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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妃从商》


第1章 大胆傅千夙,胆敢装死

烈日炎炎,高墙之内的晋王府却渗着丝丝凉意。

“主子,醒醒!”两个婢子围在地上一个身影两侧,哭成泪人却唤不醒自家主人。

“泼!”

冷冷的声音一出,两个婢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侍卫拉开,整盆凉水悉数泼落于地上那人身上,白衣顷刻浸透,婀娜身姿半显。

嬷嬷等了会儿不见人醒,半蹲下去探了探,不料这一探吓出一身冷汗来,连声音都打了颤:“王爷,王、王妃没气儿了。”

没气儿了?她死了倒好,省了他不少事,寻个由头告知丞相府一声,这事也便过去。

沉吟半刻,贺东风沉缓而道:“今日比舞,傅氏当输,按约定,本王不日将迎娶建威将军府沈二小姐为侧妃。”

除了两个婢子嚎啕大哭,声声呼着主子,王府里众人皆眼观鼻,口观心,没人敢有异议。也就王妃福薄,嫁入王府三年一直不受宠,不到双十就去了,都是命啊!

“拖去埋了。”贺东风冷冷道。

傅千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比谁都清楚,然而他还是娶了。从迎傅千夙进门那天起,他就没想过要与她白首偕老。

时移世易,晋王府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没有这场比舞,他也休定了她,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侍卫上前,两个婢子哭得更用力了,死死护在王妃两边不让人碰。

贺东风见此景,眉心微蹙:“朝雨,轻尘。”

两个近侍齐齐喊了声:“是”,便大步流星朝舞台走去。

婢子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一下被朝雨甩开,轻尘则粗鲁拎起地上那人,正欲弄走时,突然一声娇吼从侧殿传出。

“我看谁敢碰我王妃嫂嫂!”

玉面小公子气喘吁吁跑到比舞台下,后头还跟了一群丫鬟婆子。

“不得胡闹。”贺东风面上凝着冷意。

可小公子置若罔闻,一边踩着小梯走上比舞台,一边怒气冲冲道:“王爷哥哥,嫂嫂答应比舞完给我做桂花糕的。”

两个婢子一阵心酸,想小姐生前是名满京城的相府千金,如今却落得这般结局,只怨苍天无眼,她们恨不得跟着去了。

小公子见王妃嫂嫂被轻尘托着一动不动,也明白了什么,瞬间红了眼:“还不放下她。”

轻尘顿了顿,看向贺东风。

贺东风比了个眼色,轻尘便托着傅千夙迈开步子,并未理会小公子。

小公子“哇”的一声哭出来,一双小手扯着傅千夙垂下来的手:“我不要嫂嫂死,我不要嫂嫂死!”

说罢,一脚踹向轻尘:“叫你放下她,聋了不是?”

轻尘不敢乱动。小公子身份尊贵,惹了他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个婢子见小公子尚且如此,也奋起身去,一人抱住轻尘的腿,一人去拖傅千夙的腰,就是不让轻尘把王妃带走。

贺东风眯了眯眼,朝雨自然上去帮轻尘。

然而几人拉扯间,轻尘身子一个不稳,被托在他肩上的傅千夙就摔了下去。

一股气从她的腹部猛地往下冲,“噗”的一声,几颗苦杏仁从她嘴里冲出。随后,她的身子微微起伏。

傅芊一直知道自己倒霉,可倒霉到吃颗话梅都被梗着,差点一命呜呼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幸亏她自救了一下,才让那话梅吐出来。

差点没命才知道活着有多好,傅芊觉得吧,她得去庙里拜拜了。

回过神后,她耙了耙刚才因为紧张而汗湿的头发,从地上爬起来。一抬眼,瞬间懵逼。

同样懵圈的还有晋王府众人。他们眼睁睁看着那断了气儿的王妃从地上爬起来,那一身缥缈的白衣,凌乱得遮住双眼的头发,白得堪比白骨爪的双手,仿佛就要朝他们伸过来!

“鬼,鬼啊!”

鬼?傅芊也屏住了呼吸,闭眼,睁眼;再闭眼,再睁眼。怎么,怎么全是一堆穿古装戏服的人?

好像也不是戏服,因为她猛然发现,这地儿亭台楼榭,雕栏玉砌,跟影城不一样,而且,连台摄像机都没有。

她自己身上也是戏服,不,正儿八经的古装。所以,这些是僵尸?

就一颗话梅而已,她就没命啦?眼泪哗哗涌出来,傅芊心如死灰。尼玛的,好不容易开餐馆,好不容易赚上钱,没来得及花就没命了,谁甘心了?

“啊!”傅芊吼了一嗓子。

旁边两个婢子被吼得反应过来,又是哭又是笑地围上来:“主子,你没死太好了!”

然后一个只到傅芊腋下高的小娃撞进她怀里:“嫂嫂!”

没死?怎么回事?傅芊正要问个究竟,突然一声厉喝响起。

“大胆傅千夙,胆敢装死欺骗本王!来人,抓起来。”贺东风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然这次,他怒得身子一震,竟被这狡猾的女人耍了。

傅芊树是谁?这名字比她的多一字,挺诗意哒。

傅芊这么想着,却被朝雨一把攥住手臂往前拖。

她愣住了,有什么从脑中一划而过,瞳孔猛地紧缩:“我?傅芊树?”

第2章 贬为奴婢,听候吩咐

贺东风半眯起危险的眸子瞪着眼前的女人。成亲三载,他倒不知道她竟有如此胆量。怎么,如今不装温柔贤淑了?

傅芊缩了缩脖子,面前这人的眼神像利箭,似要把她刺得体无完肤才罢休。

不过,这是人还是鬼?鬼的话也太俊了些。

玉冠束发,一袭镶金紫袍加身,把那张脸衬得有如白玉泛光。他剑眉斜挑入鬓,狭长的桃花眼自带横波,平添了几丝阴柔;而鼻骨直挺又有几分阳刚冷冽之气,最性感的莫过于他薄唇底下,那俗称“美人尖”的下巴。

这人的五官既矛盾又刚刚好,傅芊直觉,这男人不好相与,要么满脑子阴谋,要么一肚子坏水。

总之,一眼过去,她没有好感。

瞧他用眼剜着自己,傅芊撩了撩头发,要笑不笑地回视他:“那什么,大兄dei,有话说话,瞪着双斗鸡眼几个意思?”

斗鸡眼?贺东风斜睥她一眼,气极反笑。

众人不由倒抽口气,王妃脑子抽抽了,敢这么跟王爷说话,不要命了。

花容生怕主子又得罪王爷,忙蹭到她身旁,二话不说跪下去:“王爷,奴婢斗胆,主子本就身子孱弱,方才一热一冷,想必中暑才晕过去,若再出事,只怕不好向丞相大人交代。”

傅芊低头瞄了眼跪在地上的花容,终于听出问题来。刚才在她脑中一划而过的猜想,果然是对的。

因为一颗话梅,她穿越了。

穿到了这个王妃的身上,而那白面王爷,不出意外应该是她老公了。至于丞相大人,肯定是她家人,老爸或者兄弟之类。

傅芊暗忖,这身份,也不差嘛。

然而不等她细想,那个叫王爷的突然一掌拍向案子:“不好交代?那傅氏在比舞前故意弄伤沈二小姐的脚,又作何交代?”

傅芊一愣,只见一个外罩鹅黄襦子,里着翠色罗裙的身影袅袅走到王爷身旁。

她的脸一转过来,傅芊看呆了。

什么叫面若春桃,细眉含烟,说的就是这女人。她梳着简单的发髻,一支步摇点缀其中,及腰的长发犹如黑缎,反衬皮肤有如羊脂白玉。那盈盈一握的纤腰加之细碎婀娜的步子,好比天仙下凡。

“王爷息怒,比舞已完,我不怪傅姐姐。”美人柔声说道。

本就长得娇媚,一开口更像流莺,娇滴滴好比一颗玉珠子,让人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呵着。

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傅芊看得回不了神,冷不防就听到那王爷冷笑:“这样的人,也配你一声姐姐?你不怪她,本王却饶不了她。”

冷面王爷将目光抛向傅芊,眸中寒光乍现,随后一锤定音:“傅氏有失妇德,贬为王府奴婢,听候吩咐。”

瓦特?没听错吧?敢情她穿过来是当奴婢的?

傅芊本能一颤,整颗心紧紧地揪起来,连呼吸都不畅起来。她不得不弯下身去,捂住自己的胸口顺气。

尼玛的,原主这反应也太激烈了点。

花容慌忙为主子求情:“王爷明察,王妃没有弄伤沈二小姐,此事定是误会。”

“王妃?谁是王妃?本王方才说的话,你没听到?掌嘴!”贺东风冷目一睇,朝雨立马过去,二话不说甩掌呼到花容脸上。

傅芊倒吸了口凉气,瞧着小姑娘原本白皙的脸立马一个红印子。

眼看她被打得嘴角溢血仍未被叫停,傅芊忍不住了,手像带了意识般伸过去,按住那打人者。

这突兀的举动,让朝雨不得不停下。

傅芊自己也很莫名,大概是这副身子还带着原主的记忆吧。唯有干笑道:“有话好说,欺负女人算什么事儿?”

花容感动地瞅着主子。往常被欺负,主子都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今儿竟会帮自己。

傅芊感受到一股凉飕飕的气息扑面而来,抬眸望向前面那王爷时,发现他也正瞅着自己,那眼神就一句广告词,晶晶亮,透心凉。

未见那美人儿又娇滴滴地喊了声:“王爷,饶了她吧。”

“哼。”贺东风拂袖离开。

傅芊正想扶起花容时,眼前却多了道人影。

只见那美人正盯着自己,已不复方才的娇羞模样,反而眸中掺了不屑。

“好玩么?傅姐姐千万要保重自个儿,别落得被扫出王府,有家归不得的下场。”

傅芊眯了眯眸子,这女人!自己刚才一定是瞧错了,她头上插的不是步摇,而是朵白莲。

沈碧姝侧了侧身,在她耳边讽刺:“不日妹妹就要嫁入王府,傅姐姐可要照顾一二。”

傅芊一声没吭,任她昂首阔步离开。

“主子别理她。”花容从地上爬起来,整张脸都不能看了。

傅芊笑笑:“嗯,不理不理。”

等胸口没那么堵了,她问道:“刚才那白莲是谁?”

花容一愣,眼泪涌了出来:“主子,你,怎么了?”

那是她最恨的女人沈碧姝啊,她怎么给忘了?

傅芊总觉得花容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癌症晚期病人,只能轻哼两声解释:“我不是摔着头吗,疼得很,什么都想不起来。”

话音才落,只听见身旁响起另一道哭声,她一扭头看到个瘦瘦小小的姑娘。

“别哭啊。”傅芊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忙去牵那妹子:“你们就好好告诉我,没准一会儿头就不疼了。”

她将俩妹子拉到墙角,三人细细碎碎地唠起嗑来。

第3章 你这种渣男,要死怎么不早死

窗外一轮明月当空,傅芊在下人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披件外袍就出去,走到一个角落坐下。

突然穿到了这里,她左看又看,都不像认知里的某个朝代,而是未知时空里的雁京,雁国的都城。

傅千夙可真傻啊,为了阻止自己的丈夫纳沈碧姝为侧妃,就真的跟人比舞去了。比就比吧,也不多揣个心眼,吃了人放茶里的苦杏仁,魂魄归西。

在一夫多妻的朝代,阻止男人纳妾不比登天还难?况且这出了轨的男人,跟掉屎坑里的钱一样,有什么好捡的?

不过,想想这傅千夙也是可怜。

花容和云裳告诉她,傅千夙虽是相府嫡女,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在家不得父母宠爱,还屡遭姨娘陷害;嫁了人吧,丈夫又是个无情的,蹭完她背后的势力,最后还想休她!

莫怪乎她性情忧郁,忍气吞声了。

估计连老天都不忍心让她死得这么憋屈,于是自己就来接盘了。

既然成了傅千夙,她就会替原主好好活着,走后面的路。

打了个哈欠,她这会儿有点困意了。

正要回下人房,突然一个黑影掠过,傅千夙吓得心都快跳出来:“谁?”

疾风扫过,未等她看清是什么,整个身子就被卷着走,最后落在一片黑暗中,背后似乎抵着墙。

张嘴欲喊“救命”时,一只大掌掩住她的嘴。

“闭嘴!”

杀气沉沉的声音闯进傅千夙的耳里,她额上不由冒汗。

她认得这声音,是渣王爷。他三更半夜来抓她,难道,要杀了她?

傅千夙的脸刷的变白,不管三七二十一,认错再说:“王爷饶命,奴婢知错。”

贺东风眸光黯沉,她这么大声,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他深夜出过王府?带着薄茧的大掌,幽幽抵住她喉咙,修长的手指开始微微使力。

傅千夙背后一片冷汗,被掐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贺东风这才收掌。

像捡回一条命的感觉,傅千夙再也不敢作声,两只手攥在一起。

贺东风自顾坐下,捂住左臂,掌心一片湿濡。伤口不深,但也足够疼。他皱了皱眉,那人居然能伤了他,可见武力之高。

余光瞥到傅千夙那抹站直的身影,他勾了勾唇。不是他不想放过她,是她自个撞上来,岂有不用之理?

“过来。”他声音低缓。

傅千夙慢慢挪过去,有种被刀架着脖子的恐惧。

然未走到贺东风跟前,就被他用力拽过去,随之“嘶”的一声,响起布帛撕裂的声音。

小腿凉凉的,贺东风竟然撕了她的裙。

她下意识伸出双臂护在自己胸前,防备地盯着他。虽然黑暗中只看到个轮廓,她还是胆颤心惊。

“嗤!”贺东风不屑地撇唇。她在装什么,不是最想侍寝?更何况,她身上有哪里他没看过?

脱了上衣,他将那片裙布缠在左臂伤口上,浅色的布瞬间被染红。这么片薄布根本止不住血。

“再撕。”贺东风下令。

傅千夙不敢抗争,乖乖地捏着裙脚,又撕了一片。

“包扎。”

她眼里黑蒙蒙的一片,哪里看得清他哪里受伤,只胡乱地用布缠了缠,被贺东风捏着她的手,找准位置。

只是最后打结的时候,她一紧张就绑紧了。

“唔……”贺东风疼得眉心紧蹙,要不是触到她微颤的手,他定要将她扔出去。

傅千夙大气不敢喘一下,小命捏在别人手上的感觉,真特么难受。可人在屋檐下,也只能忍了。

“王爷,奴婢告退。”

然而话音刚落,外头忽起一阵嘈杂。

终于来了。贺东风轻哼,一把掀开傅千夙的外袍,覆在自己肩头,正好遮住左臂伤口,又将她衣襟扯开,露出里头一隅,再瞧她的裙子,被撕得倒是恰好。

傅千夙瞠目结舌,可这还没完,贺东风猛地把头凑到她锁骨处,用力啃噬。

“呃!”她疼得低呼,却怎么也推不开他。

贺东风抬头,只见她锁骨处的肌肤被啃出嫣红一片。一个打横,他将她拦腰抱起,大步阔阔往外走。

傅千夙捏紧了拳。该死的渣男,竟然耍流氓,可她却不敢吱声。

门外灯火通明,围了不少人,傅千夙受不了被人围观,恼得把头埋进贺东风怀里。

朝雨上前禀报:“爷,何大人说刺客进了王府,非搜不可。”

贺东风颔首,目光一凛,直射向不远处站着的京兆尹:“何大人好兴致,三更半夜来搜晋王府。”

何大人边施礼边道:“奉皇命抓缉刺客,晋王莫要为难。”

贺东风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自顾低头柔声哄着怀里的人:“别怕,爷在这儿,没人敢扰我们。”

何大人一愣,面子都不知该死往哪儿放,这贺东风摆明无视他。

瞧他怀里那女子,衣衫不整,两条白皙的腿露了出来,脖子还有一处可疑红痕。

好事正酣被打扰,是个男人都忍不了,晋王火气大也是应该。

傅千夙心底冷笑,原来姓贺的拿她当幌子,这演技能领奥斯卡小金人了。

贺东风瞥见她眼底的戏谑,抱她的手紧了紧才看向何大人,口气硬得像块石头:“要搜便搜,若搜不出个究竟,何大人自要给本王个交代。”

语罢,也不管底下的人,他抱着傅千夙又回屋内,门关得乒乓作响。

何大人:“……”

晋王如此急色?他怀里的女人,什么来头?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可贺东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砰”的一声,他竟直接栽倒不省人事。

傅千夙惊了惊,摸索着地上的人,却发觉他手臂上的伤口,血在不停涌出,甚至比刚才流的还要多,根本止不住。

不及细想,她扯开原来包扎的布条,直接用外袍覆在那伤口上,掩住狂涌出来的血。

“你说你这种渣男,要死怎么不早死,非要死我面前,你可真能啊!”

第4章 王爷居然让傅氏侍寝了

轻尘刚要从屋顶跃下,听到傅氏的话,这怨念差点让他一脚踩破瓦砖摔下去。

听到有什么落地的响声,傅千夙吓了一跳。

轻尘在黑暗中移动,犹如白天。触到贺东风的伤口时,他不由绷直脸。刺伤爷的剑沾了毒。从怀里摸出一瓶东西来,他细细地为贺东风上药,动作纯熟如大夫。

上了驱毒散,势必会发高热排解,轻尘不放心交代:“傅氏,你留在此照顾爷,爷什么时候醒了你什么时候出去。”

傅千夙咬牙:“堂堂王爷,难道没有贴身婢子?”

轻尘面色凝重:“不是没有,而是除了我和朝雨,但凡知道爷受伤的,要么瞎,要么死。”

傅千夙一愣,太特么没人性!姓贺的自己当刺客受的伤,关她鸟事。

像料到她想什么,轻尘警告道:“除了照顾爷,旁的你最好别想,嘴巴紧实些,否则你出去只有一条路。你也知道,爷不会顾及你如今的境况。”

横竖她都不好过就是了。

傅千夙很不耐烦:“那我也丑话说在前,若他醒了要杀我,麻烦侍卫大人记得你说过的话。”

“自然记得。”轻尘摸摸鼻子,这傅氏怎么变得这般难缠了?以前可巴不得能照顾爷的。

也罢,她既成了奴婢,就该做奴婢做的事。

傅千夙闷闷坐下,之前的困意一扫而空,她瞪了贺东风一眼。都怪这厮,害人精!

轻尘让她给贺东风更衣,又把药交到她手上,仔细交代了上药事宜才离开。

然而他刚走不久,傅千夙就听到榻上这厮含糊不清地说要水喝,她给他喂水时才发现他皮肤滚烫。

他娘的,真发烧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傅千夙心不甘情不愿出去端水,沾湿了帕子放贺东风额上,奈何他一点都不安分,手一抓就把额头上的湿帕子给抓下来。

“麻烦精,给老娘安分点。”傅千夙掐了贺东风大腿一记。

不知是不是这掐起作用了,这厮终于没乱动了。傅千夙拿来两条帕子,一条放在他额上,另一条沾水给他擦脸擦手降温。

本来还要擦腿的,想想他又不是她老公,她干嘛那样费心?

这么重复擦了好多遍,贺东风的温度才稍稍降下去,两条眉舒展开来。她又给他上了一次药。

阳光洒进来,外头已经天亮。一宿没睡,傅千夙终于撑不住了,眼皮耷拉着,一屁股坐下来,头趴在榻上闭眼就睡过去。

轻尘再来时检查了贺东风的伤口,已经上了新的药,看样子是发过热了。这傅氏虽然嘴上不饶人,倒是把爷照料得细致妥贴。

屋里没床,他只能将累趴的傅氏拎起来放到榻上,而后悄悄离开。

睡着的傅千夙感到腿有些凉,她往温热处钻去,腿搭在了贺东风身上,手也不由自主伸过去,迷蒙中以为拽住了她的大枕头,枕在上面暖暖的真舒服,就是不知为什么有点硬。

没人发现这时院门被打开,两道纤细的身影跨了进来。

“沈妹妹,若不是你来,谁敢靠近这儿半步?爷的脾气你知道的,可千万别说是妾身带你来的。”

沈碧姝一早听说王爷昨夜让傅千夙侍寝的事,心神不宁的,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寻了借口给太妃娘娘送佛经才来的王府。

王爷明明将傅千夙贬为奴婢的,再过不久就会休了她,怎的还让她侍寝?她自是不信。然而王府上下都在偷偷说这事,还说什么王爷到现在还未从屋里出来,看样子傅氏很快就复位。

她的心紧紧悬着,找了侍妾云氏,让其带自己来寻人。

云氏的婢子原是从锁匠家买的,开锁并非难事。

锁一打开,沈碧姝就急急走进去,云氏跟在她身后,也有些好奇。傅氏不受王爷待见是整个雁京都知道的事,怎么被贬了之后突然就留得住爷了?

进入内室那一刻,沈碧姝摇摇欲坠,大颗眼泪滑下来,不敢相信自己眼里看到的。

云氏也怔了。爷居然,居然真的让傅氏侍寝了。

只见傅氏整副身子缩在爷怀里,衣襟敞开,露出似雪肌肤,脖子上红痕醉人,底下那裙摆已碎,两条光滑的腿缠在爷的腰上,这姿势让人羞得眼睛不知往哪儿看好。

沈碧姝死死咬唇,转身忿然跑出去,云氏只得跟上。

不知外头已经翻天覆地的傅千夙,这一觉睡得香甜,直至日落黄昏才幽幽醒来。

然而一睁眼,就对上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这眼里的凉意让她瞬间清醒。

“啊!”傅千夙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压在贺东风身上,一只手甚至还按在他手臂上。

她吓得缩回手,急着想翻下榻,然而越急越出错,手肘一不小心就结结实实撞在他伤口上。

贺东风倒抽口气,眉都拧了起来。该死的女人,她故意的?!

傅千夙没有看他。也许是先入为主,总觉得这人和她天生相克,磁场不对。

她眼睛溜溜直转,当看到桌上放的食盒时,她眼睛一亮。肚子一阵叫嚣,她很饿了。可这厮不开口,她也不好说话。

真憋啊,她一个现代人穿过来,竟然连吃的都成问题了。

贺东风挑了挑眉,他岂会不知她想什么。缓缓坐直身体,他看那食盒一眼:“打开。”

傅千夙一阵激动,忙应着:“是。”

她打开食盒端出里头的饭菜,以清淡为主,但是搭配得很好,她觉得肚子更饿了。食盒最底层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想来是给贺东风准备的,轻尘说过他若醒了要先喝粥。

她把粥捧过去递给贺东风,可他没有接。

贺东风瞧都没瞧那碗粥,只懒懒道:“菜端过来。”

傅千夙只好把菜端过来,贺东风夹了好几著,那盘菜就少了一大半,她吞咽了好几下。

眼看着他把每盘菜都吃得剩下一丁点,她心里那个吐血!这人脑子有病,只吃菜不吃饭。

贺东风慢条斯理地吃完,才斜傅千夙一眼:“看来你不饿,不吃便倒了。”

不饿?她饿死了好吗?她狗腿地笑着:“倒了多可惜。”

说着她把几盘剩菜拢成一盘,再将饭倒在一个空盘上,最后将那盘菜倒浇在饭上,一气呵成。

第5章 差点被这狡猾的女人刺激到

在贺东风狐疑的目光底下,傅千夙无比虔诚地端起现成的“盖浇饭”,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尼玛的,差点感动到哭。

以前太忙,一两顿不吃饭都不觉得有啥,穿过来后,现在终于吃到正常饭菜,简直是人间最美味。

是他晕太久了吗?贺东风总觉得傅千夙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身为相府千金,又是晋王妃过来的,如今竟一脸感动地吃剩菜。虽说下人的饭食定然好不到哪儿去,可这狼吞虎咽的,得有几顿没吃了?

那边傅千夙一口气干了整盘饭,又喝了粥,精神终于回来。

不经意瞥那渣王爷一眼,但见他眼神深幽,含着一团浓雾让人探不到底似的,她赶紧移开视线。

贺东风张开双臂,等她过来为他更衣上药。

傅千夙张大嘴巴看着他,然后一脸懵逼。

“嗯?”他声音微沉,隐隐有发怒的前兆。

“啊?”她完全不知他要干嘛好吧。

贺东风忍无可忍,咬着牙道:“上药。”

哦,上药。傅千夙去拿药,随之一顿。不对,他只伤了一条手臂,上药完全可以自己来。

她弱弱地问了句:“王爷不出去么?关久了,难免叫外头担心。”

贺东风没好气地撇唇:“本王的事哪里轮到你指手画脚?”

傅千夙噤了声。

他娘的,她就说了一句好吗?既然瞧她不顺眼,敢不敢不让她在这儿碍眼?

她走过去没好气地解开贺东风的寝衣,见到他胸肌时,嘴角多了抹窃笑。

他晕着的时候,她是大大方方欣赏的,要是搁现代,姓贺的也算高富帅一枚了,可却自带渣男属性。

贺东风面无表情瞧着她。这女人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神游太虚去了,连多上了药都不知道。

“傅、千、夙。”

她终于回神,发现自己不停往那伤口上抹药,粉末多得往下掉,不少沾到他裤子上,她干笑着用袖子给他拂掉。

贺东风冷哼一声,目光不善。

“更衣。”

傅千夙抓起轻尘送过来的衣赏给他披上,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这古人的衣服带子多,她完全不知怎么个穿法,只能胡乱地左系一下,右系一下,完了发现渣王爷那张脸,堪比锅底。

“奴婢没侍候过男人穿衣服。”她也很郁闷好吗?

贺东风斜她一眼,这是埋怨他三年来冷落了她?即便是又如何!他拆了她系好的带子重新着装。

终于等到这尊佛踏出院子,傅千夙暗暗高兴,嘴上念着:“恭送王爷。”

等他走远,她一溜烟跑了。然而这王府实在是大,她转了几圈完全走懵了,刚要调头时,隐隐听到有人在说她的名字。

她躲到墙后,竖起耳朵。只听里头的人在碎嘴:“那傅氏到底给爷施了什么蛊?眼看就要被休掉。”

“我早说了,她不会轻易罢休。不过,这事儿轮不到我们来管,自有人会出头。”

“还是妹妹聪慧。我们只管看戏。”

呵呵哒。傅千夙不用问都知道这两女人的身份。看来姓贺的养了不少女人。关键是这些个女人,都不想让她好过就是了。

真无语了。

傅千夙慢腾腾往回走,猛的一阵风掠过,她反应过来已经被朝雨挟住手臂往前拖。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路被拖到主院,她感觉脚都快不是自己的。

贺东风瞅着眼前的傅千夙,见她脸上无丝毫惊慌,气得他一拳砸在桌上,桌脚立马少了一条,上面的信掉到地上。

那是沈碧姝让人送来的,字字欲泣,说什么不愿嫁入王府,这定是傅氏使计阻碍。

傅千夙跪在地上,多少明了是跟那封信有关。想起刚才听到的话,难道又是那朵白莲花干的好事?

她不由瞥了眼旁边站着的几个女人。这才发现每一个都很美,有的气质温婉,有的羞怯动人,各个都不输那朵白莲。就不知道刚才说话的是哪两个。

姓贺的艳福不浅。傅千夙吞了吞口水。

然而贺东风凉凉的声音响起:“傅氏刁钻,屡次三番破坏本王婚事,现关进柴房,直至本王大喜后放出。”

什么?关柴房?傅千夙背脊一挺,颇为不服:“为何要关?奴婢祝王爷新婚如意,百年好合都来不及,怎会破坏?如若王爷不信,不如当场给奴婢休书,奴婢绝无异议。”

与其老被白莲花、还有别的什么花搅弄来,搅弄去,还不如直接滚蛋另谋出路,谁喜欢待这鬼地方了?

没错,既然渣王爷有意休她,她就顺着杆子爬呗,还能饿死了不成?

她垂下脸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今世与王爷无缘无份,怪奴婢福薄,但求来生从未相识,各走各路。”

空气仿若被凝结。

旁的侍妾们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傅氏是疯了么?自个儿要休书?王爷会给么?

贺东风半眯起眸子,毫不留情道:“你以为本王不敢?”

“王爷,请!”傅千夙眼睛快成爱心状,那个激动啊,终于要摆脱迷途,重返正道了。

贺东风被这口气堵得慌,当即铺纸,提笔。她不知进退,休怪他无情无义。

然而那个“休”字才落笔,他猛的一下惊醒,深吸口气,搁笔。差一点被这狡猾的女人刺激到,乃至误事。

不是不想休她,而是这节骨眼休她,未免落人口实,影响大局。

傅千夙双眼一吊,怎么,怎么不写了?

旁的侍妾都敛下眸子。只差一点,傅氏就被休,王爷这是为何?

贺东风冷笑:“傅氏如此善辩,本王真是小瞧了你。与其休你,让你在本王大喜之日兴风作浪,不如好加看管,严防死守。”

傅千夙气得胸口都疼了:“奴婢要见轻尘!轻尘可以作证!”

死渣男,早知这样,老娘让你发烧烧死算了。

第6章 你休了我吧

柴房里,傅千夙百无聊赖,才进来一会儿,就像过了一世纪那么长。也不知轻尘在哪个旮旯,害得她被死渣男关进来。

肚子越来越饿时,终于听见门外开锁的声音。送饭的嬷嬷把饭菜放下就走,那匆忙劲活像她是妖怪。

一片肉都没有!

算了,聊胜于无。千夙捧起饭菜尽量吃得慢些。吃得快会饿得快。话说死渣男的大喜之日定在什么时候呢?可别关她十天半个月才好。

正想着,窗户传来窸窣声。千夙凑过去,只见窗户被人扒开一些,低低的稚嫩声响起:“王妃嫂嫂!”

是那小不点。她都快把他给忘了。那天要不是他让轻尘放下她,拉扯间误打误撞让她吐出苦杏,想必这世上早就没了傅千夙。

窗户边的小贺珏把几个肉包子塞进来:“嫂嫂快吃,我不能留太久。”

“好,等我出去给你做好吃的。”傅千夙一阵感动。这王府里头,除了花容云裳,只有这个小的是真心对她。

小贺珏不忘交代:“那嫂嫂记得给我做桂花糕唷。我先走了。”

傅千夙捏着手里的肉包子,等出去她定要给小家伙做好吃的。然而,没等出去,又出幺蛾子。

两日后,晋王迎娶侧妃,府内喜气洋洋,府外锣鼓喧天。

街上百姓看着从将军府抬出的沈二小姐的嫁妆,足足七十二抬,要知道,沈二小姐是庶出,嫁妆竟比沈大小姐还多,可见沈将军对其的疼爱。

再说晋王下的聘礼,可比肩其三年前迎娶正妃的。沈二小姐除了侧妃位份,一切堪比正妻。

喜轿被抬至东街,眼看就到王府正门。突然从街角窜出十来个穿黑衣的婆子,个个手提篮子,不知是谁喊了声“扔”,篮子里的鸡蛋和烂瓜烂菜纷纷砸向喜轿。

有婆子放声大嚷:“自古只有正妻从正门进,哪有妾从正门进的理儿?”

“这沈二小姐从前与晋王妃情比金兰,如今抢人夫婿,祸害正妻啊!”

“都知道晋王妃舞艺冠绝雁京,若不是沈二小姐使横手,她能嫁进王府?”

流言四起,喜轿内沈碧姝攥紧喜帕,指甲抠进掌心。这身水红色喜服,是她心里的痛,不由对傅千夙更添几分嫉恨。

喜轿外那些婆子突然冲撞迎亲队伍,还有婆子去撞轿夫,喜轿一下前倾,里头的沈碧姝尖叫着滑出来。

一颗鸡蛋扔到她身上,蛋黄沾了喜服,开出朵奇怪的金菊。沈碧姝委屈咬住下唇,眼泪外涌。

侍卫出动,婆子四散。沈碧姝最后被从角门抬进王府。

贺东风隐着怒气周旋于宴席间。等到洞房时刻,面对沈碧姝一张楚楚可怜的脸,他禁不住勃然大怒。

“你先休息,本王定不轻饶傅氏。”

沈碧姝一愣,眼泪也忘了擦:“爷?”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哎,难道就这么被那傅贱人给毁了?

美人在怀,贺东风的确该做那值千金的事,然则不解决那个狡猾的女人,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他伸手按着沈碧姝的肩头安抚道:“日子还长,眼下你的声誉更重要。”

沈碧姝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原来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贺东风未加停留,带着满身煞气离开喜房,向王府最边上的柴房走去。

而柴房里头,傅千夙早就睡了。试问没有一点娱乐的夜晚,不睡觉还能干嘛?也就是夏夜,她才躺地板躺得那么惬意。

梦里正被一桌子好菜环绕呢,突然跑出条恶狗,一口把她的鸡腿给叼了,气得她直伸脚过去踹。

贺东风进去的瞬间,怒火窜得更高。这人居然睡得着!大步过去就要将她踢醒,没料到他还没出脚,她便一脚踹过来,直中他小腿骨,一阵闷疼。

“滚吧,死狗!”

贺东风面色铁青,一把攥住地上那人衣裳将她直拎起来。

傅千夙疼醒了,周围漆黑一片,只一双眼睛泛着寒光,吓得她大喊:“鬼啊,有鬼!”

“你心里的确有鬼。”贺东风松手,任由她软下去。

你才心里有鬼,你全家心里有鬼!啊,不对,这是渣男的声音。今儿不是他大喜之日么?大晚上不去抱白莲,反倒来吓她?!

傅千夙警觉起来。

柴房被人点上灯,外头也亮了起来。贺东风率先出去,傅千夙被朝雨拖出去。

她现在一瞧见朝雨就想弄死丫的,他娘的就不能小点力?被他按跪在地上,她浑身不得劲。

贺东风斜着眼一瞥,朝雨一板一眼念出来:“傅氏指使人冲撞沈侧妃喜轿,教唆人诋毁沈侧妃,败坏王府名声,罚家法二十板子。”

傅千夙眼看奴仆搬来长凳和长板,身子一抖。那二十板子下去,她还有命?天杀的,到底哪来那么多看她不顺眼的?横竖都得罪了贺渣男,也不差这一回。

凝了凝神,她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

“有何好笑?”贺东风挑眉,这女人疯了不成?难道以为装疯卖傻就能逃过这二十板子?

傅千夙很夸张地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我笑王爷英明。这一桩桩一茬茬的,我实在不是王爷的对手。你休了我吧,哪怕我死在外头,也好过在这里死得憋屈。”

贺东风怒极反笑,果然狡猾,不但不认,还反咬他一口,什么时候起,她的胆子这么大了。

“不见棺材不落泪。朝雨,拿给她。”

朝雨将一张帕子递给傅千夙。只见帕子绣了梅花,还落了几处油渍,隐隐看得出是“撞喜轿”几个字,傅千夙不禁蹙起眉头。

贺东风的嗓音有如腊月寒霜:“将人带上来,让傅氏好好认认。”

朝雨把一个婆子押上来,那婆子一见千夙双目含泪:“小姐瘦了。”

傅千夙差点冲口而出“你谁啊”,到底是按捺住了。显而易见,这个局就是用她的物件,她的人来促成,对方要让她百口莫辩。

既然如此,她不必多言了。

贺东风原以为,这下傅千夙必定低头求饶,然而她的下一句,却叫他意想不到。

第7章 不玩点儿狠的都没法活了

“那就请王爷送奴婢去衙门。”傅千夙如是说。

此话一出,旁边那婆子反应最大:“不能去。此事与小姐无关,全是老奴所为。就算送衙门,也该老奴去。”

贺东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寻常人家这些事,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她倒好,要闹到衙门去,她以为他不敢送她去?

既然她一心要去,他成全她。出不来,也是她咎由自取。

“朝雨,送衙门。”

傅千夙幽幽道:“谢王爷成全。他日若证明奴婢是清白的,还请王爷尽快给封休书。”

贺东风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还他日呢,就冲送衙门,他完全有理由休了她。轻哼一声,他拂袖离开。

一旁的婆子哭哭啼啼,哀怨忿然:“小姐,是老奴害了你。”

傅千夙跟身后的朝雨道:“我问候娘家几句便跟你去衙门。”

话都这么说了,朝雨也不好意思靠得太近,遂走开几步。

千夙拉起那婆子走开两步,确认那距离没人能听见,她才低语:“我进衙门,可有法子打点一二?”

刘妈怔了怔,倒是认真想起来。

时间紧迫,千夙不及细问她的身份,唯有交代道:“想办法告诉我娘,务必救我出去。只有我能帮她,解决掉柳姨娘。”

她听花容云裳说过,她娘曹氏与姨娘柳氏恩怨颇深,只能从这下手了。

刘妈慎重地点头。

“记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傅千夙反复叮嘱,这才跟朝雨走了。

深夜的衙门,像地府般愈显阴森,那些个收押的犯人,一听有人来,像闻血而至的水蛭,全涌出来,手伸出牢房外,要么喊给吃的,要么喊冤枉。

这些人,不用睡的?傅千夙咋舌。

因她身份特殊,虽说被晋王贬为奴婢,可娘家毕竟是相府,县令亲自将她收监,那待遇就跟换个地方似的,牢房里有床被,整洁得很,没有恶臭馊味。

傅千夙也懂规矩,摸不出银子来,就说尽好话。

等县令一走,她脱鞋躺到床上,双眼一闭就睡过去。不捱板子的滋味太好了。

次日,有衙役给她端来吃的,居然比王府那嬷嬷送的饭菜还要好些,千夙饱餐一顿,只等人来救她。

王府里,沈碧姝虽然守了一夜没等到王爷,可还是依照规矩,给太妃敬茶请安。得知傅千夙被送衙门,她心情一阵舒畅。

喊来贴身婢子梨花吩咐几句,她笑意更深。傅姐姐,不是我没给你机会,这都是命。

贺东风刚回府,就见书房前轻尘跪着。

“爷回来了。”轻尘没有起来,直向贺东风告罪:“属下有罪。爷错怪了傅氏。”

又是傅千夙,贺东风没好气道:“不提她罢。”

轻尘掀了掀嘴皮,这如何是好,那傅氏可什么都没干,要干,也是他一时糊涂把她弄到榻上,这才有了后头的事。

“爷,是属下糊涂。那夜属下去过两回方进轩,爷的伤口是傅氏在料理,连爷发高热,也是傅氏妥贴照顾才……”

听完轻尘的解释,贺东风的眉头拧紧,手上的书不知何时倒扣在书桌上,他也没了要看的心思。这么说,傅千夙那夜什么都没做?

那冲撞喜轿,诋毁沈碧姝的总是她了吧?除了她,谁敢在他大喜之日干这种事。

不过,若不是她的话……

轻尘见主子没什么表情,心里不由焦急。听朝雨说傅氏自请去衙门,寻常人若犯了事谁敢去衙门,况且她被关在柴房两天,连花容云裳都不知的事,她又是收买了谁才办成这事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有本事让人破坏爷成亲,也不会笨得让人抓住把柄吧?又是帕子,又是奶娘的,是怕人不知道是她干的?

显然,理智回笼的贺东风也想到了这些。但他决不承认,他居然会认为那个女人无辜。

“不管是不是她,衙门自有定夺。又不是本王让她去的,权当到那儿反省反省。”贺东风重新抓起书来,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

轻尘很无奈,爷这是钻了牛角尖啊。平常英明神武的爷,怎的一碰到傅氏的事就失了判断?眼下也只能暗中交代衙门,莫要为难傅氏才好。

傅千夙在牢里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人来。

牢房被打开,黄衣蒙着纱巾的丫鬟进来恭敬地跪下,呈上一个盒子:“这是王爷的交代。”

王爷?不是她娘家的人?傅千夙警觉地后退,那渣男想做什么?

那丫鬟打开盒子,里头是一粒拇指大小的黑色丸子,她捏在指间,突然朝傅千夙逼近:“得罪了。”

“救命!救命啊!”傅千夙万没想到,渣男派人来杀她!她这是给了他机会啊,悔不当初!

那丫鬟狠狠抓住千夙的头发,千夙不得不仰起脸来。

“你今儿不死也得死,没人救得了你。”

傅千夙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她双手抱住那丫鬟的腰,用头去撞那丫鬟的头,疼总比死强!

丫鬟疼得松开手,傅千夙抓住机会反掐她手臂,头一低就用力咬下去。

“啊!”那丫鬟手臂一抖,手里的丸子掉下去。

千夙一脚踩在那丸子上,仍不解气地扇了那丫鬟一巴掌:“滚回去告诉他,我就是死也不放过他。至于你,我不介意让你尝尝这丸子的滋味。”

她作势去捡,那丫鬟惊得转身跑出牢房。

好险!她差点就没命了。傅千夙一屁股坐下去,摸着额上的冷汗。

“小姐,老奴接你来了。”

傅千夙回神,但见昨夜那婆子来了,一个激动,两行热泪涌出眼眶,抱住那婆子一阵啜泣。

离开衙门时,她已然平静。明明是红太狼,人家非以为她是喜羊羊,那么以后,不玩点儿狠的都没法活了。

这笔账她记着。

轻尘到衙门,迎面碰上傅千夙。

“傅氏,你出来了?”

她却头也不回往前走,身上像带风一样。

轻尘摸摸鼻子,是他的错,傅氏不理人也对。

贺东风正在想要不要彻查时,冷不防书房的门被踢开,他对上傅千夙那异常亮的眸子。

“王爷一定要长命百岁。”好等着她的报复。

她只说了这么句话就走了,贺东风突然有种被厉鬼惦记上的阴凉。

第8章 沈白莲的演技跟贺渣渣一样强

“主子!”花容云裳见千夙好好地回来,这才放下心来。

但也忧心忡忡,王爷可真狠,明明都让主子侍寝了,一眨眼就把主子送进衙门,这以后的日子,主子要怎么过?

傅千夙没她们那么悲观。她在牢里想得清楚,那封休书她是要定了。在这鬼地方耗尽青春么?不存在的。

“哟,傅氏回来得正好。”

三人转身,见管家老陈笑着上前,那双小眼睛里头,让人看不清是什么。

来者不善。傅千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傅氏今儿的任务,去后院帮忙卸货,卸完即可。”老陈说完也不等她们反应就走了。

花容云裳气得直跺脚,王府的盆栽正好是今天要换,府里明明就有杂役工,却让主子去卸货,这明摆着刁难。

“没事,当健身了。”傅千夙往后院走,想了想还是伸手问花容要了一些铜板碎银。

后院里杂役们正忙得热火朝天,冷不防一抹纤细的身影加入他们,搬起一小盆菊花往里走,然后小心放下。

杂役平日里没见过千夙,自是不知她身份。有那些个好心的,搭了把手和她一块去搬那大盆的。

千夙见他们只管搬进来放一堆,等要把盆栽分放各地时,又一番忙乱,索性把大伙都喊停。

她拿过单子看了几眼,然后指着面前那片空地:“等会儿咱把菊放左边,堇放中间,兰草放右边,树放台阶边上,其余放后头。一盆接一盆放,等分放不出一时辰就完事儿。”

杂役一听是这个理儿,都纷纷听千夙的,个接个,盆接盆的放好,等搬完一瞅,哪儿放着啥一眼就看到。等分放时果真不用一时辰就办好。

“咱搬了这么久,咋没想到这法子。”

傅千夙暗忖,不然呢,她可是个当管理的啊。干完活,她也累了,见换下的盆栽有干掉的菊,她抓了点放碗里,用烧开的水过一遍泡茶。

“不用白不用,菊花茶清热解毒。”

杂役见了有样学样,一时间大家都喝上菊花茶。

这时有个模样标致的婢子跟着管家老陈过来,看着夏堇道:“送过去,我家主子不爱菊。”

老陈忙应下:“这就送过去。傅氏。”

傅千夙翻了个白眼。这么多人在呢,非让她去送,老陈心里真的没点逼数?

端上那盆花,她小心跟在那婢子后头,左拐右拐终于到了目的地,莲晴院。哟呵,这地方不会是那白莲在住吧?

花才放下,就听后头有人喊了声:“傅姐姐。”

这柔弱的声音,一听就没好事。千夙卑微低头,行礼:“沈侧妃。”

“姐姐可是在怪我?”沈碧姝踩着碎步上前,笑得好不灿烂。傅千夙生性清高,端的是相府嫡千金的架子,好似谁都不放在眼里。时至今日,让她在自己眼前卑躬屈膝,这感觉,惬意无比!

这朵白莲又想对她做什么?千夙后挪了两步:“奴婢身上沾了尘,怕脏了侧妃娘娘的衣裙。”

沈碧姝仰了仰脖子,一把攥住傅千夙的手臂:“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没错,你不会吃了我,可你会弄死我啊!此刻被她的指甲掐着,手臂定是瘀了。千夙暗暗咬牙忍下,她就想看看这朵白莲让她送花过来,用意何在。

沈碧姝突然“啊”了一声,松开千夙,后退好几步,瘫倒在椅上,眼里涌出泪水。

傅千夙心想,来了。这演技她给一百二十分都不怕沈白莲骄傲。说哭就哭,说变脸就变脸,跟贺渣渣的演技一样强,绝配。

她背后有道炙热的视线,不消说,必定是贺渣男来了。

“王爷快救主子。”海棠边搀着沈碧姝边告状:“这婢子想害死主子。”

傅千夙垂着头,伸手掏了掏耳朵。果真是骗计不怕旧,只要傻逼受。

贺东风大步踏过去,搂住沈碧姝:“怎么回事?”

沈碧姝光摇头不说话,两行眼泪一直流,委屈得要命。

海棠指着傅千夙:“傅氏明知主子对夏堇过敏,偏生给主子送来夏堇,主子还念着她的好,一声没吭,要不是难受得紧,奴婢也不会去请王爷过来。”

好的坏的,全她一张嘴。这个叫海棠的真不得了。

然而这次贺东风没有直接冲傅千夙发难,兴许因为前两次的事,又或是她那句“王爷一定要长命百岁”,居高临下瞅着她,他喜怒不形于色问道:“傅氏,你有何话说?”

傅千夙沉了沉气,终于到她自由陈述了。所谓见招拆招啊,她强项。

“回王爷,夏堇生长粗放,喜高温,耐炎热,只要阳光充足,土壤湿润即可花开繁茂,除了虫害,绝不伤及人。沈侧妃对夏堇过敏倒是世间少有。”

海棠不服气道:“夏堇长得如何,与你害我家主子有何关系?”

千夙哂笑:“如果奴婢要害沈侧妃,为何挑根部强健的夏堇?明明腐烂的更容易引虫害。况且,花是海棠你挑的,管家让奴婢送过来,仅此而已。”

海棠朝沈碧姝道:“主子,奴婢只说了您不爱菊,却没说过让她送夏堇,她分明想害您。”

千夙一点也不着急:“海棠你真的知道,这是夏堇?”

海棠嘴快:“当然知道”

“你知道,那为何奴婢捧着走了一路,你都不让放下,非到了侧妃院里才让放?还是说,你故意引奴婢来,只为栽赃?”千夙闲闲地说道。

海棠急红了脸:“你胡说八道。”

傅千夙看向贺东风,像下了莫大的决心:“王爷,若大夫诊出沈侧妃因夏堇过敏,奴婢愿自请离去。”

这话正中沈碧姝下怀,她早就盘算好一切,大夫早就候着了。遂扶着头又“唉哟”一声。

“王爷,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海棠一条腿已踏出去。

傅千夙心里高兴,唷嗬,奇迹的时刻马上来临了喂!为了能走人,要故意输给沈白莲,她也不容易的好伐?

然而贺东风薄唇一抿,三个字就这么凉淡地出口:“不必请。”

第9章 摊上贺渣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傅千夙的眼皮狠狠一跳,捏了捏袖中的拳头。

贺东风莫测高深地打量她几眼,方才她眼角那点窃喜,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是傻了才会跟着她的计划走。这女人的心思,越发深沉了,差点连他都骗过去。

想罢他柔声安慰沈碧姝:“不必担心,过敏没有大碍,去库房取些上好药材养养身子。至于傅氏,本王自会罚她。”

傅千夙心底冷笑,这就是渣男本渣了。早晚有一天,她会连本带息取回来。

沈碧姝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但见好就收这道理她懂,只说着反话:“爷,妾身没事,别怪傅姐姐。”

贺东风让她好生休息,便要离开,见傅千夙还跪在地上,他喊了声朝雨。

朝雨自是把傅千夙给拎起来,跟上爷的步子。

离开莲晴院到了贺渣渣的主院朗月轩,傅千夙还在想刚才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贺渣渣不是想休她吗,那是多好的机会啊。

朝雨一推,千夙跪了下去。

“让老陈过来。本王想知道,是不是府里每个下人都如此之闲。”贺东风斜睨傅千夙一眼,言下之意,就是太闲了才整天生事。

傅千夙没作声,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她说什么都没用,爱罚不罚,全凭他一句话。由此,也坚定了她要离开另谋出路的决定。

呵,装聋作哑了?贺东风盯着她,没放过她任何一丝神情。

老陈被带到,战战兢兢地跪下,还以为傅氏向王爷告了状,一开口便是:“王爷,老奴不知沈侧妃对夏堇过敏,更没想到傅氏会有如此心思,才让她送过去。”

现在还撇得干净么?傅千夙不屑地摇头,趋炎附势的人还真不少,但她就活该被栽赃吗?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管家,要你何用?”千夙言语间一点也不客气。

老陈一噎,脸涨成猪肝色。

贺东风熠熠的桃花眼对上老陈,明明在笑,却让人后背凉飕飕的。

老陈瑟缩了下,心里对傅氏那个恨啊。

“看来本王养了不少闲人。”贺东风的嗓音轻得跟羽毛似的,“老陈在王府服侍了几年?”

“回王爷,五年了。”老陈越听越不对劲,王爷怎么好像,是向着傅氏的?

贺东风轻抚下颌:“老了,所以力不从心?”

老陈急得连连叩头:“老奴错了,王爷恕罪。”

“你想怎么罚?”贺东风突然看向傅千夙。

她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这个渣渣可真阴,当着老陈的面问她要怎么罚,老陈不记恨上她才怪。他故意为她树敌。

没等她说话,他就下了命令:“扣月钱三月,如再犯错,逐出王府。”

老陈心都凉了,嘴上也只能念着:“谢王爷开恩。”

等朝雨老陈都出去,只剩贺东风和傅千夙,屋里静得几乎连心跳声都听见。气氛有些僵,又有点像对峙,好像谁忍着不说话,就能一招制胜似的。

千夙跪久了,膝盖有点酸。可以料见,以后她在王府里头,又多了老陈这么个障碍,她行事得更加小心才是。

摊上贺渣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原主怎么会爱上这么个极品!

“王爷可满意了?”千夙终于开口。

贺东风似笑非笑地捏着玉扳指,怎么会不满意?她不是很厉害么,这点事想必也难不倒她,就是,多了些麻烦罢了。

千夙懒得理他,不到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贺渣渣尽管放马过来,她总不会一辈子受制于他。

告退出来,正是下人的吃饭时间。摸着瘪瘪的肚子,千夙跑得比兔子还快。谁知往饭桌一靠,饭没了,菜也没了。

不止她的没了,连花容云裳的饭菜,都少得可怜,简直跟喂猫似的。千夙瞟了一圈那些个丫鬟婆子,也不生气,自顾走了。

偷偷溜去厨房,却发现厨房上了锁。他娘的,这个老陈简直不给她留一点活路。以为这样她就没办法了?傅千夙绕到厨房后头,那儿有个小门,她第一天被贬成奴婢的时候就知道了。毕竟能吃上饭很重要啊。

搬开砖,推开柴,她猫着身子溜进去。平常的厨房里至少还有瓜菜什么的,今儿真是要多空有多空,想也知道是防着她进来偷吃的。

老陈这个老而不死,咋心眼那么小呢。搜了一番,千夙终于发现一个木桶里有半条黄瓜和一颗鸡蛋,一只碗里还留了半碗面粉。

有食材就不怕饿死。千夙在现代可是开餐馆的,虽然她是老板不是大厨,可做点吃的根本不是问题。

给面粉掺水、搅拌、忙得不亦乐乎,黄瓜去皮、切片,鸡蛋打散、去泡,烧起柴火来,先炒起鸡蛋来盛着,再放点油下面粉浆儿,等一面煎得微黄了,把黄瓜片和煎好的鸡蛋放下去,再包起来煎两下,就成了现成的黄瓜鸡蛋卷。

别说,味道还真好,虽然少了点酱料和别的蔬菜,但是一点不比老北京卷差啊。傅千夙简直要爱死自己这手艺。

吃完一个卷,虽然不管饱,但好歹没饿着。就是花容云裳比较可怜,只能让她们偷偷摸去贺珏那儿,拿点吃的。

下人们吃了饭,又该干活了,傅千夙自然也要干活的,老陈可不会放过她。

这不,老陈眯着他的小眼睛出现了,第一眼就是先看傅千夙。然后开始分配活儿:“傅氏,你去清理府里头的茅房,顺便把几个姨娘的马桶给刷了。”

What?千夙冷笑一声,非但不认输不求饶,反而凉凉地应了句:“行,把管家你的刷了也成,回头记得留口饭就好。再犯错,可就耍不了威风喽。”

第10章 不好了,王爷长痔疮了

想刁难她,他算哪根葱啊。叫她洗厕所她就会乖乖去洗?想得美。

说干就干,千夙找了块薄布,缝了两根带子,弄成口罩挂在耳上,正巧遮住了鼻子嘴巴。刷茅房前她去种菜的院子遛一圈,拔了一大把白毛苦,让花容给她熬成浓汁备用。

等她用草木灰清洁了茅房,又刷完姨娘们的马桶后,那东西就派上用场了。千夙“雨露均沾”地给茅房和马桶都喷上白毛苦浓汁,一时间臭味飘扬。

云裳捏着鼻子别开脸:“主子,很臭。”

“臭的是它们,不是你主子。”千夙笑嘻嘻地纠正她,然后跟她们咬起耳朵来。

不大一会儿,老陈怒冲冲来寻人。

“傅氏,给我滚出来。”

丫鬟婆子们鲜见管家发如此大的火,都驻足看起热闹来。

傅千夙闲闲地从人群里走出:“管家喊奴婢有什么吩咐?”

老陈一见她摆出那无辜模样就来气:“傅氏,我交代你的任务,你是怎么做的?”

