的手散播出去那真就谁都救不了他了。”

张念祖道:“我同意。”

阿三阿四道:“我们也没意见,反正也是闲着,念祖哥让我们对付谁我们就对付谁!”

张念祖道:“但是我们得知道你爸现在在哪。”

“这个容易。”雷婷婷打通了豹叔的电话,谎称自己想回家取东西,怕碰到雷啸虎尴尬,所以问问他们下午的行程。她挂了电话以后道,“豹叔说我爸现在正在东海饭店吃饭,下午要去见一个人!”

“谁?”张念祖问。

“没说,而且只让豹叔跟着。”

“我们现在就行动!”张念祖拉开了车门。

临走前,李长贵又一次郑重嘱咐阿三阿四:“保护好你们念祖哥,要寸步不离!”

……

四个人驱车到了东海饭店的停车场,雷婷婷目光四下搜索,指着一辆奔驰道:“那是我爸的车。”

张念祖错开一段距离把车停下,开始守株待兔。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雷啸虎才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了酒店的门,豹叔紧随在他身边,那群人雷婷婷虽然叫不上名字,但大多面熟,应该是雷啸虎的狐朋狗友,雷啸虎和他们道别之后坐上豹叔开的车离开了停车场。

张念祖远远地跟着,不时躲在公交车后隐匿行迹,因为他发现豹叔开车十分警觉,经常突然换道来观察是否有人跟踪自己。张念祖硬是仗着车技好路面熟才没被甩掉。

雷婷婷一路上紧咬着嘴唇不说话,她也发现了这里面的异常。

豹叔的车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街,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茶楼门口。

雷啸虎打开车门,大步迈进了茶楼,豹叔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两人进了屋,可以看到这里有一个中年人早就等在这里,他凑到雷啸虎耳边说了一句话,随即一起进了一楼的一个小包间里,豹叔把门从外面关上,就站在门口望起风来。

雷婷婷诧异道:“连豹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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