千夙装傻:“茅房,马桶都按您吩咐清理完了,没有一点儿异味,难道您没闻见?”

“这么臭你说没有异味,我看你是故意害人。你不听管教,那就怨不得我了。”老陈逮住这由头,决不轻易放过她。

“哎?您说臭?”千夙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又频频点头:“难怪了。管家一定是操劳过度,虚火上升,才闻到臭味。一般身强体健的人是闻不到臭味的。不信管家问一下旁人。”

老陈指着她正要开骂,忽然听闻她问旁边一婆子:“您闻到臭味么?”

婆子当然不认自个有病,忙摇头:“没有。”

千夙笑眯眯地再问一小丫鬟:“你闻到臭味了?”

“奴婢闻到是香的。”

老陈被气个半死,手指着傅千夙还没收回来,就听她又嚷嚷起来:“管家眼下是否有头晕目眩、耳鸣健忘、心烦难眠的症状?可要提防口舌生疮,还有那什么”她故意瞄了眼老陈的屁股,才接着说:“长痔疮。”

众人发出了长长的“欤”的一声。

老陈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板起脸来吼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长痔疮?”

“别气,别气,多闻几下这白毛苦的味道,有消肿利尿之药效。”千夙生生憋着笑,老陈啊老陈,这招皇帝的新衣能玩儿死你。

众人看老陈的眼里,多了点什么,老陈心里一堵,连傅千夙也不罚就走了。

傍晚时分,贺东风回到府中,按日子是到侍妾云氏的屋里去,他抬脚就朝凌波楼走去。只是一路走去,总闻到一股呛鼻的味道,敛了敛眉他问朝雨:“今日府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府中无事。”朝雨觉得主子有些奇怪。要有事的话,早就有人来禀了。

哦,没事就好。但这心里头怎么老觉得,那狡猾的傅氏又干了点好事?还是说,老陈没有动她?

摇摇头,他倒是魔怔了,想那女人作甚。她翻不出风雨来才好。

踏进凌波楼,就见云氏一番用心打扮,着鲜嫩的鹅黄纱衣娇悄悄地等着他用膳。

“爷回来了。”云氏将下人挥退,亲自拧了帕子为王爷洁手。

贺东风也有点饿了,见云氏周到温柔地为他布菜,他也没辜负美人,一手搂上她纤腰,将她抱在腿上。

“爷。”云氏娇怯不已,心中暗喜,至少爷还没被那沈碧姝勾了魂啊。

贺东风吃得不多。晚膳都是他爱的,但手臂上的伤还没好透,仍需戒口。连同戒口一起的,还有禁/欲,毕竟这伤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连娶沈碧姝的那晚,他也忍住了,在自个儿的朗晴轩睡的。

今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贺东风任由云氏给他换上寝衣,云氏的手很美,动作也很熟练,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到傅千夙给他胡乱穿衣,说是没给男人换过衣服。愣了一下,他回过神来,屋里又闻到那股臭味。

“什么东西这么臭?”贺东风有点不爽,缘何又想到那女人。

云氏张了张嘴,爷闻到臭?这,难道爷也长了痔疮?她惊呆了。那今晚她就不用侍寝了吧?

贺东风捏住鼻子:“快把它扔了。”

云氏鼓起勇气来道:“爷,妾身为你泡壶清热的茶吧。”爷这么凶,那傅氏可没说错啊,她想他肯定是虚火上炎了。

贺东风总觉得云氏看他的目光有些虚,更难受的是,这臭味熏过来不是一般的恶心,根本待不下去。

“更衣。”

“是。”云氏一改从前的依依不舍,动作迅速地给他重新换好衣服。

贺东风大步离开,直到回到主院,那股子臭味才闻不见。脱了外袍躺下,竟怎么都睡不着,索性起来,让人给泡了壶茶进来。直至三更天,他才睡过去。

然而隔日,王府里头都传开了,王爷长痔疮了。

以沈碧姝为首的,关心王爷的女人们,一会儿一个往主院走,不是送膏药,就是送熏香,还全都是清热下火,消肿利尿的。

贺东风脸一黑,让朝雨把主院的门关上,那些东西也全给扔了出去:“到底是哪个嫌命长的造谣?”

朝雨把查到的说出来,面色凝重。这傅氏近来惹怒爷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真为她捏把汗,兴许哪天就窜不起来了。

“又是她!”贺东风的太阳穴突突地跳。那女人哪天不生事,还真就不是她了。

“把人带过来。”这回说什么也治她的罪。

傅千夙就洗了这么一回茅房,马桶,隔日就被分到了厨房干活,甭提有多爽。

然朝雨一出现,得,贺渣渣又来寻麻烦了。放下手里洗的菜,她从容跟上朝雨。

见傅氏过来,贺东风可真想掐死她,这次略过她的狡辩,他直接下令:“关去柴房。”

我去你娘个渣渣。动不动关柴房,虽说你是渣,你也别渣得如此明显啊!

千夙垂下眸子冷笑:“王爷,痔疮不是病,痛起来要命,关了奴婢它也照疼啊。”

第11章 爷,傅氏出事了

“闭嘴!”

贺东风深吸口气。果然不能听这女人说话,能把人气个半死。但贬也贬了,关也关过了,连衙门都送进去了,她照样毫发无损地出来,继续兴风作浪。他是不是太纵容了?

傅千夙见他眸色深沉,估计在算计些什么,她定要小心才好。关柴房就关柴房罢,自上次被关后,她也留了一手准备。

朝雨将人拎去柴房回来,贺东风剑眉一挑:“她说了什么?”

“傅氏一个字都没说。”朝雨越发觉得主子古怪。反正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主子。

倒是块硬骨头,贺东风唇角一勾:“吩咐下去,不准给她送吃的。”

“……”

这是想把傅氏给饿死?

再次大驾柴房的傅千夙,再也不用担心婆子给她送残羹冷炙了。从怀里摸出铜板和碎银来,就等着贿赂人给她弄吃的了。

晌午,千夙收买了个婢子,弄到了肉包子,还有一小壶水。夜晚,她收买了长工,弄到了面食。

没饿着的感觉太好了,起码能撑个四五天。千夙放心地睡着。夜深,一阵细小的声音喊她:“主子,主子。”

千夙从梦里惊醒,这是云裳的声音。她凑到窗户边上:“云裳你还没睡?”

云裳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千夙一惊,心想肯定是花容出了事。

果然,云裳边哭边委屈说道:“主子刚被关进柴房,海棠就说沈侧妃要吃艾草团子,打发花容和奴婢去做,奴婢不小心掉了个团子,海棠推了奴婢,花容帮奴婢出头,被海棠叫人打了一顿,这会儿连腰都直不起来。”

傅千夙的心像被虫子蛰了几下,有点疼。她们跟了原主三年,原也是一等丫鬟,只因她被贬,她们也跟着遭罪。

她不由攥紧了拳头。这个叫海棠的,如此嚣张,先是算计她,再打她的人,她若不好好收拾,海棠的鼻子都要飞上天了。

“云裳,你拿银子,悄悄去给花容请个大夫看一下。伤了腰可大可小。”傅千夙吩咐道。

然而云裳没有动,细问之下她才知道,原来钱已经所剩无几。

千夙很是吃惊:“王妃这三年的月钱和嫁妆呢?再不济还有些首饰的吧?”

“主子,你每月都给夫人送银子,剩下的花在人情上头,首饰能当的都当了银子。嫁妆在太妃那儿,你从来没敢提过。”

卧了个大槽!原主真是个败家的。这么多钱,她是怎么花出去的?人情能当饭吃?

等问完云裳后,她才算明白。原主生性孤傲,为了相府嫡女和晋王妃的体面,从来都是打肿脸充胖子,哪怕再潦倒,都扔不掉这份清高。细想之下也情有可原,一个父母和丈夫都不疼爱的女人,若连这最后的尊严都没了,一定会崩溃。

是个可怜人。

傅千夙幽幽叹气。把怀里的碎银铜板全部给了云裳:“你看着办,给花容买了药剩下的,买点吃的,看你们瘦的。”

都是因为她啊,怎么过意得去!

“主子。”云裳又要哭出来。

傅千夙勉强振作起来:“别哭,如今是苦了些,咬咬牙便过去。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相信我。”

云裳应下,虽然底气不足。

这一宿,是千夙穿过来后最难眠的。睁眼看着柴房里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到天光大亮。

没有人送吃的,她也早就料到,饿着吧,当减肥了。没有一点力气,她身子软软地瘫在柴上面,也不管后背被柴枝硌到。

没了银子,她不能继续在这儿耗时间了,她必须出去,绝不再让她的人受一点点伤害。

好像只有这么个法子了。千夙将头发弄乱,盖了一点在脸上,闭眼躺尸。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脚步传来,是个婆子奉命来看傅千夙有没有溜走,结果看到她头发覆面,直挺挺躺那儿,婆子吓得气都喘不匀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报给朝雨听。

朝雨也有点吓到,毕竟他亲眼目睹过,傅氏在那次比舞死而复生,因此他也不敢大意,夺门冲进里头。

“爷,傅氏出事了。”

贺东风正给一位故人写信,闻言手一缩,狼毫笔上的墨滴到纸上,晕染成一个大大的墨点。

他压下满腹疑问,又恢复贯常的冷淡:“哦,死了?”

朝雨没有回答,听婆子的说法像是死了,但他没看到不好断言。

还真死了?这下贺东风有点演不下去。就关她个一天一夜,能把人关死?柴房又不是刑房,可能吗?

他无言瞅向朝雨。

朝雨缩了缩脖子:“应该死不了……吧?属下也试过几顿没吃,饿不死。”

贺东风半眯起眸子思索,腿却自动迈了出去,等到跨出书房的门,他又停下了。

“你去看看她耍什么花样。本王没空管这些闲事。”

瞧主子说的,那你急啥呢?朝雨翻了个白眼,然后飞快跑去柴房。

傅千夙听到柴房的门打开,起初她是装的,但是渐渐的吧,她就真睡过去了,毕竟熬了一宿,眼皮终于撑不住了。

耳边是朝雨的声音:“傅氏,傅氏,醒醒。”

但千夙动都不想动,好困,睡睡再说。

朝雨忙把人给扛出去,又喊来府里大夫。

贺东风重新回到书桌后面,无比端正地坐下,提起笔来欲再修书一封。然而,上好的狼毫却怎么都写不出方才那些字来。

“破笔!”

把狼毫一扔,他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书页翻是翻了,里头写的什么却跟浮云似的。

总不好再说破书,贺东风背着手在书房里走了一圈,坐下;然后再走一圈,坐下。

无意瞥了眼书房正中的牌匾,他突然意识到,王府是他的,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怎的还如此纠结。

终于迈出书房,他却故意选了条离柴房很远的路。然而等他左晃一下,右晃一下走到柴房时,人影都没一个。

刚想调头,却听到那头墙角一阵哀嚎,“你死得好惨啊!”

贺东风脚下一顿,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凛冽起来。而后他生生背过身去,沿着来路返回,并未走去那个墙角。

第12章 她不再是那个被他搓圆按扁的女人

殊不知,朝雨听大夫说傅氏身子虚弱,为免再生枝节他把人给弄回下人房,还吩咐了婆子看着,没让人打扰。

朝雨重回到爷的书房,发现房门大开,爷不在么?正要关上门去寻爷禀报时,猛地看到矮榻上,坐着一个人,正是他主子。

“爷,傅氏……”

然而朝雨的话都没说完,就听他家主子略沉的声音道:“寻个好点的地儿埋了,虽则入不了本王家祠,好歹在府里生活三载,添些陪葬,那边也给些补偿罢。”

啥?

朝雨一脸懵圈。家祠,三载,陪葬,补偿,爷说的是,傅氏么?

“爷,傅氏只是……”

贺东风从矮榻上起来,一点都不想再听见那两个字:“下去罢,往后府中上下,不得再提此人。”

不是,爷,你好歹让人家把话说完。朝雨急啊,爷怎么会认为傅氏死了?

“爷,那傅氏她没……”

贺东风瞪向朝雨,他眼中含着怒气,还隐隐有一丝复杂得让朝雨形容不出来的,难过。嗯,应该是难过吧,而且他还在极力压制着什么,跟爆竹似的,仿佛只差一根引子就爆开来。

朝雨吓到了,一时愣住。

贺东风收回目光,往书房外走,分明每个步子都很沉。

爷这是怎么了?傅氏死他不高兴?那上次见她死不了为何勃然大怒?爷的心思,是比海底针还要难猜了。

而贺东风从主院走出去,脚像带着意识般,不多一会儿便走到墨梅园。这是傅氏被贬之前住的地方。

隐约记得,他进去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不全。大多数是不欢而散。她生性清高,不然也不会把他给的破落地儿命名为梅,更不会一直端着那晋王妃的架子,高高在上。

然则从比舞后,她变得越来越奇怪,跟他知道的傅千夙,相去十万八千里。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比过去三年都闹得起劲。他也好似小瞧了她,她不再是从前那个被他捏在手心搓圆按扁的女人。

但她居然要休书。许是心冷了看破了?还是以退为进,故弄玄虚?

贺东风摇头,人都不在了,还想这些作甚。拎起桌上一只绣了一半的荷包,他指尖微扯,线断了,针掉下去。

鸳鸯本是伪情种,这绣了一只也算应情应景。他自顾将荷包佩在腰间,然后转身离开。

缘为过客,傅氏不复存在于他的人生。

千夙哪里知道,居然有人把她当成已故。醒来时,有人好饭好菜地给她端过来,她自然没客气,一边吃,一边还让那婆子再送点饭菜过来。

花容云裳看到主子这样,眼眶都红了。

“愣着做什么,快来吃啊。”千夙招呼她们过来。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是尽可能多储备着。

千夙没动,故意让她们多吃,反正那婆子给她端饭菜去了,回头再吃也成。

她问了花容的伤,又问了花容被打的经过,听完后心里有底了。海棠嚣张,是因为有沈白莲在背后撑腰。

狗似主人形,想沈碧姝也好不到哪儿去。

“多吃些,这笔账我自会讨回来。”

“主子,奴婢担心,”花容咬着唇,怕主子因这事又被沈碧姝欺负了去。

千夙拍拍她的肩膀:“以后遇事莫冲动。一切都有我,懂么?”

花容云裳点头受教。

“对了,主子,夫人来信了。”云裳从怀里摸出信来交给主子。

千夙展信看完,这才记起来,为了让曹氏把自己从牢里捞出来,她说自己会帮她解决柳姨娘。

这算什么娘啊,一句不问女儿过得如何,只关心她自己的地位。

“我就想问,曹氏是我亲娘吗?”千夙扶着额,有点头疼。

花容云裳心知主子委屈,却也莫可奈何。唯有劝道:“主子,刘妈也说了,夫人心里是记挂着你的。”

刘妈,就是那个眼泪汪汪的婆子么?感觉她更像自个儿亲妈耶。一问才知道,那是她奶娘,难怪感情不一般。

“这事急不来。云裳,明儿个你替我给刘妈回口信,说我在准备了,让夫人莫再来信,只管做好自己就成。”其实是拖字决,至少等她收拾了海棠再说。

花容云裳睡了,千夙睡太多了,这会儿睡不着,于是披衣往外走。

月朗星稀。

大都市的钢筋水泥里何曾有这样的景致?但还是好想那个世界啊。这辈子也不知能不能回去了。

千夙沿着小径慢慢地走,夜风吹在脸上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

再往前走,突然有人一声厉喝:“站住!”

千夙本能停步,站直。然而看了眼四周,没看到人啊。再细听一下,原来是荷塘那边的假山后头发出的声音。

刚才那声音,听着像贺渣渣。碰见准没好事,正要转身回走,却又闻另一道声音,细细柔柔的,像挠人的猫咪。

“王爷,奴婢错了。”

千夙来了精神。这更深露重的,一男一女避人耳目,嘿嘿。难不成是打野战?想不到贺渣渣有这种癖好,简直了。

活春宫看不看?当然是看啊,废话!

千夙二话不说藏到了灌木丛里,巴眨着眼睛往假山后头看去。男的确认是贺渣渣无疑,女的嘛,等她的脸转过来,唷嗬,居然是海棠,那朵嚣张的海棠。

贺东风从墨梅园回主院后,看着特别正常,可一到夜里,莫名的情绪在这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无处遁形。

心烦,难眠,唯有杜康。几壶酒灌下去,饶是神智还在,脚步到底虚浮起来。摸着黑踏出主院,他自己也不知要去哪儿,索性走哪儿算哪儿。

不知不觉就快走到下人憩息处,他活像见了鬼似的,又转了身。此时身穿婢子衣服的身影窜过,那身形背影装扮,瞧着这么像某个人呐,他立时喊人站住。

晃着身子走过去,满眼都是某个惹事的女人,他一把捏住那人下巴,没好气问道:“错哪儿了?嗯?”

王爷的酒气喷在她的脸上,海棠羞得满脸通红,那颗怀春的心蠢蠢欲动。早在主子嫁进来她便有这考量,只是,只是没想到如此快便……

千夙心潮澎湃,按照某种大片的设定,接下去是重头戏,如此这般啊圈圈叉叉,然而,剧情突然急转直下。

第13章 傅千夙,敢不敢出现?

贺东风猛地攥住海棠的衣领将她提离地面,他怒目而视,嗓音仿若冰霜:“该死的时候不死,惹完事倒急着死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死的?”

海棠被这寒凉入骨的声音吓到,再看向王爷的脸,青筋突起,眸子有迫人的光,她当即颤起来,如同筛子:“王、王爷,放过奴婢。”

“放过你?呵呵。”贺东风笑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更骇人。

海棠整个人都绷着,感觉像被什么扼住了脖子,呼吸越来越紧,她的嘴张着,声音却发不出来。王爷太、太恐怖了。

啊?这又是演的哪出?千夙看得莫名其妙,海棠是做了什么得罪贺渣渣了?说好的十八禁,居然给她看恩仇录。

夜风沁凉,吹走了贺东风身上的些许酒气,他一下松开海棠。虽喝了酒,他还至于连人都认不出来,分明是借酒行凶,发泄胸腔里头那股子闷气。

“滚。”

海棠强撑着快要瘫软的身子,速速行了个礼就跑了。因为太急,她摔了个狗啃泥,但连脸都顾不上擦就爬起来继续跑,唯恐迟了就没命了。

贺东风轻哼一声,一屁股坐到石头上,抬头对准夜空那轮弦月,还是郁结难抒,遂张嘴便骂:“如此短命,好意思叫我长命百岁?可笑。不是叫我给休书?有本事你来跟我拿。”

特么的,搞了半天,这渣货一直在骂她呢?千夙心底十分唾弃,一大男人居然比女人还小肚鸡肠,背后这么骂人,亏他还是个带把的。

不过,这贺渣渣以为她死了?这可好玩了,不吓一吓死渣男都对不住自己。

千夙捏住喉咙,先是发出一阵很飘的“呜呜”声。

“谁?”贺东风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难道是喝了酒耳朵出现了幻听?甩了甩头,他没当回事。

“呜呜呜!”千夙又制造一阵鬼畜音,然后捏住鼻子,瓮声瓮气道:“贺东风,速速把休书给我。”

贺东风定了定神,这次不是幻听,他是真的听到了声音,而且,很像那女人的声音。呵,化成鬼都敢来跟他闹,是傅千夙无疑。

“如果本王不给呢?你又当如何?”

不给?不给就吓死你。千夙捡了几块石子,没再发出声音。

贺东风竖起耳朵听动静,黑暗中似乎什么都没有,难不成她的魂又飘走了?气得他大吼:“傅千夙,你就是死了,也是晋王府的鬼。没我允许,你就等着世世轮回做冤魂罢。”

真特么的损啊。千夙真想劈开贺渣渣的心脏看一看,是不是塞满了黑心棉。连人死了都不放过,也不怕得报应。

她丢了那几块小石子,捡了块掌心大小的,瞄准了贺渣渣后背就砸过去。

“嘶!”贺东风闷哼一声,捂住后背:“傅千夙,敢不敢出现?”

千夙又对着他的手臂、腿、后脑勺砸石子,约莫砸了十来下才捏着鼻子道:“我就在你跟前,你看得见么?”

然后她瞧见贺东风像个傻逼一样,这里抓一抓,那里踹一脚,笑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笑够了,她最后才说了句:“没用的。除非你睡在水边,唤我入梦,兴许能从水中倒影瞧见我。”

这句话之后,贺东风没再听见傅千夙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又像在现实。

迷迷糊糊地往荷塘边一躺,他闭上眼就入了梦。

傅千夙等了好一会儿,见贺东风没动静了才开溜。笑惨了,看来古人对鬼神说不是一般的迷信。躺在塘边,希望他千万别翻身。

翌日,贺东风是浑身湿透回到主院的。朝雨轻尘及所有人都以为,爷喝醉了失足落水,只有他自己知道,若傅氏此刻在他面前,他定要将她剥皮拆骨,吃肉饮血。

千夙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白天,连干活都哼着曲儿。然而海棠的出现,她的心情就不那么美了。

海棠经过昨夜的事儿,一直没缓过来,大早上就神不守舍的打翻了沈侧妃的花瓶,被臭骂了一顿。

到了厨房瞅见傅氏,就想出出气。她踩着步子走过去,假装不小心一脚踢翻了傅氏跟前的水盆,里头的豆子撒满地。

千夙皱了皱眉头,端着盆子去捡那些豆子,并没理会海棠。

海棠气不打一处来,又用手去打翻傅氏的盆子:“你这人怎么回事,泡豆子这么点事都不会么?”

她大声嚷嚷,引来厨房所有人的围观,接着又数落傅氏:“端什么架子,你如今只是个最低等的奴婢而已。”

没人敢上前帮千夙说话。海棠是沈侧妃的人,一等丫鬟,谁敢得罪她?

千夙终于正眼瞧她,但也只是瞧了一眼就移开视线,继续不理。

海棠一拳像打在棉花上,怒而推了千夙一把,顺手就舀了缸里的水对着她泼过去。

水滴滴答答地从千夙的头发上往下滴,她摸了把脸,终于开口:“海棠,你是沈侧妃的人,我自知斗不过你,这样还不行吗?”

众人虽没帮傅氏说话,却都看得清楚海棠有多凶。

海棠的面子下不来,反骂千夙:“你被贬成奴婢,对我家主子不服气,整日里想着陷害。”

千夙也是被她气笑。说不过人就搬出她主子,这跟幼儿园里孩子打架打不过就告诉家长有何区别?

那她也来下剂猛药吧,就看海棠撑不撑得过去。千夙咬了咬唇,可怜兮兮地说道:“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到底是因为你主子才看我不顺眼,还是为了旁的?”

海棠圆目一瞪,叉着腰骂:“什么旁的?你这贱人心思怎么这样多?”

“是我心思多,还是你有心妄想。海棠,我是过来人,还是劝你一句,不该有的心思,你还是收回去罢。”千夙一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恳切。

虽没明说,但这个信息量大得让众人都咋舌。

“你,你诬陷我!”海棠一张脸又是红又是白,难不成傅氏知道了昨夜她和王爷在荷塘的事?不然傅氏怎地说出这样的话?为免麻烦,她索性跑了。

千夙蹲下去,重新捡那些豆子。呵呵,好戏又上场了。

第14章 傅氏,本王有些账同你算算

“主子,不得了了。”云裳跑得气喘吁吁,一见千夙就说:“府里头都在说海棠存了心思媚惑王爷,昨儿个还有人瞧见海棠往主院跑哩。”

千夙淡淡一笑:“是嘛?那莲晴院有啥动静没有?”

云裳点头,悄咪咪地凑近千夙耳旁:“奴婢听人说,沈侧妃发了好大一顿火,连沈将军给她的嫁妆玉瓷瓶都砸碎了,海棠被沈侧妃贬成二等丫鬟了,这会儿被关着,没说啥时候才放她出来。”

沈碧姝也是够狠的,听风就是雨。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她才嫁进王府不久,这么防着也没错。在她们看来,偌大的王府里,得到贺渣渣的恩宠才是王道,再说了,贺渣渣的女人本来就不少。

“云裳,等会儿再去打听打听,盯紧些。”千夙交代。

“啊?主子为何还要盯着那头?”云裳才十五,里头的弯弯绕绕她哪里想得明白。即便是花容也才十六,人情世故不是不熟的。

千夙笑笑,没有明说。海棠那样的性子,被自己一顿奚落就会罢手吗?她是不信的。况且那沈白莲也不是省油的灯,必定还有后着,不然就不是戏了。

夜里,大伙刚躺下,突然有守夜的婆子从外头跑进来:“不好了,海棠上吊了。”

云裳胆小,一听海棠上吊就发怵,花容忙给她顺着胸口,恨铁不成钢:“你怕啥啊怕?她上吊与你何关?”

千夙知道云裳想什么,无非是觉得她祸从口出,害海棠上吊。

她不由低声跟云裳说:“放心吧,海棠死不了,这不过想诈我。若她没点想法,为何不敢当着大家的面明说,非要借上吊来诓人?”

云裳一听,确是这么个理。她的脸有些红,自己居然怀疑起主子来。

花容捏了捏她的脸:“就你笨,我看海棠第一个就把你给诓了。”

“奴婢就是死也不叫她诓了去。”云裳挥了挥拳头,义愤填膺。

千夙拍拍她们的手:“遇事别慌,一切有我。”

朝雨走进下人房,别的婢子都吓得拿被子掩住自个儿,就傅千夙坐了起来,还挺直了背。

“傅氏,爷让你去莲晴院。”朝雨想起方才,甚觉无奈。

莲晴院的海棠上吊,沈侧妃受了惊吓,爷过去一问究竟,听到海棠说是傅氏诬陷她时,爷的脸色可比什么都难看,然后凉飕飕地瞪自己。

傅氏没死,又不是他不想告诉爷的,是爷不让他说,不让他提。爷以为人死了,多消沉啊,可终于知道她没死了,爷又发脾气。可真难侍候,他到底是想傅氏死呢,还是不想傅氏死?搞不清。

千夙披上袍子,连头发也没整一下就跟上朝雨的步子。花容云裳见她无惊无惧,心想主子定是有法子应对,她们只管不添乱便是。

莲晴院自是一片灯火通明。千夙踏进去,第一眼便瞧见躺在地上的海棠,她很是狼狈,披头散发,脸上血色全无,说是鬼也有人信。

沈白莲和贺渣渣并肩坐着,她的脸色也不好,有婆子不停给她拍背,一旁有大夫候着。

而贺渣渣从自己进门的那一刻,就像看到不共戴天的仇家一样,双目通红,青筋勃起,要是套上两只獠牙,就跟狼无异了。为防他下一秒扑向自己,千夙特意站远了些。

他的眼光好炙热哦,千夙装作看不见。他害她多少回了,她不过小小地报复了一回,有必要这样吗?

沈碧姝本以为傅千夙一进来,爷就会发难的,然而他没有。再细瞧那目光,旁若无人地对上了傅千夙,好似欲语还休,又似纠缠连绵,让她心里一阵刺痛。

抿了抿唇,她违心道:“爷,是妾身管治下人无方,妾身愿自罚闭门思过,抄诵经书为太妃祈福。”

贺东风回过神来。好个傅千夙,她居然没死。有道是祸害遗千年,像这等祸害,他怎么会认为她轻易就卒?

没死就好,还省得他找人做法拦她超渡,阻她过孟婆桥了。

他阴恻恻的嗓音响起:“傅氏,你可知罪?”

千夙微微低头,神情却仍倨傲:“敢问王爷,奴婢何罪之有?”

装傻充愣还有用么?贺东风站起来,缓步走至她眼前,负手而立。

如此近的距离,他看到她一头青丝披在脑后,头上发髻连根珠花都没有,更别说簪子。她脂粉不施,露出一张凝脂般的脸来,身着素色布衣,乍眼看去,如寻常人家的待字姑娘,半分奴婢的样子都不显。

“王爷,奴婢只对海棠说,莫要有的心思收回去罢,不知海棠为何上吊。再说,海棠若心里没鬼,又何需上吊?”千夙凌厉的目光看向海棠。

海棠不服气,匆忙从地上爬起,跪下来膝行到贺东风面前:“王爷,奴婢不敢有媚上的心思,是傅氏嫉妒主子,因而造谣冤枉奴婢,中伤莲晴院啊。”

上吊什么的,铺垫了这么多,就为了最后这句,把屎盆子扣到她头上。

千夙想笑。然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严肃点。她轻叹一声幽幽道:“海棠,你说是,便是罢。然则昨夜二更天,巡夜的侍卫瞧见你在荷塘边,你又作何解释?”

海棠整个人都懵了,两颊染上绯红,支吾其词:“奴婢,奴婢在……”

沈碧姝捏紧了帕子,今儿个听说爷是浑身湿着从荷塘回的主院,原来,竟是这贱婢子背着她妄想爬上爷的床。

贺东风一言不发,只那双湛湛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傅千夙。他怎么不知道,这女人如此能掰,什么“我就在你跟前,你看得见吗”,还什么“睡在水边,唤我入梦”,呵呵,耍着他特别好玩是么?

好像有人朝她放冷箭啊,千夙愣是没瞧贺渣渣一眼,只看着沈碧姝。

“爷,此事交由妾身处置。是妾身的人冲撞了傅姐姐,妹妹给你赔个不是。”沈碧姝故意在爷面前提“傅姐姐”。

然而贺东风反应冷淡,看了眼傅千夙,边拂袖边走出去,声音凉凉的:“傅氏,本王有些账同你算算。”

第15章 要糟蹋,也是她糟蹋了他的岁月

哦,算账!

傅千夙行完礼就跟了出去,留下咬紧银牙的沈碧姝。为什么,爷明明将她贬成奴婢了,为什么还跟她纠缠不清?

沈碧姝将气都发泄在海棠身上。本想借海棠上吊将事情给闹大,让傅千夙不好过,但此刻,难受的反而是自己,不怪海棠能怪谁。

海棠早些时候被关已经受了一顿打,她自知惹怒了沈碧姝,才假装要上吊,以死证明清白,到时候她犯的错就会转移到傅氏身上。

万没料到,傅氏又一次叫她哑口无言。

海棠眼看沈碧姝的脸变得阴沉,整个人瑟缩成一团,连声求饶,却换来沈碧姝更疯狂的毒打。

被打得剩下半条命的海棠,心里那颗叫仇恨的种子开始发芽。她恨沈碧姝,却更恨傅氏。这一切都是傅氏造成的。

而傅千夙跟着贺东风从莲晴院到朗月轩,一路都保持着距离,她甚至在想怎么开溜。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此刻贺渣渣身上清楚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还是保命要紧。

正想得入神,突然前面的贺东风停住了脚步,她一个不察撞了上去,鼻子都快撞歪了。

摸摸鼻,千夙迅速后退几大步,防备地瞅着贺渣渣。

又是二更天,但今晚月亮躲在云后,一点光都没有,一片阴翳。

“那什么,王爷有事明日再说可好?反正奴婢又跑不掉。”千夙垂眸,假装温驯。

贺东风一个箭步跨上前去,离她不足半臂距离,他微微低头,皮笑肉不笑道:“扮鬼可好玩?石头都敢砸本王,还怕了本王不成?”

呵呵,我只恨昨儿个没把你砸到死为止。千夙扯了扯唇角,一声不吭。贺渣渣气不过被她耍,被她砸,肯定要报复她的,那她等着就是。

贺东风见眼前的女人又闭上嘴,明明眼里透着桀骜,非对他爱搭不理,他甚是恼火,当即攥住她衣裳将人给扯过来,一手捏住她下巴,扳着她的脸面对他,让她看清他有多想宰了她:“知道惹怒本王是什么下场吗?你想试试?”

说真的,这一刻千夙是怕的。从贺渣渣身上传过来的灼热,像要穿透她的衣服。她怕的是男女力量的天生悬殊,若姓贺的真要对她做些什么,她是反抗不了的。

这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没拿到休书的她,即便成了奴婢,她也还是姓贺的所有物。可悲的封建制,就是这么的丧。

深吸口气,千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是那句话,从她穿过来那一刻,便得罪了贺渣渣,再多一次又有啥区别。

凝了凝神,她用尽全身的力把贺东风推开。

贺东风一时不备,被推得退两步,后背抵着柱子。这女人,竟敢如此不敬。不过,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千夙冷不防“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她又想作甚?贺东风惊讶,但又很快收起疑惑的目光。

酝酿了一下,狠掐一记大腿,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千夙开始了戏精的演出:“王爷,以为我死了的时候,你是高兴的吧?相看两厌的生活,你我都过了三年,人生在世数十载,何必继续蹉跎光阴,糟蹋岁月?趁你还年轻,我仍未老,何不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贺东风拧着的眉几乎能夹死苍蝇,这女人在向他哭诉?到底是谁犯错在先的?相看两厌,她确定是相看两厌而不是她一厢情愿?要糟蹋,也是她糟蹋了他的岁月。

不,他定是晕头了,他贺东风怎么可能被糟蹋,真是!

但她说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听得他特别堵,她惹出那么多事还想欢喜呢?!

千夙偷偷打量他,以为他被自己劝说动容,不由加把劲继续叫苦:“从前是我不懂事,比舞后我终于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你我本是两路人,走不到一块,是我强求了。王爷,如今你也瞧见了,不管是不是我主动去惹事,结局都会变得麻烦,这也说明了,你我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王爷你有如花美眷,日后再添一男半女,定会锦上添花,而我离开后也有我的路要走,这多好啊,各得其所。”

好?

贺东风神情跟四周一样阴翳。他明明找她算账,是谁给她胆子在这儿长篇大论的?

“傅氏,你忘了一样东西。”

千夙停下来,刚才差点被自己说的话感动到,她真是人才啊。不过,他说的她忘了东西,是什么?

“本朝被休妇人,反省三年,不得再嫁与前夫家相当之人。你觉得,你被休后还有什么路走?”贺东风不屑地勾唇。

是吗?这个雁朝还有这种规定?是哪个无耻的想出来的?难怪姓贺的一副老子就是这么屌的骚样。

但嫁不嫁人有那么重要吗?难道不是先脱离这个狼窝比较重要?

“王爷有心了,即便我这辈子不再嫁人,也无所谓。二嫁之身,何必拖累别个?天地之大,自有容身之处。路在脚下,总能找到归宿。”

听这口气,简直狂妄。一介妇人,她是如何有底气说出这番话的?到底是见识太少,隔岸犹唱后庭花。

贺东风的蔑视是正常的。女人哪有什么地位可言。然而,受过了平等思想熏陶的她,又怎么会与他一般见识?不是她胸怀大志,而是到了这里,总要留下点她存在过的痕迹。

想罢,她深深地拜了一下:“奴婢恳请王爷深思。”

贺东风“哼”了一声:“傅氏,别顾左右而言它。你装鬼骗本王的账,该如何算?”

千夙翻了个白眼,斤斤计较的男人。她掀了掀嘴皮:“那王爷不分青红皂白对奴婢又是关柴房,又是家法侍候,这又如何算?”

“所以暂且扯平?”贺东风猝不及防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千夙一个踉跄,直向前扑去,好死不死扑进贺东风怀里,一阵若有似无的松柏香闯进她的鼻里。

贺东风的胸膛被柔软侵袭,她青丝拂过他的掌心,有点痒,更多的是如绸缎般丝滑。没有月色,软玉温香,是个男人都会心猿意马。他也不例外。

然则不等他有所行动,怀里一下空了。

千夙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迅速抽身,指着他身后:“王爷你瞧,那是什么?”

第16章 你小子读书少

贺东风回头,什么也没有。再回头,那女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抹丝滑触感仿若还在,他兀自出神。等躺到床上才惊觉,似乎有哪儿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他在迷糊间睡着。

千夙一口气跑回下人房,心脏怦怦怦跟打鼓一样。搁现代,她又不是没谈过男朋友,怎么现在一点暧昧就把她吓到了。一定是月亮惹的祸。以后能不见贺渣渣就不见,他根本不是她的菜。

她和衣躺下,闭上眼睛却睡不着,只得数绵羊,一只,两只,三只……然而才数了十来只羊,就听到下人房的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

那脚步很轻很轻,似乎是向着她这边来的。千夙屏住了呼吸,不会又有人想趁她睡着杀她吧?这一天到晚的,感觉头像拴在裤腰带似的,说没就能没。

千夙欲睁眼,却闻到一股子香气,像在哪里闻到过。是个女人无异了,就是不知想对她做什么。

这人没发出一点声音,逗留了很短的时间,那香气就飘远了,最后是关门声。

这么快就走了?千夙这才睁开眼来。她认真想了想那香味。对了,是海棠身上的一种花香,因为气味很独特,类似现代某个大牌的香水,她才会一时记上心。

海棠做了什么?千夙爬起来悄悄地左翻翻,右找找,终于在床底下捡到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是包粉末。

天,这不是毒药吧?吓得她赶紧把那包粉末重新包好,又找来块厚布死死地包起来,打死结。

这海棠该不会想毒死她吧?还是说,把东西扔这里,栽赃她下毒?

第二个可能性很大啊。若嫁祸于她成功了自然好,若不成功,海棠还能轻易脱身,毕竟下人房里婢子这么多,逐个查都需耗时不少。

真真是最毒妇人心。为了她一己之私,就算害了所有人她都不在意。

千夙拎着那包药粉,陷入沉思。

翌日一早,有莲晴院的小厮偷偷传出,说海棠被罚得很重,半夜里发高热几乎去了半条命,沈侧妃念她自小便跟在身旁侍候,心软饶过她,只等痊愈叫婆子卖出府去。

千夙听到这个传闻,心里卧了个大槽。半夜还能走呢,这会儿就剩半条命?!看来是故意放的风,等事情出来就可以推说她在病。

这个海棠,城府倒是深。不知她要嫁祸给自己,是她的主意,抑或是沈白莲插了手。

但无论如何,海棠都留不得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无数次,千夙自认没有圣母心,去原谅一个屡屡加害自己的人。

昨夜她便想好,她今儿要找人,一个能帮她对付海棠的人。

千夙麻利地做好桂花糕,正是小公子贺珏最爱吃的,府里自是没人拦着,她就捧着桂花糕往碧剑阁走。

碧剑阁是贺珏的院子,才九岁的娃,因喜弄剑,硬是文竹院给改成碧剑阁。他是贺东风胞弟,小了贺东风整整一轮,受尽宠爱。

千夙才走近书斋,就听到那娃在发脾气:“本公子不要读书,说了不要就不要。”

这孩子!

她故意咳嗽两声,贺珏听到,立马溜出来,脸上绽出惊喜的笑:“嫂嫂!”

千夙假模假样地行礼,小贺珏赶走其余人等,手都没洗就捏了块桂花糕往嘴里塞。

“你啊!”千夙怜爱地摸摸他的头,这娃长得太俊了,再往上长,得迷死多少人家的姑娘。

瞧了眼书桌上贺珏刚写的字,还挺好看的,不过旁边的许多书都被他涂抹得黑乎乎的,惨不忍睹。

“你不爱读书,也别糟蹋了书啊。你可知道,有多少孩子想读书却苦于没钱,上不了书塾,买不了文墨?”

贺珏噘起小嘴:“谁爱读,谁读去。本公子才不要读这些个酸腐的文书。”

千夙见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有点好笑:“那你长大了要干什么?跟你哥哥一样,游手好闲,讨几门妻妾,生一窝孩子?”

贺珏摇头“哼”了一声,随即背着手来回走:“谁要跟他一样了?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定国安邦为首任,本公子长大可是要当元帅的。”

哟嗬,这娃志向高远啊。千夙耐着性子跟他说:“既然要当将帅,不读书怎么行?”

此时,贺珏那张颇像贺东风的小脸上盛满不屑:“习武便成,何用读书?”

千夙笑他:“这你就不懂了吧,有勇无谋叫莾夫,有谋无勇叫病夫,你要当大丈夫,就须能文能武。上场杀敌拼的不止勇猛,还有谋略。”

贺珏不是没听人说过这话,就是嫂嫂这番话说得特别有气势,一下撞进他心里,好像有那么一丢丢道理啊。

“可是……”

傅千夙这信口开河起来,自己都拦不住自己:“别可是了,我问你,你若被人陷害,该当如何?”

“往死里揍。”

“要是揍不过呢?”

“叫王爷哥哥抓他全家,往死里整。”

千夙:“……”有身份地位人家的小孩,果然生来便会使权。

“可是方法千千万,你却用的下等战术,赢了又如何?”

贺珏一听来了劲儿,眼神亮如繁星:“难道还有上等战术?”

“你小子读书少,当然不知道。”千夙卖弄起肚里那点墨水。

贺珏自是不愿认输:“那你说说,何为上等?”

傅千夙半蹲下去,附在贺珏耳边细语几句。

但见贺珏听罢整张小脸都溢着兴奋,一双眼睛更是骨碌碌如小鹿,可爱逗趣,惹得她伸手捏他的小圆脸。

然而他突然贼笑:“本公子帮你拿下海棠,可有酬谢?”

这小子挺精的,千夙失笑:“给你做好吃的?”

摇头。

“陪你玩儿?”

还是摇头。

“那你想要什么?”

“嘿嘿。”

“黑黑是什么?我没有。”

“笨,本公子要出王府。”

出王府?她也好想出去,毕竟要谋出路。可贺珏这身份摆着,带他出去风险太大。

上下打量着他,千夙问得仔细:“你有几个侍卫?”

贺珏不服气:“本公子也会武。”

千夙嘴角一抽:“可我不会啊,一出事护不住你,懂?”

“行,找二十个暗中跟着。”

“成交!”

见贺珏答应,千夙放心下来,匆匆赶回厨房。

第17章 兹事体大,本王要亲自搜身

忙活了一阵,就有莲晴院的婢子提着药和药壶进厨房。只见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了药材,清洗,放进药壶,加了三碗水,然后把整个药壶提起来放到小灶上。

千夙的眼皮跳了几下,直觉就是那个药壶了,遂朝厨房里头贺珏指派的小厮递了个眼色,那小厮很快退出去。

没一会儿,厨师和别的婢子,厨工都出去,只余下千夙和那婢子在厨房。

千夙见那婢子只是乖乖看火,一句话都没说,也不像接下来有啥动作一样。她故意往厨房门口走去。

此时马上出来个婢子挡在厨房门口,不让她出去。

“荷花,拉她进去。”

千夙总算懂了。今儿不管她有没有下毒,结果都会变成她下了毒。冷笑一声,她没再往门口钻。

门口那婢子横眉竖眼地朝里头嚷:“荷花,我叫你拉她进去。”

然而里头那看火的婢子皱着眉,没有配合:“莲叶,你少嚷嚷,人家没有出去。”

“叫你拉她就拉她,废话那么多。”叫莲叶的婢子还“呸”了荷花一声。

千夙好整以暇瞧着她们。莲晴院里专养刁奴吗?不过,难得那个叫荷花的,还有点人性,没有对她下手。

海棠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栽下?非也非也。

千夙心里倒数着:十、九……三、二、一,这时候,贺珏的奴仆恰巧走进厨房,手里也提着药壶。

当他看到小烂上的药壶时,二话不说便拎下来,改放自己手里的这只上去。

荷花皱着眼,莲叶忍不住开骂:“瞎了你的狗眼,敢动沈侧妃的药,你哪个院子的?”

贺珏的奴仆寸步不让:“好说,碧剑阁的,我家公子正等着喝药,滚一边去。”

荷花听到是小公子的人,拉了拉莲叶,让她别冲动,可莲叶一心想完成这任务拿到赏银,哪里肯让。

“即便是小公子,也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敢情你家主子才是主子,我家公子不是主子了?”

两人吵起来,互不相让,荷花上前劝架,却也被卷入了争执。

千夙在旁边弱弱地喊了两句:“别打了,别打了”,手却没闲着,悄悄把药粉下在贺珏那只药壶里头,然后又把两只一模一样的药壶调换。

莲叶荷花和那奴仆打得难分难解,最后是那奴仆把莲叶推倒在地,荷花又把他给咬了,一地鸡毛。

“哼,让你们横,告诉我家公子去。”奴仆提起小灶上的药壶,怒气冲冲走了。

莲叶从地上爬起来,不忘把药壶放回小灶上去,牛气十足。

约莫半时辰,莲叶把药壶里的药汁倒出来,交给荷花:“快给主子送过去,我在这儿守着她。”

千夙勾唇一笑。莲叶啊莲叶,马上你就成糯米鸡外面那层了,一撕就碎。

百无聊赖地伸了伸懒腰,反正厨房里就莲叶一个,她索性放开了偷吃,这锅里吃点香菇,那锅里喝点汤,没一会儿就吃饱了。

莲叶吞了吞口水,这傅氏忒大胆了!

很快,莲晴院里传出消息,沈侧妃腹泻不止,疑似中毒,惊动了王府上下,连祈福刚回来的太妃都过去了,王爷这会儿正下令严查。

不到一刻钟,朝雨便出现在厨房,神色严肃抓起傅千夙。

“行了行了,你就别抓了,合作这么多遍了,我跟你后头就是。”千夙撇开他的手,自己走。

莲晴院里,聚集了比上次海棠上吊还要多的人。

傅千夙神色平静踏进去,毫无惧色。这是她穿过来后,第一次见谢太妃。听闻她年轻时是雁京第一美人,这么一看,的确不假。

三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跟二十出头差不多,说是贺渣渣的姐也不为过。精致的瓜子脸,明眸善睐,还有一张樱桃小嘴,比网红脸好看不止一百倍。她身上是暗绿夹银丝祥云纹的褙子,配灰色罗裙,乍看低调端庄,细看透着华贵。

“奴婢拜见太妃。”千夙跪下去,没有一点架子。

谢太妃不过去山上祈福大半月,回来府中竟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傅氏作为儿媳,孝敬她、知进退、善管府中上下大小事,是顶好的。然则儿子不喜欢她,就是再好也没用。

她原寄望于他们添上一男半女,夫妻关系自会增进,奈何傅氏嫁入王府三年无所出,渐渐的她也看淡了,只要不伤及王府,便随儿子去罢。

这沈侧妃是沈将军的爱女,依她看,除了庶出,无一不及傅氏,倒也是门好亲事。她希望这沈氏能尽快为贺家开枝散叶。

两相对比,谢太妃对千夙的态度便冷了。

贺东风瞧着底下跪着的傅千夙,见她一脸坦然,心中纳闷,这下毒又是怎么一回事?

像回应他目光般,千夙抬头正好对上他,却很快就移开视线。今天这场,还真有三堂会审的感觉。但审的是谁,全掌握在她手里。

“人都齐了?”贺东风挑眉,目光不善:“傅氏,莲叶说你在侧妃的药里下了巴豆粉,你可认罪?”

千夙接着飞快:“不认。奴婢没有做过。”

“朝雨,去搜。”贺东风面无表情。

朝雨领命而去,众人都在等结果。然而,搜完回来的朝雨却说:“爷,已搜过,没有巴豆粉。”

莲叶一愣,这,怎么会这样?

贺东风转了转玉扳指,状似无意:“哦?没有?兴许在傅氏的身上。”

千夙闻言脸都气白了,死渣男什么意思?还要搜她的身么?他奶奶的!幸好她早有预见,药下完就毁了纸,任是谁都找不到,她就看看,没有物证谁能栽赃她。

朝雨听到爷这么说,正要派个嬷嬷对傅氏搜身,却忽然听到爷说了声:“慢。”

贺东风眸中噙着某种不知名的笑,一步步走近千夙,在她跟前停住脚步,腰间那只绣了一半的鸳鸯荷包正对着她的眸子,凛冽的松柏香馥郁在她四周。

“兹事体大,岂能大意?本王要亲自搜查。”

千夙打了个冷颤。什么亲自搜查,分明是变态,流氓,有毛病。可容不得她一点挣扎,两个嬷嬷便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押进内室。

第18章 想做些王爷本该放纵的事

“下去。”贺东风负着手进来,微抬下颌,两个嬷嬷便告退。

千夙提防着他,执意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然而这里就么大,她能缩到哪里去?贺渣渣个杀千刀的!

“你很怕?”贺东风还是站在原地没动,眸中闪过促狭的光,他接着道:“既然不认罪,又何需害怕?难不成你身上藏着巴豆粉?”

我藏你个大头鬼。千夙很是不忿,嘴上却恭维着:“王爷身份矜贵,何用亲自对奴婢搜身?”

言下之意,你若搜我的身,就有失身份和逼格。

可贺东风哪里会任她掰扯,他略微沉吟:“既如此,你自己搜罢,本王看着。”

“……”

千夙真想一巴掌糊过去。哪儿来的变态。她又不是疯了,当着他的面做这等事。

见她愣是没动,贺东风眉头一挑:“不肯搜,那便是身上藏了东西。”

真真是几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千夙忍不住了:“王爷,奴婢照实说罢,药不在奴婢身上,这是有人栽赃奴婢。”

“哦,栽赃。”贺东风点头,趁千夙不备一下抓住她的肩,把人扯过来:“身,还是要搜的。若搜不到,本王也不会与你为难。”

千夙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大概是因为,这不是她的身子吧。咦,等等。

既然她是穿来的,这具身子又不是她的,她可一点损失都没有。

她瞬间放松,轻闭上眼:“王爷要搜便搜。”

这么听话?贺东风原只想吓唬她,但此刻他改变主意了。手搭在她的肩上,顺着她的背脊溜下去,停在腰椎处,隔着衣服,他知道了她的腰有多纤细。是本来如此?还是饿的、操劳的?

千夙努力假装自己只是一具模型。可贺渣渣那薄薄的呼吸喷在她脖颈处,有些痒,又有些暧昧。他娘的,磨磨蹭蹭,这是搜身呢还是耍流氓?外头还一大堆人等着呐,而且后头那场好戏,不容错过啊。

这么想着,千夙深吸口气道:“王爷还搜不搜了?”

贺东风眸底染上火气。呵,她到底含着多少个胆子?敢嫌他?那便“搜”给她看。不客气的大掌钻进她外裳里,隔着某片布料游移。

千夙不由低呼出声,那带着一丝娇嗲的喘息,让她自己也陌生得很,赶紧咬住了唇。

殊不知那一声让贺东风身上起了股燥火。想,很想,特别想,做些王爷本该纨绔、放纵、不羁的事。

“上面没有。”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气息擦过千夙的耳朵,大手隔着裙碰她的腿。

千夙的脸染上粉红,像绽开的花蕾,娇艳欲滴。她明明想怒吼来着,你个畜生,给老娘住手,可喉咙却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丝凉气袭来,千夙骤然清醒,再看贺渣渣的眸子,如两泓深渊,盛满了欲,使得那双桃花眼添了几丝邪气,魅惑无边。

猫了个咪的。太久没接吻,吃个鸭舌都会感到温存;太久没牵手,拿个鸡爪都会感动。她是太久没有恋爱了,才会被这厮给迷惑啊。果然,女人还是需要有恋爱的滋润的。

回过神来,千夙收起了迷乱,无比正经道:“王爷既然搜不到,那奴婢是否可走了?外头还等着结果哩。”

贺东风生生咽下那股燥火,该死的,方才差点把持不住。这女人何时会使媚术了?定是她迷惑的他。

得不到满足的男人最可怖。千夙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毕竟在现代她又不是没交过男友,更不是什么草食动物……咳咳,想的有点远。总之,先溜为上。

千夙如脚下生风般跑出去,贺东风背过身去,极力平复急促的呼吸,但是越想平复,眼前却越是浮现方才那一幕幕。

贺东风花了好半晌才彻底平静下来,踱出去。

谢太妃见他出来,上前问道:“傅氏说她身上没有巴豆粉,王爷可是没搜到?”

点点头,贺东风又瞥向傅千夙,见她一本正经跪着,他心底又来气。这女人,太可恨。

沈碧姝攥帕子攥得手指都红了,爷看傅千夙的眼神让她不安。男人对女人若没会,断不会出现这种眼神。傅千夙可真是好本事。非但一点事没有,反而又把爷引了过去,如此下去,可怎么是好?

谢太妃也觉得儿子看那傅氏的目光不一般,正想说什么,突然门外有人急急进来,正是小公子的贴身侍卫抚剑。

“参见太妃、王爷。公子进晚膳后,突然肚疼不止。”抚剑一脸严肃。

谢太妃宠溺幼子,一听她的心肝宝贝儿出了事,急得往外走:“抚剑,先把大夫带过去。”

抚剑带着人走了,贺东风哪里敢坐着,当即跟上太妃的脚步。

两尊大佛一走,沈碧姝再也忍不住,狠狠瞪向傅千夙:“傅姐姐好手段,妹妹不知何时才及姐姐一半。”

千夙缓缓从地上起来:“侧妃言重,奴婢如今什么也不是。”

言罢就要转身,背后却传来沈碧姝的吼声:“抓住她。在下药之事水落石出前,傅氏嫌疑最大,必须关押。”

呵呵,沈白莲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若没有贺珏横插一脚,也许她早就被关押,然后被弄死。可惜啊,沈白莲迟了一步。

千夙垂眸,任由莲晴院的人把她抓起来。反正只是待上一会儿罢了。

果然,朝雨在不久后把她放出来,直把她提到碧剑阁去,同行的还有莲叶及荷花。

谢太妃一瞧人到了,边抚着怀里的贺珏,边吊着眼发火:“你们这些个奴婢,当小公子年幼好欺负?拉下去,每个先领二十板子再说。”

千夙忙给贺珏递眼色,贺珏也不负她望,扯着太妃的衣袖撒娇:“母妃,先听她们如何说,定了罪再罚不迟。”

谢太妃瞅向贺东风。

贺东风大掌往案子上一拍:“给本王一一道来,敢错说一字,乱棒打死。”

莲叶抢着第一个说,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当时就四个人在厨房。荷花也说了厨房争执之事,却不知是谁下的药。

等她们说完了,千夙才柔柔说道:“奴婢没瞧到谁下药,况且两只药壶长得一样,都分不清哪只是沈侧妃的,哪只又是小公子的。”

谢太妃的瞳孔一缩,突然想到了什么:“来人,把两只药壶俱呈上来。”

第19章 你再说是我干的,我就哭给你看

当两只药壶被一块放在案上,不止谢太妃惊讶,连跪着的莲叶及荷花都狠狠一惊,因为两只药壶一模一样,连被烧黑的程度都相差无几,就这么搁着,还真分不清是哪个主子的。

莲叶的手开始发抖,不禁仔细回想在厨房时是否错拿了药壶。如果沈侧妃的药被小公子喝了,那……莲叶不敢想后果。

荷花垂着头,心想定是逃不过了。谁叫做亏心事的是她们,这下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贺东风看了眼两只药壶,抬步过去,挡住底下人的视线,把两只药壶随意调换了几遍,然后回过身去,让莲叶和贺珏的奴仆分别上前,指认哪只是自己主子的。

莲叶颤着手,左看看右瞄瞄,却怎么都分不出到底哪只才是她碰过的。

贺珏的奴仆同样认不出来,随意指了一个。

谢太妃瞧着这一切,气得放开怀里的贺珏,亲自上前揭开两只药壶盖子:“大夫过来辨一下药材。”

大夫头一回见太妃发如此大的火,他匆匆上前,抓起药壶里头的药材辨认起来:“左边这只药壶里头是增食欲,助消化的药材。右边这只药壶里装着补血益气的药材。”

显然,左边的是小公子的开胃茶,右边的是沈侧妃的补血汤。

谢太妃又喊自己的婢子:“芳姑,把小公子方才喝药的碗拿过来。”

大夫又验了碗里的药,却是沈侧妃的补血汤。也就是说,两只药壶在厨房里就被张冠李戴了。

可最致命的地方是,两只药壶里都验出了巴豆粉。

若说有人要害沈侧妃,给她的补血汤下了巴豆粉,致使喝错的小公子出事,这点能说得过去。

偏偏那错喝小公子开胃茶的沈侧妃,也屡泄不止,这说明什么?说明王府里头有人欲害小公子,给他下药。

谢太妃气得胸口闷疼,抱住贺珏:“到底是何人,欲害我儿。”

贺东风忙安抚太妃:“母妃,此事交由儿臣,定叫那背后害珏儿的人付出代价。”

千夙心底暗笑,就怕你不查。一查起来,不止揪出个海棠,连沈白莲都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贺渣渣舍不舍得美人受罪。

贺珏适时插了一句:“母妃,嫂嫂不会害珏儿。若真要害,那巴豆粉早就放到珏儿爱吃的桂花糕里头了,哪需等到今日?”

谢太妃狐疑地瞅向千夙。珏儿说的也有道理。这三年来,傅氏对珏儿绝对是没话说的。珏儿爱吃她做的桂花糕,也爱穿她给做的鞋,说是嫂嫂,比跟东风还要亲。

“母妃才回府,陪珏儿休息一会儿吧?”贺珏这小人精,拉走了谢太妃。

贺东风挥手让莲叶、荷花都下去,又让朝雨去查下药的事。

等人都走了,只剩下千夙跟他大眼对小眼,他才沉声道:“是你干的好事?”

千夙心底一惊,不会吧,贺渣渣有这么厉害?但她打死也不会认的:“王爷,奴婢冤枉。”

“哼,好一个冤枉。”贺东风凉凉地望着她,最好她真的是冤枉,否则他定不轻饶她。

千夙装出一副“你再说是我干的,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嘴里诉苦:“王爷明鉴,定要还奴婢个清白。”

“下去。”贺东风一瞅她的脸就不爽,为免自个儿失手弄死她,还是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千夙只差真的滚给他看了,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他的视线。

莲晴院里,沈碧姝听着莲叶的汇报,头越来越疼。本来设下这一局,她有十足的把握让爷把傅千夙休掉,毕竟给侧妃下毒的罪名就够傅千夙受的。

然而,偏生出了药壶对调的事,一下扯上贺珏和谢太妃,事情酿得越来越大,已经收不回来。

爷若查出海棠,定然会查到她身上,这很不妙啊。沈碧姝按着太阳穴,很是恼恨。傅千夙怎么像猫似的,如何都弄不死,让她堵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正想得入神,梨花突然来报:“主子,海棠想见您。”

海棠还想见她?沈碧姝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很香,入喉却是苦的。她瞬间就有了决定。明哲保身,海棠是不能留了。

“梨花,入夜便送海棠出府。”沈碧姝下了死命令。此送非彼送,一去无回头。

梨花蹙紧眉头,很是不忍:“主子……”

沈碧姝摆摆手站起来:“我容不下口服心不服之人。当海棠越过我那一刻,我只当没了这个人。”

梨花呆呆地跪着,连沈碧姝走远了都未觉。

被关的海棠似乎料到自己命不久矣,满腔愤恨孤注一掷,大喊大叫:“沈侧妃贼喊捉贼,栽赃嫁祸,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外头的人听见,报给梨花,梨花寻到由头,匆匆告知主子,劝主子把海棠放出来。

沈碧姝心烦意乱,也恐海棠祸从口出,遂点头,但要梨花把海棠看好。

海棠被放出,整个人像噬血的妖一样,眼眶通红,很是吓人。谁都不知,她心里经过了怎样的煎熬,又化作了怎样的仇恨。

是夜三更,一道黑影如鬼魅穿过长长的走廊,然而未等她走到下人房,便听见王爷和朝雨的声音。

“如何?”

“船上无人受伤,属下已将王夫人和少爷小姐安置在别院,他们只受惊吓,并未大碍。明日晌午便可到府。”

“先别惊动太妃,明日本王请安再说。”

黑影躲在暗处,等王爷和朝雨走远了,都未有动作。

王夫人?可是太妃的嫡妹,远嫁临城的王夫人?若是她来王府的话,自己便不用急着动手。她是临城人,那王夫人的家世背景如何,她自是听说。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在她想一了百了时,给了她如此好的报复时机。

海棠露出一抹吓人的笑,断然转身回莲晴院。

第二日,在贺东风请示了太妃后,府里头便一番动作等着迎王夫人。

千夙只道王夫人是贵客,也没问她是谁。可等她知道时,已经是另一番景况,差点就被人卖了。

第20章 在烦啥时才能摆脱姓贺的神经病

晌午,一辆马车停在晋王府门前,正是王夫人和她的一儿一女。

被迎进王府后,贺东风让人好酒好菜地侍候着,王夫人面上有光,席间与嫡姐谢太妃、两个姨甥其乐融融。

王大少爷明德已经十八,在临城依仗自己是官生子,犯了不少浑事,因此即便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仍无人愿意把女儿许其当正妻。

接尘宴近尾声,王明德那昏劲儿上来,笑嘻嘻朝表兄贺东风道:“王爷,怎么不见王妃出来招待?”

王夫人在桌底下踢了儿子一脚,眼神不善。虽说临城离雁京不近,然该得的消息,她可一点没少得。听说王爷将王妃贬成奴婢,不过两日就迎侧妃,想必那位傅氏再过不久,就连奴婢也不是了。

王明德摸摸鼻子赔笑:“王爷,明德失礼了。”

贺东风也懒得跟他们提傅氏,捏着杯子喝酒。

倒是他母妃随口说了句:“莫要提那傅氏。”

结果这么一句后,他姨母王夫人眼里冒出了深深的鄙夷,除此外还有喜悦之色。

贺东风蹙了蹙眉,总觉得有些不爽。虽则傅氏被贬为奴,然他未给休书前,她仍是晋王的女人,他姨母是瞧不起谁?

顿时失去了食欲,贺东风放下杯盏,神色也渐渐冷淡下去:“姨母稍作休息。本王会派人带你们逛一下王府。”

王夫人懂得察颜观色,瞧出王爷好像有点不待见他们,不敢再表现出什么。见王爷起来要走,连声招呼都不跟他们打,王夫人朝女儿递眼色。

王二小姐惟馨将满十五,正是许配的年龄,然而也没有下文。她不是不懂母亲的眼神代表什么,可她就是跨不出那一步。偷偷瞧了眼表兄贺东风,她满脸通红。

王夫人恨铁不成钢,脸上却挂着笑,眼睁睁看着王爷离开。

贺东风走着走着,忽然瞧见前面一抹身影脚步匆匆,略略犹疑,他不自觉跟上去,只见那身影有正路不走,抄了条小路,然后越过栏杆。

不是傅千夙还能有谁。居然如此不雅,裙摆都撩了起来。贺东风抿紧了唇。

可前头的人却赶着回厨房,哪会留意身后的贺东风。

“主子。”云裳突然冲出来。

贺东风凝住脚步,身影缩到了槐树后面。

“云裳,你忙完了?那去厨房帮我罢,我忙疯了。”千夙抬袖就抹额上的汗,她现在是暴走状态,很想抓狂。

“每回王夫人来,厨房哪有不疯的?”云裳特别耿直,然后“啊”一声:“不是,主子,奴婢要说的是,那王二小姐也来了。”

千夙很想问问那王夫人,你丫是不是黑洞,让厨房做这做那的,敢情不是吃,是倒下去的?

“王二小姐来又咋了?云裳,我没时间唠嗑,乖,一边去。”

见主子急着走,云裳还有点不信:“主子,你忘了王二小姐爱慕王爷,想嫁进王府来?”

千夙一个爆栗敲在云裳头上:“你四八四傻?她爱谁嫁哪儿关我球事?”

“……”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想个毛的情情爱爱。”

云裳瘪嘴,主子好凶啊:“可你以前会烦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我现在也烦啊。”千夙没好气道:“烦不知啥时才能摆脱姓贺的神经病。”

槐树后头的贺东风,一脸阴沉。姓贺的神经病?一听就是骂他的话。呵呵,傅千夙,如今骂得有多爽,日后便叫你有多惨。

千夙回到厨房,忙得跟陀螺一样不着地,好不容易那王夫人终于停歇下来,厨房里的人这才松口气。

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摆那么大的谱,又不是皇帝,还想吃尽天下美味不成?

千夙一屁股坐到地上,双腿盘着,膝盖好酸,腰也好酸,慢慢的便打起盹来。

一声尖叫遽然闯进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不好了,云裳落水了。”

谁落水?云裳?那个笨笨的云裳?千夙猛地睁眼,一下站起来,头都是晕的,缓了缓才拉住那婆子:“云裳掉哪里了?侍卫有没有下去救她?”

那婆子“唉唷”连连:“她掉花园那镜月湖里头了,那湖很深,水性好的侍卫都不敢下去救人。”

他娘的,养的这些侍卫跟猪一样。千夙一急,迷迷糊糊就往花园跑去。

镜月湖岩,一群人围在那儿七嘴八舌,湖心有个挣扎的人影,越来越往下沉。那是她不久前才见过面的云裳,那发髻那衣裳,她不会认错。

千夙纵身跃进湖里,奋力挥动双臂划水,配合着脚上动作,朝湖心游过去。怕云裳坚持不了太久,她抢着时间游过去,离近了用手臂一把托住云裳的脖子。

“云裳别怕,我救你上去。”

话音才落,那边岸上却有人大喊:“主子,奴婢在这儿。主子,快游回来。”

啥?千夙一脸懵逼,回头瞅了眼自己救的人,啥都跟云裳一样,偏偏就不是云裳。这……她好不容易救人一命,竟然救错了?现在扔下不管还来得及么?

速度一点点降下来,千夙想,反正不是云裳,要是不够力气了,她就自个儿游回去算了。

不过最后,千夙还是救人成功。可怜她全身跟落汤鸡一样,趴在地上喘了很久,才把气给喘匀。

云裳又哭了,是给感动的。还以为主子心冷呢,从前她真的落过水,也没见主子有多着急。

“好了,扶我一把,我腿没力了。”千夙朝云裳伸手。

云裳扶起她,两人沿着花园小径往下人房走。殊不知,那边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穿过了树和花,直勾勾地停留在千夙身上。

沈碧姝按爷的吩咐接待王夫人,逛了一路,被这个王大少爷无礼的眼神气得冒烟,加上王夫人有意无意给她脸色瞧;王二小姐虽很少开口,但一说话就字字针对,故她对这几人厌恶得很。

突见王大少爷眼里发出强烈的青光,沈碧姝一瞧便清楚,她故意道:“王夫人,前头那便是傅氏,妾身有点怕她,就不过去了。”

王夫人满脸不屑。王明德没见过傅氏,眼下见她湿透的衣裳透着玲珑曲线,脸如清莲,一尘不染,色心陡起。再想她都被贬成奴婢了,他还怕什么。遂寻个借口跑了,其实暗中跟上傅氏。

第21章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云裳搀着千夙走,眼看就要到下人房,冷不防见洒虫药的婢子从里头出来,门被紧锁上。

“……”

她就这么不走运?千夙无奈地叹气,她只想换个衣服而已。

云裳想了想说道:“主子,要不然奴婢去问紫艳姐姐借身衣服,就在她那儿换。”

听云裳说紫艳是谢太妃跟前的丫鬟,因乖巧懂事甚得太妃喜欢,便让其住在佛堂边上的清音斋,专职看守佛堂。她是府中最轻松的人。

千夙觉得可行,趁这会儿厨房没什么活儿,她得赶紧把湿衣服换了。

两人拐了个弯往佛堂走去,而后面的王明德跟得不亦乐乎。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都没发现王明德的背后,还有另一抹身影,那就是海棠。

她如灰雾的眼眸里,尽是得意。没错,她知道那王大少爷是什么人。当年她还小,差点被王大少爷轻薄了去。后来辗转被卖到雁京沈将军府,她花了多少心思才被二小姐看中,进而当了她的贴身婢子。又因她嫁入王府,自个儿的身价水涨船高,衣食无忧。

原本这一切都很顺利,若不是傅氏,她又怎会落得今天这结局?主子是个心狠的,定会弄死她。不过在死之前,她会把傅氏拉过来垫背。

傅氏,这回你必定插翅难飞。

再说千夙和云裳来到清音斋,紫艳是个心善的,把千夙带到自个房间,二话不说拿了套衣服给她,还把房间借给她用。

“主子,奴婢在外头守着。”云裳说完合上门。

湿衣服黏在身上难受,千夙也顾不了那么多,匆匆脱了外袍,正要解里衣时,突然闻到一股怪怪的气味,像胶又不是胶,像膏药又不是膏药。

外边“咚”的一声,有什么倒下的声音。

千夙头皮发麻,潜意识里觉得是云裳倒下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捏紧了紫艳的衣服,紧紧掩住鼻子。

“什么人?”紫艳的声音突然响起,然而就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又是“咚”一声。

千夙心跳漏了几拍。不是吧,连紫艳都被人袭击了?那她要怎么办?逃又逃不出去,只恨没有地道让她溜出去。

一阵胜过一阵的撞门声响起,那掩着的门越来越虚,千夙急出一身的汗,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环顾着四周,当见到针线时,她胡乱抓了把绣花针。

吱呀,门被撞出缝,紧要关头,千夙披上外袍,又用了她最厉害的一招,装死,躺尸。

王明德进来,见傅氏软软趴在桌边,不禁心跳加速。嘿嘿嘿,傅美人儿,王爷不疼爱你,本公子疼爱你。

表兄也真是,放着这么个大美人不要,非要纳那沈碧姝,依他瞧,这傅氏比那沈碧姝美多了,跟仙子一样,光是这么看着,就让人心花怒放,心潮澎湃!

王明德激动地将傅氏搬到床上。这事儿他曾对别个女人干不少,却没有一次像此刻这么兴奋,兴许因这傅氏曾是贺东风的王妃,能睡一个王妃,极大地满足他的虚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美人儿,你放心,本公子定叫你欲仙欲死。”

仙泥煤啊仙,等下保管让你死得很仙。

千夙忍着恶心,她袖中的手已捏紧了绣花针,只等他凑近,就把他扎成马蜂窝。

然而王明德的手还没解开千夙的外袍,突然又有一股呛鼻的味道飘进来。

马勒戈壁,还有人比她更惨吗?穿过来是当耙心的吧?一个个的朝她放箭。得亏现代的她是开餐馆的,嗅觉特别灵敏,不然不是被熏死,就是被迷晕,中毒……

千夙偷偷把头埋进枕头里,屏了屏呼吸。

突然,有具身子重重压下来,直把她压得透不过气来,正要一脚踹过去,她又听到了开门声。

这次进来的人脚步很轻,然而再轻都没用,千夙闻到那股跟鸢尾花很像的香气,某个大牌香水啊,此人是海棠无疑。

“傅千夙,你也有今天。”海棠幽深的目光对上床上面的傅千夙:“你的嘴巴不是很厉害么,死的也能说成活的,你倒是继续说啊。”

千夙稍微想想,便明白了来龙去脉。下药之事引起轩然大波,海棠怕败露,这会儿已经被逼到极点,再不对她动手,只怕再没机会。

这个女人的城府深到何种地步?连云裳落水的事都是海棠有意安排的,否则那婢子不会打扮得跟云裳一模一样,她也不会跳下去救人。

跳湖必须湿身,不管引不引来色狼,海棠都有后着。而她比较不幸,引来了一条色狼。

海棠见鱼上钩,随即安排下人房洒虫药,让她换不了衣服,如此才能避开下人房众多耳目,也方便色狼侍机行动,最后便宜海棠的计谋。

可惜啊,她没有闻进去那些气体。千夙等着海棠的最后一步。

海棠自是不知千夙还醒着,她急着把王明德的上衣扯掉,让他露着膀子,又把千夙的外衣解开,露出里衣。

反正王明德趴在傅千夙身上,谁会不信这奸情呢?

海棠嚣张大笑,而后才离开。

她不知道,千夙在门一关上就整好衣服,湿衣服也不换了,她悄悄翻下床。本想立马逃出去,却见床上那色狼的腰间挂了枚玉佩。

计上心来,她一手扯下那玉佩,匆匆跑出去。趁海棠走不远,她得跟上才是。

料想海棠要告状必定去朗月轩找贺渣渣,加上清音斋去朗月轩也不远,千夙抄了小路跑,遇石栏还真跟刘翔一样跨过去,总算在一处过堂看到海棠将走过来的身影。

呵呵,要拦截她一点也不难。

千夙躲到假山后头,一手拿帕子,一手捏绣花针。要不是海棠太过分,她也不想当容嬷嬷,就让她试试针的味道。

海棠不敢停下一步,就怕中间出乱子。然而,刚从过堂走过,正要穿石拱门时,背后突然有人狠狠扯住她的头发。

海棠欲尖叫,一团帕子塞进她嘴里头,而后一阵钻心的疼从肩胛处传遍全身,又痛又麻,还未缓过来,同样的疼又在后背出现。

第22章 拜托,她也有要求的好吧

“唔……唔!”海棠挣扎得厉害,头发却被扯得更紧,头皮像被掰下来似的,火辣辣地疼!

千夙在后头用力,却没吱一声。手上的绣花针又刺进海棠的腰。

海棠身子一顿收缩,无边的恐惧如惊涛漫过来,额上一片冷汗,到最后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她晕过去,身子软软地栽倒在地。

千夙停手,取回海棠嘴里的帕子,拿来包住绣花针。瞅着地上的海棠,她把从色狼腰间顺来的玉佩塞进海棠怀里,这才沿着来路返回,再换个方向朝谢太妃的慧慈阁走去。

王夫人遍寻不着儿子王明德,既怕他出事,又怕他惹事,急急来长姐这儿,让长姐派人去寻。

谢太妃正欲派人,底下忽然来报傅氏求见,她直言不想见,让人打发傅氏走。然而,底下复来报,傅氏说清音斋出事了,紫艳和云裳被打昏在里头。

府里谁不知清音斋是谢太妃的地方,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清音斋生事。谢太妃怒气冲冲:“来人,去清音斋。”

王夫人见长姐生气,心里头七上八下,直觉这事跟她家那孽障有关,遂跟上谢太妃。若真是那孽障所为,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住他。

一群人往清音斋走,等到进去,谢太妃整张脸都变了色。紫艳昏在房外,脸上有红印,云裳昏在门边,额头红了一块。

谢太妃踏入房内,但见床上躺着一人,衣衫不整,她气得让侍卫把人提来。

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抓起床上的人,然后一个松手,王明德重重跌到地上,疼得他幽幽转醒。

王夫人先声夺人地冲过去,二话不说一巴掌糊他脸上:“孽障!你是要把娘给气死。”

王明德睁大眼便看到他娘绷紧的脸。再往前看,居然是他姨母谢太妃,他当即吓得跪好,边求饶边把脏水往别个身上泼:“姨母饶命,姨母饶命。甥儿中了婢子的熏香才会一时糊涂,做出这等不要脸之事。”

王夫人接过话去,硬是挤出眼泪来:“长姐,明德并非好色之徒,定是有人陷害我儿。”

谢太妃不是不知这个姨甥几斤几两,可她没想到,他竟敢在晋王府闹出这等事,还栽赃到婢子身上。

府里规矩严明,哪个婢子敢对客人做这种事?况且,若不是明德动手,紫艳和云裳会无缘无故昏了?

谢太妃冷笑,毫无留情道:“你且说说,是哪个不要命的婢子用香迷你?她力气大到能把紫艳和云裳给打昏?”

王明德愣住,显然没想到一向温柔的姨母的竟然这么凌厉。

王夫人咬了咬牙。即便是这孽障生了事,也总归一家人不是,长姐用得着摆脸色?再说了,不过是不值钱的下人,她当是王亲公主呢。

“明德,你就告诉你姨母是谁勾引的你。”

王夫人的不客气,让谢太妃的面色又冷三分。自个嫡妹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就是有她这样的娘,才教出了这种逆子来。

以往谢太妃从没在嫡妹面前摆架子,今儿也该让她明白,晋王府的威严。

“来人,将相关人等提到正厅,喊王爷过来。”

王夫人没料到一句话就将长姐激怒,瞧这阵仗是要把事情闹大,她这会儿想装可怜,想说好话也来不及了。

王明德被侍卫粗鲁拎起,连件外裳都没给他披上就一路提去正厅。所过之处,引来各种目光。

堂堂临城府令的公子,成了笑话。都说人要脸,树要皮,被这么一顿羞辱,他差点就两眼一闭晕过去。

王夫人跟在后头,再恨也莫可奈何。

正厅里,谢太妃往那一坐,都没等王爷到就开始审王明德,语气不善:“你说晋王府的婢子给你用了迷香,那就好好认认,到底是谁给你用的。”

语罢她下令让府里所有婢子过来,连上了年纪的嬷嬷也要过来。

不到一刻钟,晋王府的婢子排成了三排。

事到如今,王明德只能硬着头皮去认人。当走到第二排末尾时,他见到了傅氏,不禁红了眼。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把怨气都撒在傅氏身上,想都不想就指着她道:“姨母,就是她。”

谢太妃一看,却是傅氏,不由把人喊上前:“傅氏,你给王少爷用了迷香?”

千夙不慌不忙道:“太妃,奴婢连他是谁都记不清,怎会给他用迷香。再说,若奴婢真给他用了迷香,方才又怎会将清音斋的事告知太妃。”

王明德一嘴咬死千夙:“傅氏,你被王爷贬为奴婢,往后没了依靠,却想从本公子这头下手,寻得归宿。你当本公子远来是客好欺负?”

王夫人见儿子有了摆脱的法子,当即也针对千夙:“好个阴险狡诈的女人,你不守妇道,却想毁我儿的清白。今儿太妃定会为我儿作主,将你这淫妇定罪。”

这娘儿俩都是从精神病院出来的吧?想凭几句话就入她的罪,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

千夙朝太妃磕头,语带哽咽:“太妃,事到如今,奴婢不得不说出实情。”

一句实情,把王明德震得胆胆俱裂,他如热锅上的蚂蚁,越来越焦急。

突然插进来一个凉淡的声音:“知道便说。”

众人一看,是王爷来了。王夫人和王明德的心愈往下沉。王爷的性子可不比太妃,万一发怒,他们是凶多吉少。

王夫人恶向胆边生,事到如今,她怎么也要把傅氏给扯上:“王爷来了,这傅氏勾引我儿,给我儿用了迷香,却死不认罪。”

贺东风眉梢都没抬一下,捧起茶盏,轻抿一口才轻声问道:“可有证据?”

“啊?”王夫人愣了。这勾引,哪有什么证据。

“姨母,你亲眼见傅氏勾引明德?若不是,还是注意措辞的好。晋王府的规矩你不知道,勾引也算以下犯上,轻者杖责,重者沉湖。”贺东风边说还边看了千夙一眼,眼神凉得很。

千夙垂头当没瞧见,贺渣渣还真当她勾引人?拜托,她也有要求的好吧,要勾引也不找这么个腊鸡啊,哦不是,白斩鸡。

这么想着,结果下一句,贺渣渣就对上她:“傅氏,你方才说的实情,是什么?”

第23章 狗东西,竟敢觊觎他贺东风的人

千夙抬眸,对上贺渣渣的脸。看起来他跟平常差不多,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但不知是她感知出错了,还是贺渣渣释放出来的气息使然,总有种暴风雨来临前很宁静的感觉。

“嗯?到底是什么?”贺东风又问了一遍,显然耐心在一点点地消磨掉。

千夙不敢再发呆,把她打好的腹稿说出来:“事情是这样的,奴婢下水救人后,浑身湿透,结果下人房洒虫药,云裳就把奴婢带到清音斋问紫艳借衣裳,紫艳心善,不止借衣裳给奴婢,还让奴婢去她房里换,云裳在外面守着。”

“谁曾想,奴婢一受凉肚子就疼,来不及换衣裳就如厕去了,回来见紫艳和云裳昏着,而房门紧闭,时有不雅声传出,奴婢一惊,不知谁在佛堂清净地做这等下作事,就禀告太妃去了。”

王明德一个冲动吼出来:“你说谎,明明是你……”

千夙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好似在说,你敢说真话吗?说啊说啊,说出来看谁先死。

王明德一怔,若他说出来,他想碰的人明明是她,会不会死得更惨?

他偷偷瞄了眼高高在上的贺东风,恰巧对方也在看他,那眼神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好像他杀了王爷亲爹似的,他咽了咽口水,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王夫人见自个儿子愣在那儿,她弱弱地喊了声:“明德!”

哪知谢太妃早就忍不下去,气红了脸:“王明德,你还有何话说?敢在佛堂做这等腌臜事,你是觉得晋王府跟你家一样?”

王夫人吓白了脸,王明德一个劲磕头:“姨母饶命,明德知错了。”

贺东风冷笑,王明德这种货色他自是瞧不上的,也就看到母妃的面子上,才勉强认这表弟,没想到王明德居然放肆到在他的地盘上撒野,可是觉得他好揉捏?

“既然王公子不肯说实话,那本王就给你个痛快。朝雨,给本王搜,一旦发现与王公子私通的奴婢,直接提来。”

朝雨领命将所有婢子带下去,逐一盘查。

千夙也在里头,只是老觉得有道灼热的目光快要穿透她后背了。贺渣渣能不能别这么看她,演大总裁呢?

外头所有婢子站成了三排,朝雨冷冷地扫视这些婢子们,问管人的杨嬷嬷:“人可齐了?”

杨嬷嬷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数了三遍,才报给朝雨:“还缺一人。”

“是谁?”

答曰:“海棠。”

不大一会儿,侍卫将海棠押来,彼时海棠方如梦初醒,睁眼看着一大群人。

“太妃方才让婢子集合,你干什么去了?”朝雨向海棠发难。

“有人害奴婢,奴婢晕过去了。”海棠在人群里瞧见傅氏,不由激动大呼:“是她,是她害我。快把傅氏抓起来,是她用针刺我。”

千夙委屈巴巴:“我方才一直在这儿,怎么用针刺你了?不信你问人。”

海棠不肯罢休:“傅氏,别装无辜,你使了什么手段你自个儿知道。”

“到底是谁使了手段?这么多人,谁都没晕,光你晕了,难不成与人私通的就是你,你才怕现形?”千夙假装无意道。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如箭般射向海棠。

“傅氏,别装了,明明是你在王公子身下承欢,我都瞧见了。”海棠直喷千夙。

千夙一点也不急:“我连清音斋里头有谁都不知道,你居然知道是王公子,海棠,若说你和王公子没什么,你自己信吗?”

两人争持不下,朝雨将两人隔开,分别让嬷嬷带她们去搜身。

当海棠被搜出王公子的玉佩,所有人都明白了。

朝雨押着海棠,直接提去正厅。

“爷,与王公子私通的正是海棠。属下从她身上搜出王公子的玉佩。”

王明德一瞅见那玉佩,脸上青白交加,王夫人不比他好多少,整个人瘫坐到椅上,如泄气的球。

“太妃,王爷,奴婢冤枉,奴婢根本不知王公子的玉佩为何在奴婢身上。”海棠大惊失色。

贺东风捏过玉佩,面上凝着寒霜:“人证物证俱在,还敢不认,海棠,你是想去衙门?”

海棠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奴婢冤枉,冤枉啊。跟王公子私通的是傅氏,不是奴婢。”

“大胆刁奴,还敢信口雌黄?本王看你这条小命是别想要了。”贺东风一掌拍在桌上,震得底下的王明德连头都不敢抬起。

海棠觉得,她再不说估计就要成一缕烟魂了,唯有老老实实招了:“王爷,奴婢亲眼所见,王公子在花园见着湿了身的傅氏,尾随傅氏后头,闯进清音斋,打昏云裳和紫艳,然后对傅氏用迷香,等傅氏晕了才进房,欲做那苟且之事。”

“你呢?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尾随在王明德后头?”贺东风讥诮道。

然则心底那簌簌的火窜起来。哪儿来的狗东西,竟敢觊觎他贺东风的人。只要一想到这狗东西压着那女人,他就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一掌拧断王明德的头,拿去喂狗。

海棠见王爷的脸愈发阴翳,又想到那晚在荷塘边的事,那晚他是想杀了她吧,就跟现在一样。

打了个冷颤,她不知要不是继续往下说,只怕话没说完就下了阴曹地府。

“王公子,海棠所言是否属实?”贺东风阴恻恻地问王明德,只要狗东西敢说是,他马上动手。

王明德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他心思大乱,唯有看向他娘,奈何他娘也迷茫得很,这是他头一次见他娘如此神色。

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不如挑个软杮子捏,王明德咬牙否认了:“王爷,没有的事,与本公子私通的,正是海棠。”

海棠身子一点点冷下去:“你说谎,在你身下的人,是傅氏。”

贺东风听不下去,一下结了案:“王公子既然如此喜爱海棠,那本王就成全你们。”

啥?王明德和海棠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这样?

谁知下一句才是重头戏,只听王爷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似的:“明日即王公子娶妻之日,本王会让人打点好一切,二位只管休息好。”

什么?他儿子要娶个低贱的奴婢当正妻。王夫人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王明德狠狠瞪向海棠,而海棠脸上血色全无,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许多年前,为逃被他欺侮才远赴他乡,如今却落得同样的结局。耳边犹响着临城人的歌谣:嫁狗不嫁王,嫁王全家亡。

是夜,千夙睡得特别香,解决了海棠她有好一阵舒心日子过了。

然而梦里渐入佳境时,一阵风掠过,千夙被抱起,风过后下人房里已没了她的身影。

第24章 他不想瞧?问题是没得瞧便宜了人

贺东风抱着人穿行于漆黑的王府中,最后停落于朗月轩。

彼时千夙还是没醒,只皱了皱眉。天热,她自动自发推开了热源,往旁侧倒头继续睡。

这女人是猪吗?贺东风很是不满。亏他心烦意乱了一晚上,最后还是按捺不住把这女人偷偷给“劫”出来,结果她全程就这么睡着,连反抗都不曾有。

他不禁气结,若是贼人,估计把她偷走了,她还当夜游呢。

贺东风伸出两指,掐傅千夙的脸,直到她缓缓睁开眼。呵,让你睡!某人很幼稚地想着。

然而睁开的眼千夙,脑子还是懵的,一开口便是:“我怎么梦见你这个渣渣了?去去去,滚远些,老娘才不要梦见你。”

说罢手挥了挥,跟赶苍蝇似的,挥完又闭上眼。

贺东风直接被她气笑。如此不待见他,敢情他在她眼里头比苍蝇都不如?这口气真难下咽,他不由用手去撑傅千夙的眼皮,就是不让她睡。

千夙最烦睡着被人骚扰,手掌甩过去,“啪”的一下,声音可响亮了。

贺东风的脸无端捱了一巴掌,他整个人都愣住。从没有人打过他的脸,傅千夙,你死定了。

他上半身重重压下去,双手自然压制她的手臂,唇凑近她白嫩的脖子,一口咬下去。

“痛,痛!”千夙想动却动不了,迷糊间以为自个儿被鬼压床,嘴里立刻念叨起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还不醒吗?贺东风埋首在她锁骨处,又咬一口。

“嘶!”千夙终于又睁开眼,见到贺渣渣的脸时,她依旧以为是在梦里,便不客气起来:“老娘叫你滚,没听见吗?老来烦我做什么,我又不欠你的。”

贺东风头一次这么想揍一个女人。她是猪脑子吗?他忍无可忍道:“你再瞧瞧,到底是不是梦。”

“当然是梦,你还真想欺负老娘我?呵,臭傻逼,虽然你长得丑,可你想得美啊!”千夙骂得那个爽。

贺东风的火气才降下去,这会儿又熊熊燃烧起来,不教训她都说不过去。他猛地将她整个人翻过来,让她趴着,一掌打下去,落到她臀上。

“唉呦!贺渣渣,你有毛病啊?凭什么打我?”千夙疼得哇哇叫,贺渣渣以为他是她爸呢?她爸都没揍过她屁股。

“凭什么?自然是凭你不守妇道。光天化日,居然敢湿着身子在王府四处晃荡,你是想勾引谁?”贺东风想到这茬就头顶冒烟,王明德那龟孙子到底瞧了多少?

千夙的脑子还混沌着,很皮地接了句:“意思是,夜晚就能湿着身子四处跑,也不算勾引了?”

“你!”贺东风又往她臀上落一掌。

“我勒个去。姓贺的,你不想瞧就闭眼啊,谁叫你瞧了。”千夙絮絮叨叨。

他不想瞧?问题是没得瞧光便宜人了!贺东风胸口那团浊气越来越浓。

等等。谁跟她说这瞧不瞧的事了?正欲问她,有没有被王明德那狗东西碰到时,她又开口了。

“讲真,多少人想瞧来着,老娘多美啊,要颜有颜,胸大腰细屁股翘,外加大长腿,不说露多,露个三分就迷死你们这些臭男人嗬!”

贺东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呵呵,露还不止,还要露三分?

“所以你就露给王明德看了?”某王爷的声音冷得跟冰窖里出来一样。

千夙犯困地闭上眼,含糊不清地“呸”了声:“谁要露给那只白斩鸡看?又白又干,身无二两肉,没兴趣。”

听前面那句,贺东风刚放下心来,后面那句又让他被点燃。所以,王明德没有对她如何,是她把人给看遍了?

“傅、千、夙。”王爷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女人抓起来一顿好打。

千夙半睡半醒,胡乱比了个“嘘”的动作:“等我睡醒,再跟你讲啥叫魔鬼身材。不是老娘吹,睡过的里头,就没有身材差的。”

话音才落,人就回梦里去了,徒留某男人瞪着一双眼,闷气无处可撒。

魔鬼身材是什么?什么叫睡过的,没有身材差的?这女人是在说梦话吧,胡言乱语的。

罢了,这笔账留着再跟她算。贺东风等了会儿,才又抱起她来,穿梭于王府间,把人给放回去。

第二日千夙起来,老觉得自个儿睡了个假觉,好像做了个不得了的梦,具体是什么,她又记不清了。

还是花容发现她脖子有两个红印的,千夙摸了摸,隐隐还有点疼:“昨儿不是洒了虫药吗?怎么虫子越来越厉害了。”

一大早,府里就忙开了,西边厢房已经布置成喜房,奴仆们忙着准备婚礼物什,厨房里也在准备喜宴。

王夫人没到天亮就跪在长姐的院子外头,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仁似的,见长姐总算出来,她膝行过去哭道:“长姐,千错万错是妹妹的错,求长姐饶了我儿明德。他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而我就算是没了这条命,也不在话下。”

谢太妃见不得王夫人哭,但也没想过让王爷收回成命,只淡淡说了句:“妹妹,今儿是个吉日,给明德办婚礼正好。再说了,晋王府为你王家操持婚礼,你该高兴才是,怎的还哭丧着脸?”

王夫人见长姐油盐不进,索性放声大哭:“长姐,我儿堂堂临城府令的公子,怎堪娶一婢女当正妻,说出去我王家颜面何存?你即便不看在妹妹我的份上,也总该看在母亲的份上,明德毕竟也是她的外孙子呐。”

谢太妃本欲劝她几句,听她又提母亲,谢太妃的面色冷下来。

每次做错都搬出母亲来,这都多大的人了?她当还是从前在家里豆蔻之时呢?孩儿都该娶妻了,她还这般拎不清。

“母亲若知道,也会夸我做得好。妹妹就不要担心了,早些做准备,等会儿喝上一杯儿婢茶罢。”谢太妃说完拂袖离开。

王夫人哭得好像天都要塌下来,旁边的树后面,王惟馨无声走了过来,抱住她娘:“娘,大哥做错了事,怨不得人。”

“惟馨啊,王家日后就靠你了,你莫要让娘失望。”王夫人将希望摆到女儿身上。

王惟馨“嗯”了一声,她敛敛眸,隐去眼底灰霾。

昨夜心闷,她走出房,不知不觉走远了,一抬眼竟看到王爷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人脚上是双梅花绣鞋,今儿她终于知道是谁。

傅氏,大哥的仇我定要亲手报回来。

第25章 有点出息,好马不吃回头草

海棠到莲晴院拜别沈碧姝,可沈碧姝只是冷淡地说了句去了临城,要孝敬姑翁、体贴夫婿,别的话便不再多说,另外又送给她一双玉手镯、两副金耳环、四枚银戒和六匹布。

梨花含泪与海棠告别,两人抱作一团。此去临城,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梨花自是不舍。

海棠回了西边厢房,自有嬷嬷为她穿衣梳头,一番红妆打点,倒也娇俏动人。只是她的眼里,完全没有新嫁娘的喜悦和娇羞。

婚礼虽说是晋王府筹备,但海棠的出生不高,故也没有大操大办,不多时,一对新人就被送入洞房。

王夫人喝完新儿媳敬的茶,便称身子抱恙,由女儿王惟馨搀扶回客房。

“娘,大哥成亲,兴许不久你就要当祖母了,可千万要保重自个儿。”

王夫人一听这话,喉咙里全是苦的。王家嫡长子居然娶了一个婢女做正妻,即便生出嫡长孙,这身份也注定了不高,日后他们要怎么在王家生存?

原本这趟来雁京,她跟老爷打了包票,一定会游说长姐定下王爷和惟馨的亲事,只要攀上晋王府,他们王家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吗?

然而,事出突然,惟馨的亲事还未定,明德就栽了,老爷若知道,定会扶持姨娘的儿子……

“惟馨,可怎么办?”王夫人一夜间差点急出了白头发。

王惟馨看着她娘的茫然,头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她满心以为来雁京就能顺利嫁给表兄的,可是,表兄冷淡如斯,连多瞧她一眼都不肯。

咬了咬唇,她决然道:“娘,恐怕过不了几日,王爷和太妃便打发我们回临城。女儿思前想后,决定不跟娘和大哥回去了。”

“惟馨,你这是?”王夫人突然燃起了希望。以前她劝惟馨多给王爷写写信,她总不听,不愿主动,如今这是开窍了?

“娘,我们都没有退路了。”王惟馨捏住她娘的手:“娘只管放心,女儿一定会嫁给王爷。”

王夫人高兴了:“那娘打发你大哥回去,娘留在雁京陪你。”

“不,娘若不回去,大哥新娶的妻子,指不定要被姨娘怎么说。”王惟馨不让她娘留下,是觉得她娘会坏事。虽然她娘够泼,却少了点心计,很容易被利用。

王夫人一想也对,她要回去守住自个儿的地位。瞧女儿这胸有成竹的模样,她是该信女儿的。

三日后,王夫人和王明德,海棠等就登上了回临城的船。

而王惟馨在启程前一夜,突然感了风寒。王夫人假模假样地演了场戏,说什么就算死在船上,也不要寄人篱下,谢太妃听在耳里特别不好受,于是让他们都留下,等惟馨痊愈再走。

偏偏王夫人说临城还有事等着她,王明德也不好多留,于是就将惟馨和一婆子留下,等忙完再派人来接惟馨。

得知王二小姐留在王府,云裳这只小八卦又跟千夙咬耳朵。

“主子,那王二小姐连临城都不回了,依奴婢看,她是非王爷不嫁了。可那沈侧妃能容得下她吗?”

千夙给黄瓜去皮,然后放到砧板上利落地拍起来,最后又用糖和醋做了碗凉拌黄瓜,塞了一块进云裳的嘴里。

“你管那么多干嘛?”

云裳耸耸肩膀:“可是,再多一个王二小姐的话,主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爷身边啊?”

千夙翻白眼:“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好马不吃回头草,别老想着在同一个地方摔两遍。”

轻尘办完差回来,就想来厨房讨点吃的,突然听了傅氏和云裳的话,觉得有趣,便杵在外头听着。

只听云裳又道:“主子,外头都说爷迟早要休了你。”

谁知傅氏立马应着:“好事啊。云裳你还小,不懂得这世上缺了谁,日子都照过。好的婚姻会让你透过一个人,认识全世界;这坏的婚姻会让你为了一个人,失去全世界。”

云裳觉得主子的话太深奥了,听不懂。

轻尘倒是听懂了,傅氏这话,好像是真的看透了。好事啊,得赶紧告诉爷去。这家伙连吃的也不寻了,直奔去朗月轩。

贺东风刚从东宫回来,就见轻尘像个傻子似的笑着。

“爷,那傅氏……”

傅氏又怎么了?贺东风瞟了轻尘一眼:“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妥了?”

“都办妥了,爷。属下方才经过厨房,听到傅氏说的话。”轻尘把那些话完完本本告诉了贺东风,说得起劲都没看到朝雨不停给他的暗示。

等说完了一看,完了,爷的脸色黑得跟墨汁一样。再瞅朝雨,他做了个抹颈的动作,轻尘立马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贺东风走到书桌后头,随意拎起一册书,状似无意:“傅氏真的这么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世上缺了谁,日子都照过?”

轻尘硬着头皮说了声:“是。”

敢情傅千夙觉得与他夫妻三年,她为了他失去整个世界?呵,她又有何资格说这番话?当初若不是她,他又怎么会失去最想要的女人?

捏在书的手指越发并拢,贺东风垂下眸子,神情阴鸷。他是被她气到了,然则他似乎也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再用不了几天,他便可以休了她。

傅千夙,当你前无去路,后无退路时,你还会轻易说出要休书的话吗?

贺东风轻哼,带着满身的冷肃踏出书房,离开朗月轩往莲晴院走。沈氏进门有些时日了,他也该开始宠着她疼着她了,以便对将军府释放一些用意。

莲晴院里,沈碧姝关在房中发脾气。海棠犯错,太妃这几天对她的脸色都不好,别的侍妾都在暗暗看她笑话,连王爷也许久没来。

刚要砸东西时,忽然听到梨花来报:“主子,王爷来了。”

沈碧姝一喜,慌忙整了整衣裳,这才出去迎接。

贺东风见沈碧姝那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膨胀不少,这才是他的女人,以他为天,夫为妻纲。哪像那女人,连做梦都叫他滚,实在可恶。

他打定主意近几天要晾着傅千夙,只等相府那件事被落实的消息传来。

然而才到第二日,贺东风就假装无意问起傅氏,听朝雨说她被贺珏召去,他突然就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去碧剑阁。本王许久没看小公子读书了。”

朝雨在后头吐槽,您什么时候亲自看过小公子读书了?每次都是让人看管的。

第26章 哼,又搂又抱,还成日给他做吃的

千夙待在贺珏的碧剑阁里,两人都坐在地上,旁边有一小碟绿豆糕,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来贺珏这儿是千夙最悠闲的时刻,不用做事,只要陪他玩儿,陪他聊天就好,更不用饿肚子,想吃什么有什么。

“嫂嫂,你说话不算话。”贺珏突然扁嘴。

千夙自然是记得要带他出王府那件事,可她实际操作起来特别难。她问了云裳,在雁朝奴仆是没有休息日的,但可以向主子申请探亲假和奔丧假两种。王府里这两种假都要提前半个月申请,除非主子让你即休,你才有资格不申请也能休。

太特么的烦人。

千夙在海棠跟王明德成亲那天便向管家申请了,但老陈素来跟她不对付,阴阳怪气地说登记了,至于轮不轮得到,另说。

“不是我说话不算话,是申请休假太难了。”千夙跟贺珏说。

贺珏圆溜溜的眼睛转啊转:“那本公子去跟老陈说。”

“这当然好。”千夙等的就是这句话。

两人站起来,贺珏自然地把小手伸到千夙的手里头:“走。”

然而才走到碧剑阁大门,就见到刚来到贺东风。

贺珏做贼心虚地拉着千夙往回走。

“站住。”贺东风挑着眉走进去:“走这样快,上哪儿去?”

千夙到底比贺珏年长,朝贺东风施礼应道:“小公子读书闷了,想出去走走。”

贺东风“嗯哼”一声故意问贺珏:“都读了什么书,本王来考考你。”

贺珏一听要考他,一张小脸皱得跟咸菜似的,不停看向千夙。他最讨厌读书了,万一王爷哥哥考他,岂不露馅?

这小子现在知道怕了。听他说以前贺渣渣也罚过他抄书,抄完才给吃的,的确很严格。

千夙见不得小孩子委屈巴巴的,干脆提议道:“王爷,小公子方才玩了个很有趣的游戏,王爷要不要试试?”

贺珏一听,鬼灵精地揪住贺东风的袖子:“王爷哥哥,陪珏儿玩嘛,可好玩了。”

嫂嫂刚才教他玩儿猜词游戏,他已经掌握了基本要领,王爷哥哥必输无疑,让他再罚自己抄书,哼!

贺东风见自个儿胞弟和傅氏都笑得贼兮兮的,不由好奇:“是何游戏?”

千夙清了清嗓子:“很简单的猜词游戏,奴婢来比划,王爷和小公子来猜,在固定的时间里头,猜得又准又多者为胜。”

“输者要答应胜者一个条件。”贺珏补了一句。

朝雨在后头听到,只想说,别白搭了,爷要是想跟小公子做游戏,就不会给他找了那么多老师,教什么的都有,就是让小公子忙得没有玩儿的心思。

然而这次,朝雨估计错误。

只听他主子闲闲地道:“可以。那就让朝雨算分。”

啥?爷真的要跟小公子做游戏?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惊奇归惊奇,朝雨还是按千夙的吩咐,杵在一旁,一手拎两块板子,一手拿炭,以便等会儿划正字算分儿。

千夙找来一个香炉,点了一柱香:“就以半柱香为准吧,朝雨记得留意时间。”

贺珏站左边,贺东风站右边。

“都准备好了?那就开始。”

千夙张开两条手臂不停挥动,一边往前走,一边发出声音“噗噗”,最后回到原位,收回动作:“猜四字成语。”

贺珏看完了本想张嘴就来:“大雁南飞”,但扭头看了眼王爷哥哥,他还是没说出来。王爷哥哥一向阴险,万一他说出来的不对,又提醒了王爷哥哥和这有关的词,自己岂不是输了。

不如多想几个再开口。

那边贺东风眉头微蹙,这是什么鬼?凭着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动作就要猜四个字?她确定不是在耍他和贺珏?

千夙见一大一小两个人都不开口,她笑了:“这么简单都猜不到么?这只是入门级别的哦。”

贺珏又想到了两个,却装模作样地看着贺东风:“王爷哥哥,你先说罢,珏儿还没想到。”

贺东风哪会瞧不出这小子的心思。说便说罢,他就不信,连他都猜不到的词,这小子会猜得到。

这么想着,他神色不改道:“振臂一呼。”

朝雨眼睛一亮,爷真聪明,他怎么想不到呢?正准备用炭头在爷的板子上划下一横,却听到千夙说:“很可惜,不对。王爷再猜。”

这时候贺珏两眼圆睁,语速快得惊人:“大雁南飞。”

“错。”

“大雪纷飞。”

“错。”

“庞然大物。”

“错。”

那边贺东风愣住,还能这么抢答?这小子怎么一下呼出这么多词,而且有那么点像。

当他正欲加入抢答时,贺珏又奔出一个词:“大鹏展翅。”

“对。恭喜小公子得一分。”

贺珏昂着脸瞄了贺东风一眼,又对朝雨说:“给本公子记上。”

得了开门红的贺珏,势头如破竹,根本一点机会都不给贺东风,一连猜中四个词。

眼看着贺珏那边马上就有一个正字,而他这边的板子还是空白,贺东风不由打起精神来,目不转睛地盯紧了千夙接下来的动作。

千夙这回摘了瓣花,比在心口的位置,一张笑颜美如画中仙,贺东风的心突然如擂鼓,怦怦怦了好多下。

朝雨那个焦急啊,主子怎么还不答,这个比前头那几个都要简单啊,答案呼之欲出。

贺珏又在抢答:“如花似玉。”

声音惊醒了贺东风,他一个回神也抢答道:“心花怒放。”

“恭喜王爷得一分。”千夙取下花,随手扔到地上。

然则除了这个词之外,后头的几个又让贺珏给答对了。半柱香时间到,贺珏拿了九分,只差一横就有两个正字。

反观贺东风这边,惨惨淡淡的一横在那里,可怜地面对贺珏的得意。

“王爷哥哥,你输了。珏儿还没想到条件,迟些再跟你说。”贺珏终于在王爷哥哥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直奔千夙,抱住她的腰:“嫂嫂,我赢啦,快给我做桂花糕。”

千夙疼爱地搂住他,眉开眼笑的:“又是桂花糕,你吃不腻啊?”

贺东风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刺眼。又搂又抱的成何体统,还成日给贺珏做吃的,搞得好像王府苛待贺珏似的。

“哼!”王爷很气大地转身走了。

朝雨跟上前去:“爷想吃桂花糕么,属下让傅氏多做些。”

“做这么多喂猪?!”

“……”

第27章 一碟桂花糕引发的命案

说是不吃某女人做桂花糕,可一回到朗月轩,贺东风还是交代了朝雨:“本王饿了,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拿点来。”

朝雨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爷,你直说你想吃不就好了,做啥绕那么大一圈?

等朝雨去厨房,瞅见傅氏已经在和面了,他走过去:“傅氏,多做些,爷也爱吃桂花糕。”

千夙又抓了把面粉,反正多做少做没啥区别。

然而刚到厨房端汤的莲叶听见,速速转身回莲晴院去。自海棠嫁人去了临城后,侧妃便提了她做贴身婢子,莲叶自是高兴的,也暗下决心要为侧妃鞍前马后。

“侧妃,奴婢在厨房听见侍卫大人说,王爷爱吃桂花糕。”莲叶给主子汇报。

沈碧姝勾了勾唇角:“如此你便在院里的厨房差人做桂花糕。”

莲叶退下去,这是她刚升上来的第一份差事,不能掉以轻心,她直接找了荷花。荷花从前在乡里手艺是出了名的好,做桂花糕不在话下。

荷花手脚麻利,不出一会儿就做好了桂花糕,莲叶给主子呈上去。

沈碧姝吃了一口,桂花的香气在口中泛开来,配着糕的微甜,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吞下去。

“好吃,是哪个婢子做的,赏一百钱。”

莲叶激动不已,那些个低级的丫鬟月钱只五百钱,荷花不过给做了桂花糕,就得了一百赏钱,沈侧妃太好了。

因着王爷连着两日都来莲晴院,沈碧姝心情好得很,回房里换了鹅黄镶白边的裙子,她让莲叶捧上桂花糕和清茗就往朗月轩走。

那头千夙做好桂花糕,先给贺珏拿了去,等回头再送朗月轩时,发现沈白莲在,她也就没送进去。

适逢轻尘刚回府,千夙把整个碟子塞他手里:“拿去吃罢。”

轻尘捏了一块丢进嘴里,淡香四溢,甜味适中,吃了一块还想吃第二块,很快一碟子便剩下最后一块。

贺东风正等着那女人把桂花糕呈上来,然而先等到的,却是沈氏。她不止送上桂花糕,还备了一壶清茶,就像所有守在丈夫身边的女人一样,温柔体贴。

“爷,妾身亲手做的桂花糕,您尝一尝。”沈碧姝微微福身,身段婀娜。

贺东风瞧着那碟子糕点,分外好看。不知那女人做的,会不会跟这个一样,大概所有的桂花糕都长得一样罢。

正要捏一块尝尝,沈氏却夹起糕点,轻轻递到他嘴边:“爷?”

贺东风不是没让女人喂过东西,从前年少轻狂,这种情趣自不在话下,然如今,总觉得有些奇怪。

“爷不喜欢吗?”沈碧姝心里打鼓。以前她觉得她能看清贺东风,也有把握让他从此离不开她,可嫁进王府后,却愈发觉得,她离王爷越来越远。

贺东风轻按她的手,让她搁下筷子:“你不必事事躬亲,爷娶你回来,是当侧妃,不是当丫鬟,懂么?”

沈碧姝心里一暖,这是爷对她说过的,最美的情话。他心里是有她的。

贺东风自己夹了一块,轻咬下去,又喝了半杯清茶。

“爷还有些事要忙,今晚去你那儿用膳。”

沈碧姝喜上眉梢,忙应着:“妾身等爷。”

说完退下去,一路回莲晴院都忍不住笑,莲叶在后头瞧着,心里也转了转。看样子,爷最宠爱的还是自家主子,哪有别人什么事儿,就更别提傅氏了。以后面对傅氏,她也能挺直了腰杆。

而书房里头的贺东风盯着沈氏送来的东西好一会儿,终还是踏出了书房。

朝雨不在外头,轻尘却立在那儿,而且手里似乎拿着什么。

“轻尘。”贺东风沉了沉声音。

轻尘正要干掉最后一块桂花糕,这东西小而精致,实在是填不饱他一个大老爷们的肚皮,就算几块全下肚,也只有两三分饱。

可冷不防爷的声音响起,吓得他手抖了抖,到底没拿到那块桂花糕。

贺东风往前跨了两步,半眯着危险的眸子盯着轻尘手里的东西:“那是什么?”

轻尘欲哭无泪,为何他最近如此不走运,每次回王府,都正碰上爷不爽的时候,他要不要干脆几个月不回来。

“嗯?是什么?”贺东风又问了一遍,声音轻得跟羽毛似的。

轻尘垂眸:“是桂花糕。”

“哪儿来的?”

“傅氏方才硬塞给属下的。”

贺东风吊着眼瞅轻尘,猛地箭步过去,一下过了轻尘的身子,等轻尘回过神来,手里已空,那碟子已稳稳端在主子手里。

主子的功夫实在了得。

轻尘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赶紧说道:“爷,傅氏定是做了更好的桂花糕留给爷,这些都是缺边裂角的。”

贺东风的脸舒展开不少,轻尘暗自念着,好在他聪明,不然定要被爷剥皮。

“属下这就给爷拿去。”轻尘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厨房里,千夙把余下的桂花糕分给了花容,云裳,两人只觉得主子做的桂花糕,味道更胜从前。

轻尘到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傅氏,那个,能不能再给爷做些桂花糕?”

千夙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没有了。下次请早。”

“不是,爷他……”

瞧轻尘这一副就要没命的样子,千夙就奇了怪了,她可是亲眼看到的,那沈白莲既送桂花糕又送茶过去,贺渣渣干什么还非要吃她做的?

“那你还能做点别的什么不?”轻尘差点没哭出来。他这猪脑子,早知道每次发怒都是跟傅氏有关,他做什么还要送命?

千夙看了眼厨房,只剩一盘冷饭:“炒冷饭,金包银,要不要?”

“要的要的。”轻尘忙不迭点头,冷饭就冷饭,好歹让他死而全尸啊。

千夙利落地打了俩鸡蛋,把冷饭和蛋液搅在一块,加点盐,又烧起火,架起锅,落点油,烧热了把蛋液饭倒下去,不停翻着铲子炒啊炒,等到饭粒在锅里跳舞似的嗞嗞声,她把饭铲到盘子上,又洒了点葱花。

轻尘光是闻着都觉得饿了,这会儿见着炒好的饭,黄中带白,还真如傅氏说的金包银,好看得紧。

他立马捧上饭大步回朗月轩,狗腿地递上主子的桌上:“爷,傅氏怕您饿着,特意为您做了金包银。”

第28章 你说爷是不是还喜欢傅氏?

贺东风瞅了眼轻尘递上来的盘子,不就是一盘蛋炒饭,还金包银。不过闻着挺香的,他用勺子舀了些放进嘴里,鸡蛋嫩滑,饭粒不干不湿刚刚好,确实美味。

轻尘看着主子吃感觉自己越来越饿了,吞了吞口水说道:“爷,属下看着傅氏炒的,这盘炒饭瞧着简单,做起来却不简单,得注意火候,炒久了鸡蛋就老了,水多了,饭就黏了。”

贺东风无语地瞪了他一眼,用得着这么为那女人说话?就一盘炒饭而已,有多难?

轻尘噤了声,爷应该不生气了吧?他悄咪咪地往后挪了一步,再一步,然后退出书房。

贺东风不知不觉吃完一盘炒饭,还意犹未尽舔了舔唇角。夏日他的胃口一般,今儿居然吃完那女人炒的整盘饭,也是少见。

刚站起来走着消食,轻尘提着一壶茶过来,同样狗腿地放在他桌上:“爷,这是傅氏刚泡的菊花茶。”

轻尘没敢说,那是他偷来的。方才又去一趟厨房,发现傅氏在泡茶,趁她没留意,他直接把茶拎过来了。

贺东风无惊无喜地“嗯”了一声,拎着壶子倒出一杯来,微黄的茶上飘着晒干的菊,清香袭来,气味怡人。

喝上一口,只觉喉咙都舒爽起来。

轻尘心想爷的嘴儿那么刁,傅氏的手艺居然能合他胃口,也是奇了。

不过那傅氏自被贬成奴婢后,做事从未出差错,若不是知道她曾是王妃,他都以为她真的是穷苦人家出身,好像就没有她不会干的活儿。

贺东风吃了饭,喝了茶,心情好了,便问轻尘:“她待在厨房就没不适应的?”

轻尘应着:“傅氏看起来,很是适应。”何止适应,简直像天生就是干这活儿的。

适应?她是怎么适应的?当王妃的三年,她应该没做过这些活儿吧?难不成从前她在相府,干过这些下人的活儿?

贺东风撑着头想了想,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确实有毛病。人是他贬的,怎么能因为她给他炒了盘冷饭,泡了壶菊茶,就推翻之前的决定?

想来,定是他这些日子疏于去待妾那儿,由着这女人整天的在他面前打转,才会这样。

贺东风背着手走出去,今晚轮到沈氏侍寝,他也答应了晚膳去她那儿,然现在才晌午,干脆去别的侍妾那儿转转。

他想来想去,貌似有段时间没去徐氏那儿了。徐氏是最早进王府的,年龄虽不大,却是这些个女人里头,最温婉也最懂他的。

贺东风漫步走到徐氏的雪柳庭,正是午憩时候,他也未等下人去报,就直接进去。

徐氏芳蓉喜柳,院里栽了许多柳树,轻风一过,柳条飘摇,别有一番景色。贺东风循着小径往里走,徐氏的婢子在门口见了他,匆忙行礼。

贺东风没让婢子作声,自个儿悄悄进徐氏的房间。忽闻里头有人说话,仔细一听,是另一侍妾杨氏的声音。

杨氏玉乔年龄最小,今儿才十七,身形窈窕,同傅千夙、沈碧姝一样善舞,只是她俩珠玉在前,她的光被掩下去。

只闻徐氏轻声道:“妹妹,你说爷是不是还喜欢傅氏?不是有人瞧见了吗,爷三更半夜抱着傅氏。”

杨氏语气颇不服:“爷若还喜欢傅氏,又怎会迎沈氏为侧妃?什么三更半夜抱着傅氏,这子虚乌有的话你也信?”

居然说他喜欢那女人!贺东风有点恼。但是不知怎的,心跳却急起来,仿若被人说中的窘迫。

“妹妹,之前沈侧妃不是给咱暗示过,爷要休那傅氏,也不知她是怎么知道的。”徐氏之前是信的,但最近老觉得,爷对后院的女人都不感兴趣,也不知是为何。

杨氏撇了撇嘴:“管她怎么知道的,关键是,这事到底是真是假。如今看来,那沈侧妃的手段多着,你我都要提防的好。”

徐氏愣了愣:“此话怎讲?”

“嗤,”杨氏笑出声:“姐姐,你进府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看不清这些门道?海棠不过一个婢女,没人给她做胆,她能翻出这么多浪来?再说了,侧妃和小公子同时被人下了巴豆粉这事,可到如今都没个说法的,听说那莲叶还被侧妃提到身边服侍了,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徐氏经她一点,顿时受教:“还是妹妹聪明。”

“我也不是聪明,不过多留个心眼罢了。我当你姐姐,今儿说的话,只许烂在肚里。”杨氏交代。

徐氏点头:“妹妹放心罢,我性子如何,你是了解的。”

“嗯。对了,我娘家送来些新料子,姐姐你随我去做身新衣裳。”杨氏挽起徐氏,就要往外头走。

贺东风迅速退出,警告门外的婢子:“不许告诉她们,爷来过。”

匆匆回了主院,他眸光暗沉。招来朝雨问巴豆粉这事的进展,朝雨说他正巧查到,在侧妃和小公子中毒的前一天,西街那边的药店正好卖出过巴豆粉,朝雨查了当天出府的人,把这些人的画像拿去问药店小厮,他说记不清了。

“是真记不清还是有意记不清?朝雨,去查,若他真记不得,本王就当是药店掌柜给晋王府的主子下毒。”贺东风就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像杨氏说的,此事与沈碧姝有关。

朝雨领命去查,贺东风铺开纸,边想事边在上头无意识地写,等他定睛一瞧,上面写了满满一篇“傅千夙”,吓得他抓起纸来捏成一团,扔地上还要踩上一脚。

傍晚,朝雨回到府中。

“这回记清了?”贺东风凉凉地问道。

“回爷,正是海棠。”爷都说把他们当成下毒的人了,他们怎会记不清。那海棠也真是狡猾,买药的时候蒙了面纱,还穿了男仆的衣服,还是掌柜的老辣,从那嗓音里听出奇怪,又看了来者的脚,才分辨出是个女子。

当朝雨将海棠的画像拿给画师,按掌柜形容的着装再画一遍,买药的人便出来了。

贺东风眸光清凉。后院里的女人如何斗,只要不出大事,不惹到他头上,他一般都睁只眼闭只眼。

然沈氏才进王府就对小公子下了手,无可饶恕。贺东风一身戾气往莲晴院走。

而在厨房的千夙,也突然收到了云裳带回来的重要口信。

“主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29章 晋王府的下人,怎的还有脸回来?

云裳的声音在颤,千夙放下手里的东西,回头看她:“出什么事了?”

“是相府。”云裳的眼泪一下掉出来,声音都哽咽了:“相爷他,他要休了夫人。”

哦,那个曹氏啊。千夙忆起上次刘妈送来的信,信里曹氏对女儿不闻不问,只关心她要怎么对付柳姨娘胎,所以千夙很难对她有好感。

不过,说到底是原主的娘,她占了原主的身子,日后赡养原主的娘也是应该的。想罢千夙问云裳:“好端端的,怎么我爹要休我娘?”

云裳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刘妈给奴婢说,夫人与柳姨娘不知何故大打出手,柳氏推撞了夫人,夫人伤得很重,而柳姨娘除了手上有些许抓痕,一点事都没有,可相爷回来一句没责备柳姨娘,却罚夫人跪佛堂,夫人不甘,顶撞相爷几句,相爷大发雷霆便要休夫人,连老太太劝说都不听。”

头疼啊!又是宠妾灭妻,听得千夙连连扶额。能咋解决?天底下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与别人同享自己的男人?除非没有了这些个三妻四妾,不然这种问题永远解决不了。

她能不能不管啊?显然不可能了。

谁叫上次她欠了刘妈和曹氏的人情,人家把她从牢里捞出来,她自是要回报的。

千夙试图捋清这里头的关系,便问云裳:“我娘跟柳姨娘的恩怨,缘何那么深?”

“奴婢也不清楚,自奴婢被卖到相府,就知道柳姨娘与夫人不对付,但当时柳姨娘家世不好,不敢太得罪夫人。然去年柳姨娘的侄儿中了探花,得皇上赏识,在礼部任职,从那时起,柳姨娘便不惧夫人,常常借事与夫人争执,相爷也像迷了眼,屡屡偏袒柳姨娘,夫人真的很可怜。”

云裳把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了主子,毕竟主子如今不比从前,自伤了头之后,易忘事。

千夙光是这么听,都觉着这俩女人间的恩怨好比裹脚布,又长又臭。云裳不知道她们恩怨的由来,那想必花容也不知道,关键的人还是刘妈。

“云裳,刘妈可有交代你什么话?”千夙直接问。

“刘妈说,主子若能回相府一趟,至少有人站在夫人那边,她没那么孤单。”

千夙叹气。也不知那个相府,是龙潭还是虎穴。如果必定要走一遭,不如早死早超生。

“云裳,我去找小公子,让他跟老陈打声招呼,我明天就休探亲假,回相府,你给刘妈捎个口信。”

云裳点头,两人分头行事。

贺珏派近侍抚剑去找老陈,加上千夙磨了老陈许久,他终于放人,口气不善道:“只许休二天,多半个时辰都不行。后日酉时不回府,这个月的月钱为零。”

尼玛的,这么坑爹。她好歹上了大半个月的班啊,居然全扣。

千夙没好气地从老陈手中抓过那个休假牌,如此府门才肯放人。

是夜,贺东风在莲晴院发了好一顿脾气,却没明说沈碧姝因何做错。

沈碧姝整个人都是懵的,哭得跟个泪人似的,都没留下贺东风。

因动静闹得太大,当晚消息便传遍整个后院,侍妾们暗暗高兴,这沈侧妃进府至今,都没有留过爷一宿,看样子也不过尔尔,明着是侧妃,却连傅氏都比不上。

而千夙早早歇下,哪听得见这些。

第二日,千夙提着云裳给她收拾好的包袱出了王府。刘妈已雇了马车等在外头,一见她出来,恭敬地请她上车。

“小姐受苦了。”刘妈含泪拿出一件绣金线的褙子递给千夙:“换上罢,这趟回去,该有的绝不能少。”

千夙接过来,纵是她不懂针线,也能看出这是件价值不菲的衣裳,捧在手上沉甸甸的。

她被贬为奴恐怕瞒不了相府吧,为何还要打肿脸撑胖子?

千夙刚把身上的奴婢布衣外罩换上,披上金线褙子,刘妈就又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双羊脂玉镯,一对翡翠耳环,还有一支金镶红玉的钗子来。

“这……”

不是吧?千夙眼冒青光,这几样的成色,若放到现代去,值一套房首付了。不是说她娘曹氏不得宠么?还是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刘妈给她拿了把小铜镜,然后松了她的发髻,重新梳了个看着慵懒却冒着仙气儿的发髻,最后插上那支钗子点缀,美得千夙看镜中的自己都看呆了。

“这是什么髻?”

刘妈慈爱笑道:“小姐忘了?这是双刀髻,老奴为小姐梳过一次的。此发髻庶女不堪梳,小姐梳起来是名副其实。”

千夙听在耳里,不得不感叹,刘妈虽是个奴婢,可多年在高门中生存的经验,使得她有种隐隐的锋芒,你若小瞧她,那你便错了。

所谓输人不输势,刘妈为她梳妆打扮一番,也有她的理由。相府嫡女这个身份,不能失了姿态。

马车绕着东街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东街与西街交界处的丞相府。千夙瞪大了眼,这里离那晋王府,明明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妈的,古人这摆谱的功力,实在了得。

刘妈先下车,站在府门大喊一声:“恭迎大小姐回府。”

说着去撩开马车的帘子,自有婢子过来摆下脚踏,千夙往外瞄一眼,奶奶哟,这排场跟迎接红毯的国际影星一样。

十个婢子跪在相府门前,另有六名侍卫护在马车周边,不许旁人靠近。

街上的百姓还以为是宫里的贵人造访丞相府,纷纷驻足围观,等看清那马车上下来的人后,都惊呆了,这贵人长得跟仙子似的,好美。

然而里头有人冒出一句:“相府大小姐?可是原来的晋王妃?不是被晋王贬成奴婢了么?”

刘妈听到这句,啐了那人:“那又如何?难道这样就不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了?”

那人乖乖闭嘴,旁人窃窃私语。

刘妈搀着千夙入府,然还没到她母亲曹氏的院子,就被一面目清秀,身着妃色裙子的妇人拦了去路。

“哟,这不是丞相大人的好女儿吗?听说你如今成了晋王府的下人,怎的还有脸回来?”

第30章 心都不在了,还留着人有屁用

刘妈搀着千夙的手紧了紧,正欲说话,千夙反抓住她的手,暗示她先别说话。

眼前这女人约莫三十岁,瞧着跟谢太妃差不多大,然而这样的年龄她却穿了身妃色,明明就不衬她那略黄的肤色,加上她繁复的发髻和配饰,怎么看都觉得头重脚轻,再听她说话,轻浮感更重。

敢这么跟她这个相府大小姐叫板的,必是柳姨娘无疑了。

千夙笑了笑,拉着刘妈直接越过她连声招呼都没打。

柳氏在背后嚷嚷:“你当自己还是王妃?我呸,一个婢女而已。”

嘴巴真臭。她爹的口味挺重的。

刘妈想回头,千夙又拉住她:“做什么?”

“大小姐,她实在欺人太甚。”刘妈气不过。

千夙依旧在笑:“她?谁啊?我怎么没瞧见后头有人?估计府里有脏东西。”

刘妈一听,脸上也带了笑:“大小姐说得对,改明儿我得告诉管家,让人洒扫。”

柳氏气得拉长脸。这小贱人居然敢说她是脏东西,她得告诉老爷去。呵,以为回来就能救她那没用的娘?她怎会给她们机会!

眼睛转了几下,柳氏便往主院去了。

千夙跟着刘妈来到她娘曹氏的院子,一踏进去感觉跟时空转换一样,里头明明草树繁茂,她却老觉得阴阴凉凉的,好似要入冬。

“刘妈,我娘这院子怎么这样凉?”千夙抱着手臂搓了搓。

没等刘妈回答,屋里有个不忿的声音冒出来:“没有一点阳气,又怎会不凉?”

这就是曹氏的声音?听着就不讨喜。

千夙硬着头皮进去,见矮榻上半躺着个人,她微闭着眼,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不过那张瓜子脸倒是挺精致的,因着身材娇小,乍看之下比那柳氏要小得多。

不可能啊!

她娘长得比柳氏美,这硬件就干过了柳氏,那只能说明,软件不如人家。

曹氏睁开眼对上自个儿的女儿。不知是病中脆弱还是太久没见女儿了,一见到那张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她的眼泪就掉出来。

“娘。”千夙干巴巴地喊了声。别的实在也说不出口了。

曹氏凝了凝神,才朝千夙招手:“过来坐下,娘许久没见你了。”

千夙乖乖地坐下,任曹氏拎着她的手。

刘妈在一边早就泪流满面。这对母女,这么多年了,才头一次如此亲密。

“我儿瘦了。”曹氏未语声先哽。

千夙的心突然颤了颤,突然也觉得满腔愁怨。唉哟,太特么伤感了,不习惯啊。

“那个,娘,你与柳姨娘到底因何事大打出手?”

曹氏用帕子擦了眼泪,这才一一道来。

原来她为了给老夫人过寿辰,亲自绣了件百花披风,柳氏嫉妒,偷偷把那披风给绞了,被刘妈发现,曹氏气不过向老夫人告状,老夫人罚柳氏禁闭三日,柳氏出来后,反跟相爷说,是曹氏自己绞了披风陷害她。

相爷听信柳氏的话,责备曹氏。

曹氏不认,柳氏收买婢子做假证供,两人大打出手,老夫人受惊昏厥,相爷一气之下就要休曹氏。

千夙听到这儿,总算是明白了。不是柳氏的阴谋得逞,而是相爷早就有休曹氏的心。

“娘,你有何打算?”

在她看来,男人的心都不在了,还留着他的人有个屁用。自古男人多薄幸,女人却要为他的花心买单,何其悲哀。

曹氏咬牙切齿:“我与你爹二十载夫妻情深,都是被那柳氏搅了,你爹才会色令智昏。”

千夙不吭声了。当局者迷,曹氏居然还认为那个渣夫对她有感情。

不过她也劝不了曹氏离婚。不说这个时代,即使是现代,离婚的女人也要遭人非议。加上她暂时没找到出路,若曹氏离婚,她总不能不养着吧?吃的住的都成问题,咋养啊?

“娘,你有没有想过,我爹为何那般喜欢柳氏?”千夙又问了一句。

不知这句是不是勾起了曹氏的伤心事,她突然就别过头去,满身清冷,再也没了方才那个良母的样子。

纳尼?这翻脸跟翻书一样快,难不成曹氏失宠,还跟她有关啊?

千夙也不强求着跟曹氏演母女情深,一下便站起来道:“如此便不打扰母亲养伤。女儿晚些再来陪母亲。”

“不必了,你去给你爹请安罢,请完就回王府,毋须再回。”曹氏一副赶人的语气。

千夙不知原主是怎么忍受的,总之放她这儿,她才不要忍呢:“母亲是真的想让女儿走?那女儿走就是了,母亲也休得再提让女儿帮忙解决柳氏的事。”

“你!”曹氏扭过头来,不敢相信地瞅着千夙。她这是什么浑话?

“母亲还是好好想想罢。女儿只得探亲假二日,明日酉时必须回王府,此后便不再回来。”千夙转身欲走。

刘妈拉住她:“大小姐,夫人郁结于心,你别跟夫人置气。”

呵,谁跟谁置气啊。千夙二话不说拖着刘妈往外走。

“若想我帮她,你就老实跟我说了,她阴阳怪气的到底为何?还有,关于那柳氏,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刘妈怔了怔,沉默了。

这里头果然有问题,而且还是跟她有关的问题。千夙揉了揉太阳穴,难道原主就没问过刘妈?

千夙又下一剂重药:“刘妈,等我娘被休后,你即便想跟我说,我也不听了。”

刘妈咬牙将千夙拉进一间屋里,上好锁才小声道:“大小姐,这些事老奴只说一遍。”

千夙边听边蹙眉头,这个柳氏不止说话刻薄,还丧尽天良。原主从前不知道,如今她知道了,权当为原主讨回公道罢。

她突然很想瞧瞧,当柳氏从天堂掉到地狱时,会是怎么一副模样。

千夙与刘妈刚走出屋子,就有人来传:“傅氏,相爷让你去正堂。”

刘妈绷紧了脸:“大小姐,定是那柳氏同相爷告状了,居然喊你傅氏,她算哪颗葱。”

“你且放宽心,我自有法子教训她。”千夙毫无惧色。

正堂,丞相傅忠一回来就听柳氏说,千夙回府既没给老夫人请安,也没想着给他请安,更是对她无视,傅忠只觉更生曹氏的气,便召千夙来问。

哪知道,千夙一被叫来就哭哭啼啼,哀哀切切,走到他跟前直唤:“爹,你总算记起儿了。儿在下面好苦啊!”

第31章 且看今夜,谁会当鬼

傅忠瞳孔一缩,往后退了几步才吼道:“放肆,胡言乱语些什么。”

千夙才不管他吼,继续向前,一把抱住她爹的手臂:“爹,你抱抱儿罢,儿在下面好冷。”

傅忠抽回自个儿手臂,把千夙一推:“傅千夙,你是疯魔了不成?”

千夙从地上爬起,却改了方向朝柳氏走去:“柳姨娘,柳姨娘,你吃的香么,睡得好么?可记得给我烧些吃的穿的?”

柳氏死撑着,然而脸都白了:“傅氏,你休要装神弄鬼,我不怕你。老爷,快让人把她抓起来啊。”

千夙没等傅忠喊人就阴阴地笑起来:“爹,你尽管让人来抓儿。柳姨娘,你不怕我吗?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柳氏心里有鬼,几欲撑不住:“滚啊,光天化日的,你骗谁?”

“柳姨娘,你害我娘,害我姐,还害我。我们娘儿仨,都被你害苦了。柳姨娘,你造了孽,不久于人世矣。”千夙越喊越大声,越喊越激动,然后朝柳氏扑过去。

柳氏往后退,身子却软下来。

千夙突然倒地,双眼紧闭,手脚抖个不停,等她再睁开眼,却像恢复了神志般:“爹?女儿怎的坐在地上?”

柳氏大口喘着气,傅忠也未从方才的闹剧里回过神来。

“爹,柳姨娘,你们怎么了?”千夙走过去,就要扶起柳氏,她却一下拂开千夙的手。

千夙也不恼,直跟她爹说:“爹,我方才做了梦,梦见有人喊我长姐,还说什么不舍得娘受苦,一直未轮回。实在荒唐。”

傅忠擦了擦额上的汗,半信半疑问道:“你娘知道你做梦的事吗?”

“知道,女儿方才跟娘说了,她只说困了,去歇歇。”千夙回应她爹,想了想又说:“爹,实非女儿想回来,而是近日屡屡梦魇,吃了安神药也不见好,有那懂观命看相的术士劝女儿回来,说是回来解那悬而未决之事,自能病愈。”

柳氏在一旁听到千夙这般说,忍不住讽刺:“大小姐不是当了下人?缘何听着却像当了道姑?老爷可从来不信这鬼神之事。”

千夙笑笑:“爹是不信,我也不信,权当回府探望爹娘了。”

傅忠听了千夙一番话,也没了心思与她为难,便说:“如此你便去劝劝你娘,莫要一而再,再而三生事,爹也并非真要休她。”

切,嘴上说得好听,我看你潜台词就是,叫她多干几桩事,师出有名好休掉她。

千夙不屑地想着。

不过这要休了谁,还得看明日。她故意当着柳氏的面跟她爹说:“女儿明日就要回王府,今夜想陪陪我娘。”

说完就告退回曹氏的院子里。

刘妈见她回来,问她如何,千夙说柳氏果然心中有鬼,且看今夜,柳氏定会弄出一番事情来。

想着,千夙又叮嘱曹氏:“娘,我知你心中怨我害死阿弟,可我要告诉你的是,害死阿弟的人,不是我,是柳氏。今夜我会守在你身旁,不管柳氏做了什么,请你听我一声吩咐,我总归不会害你。”

曹氏掀了掀嘴皮,似很多话要与千夙说,但最后只说:“晓得了。”

千夙一早急着回来,什么都没吃,这会儿是饿得不行,管刘妈找吃的,曹氏看在眼里,不知是心中有愧还是真的想通了,让刘妈去厨房管人多做几道菜,留下千夙一块用膳。

刘妈一走,只剩曹氏与千夙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十几年的母女情,原来比纸厚不了多少。

曹氏感慨万千,此时方知自己十几年来辜负了女儿。除了生育之恩,她什么也没有做,连千夙婚嫁那日,她也是冷冷淡淡的,嘱咐的话还没有刘妈多。

“女儿,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曹氏流下悔恨的泪。即便真相还未大白,可她也终于醒悟,女儿也是从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

千夙很是不自在。原主若是能听到这句,想必也不会活得如此艰辛。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原主缺失母女情十几二十年,又岂是一句话能补得回来。

“你是心软之人,那柳氏定是牢牢抓住这点,才误了你这么多年。往后,你不能再将自个儿的弱点露给别个看。身为正室,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须得好好把握。”这是千夙对她的提醒。

曹氏应下,等刘妈将饭菜端上来,她又给千夙夹了很多。然则两人都知道,再多的饭菜都补不回幼时的一个怀抱。

入夜,千夙让曹氏先睡,她就躺在曹氏房里的矮榻,等着那柳氏发力。

果不其然,二更天时,曹氏窗户外头一阵“呜呜”声,风很大,随后窗被吹开,有披头散发穿小袄子的“鬼”头下脚上吊着出现。

“娘,娘,儿好苦啊。娘,你来看看儿,抱抱儿,给儿点吃的。娘啊!”

又尖又细的声音,一听就是个女娃娃。

若不是千夙在,曹氏还真的要信了,她摸索着下床,往矮榻走去,千夙也起来了,她在曹氏身边丢了句:“莫怕,你按我说的话做。先哭,哭得要多惨有多惨。”

曹氏便哭出来:“儿啊,你在哪儿?你让娘见见,娘很想你。”

卧槽,这定然是曹氏的真心话了,哭得可惨了。

窗外那“鬼”听见了,又喊:“娘,娘,儿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啊。”

千夙让曹氏问那只“鬼”:“你要娘如何做?娘都照办,儿啊,让娘瞧瞧罢。”

那“鬼”见曹氏如此好糊弄,便狠起来:“娘,你想见儿,便去青山寺罢,从山下跪到山上的庙里,便能见儿。明日便去。”

“好,娘照办,都照办,儿啊,旁边有些珠宝,你瞧见吗?”曹氏按千夙教她的说出来。

一声“珠宝”,实则是千夙跟刘妈的暗号,她早已让刘妈带人在外头守着,这声暗号一响,外头的人便迅速将那“鬼”给抓住。

刘妈毕竟老辣,一张帕子就堵住了那“鬼”的嘴,一点声音都没响。

窗户敞开着,似乎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想象出来。

曹氏一语不发,千夙闷闷地问她:“你以前也像她说的,这么从山下跪上山?”

“嗯。”曹氏知道自己傻,可这么多年来,她按捺不住想见儿子的心,就像魔怔了一样。

也难怪会被柳氏欺负得这样彻底。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千夙没说什么,这毕竟是人家的事,只交代道:“明日,一切将会结束,你也会知道,这鬼到底是何一回事。”

第32章 好大一盆狗血身上淋

天亮,相府弥漫着一股阴沉,越发让人压抑。

曹氏休了两日,腿脚能走动了,便带着千夙去给老夫人请安。

“娘,是儿媳错了。”曹氏跪在老夫人跟前,千夙也跟着下跪。

傅老夫人疼爱曹氏,让她起来,看到千夙时,眼泪也止不住:“老身的孙女儿啊,快过来。”

千夙过去,傅老夫人吩咐近身婢子去取盒子,打开是一串碧玺珠子:“祖母时日无多了,傅府欠你娘儿俩的,老身去了地下,也无法向老爷子交代,唯有把家传的碧玺传予你娘儿俩。”

曹氏哀切喊着:“娘,儿媳不配拿这家传之物。”

傅老夫人攥着那串珠子砸曹氏:“你不要,老身能给谁?你是我傅府明媒正娶的正室,焉有不要之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媳未能给傅家传宗接代,不配当这主母。儿媳已想清楚,求老夫人修书一封,儿媳愿自请离去。”

曹氏的话不止吓到了傅老夫人,也吓到了千夙。

一夜之间,她居然想通了。是看穿了那只“鬼”背后的阴谋?还是后悔她之前的愚蠢?抑或是真的心冷了?

千夙觉得,曹氏还是很勇敢的。

傅老夫人没有答应,让人把曹氏和千夙赶走,然后关起门来,说不会再管这事。

曹氏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也不知在想什么。

千夙劝她:“娘,你即便真的不想再留傅家,也先看看柳氏的下场再走。”

曹氏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你爹与她的事,往后我不想再听到,也算是真正的修身养性了。”

“可你能去哪儿啊?”千夙对她外婆家是一概不知晓的。

谁知曹氏却道:“你舅舅家我是回不去了,我想寻一清净处寡居,直至终老。”

咦?有戏。千夙眼睛都亮了,若她娘寻了地方,等她也被贺渣渣休掉后,不就有落脚地儿了?有住的,有吃的,还愁后头没活路吗?

“娘,若你真决定了,女儿就陪你。”千夙那个开心啊。

然而没等曹氏表态,婢子急冲冲进来报:“夫人,不好了,咱们院里遭鬼的事儿被柳姨娘知道了,她跟相爷请示,这会儿请了法师回来做法事。”

曹氏无所谓:“来便来罢,我没什么好怕的。”

千夙“嘿嘿”一笑,这柳氏可真是半点机会都不给人留。一会儿装鬼,一会儿请神,这时间可掐得真好。

她倒要看看,这个柳氏耍出些什么花样来。

曹氏的院门处,柳氏后头跟着所有姨娘,旁边是一留着山羊白胡的老头,那老头手上拎着罗盘,嘴中念念有辞。

须臾,老头指着曹氏的院门吼了一声:“孽障,往哪里逃?”

这句吼完,他直接跳进院里,从腰间抽出桃木剑,对着四处挥动:“孽障,本座劝你速速现身,莫要为害相府。”

柳氏带着那群姨娘进去:“夫人的院里还真的不干不净啊。听说昨天夜里都闹鬼了。”

姨娘们俱惊且怕,个个都盯着那老头儿瞧。

柳氏暗暗高兴。曹氏,你以为你把傅千夙喊回来,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今儿我要你母女俩再也笑不出来。

老头朝柳氏施了一礼:“本座须在院中设坛,好将余孽清除。”

柳氏微微垂头恭敬道:“法师请便,只要能让夫人好过些,妾身愿减寿。”

旁人一听,都说这柳氏心善,对夫人那真是连命都能舍去。夫人前不久还拿她出气呢,没想到她以德报怨。

老头捋着他下巴的山羊白胡:“减寿倒不必,只需备两盆狗血即可。”

柳氏让下人去准备狗血。

此时刘妈回来,院里站满了人还有那无名老头欲施法事,气得她对着那群人直骂:“丞相夫人哪由得尔等在此无礼?速速退出去,休怪老奴将尔等赶出去。”

柳氏上前轻蔑一笑:“刘妈何需如此气愤?这也是为夫人好,相爷也同意了的。”

刘妈瞪着眼往前一靠,逼退柳氏:“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要说府里头最该做法事的地儿,就是你那儿狐狸院。”

柳氏满脸通红:“你一小小的婢子,到底是谁给的胆子,竟敢骂主子。”

“老奴主子在里头。”刘妈呸了一声。

柳氏气得扭过脸去,对着老头儿道:“施法罢,莫要管闲人。”

老头的徒儿刚在院里摆好坛子,刘妈还要骂人时,老头猛的将一张符纸甩到刘妈头上:“小鬼跟班,速回去喊你主子出来。”

刘妈一把抓下那符纸:“你个老不死的!”

此时千夙走出,喊了声刘妈:“莫要对法师无礼。你先进去罢。”

刘妈见大小姐面色冷静,心知她必定有法子让柳氏栽倒,便抽身回屋里,只等大小姐吩咐再出去。

柳氏见千夙出来,暗暗给老头递了个眼色,老头动了动桃木剑,那徒儿便在后头将一整盆狗血朝千夙泼过去。

千夙还算反应迅速,然而还是被狗血淋了半侧身子。她也没恼,只慢慢地伸手把额边的腥臭拂去。

“大胆妖孽,你早该轮回,偏偏回来作恶,本座要你速速回守本道,不得再来害人。”那老头拎着桃木剑在蜡烛上挥来扫去,然后一剑穿过符纸,欲将符纸再甩到千夙身上。

旁边众人大气不敢喘一下。她们都听说大小姐回府了,却没料到,竟然被妖魔附身。

而千夙冷眼看着那老头,一声未吭。方才婢子来报时,她已差人去请傅忠回来。这场好戏怎么能缺了他呢。

老头以为千夙被吓到,遂更加大胆地念起来,念的话无非是柳氏告诉他的。

说什么千夙本是一胞两人,兄为长,她为幼,然她戾气太重,顾着自己先出生,害死兄长,以至兄长变亡弟。此后兄长念母,屡回相府,又附于千夙身上,致她神智不清。

千夙等老头念完,突然大笑出声:“法师可说完了?那便等在下来说。在下乃傅丞相嫡子,与长姐千夙乃同胞姐弟。”

此言一出,惊吓四起。

然千夙未给老头机会,便接着道:“在下屡回相府,又托梦长姐,并非作恶,只为讨一公道。柳姨娘,纳命来!”

千夙猛的朝柳氏冲过去,一拳抡她头上:“柳氏,可还记得当年的产婆?”

第33章 没想到的是,傅千夙会这么狠

柳氏捂住被千夙抡过的地方,一阵钝痛,又听她提起产婆,她心跳漏了一拍,只得在那呼:“唉哟,大小姐打人,谋杀啦。”

那在做法的老头又念起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千夙喊了声:“刘妈,拿来!”

刘妈从屋里出来,给千夙递了根棍棒,千夙二话不说抄起家伙,急匆匆走到那老头背后,跟孙猴子打白骨精一样,给那白胡老头当头一棍。

“我太你妈啊太!太上老君今儿没空,叫我来收拾你这老不死。”

老头吃疼摔在地上,那徒儿眼睁睁看着千夙挥着棍棒把作法的坛子给敲了。

“刘妈,给我绑起来,一个都不许少。”

“是。”

千夙一声令下,刘妈把院里的奴仆都喊出来,将那老头及他徒儿、还有柳氏及其婢子,全绑了起来。

柳氏白着脸:“傅千夙,你要杀我?”

千夙扔下棍棒:“杀你?我嫌脏了手。柳氏,你是自个儿说,还是等我说?”

柳氏朝后头的姨娘喊道:“你们快去找老爷,大小姐疯魔了要杀人。”

“一个都不许走。”千夙往前一站,那沾了狗血的身子看起来很是吓人,如同来自地府。

姨娘们尖叫起来,唯恐千夙对她们下手。

千夙朝刘妈看了一眼,刘妈嗓门大,跟那些姨娘们说:“大小姐不会伤害你们,只让你们在此做个见证。柳氏丧尽天良做了那等见不得人的事,你们只管听大小姐一一道来。若放了柳氏,往后你们定会步夫人的后尘。”

众姨娘听了,俱不敢作声。

千夙让婢子搬来一张椅子,放在正中,她缓缓坐下,跟升堂审案一样,让刘妈等人站在两边。

“柳氏,你屡次让人装鬼耍弄我娘,可有此事?”

柳氏颇为不屑:“你娘自个儿心里有鬼,关妾身何事。”

“那我便捉鬼给你瞧瞧。刘妈,把那只鬼押上来。”

众人张大了眼睛,只见一小女娃被带上来,约莫八九岁,脸上抹了黑,头发凌乱,身穿袄子。

千夙跟众人说:“大热天的穿袄子,知道为何吗?当年我娘生我与胞弟之时,正是腊月,故柳氏找了个娃娃扮鬼也要穿袄子。”

柳氏恶人先告状:“你含血喷人,我根本不认得这女娃。”

“是吗?吊起来。”千夙让侍卫将那女娃头下脚上地吊起来,皮笑肉不笑道:“既然你不认得她,那我就吊她个十天半个月,什么时候有人来认了,我再放下来。反正肯定是府里的人把她放进来的,光凭她自己,溜不进相府。”

说完这话,千夙还特别屌地翘起二郎腿来,还摇晃了好几下。

那女娃被吊起来没一会儿,满脸涨红哭起来:“三姨奶奶,快救救思儿。”

“三姨奶奶?喊的谁?”千夙摸着指甲漫不经心道。

柳氏不打算认思儿。思儿是长姐的孙女,因着父母早亡,那一房人全没落了,长姐无可奈何,带着思儿来投奔她。

先前,她没打算让思儿扮鬼吓曹氏,然而老夫人屡屡给曹氏撑腰,还不待见她一双儿女,气极之下,她将这笔账记在曹氏头上,经长姐提点,也就有了闹鬼一事。

因着闹鬼一事,曹氏每况愈下,而她很快就能取而代之。万没想到,思儿居然被傅千夙抓了。

反正都是棋子,她断不会认思儿。

然而柳氏没想到的是,千夙会这么狠。

“刘妈,端盆热水来。”

此话一出,众人心底毛毛的。这傅千夙该不会对这女娃用刑吧?那盆冒着烟的热水下去,人还有命吗?

被吊着的思儿哭腔更浓:“三姨奶奶,求您救救思儿,思儿不想被热水泼。”

千夙将一朵鲜艳的花骨朵儿扔进盆里,只见花瓣顷刻被水烫得变软,她“啧啧”两声:“谁是你三姨奶奶?说出来,我便饶你。”

思儿到底小,骨碌的眼睛看向柳氏。

千夙轻问了声:“不说是么?那就……”

“我说,我都说。三姨奶奶就是柳氏,是她让我隔段时日便扮鬼吓夫人。”思儿看到千夙的手就要拎起盆,险些吓破胆,声音都打颤。

众人哗然,这柳氏居然这般狠毒。

柳氏却矢口否认:“傅千夙,你休想冤枉我。我要找老爷,他绝不会信你所说。”

“急什么?还没完呢。”千夙站起,负着双手走到柳氏跟前:“那年腊月,我娘误食一碗莲蓬水致早产,三更时分娩出我来,后娩出我那双生子弟弟,当时只有刘妈一个奶娘,她亲手抱过我与弟弟,两个孩子均无异常,弟弟哭声洪亮,刘妈还先给他喂了奶。何以在喂我时,弟弟却突然夭折?”

“若说奶水有问题,何以我喝了无事?柳姨娘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柳氏压下心中不安,故意说道:“与我何干?夫人娩孩子,我等又怎会被允许靠近?”

“你的确不能靠近,”千夙眯着眼看她,突然话音一转:“然则你的亲戚,当年帮了我娘娩孩子的产婆,她要下手就容易多了。”

柳氏一概否认:“我没有当产婆的亲戚。”

“既如此,昨日我只派人去寻产婆,又未说寻哪个产婆,何以你横加阻挠,甚至暗中要把人灭口?”

千夙知道,那产婆肯定没那么容易寻到,柳氏能干出收买人命的事,自然就要死死掩着。她是故意放风,谁知柳氏这么容易上钩。

柳氏哑然,有什么在脑中飞闪而过,她猛地意识过来,她中了傅千夙的计,居然自乱阵脚。

千夙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为争宠买凶杀人此为其一,其二,为离间我爹娘夫妻之情,也为掩饰你做的事,你居然散播流言,说我生来命硬,克死胞弟。要知道,那夜我爹未及赶回府中,流言却在天亮四起,谁又会没得主人之令就私自给其孩儿观看命相?柳姨娘,那夜你在哪儿?要不要叫我爹查一下?”

“我,我没做过。”这一刻,柳氏的辩解那般无力。那夜她并未在府,只让婢子装成她的模样躺下,她私自溜出去,一是打点产婆远走高飞,二是散出流言。

千夙一双清澈的眼此刻变得幽深,好似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她只是静静地盯着柳氏,一言不发,柳氏便觉得头皮发麻,好像被人拿着刀抵住喉咙。

半晌,千夙才放言:“有与没有,你与我爹解释。人命关天,将心比心,若我如此对待你的孩儿,你又会如何做?”

柳氏浑身一震,她那一双儿女就是她的心头肉,谁敢碰她心头肉,她会变成猛虎嘶碎那些人。

由此可及,曹氏与傅千夙,定不会放过她。

柳氏一下瘫坐在地,一双官靴慢慢踱至她跟前,她抬眸竟看到那个宠了她十几年的男人,而此时,他脸上的温柔像被风狠狠刮过。

第34章 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千夙回到屋内,她本以为曹氏听到这一切,会受不住冲出去杀了柳氏,没想到她只是坐着,一动不动,眼里连一滴泪都没有。

“娘?”

曹氏回过神来,呼出一口气:“你爹都听到了?”

“是,后头的事由他处置罢。你……”千夙想问她,还想不想继续待在这相府里头,和那男人过下去。

曹氏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淡淡说道:“十九年了,我在这府中浑浑噩噩地过,早就没了悲喜。如今倒是真的解脱了。我与他早在十九年前便恩断义绝,说什么都晚了。丞相夫人这头衔,我也不屑再要。”

刘妈一个没忍住哭出来:“夫人您这是何苦?”

“去寻个院子罢,我意已决。”曹氏声音柔柔的,却坚定无比。她又喊千夙上前:“我只怕没了这个身份,会让你在晋王府过不下去。”

千夙摇头:“无妨,我也不稀罕那地方。等我拿了休书,便去陪娘。”

“好。”曹氏笑中带泪,她总算又活过来了。

相府翻了天,晋王府此时却静得很。

贺东风陪母妃和贺珏用膳,贺珏无意一句:“这糕点还是嫂嫂做的更好吃。”

谢太妃瞥了眼贺珏:“小贪吃鬼。让傅氏给你做些?”

贺珏摇头:“母妃,嫂嫂回相府了,要到酉时才回来。”

贺东风装没听见,慢条斯理喝着汤。那夜在莲晴院发过脾气后,第二日他才听说那女人回相府了。恐怕是相府有变,她才回去的。

用完膳,贺东风回到朗月轩,召来轻尘:“相府那边有何消息?”

他稍早就得了消息,丞相有意休曹氏而扶正柳氏,到时柳氏的儿女是为嫡出,而傅千夙自然成庶出,他要休她就再无后顾之忧。

轻尘报给主子听:“相府今儿出了件大事。丞相侍妾柳氏说傅氏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喊来法师做法,却反被咬了一口,牵扯出多年前的旧事,丞相如今欲休柳氏。”

贺东风才捧起了杯盏,听到这儿又重重放下。他还是低估了傅千夙。不过回去这么点时间,就能把受宠多年的柳氏拉下来。

他就不该放她离开王府,如此便不会打乱他的计划。需知,傅相一直是太子欲拉拢的人。被傅千夙这么一整,他要休她的事又回到了原点,一点进展没有。

“轻尘,去相府。”

贺东风打算亲自去一趟相府,探探傅相的口风。

然而轻尘却喊住他:“爷,丞相虽要休柳氏,可那曹氏也未打算再留相府。”

“这是何意?”贺东风顿住脚步。

轻尘也不太明了个中原因,只说道:“曹氏一早就去求傅老夫人,自请离去,奈何傅老夫人不允。之后出了做法一事,曹氏却一直未露面。后来属下暗中跟上傅氏的奶娘刘妈,才知道曹氏欲寻一院子寡居,不再留相府。”

贺东风拧紧了眉。都铲除了柳氏,为何还要离开相府?难不成又是那女人安排的?她在算计些什么?

他越来越看不清那女人的用意。只吩咐轻尘盯紧些,有事就来报。

贺珏说她酉时就回府,他怎么越来越心神不宁起来。

而另一头的千夙,在解决了柳氏后,就跟曹氏一块清点出府需用的物什。

曹氏将几张银票还给千夙:“你出嫁后每月给娘银子,拢共六百七十两。你祖母大寿,娘用了九十两给她添了礼,余下五百八十两,你拿回去罢。”

千夙见到银票就跟见到宇宙级男神一样,那颗心怦怦怦的,立马就有了初恋的感觉。

五百八十两啊,若按她在晋王府那鸟地方苦苦挣工资算,要干多少年才有这笔巨款。

“娘,你在外头添院子也需要银子。”千夙从中拿出二百两给曹氏,就当作是她日后的住宿费。

曹氏没要,反倒还给她添了两样首饰:“买院子的钱娘还出得起。”

如此千夙便拿下了。那两样首饰也是值钱货,这一趟回相府,她就收获了近一千两银子啊。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没有什么比女人自己手里有钱更安全了。

母女俩闲话之时,刘妈进来说,相爷来了。

哦,她那个没啥存在感的爹啊。千夙也识趣,给她娘曹氏留了空间,让他们夫妻俩好好说话。

今儿酉时就需回晋王府,千夙想了想,还是先去跟她奶奶傅老夫人道个别罢,没准那老太太也有东西送给她呢?

千夙回忆着今早曹氏带她走过的路,然而却越拐越远,怎么都找不到傅老夫人的院子,而且旁边一个奴仆都不见,想找个带路的人都没有。

这是哪儿啊?

千夙边走边看,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正要上前去问路,却听到有人怨气颇深地骂着她。

“如此说来,都是傅千夙干的好事?”

“回少爷,正是。她一回来,柳姨娘就出事了。”

“哼,一个被贬为奴婢的相府大小姐,她还有脸面回来。若不是有人给本少爷传了消息,本少爷得明日才回来,定会错过教训傅千夙的机会。”

“少爷说的是。眼下还是先去跟相爷求情。”

“我爹只我一个继承人,他会放了我娘的。还有,去给我大姐捎个口信,让她回来一趟。”

“是,二小姐回来,与少爷你一起求情,柳姨娘定能化险为夷。”

“嗯。我先去给祖母请安,祖母的话,爹不会不听。”

千夙蹲在墙角盆花后头。相府的少爷,又说要教训她,那肯定就是柳氏的儿子了。

说也奇怪,偌大的相府,有那么多小姐,却只有一个少爷。她那个丞相爹不太行啊。

不过,突然想到她那个双胞胎弟弟遭了柳氏的毒手,千夙猛地一震。

不会吧,难道说,柳氏为了母凭子贵,把别个女人生的,带把的娃都给灭了?天啊,这个阴谋大得有点吓人。

千夙为这个猜测心惊不已,可隐隐又觉得,这个猜测并不是没有可能。不然柳氏何以得宠十几年?她长得又不是特别美,性情又不是特别温柔。

等脚步声远了,千夙才出来,往回走。

她要在他们搬救兵前,让那个丞相爹先搞定这柳氏。

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难道人命在柳氏那里就如此不值钱?她现在就给柳氏添一笔大罪状。

第35章 这人就是护书宝?

千夙提着裙子一路跑,中途碰到个婢子,让其寻最近的路回到曹氏的院子,此时她那丞相爹还未从曹氏屋里出来,她顾不上许多,冲进去。

曹氏坐在床上双眼通红,她那丞相爹也好不了多少,坐在桌旁脸色憔悴。

千夙拧了记大腿,跪在傅忠跟前含着哭腔道:“爹,你让我娘走罢,相府早就没有娘一席之地,早走兴许还能留得一条命苟延残喘。”

傅忠看着眼前的女儿,自知欠她娘儿俩良多,想端为父的架子却怎么都端不起来。他是良相,管得了百官诸事,却管不了家中琐事,白白委屈了发妻十几年,一个悔字已不足概他心声。

“千夙,何出此言?爹已将柳氏禁闭,不日将休其回娘家,从此不复相见。”

呵,人命关天的事,他却只休柳氏这般简单,可见柳氏在他心中的地位。

既如此,还装什么情深来她娘面前忏悔?难不成他真以为,她娘离了他就活不了?虚伪的男人,早晚有一天,她要让他跪在她娘跟前赎罪。

千夙越发伤心起来:“爹,您心中还有娘和女儿吗?但凡您心中念着我们一些,都不会让别个骑到我们头上。有人说,你只得他一继承人,断不会将他娘问罪;他还说,等你死后,定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从此百年相府,只得他一脉相承。”

傅忠闻言,一掌拍在桌上,险些气得吐血。他只得傅书一子,从小溺爱,如今年十六仍未懂世事,故将其送至雁京外的培圣寺做学问,哪知那逆子居然未经他允许就偷跑回府,不但不学好,反倒变本加厉。

“你弟傅书回来了?他真这样说?”

千夙一愣,这是什么鬼名字,傅书?咋不叫护书宝得了?反正全家只他一个男宝。想归想,她嘴上应得特别快:“爹,弟弟说他去祖母那儿求情,等二妹回来,他们一块跟您求情,若您不答应,他就,他就……”

“就如何?”傅忠的脸黑了一大片,他如今仍身强体健,那逆子居然已在打他相位的主意,他就知道不能让娘和柳氏给惯着,惯出个心狠纨绔的不肖子来。

千夙沉了沉气,然后大声呼出来:“他就以死相逼,让你无子送终。”

这句话足够狠毒,傅忠听了胸膛起伏得厉害,一下站起来,气血上涌差点站不稳步子。

“老爷。”曹氏一见不好,下意识就过来扶傅忠:“老爷息怒。千夙,勿要再说。”

千夙委委屈屈地念了句:“爹,女儿不提了,后头的话都不提了。”

傅忠站定身子,深吸口气,他道此话已大逆不道,难不成后头还有更难听的?那个逆子,他在培圣寺到底学了些什么?

“千夙,你且道来。”

曹氏一惊:“老爷。”

傅忠见曹氏怕他听了这些话,心想曹氏平常定是听了不少,才会如此反应。那逆子竟敢对夫人也这般无礼,可见往日在府中是何等嚣张跋扈。

今儿不管谁来说情,他都要好好管治那逆子,好让那逆子明白,谁才是他老子,谁才是这相府的主人。

“爹,女儿还是不说了罢。”千夙故作姿态。

傅忠端起当官的架子:“让你说便说,万事不是有爹这丞相给你撑腰?”

千夙咬了咬唇才说出来:“弟弟方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他说‘府里姨娘再多再貌美又有何用,若不是我娘,我爹岂会有子?若不是我娘,兴许我爹得跟老祖宗告罪,百年相府也需落到外姓人手中。单凭我娘生出我一子来,他早该把我娘扶正。’这就是女儿听到的话。”

傅忠才站起来,又一屁股重重坐下去,捂着心口骂:“不肖子!不肖子!”

千夙见他情绪上来了,装作无意说了句:“弟弟太过顽劣,他又怎知府里没有姨娘怀过、生过男娃?!难不成柳姨娘会跟他说不成?”

此话提醒了傅忠,他一个激灵,许多陈年旧事便一一浮现眼前。是了,他讨了那么多姨娘,怀过的不少,但生出来的,却只有三人,光是女儿就有五个,儿子却只得柳氏生的傅书一个。

他也曾让大夫给姨娘们调理身子,各个都无生子障碍,而他亦强健,怎的就只得一个儿子。经年累月,他还真当自己命中缺儿,如今想起来,分明有蹊跷。

傅忠坐不住了,一下踏出了曹氏的屋子,又直直冲出院门。

曹氏问千夙:“你爹怎的走那样快?”

“再不快怕柳氏被祖母和那傅书放出来,以后要问就难了。”千夙捏起桌上摆的一个果子,大口咬起来。

不到半时辰,柳氏被相爷打成半死的消息传遍整个相府,听闻是相爷亲自动的手,柳氏但凡喊出声来就被打得更重,最后剩下一口气吊着,相爷才停了手。

又听闻傅书去求老夫人,老夫人亲自来见相爷,相爷都没理,更直言若傅书再求情,便连傅书一块不认。

之后相爷一纸休书连同柳氏十条罪状直让人送去柳府,柳府直接不认柳氏,任凭相爷做主。

柳氏最后被奴仆扔出后门,狼狈不堪,亲儿子傅书却连现身都不敢,只花银子差人把柳氏安排到客栈。

千夙躺在她娘的矮榻上美美地睡了个午觉,醒来时离回晋王府不到三个时辰。听婢子说曹氏被老夫人唤了去,千夙怕老夫人为难曹氏,一下跑出去。

然而却在外头见到一青衣少年,这少年一张脸就跟现代说的花美男一样,白皙亮泽,远看还真有点雌雄莫辨。

“长姐可醒来了。”少年咬着牙蹦出这句,一双眼里恨意明显。

哦,这个就是护书宝啊。现在来喊她长姐了,稍早之前不是还说她卑贱么?那会儿喊的大姐估计是他亲姐吧!

“那什么,书宝啊,你不去找爹,找我做什么?我大姨妈还没到时候光临,嘿嘿。”千夙午觉睡得太舒服,还没醒透。

傅书捏紧了拳,就是这个贱人,害得娘被打成这样,还被丢出府去,他一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解恨。

“长姐,我叫傅书,不叫书宝。听闻长姐写得一手好字,可否教教弟弟?”

千夙咧嘴一笑:“写字?好啊,写便写。你去取纸取笔来,我教你写。”

当她傻啊,找借口接近她要不是为了报仇,她头切下来当板凳。护书宝,你这点智商,也敢出来丢人。

第36章 护书宝的亲姐,是傅炎洁

傅书敛下眸子,轻声道:“祖母过些日子要去祈福,长姐不妨留几幅字,让祖母拿去送予山下那些穷苦人家。”

留字?千夙心里骂了句,都说了是穷苦人家,就不能把吃的喝的给人家?留字有什么用?光显摆了。

不过千夙没说出来,护书宝的意思是去傅老夫人那里写,她掂量着应该没问题,反正她娘和刘妈都在那里。

“既然弟弟如此好学,那你先过去祖母那儿,长姐换身衣裳马上来。”千夙还是防备着与他同行。

傅书也不多话,转身便走了。

千夙回院子里头,让婢子给她找身衣裳。等她换上了她出嫁前的藕色衣裙,又让婢子给她整了下发髻,镜中之人已经跟昨日回府完全不同。

难怪花容云裳一直说,她们家主子名满京华。光是这逆天的颜,就已经秒了不少人。正是眉如远山清浅浅,眼如秋水冷涓涓。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千夙此刻只觉得,这句话应该改为“美人在骨也在皮。”

磨磨蹭蹭的,她到了傅老夫人的院子里头,众人已经在写字了。

千夙定睛一瞧,这些个年轻女子想来定是她的妹妹们了。走近了,只见她们的字各有千秋,相府果真倍有人才出。

再去瞄一眼那护书宝写的字,竟然也还行,不过肯定是没有他的姐姐妹妹们写得好了。

千夙不由想到红楼梦。然而护书宝不是贾宝玉,宝玉是乖张,护书宝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光是他把自己喊来这里写字,她就看不清他到底想做什么。

按理说,柳氏落得这样的下场,即便他不敢去看柳氏,也断不会有此闲情逸致来写字。因此千夙可以断定,这个傅书,肯定是憋着气来下一盘大棋,她可得仔细应付才好。

“长姐来了,”傅书一派恭敬的口吻,还让近侍把他的笔墨砚给了千夙。

千夙没拿,脸上堆着笑:“弟弟莫要客气,一家人聚一块写写字,说说话挺好的,祖母见了定会欣慰。”

傅书收回那些笔黑砚,朝千夙抱了抱拳:“如此弟弟就不客气了。长姐今日定要给弟弟赐字。”

“赐字说不上,你写得不比我差,权当互相学习,各取所长了。”千夙铺开了纸,用手捏了捏。这个时代的纸自然是比不上现代的,摸着怪粗糙的。不过笔却是好笔。

许久没碰毛笔了,千夙不由想到她在现代的种种。小时候她很顽皮,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她爸为了让她收心定性,非抓着她练字,可她没多少耐心写,左写一下右写一下,神是学出来,形却不规范,她还美其名曰,独成一派,那时候没少捱老爸揍。

可老爸疼她,虽然嘴上说看不上她写的字,在叔叔伯伯,朋友兄弟面前可没少夸她,就跟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夸得特别不明显,说什么“有字贴给她临摹,非要自个儿乱画”,还什么“我一走开,她就鬼画符起来,结果还拿了学校的书法第一名”……诸如此类,她都听腻了。

要不是后来老爸老妈故地重游,也不会遇上危险,就这么离开了她。然而他们给她的爱,却永远留在她心里。

眼睛有点湿润,千夙别过头去。不能再想了,傅书这小子想陷害她,那她便叫他瞧瞧,啥叫鬼画符的最高境界。

研墨,提笔,千夙在纸上写下了“善似青松恶似花,看看眼前不如它”两句,正欲挥笔落下第三句时,旁边的傅书瞧见了,突然笑出来。

“长姐,你作此二句,岂不是要气昏祖母?”

相府别的小姐听到傅书这话,都围了过来,然而她们都没有笑,只是略古怪地看着千夙。

傅书见姐妹们都没作声:“你们都不觉得这两句有问题?”

傅家三小姐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傅书:“弟弟,长姐还未写完,你着什么急?没准后两句才是诗眼。”

傅家四小姐连连点头,又看和傅三小姐对视一眼才问出来:“莫非长姐又寻了好老师?长姐的字跟从前相比,变化甚大。此为何体?”

千夙解释给她们听:“我没寻老师,这是字写得多了,便有了自个儿喜欢的风格。此字像行体又非行体,但重侧势是一样的,没有特别的技巧,只需气息贯通,笔笔呼应,承上启下即可。”

“听着似乎不难,但又不易。长姐不如写给妹妹们瞧瞧。”傅三小姐及其余妹妹都站在千夙旁边,凝神看她怎么写。

傅书见没人理会他,气得丢下笔。

千夙一点不藏私,默了默,然后行云流水地落下另两外两句“有朝一日遭霜打,只见青松不见花。”

“妙,实在是妙。”傅四小姐盯着千夙写的那首诗:“一笔一划初看很容易,到了最后一句,青松之意立上来,笔锋凌厉显见,意境胸襟发人深省。不管是诗,还是字,都妙不可言。”

千夙险些一个跟头栽下来。真是谬赞了。这些都不是她的原创。字是学行书第一帖的羲之大神的,诗是背的明代刘基的,失敬失敬。

傅四小姐一番话,别个姐妹都抢着说:“长姐多写几幅字让我们参透参透吧。”

千夙来者不拒,一口气写了好多幅字,人人有份,但只把最初写的那幅字给了傅书:“弟弟,这给你罢。”

傅书心中那口怨气越发重起来,傅千夙,很快你便得意不起来。捏了捏袖中那叠成四四方方一小块的纸,他唇角勾起笑意。

“如此弟弟就却之不恭了。”

傅老夫人终于从里头出来,身旁却不是曹氏,反而是一貌美女子,她搀着老夫人,一出来便柔声道:“姐姐妹妹们是不是忘了我,这留字也得加上我一个。”

千夙感觉到一道狠厉的目光,再细看却什么都没有,然而直觉告诉她,那貌美女子是个厉害角色。她应该就是……

“二姐姐回来了。”

千夙凝了凝神,果然是柳氏的女儿,护书宝的亲姐,傅嫣。这傅炎洁跟那护书宝,是亲姐弟无疑了。

倒是人如其名,她嫣然一笑,好比雪融,若用花来形容,定是比沈碧姝还要美的芍药。

然这朵芍药,可比那朵莲花所带的毒性强多了。

第37章 从古至今,前任现任都是一场大戏

千夙直勾勾地盯着傅嫣,也不说话,那傅嫣被盯久了,只好开口:“许久未见长姐,长姐似比从前清减不少。”

这话说的,就是门艺术。这里人人都知道傅千夙被晋王爷贬为奴婢,干的是下人的活儿,哪会不清减?也就是回相府还勉强端着个大小姐的身份罢了。

“二妹说的正合我心意,最近身子轻盈了不少,跳起舞舒服多了。”千夙四两拨千金地回应道。

傅嫣这一上来就刀光剑影的,是比她那个草包弟弟厉害。

千夙又看了眼傅老夫人,她脸上是盈盈的笑意。那柳氏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傅老夫人难得对傅嫣傅书这姐弟俩没有偏见,是真的胸怀开阔,还是被傅嫣灌了不少迷魂汤?

傅嫣若想利用傅老夫人来对付她,那她也不会客气的。眼看再两个时辰就要回王府,这对妇女之友姐弟俩可别给她弄出什么事来。

千夙把手上两幅字给了傅老夫人:“这是孙女方才写的,劳烦祖母了。”

傅老夫人看完,赞不绝口:“千夙的字,从来没让祖母失望。今儿老身高兴,你们姐妹去库房各领一两银子。”

“祖母,那书儿的呢?”傅书见人人有赏,唯独他没有,也急着问。

傅老夫人嘴上嫌弃着:“你写得差强人意,银子是别想要了。倒是可以赏你一个砚台,鞭策你从此勤学。”

“谢祖母。”傅书很是高兴。祖母赏他的砚台定不会差,可比别个的一两银子值钱多了。

千夙也不挑破,整个相府就这么一个带把的子孙,傅老夫人不疼他疼谁?

写完字,傅老夫人说她有些累了,傅家的小姐们便一个个准备回去,千夙也要回她娘的院子里头。

就在千夙刚转身时,后头不知是谁突然撞向她,她闪避不及往前扑去,膝盖正巧磕到假山的边角,一阵锐痛袭来,让她眼泪都快要飙出来。

然而不等她站直,有人大喊了一声:“长姐,那是什么?”

什么鬼?那个叫声把大家都惊住了,她也没看清有什么。

可一道身影猛地冲过来,在千夙脚旁捡起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然后又跑开了。

等千夙回过神来,只是傅嫣手上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交给了傅老夫人:“祖母,孙女不敢打开看。”

傅老夫人拎着那个叠得四四方方的东西,面色也凝重起来,一双浑浊的眼此时却犀利异常地盯着千夙:“你说说,这是何东西?为何你身上此东西?”

千夙满眼的问号,谁能告诉她,那是个什么鬼东西?比现代的杜蕾丝包装还大一点,难不成也装了羞于见人的东东?

没等她说话,傅老夫人就气得直骂:“你浑不浑?老身还道晋王为何对你如此无情,如今总算明白,你个孽障东西,你丢光了相府的脸。”

千夙不得不正视那个跟杜蕾丝差不多的东西,居然杀伤力如此强大,都快赶得上生化武器了。她不服气反问:“祖母,你要骂我之前,可否让我清楚我自个儿犯了什么浑事?”

“你,没脸没皮的孽障。”傅老夫人喊来贴身婢子:“去,拿去给她看看,她都做了什么浑事。”

那婢子把那四四方方的东西拿给千夙,千夙一把抓过来,正要打开时,旁边几个妹妹都羞得“唉”了一声,纷纷转过脸去。

不就一个纸团嘛,为什么个个这种鬼表情?她二话不说拆开那纸团,其实就是把一张正方形的纸四个角往里叠,遮住了中间画的图,另外还包着一根红绳。

千夙愣愣地看着正中间画的那个桃,桃上面只写了两个字“沈谦”。

傅老夫人面色铁青:“看清楚了?你一介妇人,不是早有异心又为何会藏着这个东西?”

敢情这东西是,出轨的证据?千夙差点晕过去。他娘的,雁京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比58同城还要神奇,光凭这么个写了心上人名字的纸团团就能知道人有没有出轨。

千夙也大致明白了,为何一拆开这张东西,那些个妹子就羞起来。桃代表的是女性和“性”,在桃上写了心上人的名字,也就暗喻与此人交/合,是为爱侣的关系。

话说这个沈谦是谁啊?原主的老相好旧情人?那为何傅炎洁哭得跟丧母一样?所以这沈谦现在是傅炎洁的情人了?

从古至今,前任现任都是一场大戏啊。千夙不得不对傅嫣暗叹一句牛X,竟敢用诬陷她偷人让她背负不忠不贞的罪名,众目睽睽之下她就是辩解了,也难保日后有人旧事重提。

总之,有此一着,她往后的日子都不好过就是了。不管在王府还是在相府。没准流言太猛连雁京都待不下去。

千夙重重了咳了一声才道:“祖母冤枉我也。这东西不是我的,不说我已嫁作他人妇,单凭我是相府嫡女,就不可能做出这等有辱家规门风之事。再说,此东西上的字,显然不是出自我手。”

傅老夫人一听,面色缓了不少,却仍介意道:“不是你还能是谁?难不成府中还有小姐对沈少将军有想法?”

“孙女不敢。”几个小姐齐齐喊道,又瞪了千夙。

千夙上前道:“祖母息怒,孙女的意思并不是府中有人对沈少将军有想法,而是有人想嫁祸孙女,离间孙女与亲人的感情。这纸上写的字为楷体,孙女的楷体可没写得这么好,方才几个妹妹和书弟弟也看了,孙女擅写行书。”

说完她把那张东西递给旁边一个妹子:“你看,这像我写的吗?”

傅三小姐不得不羞答答看向那纸,发现上面的字确实不像长姐的:“祖母,纸上的字确不是长姐写的。”

傅四、傅五小姐听说了,也凑过来怯怯地瞅着,然后齐声告祖母:“真不是长姐的字。”

傅书见她们都偏向傅千夙,他直接反对:“长姐的书法那么好,擅行书不代表不会写楷体。兴许她不想让人知道才故意写的楷体,不然那东西怎会从长姐身上掉出来。”

千夙冷笑:“此言差矣,弟弟。”

第38章 我的意中人是位盖世英雄……

“这就好比左撇子,用右手不是不行,却总该不习惯,做出来的效果也截然不同。在纸上写心上人的名字,难道不是心诚则灵地想着那个人,而是想想写哪种字体再落笔?弟弟,你实在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千夙不再给傅书坑她的机会,一鼓作气往下说道:“再说了,若我真怀有异心,又怎会随身藏着这东西,好让别人来发现?难道不该私藏着?”

傅书被堵,气不过道:“谁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被晋王休是迟早的事,难免会想着再寻依靠。”

千夙哈哈大笑,擦了下笑出来的眼泪才说:“弟弟说的是哪门子笑话,我即便被休,那也依旧是相府的大小姐,傅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女,还用寻何依靠?”

顿了顿,她看傅书一眼:“弟弟就不必担心长姐了,要担心也该担心一下你娘比较好。祖母慈悲,可并不代表我傅氏宗族会不介意二妹和弟弟你的出身。”

傅书一张白脸涨成猪肝色,再也说不出话来。

傅嫣脸上倒是平静,只那手捏紧了帕子。一接到弟弟给她传的消息,她就赶回来了,奈何还是迟了一步,让娘受了奇耻大辱,连带她和傅书都要低人一等。她已经想方法堵住消息往外传,短时间内要瞒住将军府不难。只怕时间一长,让她婆母知道这消息,她的地位难保。

傅千夙一回来就惹出这么多风波来,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她定要见招拆招,让那傅千夙得逞不了。

傅嫣正欲开口再添一把火,谁知千夙那双灿若星河的眸子,此时定定地盯着她。傅嫣愣了愣,却被千夙抢了先。

“二妹难得回来探望祖母就遇到此事,也难怪心烦意乱,一时眼拙,看错了东西是从谁身上掉出来的也不奇怪。可二妹你须记得,长姐我嫁的是晋王,且不说晋王对我如何,一日身为你长姐,我断不会做出这等腌臜事来,你且放心。除非你被傅家除籍,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话的意思是,我当你是妹妹,就不会看上你的东西你的人,可若不当你是傅家人了,要不要你的东西你的人,由我说了算。

傅三四五小姐听到这话,都不由倒吸口凉气,再看向傅嫣,只见她笑得勉强,手中那帕子都快被捏烂了,可想而知有多恼怒。

不过她们看在眼里,却觉得爽在心里。

柳姨娘当宠了十几年,爹最爱的女儿是傅嫣,祖母虽不喜柳姨娘,却也很疼傅嫣,她们几个说是相府小姐,却跟傅嫣的陪衬丫鬟差不多。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出头日了,没成想长姐一回来就给了柳氏这么个措手不及的教训,改变了相府中的格局,往后,傅嫣和傅书姐弟再想骑到她们头上就难了。

傅嫣被千夙当着众人的面先是质疑身份,后是警告,她一口气噎在心中出不来,干脆扶着额“唉哟”一声,可怜兮兮说着:“祖母,嫣儿头疼又犯了。”

傅老夫人一向不插手小姐们的事,以免说她偏心。

可千夙一回来,柳氏就出了大事儿,曹氏又喊着要离开相府,她就觉得千夙跟变了个人似的。

傅嫣回来给她送来了西域不少首饰和良药,说是沈谦带回来的,她怎会不高兴?

孙婿来说,沈谦平易近人,而贺东风见了她连眉梢都不抬一下的,她自是喜欢沈谦多过贺东风。加上贺东风晋王身份之高,也实在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想罢,傅老夫人开口了:“进去歇着罢。傅书也进去,好生瞧瞧你姐姐。”

众人又吃一惊。老夫人这是明着偏袒傅嫣姐弟了。

千夙一点不觉奇怪,反而捏着手里那张纸,还有那段红绳就朝老夫人拜下去:“祖母,孙女很快就需回晋王府,可这陷害人之事,孙女会查个究竟,好给祖母交代。”

傅书听说她要查,朝他姐傅嫣递了个眼色。傅嫣却当没看见,其实心中已有打算。傅千夙以为想查就能查?可笑!

千夙捏着东西走出了傅老夫人的院子,傅三四五小姐跟上她的脚步,都纷纷问她怎么个查法。

“妹妹们别问了,总之不是你们干的。”千夙一句话就堵了她们的嘴。讲真,她不用查都知道是妇女之友姐弟俩做的,不过证据就没那么快找到了,毕竟她马上就要回晋王府,说要查也是吓唬他们。

千夙闷着头想事情,一个不留神撞了人,手上捏的那纸便脱手掉下去。

抬眸,却见眼前的男人,古铜色的脸上五官深邃,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他身披墨绿青烟袍,里裹银色锦服,肩盖鱼鳞细甲,腰挂一柄长剑,威风凛凛。

这,这不是网游里大侠的装扮吗?千夙脑中突然就溢出大话西游里的金句: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甩了甩头,千夙暗骂自己,不就见个型男而已,居然还心跳加速,脸红发热,真是够了,她穿到这里是有多空虚寂寞冷?

“那什么,不好意思撞了你。”千夙边念这句边蹲下去捡那张纸和红绳,结果一双大手伸过来,把那张纸给先捡起来了。

咦?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面前这男人,居然认真地瞅着那纸,然后眼神变得烫热看向她。

我去,那不是我写的啊,喂!千夙面红耳赤从他手里夺回了纸,然后一溜烟跑了,连身后那声“千妹妹”都没听见。

一股脑跑回曹氏的院子,她不停喘气。好半晌才拍自己的头,跑什么跑,她是相府大小姐哎,没出息。

刘妈给她收拾好东西,曹氏让人备了吃的,千夙美美地吃完饭,这才启程回晋王府。

然而行经拐角,马突然一声嘶啼,车向后翻,千夙翻倒撞了头,还未反应过来,突然有人掀了帘子用力将她拖出去,她的眼被一条黑带子绑住,嘴被塞进帕子,手臂被反翦捆起。

而后她似乎被人扔到了别的马车里,车走得很快,颠得她五脏六腑都快要掉出来,难受得要命。

不知走了多久,千夙感觉到有人把她拖下去,又扛起来,最后扔进了不知什么地方,她听到门关的声音。

等她再听到门开时,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随后等待她的却是一条双指粗的鞭子。

噼的一下,鞭子落在千夙肩膀,她听到衣裳崩开,火辣辣的疼过后,又闻到了血腥味。她这人不算很怕疼,小时候被她爸拿藤条抽都没哭,可这鞭子比那藤条粗的不止一丁点,也比她爸抽她要狠得多。

眼前绑着的黑布湿了,喉咙里的声音开始是喊不出来,最后是没力气喊。数不清第几鞭落到她肩上、手臂和腿,腥气越来越浓,她以为她就这么死了,可抽她的人似乎想留着她最后一口气,走了。

会有人来救她吗?她留了线索的。

想她这么聪明的人,老天怎么舍得拿她的命呢?会有人来的吧。那句话应该叫,我的意中人是位盖世英雄,他会披荆斩棘不惜一切来救我……

千夙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憋着的最后一口气也缓缓散开来。

第39章 沈少将军好闲情,来管本王的奴婢

贺东风觉得府里越来越静了,不是说不好,然总觉得缺了些生气。夹了两著菜送入嘴里,却觉得味道有点怪,瞬间没了食欲。

旁边是他母妃在劝贺珏多吃些,贺珏却拧着脸不依道:“本公子不要吃这些饭菜,本公子要吃桂花糕。”

谢太妃很是头疼,这天气闷得很,眼看就有一场雨,憋得人浑身难受,贺珏胃口不佳也属正常。只是,她也吃过那傅氏做的桂花糕,并不觉得会美味到让自个儿心肝宝贝念念不忘啊。

贺珏这口味也不知随了谁,她明明记得,东风从小就不吃甜食的,贺珏竟然爱吃糕点。

谢太妃唯有妥协,对婢子道:“吩咐厨房,给小公子做两碟桂花糕。”

“不要。”贺珏一下站起来,往外面跑:“嫂嫂马上就回来了,我要吃嫂嫂做的桂花糕。”

“哎,珏儿,贺珏!”谢太妃喊不住人,回过头来,目光对上贺东风:“王爷,趁贺珏现下不在,母亲也问问你罢,你是决意要休了这傅氏?”

贺东风眸光微闪,“当然”两字到了喉咙,却始终没说出口。他是要休了那女人的,她这趟回相府也改变不了什么,这是他计划里的一步,已经无关乎想或不想的问题。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竟变得犹豫。眼看就到那女人回府的时间,他的心好像随了贺珏般,飞快地溜了出去。

面对母妃的疑问,他想了想才道:“母妃,有许多事并不如你所见。这傅氏,定是要休的。”

谢太妃身处高门,自也明白个中道道,王爷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她确实无须操心。不过,想到贺珏,她还是交代了:“你若真要休她,就多给些补偿罢,她对贺珏是真心不错。还有休她这事,一定要瞒着贺珏。”

“儿臣明白。”贺东风隐隐觉得有些头疼。贺珏这小子若知道他的嫂嫂从此就不在王府里头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贺珏一口气跑到大门口,嫂嫂马上就到了,他一下躲到石狮子后头,想吓吓她。

然而天都黑了下来,他还是没等到嫂嫂,顿时委屈得扁起嘴去找管家老陈。

“你是不是没给嫂嫂说回府时间?”贺珏小爷们儿特别生气。

老陈哪敢惹整个王府的宝贝,恭敬地回他:“老奴已告诉傅氏,酉时不回府,这个月的月钱为零。”

“月钱月钱,反了你了,谁许你扣她钱的?定是你个抠门鬼吓得她不敢回来。”贺珏架子一摆,还颇有几分贺东风的味道,吓得老陈跪着不敢起来。

老陈忙说好话:“小公子稍安勿躁,兴许那傅氏一时有急事才回来迟了,老奴这就去交代,定给傅氏留着门,小公子明天一早就瞧见她了。”

其实老陈心里想的是,不回来才好,谁想见到那讨厌鬼了?上回说他长痔疮,害得他在府里走到哪儿,人家都说“长痔疮的来了”,险些没气得他告老还乡。

贺珏等来等去见不着千夙,肚子又饿,只好哭着鼻子去找贺东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道:“王爷哥哥,嫂嫂是不是不回来了?她骗珏儿,呜呜。”

贺东风拎着狼毫笔的手一顿,笔上的墨滴到纸上,把一幅几乎写好的字毁了。

什么叫不回来了?她敢?身为婢子,没有主人的允许敢私逃不回府,逮住了往死里揍也是正常。

他的声音冷下去:“她不敢不回来。你且等着。”

“这都过了酉时,珏儿该去睡了她都没回来,恐怕以后都不回来了。都怪王爷哥哥,老欺负嫂嫂,她定是不愿回来。”贺珏煞有介事地指控着贺东风。

贺东风板起脸来,声音越发寒凉:“你说什么?”

贺珏被他一吓,捂脸哭着跑了:“王爷哥哥是坏人,珏儿不喜欢王爷哥哥了。”

将书桌上那幅字给卷起来扔了,贺东风生起了闷气。这到底是谁欺负谁?他是把她贬成了婢子,可要说欺负,她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谁欺负得了她!

真是反了!他贺东风曾几何时居然被一个女人屡屡耍弄,而更该死的是,这女人不是别人,是他一直瞧不上眼欲一脚踢开而后快的正妻。

“轻尘。”

这段时间是轻尘沐休的时候,冷不防听到爷这怒气的声音,他差点没从房梁上摔下来。傅氏不是不在么,谁又惹爷生气了?

“爷?”

贺东风负着手站起来,没好气道:“去查查那女人是不是死在半路了?相府到晋王府这点距离,就是用走的都该到了。”

哦,又是傅氏。轻尘摸摸鼻子,没想到人不在还是能把爷气得七窍生烟啊,这傅氏不得了。爷这是何必呢,想见傅氏就好好说,那么毒舌做啥?

贺东风被轻尘这眼神看得烦,不由加了句:“贺珏要吃桂花糕,去找人。”

桂花糕!轻尘眼睛一亮,傅氏做的桂花糕的确不错。不过,爷根本不用对他解释的,这肯定是嘴硬。

“你是不是太闲了?”贺东风一本书敲在轻尘头上,敢怀疑他要找那女人,哼!

轻尘一溜眼跑了。然而一会儿就跑了回来:“爷,傅氏消失了。”

贺东风整个人绷起来,一把攥住轻尘的肩:“什么叫消失了?”

“相府说她早就出发回来了,可至今没到王府。”

轻尘的话音才落,贺东风已经卷着一阵风出去。

而不知被困于何处的千夙,才晕过去不久,就有人用水朝她头顶泼下来。那被鞭子抽得绽开的伤口,遇了水一阵钻心的疼。

千夙的身子一阵瑟缩,人是醒过来了,头却重得跟用板砖拍过的一样。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思考,唯有心底一股恨意像火苗遇到了酒精,熊熊燃烧起来。

若她不死,这对她下狠手的人,迟早会被她用同样的方法报复回来。这股恨支撑着千夙又醒了一会儿。

然而那遇水的伤口到底是感染了,没多久千夙昏昏沉沉地发起高热来,一阵寒一阵热,就像陷于冰火两极天,她都以为到了地狱,正在遭受极刑。

死亡好像就在一线间,比刚才的昏迷来得更要真实。

千夙眼前出现了很多很多人,有爸妈,朋友,旧同事,还有她餐馆里的熟客,然后空间一转又来到晋王府,有花容云裳,有贺珏,有刘妈,有曹氏……

爸爸妈妈,我撑不住了,好累。

千夙的头耷拉下去,朦胧间耳边似乎听到一阵巨响,她多想睁开眼瞧瞧,是不是她的意中人,那位盖世英雄来救她了,可是却陷进一片黑暗中。

沈谦踢门闯进来时,目睹的所有让他心碎。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狼狈不堪,浑身湿透,更甚者身上有数不清的鞭痕,触目惊心。

“千夙,千夙!我来了。”沈谦强忍难过,小心翼翼地将千夙抱起,转身大步离开这宛如地狱的破落房子。

他心里一万个不舍,此时无论是将他的千妹妹送回相府抑或王府,他都不放心,他必须亲眼看着她没事方能将她送回去。

到底他离开的这半年里发生了何事,他的千妹妹为什么会被贺东风贬成奴婢?又为何被人伤害至此?

他是不是回来得太晚了?

沈谦最后将千夙安排在一个相熟朋友的别院中,还请来一位女大夫给千夙细细上了药。

女大夫告诉他,千夙伤得很重,今夜极有可能再发高热,让他好生看守。另外还给开了两副药煎服。

沈谦没有假手于人,熬好药晾得温度刚好,扶起千夙来一点点给她喂下去,她睁开眼瞧过他,不知是未清醒还是难受的,竟然一声不吭,也没有让他离她远些,他遂放心地看守她。

三更天,千夙果然再发高热,浑身热得跟火似的,沈谦心急,顾不得男女之防,给千夙拧了帕子擦脸,擦手。

千夙的热渐渐降下去,睡得却仍不安稳,屡屡嘴中喊着“救命”,沈谦轻轻握住她的手,按住了她惊腾的身子,温柔地在她耳边说:“别怕,别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这一夜格外难熬,对于沈谦来说,美人在怀却比千军万马还要让他慌乱。

千夙是他的心头肉,许多年前他便下定决心,他日要风光娶她,且这辈子仅娶她一人。然而造化弄人,她到底没嫁予他,他也另娶旁人。

轻叹口气,沈谦见天亮了,悄悄地松开千夙的手,哪知道她却一下反抓住他的手,还喊了两个字:“别走。”

沈谦整颗空洞的心一下被填满,脸上溢出一抹温柔的笑。千夙心里是有他的,并不如她自己曾说的那般无情。

然而千夙在梦里头,却见到了她爸妈,他们让她好自保重,她一下急得拉住他们不让走,可他们到底还是走了。

睁开眼她便对上一张英气逼人的脸,某些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这,盖世英雄?千夙愣住,握住人家的手也忘了放开,有些结巴:“你,我?”

沈谦正欲对她说昨夜救她的事,冷不防“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一张冷到极点的脸出现。

“沈少将军好闲情,放着自个儿的妻子不管,却来管本王的奴婢。”

第40章 你浑身上下,哪哪儿都惹了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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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流言之无可比拟的plus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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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谁叫奴婢没能早些遇到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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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你不仁,我不义。那便跟你们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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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与王爷是错配,兴许与别人是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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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他就不信,自己休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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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与其相见两相厌,不如各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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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出府去逛逛,吃个探花煎白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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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盘个铺子做点小买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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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他对你还好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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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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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爷就是这么拽,关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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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最大的问题,是当你人傻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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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街头霸王文公子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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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白衣少年郎,你还是太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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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已嫁的女人过得怎样,脸上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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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可怕的女人,她脑子是怎么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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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所谓窃玉偷香,得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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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我有一计,你想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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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王爷太会玩儿,不用羡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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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跳个舞也要瞒天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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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乐师哪里找?大街上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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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没错,请叫她广场舞千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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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你说王爷是不是眼睛有点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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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你那枪没事就藏好,别乱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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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贺渣渣你是有多缺情少爱?

千夙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那池边排着几株柳树,轻风吹过,柳条轻摇。所以,这个命题跟柳树有关?

“以柳为题,赋诗一首。既然你文采斐然,本宫看你也不需半柱香的时间,就与她们一道罢。”太子轻摆缓带站起道。

千夙扭头去看香炉,只见那香已经烧了四分之一,他娘的,这不是刁难她么!凭什么她的时间比别人少一半啊。

急得她往桌子走去,提了提袖子就铺开纸,墨也不研了,随意抓起根毛笔来舔着脸醮旁边那位小姐研好的墨。

那位小姐瞧千夙就要落笔的样子,不禁好奇:“你这么快就作好诗了?”

呃……当然不是她作的诗!要问她为什么这么快就想到,那是因为开餐馆时为了附庸风雅,店里悬了不少诗词卷轴挂画,名诗名句都有,嘿嘿!

千夙顺便瞅一眼那小姐写罢的诗句,噎了一下。

“柳依依,情切切,今日与君别,多少离愁泪。”

这姑娘是有多想她情郎?估计长得很帅吧,才让姑娘如此挂心。

千夙又看一眼旁边桌子一位夫人题的诗,又冷颤一下。

“去年柳垂风扬,盼得郎归来;今年杨柳依旧,不见树下人。”

真是个有故事的女童鞋,同样有故事的是她那位郎,要是再不回来,大概不是事故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千夙摇头,就她不是有故事的女童鞋。

贺东风捧起茶来,余光却一直扫着千夙那边。

这么简单的赋诗题,也没别的什么要求,她不会作不出来吧?早知如此,今早就给她提示一二了,都怪她在他身上磨蹭,他才会忘了……

“咳咳”他一想歪,就被茶给呛了。

谢太妃扭头,见他脸上一点潮红:“怎么了?”

“儿臣无事。”

那女人怎的还不动笔?半柱香的时间马上就到。

千夙正在问旁边那位夫人问题,问完才提笔洋洋洒洒写下一首《雁城曲》。没错,正是由王维大诗人的《渭城曲》略改二字而成。

贺东风见她写完,正欲问她还改不改,却见太子先他一步走下去,到了傅千夙面前,拎起她写的诗作。

太子朗声念出:“雁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叠关无故人。”

“好诗,好诗!”

千夙暗爽,当然是好诗。幸好她问过旁的小姐夫人们,确认这个时空是不知道有唐诗宋词元曲明清的,正好正好,嘿嘿!

贺东风轻蹙眉心,这首诗不管是文采还是意境,都在他作的之上,这女人,着实出乎他意料。

“还不谢太子殿下?”

千夙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眉清目秀的男人是太子,她忙跪下:“谢殿下。”

太子将那诗作卷起交由后头的太子妃,接着又对她道:“起来罢。按说你这诗惊艳了本宫,得第一无疑,然本宫难得出宫一趟,自要考考你才肯给你第一的头衔。”

考泥玛啊考。

“奴婢愚笨。”千夙后悔了,她就不该写大诗人的作品,应该乱写几字就交。这下好了,太子要考她这没半点墨水的人,等下岂不露馅?

都怪贺渣渣,干嘛要喊她过来!

太子负手而道:“谢太妃礼佛多年,本宫念她慈悲,一直想给太妃题一幅字词,然本宫思来想去许久,不甚满意,今日便由你来替本宫题。”

啥?她一个奴婢给太妃题字?谢太妃瞧了不会老想起她这个前儿媳吗?这样很膈应吧。

千夙偷偷瞧了眼谢太妃,不知是她表情管理得太好了,还是她把人家想得太小心眼了,总之谢太妃神色如旧,一丝尴尬都没有。

“犹记幼时得一大师点化,如此奴婢就献丑了。”

她重新铺纸提笔,一笔一划,落下明憨山大师脍炙人口的禅诗前两句:红尘白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到处随缘延岁月,终身安分度时光。

太子接过她写的诗,点头道:“你的悟性倒比本宫还要高。”

“奴婢惶恐。”

太子回头恭敬放于太妃跟前:“太妃可满意?”

谢太妃也不是小器之人,千夙这诗一出口她便喜欢,于是点头道:“自是满意的,老身谢过太子了。”

太子随即在诗后头书上几字,又按下印章,吩咐人去将它裱起。

“看来,本宫出的题是难不倒你了。东风何不替本宫出道难题?”

还来?这太子是不是小时候没念好书天天考试得鸭蛋?怎么这么喜欢考别人。

贺东风本不想为难她,不过想到她屡屡将他气煞,何不趁此机会让她道个柔软?于是沉吟半刻道:“有道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若能作首感人至深的情诗,此题便算你过关。”

情诗。呵呵。

贺渣渣你是有多缺情少爱?难不成娶进王府里头的女人,都是为了生育,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还感人至深,呵呵。旁边这些个小姐夫人作的诗,还不够感人的么?

太子兴趣颇浓地望着这二人。这趟来晋王府看戏,真是来对了。东风这题公报私仇的嫌弃很大。反目夫妻说情谈爱,感觉不出一刻这点星火就能燎原。

千夙皱着眉头在她那贫瘠的知识库里寻找情诗。要说这贺渣渣是应景还是怎么的,居然要听情诗。

咦,应景!她想起来了,那首简单的情诗。

于是她连纸也不铺了,笔也不提了,直接念出来。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贺东风还未表态,坐太子身旁的太子妃就先说话了:“此诗可是说有情人分隔两岸,终不能相守?”

“正是。传说牵牛与织女被强行分隔在银河两岸,只每年七夕这一日才许他们相见。每当这日,被他们感动的喜鹊便搭成桥,让牵牛织女于鹊桥相会。”千夙简单解释了一下。

太子妃温婉一笑:“甚是感人。”

贺东风也就松口了:“算你过关。”

千夙松了口气,要再考她,她就什么都憋不出来了。满心以为能离开了,谁知朝雨又把她带去了另一个比刺绣的阁子里。

“朝雨,我没那闲功夫,谁爱比试谁去。”千夙怒了。她就是比个舞而已,怎么一下让她舞文弄墨,一下又让她描龙绣凤了?

谁知她没走几步就被人拽住手臂。

“你若眼下走,就连后头的比舞资格都自动消失。”贺东风闲闲地告诉她。

千夙不敢置信他居然这么威胁她:“不是至少参加一项就成了?为何奴婢要参加三项?”

“因你代表晋王府参赛,只参加一项岂说得过去?”贺东风脸上像写着“老子是评委,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气得千夙想一掌糊他脸上,你咋不让你后院的女人们去呢?沈碧姝又不是吃素的,绝对能赢个第一给他。

想到这儿,她就老觉得自个儿被诓了:“王爷,为何奴婢要参赛?这分明是主子们的比试。”

贺东风顾左右而它:“难道你不是傅相的女儿?傅相身为百官之首,女儿自然是要参加的。”

哦,这么说也对。只不过,她老觉得哪儿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出来。

贺东风提醒她:“还不进去?难不成半柱香的时间就够你绣出朵花来?”

千夙愣了,急急忙忙冲进去,都忘了自己完全不会刺绣。

嗯,这么听话多好。贺东风眸光微闪,下意识伸手捏了捏腰间那只绣了一半的荷包。荷包上只有孤零零一只鸳鸟,他得让她把这荷包绣完,不然贺珏老说他佩戴了一只绣了野鸭的荷包,丑死了……

千夙进去坐下,有个嬷嬷给她拿来一小箩子针线和布:“可是傅氏?”

“对,正是。”

那嬷嬷瞅了眼香炉:“快些动手罢,好些夫人们都描出形儿来了。”

千夙扶着额,可头疼了。这绣花针怎么捏她都不懂啊。忙拉住那嬷嬷:“嬷嬷,可否给我寻些东西?”

那嬷嬷边听千夙说的东西,边觉得奇怪。这不是刺绣比试么,缘何这傅氏又要软席,又要笔墨和胭脂的?真怪。

等嬷嬷去寻东西,千夙趴桌上,寻思着要绣什么。动物不行,太难了;植物也不行,需要层次;干脆绣山水画好了,反正能看出山是山,月是月就行。

东西拿来,千夙就在那小张席子上画了简笔山水画,又用黑色的墨和红色的胭脂分别做记号,最后才穿针引线。

她拿的是普通的缝衣针,根据记号配好颜色,绣起来不亦乐乎。拿席子绣的原因是,席子有纵横交错,方便绣十字绣。

结果花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千夙就绣出一幅简单的山水图。崇山峻岭用黑线勾出轮廓,时有苍绿的树和零星的花,底下两棵苍劲挺拔的松,后头有金灿灿的日头,还有鹰鸟飞过。

小姐夫人见多了绣艺厉害的人,却没见过有人在席子上绣花的,都纷纷围着千夙那幅作品看。

千夙摆摆手:“还没绣完呢,等会儿再给大家瞧。”

说罢她颇神秘地背过身去,就是不当着众人的面绣。她在这幅十字绣顶上多绣了两个字:竹石。

这才交上去。

太子殿下与贺东风等评委过来,第一眼就看到千夙的作品。

“竹石?何解?”贺东风挑眉问。

但见千夙的笑有些贼,他当即觉得她还是不要作解释的好。

然而已经太迟。

千夙大声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

“最后一句?”太子问。

“任尔东西南北风。”

哼,让你贺渣渣方才叫我作情诗。

第66章 恐怕你要休妻,难上加难了

太子乐了:“好,不错不错。”

贺东风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这女人故意的?不就是让她作首情诗,用得着这么记恨着?

太子妃是这些人里头绣艺最好的,她细细摸着千夙这副十字绣,频频蹙眉:“这是什么针法,看似简单,却从来没有人绣过。”

“回娘娘,此为十字绣。先在席子上作好画,配好颜色,做记号,就可以绣了。”千夙把十字绣的秘诀告诉太子妃。

太子妃觉得有趣便道:“东风下次来东宫,可得把傅氏带上。”

贺东风忙应是。

刺绣比试,虽然千夙绣出来的山水画不如别个出彩,然而她这独创的绣法还是让人称奇,于是拿了个第二的名次。

“承让了。”千夙落落大方道。实在是以巧取胜啊。

“接下来到了舞艺比试了。听说傅氏也要参加?”太子妃从前也参加大会,同样是参加三项,三项都夺得名次,自她之后,鲜少再有人参加数项的,都是挑选自己最有把握的参加。

贺东风替千夙回答:“她这雕虫小技,实在不足挂齿。”

“哎,东风你这话说得太早了。傅氏眼下拿了个诗词第一,绣艺第二,若是舞艺也取得名次,那么本次大会就是她拔得头筹了。”太子妃十分看好傅氏。

千夙关心的是,拿了第一的话,有什么奖赏。

“本宫有些迫不及待了。”太子率先往前走。

贺东风跟上,给了千夙一抹“你给我好好表现”的眼神。

切,什么跟什么啊。她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接吓死他。哼。

一行人往舞艺比试的园子走去,此次舞艺参加者众,特意在晋王府最大的园子畅意园里安设舞台。

评委都来了,那舞艺比试也就开始了。

要从近三十支舞里挑选出十支来,再做最后的比试,这个工作量不可谓不大。

于是贺东风安排了厨子给太子殿下及太子妃娘娘备好茶点,另外还增加了数位评委,她们都是雁京里舞艺排得上名的,同时身份也高贵,不是诰命夫人,就是那夫家位列三公的。

千夙一瞧这排场,跟方才舞文弄墨,描龙绣凤都不一样,已经像个大型的选秀节目了。只见太子及太子妃,贺东风及谢太妃坐在舞台底下第一排,两边还各坐着两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敢情跟大众评委一毛一样。

参赛的舞队一一到位,千夙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去。

舞姬们都是第一次参加女儿节大会,见此阵仗,都有些紧张。

“别怕,就跟咱们在客栈里头练的一样。”千夙安慰着。

然而这群舞姬还是害怕:“那是太子殿下吗?还有旁边的戚国夫人,听说她曾代雁朝出使西域,还将西域最厉害的公主给比下去了。”

啥,穿紫衣那夫人介么厉害?

还有舞姬说:“戚国夫人还不算最厉害的,那位穿绿衣的尚书夫人才厉害。她年轻时并不是官家子女,却因舞艺了得,被太后召入宫,后又被皇上认做干女儿,等同于半个公主,听说当年引得侍郎与将军争相求娶,最后一决高下,侍郎娶得夫人,后平步青云,官拜尚书。”

千夙扶额,介么牛逼?听她们说的可传奇了。然而知道那些评委们有多厉害,于她们而言没有一点益处。

“行了行了,只要比好舞,没准你们里头,也会出个戚国夫人和尚书夫人。拿出你们的实力来,我敢保证,没人会比咱们出彩。”

千夙一番话,众舞姬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可不是么,比舞比舞,就是要看舞有多厉害,大小姐排的这支舞,暂且不说有多美,就是这出奇不意也只独一份。她们当时看得有多惊讶,那么今儿这些人看了就有多震惊。

千夙侧眼看过去,只见沈白莲那支舞队就在不远处。

出场顺序要靠抽签,也不知沈白莲使了些什么手段,反正她恰好排在千夙前两名出场。

云裳忿忿道:“主子,人家穿白色,她也穿白色,真没意思。”

可不是么,沈白莲那边的舞衣,跟她们是一样的,都是白色,跳的舞肯定也是一样的,百鸟朝凤。

千夙坐等沈白莲打脸。呵呵哒。

舞蹈进行到了一半,眼看就要到沈白莲上台,花容气喘吁吁跑来,将手上的薄纱分发给每个舞姬。

“这是?”

花容把薄纱两边套千夙耳朵上,顷刻间大伙都成薄纱蒙面的女子。

千夙的眼睛亮了,花容果然是她的助力,添了薄纱后,有种神秘感,与这歌也是般配的。

花容解释道:“主子,等会儿你先别露面,让她们先露面,就是,就是……”

因为着急,她越说越乱。

千夙明白她的意思,跟舞姬们商量一番,安排好之后,见沈碧姝也上台了。跳的果真是百鸟朝凤。

海棠说的没错,沈碧姝最喜欢在一群人里突显她自己,一水的白纱舞衣里头,她的舞衣却是彩色夺目的,果真是凤一样的存在。

云裳却故意道:“走在地上的凤凰,跟野鸡差不多。还是主子的好看。”

这话把千夙逗笑,舞姬们也乐得不行。

沈碧姝在百鸟中不停地旋转,凭心而论,这舞还是美的,在百鸟的衬托下,凤凰多美啊,没看到太子的眼睛都亮了么?

千夙摇头,沈碧姝这到底是在讨好贺渣渣还是在惹恼他?她一出阁的妇人,出尽风头真的好么?

沈碧姝一舞罢了,太子却跟旁边的贺东风道:“东风,你艳福实是不浅。”

这话贺东风应与不应都不好,太子妃的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殿下,可记得去年西域送来的美给皇上献的那支舞?臣妾记得,跳得也是百鸟朝凤,皇上还赏了不少明珠。”

太子忆起那群西域美女,自然也就忘了沈碧姝这茬。若不是要给父皇不好女色的形象,他自要纳一二入东宫的。不过来日方长,大局为重。

沈碧姝从台上下来,梨花给她递茶水。

“梨花,你确定那舞衣有问题?”为何她左看右瞧,都觉得傅千夙她们的舞衣没有问题。

梨花说是,她亲手把那些舞衣的线给挑松了的,只等傅氏她们舞动,那舞衣便会成片掉下来。

很快便轮到千夙登台。

不知为何,贺东风的眼皮一跳。见惯了众多大场面的他,心里居然会七上八下。这女人说在外头的舞坊里排舞,他方才看了报上来的单子,那云仙舞坊闻所未闻,听所未听,也不知这女人到底准备出什么来。若是入不了围,岂不是白白浪费方才那两项取得的名次?

然而当陶非似怨似哀的箫声响起,当歌姬幽幽婉转的曲儿唱出,那一群白衣素纱的舞姬莲步走出,个个戴着面纱,人人展着蝉翼,身段袅娜,美得神秘又仙气。

一乍眼,贺东风还真认不出哪个是傅千夙,然而细看眼眸,他便很快认出她来。与沈碧姝不同的是,她并没有特意站在中间,而是站在靠后的位置。

“玉指揽风风不住,茜纱窗昏……错认庭前过马人,醉几分,一抹笙香,吹梦成真。”

只见舞姬们柔弱无骨的玉臂抬起划开,又猛地收拢,果真如揽风不住,随之一个轻轻的转身,踢腿回旋,白纱轻扬,似梦似真,难分难辨。

“风筝误,误了梨花花又开;”从这句开始是高潮,舞姬穿插走位,中有一人向上空撒了一把花瓣,千夙也从左后侧走到了右后侧。

“风筝误,捂了金钗雪里埋;”舞姬们齐齐下腰,间隔间的摘下了面纱,为后一句做铺垫。

“风筝误,悟满相思挂苍苔;”众人转过身来,但凡摘下面纱的舞姬都美似桃儿,而后又个挨个的侧着身子向右斜靠,层层往高走,最后一人伸腿倒挂,却又在最后一句散开,

台下的沈碧姝看得眼睛都绿了。傅千夙她们的舞衣不但没松开片片滑落,反而,背后那层薄纱起了点睛的妙处。再加上人人都蒙着面纱,这清冷又神秘的气息,将人的注意力全吸了过去。

狡猾的傅千夙,她根本就不是跳百鸟朝凤,而是一首所有人都没听过的《风筝误》。这女人到底得了哪位高人指点,竟能,竟能几日里就排出如此独特的舞来。

而评委之一的贺东风,已看得怔怔的。这女人,他该说她什么好?如此不按牌理出牌,却意外地叫人心醉。

特别是舞到最后那几句词儿时,叫人更觉胜三分。

“风筝误,悟了一句情似露珠,”余下六人里头,五人同摘面纱,同样是个个貌美如花。

“谁约我,又在这,风烟处。”一人缓缓背过身去,扯下面纱抛往半空,直至“风筝误。”那三字唱出,才转过身来。

正是千夙。此时的她,粉面含春微带笑,明眸生媚暗夹欢。

贺东风不是第一回见她跳舞,然这一回,她真真是让他心潮澎湃。

太子妃暗叹一声:“后头都不用比了罢,有了傅氏这一舞,只怕别的都难再入目。臣妾想知道,她是如何能排出这么妙的舞来。”

太子颔首:“东风,恐怕你要休妻,难上加难了。”

这正中贺东风下怀,尽管心底爽得不要不要的,他仍面无表情:“臣明白。”

第67章 呵呵,她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想沈谦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沈谦却眉心紧蹙。

手心里那支血玉籫子被他攥热又变凉,反反复复。每年她参加女儿节大会,他又怎会错过?

“上元溪旁点烛荷,千盏承诺,怎捱雾锁红尘客,阴差阳错。”指的是她与他么?那年上元节岸边的烛火,还历历在目,她被烛火映红的脸,每每在他梦中出现,醒来却是心痛怅然。

“阳台梦中风几里,又几何,梦醒推门,她仍在研墨……”若梦醒真看到她在研墨,他这辈子就算无憾了。

然而他们到底是阴差阳错。

千妹妹,告诉我,这首曲子是不是你心底的声音?你真的还会想起那年的上元节吗?

一习凉风拂过,却吹不散沈谦满怀愁绪。

在里头比完舞的千夙,却毫不知道,这首曲子同时让贺东风和沈谦都不好过。

她高兴的是,总算杀进决赛里头了。

舞姬们都很兴奋,簇拥着千夙。

“别高兴早了,用膳后可得提起精神来,决赛那舞虽不难,也不可掉以轻心。”谁不会笑啊,这笑到最后才是好本事。

“是。”舞姬们应下,跟着嬷嬷去用膳了。

千夙也想跟去,想来今日的膳食定然不差,正好大快朵颐。谁知却被贺东风唤了去。

评委们的宴席自是与她们的不同,设在了畅意园最凉快的地方,加上千夙共九人,一张大圆桌上的菜肴丰富得让千夙频频注目。

戚国夫人等四位夫人生平什么舞没瞧过,今儿被千夙这一舞惊艳,她们对她的兴趣自然是比吃的要浓厚。

太子妃先开了口:“傅氏,你方才的舞师从了谁?”

几位夫人都竖起耳朵听,却没想到,千夙说是她自个独创的。

尚书夫人有些不敢相信:“你自个儿创的?那曲儿呢?”

“自然是乐师的功劳。陶公子是不折不扣的大才子,奴婢偶然在街上听到他的萧声,才会请他帮忙谱一曲。”千夙把功劳都推到陶非身上。若她再说曲儿也是她谱的,没准会激起这些夫人们的不悦。

毕竟枪打出头鸟啊,这些有身份地位的人,被捧着多了,多少会有些不乐意被人超越。

太子妃和夫人们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本该如此。

反倒是太子存心问道:“这曲儿可有什么缘由?凄凄戚戚的。”

千夙耐心解说:“回殿下,这曲儿说的是民间一段阴差阳错,求而不得的姻缘。大意是某大才子在风筝上题了诗,让友人先放,风筝线断,落在某小姐的闺房里,小姐心动,和诗一首,风筝回到才子手上,才子见诗心喜,再作诗一首,然这回风筝却落在小姐的姐妹房中。”

戚国夫人是个急性子,没听完故事就问:“所以那书生误以为小姐的姐妹才是那和诗之人?”

“可以这么说。小姐的姐妹冒充小姐才名与公子相认,而小姐也错认公子的友人才是作诗人,婚配后许久,才知道此缘被风筝所误。”

大家都为这错配的姻缘叹息。只贺东风一人脸色不佳。

方才只顾着看舞,眼下才想起曲子这茬来。她是何意?是指嫁了他是阴差阳错?什么上元溪旁点烛荷,什么千盏承诺,说的是沈谦?

呵呵,她倒是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想沈谦。她是觉得,她与沈谦才不算错配?

贺东风半眯眸子,故意唱反调:“民间的故事都是说书人编的,没准那才子与小姐的姐妹琴瑟和鸣,那小姐也与才子的友人白发齐眉呢?说书人惯常喜欢作些哀伤的故事来搏得众人的注意。”

千夙瞥他一眼。这兄弟是吃炸药了?说书人挖他家祖坟了?这么大意见。不就是个故事而已,不想听不听就好了,干嘛这么较真?

一边坐着的太子想笑却不得不憋着。他与东风认识多年,从来只见东风算计别人的份儿,没想到今日能看到东风被他的原配气得脸都变色。

这傅氏也是厉害,多少人都被东风这喜怒不形于色给吓到,她却把他的脾气给激了出来。

按他说,这两人才是最配的一对儿。

太子在贺东风与千夙两人间来回瞅着,总觉得越看这两人越是登对。于是他又补了一句:“东风说的没错,姻缘天注定,老天爷如此安排自有一定含意。”

太子妃还在为这故事心酸,冷不防听到太子这么说,她不禁深深瞧他一眼:“殿下说的没错,姻缘天注定,然这才子佳人明明就是一段佳话,却生生被风筝所累,怎不叫人遗憾?”

她插什么话啊,没见他在耍弄东风么?太子有些不悦,凉飕飕看了眼太子妃。

太子妃没再吭声了,只那脸撇过去,暗暗与太子置气。

千夙心底一凉,他娘的,都怪贺渣渣,好好的发表什么不同的意见,这下好了,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搞得人家太子夫妇都要闹别扭了,他良心不会痛么?还是说,他自己宠妾灭妻,希望太子也来这么一出?

宴席的气氛一时冷下去,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这么着,众人也都是面观鼻,鼻观心的。

千夙被迁怒,硬着头皮道:“是奴婢疏忽了,忘了告诉殿下和娘娘,此故事另有一结局,皆大欢喜。”

“哦?什么结局?可是那才子与小姐共谱佳话了?”太子妃问道。

千夙垂头:“正是。小姐的姐妹冒充才名与才子相认,然才子被其相貌吓到,不愿娶妻,遂发愤用功,终考取功名,娶了小姐。而才子的友人当真以为小姐的姐妹是和诗人,还以为讨得一惊才绝艳的美娇娘,最后岳父母准其三妻四妾才罢休。”

这是戏曲原本的结尾,然而千夙觉得,若世事皆如此顺理成章,人间便少了许多伤心事,却偏偏是这些阴差阳错,才是人间常态,故她排舞还是以悲伤的基调来排。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太子妃拍手称赞:“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次变成太子的脸色有那么一些不好看了。她高兴个什么劲儿,可还有太子妃的仪态?

千夙真觉得头皮都发麻了。这太子夫妇是怎么回事?感觉不太妙啊。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闹了矛盾。

贺东风挑眉看她,这女人还想圆回去呢?让她多嘴!

“臣还没感谢殿下抽出空来,主持今年的女儿节大会。这一杯,臣敬殿下与太子妃娘娘。”

千夙闻到那醇香的酒味,肚子里的馋虫都跑出来了。好想喝啊,问题是决赛还有一支舞,她不能碰酒,万一喝多失态就不好了。

贺东风故意赞这酒有多好,戚国夫人都不好意思了,因这是她送给晋王的酒。

千夙只能埋头吃菜,怨念不已。等她跳完决赛,嘿嘿哈哈,她要大饮一场。

另一边的沈碧姝气得胸口都疼了。傅千夙一个婢女竟然被太子殿下召去用膳,这在外人看来,傅千夙还是跟正妃娘娘一样的,只差王爷啥时给她恢复妃位了。

“梨花。”

梨花一声不敢吭。她居然被傅氏耍了。她毁坏的那批舞衣,根本就不是傅氏她们如今穿的那套。不怪她不够心细,而是这傅氏着实太狡猾。

沈碧姝一巴掌抽到梨花的脸上,仍不解气,一脚踹过去,正中梨花的胸口,她倒下去。

“你是不是跟海棠一样,想背叛我?”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主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一定解决了傅氏,让她从此不能再在主子跟前作妖。”梨花最怕主子一时给她痛快了结了。

沈碧姝不由忆起娘的话,果然这世上谁的话都不能信,最靠得住的还是自个儿。一个海棠已经不为她所用,一个梨花恐怕也不足用了。

“你别怨我狠。决赛若是由傅千夙夺了名次,你就收拾好包袱罢。”

梨花颤着声应下:“是,奴婢这就,这就去找那傅氏。”

沈碧姝心里头自有一番盘算。今儿王府里人多,傅千夙如果出了点什么事,要追查起来也是不容易的。

捏了捏手里头的休书,她不想再忍下去了。提着裙摆,她断然去拜见谢太妃。

畅意园里大家用完膳,千夙要去准备接下来的决赛,便先告退。太子与贺东风商议着事,太子妃也与谢太妃、几位夫人闲话。

冷不防谢太妃跟前的芳姑有急事来报,凑在太妃的耳旁低语几句。

谢太妃皱眉,告了一声便急匆匆走了。

“太妃何事走得这样急?”太子随意一问。

贺东风心里突突的,也不甚放心:“臣去看看。”

跟上谢太妃的步子,本想上前问问是何事,然而却听母妃对芳姑道:“沈侧妃来报的这事,先别告王爷。”

沈氏瞒着自己找母妃?是什么事?

贺东风躲在墙角,耳力极好的他自然能听到房里头的说话声。

“太妃娘娘,有奴婢捡到此物交由妾身,妾身顿觉兹事体大,特来请示娘娘。”

当谢太妃看到那张休书,便道:“的确是王儿的笔迹。王儿有意休她才让她参加大会,万没想到她过关斩将,眼下就要夺大会第一了。不行,得阻止她。”

贺东风整颗心猛的揪紧,不好,休书。

他曾写过的休书!

第68章 就祝您早日开枝散叶,百子千孙罢

太妃着急去阻止傅千夙参加决赛,没看到后头沈碧姝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恨。

傅千夙,方才不是很得意么?让太妃看了这张休书,你是别想再待在晋王府了。只要太妃动手,王爷也保不住你。

可沈碧姝没想到的是,贺东风已经跟在太妃身后。

时间紧迫,来不及跟母妃详说这一切,他眼里只看到母妃手上那纸休书,若母妃拿到殿下跟前,一切都将难以圜转。

贺东风不禁有些悔意,早知就不写这什么鬼的休书了。

那女人虽不敢得罪他,然她每次见了他,脸上都像刻了两字“瘟神”,气死他了。若让那女人拿到休书,她还不跑得比兔子快?

唯今之计,只能先毁了休书再说。贺东风凝神,就要出手……

“母妃!”贺珏突然从拐角跑出来,手里拿了个小玩意儿要给他母妃看。

贺东风定睛一瞧,机会来了,等贺珏走近母妃,他特意往贺珏后背弹去一小石子,贺珏因冲力往前扑。

太妃一颗心奔到了喉咙,伸出双手就接住她的心肝宝贝,哪里还顾得上休书。

一阵凉风拂过,那轻飘飘的纸被吹走,贺东风飞身抓住,而后速速离开。池边,他将那休书毁得四分五裂撒于水里,如此才放心下来。

差点就被沈氏坏了他的事。也差点,一切就无可挽回。

贺东风眸光深沉,傅千夙,这辈子你都别想拿休书了。谁叫你该离开的时候不离开,如今想离开也迟了。

他大步往畅意园走去。

被选出来的舞队在准备最后的比试,贺东风一眼就瞧见人群里的千夙。纵然她与所有舞姬都穿那浅绿纱衣,然而他还是轻易就看到她。

千夙正跟舞姬说着注意的事,冷不防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她回头,只见贺渣渣隔着一群舞姬望着自己。

她只当没看到,又回过头去。

花容给她递茶,千夙正欲喝时,突然瞧见这茶这些浑浊。

“主子,可是茶凉了,奴婢再去准备。”

千夙放下茶:“花容,这茶哪里来的?”

“嬷嬷统一准备的,主子可是喝不习惯?”

千夙摇头。实在是她有了心理阴影。原主就是在比舞时喝了杯茶,吞了苦杏仁才死的,她可不想历史重演。

云裳这次倒反应迅速,猛地从耳垂摸下一只银耳钉扔到茶里。

耳钉变黑,三人面色俱变。

花容险些站不稳:“主子,奴婢昏头了,竟然忘了先验。”

“我之前也喝了茶,一点事没有,看来这毒是刚下不久。而且,是针对我下的。”千夙环了周围一眼,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敢给她下毒?

若不是她天生对吃的东西敏感,兴许早就一命呜呼了。

云裳凑近她耳边:“主子,肯定是那沈侧妃干的,她嫉妒主子方才跳得好。”

“奴婢要去禀报王爷,让王爷给主子作主。”花容攥紧了拳。

千夙一把拉住她,现在去报有什么用,反而会引起慌乱,到时候就更不好查了。想必那个想毒死她的人,也早就盯着今天这么多人齐聚晋王府的机会了。

“花容,你且保护好这茶。待我比试完再处理这事不迟。云裳,你看紧了周围,让舞姬们暂且忍忍,先别喝茶。等比完了,我自会让刘莺给她们准备好饭好菜。”

一番交代下去,千夙也打醒了十二分精神,不敢大意,就怕那只背后的手搞出点什么事来。

马上就到她与舞姬们上台,千夙又交代云裳去寻竹香,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以防出意外。

再说太妃回到畅意园后,兴致已减大半。方才接住了珏儿,待她再找那张休书时,却怎么都寻不到了。难不成是天意如此?

太妃特意问了她王儿:“傅氏若拿了第一,你将如何?”

贺东风心知太妃在意那纸休书,便道:“她若拿了第一,儿臣自然不会休她。除了她,还有人能让晋王府如此夺目么?只要是对晋王府好的事,儿臣就没道理拒绝。”

太妃点头,说的也是。那傅氏毕竟是傅相的嫡女,东风不喜她也不一定要将她休回家,万一与傅相结怨,引来不必要之争可不好。

然而那头的沈碧姝还在等太妃的动作,却不料想,这一等就等到了千夙上台。

沈碧姝坐不住了,唤来莲叶:“梨花呢?把她喊来。”

莲叶去寻梨花,却发现左右寻不到梨花,便来报沈碧姝。

沈碧姝咬紧了唇。难不成,这梨花也要背叛她?明明说要解决傅千夙的,也没见傅千夙有什么事。

千夙带着舞姬上台摆好了型,陶非的箫声一起,竟欢快异常,感染力十足。让底下的太子、太子妃及四位夫人都忍不住和起拍子来。

谢太妃也难得见这样的舞,虽没和拍子,却也忍不住弯了嘴角:“东风,这傅氏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可比从前有趣太多。”

他若是知道她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就不会如此烦心了。母妃只看到她这有趣之处,他却是感受到她性情大变,她是越来越没把他放在眼里。

千夙自是跳得无比酣畅,要广场舞跳什么歌最炫?那当然就是凤凰传奇的歌了。谁不会哼上几句呢?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

十个舞姬穿着那淡绿纱衣轻轻摆摆地摇着,千夙在她们之中穿插舞动,还真像在接天莲叶中肆意畅游的鱼儿。

陶非与那歌姬配合默契,中间部分张嘴就来:“荷塘呀荷塘,你慢慢慢慢唱哟;月光呀月光,你慢慢慢慢听哟;鱼儿呀鱼儿,你慢慢慢慢游哟;淡淡的淡淡的,淡淡的月光。”

易记上口的词儿,欢欣悦耳的曲儿,再加上那曼妙又动人的舞姿,千夙这支舞跳着跳着,到了最后几乎就成了在全民共唱底下起舞。

舞罢下台,许多人都已学会了曲儿哼上两句。

千夙知道,陶非的传奇之路要开启了。

戚国夫人第一个鼓掌,紧接着是别的夫人,还有众舞姬,连同那侍候在侧的下人也都忍不住鼓掌。

太子当即拍板:“乐师可在?傅氏,本宫可要向你要人了。”

千夙谦卑应道:“回殿下,陶公子曲高和寡,只肯卖给奴婢两首曲儿,奴婢也想多听几首呢。”

陶非感激不已,这明明就是大小姐自个儿的曲儿,却把功劳全都拱手相让了。难怪她一开始就问他,可愿曲为天下闻,敢情她早就在为自己铺路。

他陶非不是负义之人,得人恩惠,必定涌泉相报,此番若能有一番作为,他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大小姐。

他不卑不亢地跪下道:“蒙殿下赏识,小人不胜感激。”

“好!”太子爱才重才,此番来晋王府收获颇丰,想来还是东风的功劳。于是便赏赐晋王府不少东西,连同他喜爱的一块西域进贡的血玉佩牌都赏给了贺东风。

给千夙的赏赐也不少,既有白银又有布匹,众人都高兴无比。

千夙不是小器之人,她将所得赏赐均分,陶非、歌姬和舞姬都得一份,连同刘莺和海棠都没有落下。

舞姬们千多谢万感念,都将大小姐当成了活菩萨。

千夙自个儿掏腰包分别赏了花容云裳各二十两,还让她们去布庄添几身新衣裳。

谁知花容云裳说王府里头的衣裳够穿,让主子别给这么多。

千夙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她们都是为她着想。以后啊,小食店肯定会赚钱的,她一定让她们都过上不用再看人脸色的日子。

这次女儿节大会,千夙参加了三项,两项第一,一项第二,当之无愧的取下今年女儿节大会第一名。

千夙这时才知道,原来第一名也是有奖金的,白银百两呢,真是意外之喜了。

贺东风瞧着那女人一脸财迷相,有些好笑,也有一丝淡淡的心疼。她如此爱财,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过得苦?还是,她攒着银子等他休了她之后离府好做打算?

不管是何缘故,都让他有些不好受。

千夙本想跟大家去刘莺那儿庆贺一番,也好好喝上一顿酒解解馋,然而没等她跟上大伙的脚步,朝雨便让她过去。

“王爷还有事么?奴婢想与舞姬们用膳。”

贺东风淡淡说了句:“有事。”便往前走。

千夙不得不跟上。傍晚的风仍带着热气,拂在脸上还是不够舒爽,然而已比白天好上太多。

跟着贺东风走进主院,千夙还是不知贺渣渣有什么事找她。

然而到了书房外头的院子时,就见小桌上摆了菜饭,还有两小壶,酒?!

千夙眼睛都亮了。她认出来了,这酒是戚夫人送的,说是桃花酿。她忍不住打开,一股芬芳扑鼻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没喝都要醉了。

回过头来,她望着贺东风:“王爷,这酒可是给奴婢喝的?”

“酒鬼。”贺东风还没见过馋酒的女人,她倒是一点不在意贤淑的形象。

千夙嘿嘿直笑:“酒鬼有何不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你有愁?”他挑眉看她。

“人无远忧,必有近虑嘛。王爷,喝酒须趁早,闲话什么的,迟些再说。”千夙倒了一杯,轻酌一口,果然是好酒,特别适合女人喝。

贺东风也给自己满上一杯,颇有兴致道:“你不与本王碰个杯?怎么说你得第一,本王都出了力的。”

有吗,他有出过力气?算了算了,今儿高兴,跟他干个杯又不会死。

“那王爷可得饶过奴婢不敬之罪。”千夙笑着捧杯:“敬王爷的。”

“敬本王什么?”贺东风许久未见她笑靥如花,心潮涌动。

千夙侧着头:“王爷什么都有了,就祝您早日开枝散叶,百子千孙罢。”

第69章 花前月下该做点什么,他有谱

贺东风一愣,开枝散叶,这话母妃跟他提过不少,然则,总觉得时机未到。几年来因晋王府还未有小主人,外头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连皇上都私下暗示过他,只他搪塞过去罢了。

眼下听她这么一提,似乎也该将这事提上日程了。虽太子仍未登基,但他们早已布署好一切,暂且不用担心。

再看这女人,几杯酒下肚,脸上染了绯色,双眸含着濛濛水气,美得一点都不真实。

贺东风突然觉得有点热,不由邪佻道:“若不是你攻于心计,兴许本王的孩儿都三岁了。”

他在说啥?千夙半眯着眼打量他那张魅惑的脸,在挑逗她么?可那是说给原主听的,与她没一毛钱关系。

千夙给贺东风和自己满上酒:“王爷,往之不谏,来者可追。人都是向前看的,莫要再提从前。”

这是什么话。贺东风听着有那么一丢丢不爽,却也无从反驳。他定是沾了什么不得了的疾病,从前多看她一眼都觉多余,如今却觉得自个儿也有眼睛不好使的时候。

“傅千夙。”

“嗯?”

贺东风瞧了眼天上的月,此刻姑且算是花前月下吧,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心里有谱得很,咳咳。

“本王问你,心里可是怨本王?”他想把话说开来,否则往后她依旧视他如瘟神。

千夙充耳不闻。怨当然是怨的,不过怨的更多的却是她为何要穿越到原主身上。她一个局外人却插进了他与原主之间,这感觉特别膈应。

贺东风见她没开口,又按捺住耐心问:“怨吗?”

“怨,也不怨。王爷,还是那句,前尘往事莫要再提,人生嘛,活在当下,只争朝夕便好。”

虽然穿过来后捱了不少苦,不过她这有仇必报的性子又怎会吃亏?那些个欺负她的人也得到了该有的报应,她才不会老记着那些不愉快的事。

贺东风又被她堵住满腔的话。这女人还装什么大度?明明就小心眼。她若是不怨他,又怎会故意无视他。

“傅千夙,本王给你个机会,对本王有何不满一一道来,过了今夜,以后你即便想说,本王也不给你机会了。”

千夙吃了几著菜,抿了口酒,突然认真地盯着贺东风。他说真的?不会跟她秋后算账吧?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跟贺渣渣交手以来,她总觉得他的心思比女人的还要难摸清。

“王爷高高在上,卓尔不群,又岂是奴婢能谈论的?”

又来了,这女人怎么这样难对付?他都已经好言好语地哄着了,她还不卖账,非要跟他唱反调。

贺东风沉下脸来:“本王让你说你就说。”

“不治罪?”

“不治罪。”

千夙笑笑,指着夜空那轮明月道:“月光作证,晋王说不治傅千夙的罪,若他反口,就让他出门遭车撞,喝水被噎着。”

贺东风:“……”

她这是有多恨他?

“那奴婢就照实说了。王爷你身长八尺,玉树临风,即便在太子殿下面前也不遑多让,是雁京小姐们的最佳夫婿人选,活脱脱的流量idol,无人能出其右。”

贺东风捏了捏下巴,她说的是真的?不过流量哀抖是什么东西?夸他的话?

然没等他沾沾自喜,千夙来了个转折。

“然而那是她们没跟王爷接触过的缘故。若是与王爷接触过,我敢打包票,她们都要粉转路,路转黑了。”

贺东风不耻下问:“何为粉转路,路转黑?”

“简而言之,就是从看到你从欣喜若狂到避如蛇蝎。王爷你自个儿什么脾性,心里就没点ACD数吗?”千夙酒喝得多,话也说得多了。

贺东风险些要生怒,深吸口气,他忍下了:“你给说说,本王什么脾性?”

“腹黑、阴损、狠辣、没人性、双商感人,外加特别重色!”千夙一股脑说出来,没留意到旁边的人整张脸都黑了。

她说完又喝了杯酒,吃上几著菜,等她留意到贺东风时,还好死不死地问了句:“王爷不饿么?”

饿,怎么不饿?他眼下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怒极反笑,他勾了勾唇:“这酒好喝吗?”

“好喝,特别好喝。”

“那就多喝些,本王好向戚国夫人交代。”贺东风给千夙倒酒:“后头还有几壶,你若实在喜欢,再开便是。”

这么好?她端起杯来都不带犹豫的,却没有思考,贺东风一个王爷又何需向夫人交代什么。

反正不喝白不喝,千夙豁出了,喝得兴致高了,还唱起了歌来。

贺东风不停给她满上,瞧着她从微醺到醉意甚浓。

“傅千夙。”

千夙已经喝趴下了,眼前的人模模糊糊的,似真非真,她伸手过去:“你谁啊?”

贺东风比出两根指头:“这是几?”

“三啊,还想蒙我呢。”她打个酒嗝。

呵,不蒙你蒙谁。酒量不是没有,就是蠢了些,这么明显被人灌酒还喝个不停,活该你醉。

朝雨刚送酒进来,见傅氏两指捏着爷的脸,当即要将她拉开:“傅氏,你干嘛?松手。”

千夙醉眼迷离:“谁他妈在叨叨逼?”

她伸手便拍过去,“啪”的一声响起,她还笑了:“原来是苍蝇啊!”

朝雨气得脸都鼓了。想他本朝英俊侍卫第一人,居然被傅氏喊为苍蝇。然而,爷居然在笑,眉眼间染上了比绒雪还要柔的温情,衬得一张如玉的脸灼灼生辉。

爷,也喝醉了么?

却闻贺东风道:“朝雨,她醉了。你下去罢,让外头都退下。”

这声音轻得跟羽毛似的,又含着一些欲说还休,震得朝雨里焦外嫩。糟了糟了,爷是中了傅氏的蛊了,居然,居然笑得满面桃花。

没等朝雨回过神来,贺东风打横抱起千夙往屋里走。

千夙睡得不舒服,还泄愤似的捶了“枕头”一拳,贺东风无可奈何地瞅她,这女人喝醉比清醒时要凶。

将她放到床上,为她脱了鞋袜,她还不安分,非要蹬他。

贺东风攥住她一条腿:“再蹬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千夙终于没蹬了,却胡乱扯开了外袍,露出白皙的脖颈来。

若不是她双眼闭上,他定要误会她在引诱他。然而这女人若清醒了,定会包得严严实实的,又怎会让他看到一点春光。

暗叹口气,他解下自己的外袍,脱掉鞋袜还未翻身上去,床上一只柔荑猛地拍过来,打在他后背。

这女人真是!

贺东风回过身去,见她整个身子趴着,便将她扳过来,谁知她双臂往他脖子一箍,将他拉到她面前。

幸好他双臂急急撑住床榻,否则就要压到她。他额上的汗涌出来,滴到千夙的脸上。

然睡着的女人什么都没觉察,还以为下雨了,伸手擦了把脸,继续翻身睡。

某个问题在贺东风心里来回拉扯。越想就越呕,他居然在担心,万一将她就地正法了,她醒来会如何。

伤脑筋。然而她是婢,整个王府是他说了算,他想做什么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他何时变得如此犹豫了?方才灌她酒的时候,他可没想到这一遭,只是略略惩罚她而已。谁知,难受的竟是他自己。真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他如此纠结,千夙却睡得香甜。

某男人不服气了,直接压下去,在她耳边呼气:“傅千夙,给本王醒过来。”

千夙耳边嗡嗡的,她直接又一巴掌过去:“别吵。”

贺东风抓住她的手,如凝脂的触感却叫他更加忍不住。不管了,是她先来招惹他的,还说他腹黑、阴损、狠辣、没人性、双商感人,外加特别重色,那他就把以上这些全都给她来一遍,让她再敢这么气他。

灼热的唇贴上去,由轻啄变成慢啃,在她脖子上留了一串鲜红的印记。

“唔,疼。”千夙嚷着疼,不停用手挥。

贺东风抓住她两只手,肆意逗弄她,在她唇上流连,直到她差点呼吸不过来才松开她。

“睁眼。”他暗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撩拨。

千夙似在梦中,循着那声音睁开眼,一张妖媚得过分的脸便映入眼帘,她什么都思考不了,只觉得热。

“我是谁?”

他是谁?千夙想开口,却觉得喉咙似堵住。她明明要说他是贺渣渣的,却怎么都说发不了声。

“说,是谁?”贺东风执意要这个答案。犹记那次,他见她梦中流泪,安抚一番,她竟脱口喊出“将军”二字,气得他吃不下,睡不好,差点没去把沈谦给劈了。

千夙呆呆地望着他,好半晌才吐出三个字来:“贺渣渣。”

呵,她喊沈谦将军,却唤他渣渣。不过,她倒是认得眼前的人姓贺不姓沈,那他还等什么?

贺东风覆上她的唇,重重碾压着,似要把这段日子来她让他受的气都发泄出来。

“傅千夙,你这辈子都别想拿休书,本王不会给。”

千夙迷糊中听到“休书”二字,就像濒死之人被注入一口真气,她瞪大了眼,无意识就喊出来:“休书在哪?快给我啊,有了休书谁还怕那渣渣啊。哈哈哈!”

某人的脸黑得跟墨汁无异:“再说一遍。”

第70章 想安抚姨娘,还是让傅氏去虐她们

千夙困得不行,吐字不清道:“我说,老娘才不要跟贺渣渣捆在一起,天下美男多如牛毛啊,干嘛吊死在一棵树上?”

听听这女人说的什么话。她到底知不知羞?被休的女人还有脸找美男?呵呵。

“那本王就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找别人。”贺东风一手拨开她的衣襟,眸色愈浓,正要再进一步时,冷不防底下的女人身子一抬,头便与他相撞。

“嘶”疼得贺东风半眯起眼。

然而这还不止,千夙的睡相简直能用差来形容,只见她腿一挥,直直往贺某人踹去。

贺某人一个不察,被她踹下床去,双膝着地,屁股高撅地趴着,极为狼狈。气得他像将这女人提起来教训。

谁敢相信,他堂堂晋王竟被女人踹下床去。

弄了这一出,已经什么心思都没了,他瞪了眼床上的人,她横着身子占了大半张床,霸道得很,还睡得特别香。

贺东风翻身上去,将她挪了挪,又吹熄了火,这才躺下来。

一夜无梦。

然莲晴院那边,沈碧姝彻夜不寐。得知爷与傅千夙一起用膳,将她留在了主院,她的心堵得难受。

本想让傅千夙出丑人前,然而她不止没出丑,连太妃都没有对其动手。

后院的女人们,都沾不到一点爷的气息,他却几次三番将傅千夙留宿主院,叫她们这些女人作何感想?

长夜漫漫,沈碧姝觉得,太凉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出阁后将要过这种日子,不甘与嫉恨盈满她的心,她恨不得将傅千夙剥皮拆骨。

千夙睡了个好觉醒来,感觉到搂在她腰上的手臂,等她看到贺渣渣的脸时,吓得速速翻下床。

整好衣裳出去,见婢子已端水等着了,她的脸不由红了红,而后逃一般地跑了,连朝雨在后头喊她也没听。

酒精误事啊。她应该没有把贺渣渣怎么样吧。哎,断片了,完全想不起来。不过,从身体的感觉来说,她确定没有被他吃干抹净。

可不许再有下次,她如是告诉自己。

女儿节大会一过,千夙是彻底出名了。太子妃给太后、皇后请安时,说了千夙不少好话,太后和皇后都愕然,她们自是听说晋王将王妃贬为婢的。

于是当天皇上下朝后,特意召见了晋王,劝说一番夫妻和睦之道。

贺东风谨遵皇帝教导,一回到王府,就着手恢复千夙的妃位。然而没等他下令,主院外头所有侍妾都等着见他。

“朝雨,到底何事?”

朝雨也很无奈,从来没见这等阵仗,居然侧妃和所有姨娘都来了。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五个女人聚在一块,那得生出什么事来?!他都替主子头疼。

“爷,侧妃与姨娘们说有要事禀报。”

贺东风让朝雨放她们进来。然而他自然知道因为何事。恐怕昨夜他留傅千夙在主院,已引起公愤。他也在反思,最近是不是过于一碗水端不平了。答案显而易见,他受那女人的影响不浅,彻底无视了后院的女人们。

沈碧姝第一个进来,却不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

徐氏因进府时日最长,大伙都推她第一个出来说话。

只听徐氏温柔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委屈:“王爷,妾身们最近听了个消息,说是王爷要将妾身们都清理出府,吓得妾身们心里惶惶,便来一求真假。”

杨氏附和:“徐姐姐说的不错,爷可是厌恶了咱们?”

“妾身本以为是自个儿没本事留着爷,却不想姐妹们都许久没见爷了。”云氏惯常会跟风。自上次爆出采买婢子贪了王府的银子后,她都不敢往爷眼前凑,就怕他突然问责。

那婢子赔的一百两里头,她出了三十两,沈侧妃也出了二十两的,余下的五十两她那远房表亲不愿出,说是要把她和沈侧妃俱吞了银子的事说出来,她只好再出二十两。

而陈氏每日给太妃晨昏定省,自然都是为了王爷对她侧目。然而自昨日傅氏在女儿节大会出尽风头后,太妃今日也念叨上傅氏两句了,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

今日沈侧妃召大家过去闲话,大家决定来爷面前参傅氏一本。眼下傅氏还是个婢就已得了爷的独宠,要是恢复了妃位,岂不把她们都给踩死?

她们已经感受到浓浓的不安,决不能让傅氏再爬上去。

贺东风略感头疼,突然觉得,他娶进来的女人多了些。然而在外人眼里,他艳福的确不浅。不管是沈氏,还是徐陈云杨氏,都是雁京排得上名儿的美人,这些美人儿都被他收了进来,怎不叫外人眼红?

然而无人知道,他娶这些女人进门,根本不是因为她们的美色,而是她们背后的家世。只要拉拢上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即便是丑女,他也照娶不误。

眼下太子仍未成大统,该安抚的还是得安抚。

于是贺东风跟她们道:“本王近来有要事在身,是忙了些。这些流言信不得,想也知道有人在背后挑拨。尔等也无须在意傅氏,本王既将她贬为婢,她自有婢的用处。”

这话一出,大伙虽然仍有些不信,但是也见好就收。王爷说傅氏有婢的用处,言下之意,他将傅氏留在主院也是出于考虑的,并不是对她余情未了。

徐氏笑笑:“如此妾身就放心了。爷,妾身最近学做了些糕点,何不去妾身那儿用一些?”

见徐氏开始抢人,云氏与陈氏也不落人后:“爷,妾身给您绣了披风,等会儿就给爷试试。”

“爷,妾身作了几幅画,还须爷指点一二。”

沈碧姝心底那分轻蔑更甚,这些个贱蹄子是当她死的不成?她位份可压她们一头呢,不知道伏低作小么?

贺东风只觉得耳边几只蜜蜂嗡嗡嗡不停地叫,聒噪得很,若不是为安抚她们,他早就让朝雨扔出去完事。

都说美人环绕胜似神仙,他只觉得不胜厌乏。相较来说,还是那女人待他身边更为舒服,他不开口她绝不会主动搭话,甚至有时还当他的话耳边风……

怎的又想那女人了,明明身旁个个绝色。

贺东风收敛心绪,跟这群绝色道:“殿下赐了上佳茶茗,何不移步醉云亭一同享用?本王也正好听听你们弹唱,看看你们诗画,如何?”

众女喜上眉梢:“妾身听王爷的。”

然后贺东风一雄五雌从主院出来,往醉云亭走。

“万红丛中一点绿啊,嘿嘿。”千夙经过见了如此“奇观”,躲在墙角暗笑出声。难得见贺渣渣一男几女走一块,那画面真真是美,像极古时某些画家作的宴席画,权贵们得众花环绕,不胜风流。

要分配好这些女人,想来贺渣渣的体力是不错的。千夙偷笑,好想画一本那什么以贺渣渣与五美为原型的禁/书,绝对会大卖啊。

贺东风余光扫到千夙的身影,不禁勾唇。昨夜不是说不在他这棵树上吊死?今儿怎么就可怜兮兮地,躲着瞧他与这些以前低她一头的妾们在一块了?口是心非的女人。

然而他的得意劲儿才刚起来,却见那边的女人从怀里捏出一张什么东西来,就往后门走。

他这才记起,是了,她每日这个时候都会去后门验收食材,方才也就是,纯粹路过。

顿时没了心情坐亭子里品茗。不过转念一想,那女人验收完食材,还要经过这里的,他何不……

这么想着,贺东风心情又好转了。侍妾们花尽心思来讨好他,他自是明白的。也就等着那女人路过时,给侍妾们打赏昨儿个太子赏的东西。

她若知道她辛苦赢回来的赏赐被他赏给侍妾们,会气得跳脚吧。

然而这一等,竟耗上了两个时辰。贺东风没见傅千夙路过的身影,愈发没耐性。想撤退时又想着,万一她马上就路过呢?还是再等等罢。

“爷?”沈碧姝见他品着品着茶,突然面色不好,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些贱蹄子给烦的。

她索性提议:“方才谁说学做了糕点又做了披风的?还不拿来给爷试试?”

“是。”徐氏和云氏兴冲冲就要去拿。

贺东风一听“糕点”,眸子稍抬,喊了声:“慢着。”

“你们不是因为傅氏而烦心么?今儿本王就让她给你们做糕点赔罪。”

朝雨在旁听了,嘴角一抽。爷这么干真的好么?他听轻尘说过,傅氏的手艺极好,连小公子都嚷着要吃她做的桂花糕,这群女人会真心实意吃傅氏做的糕点?

沈碧姝特意问:“爷,咱们的口味不一样,傅姐姐哪做得过来?”

“只管吩咐便是。”

五个女人这下心里都有谱了,爷这是特意让她们寻傅氏出气呢。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朝雨便去寻千夙,然而却听管家说,她今儿验收的食材不过关,亲自去采买了。回头报给爷后,见他神色更加难看了。

“爷?”众侍妾都等着他指示。她们可不想让这傅氏逃过一难。

贺东风站起缓缓道:“不急,你们若真想试试,只管等她回来便是。”

“谢王爷。”

朝雨跟着他回主院的路上,终于忍不住:“爷,众口难调,傅氏一人要做这么多,得很久罢。”

贺东风吊着眼:“她若乖乖听话去做,就不是傅千夙了。”

朝雨傻眼:“……”

爷到底想安抚姨娘们,还是,让傅氏去虐她们?

第71章 你还记得那年第一次见贺东风吗?

千夙忙完采买后,又溜到小食店去,今儿文公子没来,里头修葺的人便懒洋洋的。若按这进度,到月底肯定弄不完,看来他们是缺少动力了。

她一句话也没说,去买了些包子回来,分发给干活的人。那几人看到吃的,干活也起劲了。

千夙趁机指点他们该怎么弄。小食店事关她第一桶金,可马虎不得。她说到认真处,还挽起袖子与那几人一块弄。

却不知斜对面的茶社里,沈谦正悄悄看着她。那次,他路过当铺,听到从里头出来的人说那支血玉籫子如何的独特,他心神一震,也进去看了。

这才发现,竟是那支他送予她的血玉籫子。一问之下,那掌柜的才吐露,这支籫子当了一千两,那姑娘似急用银子。

他不知千夙缘何需要这么多银子,他只知道,这支籫子不能落于别人之手。相传西域的某位大王为给他的爱姬治病,以鲜血浇玉,至情感天动地,终与爱姬相守。

他希望与千夙也能一世相守,然而她却将这籫子易了银子。

那一刻他是愤怒的。然而又能如何,恐怕她早就不想与他有所牵扯。

可是昨日他在晋王府外,听闻她舞的那首曲子,似每一句都在轻诉他与她的过往。一颗欲死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他愿再信一回。

沈谦结账下楼,一步步踱至千夙跟前。

千夙被一团阴影笼罩,抬眸却见一张分外俊朗的脸。有别于贺渣渣的阴柔,沈谦人如其名,清风霁月谦逊有礼。

她的脸一红,站了起来小声喊道:“沈少将军。”

沈谦原想问她在此做什么,然见了另外几人探寻的目光,这儿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索性问她:“得空闲话几句么?”

“嗯。请。”

千夙有种做坏事被人拆穿的感觉。这沈谦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她明明脸上蒙了纱巾的。

两人默默走了一小段路,千夙才在一个小小的茶肆前停下。

二楼靠窗处,千夙先开口:“沈少将军可是有事寻奴婢?”

沈谦有些心疼:“在我面前,你用不着如此拘束。我们以前如何,如今也如何。”

这话听着,跟她还蛮熟的。她是听花容云裳说过原主与沈谦的故事,然而那与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啊,挺尴尬的。

“那我就敞开了说。沈少将军方才可是见我在那小店里忙活?若是的话,请你莫要告诉任何人,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千夙一口气说出来。

沈谦毫不迟疑地点头:“好。”

竟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千夙不由瞅他好几眼,见他眼神深邃,里头似有无限情意欲呼出,就连她这么厚脸皮的人都忍不住低下头去。

老兄,你表错情了。俺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哇。

沈谦也觉自己目光过分灼热,收回目光之余,捧起茶来喝几口,又放下道:“你最近是不是缺银子用?”

“没有啊。”原本缺的,现在不缺了。

沈谦也不拐弯抹角,从怀里拿出包着血玉贊的帕子给千夙。

“我已当回,你且收下。即便你不愿再与我有任何牵连,也不必将它当出去,我不是死缠烂打之人。”

千夙拎着帕子就知道里面是何物,脸又刷的一下红了。人家送她的东西,她拿去当了,真是尴尬得一逼。

想说话吧,喉咙又被堵着,不说话吧,她眼前这位仁兄一副心碎了无痕的样子。

她不得不憋出一句“多谢”来。

两人又静默下来,谁都没有再开口。

沈谦心里那抹哀伤一点点扩散开来,苦涩直逼他喉咙。眼前的人离他那么近,然而他们之间却再也回不去。是该恨苍天无眼,还是该怨她看不清?

“千夙,你心里,真的没有我么?哪怕一点点。你可知道,昨日听了你舞的那曲《风筝误》,我是什么感觉?”

啊?你误,误会了啊,兄弟。就是一个故事而已,不是让你代入你自个儿啊。

千夙咬了咬唇:“沈少将军真误会了,那就是一首曲而已,并无别的用意。”

“我不信。你分明还记得那年的上元节,我们在溪边点烛火的光景。千夙,到了现如今,难道你还看不清到底谁才是你的良人?你可知道,那年……”沈谦一个激动,差点没打住往下说。

千夙倒抽口凉气。她哪知道那首歌能让他误会这么深啊?要是知道她就不用这首了。哎,她都没撩人,怎么还有这种事!

不过,听这沈谦的话,好像还有什么秘密是原主不知道的。千夙有些好奇:“沈少将军,你说那年,那年可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沈谦捏紧了拳头,那事整整纠缠了他三年之久,每每想起全是不甘。这三年里,他无数次想向千夙说起,怕她不信,更怕她一口咬定他借故编排贺东风。

过去他们的每一次不欢而散,都是因为她坚信贺东风是她的命中注定,她听不得他说贺东风一字不是。

然而今日,他忍不下去了。既然贺东风对她不好又有意休她,而他,他也仍有退路,何不与她说清楚道明白这里头的纷扰,赌一把他与她的未来。

千夙见他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灰的,不知他在想什么这么纠结,还真是难言之隐。他要不想说就算了吧,她也不是那种八卦的人。

“沈少将军若是不想说……”

“不,我要告诉你。”沈谦深吸口气,又缓缓而道:“千夙,我不会骗你一个字,若你不肯相信,就当我胡说罢,我还是你的谦哥哥,好不好?”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千夙只觉得心有戚戚然。就像是被虫子蜇了一下的酸疼。男人只有在他爱的女人面前才会卑微,女人亦然。沈谦他,竟然这么爱原主。

千夙忍不住吐槽原主一番,看看吧,这才是爱你的男人,你眼睛是有多瞎,才会舍沈谦而就贺东风那个大渣子。

“千妹妹?”

“好。不管你说什么,我自有判断,以后见了,我还当你是哥。”她垂着头回答。

沈谦得了她的保证,才肯说起那件困扰了他三年的事:“千夙,你还记得你跟贺东风的第一次见面吗?”

不是不记得,是不知道。千夙竖着耳朵听故事。

“那年,你还未满十六,傅相与我爹早就默认我与你的亲事。然而谁都没料到,意外就么发生。中秋那日,你应约去国公府,然而在行经落雁桥时,因有民众发生口角推撞,你不幸被推落桥。落雁河水深,你又不识水性,我赶到时第一个跳下去将你救了上去。”

沈谦慢慢回忆着那年的事,又接着道:“与你同时落桥的,还有好几人,生死关头,我自然会救那些落水的人,却忽略了你。当援兵赶到,我又救起另外两个人时,却见你被贺东风抱在怀中,你嘴里喊着‘谦哥哥’,然你睁眼却错认他是救你的人。”

“自那以后,你的心就落在他身上。彼时老晋王刚去不久,晋王府落势,他肩挑复兴重任,就连原本与他有婚约的南王府,都不再遵守诺言,你却巴巴地要嫁给他,还告诉傅相,即便当他的妾你也愿意。后来,你总算如愿嫁入晋王府,然而这三年来,雁京谁不知道晋王夫妇不和?他若真喜欢你,断然不会如此对你。即便为了感恩你助他复兴晋王府,也不会陷你于如此境地。”

千夙幽幽一叹。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美人也难过渣渣关啊。贺东风那张脸,还是很能打的,也难怪原主只看他一眼就暗送芳心,非君不嫁。

原主眼里只看到了贺东风这位英俊不凡的恩人,却忘了一直陪在自个儿身边的沈谦,爱情果真让人盲目。

沈谦望着眼前的千夙,这次她竟没生气,也没有斥他,他的心像又活过来:“你信我吗?”

“遇事不能只听一人言。信与不信,我还不能告诉你。不过沈少将军也没必要骗我,不是吗?”千夙眸眼清明分析着。

沈谦大喜,有些不敢相信。千夙,她真的与往日不同了。

不过,他还是要告诉她,贺东风那人阴险腹黑,根本就不是她的良配。

“千夙,贺东风此人心思深沉,惯于算计,我怕你被他伤。若你想清楚不与他纠缠,还当早些了断。”

千夙点头。英雄所见略同啊。贺东风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灯,那些个女人还以为能拴得住他?反正她是没那精力去肖想的。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沈谦恋恋不舍,却也没法子:“有何需要,只管让花容云裳来找我。”

怎么可能,他是有妇之夫好吧,找他不是落人口实了?

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沈谦又道:“千夙,不要怀疑我,日后你便知道,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实在在的。”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千夙告辞沈谦回去。

然而一进去,花容就急急拉住她:“主子,快躲,沈侧妃与姨娘们全都等着你。”

五个女人在等她?这一听就知道没好事了。她又不是傻的,送上前去任她们宰割。于是吩咐花容道:“无事,你去搬救兵,我且去会会这群吃饱了闲着的女人们。”

“可是今日太妃把小公子带出去了。”

千夙咬牙:“你等他回来,眼下只能我自个儿看着办了。”

哼,想虐她啊,也得看那几个有没有本事。

第72章 狠狠教训这群脑残的女人

沈碧姝等见千夙回来,都摩拳擦掌等着刁难她。

“傅氏,爷可吩咐了,你回来须给沈侧妃和我们做糕点。”云氏第一个开口。

陈氏直接道:“我喜吃咸的,你去准备罢。”

徐氏向来和善:“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儿上,我也就不为难你,做你拿手的桂花糕即可。”

杨氏年纪虽小,性子却十分谨慎。人嘛,总有高低起伏的时候,凡事还是别做绝了,万一这傅氏还能爬上来,岂不会反噬?

索性她也道:“我与徐姐姐一样,桂花糕。”

沈碧姝是那个压轴的:“把你会的一样来一些罢。”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千夙垂头应下,分外恭敬。简单几句话,她就能看出这几个女人的为人处事。

沈白莲自是不必多说,这女人特别损;其余的侍妾里头,杨氏是最聪明的,有点心气,但会凡事留三分;徐氏看着温温柔柔的,可这种人往往比谁都难对付,因她不显山露水;另外云氏是墙头草,专拣软杮子捏,典型的欺软怕硬,上不了台面;最后那个陈氏倒是个利索的,没太多弯绕。

千夙在厨房里左右开弓,调味,和面,捏糕,下盘蒸。烧起的两口锅里,各蒸上两小盘糕点,有桂花糕、豌豆糕、还有最普通的米糕和水蒸糕。

这些都不难,她在想,小食店要是开张了,这些可以有,但是肯定不能作为最主要的产品,毕竟很容易就能模仿。

物以稀为贵,生意人的良方。

糕蒸好了,千夙用一白瓷碟盛了六件糕点给那群女人端过去。

云氏是第一个试的,入嘴的确味道不错,然而她可是要刁难千夙一二的:“这味道怪怪的,还有别的吗?”

“奴婢再去做。”千夙就知道会有这一出,才特意留了一样没端来。

陈氏试了块豌豆糕:“傅氏,看来你挺适应厨房的。”

徐氏和杨氏也一一试了桂花糕,叫她们惊奇的是,傅氏的手艺是当真不错,难怪小公子总是要吃她做的桂花糕。这傅氏也是聪明,把小公子的嘴养刁了,王爷也拿她没办法。

沈碧姝靠坐着闲闲道:“都试完了?端过来我试试。”

千夙端过去,没敢走太近,这沈白莲恨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怕沈白莲整个盘子砸她身上。

梨花给沈碧姝夹了一块,还用银针给试了试。

沈碧姝连试都没试,直接摔了整个盘子:“这就种东西也好拿来给我尝。傅氏,谁给你的胆子唬弄我?”

别的侍妾都等着看好戏。沈侧妃要拿傅氏开刀,她们是乐见其成的。

“回侧妃,奴婢会做的就这些了,若侧妃不满意,奴婢再寻厨师给您做去。”

沈碧姝笑得不怀好意:“傅氏,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你当你是谁,说寻厨师就能寻厨师?一个奴婢也敢骑到我的头上了?”

云氏在旁煽风点火:“傅氏你还不跪下?认准自个儿的身份可比做那白日梦强。”

千夙缓缓跪下,瞅了眼云氏,后者有些不自在。

沈碧姝揪着机会问云氏:“那依你看,要如何惩罚她?”

云氏那副小人嘴脸蹦了出来,立马提议:“侧妃何不让傅氏吃掉她自己做的糕点?我想姐妹们也不会有异议。”

“这提议好,云妹妹果然厉害。”陈氏一语双关。

沈碧姝捧起茶来:“傅氏,听见了吗?梨花,看着她吃。”

方才被沈白莲打翻在地的那两块糕,已经沾了沙,这是羞辱她狗啃泥呢。千夙心里冷笑,她最记仇了,有朝一日风水轮流转,她定要这几个女人也试试这样“享用”糕点。

梨花因七夕大会上没让千夙出丑,更没有让千夙喝下那杯带毒的茶,被主子沈碧姝扣了两个月的月钱,这不正好有机会教训傅氏。

她用力摁下千夙的头:“傅氏,你没听见主子的话?吃下去。”

千夙被摁的地方疼得很,梨花狰狞的样子就在她眼前,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是了,这凶狠,这嗓音,她记起来了。之所以觉得梨花有些熟悉,那是因为她与梨花交过手了。

那次在衙门的牢房,有个穿黄衫的蒙脸婢子说奉了王爷之命而来,逼她吞毒丸。幸好她反应快,反过来牵制住那婢子,否则早就香消玉殒了。

她还当贺东风要拿她的命,原来又是沈白莲。这就解释通了为何贺东风不派朝雨轻尘来拿她的命。

千夙阴沉沉地吐了两个字:“是你。”

梨花吓了一跳,心跳快得像要奔出来。傅氏知道了什么?不,即便知道她也没有证据。

沈碧姝没看到两人的微妙变化,见梨花摁低了傅千夙的头,她好一阵得意。

傅千夙,这才是你该得的下场,你本来就该低头拜于我面前。

“梨花,叫她吃下去。”

沈碧姝一发话,旁的四个侍妾心里那阵爽啊。想这傅氏越来越不要脸了,从前还顾着晋王妃的仪态,被贬之后居然使出这么多手段,把王爷给独霸着,别说分口汤给她们喝,连块骨头都没瞧着。

梨花得了令,索性一只手抓起沾了沙尘的糕,另一手要去捏千夙的下巴,想把糕塞进她嘴里。

一群有病的女人!都觉得她该逆来顺受呢吧?千夙生气了,手臂一挥,将梨花抓起的那块糕点拍掉,另一手也没闲着,一拳头抡向梨花的肚子。

梨花疼得边退几步,沈碧姝看得脸都绿了,几个侍妾也没想到傅氏居然这么猛。

千夙趁机站起来,拂了拂衣袖,走到几个侍妾跟前,一口浊气喷向她们:“一群脑残的女人,难道都是有爹生没娘养的?学的三从四德都被狗叼了?比牲畜还不如。”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被千夙这话给吓到,一时忘了说话。

沈碧姝一拍桌子气得身子都抖了:“大胆刁奴,眼下大家都听见了,傅氏以下犯上,不分尊卑,来人,将她关进柴房里,没我的命令不谁出来。”

有婆子过来要抓住千夙,却被她那身烈焰一样的气息吓到。

“沈白莲,想撕破脸是不是?我他娘的忍你很久了。我看谁敢抓我。”千夙出奇不意一腿踹向婆子。

婆子唉唷一声摔下亭子去,还滚了好几圈。

“谁敢过来,我让她比这婆子还惨。”千夙指着沈碧姝和那几个侍妾:“来啊,你们一块上。”

沈碧姝怒火中烧:“放肆!你当吾等好欺负是不是?云氏,陈氏,徐氏,杨氏,给我抓住她。”

然而那四人愣了好一下才回神,云氏第一个冲过去,毕竟为了采买婢子一事她赔了银子的,不拿傅氏出气说不过去。

千夙一点也不着急,一脚踩住云氏衣裳的飘带,云氏整个往下坠,还以为衣裳要滑落,两手死死护住胸襟,快要哭出来。

可千夙还不解气,反正今儿都得罪光了这群女人,不揍白不揍,揍完再说。她用力扯住云氏的飘带:“方才想让我丢脸人前?我倒看看谁更丢脸。”

云氏哇一声哭出来,衣裳若滑落,别说丢脸,名节也别想要了,她直嚷嚷:“王妃,王妃,你放了妾身,妾身不敢了。”

人一着急,就会择那对自己有利的话说,云氏连“王妃”都喊出来了,这哭爹喊娘的模样不要太丑,吓得另外三个侍妾都不敢上前,唯恐傅氏对她们也如此。

沈碧姝咬牙切齿:“你们这些不中用的花瓶。梨花,给我拿下她。”

梨花中的那一拳还有力气来拿下她?

千夙将云氏的飘带连同云氏都绑在亭子的圆柱上,还警告她:“给我待着反醒,若敢跑,我弄死你。”

云氏一张脸全白了:“妾身不跑,不跑。”

回头望向正步步朝她逼近的梨花和两个婆子,千夙慢条斯理道:“我劝你们别费力气。抓我倒不难,然而在抓我前,麻烦动动猪脑子想想,谁在七夕大会上给晋王府长脸的?若我出事,你们觉得太子殿下怎么想?外头怎么想?”

沈碧姝与侍妾们都怔了。

千夙指着沈白莲道:“比舞你比不过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不想外头传得难听,我劝你还是暂且夹着尾巴做人。要知道,我若有个三长两短,脏水会往谁身上泼?你觉得你能算计,这几个女人就不会算计了?”

沈碧姝恍然大悟。她方才气急,说了许多不应该的话,若王爷追究的话,这几个侍妾肯定会将责任往她身上推,到时……

“侧妃娘娘千万别信傅氏的狡辩。”陈氏想明哲保身。

“嗤”千夙笑出声来:“我好歹当了三年晋王妃,难不成连你们有几斤几两都不清楚?底牌露得太快不是什么好事,也就蒙蒙初来乍到的人。”

沈碧姝心思涌动。她虽位份高于她们一些,然却是最迟入府的。这傅千夙虽然想转移视线,可她这话也未必无理,否则王妃的位置不会坐了三年。

深吸口气,沈碧姝决定鸣金收兵,时日还长,犯不着在这节骨眼拿下傅千夙。

然而不是她想完事就完事,千夙显然是不肯的。

她阴恻恻地笑着:“怎么,方才个个想踩我一脚,这会儿都想溜之大吉了?做错事若向人低头就有用的话,还要府衙干嘛?”

沈碧姝与那三个侍妾俱心惊胆颤起来。

第73章 竟背着他与沈谦私下会面

说她们是猪还不信,看吧,被她这么一吼就怂了。

到底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小姐们,又嫁给了王爷,自然没见识过市井妇人的耍泼。她们要是合起来对付她,她今儿还不一定能躲得过去。

千夙轻哼一声:“不想闹大的话,眼下你们有两个选择,要么赔我银子,要么捡地上的点心吃。”

“你!”沈碧姝气红了脸:“傅千夙,你只是个婢子……”

“那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是婢子又咋的?婢子不是人?你的心眼那么小,既不知礼法又不懂体恤,还想爬多高呢?”千夙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斥沈碧姝的狭隘。

“再说你们,好歹也是官家女子,成天没事做不会钻研一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非得踩这个斗那个,即便今日我让你们羞辱了,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呢?不就是欺负一时爽?”

杨氏心性高,撇过头去。

徐氏连连低头:“妾身愿赔傅氏银子。”

千夙等的就是这句话,真是天降横财啊,又有意外收入,嘿嘿。

“我很好说话的,回头你们一人赔我五十两,这事就过去了。不然我向殿下告状一番,你们得吃不完兜着走。”

五十两!

呵呵,这还叫好说话。

沈碧姝攥紧手,暗暗瞥了亭子下面的梨花一眼。梨花点头示意,遂与婆子躲于亭柱后面。

千夙下去的时候,被婆子从后抱住,梨花出奇不意甩了她一巴掌。

这个巴掌几乎花了梨花全身的力气,千夙的脸胀疼胀疼的,唇角还破了,嘴里有腥甜味。

沈碧姝眼中带笑,看她还能得瑟多久。

千夙挣不开后头的婆子,屏了口气头往后撞,撞得那婆子眼冒金眼,她趁机甩开婆子,往梨花走去。

梨花步步后退。傅氏那张恐怖的脸让她想起许多年前,她因为饿偷了旁边那户的果子,被追得无处可躲最后跳进河里的事。

这是她的噩梦,泡在河里久了,她差点被冻死,若不是小姐好心把她救起来,她早成了孤魂野鬼。

梨花额上的冷汗一滴又一滴,千夙转眼已经往她扑过去,将她摁在地上。

“今儿我们来算算旧账。”千夙一拳正要砸在梨花脸上时,一团阴影却笼在她的头上。

贺东风半眯起眸子。他一直让朝雨盯着亭子这边,方才朝雨跑去告诉他,说傅千夙被她们逼迫着要捡那沾泥的糕子吃,他二话没说就过来了。

说好的被逼迫呢?他只看到云氏被飘带绑在柱子上,而其余人都一脸死灰,那女人正骑在一个婢子身上,拳头精准地就要抡过去。

梨花闭眼等着那拳落下来,然许久都未落下,她不由睁眼,却见王爷就在跟前。

“王爷救命,救救奴婢,傅氏疯了。”梨花先行告状。

千夙抿唇,那拳最终没有收回来,而是张开了手指,化成巴掌落在梨花脸上。

“你在做什么?”贺东风淡淡问道。

“回王爷,奴婢玩儿呢,一时手滑。”千夙挪了挪屁股,复又重重坐下去,压得梨花呼吸都不顺起来。

朝雨在王爷后头瞧见这幕也傻了,方才傅氏还是弱势一方,怎的他才跑了趟主院,她就反攻了?根本就用不着爷出手。

千夙慢悠悠地起来,朝贺东风行礼。

“谁来告诉本王,你们方才都做了什么?”贺东风一看便知道,后院这几个女人根本就不是这女人的对手。她太聪明,也狡猾。

沈碧姝咬了咬唇,不得不告诉王爷:“妾身方才和傅氏玩儿呢。”

“哦?玩到点心落了一地,云氏还绑着?”贺东风瞅了眼朝雨,他立马过去给云氏松绑。

贺东风行至亭里落座:“云氏,你来说。”

云氏见到王爷的时候,眼泪就更忍不住,想告傅氏的状,却又被旁的几人屡屡用眼色暗示不能说真话。难不成这亏要白吃吗?

她索性当看不到姐妹们的暗示,咬牙跟王爷哭诉:“爷,妾身快要被这傅氏弄死了。爷要为妾身作主啊。”

千夙暗翻白眼。云氏这脑子,她还是高瞧她了。比猪还不如。一屋子里的女人怎么斗,那都是女人自己的事,这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还妄想着让男人来解决,岂不可笑。

“傅氏,她说的可是真的?”贺东风的嗓音很轻。

云氏还真以为王爷要为自个儿作主,不停在他旁边叨:“爷,您是不知道,傅氏方才说,要让妾身在众人面前丢脸,若不是妾身死守着名节,恐怕爷你再也见不到妾身了。”

哭吧哭吧,傻逼。

千夙摸摸鼻子道:“回王爷,奴婢是冤枉的。奴婢这么做,也是为了护好奴婢自个儿的名节。”

贺东风被气笑,她干了这等事还反过来说是为了名节。这女人的脑子倒是转得快,云氏摊上她到底是倒霉。

“本王真是闻所未闻,一个婢子还敢冲撞主子,还美其名曰护好自个儿的名节。”

千夙无比认真说着:“若非不得已,奴婢断不会冲撞云姨娘。奴婢参加女儿节大会得了第一,这衔头可是太子殿下及太子妃娘娘、还有太妃娘娘及王爷、四位一品夫人共认的,奴婢自然爱惜羽毛。若真当跪在地上,捡起那沾了泥尘的糕子塞进嘴中,岂不跟阶下囚一样?这让殿下、娘娘和夫人们怎么看呢?”

贺东风敛去眼底笑意,故意问:“如此你还有理了?”

“有理无理,全凭王爷论断。王爷若认为奴婢无理,那奴婢别说吃沾尘的点心,就是舔王爷的靴子都心甘情愿。”千夙将球踢了回去。

她心里也是有怨气的。妈的这群脑残女人偏偏这时候等在这儿找她的麻烦,不是他默许的还能是谁?谢太妃可没他那么多弯弯绕绕。

呵,贺渣渣还真是渣。沈谦说他这人惯于算计,她才回来就要面对这一遭,简直哔了狗。

然她的话听在贺东风耳里,却有些许讨好的意味。他不禁勾唇:“本王倒不知道,你竟愿意舔本王的靴子。”

这句话在沈碧姝等人的耳里是足够轻佻的。云氏眼泪直流,爷不是为她作主的么,怎么……

“愿意,怎么不愿意了?”千夙笑眯眯的。贺渣渣敢让她舔的话,她就抓几只蜈蚣塞进去,看谁难受。

“那你随本王来,本王看看你如何个舔法。”贺东风站直身,背着手往亭子下走。

别说那群女人要疯了,连他身后的朝雨都有些脸躁,爷真是越来越没节操了,跟傅氏越来越像。傅氏从前可不会骑在婢子的身上喊打要杀的。

千夙皮笑肉不笑:“好嘞。奴婢先去净(抓)个(蜈)手(蚣)就来。”

“去罢。”

等千夙的身影不见了,贺东风的脸沉下来,面向那群女人们。

沈碧姝心中大叫不好,这时方想起,是王爷喊她们在这儿等傅千夙的,后头发生的事王爷肯定都知晓。

“云氏,本王倒不知道你有这么多法子教训人。捡地上的东西吃?你当王府里养的是狗?”

云氏吓得忙跪下去:“妾身错了,妾身只是随口一说,万没料到侧妃娘娘竟真的让傅氏这般做。”

沈碧姝想撕了她的嘴。死了还想拉个垫背的,云氏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王爷,妾身也只是吓吓傅姐姐,断然不会让她这么做,且不说这是王府,即便冲着这情分,妾身也不会为难于她。只是傅姐姐不信妾身,还口出狂言,将吾等骂得厉害,妾身也是忍不住了,才让梨花训斥一二。”

贺东风冷笑。从前觉得这沈碧姝聪慧过人,又会投他所好,最主要的是,她是沈将军最宠的女儿,她生母过不了多久能被抬为正妻,且那时他急着要休傅千夙,这沈碧姝能帮他对付傅千夙,娶她当侧妃于他百利而无一害。

然则如今再瞧,这女人聪明是有,却掺着小家子气,善妒还屡耍些小阴谋,她是觉得,她这一面他看不清?

“都给本王禁足一日,罚抄女经一百遍。”贺东风下令后,又命朝雨将梨花和那婆子关起来。

亭子瞬间空了下来,贺东风抬步要回主院,冷不防脚下踩了什么东西。

他捡起来,是一方帕子包着一支上好的血玉籫子,瞧着虽小,成色却比太子赐他的血玉牌还要好。

血玉本是西域之物,而这帕子也不像是女子的。

眸色转深,他捏紧那支籫子,几欲将它捏碎。好个傅千夙,竟背着他与沈谦私下会面,她可知道,若被人拿着这帕子和籫子她随时要被沉湖?

千夙没抓到蜈蚣,却抓了把臭草。嘿嘿,贺渣渣,让你知道臭草的威力。

回到亭子时,却见贺东风一改方才轻松的神态,脸绷得很紧。

不会是沈白莲又告了她的状吧?

“王爷?”千夙弱弱喊了声。

却被贺东风狠抓到跟前,他手指在她肩上收拢,她疼得像骨头要碎一样。

“本王问你,这是什么?”

千夙见他手里拎着那支血玉籫,心里咯噔一声,糟了,贺渣渣要抢她的钱。她忙一手攥回来塞进怀里:“奴婢还道丢哪里去了,竟是王爷捡到。”

贺东风脸色愈发阴沉:“所以他赠的你收得心安理得!?”

第74章 嗯,王爷是心胸开阔的大好人

千夙怔了怔,贺渣渣知道是沈谦送给她的?瞧这脸色,难看得跟吞了苍蝇似的,用得着吗?

“王爷,此物的确是别人赠的。可碍着谁了?”

贺东风猛地捏紧她下巴:“本王是不是告诉过你,别再见他?!”

“奴婢没有见他啊。此物是他之前赠的。”千夙决定撒个谎,不然贺渣渣这不依不饶的,难过的可是她。

不料这话让贺东风听了更不是滋味。之前送的?什么时候?是她嫁他之前还是之后?她都嫁作人妇了,还留着沈谦送的东西,就这么放不下沈谦?收着这籫子就罢了,连沈谦的帕子都留着,她这是还存着心思与沈谦重修旧好?

越想越觉得堵,贺东风一把抓起千夙往肩上扛,大步往主院走。

千夙的头垂了下来,差点要吐,双手不停捶他后背:“你放我下来。有话不能好好说么,快放下我,难受死了。”

难受正好,贺东风没理会,大摇大摆地走,她那点力气打在他身上跟挠痒痒差不多。

回到主院书房,他才将千夙放下。

千夙那个气啊,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动不动就整她。

“坐着,哪儿也不许去。”

让她坐在这儿干嘛呢?只见贺东风合上书房的门,从架子底下抽出一个匣子来,放在她面前。

“打开。”

千夙乖乖打开匣子,只见里头都是些稀罕之物,珠子玛瑙,琥珀翡翠,晃得她眼睛都疼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差点被亮瞎狗眼。

这么贵重的珠宝,这贺渣渣居然随便放个匣子里头,也不上锁,就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他也不怕被人盗了去。

“血玉籫拿出来。”贺东风凉凉道。

啥?想充公她的宝贝?不给,打死也不给。

千夙死死护着胸口:“王爷,您有这么多奇珍异宝,奴婢只这一支血玉籫,您行行好,让奴婢留着行不?”

贺东风直接气笑。她以为他看得上她那支狗屁籫子?就这么不舍?

“谁要拿你的籫子了?本王要跟你换。”

换?这里头不会有诈吧?这籫子能卖一千两呢。千夙防备地盯着贺东风。

“匣子里头的东西,随你换。”

随便换?千夙立马伸手进那匣子里头,这玛瑙掂掂,那翡翠摸摸,就是下不了决定。万一这些都不如血玉呢?

贺东风勉强压下想掐死这女人的冲动:“一样不够,就两样,两样不够就……”

话没说完,千夙就抢着道:“奴婢就知道,王爷是心胸开阔的大好人。那奴婢就掂量着拿了。”

说是掂量,却一口气将那匣子里的两颗玛瑙,一双翡翠玉佩放进袖里。

这财迷样,说出来谁信她是相府嫡女?当他的晋王妃三年,她的眼皮子难道就这么浅,一点东西就能收买了?

贺东风将那匣子合上,千夙的手险些被夹到。

扁了扁嘴,她有些气闷,什么嘛,贺渣渣竟然这么小器,不就拿了他几件东西。

谁知他将整个匣子递过来:“拿去。省得外头说本王苛刻你。”

都是给她的?千夙一颗心怦怦跳得飞快。吞了吞口水,这些东西得值多少钱啊?全部给她,贺渣渣确定不是在说笑?

“谢、谢王爷。”她声音都直打颤。

贺东风对她这傻傻的样了十分受用,摊开掌心道:“籫子拿来。”

“好嘞。”千夙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那血玉籫来,沈谦说的那些话早抛到九宵云外,眼前只有这一匣子的珠光宝气。

这么轻易就交出来了?想必对那沈谦也没多深的情谊在。他还真是认真过头了,用一匣子的珍稀物换一根籫子。

不过,罢了,成亲三年来他也没赏过她什么,就当作补偿了。

轻咳两声,贺东风扯下腰间配着的荷包:“给本王绣完整。”

鸳鸯自然是成双的,这意思就不用他再道明白了罢?

然而千夙瞧着那荷包特别懵圈:“奴婢的绣艺,王爷估计瞧不上。若绣了挂在腰间,万一被人取笑怎么办?”

她哪里懂绣什么鸳鸯啊?

贺东风黑了脸:“堂堂绣艺第二名者,居然绣不出一对鸳鸯,你觉得本王很好唬弄?”

千夙哭丧着脸,娘的这玩笑可开大了。她绣的是十字绣好吗?然而人家贺渣渣难得大方一回,都给了她这么多珠宝,她若再推拒也确实不识好歹。

反正绣出来,他也不知道是谁弄的,不如先应下?!

“王爷能看上奴婢绣的东西,是奴婢的福气。这就拿去绣完整了,再给王爷。”千夙接过那荷包,心里却是MMP。

“嗯。”知道服软就好。

贺东风走到书桌后头,瞅她一眼道:“过来给本王研墨。”

“是。”千夙特别仔细的样子,将荷包放进匣子里,这才过去给他研墨。

一人坐,一人站,一人写,一人看,时光倒是过得很快。

千夙是在主院里与贺东风一块用膳的。用到一半,贺珏突然过来,一下便黏上了她。

“嫂嫂,珏儿听说你做了许多点心?”

千夙特别喜欢这小正太,刮刮他的小鼻子:“闻到味儿了?我去给你端过来。”

贺珏拉住她:“嫂嫂,让抚剑去。珏儿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哩。”

“好,咱们边吃边说。听说谢太妃带你去了趟国公府啊?可有什么好玩好耍的?”

贺珏撇撇唇:“无趣,实在无趣。珏儿特意带他们玩了几次嫂嫂教的猜词儿游戏,他们一个都不是珏儿的对手。还说成天读书呢,连珏儿一半都不及。”

贺东风听了这话,眉头挑得老高。本想趁机教贺珏谦逊,然而贺珏一直跟傅千夙说个不停,直接将他晾在一边。

没人理会贺东风,千夙整副心思都在贺珏身上,听他说完话,她才教他:“你小子不能这么狂知道吗?要低调。”

“本公子才不要低调。”

千夙放下筷子,像个老妈子一样:“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样很容易树敌呢。”

贺东风敛了敛眸子,这女人还挺有一套。他索性不作声,听她怎么教贺珏。

“本公子不怕树敌。嫂嫂,明儿再陪珏儿玩游戏吧?”贺珏就喜欢跟千夙玩,感觉嫂嫂有那么多新奇的点子,多好玩儿啊。

千夙“啧啧”两声,然后说:“你不怕树敌,那是因为你永远不清楚你的敌人有多强大。嫂嫂问你,你觉得小小的蚂蚁能不能撼动长堤?”

“自是不能的。”

“一只蚂蚁自然不能,要是成千上万,数十数百万的蚂蚁呢?是不是光想想都觉得吓人?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是这么来的。你在无意中,因狂傲而得罪人,天长日久,会不会跟千里之堤一样?”千夙语重心长得很。主要是贺珏这小子,多给些正面教导,准能成才。

贺珏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嫂嫂说的对:“言之有理。珏儿以后懂得注意了。”

“真乖。君子之道,还有许多需要学的呢。你想当英雄,还得学会如何做人。好了,明儿嫂嫂再教你玩新的游戏。”

抚剑将千夙做的糕点呈上来,千夙特别小心地用银针探过。

贺东风:“……”

贺珏也看不懂了。

千夙没说什么,和那群脑残女人斗了一场,就怕那群女人在她背后动手脚,凡事还需小心。

用过膳后,贺珏还要千夙去他的碧剑阁看他养的鸟,两人都忘了贺东风的存在。

“贺珏,回去读书。”

贺东风冷不防吩咐道,贺珏的小脸就皱起来。

“王爷哥哥,珏儿读过书才来的。”

“回去练字。”

贺珏不依了:“王爷哥哥,你后院那群女人们做错事才罚抄书的,珏儿又没做错事,才不要抄书呢。”

咦?千夙看向贺东风。他让那群脑残回去抄书了?

贺东风有些不自在,只顾看贺珏:“回你碧剑阁去。”难得这女人与他好好相处了片刻,就被贺珏搅乱,这小子难道不知道他杵在这儿有多碍眼?

“哼,王爷哥哥你太讨厌了。珏儿告母妃去。”

贺珏怒冲冲走了,千夙去抱那匣子:“奴婢告退,这就给王爷绣荷包去。”

“慢着。”

贺东风缓缓走到她跟前:“本王罚了她们,你可高兴?”

“高兴。”只不过那群脑残肯定会将账算到她头上,到时候肯定会多番搅弄。

“嗯哼,高兴,那你有何表示?”

明明是他怂恿那些女人来整她的好不。不过千夙没有明说,反倒趁机提出:“奴婢给王爷重新绣个荷包罢,这个鸳鸯的式样谁都有,早不时兴了。”

倒是也行。贺东风应允了,顺便还动着那腹黑的心思,等她绣好了,他得特意去沈谦跟前转一圈,以宣示主权。

千夙抱着匣子回下人房,趁没人的时候将那匣子埋到砖底下,不放心还补了几脚,将那砖给踩得紧紧实实的。

绣荷包的事好说,她提笔在纸上落字,剪下那个字后,用黑布和白纱按字样剪下来,先缝在藏青绸布上,然后放字样,在上头加墨,最后覆上一层纱,等那墨将纱染了,再缝上,这便成了荷包的正面。

剪出形后,串上绳穗,缝好,在绳上加一颗白玉珠子,一个简易荷包便完成了。

第75章 爷为了傅氏,好像越来越幼稚了

千夙第二日将那荷包送到贺东风手里。

贺东风皱着眉,手里这荷包着实算不上好看。他还以为她会多费心思绣呢,结果给了他这么个还不如在外头小摊上买的荷包。

“王爷,这荷包跟你十分相配,低调又质感,而且,全天下只你一人得呢。你瞧这上面的风字,是奴婢模仿名家字体写的,足足绣了三层呢,你摸一下,是不是很特别?”千夙不吝唇舌介绍。

贺东风伸出修长的手指触了触,既然是她亲手写的,亲手绣的,他就勉强接受罢。反正天底下只有他有,佩戴出去也算是特别。

“给本王系上。”

“好嘞。”千夙将这荷包挽在贺东风的腰带上,正好他今日着一身白色镶金线的衣裳,配上这藏青荷包,真真是显眼。

千夙不禁洋洋得意:“王爷,奴婢敢打包票,你若出门去逛一圈,绝对会引来各家公子的羡慕。”

别人羡慕不羡慕他不在意,他要的是沈谦的羡慕。想到这儿,贺东风便喊朝雨:“备马,本王要出府。”

朝雨傻了眼,爷昨儿个不是说今日不出门的么?等他备好马,跟着爷来到了郊外的马场,见爷不怀好意向沈谦策马过去,他才明白过来。

贺东风翻身下马,前面几个人见了他,都有些吃惊道:“晋王。”

“嗯。本王听说尔等今日赛马,特意赶来讨教一二。”

“晋王谦虚了,谁不知道晋王的马术好。”几个官家子恭维着。

沈谦面无表情牵着马,一声招呼也没跟贺东风打。

若是以前,贺东风也当没瞧见他,然而今日,他却故意说着:“难得大舅子有空,何不比试一场?”

其余几人一听,都觉得晋王这声“大舅子”实在是喊得诡异。雁京谁不知道,晋王与沈少将军向来不对付。听说沈少将军最喜欢的女人嫁进晋王府不得意,这两人见面就更如水火了。

有戏看了。

沈谦头也没回,那日与千夙见面后,他越发觉得她变了,似不再排斥他。他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只等贺东风将她休掉,他就可以娶她。

不过,这贺东风向来阴险,他会放过千夙吗?

沈谦正想着,贺东风却走了过来。

“沈少将军难道不敢?本王许久没赛马了,肯定不是沈少将军的对手。”

“比就比,晋王何须多言。上马罢。”

两人都翻身上马,一场恶斗眼看就要开始,然而有什么从贺东风身上掉下来,他喊了停。

沈谦挑眉看他,却见他翻下去,捡起一个藏青色荷包来,视若珍宝地塞进怀里。

不知是哪个女人给他的,瞧这紧张的样子,若千夙知道了,定要难过。沈谦不屑地哼一声。

“沈少将军可觉得此物眼熟?你与她自小一块长大,定是对她绣艺熟悉。她说本要给本王绣鸳鸯,然这鸳鸯谁都会绣,于是她亲手绣了本王的名,说全天下独一份,想来她定然花了不少心思。”贺东风故意说给沈谦听。

沈谦一看那荷包,果真看到一个劲遒的“风”字。他说是千夙的字?这怎么可能?他们从小一块长大,千夙的字他是熟悉的,温婉秀气,一如她的人。

贺东风想骗他?

沈谦笑笑:“晋王确定这是她的字?兴许是别人写的,未经她之手。”

“让沈少将军失望了,的确是她的字无疑。有机会的话,本王会让你瞧瞧她的字。”

沈谦皱紧了眉:“如果真的是她写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在给晋王写字的时候,生着气呢。跟她写给我的小笺完全不一样。”

贺东风也不恼,反而继续刺激他:“即便是生气写的又如何?至少她愿意给本王绣荷包。沈少将军可是给了她一支血玉籫?她说不想本王误会,已将之给本王。”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那支籫子还给沈谦:“这籫子贵重,将军还是赠予你家夫人罢。”

言下之意,他的人就不劳沈谦惦记了。

沈谦一见那籫子,温热的心一下就凉了。她到底还是不愿意离开贺东风么?这又是为何?

贺东风说完话也不赛马了,调头回府。

朝雨的下巴差点要掉在地上,爷特意来一番,就是跟沈少将军说上几句话?有什么话这么急着说?

对了,那个荷包是傅氏绣给爷的,想来也是跟傅氏有关了。

哎,爷为了傅氏,好像越来越幼稚了。

另一头千夙借着采买的机会,又溜到小食店去,见文径寒在,她赶紧拿帕子遮面过去:“文公子。可有时间谈谈试业和开业方案?”

文径寒有些时日没见她了,可问了修葺的人,又说她来过。老是错开,不管他找她,还是她找他都诸多不便,他索性留了个小厮。

“符姑娘往后若有事寻我,尽管交代肖九。”

“好。公子请,咱们去对面茶社。我有几个不错的点子,公子给我参详一下。”千夙对小食店的期望很高,能自己干的,她都不想假手于人。奈何她不是自由身,许多事情干起来不方便,她需要文径寒的配合。

茶社二楼的老位置,同样是一壶茶,两碟点心。

千夙先开了个头:“公子,正式开业定在八月初十咱就不改了。试业就定在八月初五。菜单我已拟好,公子请过目。”她从袖里捏出一张单子来。

文径寒接过来一看,只觉得这上头的字十分好看,然而这些字拼在一块他就看不懂了。

千夙暗笑,你个古人不懂了吧。她就着菜单解释了一番,末了还跟文径寒说:“这些都是好吃又不贵的食物,寻常百姓都消费得起。”

文径寒轻抚下巴:“符姑娘的意思是薄利多销?”

“正是。公子若不放心,我可以先弄给你尝尝。”

虽然是小食店,但投了银子就想盈利,文径寒看她这么有信心,不禁好奇,她写的这些东西,真的好吃又便宜?当即拍桌:“行,择日不如撞日,我正好试试符姑娘的绝招。”

“没问题。保证不让公子失望。”千夙便拿银子给掌柜,说要借这里的厨房用一下。

茶社这时候没多少生意,掌柜便同意了。千夙让文径寒派人守在厨房外面,以便去采买她需用的食材。

拿一口锅烧水,她将茴香、八角、陈皮、肉桂等配料用纱布袋子装好,等水开后投进去接着熬,另一边将鱼肉剁碎成容,加一点香油和盐,最后与面粉同和,搅和至黏稠,拇指接食指绕圈掐丸,又掐成四方的鱼豆腐,等那锅底汤熬出味儿来,将鱼丸和鱼豆腐放进去,待浮起悉数捞起。

因这朝代没有番茄,也没有辣椒,想做番茄酱或甜辣酱是不可能了。只能用一些替代物。比如醋和糖加水,淀粉打欠淋上去,再用些小红果来染色,几乎跟番茄酱差不多了。

千夙拿竹签插上一串鱼丸和一串鱼豆腐,盛在小碟上端出去。

文径寒早等急了。方才掌柜的问他,厨房里头是在煮什么这么香,以至于店里头喝茶的客人都好奇着。

等他见了千夙这一小碟时,几乎不敢相信:“方才这么香,就是这两串东西?”

“文公子先尝尝。这圆的是鱼丸,方的是鱼豆腐。”

文径寒拎起一串鱼丸来,只觉浓郁的香味扑鼻,让人食欲大振。吃进嘴里,鱼肉的鲜美加之那些汁汤沾满了舌头,爽口得不行。

“如何?”

文径寒举起大拇指,实在是好吃。

这时千夙才把那个假的“番茄酱”拿出来:“文公子再试试醮着这个酱吃。”

文径寒照做了,吃得很没仪态,唇边都沾了红,然而那又鲜又香,又酸又甜的滋味,当真叫人欲罢不能,吃完还想再吃。

这下他是彻底服了。不过是小试身手,就这般好吃,他着实不用怀疑她提供的菜单。

“文公子,你可以找人了。我还得培训呢。”千夙提醒他。

文径寒想了又想,这些都是符姑娘的绝活儿,因此那个人必定要靠谱,否则这生意就做不成了。

他提议道:“你看肖九如何?”

千夙拒绝:“肖九不是不好,但是你试想想,小食店这么点地方,一大老爷们在里头忙活,像话么?不如找个姑娘,操着甜甜的嗓子,喊上一句‘大哥,来碗鱼丸吧’,效果多好啊。”

“言之有理。如此我便去问长姐借一个姑娘。”文径寒当即应下。

“好,等公子找好人了,让肖九告诉我一声。对了,公子这儿可有保密协议?”千夙又道。

文径寒摸不着头脑:“保密协议?”

“各行有各行的绝活儿,请来的人必须得签这个保密协议,不然外传了,咱们会损失巨大。”千夙耐心给他解释,又借来纸笔,大致写了个格式给他。

文径寒再一次受教。想他居然还不如一姑娘有才,实在是该学的还有很多。

千夙又跟他谈起试业、开业的方案,文径寒听完后瞪大眼睛。

“怎么了?”

“在下想问,姑娘这是师从了哪位商人?”没道理这么头头是道啊,都是些他没听过的生意手段。

千夙含着笑腔:“哪有老师,都是我自个儿摸索出来的。摔跟头多了,就知道了。”

文径寒傻了眼。

“时间紧迫,我要告辞了。请公子务必派人清理好方才我用的厨房,我先行一步。”千夙今日一口气定下了菜单和方案,进展不错,可以回去歇个几天了。

文径寒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她的身影越来越远,他若有所思起来。

第76章 别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千夙回到王府,朝雨早等着了,唤她去主院。

自从爷在沈少将军跟前绕了一圈回来后,言笑宴宴的,吓死人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府里都知道爷得了傅氏绣的荷包才会反常成这样,于是后院的女人一下子送了五个荷包到主院。

明明每个荷包都在傅氏绣的之上,然而爷却把那几个荷包塞进箱里,压根就没打算用。

千夙进书房时,见贺渣渣唇角勾着笑,险些没让她摔着。

“回来了?过来瞧瞧这字写得如何。”

“这是王爷写的?挺好。”

贺东风依旧挂着笑:“那便让朝雨拿去让人做屏风,放在墨梅园。”

墨梅园是哪里啊?晋王府实在是大,她听都没听过这个园子,也就没啥表情。

贺东风见她不惊不喜的样子,便问她:“你不喜欢?”

“啊?王爷不是说放墨梅园,跟奴婢喜不喜欢有啥关系?”千夙一副“你傻了吧”的表情。

贺东风的脸当即黑下来。她是听不懂还是故意的?他咬牙道:“你不想回墨梅园了?”

千夙很懵圈:“回去干啥?”

真是气煞人也。他就不该问她。轻哼一声,他又说:“本王已让洒扫过,过些日子寻个由头便让你住回去。”

这什么跟什么啊?搞不懂。等下去问花容。

“不几日便是母妃的寿辰,你可准备了寿礼?”贺东风顺口一问。三年来,每回母妃的寿日都由她操办的,想来今年也是如此。

然而千夙十分不解:“晋王府的奴婢要给主子送寿礼的吗?”

贺东风的好心情消失无踪。这女人,竟完全没放在心上。母妃待她可不薄,不就是贬了她,用得着划分得这么清楚?

“你还当真把自个儿当下人了。”

不然呢?怎么说都不通的吧,她若是给太妃送礼,那群脑残女人不得又说她有心巴结?

“王爷,奴婢也没啥好送给太妃娘娘的,若真要送,太妃娘娘兴许也看不上眼。”她委婉地表示,她不想送礼。

贺东风恼了:“你又不是她,如何知道她不喜欢你送的礼?傅千夙,你的心可真凉薄。”

去去去,凉个鬼的薄啊。不就是一份礼物,谢太妃什么都有,还用得着为一份礼物斤斤计较?

“奴婢这就去准备。”千夙无奈道。反正他给了那匣子,从里头挑出个玉坠子便成。

见她要走,贺东风喊住她:“慢着。本王方才跟沈谦打了照面,将那支籫子还给他了。你也不许再惦记。”

“哦。奴婢不惦记。”

贺东风狐疑地瞅她,这女人就是养不熟,嘴里答应他,转眼就忘了。他不得不提醒她某些事实:“沈少将军是你妹夫,你与他相见若没有傅二小姐在场的话,恐怕不妥。他送你东西就更加不妥。”

叨叨逼什么啊,不就是阻止她跟沈谦见面吗,那她不见就是了。可脚长在沈谦身上,她能阻止他来见她?

“奴婢明白,往后定会注意言行。”千夙应完就告退出去。心里还是有些气的,这贺渣渣真把她当成绿茶婊了,以为她要依附沈谦。

然而,老娘她谁都不想依附呢,明明自己就有本事,还靠男人做什么!

晃悠悠回下人房时,云裳突然跑来寻她:“主子,不好了,二小姐来了。这会儿花容在拖着她呢,主子你别过去了。”

傅嫣来了?一听云裳这话就知道傅嫣来找她麻烦。

“行,那我回避一下,等她走了你再找我。”

千夙刚转身,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匆促的脚步声,然后一道柔声响起:“长姐为何走得这样急,连妹妹也不见了?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想瞒着妹妹?”

这个傅炎洁,一开口就含刺,简直了。

千夙没应答,回头见傅嫣上前,她那盈盈的眸子里夹着一丝火苗,就跟见仇人似的。

“原来是沈少夫人。”千夙故意没喊她“妹妹”。

傅嫣瞪花容云裳:“都给我下去。我有话与长姐说。”

花容云裳没动,千夙示意她们先下去。

傅嫣等没人了,伸手攥住千夙的手臂,尖尖的指甲掐着她恶狠狠地骂:“傅千夙,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别离沈谦太近?且不说你现在是个婢,即便是你从前,也没资格站在他身边。”

千夙甩开她的手,这吃醋也吃得正常点好不:“傅嫣,你是不是有毛病?你急你找你男人去啊,来找我做什么?”

傅嫣拎出那支籫子:“这是他给你的?你个贱人,你凭什么朝三暮四?我才是他的夫人,你少给我打他的主意。否则,我能用这籫子划破你的脸,让它变成名副其实的血玉。”

这女人真特么有病,还真以为她好欺负不成?

“滚回去,傅嫣,我懒得理你。沈谦有你这么个夫人,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明明就是合乎礼的见面,你非要诬陷有奸情。你是多没自信?”

傅嫣瞪圆双眼:“你少给我磨嘴皮子。谁不知道你如今落了势,除了沈谦,放眼雁京还有哪个男人要你?傅千夙,本来各自相安无事不是挺好?你非要觊觎属于我的东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的好像你之前很客气似的。来,唤些长姐我听听。上次在相府你是怎么诬蔑我的?为了让我出丑,你说我肖想沈谦,这流言的源头是你自个儿放出来的,如今也就别怪外人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倒是诠释得挺好。我也有必要警告你,你怎么拴住你男人我不管,但是,你若敢给我扣屎盆子的话,就好好想想傅书的下场。”

傅嫣愣了愣,这傅千夙非但没被她震慑,反而振振有词,还敢提傅书。想傅书原本就要被立为相府嫡子,都是这傅千夙搅的浑,让母亲被扔出相府,傅书又被迫娶那王惟馨,听父亲说如今相府没有一日是安宁的。

因着王夫人的泼,引得她婆母沈夫人都对她不满起来。若不是她稳住了婆母,只怕已经给沈谦娶了妾侍。

傅嫣从前略施薄计,就能让傅千夙既不得父母喜爱,也不得夫君疼宠,然而如今,她却感到傅千夙的可怕。

“傅千夙,我俩的梁子结大了。我傅嫣今日发誓,定要你用性命偿还这孽债。”傅嫣捏紧了手指,倒渐渐冷静下来,没再对千夙动手。

千夙当她智障一样:“你发誓不用举起手来的么?傅嫣,我这条命你不是想拿过一回吗,然而你那傻逼弟弟太怂了,没敢往死里鞭打我,你觉得往后还有机会?我是死过几回的人,老天都拿不走我这命,你一个小小的傅嫣,能顶个屁用?”

傅嫣的脸白了。她隐藏得这么好,所有人都认为傅千夙被掳走被鞭打都是傅书和王惟馨的事,傅千夙到底是如何得知,那个局是她设下的?

她真是低估了傅千夙。有些人闷声不响的,肚子里的弯绕多着。难怪沈碧姝跟她说,傅千夙此人不除,往后她们都没的好日子过。

傅嫣死死瞪着眼前的女人,总觉得她像变成另外一个人。

“话说完就滚吧。别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你嫉妒的模样,丑不啦叽!”千夙昂着下巴走了。

傅嫣转身往莲晴院走。这傅千夙,真的留不得了。沈谦的心本来已死,她不怕用一生来等他,等他回头看她一眼,可自他回京听说晋王欲休傅千夙后,他的心又活过来了,然后离她越来越远。

莲晴院里头,傅嫣伸手问沈碧姝要那封晋王写的休书。

谁知沈碧姝郁郁寡欢道:“我已将那休书交给太妃,谁知太妃一点反应也没有,如今我也拿不回那休书了。”

“这样。”傅嫣暗松口气。她如今得祷告晋王千万别休傅千夙,否则沈谦一定会去求娶的。

“傅嫣,你怎么好似巴不得这休书拿不回来?”沈碧姝瞧着傅嫣的神色,本就多疑,眼下就更是觉得傅嫣有些奇怪。

傅嫣为打消她的疑虑,幽幽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要怎么除去傅千夙。与其让晋王休她,不如直接除了她,这样你我才能彻底安宁。”

沈碧姝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然而现实是,暂时谁都没有办法除去傅千夙。更气人的是,梨花说,傅千夙似认出那次府衙的狱中,欲毒杀她的人是梨花。

若傅千夙抓住这个把柄反过来指证她,她的麻烦就大了。

“傅嫣,你说我要不要暂且将梨花藏起来?”沈碧姝为这事都吃不下饭了。

傅嫣的脑子转得快,一听便知道是梨花露了馅。

“你能藏起来多久?沈妹子,你何不趁此机会,永绝后患?”

沈碧姝心中大振。梨花跟她的时间比海棠还要久,虽然嘴笨,但却忠心不二,她还真有些拿不下主意舍掉梨花。

傅嫣却劝说她:“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再说了,你也不是丝毫不给她机会的,若她想,后半辈子还是能高枕无忧。”

沈碧姝咬牙道:“那我就再听你一言,此次定不可失败,否则你我都将有危险。”

“自是如此。沈妹子且听我说。”傅嫣笑得诡异,缓缓跟她道阴谋。

第77章 傅氏就是缺了那条筋

转眼到了谢太妃的寿辰,后院的女人们早早就去给太妃请安,并送上贺礼。

千夙翻那匣子,挑出一颗夜明珠来送给太妃,后院的女人们瞧见那夜明珠,个个攥紧了帕子。

贺东风挑着眉,算她识相。

千夙送完礼就溜了,也就是这会儿才知道,只她一个奴婢给太妃献了礼。这贺东风居然诓她。

算了算了,不送都送了,她还是趁今儿大伙都忙着给太妃祝寿时出去走走罢。正好问问文径寒找到人了没,她好培训起来。

然而,她才刚溜到后门,就见轻尘笑得贱贱的。

“傅氏,你要出去?”

千夙见瞒不过他,便道:“出去看看食材。”

“爷吩咐过了,今天的食材不用你验收,你只管好好待在府中便是。”轻尘摆明了不让她出去。

千夙气结,这轻尘可真烦人。她不得不回到下人房去。

谢太妃寿辰并没有大操大办,毕竟前不久才过了七夕女儿节大会,她只宴请了几家相熟的夫人,但贺礼却收了不少。

用宴时,贺东风看了朝雨一眼,他立马找轻尘去。回来报给贺东风,傅氏真的要出门去。

贺东风轻哼,这女人当真一刻没闲着。他特意让轻尘留她在府中,是有用意的。

想罢,他朝贺珏走去:“今天的菜色好似不怎么样,你有特别想吃的吗?”

贺珏一听,眼睛发亮:“我想吃嫂嫂做的点心。”

“好,今天是母妃寿辰,允你了。”

朝雨在旁听了,嘴角一抽。爷这真是花了心思。故意让傅氏在太妃和众家夫人面前表现一番,想也知道在为恢复傅氏的妃位做准备。

可爷不说,那傅氏会明白吗?依他看,傅氏可一点想住回墨梅园的心思都没有。爷这次是踢到硬铁板了。

“傅氏,爷唤你去厨房做点心。”朝雨直接去下人房寻人。

千夙有些不解:“厨子不是都准备好了吗?”

“小公子要吃。”

贺珏那小吃货啊。行,她这就给他做去。

一盘蒸鸡蛋糕做好了,朝雨竟让她自个儿端过去。

宴席设在太妃的慧慈阁里,当千夙的身影出现时,傅嫣给沈碧姝一抹眼色。

沈碧姝借故过来,有意无意对沈夫人道:“母亲,嫂嫂可要看好大哥这心上人了,听说大哥回来这些日子就见了傅氏好几次呢。”

“休得胡说。”沈夫人面色发紧,她何曾不知道谦儿心里想什么,然而他既娶了傅嫣,与那傅氏就再无可能。她不允许他犯浑。

沈碧姝不屑地笑了:“母亲,我可没有胡说,你倒是问问嫂嫂,大哥回来可有好好陪她。”

沈夫人颇为不满地瞅了眼傅嫣,可更厌恶的却是眼前的沈碧姝,她就跟她那嚣张的娘一样,句句话都往她心里扎,贱蹄子。

“碧姝,你大哥又不是挂的闲职,哪得空闲谈这些风花雪月。倒是沈逊,你得空了也劝说几句,省得老惹你父亲生气。”沈夫人气定神闲说道。

沈碧姝从来没将她爹的正室放在眼里,若不是傅嫣嫁给沈谦,她早就把这沈夫人拉下来,让她亲娘成为正室。

不过不急,等她坐上王妃的位置,第一个就让爹把这沈夫人踢出去,先下手为强,省得她娘落得跟傅嫣她娘一样的结局。

沈碧姝不禁由得傅嫣可怜。

傅嫣看懂她眼里的怜悯,气得肝儿都疼起来。如今个个瞧她都觉得她可怜,从前是相爷的掌上千金,如今却沦为比最下等的婢生子都不如。

她将火气都隐下去,当着沈夫人的面儿斥沈碧姝:“沈侧妃还是自个儿留心着傅氏罢,说到底你还不是王妃呢。”

沈夫人脸色缓和多了,沈碧姝拉长了脸。说好是挑拨沈夫人的,傅嫣怎么说得这么不留情面。

沈碧姝拂袖回位置,沈夫人也叮嘱傅嫣:“你与她到底不是一条路子上走的,别让我发现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儿媳明白。”傅嫣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那边贺珏乐不可支地掐起一块蒸蛋糕来吃,太妃疼爱地喊他慢点吃。

“好吃,好吃。”

别的夫人也纷纷夹了蒸蛋糕,都赞不绝口,还说晋王府的厨子就是不一样。

“这是我嫂嫂做的,不是厨子做的。”贺珏喊出来。

贺东风要的就是这句话,心情颇爽地也夹了蒸蛋糕,即便他不喜吃甜食。

“咦?嫂嫂?”夫人们都好奇起来。毕竟个个都闲得无聊,闻到了八卦的味道都会兴趣无比。

谢太妃板着脸训贺珏:“说了多少回,她已不是你嫂嫂。”

“可是傅氏?她竟然有这等手艺。”夫人们都看向千夙。

千夙瞬间感觉自己像猴子,任人观赏。

“听说她是今年女儿节大会的第一名,太妃可真有福气,晋王府里随随便便一个婢子,都在其他小姐之上。”

这夫人本想恭维来着,结果这话让谢太妃听了很不舒心。

还是贺东风打了圆场:“本王也是第一回吃这蒸蛋糕,味道……”

众人竖起耳朵。

千夙有些惴惴的,贺渣渣不会故意说不好吃吧。

“味道不错。”

这四个字吃在不同的人耳里,就有不同的臆想。后院的女人们听了,只觉大事不好,其他看热闹的听了,只觉得这晋王也没有多讨厌傅氏啊,瞧着似乎还有些温情的,延伸开来,也就是她们都别想着再把女儿塞进来了,虽然王妃的位置空着,不代表这傅氏就不会恢复妃位啊。

贺东风的用意也是如此。母妃近来总是有意无意跟他说起几家的姑娘,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与其任她们将人塞进来充盈后院,不如直截了当地表示,能坐那个益的人,傅千夙的可能仍是最大。

想到这儿,某王爷一脸“我厉害吧,快来夸我”的表情看向千夙,跟邀功的狗狗差不了多少。

朝雨轻尘都十分鄙视。这还是从前那个高冷的爷吗?

然而更让他们无语的是,傅氏就是缺了那条筋,怎么都没想到爷想与她重修旧好那上面去。

哎,一对特别别扭的人儿。

沈碧姝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与傅嫣交换了眼神,两人都轻点了头。

傅嫣席间为沈夫人布菜布汤,没多久沈夫人就离了席,需如厕去。

当沈夫人从茅房出来,冷不防被人从后头袭击她后脑勺,疼得她晃了几下,不由怒问:“是谁?”

然而回应她的,又是一顿痛揍。她欲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那人却直接将她打趴在地上,她只看到一片衣角。

她意识越来越模糊,耳边却忽然听到有人压低了嗓音撂狠话:“沈谦的事你若再敢插手,我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沈谦?那是她孩儿,她管他的事又怎么了?这人到底是谁,是谁敢这么对她?

沈夫人再也撑不住,缓缓闭上眼,额头有血溢出。

等她再醒来时,眼前模糊一片,她不停唤着沈谦。

沈谦握着她的手:“母亲,我在这里。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毋须害怕,只管告诉孩儿。”

沈夫人听到儿子的声音,哭哭哭啼啼的:“谦儿,你到底得罪了甚么人?那人说若娘再插手你的事,她会让我吃不完兜着走。”

谢太妃又气又急,王府中居然有这么狠心的人,沈夫人在王府中受袭击,这责任他们是怎么都要负起来的。

“沈夫人且放心,王爷一定会找出这凶手来,给你交代。”

沈夫人还心有余悸,不知是头被打得太重的缘故,还是她害怕的缘故,眼睛一直是模糊的,她大喊起来:“你晋王府敢如此对我,我定要叫老爷禀报皇上。”

贺东风冷冷道:“沈夫人虽是在本王的王府中受袭,然而又如何能确定,那是晋王府的人所为?”

沈谦怒而站起:“晋王这话是何意?我母亲从未得罪过任何人,偏偏在你晋王府受伤,这又怎么解释?”

贺东风毫不相让:“沈少将军难道不知道,栽赃嫁祸这种事?”

傅嫣与沈碧姝冷眼瞧着两人争执,却悄悄跟沈夫人道:“此人定是与夫人结怨已久,否则怎会下如此狠手。若不是有备而来,还真是无法解释了。”

“母亲在将军府里好好的,一来晋王府就出事,凶手定然是尾随母亲进来的。然而晋王府戒备森严,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傅嫣分析道。

沈碧姝接过话:“难道真是王府里头的人?”

“也许,不然不会如此熟悉王府,逃得这样快。”傅嫣细看她婆母的神色,知道这些话她婆母都听了进去。

沈夫人只觉得头越来越疼。眼下她谁也不敢相信,她只能唤沈谦在她身边。然而又想起那人的话,不许插手沈谦的事……

突然忆起什么,她死死拉住她沈谦的手:“谦儿,你告诉娘,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傅千夙?”

沈谦一听母亲说这话,随即也想到母亲在暗示些什么,他当即说道:“母亲,绝不可能是千夙所为,她心地善良,知书达理,做不出这等事。”

沈夫人却激动起来:“沈谦,娘不许你再对她有非分之想。肯定是她害我。除了她,还会有谁怨我插手你的事?”

“娘……”

沈夫人打断他:“别说了,你若还当我是娘,就把凶手抓来。她就是凶手。”

“不可!”

贺东风与沈谦同时喊出。

第78章 就赌本王与你的缘分

“沈夫人若无凭据,还是不要乱说的好。”贺东风冷冷地警告道。

沈夫人不依不饶:“难不成王爷想包庇她?何不让她来当面对质?”不是傅千夙的话,还能是谁?她绝不轻饶傅千夙,这也是为了谦儿着想。

谢太妃见沈夫人执着要见傅氏,便劝说贺东风:“既然沈夫人说是她所为,就让她过来。”

朝雨找到千夙时,她正与贺珏玩儿。听完朝雨的话,她气不可遏。现在是每个人都要踩她一脚吗?沈夫人被人揍关她鸟事。

“谦儿,等会儿她过来,你不许给她说情。”沈夫人眼睛虽模糊,气势却不弱。

一旁的沈碧姝与傅嫣都等着看热闹。然而这只是开始而已。

千夙被带到,沈夫人先声夺人:“谦儿,将她抓起来。”

沈谦瞧着千夙,千夙也瞧着他,两人谁都没有动。她在沈谦眼里看到了信任,不禁放松下来。

而沈谦也在她眼里看到了坦荡。是了,她从来就是那种人,怎么可能袭击他母亲?

贺东风往千夙旁边一挡,拦住了沈谦的眼线。该死的女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与沈谦看来望去的。

“本王问你,昨夜送完糕点后,你在何处?”

千夙照实回答:“奴婢在下人房。”

“可有人能证明?”贺东风又问。

“花容与云裳都能证明。”

沈碧姝嗤笑,傅嫣故意道:“这两人本就是你的婢子,如何能做数?可还有别人能证明?”

千夙坦白:“没有。”

“那便是了。长姐,你到底做了什么?”傅嫣这话影射着千夙就是伤害沈夫人的凶手。

千夙觉得有些怪。为何沈夫人一口咬定是她做的?她又要如何自证她是清白的?

贺东风与沈谦见她沉默,都有些着急。

千夙才不会让自己白白蒙冤,她反问沈夫人:“夫人可看清是何人所为?若没有看清便指认是奴婢做的,奴婢倒想问问,夫人为何这么肯定?”

“自然是因为你露出马脚。傅氏,若你乖乖认下,我也许会给你个痛快,若你打死不认,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千夙轻哼:“不是奴婢做的,为何要认?夫人若有证据就拿出来,不要诬蔑晋王府。”

沈夫人气个半死,一激动又扯动后脑勺的伤口,疼得直嚷嚷。

沈谦安抚着她,想把她带回将军府,她却牢牢攥着他,让他拿下千夙。

“娘,绝不会是她所为。”

“你这个逆子,你要气死娘吗?那你护着她去,别管娘的死活了,反正娘什么都看不清了。”沈夫人哭哭啼啼的,让一屋子人心烦。

沈谦听到她说什么都看不清,吓了一跳。

谢太妃忙让人去寻大夫来。

大夫瞧了,重重叹气:“夫人的眼睛,约莫是坏了。”

沈谦拽着大夫:“什么叫坏了?”

大夫沉默不语。这个结果却让傅嫣和沈碧姝高兴不已。

“儿啊,娘以后也看不见了。你还要护着那傅氏吗?她根本就是个蛇蝎女人。”

贺东风听不得这种话,警告了一句:“沈夫人口口声声说是傅氏袭击你,本王却只听到你信口雌黄。傅氏为人到底如何,本王给谁都清楚,沈夫人还是好好想一下你受袭时的细节,如此才更好循着线索找到真凶。”

“朝雨,送沈夫人与沈少将军回去,此事本王定会给将军府一个交代。”

沈夫人没想到晋王如此不让她下台,当即耍起泼来:“晋王这般不磊落,那么沈将军府也没必要再与之结交了。谦儿,回府去。”

这等于是撕破了脸,谢太妃想劝几句,然则沈夫人与东风都在气头上,不听劝。

千夙在这一刻觉得贺东风特别Man,实在是太解气了。然而一看沈谦的脸,她又赶紧垂下了头。感觉沈谦很难过的样子。

等人走了,谢太妃的脸沉下来,指着千夙道:“傅氏,你不觉得你太会惹事了吗?”

之前还告诉她什么自请离去,这会儿呢,竟沾上了沈夫人受袭的事。她若与沈谦没什么的话,沈夫人又怎会那般生气。

千夙摸摸鼻子,什么都不敢应。她其实也无语,自从穿过来后,几乎每天都离不开栽赃陷害。

“因你一人,晋王府与沈将军府结怨,这可是你能承担的?来人,将傅氏带到佛堂,罚跪三天好好反省反省。”

千夙瞪大了眼,张大了嘴。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娘的,又要被关。她不服,正要告诉太妃这事与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时,她却被人拖起来。

贺东风没有说话。这节骨眼为她说话,只会惹来母妃更加不悦。

千夙被关进佛堂里。外头有个婆子专门看守她,每当她跪得撑不住时,那婆子就警告她,如此几次之后,那婆子也不说话了,直接将她拎出去,让她跪在太阳底下。

这招可比什么都毒,太阳晒在身上火辣辣的,感觉再晒下去,她的脸都要掉皮了。呜呼,老天爷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跪了大半天连水都没喝一口,千夙差点要跳脚。幸好那婆子还算仁慈,又让她进佛堂了。

好饿啊。千夙饿得快要昏过去,突然外头咚的一声,那婆子的影子倒了。

佛堂的门被推开,那颀长的身影在影影绰绰的烛光里尤为高大,竟是贺东风。

“王爷,奴婢是冤枉的。”千夙不会跟吃的过不去,当见到贺东风手上拿着的食盒时,她就特别没骨气地求饶。

贺东风怎会不知她冤枉。她若敢在王府袭击沈夫人,他会对她刮目相看。可她才不蠢,在王府犯事,岂不是找死。

见她这会儿睁着大大的眼睛,额头上就像刻着“快给我吃”这四个字,他不由兴起逗她的想法。

贺东风故意将食盒放到供奉台上,就是没给她。

“你说你冤枉,那沈夫人又为什么非说是你做的?”

千夙眼巴巴地盯着那食盒,脑子空空的:“谁知道是谁设的局把我往下谁。无缘无故的居然怀疑我,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嘛。”

还不蠢,知道是个局。贺东风回头瞧着她:“方才见到沈谦,你还指望着他为你说话?”

“没有,我没指望他为我说话,就是觉得他是相信我的。”

相信又如何,沈谦能救她吗?贺东风不屑道:“然则只有本王能救你。否则不日你将被沈夫人告到府衙去。”

这么严重么?她可不想再到府衙的狱里去。上次险些要被毒死。

想到这事,千夙收回盯着食盒的眼神,认真地盯着贺东风问道:“王爷,奴婢想问你件事。”

“何事?”

她突然这么认真,让他有些不习惯。

只听千夙问他:“当日奴婢让王爷将奴婢送到府衙去,王爷可打着主意要在狱中除去奴婢?”

贺东风半眯起危险的眸子,她会这么问的原因是,有人要在狱中除去她?想到这个可能,他顿觉心里一揪。

“本王若要除去你,何用在狱中才动手?”

千夙点头:“是这么个理。”

贺东风突然走近她,屏着呼吸问:“有人要除去你?”

“是,那人说是奉了王爷之命,欲将奴婢毒杀。幸好奴婢反应及时,不然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是谁敢利用他的名义做这等事?贺东风坚定说:“本王没有。”

“但那时王爷的确是怀疑奴婢的。”这就是她为什么一直觉得贺东风是块渣的缘故。

贺东风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一点羞愧,有一点后悔,有一点心疼,更有一点难受。他从前对她,的确有些过分。若知道有朝一日,他会这么将她放在心上,他当时定不会过分如斯。

然眼下说什么也无意义了,她一直认为他就是心狠手辣欲将她除之而后快之人。事实上,他对敌人也的确如此,然而对她,他早就不知不觉地陷了进去,等他发现,为时已晚。

“傅千夙,这些日子来,你真的感觉不到本王对你……”贺东风心一急,话就冲口而出。

然而千夙伸手掩住他的唇,没再让他说下去。

她不是不经人事的少女,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又是送珠宝,又是讨要她做的东西,又是屡屡吃醋,又是幼稚到成日装作与那个女人偶遇,这林林总总的,不是喜欢的表现还能是什么?

再者,她问了花容的,墨梅园就是原主的住处,王妃的住处,他说寻个由头让她住回去,也代表了他的喜欢。

可是,这些都与她无关。这份荣宠是属于原主的,不是她的。她的心愿很小,做点小生意,在这里立足下去,也许以后会遇到一个合适的婚嫁对象,她也会生一两个崽子,但是贺东风却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他不合适。

“王爷回去罢。我这人一点也不矫情,我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我不想。”千夙很明确地拒绝了他。

“不想?为何不想?因为沈谦回来了?”贺东风没办法不去想这个可能。拳头不由收紧。

千夙轻轻一笑:“不是因为任何人,是因为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两情相悦,悦的前提是,两个人能想到一块去。显然王爷与我,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这话比从前她说要休书更让他生气。难道从前她没悦他?如今又说什么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傅千夙,本王从来不会放弃属于本王的东西。人也是。何不赌一把?就赌本王与你的缘分是不是早就定好了。”贺东风突然跪在佛前。

第79章 这三年他都做了些什么!

千夙摇头,毫无所动:“王爷,你还是不懂。”

“懂也好,不懂也罢,总之,本王不会放手,也不会让你与沈谦有任何可能。”贺东风直接宣告他对她的势在必得。

“王爷大概是生来顺遂,并不明白,有些事强求不来。有道是破镜难圆,王爷觉得,从前那些事都能被一一抹去?奴婢与沈碧姝比舞时为何会无缘无故倒下,想必在王爷看来一点也不重要。还有后头奴婢屡被关在柴房,还有被人栽赃下毒,被人设计,被人欺负,王爷你又是如何对奴婢的?这些事奴婢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千夙一口气说出来,才发现原来自己过得这么难。

贺东风沉默了。

“王爷之前既然一心想休了奴婢,何不冷漠到底?又为何改变心意。”

是啊,他为何改变心意。从来就是半途而废的人,她也只是他落子的一棋而已,他怎么就认真了。

“你就这么恨本王?”

问出这句话时,他的心绷得紧紧的。

“不,奴婢没有恨王爷。只是,奴婢希望王爷放过奴婢。”越是身陷王府,就越喜欢外面的自由。即便她什么都没有,能呼吸一下外头新鲜的空气也是好的。

贺东风猛地将她拉进怀里拥紧:“太迟了。”

他这是做什么?千夙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他却死死摁着她不让动。

“这一局惹上了沈夫人,麻烦并不小。你若没有本王庇护,想平安度过不可能。若本王够狠,这便是个休你的最佳时机。然而,本王却偏偏栽在你这儿。傅千夙,你难道不知道,从你惹上本王的那天起,你就没有资格先离场。”

她惹他?沈谦明明说的是他耍心机好不好。

千夙气冲冲推开贺东风:“谁要惹上你了?分明是你借机接近我,利用我。”

贺东风半眯着眼:“你敢说那年你没有故意吸引本王的注意?本王不过顺水推舟,成全你。”

成全你娘个大头鬼。千夙不接受他这说法。

“那我们就来对质。那年我落水,是沈谦救的我,你却故意酿造是你救了我的假象,让我把你当救命恩人。如此才有了后头的事。我真是瞎了狗眼才会相信是你救了我。”

贺东风狠狠反驳道:“傅千夙,休想将事情都推到本王身上。你为何会落水?分明是见本王欲救落水的岑霜,你故意阻拦因而自己落水,你还让沈谦在本王之前救下岑霜交予南王,让她被迫嫁给南王。既然你设计了这一切,本王为何不能骗你?是谁先过分的?”

我去!千夙瞪大了眼。原主会做这种事?怎么可能!她不相信。按沈谦所说,原主落水被救上来是第一次见贺东风,也就是一见钟情,说原主故意自己落水显然不可能。

再者,照着花容的形容,原主从前有些懦弱阴郁,试问一个懦弱的人又如何敢做出这种事来?加上原主对贺东风的感情一点不掺假,甚至为了他委屈自己,演足了正室的宽容大度,成亲不久就帮着他讨了一门又一门妾侍,他洞房之时,原主却深夜垂泪无人闻。

千夙每每想到这些,都会替原主难过。都说爱一个人七分就够了,剩余三分留着爱自己,可原主却为这么个薄幸的男人甘愿痛成这样,又傻又痴。

“贺东风,这就是我与你不是一路人的原因。其实一开始,我与你就错了。这是个错误,你觉得我存心接近,而我也觉得你有意利用。如今就是修正这个错误的时候。”

贺东风咬牙切齿:“本王都不介意你的欺骗了,你还揪着这些事?”

千夙笑了,所以这意思是,她就活该要原谅他是吗?

“反正都已过去,多说无益。但奴婢还想说最后一句,其实在落水被救误认你是恩人之前,我与沈谦的亲事是两家默许的。”

贺东风面色铁青。她的意思是,在那之前她一直是属意嫁沈谦的,根本不知有他这么个人。

怎么可能?那年他查过的,是她有意阻挡他救岑霜,因而才会让岑霜的名节被南王所坏,不得不嫁南王。是她害得他娶不了想要的女人,他才会,才会报复于她,娶了她又对她凉淡如水,让她顶着晋王妃的头衔,却连府里一个妾侍都不如。

若她真的没有做过那事,他岂不是误会了她三年之久?

这三年他都做了些什么!贺东风苦笑着。

千夙见他眼里先是惊疑,后是备受打击,大致猜到他在想什么。

“王爷,覆水难收。”

贺东风后退了一步,两步,嘴唇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等本王弄清楚那年的事,定会给你个交代。”

说罢也不等千夙回应,他飞快跑了。

她哪要什么交代啊。那是他欠原主的。可怜的原主被他误会了这么多年。孽缘啊。

趁外头的婆子没起来,千夙争取时间躺下来。本想休息一会儿的,谁知很快便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她身上一凉,本能睁开眼,只见那婆子拎着空空的脸盆,她身上被水泼得湿透。

“谁许你睡的?起来跪着。”婆子没好气道。她是被沈侧妃发现昏在佛堂外的,沈侧妃说她怠工,罚了她一个月的月钱,她自然要拿傅氏出气。

千夙白了她一眼:“嬷嬷这么做真的好吗?太妃若知道你未经禀报私自为难我,你还用在她眼皮底下做事吗?”

婆子气不过,抬起手掌来就要赏千夙一巴掌。

千夙哪会乖乖坐着任她教训,一下站起来,反过来控制婆子。

“唉唷,要杀人了。”婆子尖声喊起来。

外头的侍卫听到声音闯进来,却见傅氏坐在地上,身上湿的,显然被泼过水。

婆子脸都绿了:“是她,她要杀我。”

“嬷嬷说的什么话?奴婢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你,被泼这一身。”

争持不下,侍卫报到了谢太妃那儿去,谢太妃过来果真见傅氏湿着身子狼狈不已,忙让紫艳带她去换衣裳。

千夙感激地望着紫艳。尤记得那次也是问紫艳借的衣服,她真是个心善的姑娘。

然而才换衣裳出来,却听沈将军带着府兵来晋王府提人。

谢太妃怪责地瞅着千夙:“傅氏,此事因你而起,还不赶紧去解释?”

千夙惴惴不安,人家来找她晦气的,她要是送上前去,还能保住自个儿吗?

没等她反应,谢太妃就让侍卫拎着千夙去了正门。

晋王府门前除了沈将军和他带的府兵,已聚集了不少民众,个个都想看热闹。

“去告诉晋王及谢太妃,一刻钟后本将军见不到傅氏,便进去搜查。”沈将军英武雄壮,又蓄着落腮胡,板起脸来格外吓人。

千夙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这个沈将军,跟头熊差不多,想沈谦这么帅一人,他老头竟然是这般模样。

“来者可是傅氏?”沈将军瞧见了千夙。

“正是。”侍卫回答他。

沈将军“哼”一声上前:“如此本将军就把人提走了。”

千夙唯恐这么一去就没命回来,当即可怜兮兮道:“沈伯伯,我是千夙啊。我敬重夫人都来不及了,又怎会伤害夫人?这是有人故意设局往我身上推啊。”

然而沈将军不吃她这套:“你没资格再喊本将军沈伯伯。”

“沈伯伯,你是英明神武的大将军,定然明辨是非,想我已成一小小的婢子,我拿什么资格来害夫人?”

沈将军却不屑:“只怕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将军府的人岂容你放肆伤害。带走!”

千夙死死抱着晋王府门前的石狮,就是不肯跟沈将军走。她是冤枉的啊。

沈将军又再下令:“将她拿下。”

恰这时一辆马车飞奔至王府门前。贺东风从车上下来,神色冷凝着向沈将军走去。

“将军,此事定有误会。晋王府规矩严明,别说伤害人,就是随便骂人都要掌嘴的,这傅氏岂会知错犯错?将军何不听本王一言?”

沈将军冷冷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夫人在你晋王府受袭,如今连眼睛都瞧不见了,本将军定不放过始作俑者。”

“然始作俑者根本不是傅氏。将军是想在这儿听本王说,还是到里头去?”贺东风的态度也强硬起来。

沈将军吞不下这口气:“事无不可对人言,晋王不用遮遮掩掩。”

“那本王就给将军说说这里头的误会。让夫人受伤的并不是傅氏,而是你的好女儿及儿媳。”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这得有多大仇恨,才会对自己人下手。

沈将军一张老脸都被丢尽了,他自是一口否认:“晋王有证据?若无证据就是胡绉。”

“将军确定要在此说?那本王就不客气了。”贺东风正欲喊来朝雨呈上证据时,沈将军有些急了。

“慢着。这证据是关键,若与将军府无关,本将军可不想落人口实,进去说。”

贺东风凉凉地吐出两个字:“随你。”

千夙也想知道那证据是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就要找出害沈夫人的凶手,他是怎么做到的?果真如他所说,能救她的,唯他而已。

贺东风的目光朝她看过来,似在说,他有十足的把握。

千夙深吸口气冷静下来,也该想想如何报复那两朵白莲了。

第80章 他中了一种叫傅千夙的毒

沈将军随贺东风进王府,两人往主院走,千夙跟上,可到了门口朝雨就没让她进去。

“此事跟奴婢有关,怎么不能去听了?”

朝雨累了一宿找证据,眼下可没力气跟她说话。

千夙唯有站在外头等着。

约莫半时辰后,沈将军怒气冲冲出来,活像人家欠了他几百万的样子。

“行了,你进去罢。”朝雨终于放行。

书房里头贺东风负手而立,似在深思着什么,眉头紧锁。千夙见他这样,还以为他与沈将军没谈出结果来。

“王爷如何知道是傅嫣及沈侧妃所为?”

贺东风回过身来,出乎她意料道:“本王不知道。”

不知道你跟沈将军说得有模有样的?

“过来。本王给你解惑。”

千夙毫不生疑地过去,却被贺东风猛地抓进怀里,又紧紧压在墙壁上。

卧槽!这不是要壁咚吧?她的心跳得跟擂鼓似的,眼睛都不知要往哪儿放了,只觉得贺东风的眼神过于灼热。

“那什么,王爷还没告诉奴婢,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东风的呼吸在她耳边掠过:“本王猜的。”

“猜的?那你猜一个就是了,怎么会猜她们两个?”

“因为……”贺东风的尾音拖长,存心吊她胃口。

千夙屏着呼吸听,却听到他道:“因为你,她们感到了危机。”

这真是哔了狗。

她解释着:“奴婢什么也没做,她们危机个啥?”

“就是什么也没做,她们更感危机。你敢说,沈谦的心不是一直有你?因此傅嫣才会如此坐不住。至于沈氏为何这样,你不懂吗?”

是因为贺东风对她那什么?

千夙霎时红了脸。天啊,干嘛要跟一个男人讨论这种事?

贺东风心情颇好地瞧着她羞红的脸。他没有明说,为了救她,他命朝雨轻尘必须在今日天亮前找到于她有利的证据。而他自己也没闲着,熬了一宿去找出沈夫人遇袭的蛛丝马迹。

所幸结果是他想要的。若不是赶在了沈将军之前,傅千夙这女人定会被将军府押送府衙,要再出来就难了。

经过此事,晋王府与沈将军府历来平静的水被搅浑了。时局又得有新的变化。据他所知,太子殿下与三皇子都有意拉拢沈将军,然沈将军一直没有明确表示要依附到哪一边。

沈夫人在晋王府遇袭的事,牵涉很广。若为了局势考虑,他应该不管傅千夙的死活,将她交出去;然而他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与沈将军结下了梁子。恐怕殿下明日就会召他入东宫责问此事。

贺东风觉得他中了一种叫傅千夙的毒。

否则怎么会觉得,看她羞红的脸就觉得这事办得很值。

轻轻地,他垂下头去,凑在她脖颈间,深吸了口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嗓音暗哑道:“你想怎么报答本王救你之恩?这可不比三年前救落水的你这般简单。将军府与晋王府交恶,本王的损失很大。”

施恩莫望报好不好。千夙想说什么,到底觉得此刻太过暧昧。这贺渣渣撩起人来,还真有一套,难怪这么多女人对他芳心暗许。

“不说话?那本王就拿想要的了。”他贺东风从来不是良善之辈,若是将她放在心上,又怎会救她。

“等,等等。”千夙只差没喊出“stop”来,他离她这样近,弄得她精神都不集中了:“王爷怎么能问奴婢讨东西呢?王爷什么都有了。再说,这还没扯平王爷之前对奴婢做的事呢。”

记仇的女人。贺东风轻捋她的发丝:“行,你说没扯平便没扯平。然而一点甜头你总得给本王罢。”

没等千夙说话,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又加深这个吻。

真是的,一天到晚占她便宜。他有一屋子女人好不!

一吻过后,千夙气喘吁吁:“你还没告诉奴婢,到底找到了什么证据。”

告诉她也无妨,他拥着她坐下,指着案子上的一只银耳环:“这东西是在沈夫人遇袭处发现,只须找到另一只便能知道是何人所为。”

千夙盯着那只耳环看:“然而这耳环的式样相当普通,而且万一那凶手将另一只扔了,王爷还怎么锁定真凶?”

“照你看,若要人不知,这另一只耳环该藏到何处去?”

“王爷是说……”千夙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真有人会吞金吞银?

贺东风趁她思索时,认真地吃她豆腐,这软玉温香在怀,恰似人间春色。

千夙回过神来,衣襟都松开了,她忙拢紧瞪他:“王爷这是有多久没吃肉了?不应该啊。”

“的确很久没吃了。”贺东风戏谑道:“你要给本王吃?”

“话归正题,王爷将凶手抓起来了?”千夙对这个比较关心。

“不然本王如何知道是傅嫣及沈碧姝的诡计?”他没有说的是,她们的计划里,这才是第一步,等傅千夙被关进府衙后,那才是真正的求救无门。她们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事发后将梨花推出来,死无对证,再随便找个什么由头说梨花与她有宿怨。

千夙稍微一想,便知道凶手是谁。除了梨花,不会有别人。

她本想亲手解决梨花的,却不料想,梨花的运气太背,落入了贺东风手里。要说梨花与海棠有什么不同,梨花嘴笨却固执得很,不出手则已,出手总会刀刀致命。

“本王问你,在府衙欲取你性命的人,可是梨花?”

他知道了?千夙愣了下。

“为什么不告诉本王?是觉得本王会包庇沈碧姝而不信你?”

她摇头:“只是想亲手解决她罢了。”

“若解决不了呢?是不是也要自个儿捂着?”她不信任他,完完全全地将他撇开在外。可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千夙不作声。不是她不肯告诉他,而是之前太多栽赃了,与其求人,不如自己想办法。

“你可以依靠本王。傅千夙,本王承认,之前有太多误会,本王伤了你,可如今,你还要浪费时间吗?”

没有,她没有浪费时间,她的小食店马上就要开张了呢。以后她靠自己过活,没什么不好的。

因她不作声,贺东风感觉就像一拳揍在了棉花上,特别无力。算了,他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只要将她牢牢攥在手心里,慢些也不怕。

“去给本王做些吃的。”

咦?这人变得可真快。千夙提着裙子走出去,一直到了厨房,才慢慢平静下来。

厨房里头干活的婆子说着最新的八卦,说梨花被王爷扣起来了,不知犯了什么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莲叶偷偷打听后回莲晴院报给沈碧姝听,沈碧姝整张脸都快要扭曲。都怪她一时没留心,听了傅嫣的话,这下可如何是好,虽则梨花肯定不会招出她,然而王爷的手段,她怕梨花招受不住。

“莲叶,荷花回来没?傅嫣那边如何了?”

“荷花说沈将军回去后,拿傅嫣是问,用家法教训了她一顿,没人敢近前。听说傅嫣这会儿发着高热也没人理。”

沈碧姝听罢不由心惊。傅嫣尚且如此,王爷会怎么对她?

正想得入神,外头说王爷来了。沈碧姝一下子翻身上了床,用被子将自己掩着:“就说我病得厉害。”

然而贺东风可没理这套说辞,大步踏进她房中,一把将她从床上拎起来。

沈碧姝吓得直哆嗦:“爷这是怎么了?”

“装,继续给本王装。”贺东风一松手,她就掉在地上。

沈碧姝捂着摔疼的膝盖:“爷,妾身是真的不知是何回事。”

“你不知道?也行,本王让你去瞧瞧梨花,如此你便能记起做过的事。”贺东风把朝雨唤进来。

沈碧姝害怕了。听说梨花被扣在王府的地牢里。那地牢可从来没关过人的,她被关进去可想而知会被折磨成何样。

“王爷,妾身是真不知道梨花犯了什么事。”沈碧姝哭着扯贺东风的衣袖。

事到如今还死不承认,贺东风最讨厌这类人。事迹都已暴露,她是觉得他像个傻子,很好唬弄?

“朝雨,带下去。”

“是。”

朝雨的手还没碰上沈碧姝,她就嚷得厉害:“爷,你不能这么对妾身,妾身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也即是说,你承认教唆梨花偷袭沈夫人嫁祸傅氏了?”贺东风吊着眼瞅她,面色铁青。

沈碧姝这会儿当真承认不是,不认也不是。咬咬牙,她伤心地说:“爷,是傅嫣挑拨妾身的,她说只要妾身按她的话做,妾身就能得到爷的垂怜。妾身一时糊涂就应下了,却不知她让梨花下手这么狠。”

贺东风哼了一声,后院的女人只要不过分,一般他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然而沈碧姝弄出这一出来,已经不是善妒那般简单。

“朝雨,押到柴房去。”

沈碧姝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这是王爷说的话。她都声泪俱下了啊,为何还要这么对她?

“不想关柴房?那你去与梨花作陪。”

贺东风轻轻的嗓音,跟地狱里来似的。

沈碧姝哪里还顾得上仪态,坐到地上泣不成声:“妾,妾身愿,愿关,关柴房。”

贺东风不愿多留莲晴院,交代完沈碧姝便回了主院。

这一天,后院的女人们都吓破了胆。听说那沈侧妃被关在柴房了,可想而知那傅氏有多厉害。

由此,几个妾侍们都不敢再小瞧傅氏,反而都想巴结她一二,喝不了汤也讨点骨头吃。

第81章 躲什么,怕本王护不住你?

“花容,你是没瞧着方才云氏的神情,对主子那叫一个尊敬。”云裳吧啦吧啦地跟花容讲云氏等侍妾给千夙送礼的事。

千夙也觉得好笑,自沈白莲被关柴房后,这些侍妾们一个都没去看她,反而都跑到自个儿跟前来了。

然而她们送她的礼物,她一概没收。想一笔勾销之前她们对她做的事?不可能。

打发那几个女人回去后,她想去会会沈白莲。

柴房外头,看守的婆子瞧见千夙来了,居然直接把锁打开让她进去。婆子也是个知趣的,眼下傅氏在王爷那受宠,见风转舵是必须的。

千夙大摇大摆进去,只见沈碧姝坐在地上,一别恹恹的样子,脸上还有泪痕,可见贺东风这惩罚对她而言是狠的。

“你来做什么?想看我的笑话?傅千夙,别得意太早,王爷只是暂时被你迷惑住,往后他会看清你的真面目。”沈碧姝恶狠狠道。

千夙撇撇唇:“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沈碧姝,今天你被关柴房远远还不够填补你对我做过的事。”

“呵,我就是讨厌你又如何。从小到大,你总装出一副与世无争,为人着想的样子,可我知道你有多贪心。我告诉过你的,我喜欢晋王世子,我想嫁给他,可你又做了什么事呢?你故意使计嫁给他,你根本就没把我的话放心上。傅千夙,我恨你,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沈碧姝每诉一个字,心都在滴血,很多年前的情景又在她眼前浮现。

千夙翻个白眼,沈白莲的意思是被她抢了男人。然而,原主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沈谦都说了,落水那次是原主第一次见贺东风,一见钟情,她当然是连贺东风当时的身份都不知道的。

“沈碧姝,我那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若你恨我,就恨去吧。可他最后不还是娶了你?我都成婢子了,为何你还不放过?”

“怎么放过你?你明着是婢子,暗地里却做那等不知羞的事,不将你除去,我永远没有好日子过。”

千夙叹气。跟一个执念太深的人说话真累。沈碧姝想拿她的命不止一天两天,她又怎么劝得动。

这还真让她无语。

“沈碧姝,你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后你要受什么惩罚?”

沈碧姝回应她的,是一抹轻蔑的眼神。

千夙摇头,这女人真是没救了。

“花容,提水来。”

沈碧姝瞪大眼睛:“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泼你而已。”

花容动作麻利端来一盆水,千夙将它一下泼到沈碧姝身上:“好玩吗?”

“傅千夙,你不如杀了我。你敢吗?”沈碧姝抹了把脸挑衅道。

可千夙却没上当:“你这招激将法没用。我这人软硬不吃,我不会杀你,我只会让你半死不活。其实你应该感恩的,毕竟我没有拿毒丸子来塞你嘴里。”

“你这个贱女人。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剥你的皮。”沈碧姝浑身湿泠泠,虽然这是夏夜,然而久了总会感风寒。

千夙敛了敛眸子:“你不会再有机会的。今天就玩到这儿,明儿继续。”

从柴房出来,走不远竟然见到贺东风。想必他是来看沈碧姝的。

“可解气了?”贺东风问她。

千夙摇头:“不解气,奴婢不想手上沾血。不过王爷还是去瞧瞧她罢,奴婢泼了她一盆水,今夜兴许会伤寒。”

“本王为何去瞧她?犯了事就是犯了事,该得的惩罚只多不少。”

这贺渣渣也没多喜欢沈白莲啊,她都这么对白莲了,他也不心疼。

“听说本王的侍妾们都去找你了?”贺东风又问。

千夙本能应道:“是,她们要给奴婢送礼,不过奴婢一件没收。”

他戏谑道:“转性了?还是说她们送的礼太寒酸?”

“无功不受禄,这点道理奴婢还是懂的。再说之前奴婢也没让她们讨着好处,如今也不会收下她们的贿赂。”

“你倒是想得通透。跟本王来。”贺东风伸手欲拉她。

千夙往后躲,这么多下人瞧着呢,他这么拉她,会气死后院那几个女人的。

贺东风一把攥住她的手,然后大步往前走。

“王爷要带奴婢去哪儿?”

贺东风没作声,一路拉着千夙走,走到墨梅园时,千夙已气喘吁吁。走进房间,一块制作精良的屏风映入眼帘。

“你瞧瞧,好不好看?”贺东风温柔地盯着她。

“好看。”

不管是上面的字,还是外头的木雕,都精致无比。

“过了中秋,本王就让你住回来。”

千夙大惊:“王爷,使不得。奴婢觉得眼下这样挺好的,不敢奢望住回来。再说了,若真住回来,其他下人会看不过眼的。”

“本王让你住的,与别人何干?傅千夙,你不像胆子这么小的人。”贺东风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

今日殿下召他去东宫,对着他发了一顿脾气,又问他是不是对傅千夙认真了,他的回答是肯定。当即让殿下脸都青了,若不是太子妃适时过去,殿下不会轻易放过他。

事后太子妃对他说,务必让傅千夙下次跟他一块去东宫。他应下来。显然太子妃有难言之隐,不让他知道,却能让傅千夙帮忙。

千夙还在想理由拒绝,却听贺东风说,太子妃要见她,下次进宫就得做好准备。

“她为何要见奴婢?”

“你去便知。傅千夙,抓紧机会,太子妃能看上你,对你百利无害。”

千夙感觉别扭。她一点都不想跟这些什么王,什么妃的接触,她只想做自己的小生意,好好生活。

“王爷,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你原本要休奴婢的,你还记得吗?带着奴婢去见太子妃,不好吧。”

贺东风一愣,她都多久没说过休这个字了?怎么又提起了?她不是知道他的心意了么?

千夙见他的脸一沉,也知道自己说的事不合时宜,然而这休书已然拖得太久,会不会越来越难拿?

贺东风将她拽过去压坐在矮榻上:“本王不会休你。上次在佛堂说的话,你最好听进心里。”

“可是……”

“没有可是,就算本王暴毙,你也不能二嫁。你生是贺家的人,死是贺家的鬼,反正这辈子你是别想摆脱本王了。”贺东风也坐了下去,一副老子就是这么拽,你最好别惹到老子的神情。

千夙很无奈。大哥,不带这么玩儿的啊!说了休她,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王爷,你这样很不好。当真很不好。就不能言而有信?大家都等着你休奴婢呢,这一休掉,皆大欢喜啊。”

贺东风敲了她的头:“欢喜?谁敢欢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不成真要本王将后院几个女人都弄走,你才甘愿?”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啊。千夙只恨语言解释不清。

刚想跟他说她才不要住回墨梅园时,朝雨突然急匆匆进来:“爷,沈将军带着府兵来了。说是要为沈侧妃讨公道。”

千夙的心咯噔一下,天了,那个沈将军还没完啊?所谓的讨公道是不是想弄死她?所以这就是沈碧姝一点都不怕被关柴房的原因?她是坚信有人能救她出去的。

“王爷,奴婢躲去。”

贺东风拉住她:“躲什么,怕本王护不住你?”

就是怕你护不住啊。那什么,沈将军要是打起来,刀剑无眼,他肯定要第一个弄死她的。花容早就跟她说过,沈碧姝是沈将军的掌上明珠。

“跟本王出去。”

贺东风拉着千夙往外走,到了正厅时,沈将军就冲过来。

“傅千夙,拿命来。”

沈将军的剑直逼千夙,她吓得六神无主,脚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怎么都跑不了。是贺东风将她护在身后,一脚踢过去,歪了沈将军的剑。

“大胆,谁敢伤本王的人?”

“晋王,你是什么意思?我好好的女儿嫁到你晋王府,你是怎么对她的?竟敢将她关柴房,她是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是不是这傅千夙干的好事?”沈将军叫嚣道。

“是与不是,与将军何干?将军是不是觉得,晋王府随便你来?本王不怕告诉将军,傅氏马上就要恢复妃位,将军若敢得罪她,就是得罪本王。”贺东风这番话一出,吓到了所有人。

“你,你。”将军气得要死。

“快回去罢,你要是敢再弄剑,本王有的是功夫将你丢出去。”贺东风一寸不让步,朝雨也上前阻止将军。

然而沈将军不肯就这么走人,他指着傅千夙道:“傅氏,你这个只会在背后干见不得人的事的女人,总有一天,本将军要将你杀了。”

千夙没敢出来。他妈的,这个将军有毛病啊,谁都是有父母的。

她本想当没听见的,可是贺东风已经冲了过去,动作快如闪电,一下掐住将军的喉咙。

“谁让你直呼她傅氏的?你对她说的是什么话?滚!以后再让本王听到你侮辱她一个字,本王不会客气。”贺东风用力攥了攥,沈将军想避却避不开。

为了一个傅氏,这般对待碧姝,沈将军却只能将这口气默默吞下去,回头再跟贺东风算账。

“撤。”沈将军不得已下了命令。

第82章 有些人就是要撞南墙才肯吸取教训

等人全退出去,千夙才长吁一口气。

“本王不会让他伤了你。”贺东风温柔而道。

千夙有些尴尬,唯有“嗯嗯”两声带过。

贺东风对朝雨道:“你去告诉沈氏,若她好好反省,本王可以放她出来,然而她不安好心,只能多扣几天再放出来。”

沈碧姝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样也好,扣着她就不怕她暗暗对自己下手了。

千夙暗忖,刚好过些日子她会很忙,还真的没时间应付沈白莲。也该找机会出去对新人培训上岗了。

小食店外面,文径寒等了许久。看样子今天她也不会来了。不知是有什么事,居然一连几天没过来瞧瞧,也没有给他留个口信。

“少爷,那符姑娘来了,肖九第一时间告诉您,你这么等可等到啥时候。”肖九摇摇头,少爷非要等,他也没辙。

“肖九,你说她是不是病了,这都多少天没来了。”文径寒若有所思起来,她说她是从外地来京城,他也没办法打听到她的住处,想找她可真难。

人,他是给她找来了;物,他也给她准备了,就等她来。

文径寒轻呼口气,转身欲走。

突然肖九大声嚷起来:“少爷,符姑娘来了,符姑娘来了。”

文径寒一愣,回头果真看到那抹穿着粗布的身影。她跟从前一样,蒙着纱巾,可他越来越想看看纱巾底下她的脸。这么一个神奇的女子,他想了解她更多,然而总是没有机会。

“符姑娘。”

“文公子好。时间紧迫,我就是来看看你找的人。若是可以,今儿我就给她培训。”千夙直接报来意。

文径寒还想跟她寒暄几句,听她这么说也不好浪费时间,直接将她带到了对面的茶社去。他已吩咐了掌柜的,租下了他的厨房给她用以培训。

千夙边走边问:“人可靠谱?签了保密协议没?”

“签过了。此人是我大姐收留的,跟在我大姐身边几年,十分靠谱,她唤秋月。”文径寒简单说了下秋月的情况。

收留的?千夙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表示。待到了茶社,见一斯文清秀的女孩倚窗而坐,手捧一卷书,举止娴静,并不像是被人收留的女子,反而有点小家碧玉的作派。

秋月,好名字,人如其名。

“公子安好。”秋月见文径寒来了,缓缓而起,稍稍弯腰点头。

瞧这礼仪,肯定不是小家小户出来的。千夙心里一喜一忧。喜的是此女子给人的感觉温柔不腻,十分讨喜,若是往小店一站,定能吸引众多男子。忧的是,她看着就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放在书房是合适,放在小食店就有些突兀了。

千夙拉着文径寒的手臂小声道:“文公子,你保证她靠谱?”

文径寒眉心微蹙:“符姑娘不喜欢?那我再去找找。然而一时半会儿的,再去寻人恐怕还不如直接用秋月,至少她跟在我大姐身边,知根知底的,大姐也说她是块好料子,比我的悟性还要高呢。”

这一顿猛夸,千夙就更是担心了。她这小本生意的,最怕是什么,最怕就是竞争啊。须知道,若是那点核心的东西被学了,难保不会有麻烦。

不是千夙太狭隘,做生意嘛,见的人多了,她多多少少能看出点东西来。她这小食店,找的妹子不怕笨,只要肯学肯干就行,就怕太聪明了,哪怕存了一丝不该要的心思,基本小食店就不用干了。而且这妹子还是半个熟人呢,不好管理。

见千夙不作声了,文径寒有点忐忑。秋月不好么,为何符姑娘才瞧这么一面就犹豫了呢?是不是他太武断了,大姐一借人给他,他就觉得放心。

忆起她说她经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兴许她的看法是对的。

于是文径寒看着秋月轻声道:“秋月,你先回长姐那儿去,我有些话要与符姑娘说。”

秋月看了眼千夙,脸上不喜不惊:“公子,可是符姑娘不喜奴婢?大小姐让秋月来帮忙,若这么回去,大小姐会责怪秋月的。”

文径寒眼巴巴地瞧着千夙,千夙自顾自坐了下来,让伙计添了杯子。她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抿了口才道:“秋月姑娘,我是个粗人,没读过什么诗书,要是说的不好的地方,你可别往心里去。”

秋月点点头:“符姑娘请说,秋月洗耳恭听。”

“好。想必文公子也带你瞧过了,那小食店很小,不是什么大买卖,因此我与文公子商量过,只打算请一个人,此人要兼具掌柜、记账、采买和小工等职责,不会太轻松,我相信秋月姑娘前三样都能胜任,只这当小工,就太委屈你了。经营小食店繁琐而劳碌,光是洗刷客人用过的碗筷就要很久,秋月姑娘你确定要帮忙?”千夙不慌不忙一一道来。

秋月听了,淡淡一笑:“符姑娘低看奴婢了。当奴婢的,怎么不会干粗活。放心罢,大小姐既让奴婢来帮忙,奴婢哪有帮倒忙的理儿,公子若是不信,可以让奴婢试工。”

嘿,她在这儿好说歹说的,人家秋月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话都是对文径寒道的。

秋月这妹子,有点杀气啊。嘴里自称奴婢,根本就没将她自己当外人呢。也不知这文公子瞧出来了没有。

文径寒悄悄让千夙跟他到一边去,这才细问:“符姑娘,这秋月绝对能信得过。何不试试她,若她真的胜任不了,再寻别人不迟。”

他都这么说了,身为股东之一的她又能怎么样。这个人情还是要卖与他的。只是这秋月,她是真的不放心。敢情用肖九都比用秋月来得踏实。她直觉就没出过错。

“文公子,既然你一再担保,我要再为难就显得不是人了。这样罢,既然你要用她,那就给写张保证书罢,他日若用的这个人出了什么问题,责任由你一概承担。同理,若我要用人,也会给你写保证书。”这是千夙能想到的,最能止损的方法。

只是文径寒听了,脸拉得长长的。她这是什么意思?信他不过,还要写保证书?她到底哪儿瞧秋月不顺眼了?他就不信秋月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毕竟这是大姐一手带出来的人。

“写便写,符姑娘可真是一点亏不肯吃。”文径寒口含怨气道。

千夙微微摇头:“他日你便明白我这么干的理由。做买卖的,谁会一直不吃亏呢,而我就是吃的亏多了,才会这般事事拎清。我只是比你多了些谨慎罢了。”

文径寒才不想听她说这些道理,反正她不信他就是了。

肖九为他取来纸墨,他闷闷地写了张保证书。意气之下,他写的保证书不光提到一概由他负责,甚至提到了会补偿千夙。

千夙瞧了,只觉得这文公子毕竟还是太小,虽然有经商的天赋,却少了些历练。不过无妨,吃一堑长一智,有些人就是要撞南墙才肯吸取教训。

小心翼翼地将保证书放回袖中,她就当翻过去了这一页。

“秋月姑娘请随我来。既然你要帮忙,那就拿出点功夫来,让文公子看到你的诚意。我会对你一连培训七天,请你务必按我说的做。”

秋月应下:“符姑娘尽管吩咐就是。”

在厨房里,千夙教秋月做小食时,发现秋月的手指特别修长纤细,一般来说,这么一双保养得白嫩细滑的手,确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无疑了。

她暗暗记在心里,也没说什么,只管教秋月。

这秋月是个聪明的,一教她就学会,教的过程倒是省心许多。

“好了,今日便到这里。”千夙看时间不早了,她要回王府了。

文径寒见她们出来,眼睛直瞧着千夙:“如何?”

秋月却抢着回答:“符姑娘教的东西虽然不难,但是特别有趣。公子你之前不是一直嚷着要吃鱼豆腐?奴婢学会了,等会儿就能做给你吃。”

“真的?”文径寒喜出望外,秋月真聪明。他望向千夙,像在说,看到了吧,我寻的人不会有错。

千夙没理会,只说了声“告辞”便要走。

文径寒听她说要走,急着问:“你明日还来么?”

“自然是要来的,培训可不能半途而废。”

“好,来就好。不过,你真的没时间了吗?我还有些事与你聊。”文径寒脸色有些不自然。

千夙以为是生意上的事,便说:“可是还有什么疑问?最迟还有一刻钟我就要走了,争取时间谈谈。”

“嗯,符姑娘随我来。”文径寒的手心冒出丝丝汗来。他要聊的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而是,他想多见她一会儿,听听她说话也好,感觉与她聊聊,总能启发他不少。

出了茶社,文径寒带着千夙去了另一家雅致的酒肆。一进门,千夙便闻到酒香,却苦于没有时间。

“一直与你喝茶,今儿想带你喝喝酒。”文径寒要了个雅间。

“文公子长话短说,酒下次再喝吧,这么匆匆地喝,也喝不出什么味儿来,徒添遗憾呐。”千夙拒绝了。要是回去让人闻到她身上的酒香,呵呵,岂不是说她出来买酒喝。

文径寒有些失望:“那就下次罢。我还想问你,为何不喜秋月。另外,还有些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

“没什么原因,就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直觉。文公子喜欢就好,我不会因为自个儿不喜欢就不培训她,毕竟钱还要赚的。你且放心!”千夙说道,刚抬眼就瞧到对面一抹身影,她吓得立马低下头。

第83章 到底是岁月催人老

那人,不是太子殿下吗?有别于上次的华衣锦服,他这次身着便服,进了酒肆后直接上楼梯。

这是微服私访么,看着不像啊。太子殿下与贺东风的关系不一般,然这次他身边居然没跟着贺东风!

“符姑娘怎么了?”文径寒见她锁着眉,一时又不急着走了,他有些好奇。

“无事。文公子我先告辞了。”千夙话音才落,却见太子殿下又下来了,这回身后跟了个瘦小的小厮,两人一块出了酒肆。

千夙细看了几眼,等看到那小厮的脸庞时,她顿时明白过来。那根本就是个女子,所以太子殿下出来是想将这女子带进东宫去?!

太子妃那么美,他还要找女人?果然外头的屎没吃过都是香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千夙回了王府,恰逢朝雨喊她去主院,见了贺东风她的脸就绷得更紧了。

“今儿的采买不顺利?”瞧她的嘴嘟起来都能挂油瓶了。

“不是。”千夙上下打量他,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太子殿下定是与这厮混久了,才会这么好色。

嗯,越想越有可能,就是这贺渣渣将人家带坏的。那太子妃得多可怜啊。

贺东风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板脸的,也不知她怎么了,耐着性子问她:“身子不利索?”

千夙一时气愤便冲口而出:“今儿见到太子殿下便服出来带个女子回去。真是的,太子妃比那女子美十倍不止。你们男人还真是眼瞎。”

贺东风挑眉戏谑道:“本王可没有瞎,还是分得清谁美谁不美的。”

分得清个屁。他后院哪个女人比沈白莲差了?居然非要踩着原主迎娶个沈白莲进来。

见千夙没搭理他,贺东风好生劝慰:“殿下的事你就别管了。”

“奴婢也管不来,只是替太子妃可怜。那么美的女子啊,原来也得不到夫君的整颗心。不过,能嫁给太子,也许她早就做好了与人共享夫君的准备。”这个时代的女人无疑是可怜的。

“这般感慨?可是感同身受?”贺东风逗她。

千夙忙摆手:“没有的事,奴婢可没往自个儿身上想。”

“中秋的家宴,本王会让你搬回墨梅园去,做好准备。”

“能不住回去吗?奴婢觉得住在下人房挺好的。”她不想再被这些东西给困住啊。

贺东风的眼里仿佛写着:“没得商量。”

王爷你是不是傻的,休书呢,你倒是给啊。老娘的小食店马上就要试业了,到时候银子滚滚来,才不稀罕当个穷王妃呢。

千夙正想得入神,冷不防贺东风刮了下她的鼻子:“本王越来越期待你侍寝了。”

啥,侍,侍寝……

两人大眼瞪小眼时,被恰恰进门禀报的朝雨瞧见了,内心里好一阵感动。爷终于感动傅氏了,这情意绵绵的,想来不久傅氏就要当回王妃了,真好,也不枉他吃了一嘴的狗粮,所谓吃得粮中粮,方为狗中王。

咳咳,想太多了,大事要紧。

“爷,太子妃来了说要见傅氏,在正厅等着。”

千夙愣了愣,难不成是为了太子把女人带回去的事而来?

贺东风叮嘱她:“好好说话,别得罪了太子妃。”

“奴婢明白。”

到了正厅,千夙见太子妃脸色憔悴,双目无神,就像掉了魂似的,分明就是失恋的样子。

“你来了,过来坐,本宫有话想与你谈。”

千夙瞧了眼四周,才道:“娘娘可愿意到花园走走?”

“也好。”太子妃意兴阑珊。

宫女不远不近地跟着,千夙大胆地牵上太子忆的手臂:“娘娘介意么?”

“这样也好,已经许久没有人敢这么挽着本宫了,倒是亲切不少。”

千夙点头:“娘娘若是有烦心事,就说出来罢,闷在心里不好受。奴婢的嘴紧得很,记性却太差,转眼就忘光了。”

太子妃笑了:“你这张嘴啊,怎么那么会说。本宫确实心里不舒爽,想来想去,还是来找你罢,毕竟女儿节大会上,本宫可是见识到你的本事的。”

“娘娘尽管吩咐,能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奴婢万死不辞。”千夙作势要跪。

“好了,本宫想好好说会儿话,就暂时不要在意身份。”太子妃说罢,回头摒退几个宫女。

这才幽幽跟千夙道来:“如今我越来越灰心,眼看着他一个个女人往宫里塞,虽然明知道他不属于我一个,还是心里难受得要死。你说,男人为何那么多情?就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说我想要的太过奢侈?又哪里有不想纳妾的男人。”

还真的是因为殿下接那女人进宫的事。

感情事她没法给意见,只能劝太子妃想开一些。

“不要想太多,不管他纳多少妾,你才是他的正妻,妻与妾哪有一样的理儿?你才是陪他到最后的人。放宽心吧。人这一辈子,除却感情,有意思的事情多了去,实在不必在感情里纠结过多。”

太子妃往前走几步,折了朵花蕾:“我从前也跟这朵花似的,如今心境却跟枯黄的叶差不多。贺东风的妾不少,甚至娶沈碧姝的时候,还让她从正门进去,你是怎么看得开的?他与你同床共枕了三年啊,眨眼就被别的女人分了。”

千夙接过太子妃手里那朵花蕾,往湖里扔,目眺远处:“看开是门大课题,不容易。但只要跨过这道坎,从此也就不会再受伤。我们的好,自然有懂得的人来观赏,对于那些不懂又非要折下来新鲜一会儿的人,实在不需过多眷恋。”

“此话怎讲?”

千夙回过头来,指着满满的繁花:“不是花骨朵儿才最美,盛放时美,枯萎时美,凋零时也美。懂得的人不须挽留,不懂的人再挽留也会走。”

“你看得真通透。”

千夙牵着她的手:“失去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何用难过?失去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才是损失。”

太子妃眉头深锁:“从前,他与我的心意一致,到底是岁月催人老。我曾做了许多事,只想将他的目光锁住,让他的心里再也走不进旁人。然而却发现,徒劳无功。”

“努力过就好,不要再为难自己。一辈子很短,对自己好些。”千夙如是说。

“你说,我还要不要再赌一把?也许他会迷途知返?若他是凡人多好。”

千夙长叹口气:“若他是凡人,你还会爱他如斯吗?赌与不赌,其实你心里是有答案的。”

太子妃抓着她的手:“千夙,你帮帮我,若叫我就此放弃,我心有不甘。我陪着他走过那么多日子,拱手让人如何舍得?”

“你想怎么做?”

太子妃目光坚定,附在千夙耳旁说了几个字。

“好,我会帮你。中秋宴是个好机会。若你不嫌弃的话,跟我来罢。”

千夙去告贺东风,说太子妃娘娘想出去一趟,为免引来注目,还是派朝雨在暗中保护的好。

“你要带太子妃去哪儿?”

“自然是舞坊。”千夙回答。

贺东风不悦:“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王爷可是瞧不起民间的舞坊?要知道,若是这舞坊,七夕那日奴婢还有机会夺得头筹吗?”

贺东风摸摸鼻子,有种越来越被她吃得死死的感觉,然而他却,却出奇地心花怒放。

最后是太子妃换了便装,由朝雨护送着两人去舞坊找刘莺。

因七夕的两支舞而成名,如今的舞坊客似云来,刘莺却没想过换地方,说这里是宝地。

舞姬们一听大小姐来了,个个都要拿着东西来感谢千夙。如今这些舞姬们都成了雁京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了。

“别谢我了,也是你们的舞艺好才有这成果。”千夙什么礼物都没收下,只让刘莺去备一桌好饭好菜。

舞姬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感激的话,千夙好不容易才打断她们:“若真想谢我的话,可愿意跟着贵人再来一舞?”

她们自然是愿意的。千夙趁机让她们认识太子妃化名的“秦姑娘。”

同样的秘道,同样的客栈,大伙都跃跃欲试。

这支舞是千夙从前去看表演时看到的,只记得一半,另一半记不住,因此她把记得那部分先教了太子妃。

剩余的部分只能由太子妃自个儿完善了。

“秦姑娘,那陶公子还在东宫吗?让他为你谱一曲,歌姬用你自己的人就好。”千夙细细地说着注意的地方。

太子妃记下她说的要点,说陶非那里不成问题,然后偷偷将令牌给了近身婢子,让她去宣陶非来舞坊一趟。

待陶非赶到舞坊时,太子妃已将整支舞都编排好了,只等曲子唱和了。

千夙在房中等着陶非,有些时日没见了,陶非的气色好了许多,也有些谋士的感觉了,想必太子殿下对他是重用的。

“大小姐。”陶非恭恭敬敬地施礼。这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恩人,若不是她,他断无机会拜在太子脚下,这是多少人几生都修不来的福分。

“别客气啊。还是跟从前那样,我只唱一遍,你要认真记下来。”千夙调皮道。

陶非也露出温和的笑来:“大小姐想考在下的记忆?放心罢,在下从未荒废功课,只等考取功名更好地为殿下鞍前马后。”

“好,机会垂青有准备的人,他日你高中了,能赏我杯茶喝就行。”千夙开始唱起那首歌来。

陶非不仅记下了词儿,更谱出曲儿来,如此给千夙复了一遍,好听得不行。

“走罢,抓紧时间。若你能助太子妃一把,青云直上不在话下。”

第84章 这是他的王妃,他的夫人!

后头的事千夙没再掺和,只让朝雨护好太子妃。

从舞坊出来,本想去小食店的,然明日还需去的,索性逛一下好了。沿着街边的小摊档走完一圈,她的肚皮已经撑着了,正欲买杯消食的酸梅汤时,后头有人唤她的名字。

回头,那人在桂花底下兀自笑得温柔,一身藏蓝袍子衬出伟岸身躯,俊朗的脸庞叫路过的姑娘羞红了脸。

千夙的心像被什么击中,愣了愣才回神,垂头低唤:“沈少将军。”

沈谦缓步过来,瞅着她手上拿的酸梅汤,他也拎了一杯,将铜板付予摊档主。那摊档主是个好客老大爷,笑眯眯道:“公子与小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啊!”

千夙有些尴尬,沈谦却很高兴。

她掏出铜板来要还给沈谦,他却挑眉:“要与我划分得这么清楚吗?”

“不然呢?你是我妹夫。我不想傅嫣再来寻我麻烦。本来,你们夫妻间的事,没有我插嘴的份儿,可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句,沈少将军,你既娶了她,就好好过日子罢。”千夙到底是忍不住劝了沈谦。

傅嫣的执念全是沈谦,若他对她好的话,她不会是那个样子。

沈谦的眸中盛满了失望,欲说什么最后却一字未说。

“告辞。”千夙转身要走,却被沈谦抓住手臂。

“千夙,我有些话想告诉你……”沈谦情急之下忘了注意男女之防。

突然一道手刀劈过来,沈谦被震得后退两步。

轻尘皮笑肉不笑:“沈少将军还是注意些好,这毕竟是大街上。让别人看了还是小事,若让我们爷看到了,沈少将军免不了一顿腿脚。”

这轻尘是从哪个角落跳出来的?

千夙好奇地看着他。

沈谦些许不悦:“敢情晋王是个小心眼的人?”

“是不是小心眼之人,沈少将军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傅氏,走。”轻尘办完差回来,在街上见到他们俩,自然而然要打断此二人的说话。

爷若知道他干了这等好事,定会嘉奖于他,嘿嘿。

轻尘拎着千夙回到王府,给贺东风说了一番,贺东风果真赏了他不少好东西。反观千夙只能丧着脸听贺东风训。

“不是说带太子妃去舞坊?难道是借着这机会出去与沈谦会面?傅千夙,本王的耐性有限,你若屡教不听,本王可以直接将你……”

千夙颇为无语。等贺东风絮絮叨叨地训完后,她才解释:“王爷,这真是大街上偶然遇见的。”

贺东风的脸沉得厉害,看来这沈谦还没有死心。本想中秋夜再让这女人住回墨梅园,如今想想还是尽快的好,别又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收拾下东西,立即给本王搬回墨梅园去。”

啥?千夙瞪大了眼,这么突然,可如何是好。

看她杵着没动,他唤来朝雨轻尘,让他们直接将傅氏的东西搬过去。

朝雨轻尘喜上眉梢,哟嗬,爷终于开窍了。早这样干不就好了,哪里还用受傅氏的气。哪有拗得过夫君的娘子,不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吗!他们得赶紧的,去找花容云裳,一块把这事给办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不是,你们……”千夙只来得及说这四个字,那两人便兴冲冲地夺门而去了,活像他们自个儿娶媳妇似的。

贺东风勾着唇瞅她,从前是瞧她哪哪儿都不顺眼,这会儿倒是越瞧越觉得她好看了。

“怎的,你还想躲?”他捧起茶来轻抿一口,只觉得喉咙一阵舒畅。不过,恢复她的妃位还需向殿下交代,毕竟成大事者,每一环都不容许出错。

千夙呆呆地望着他,如鲠在喉。事情全乱套了,跟她想要的生活差去甚远。

贺东风像看清她的犹豫般,柔声道:“这次,本王将决定权交到你手上。前提是,不许再与沈谦牵扯不清,一丁点都不行。”

“王爷,奴婢在想……”

“你什么都不需想,跟着本王的步伐就好。”贺东风朝她走过去,不顾她挣扎将她拥入怀里,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让他安心。

问题是,俺不想跟着你的步伐啊,老娘自己也有事业呐。豪门少妇哪里比得过商界女强人来得自由?

谁知贺东风竟娓娓道出她曾说过的话:“不要想太多,不管本王纳多少妾,你才是正妻,妻与妾哪有一样的理儿?你才是陪本王到最后的人。”

“噗!”

千夙简直要受不了。这人什么时候听到她跟太子妃说的话了?女人说话他听个屁啊听。

“王爷这样真的好吗?宵小之辈才偷听别人说话。”

贺东风脸皮甚厚,凑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然则你不是别人,你是本王的人,听一下你的心声不是很正常?”

这男人没救了。瞧着他那张俊逸的脸,还有熠熠的桃花眼,不知怎的,她很自然就将他与沈谦,还有文径寒比较起来。若论相貌,三人更有千秋,不分上下;若论风度,同样不相伯仲;只这处世,就各不相同了。

千夙想从他怀里出来,他却越发搂紧了。

待朝雨进来,便看到爷夫妇俩腻歪着,让单身狗又受了一万点暴击。

“爷,都搬好了,也唤人洒扫过了,王妃眼下就能住回去。”

要不怎么说朝雨牢牢占据着王爷身边最重要的位置,光这说话的艺术就让别人望尘莫及。

贺东风听着那声“王妃”,心情极好,向朝雨使了个眼色。

一刻钟之后,后院四个侍妾都被请到了主院。贺东风拉着千夙出去,千夙特别不自然,几次三番挣脱他的手,他又覆上来裹住,甩都甩不掉。

徐氏陈氏云氏杨氏见到拖着手的两人,下巴快要掉到地上,心情更是无法言表。

贺东风才不管她们怎么想,直接拉着千夙坐在主位上:“今儿喊你们过来,是要告诉你们,此刻起,傅氏搬回墨梅园,你们须唤她王妃,沈氏的账本也会交回王妃手中,你们有事须向王妃请示。”

“是。”四个女人,四个含怨的声音。

千夙很是尴尬,将她贬成奴婢的人是他,将她恢复妃位的人也是他,他就不怕走出去让别的男人笑话?

然而贺东风捏着她的手:“让花容云裳给你更衣,等会儿要与母妃一起用晚膳。”

几个侍妾恨得牙痒痒,吃饭就吃饭,爷用得着那么温柔?又不是新娶回来的,还能有新鲜劲儿?

“呃……”千夙决定先溜为上。

下意识要回下人房时,轻尘却挡住她的去路:“王妃要上哪儿呢?墨梅园在这边,小的领你去。”

轻尘这嘴脸让千夙无力吐槽。

“你能不能别这么狗腿。”

轻尘嘿嘿一笑:“能侍候爷与王妃,是小的福气。”

罢了罢了,跟个傻子说不清。千夙唯有跟着他的步子,一路回到墨梅园。

不进去还好,一进去吓了一跳,只见里头整整齐齐跪了十个婢子,花容与云裳跪在最前面,她们身上俱换了衣裳,那精致的刺绣也堪比一般人家的小姐了。

“恭迎王妃。”

卧了个大槽,这阵势!千夙僵硬在那里,手脚都快不知往哪儿放了。有种奇异的感觉,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女汉子,今儿老天居然告诉她,当个小公举也不错。

“王妃要让花容云裳一直跪着?”轻尘悄声提醒。

是哦。千夙后知后觉:“都起来吧。”

花容云裳上前来,拥在千夙旁边:“王妃,终于回墨梅园了,太好了。”

云裳还哭了出来,怎么劝都劝不止。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这些日子过得有多苦。花容云裳一双手都起了茧子。

主子果然没骗她们,说要让她们过上好日子,这不就恢复了妃位。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她们了。

“好了好了,快为我更衣吧,我自己可不懂怎么穿那些麻烦的衣裳。”

云裳这才止住了哭,拥着千夙进内室去。

花容手脚麻利地拿出一件正红镶金边的衣裳来,那抹红晃得千夙眼睛都要花了。

“这是主子最喜欢的衣裳,是你出阁前夫人特意为你绣的呢,花了整整两个月绣好的,主子每次穿这件衣裳出门,都引得别家小姐夫人羡慕哩。”

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更完衣的千夙险些认不出镜子里的自己来。正红色衬得她的脸色明艳光洁,等云裳为她梳完发髻后,别上那支红玉凤凰籫子时,她就如同从天边的宫谪而来,落下凡间。

“主子太美了。这身量不止没瘦,反倒丰满了些,更胜从前。”花容夸道。

千夙嘿嘿笑着,她都有点小肚子了呢。原主心情忧郁,所以饭量很小,可她不一样啊,她是个吃货,即便在府里当奴婢,她也要想着法子吃饱吃好,开小灶也不是没试过,当了采买后,每回出府她都要吃上不少东西呢,哪能不胖。

云裳要为她点妆,千夙没让。现代有卸妆的东西尚且卸不干净,这儿就更别提了,能少用还是少用吧。

踏出房间时,贺东风正巧走过来,见千夙这番模样,他定定地立在那儿,眼含秋水,面带春色。

静如天上仙,动若人间月。

贺东风每走一步,耳边就是他如擂鼓的心跳声,直至她就在他跟前,他才敢相信,她是触得到摸得着的。

最主要的是,这是他的王妃,他的夫人!

第85章 沈白莲自尽了

然后朝雨与轻尘就看到爷跟个失魂落魄的傻子似的瞧着王妃。

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这爱情的力量可真惊人。

贺东风回过神来,挽着千夙的手往慧慈阁走。一路上,下人们都看傻了眼,这是傅氏?她又变回王妃了?难怪沈侧妃被关在柴房里这么久都没被放出来。

贺珏看见千夙时,高兴得围着她转,一口一个“王妃嫂嫂”,闹得千夙更不好意思。谢太妃倒是平静得很,只用完膳后拉着贺东风去问话了。

“王儿,你这是何意?”之前不是一直喊着要休了傅氏的吗?这才多久,他又改变心意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作为王爷,若心性这般摇摆,可怎堪大任?

“母妃,这些时日来,儿臣反省良多,的确是儿臣从前辜负了傅氏,幸好没酿成大错。”贺东风跟谢太妃解释了一番。

谢太妃虽不解,但还是尊重他的决定。若是不休傅氏的话,就不用得罪傅相那边了。然而她却不知,早在之前,贺东风就成功让傅相打消了疑虑。

贺东风伴着谢太妃出来时,看到贺珏黏着千夙,他的脸不由板起来:“贺珏,你是不是该回碧剑阁了?”

“我今晚想去嫂嫂的墨梅园睡。”贺珏毕竟还小,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有多难听。

谢太妃训斥了一句:“珏儿,休得胡说。”

贺东风已经过去,一把提起贺珏的领子:“小子,回你的院里去。”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跟嫂嫂玩儿,歇在她那儿。”贺珏哇一声哭出来,双腿踢着他的王爷哥哥。

千夙劝说了句:“王爷,快将贺珏放下来,您这样他会呼吸不畅的。”

贺珏一听王妃嫂嫂向着自己,哭得更来劲儿:“王爷哥哥就是坏,从前对嫂嫂那么坏,如今对我这么坏。”

千夙扶着额,这话说的没毛病啊。她看了眼贺东风,大有“你不将他放下,我让你好看”的意思。

一口闷气堵得贺东风难受,好啊,她居然敢向着这小子,是不是忘了谁才是她男人?这小子是她小叔子,小叔子又怎么能与夫君比?哼!

千夙见他似有松动,直接过去掰开他手指,从他手里抱回贺珏,轻声哄着:“贺珏,明儿个嫂嫂给你做桂花糕好不好?别哭,再哭就不是男子汉了。”

哄还不止,还要给做桂花糕,连他都没这待遇。不行,再这么下去,她眼里都瞧不见他了,今晚得好好教训,振振夫纲。

贺东风沉着脸,嗓音轻飘飘的,有种吓人的阴森:“贺珏,回你的碧剑阁去,再不走的话……”

“哇”贺珏抱着千夙不肯松手:“嫂嫂,他就会欺负我,欺负我。”

千夙见这娃哭花的脸,心疼得轻拍他的后背:“是是是,他就是坏,老欺负人,咱们不跟他玩儿。”

贺珏埋在千夙怀里,偷瞥他王爷哥哥一眼,嘴角溢出得意的笑来。

贺东风还真想拎起他来扔出去,到底是谁欺负谁。

谢太妃哭笑不得看着眼前的闹剧,两个儿子的心性如何,没人比她更清楚,然则贺珏这么黏着他嫂嫂真的好吗?她可是看得出来,他王爷哥哥可是等着与他嫂嫂共回墨梅园的。

所谓久别胜新婚,没准她很快就要当祖母了。还是把贺珏带走的好。

“珏儿,去母妃那儿,母妃让人做了梨膏,味道可香了。”

贺珏这小吃货一听有吃的,忙不迭就跟上谢太妃的步子出去了。

千夙对上贺东风的眼:“他还小,你还跟他计较啊。”

贺东风很不爽地上前,将她拥入怀里:“到底是谁与本王计较了。往后不许在本王面前向着他。”

“我好像闻到醋的味道了。贺东风你真夸张。”千夙一时不察,直接唤出他的名字来。等她看着他变得灼热的眼神时,才后知后觉自己错了。

“奴婢一时嘴快……”

贺东风伸手掩住她的嘴:“你如今不是奴婢了。且本王喜欢听你唤我的名字。”

苍天啊,能不能别让他不分场合就来一句这样的话,羞死个人去了。

“朝雨。本王今夜在墨梅园憩下。”

朝雨就跟一太监似的噙着尖笑:“都给爷准备好了。爷与王妃早些休息罢。”

休尼玛个屁啊,这话就跟老鸨对客官说的,我家姑娘就交给你了。朝雨这死相,跟轻尘一样贱贱的。

千夙与贺东风回到墨梅园才方方天黑下来。

“王爷,反正这么早也睡不着,不如散步一二?”

贺东风噙着笑,她有这么紧张?

于是两人在墨梅园里走来走去,千夙嫌不够,两人又散步到花园里。

这下千夙是真的累了,打了好几个哈欠,不知身旁这人体力怎么这么好。坐在亭子里,她靠着柱子昏昏欲睡。

“困了?”贺东风坐在她身旁,将她的头拨到自己的肩膀上。凉风习习,月色无边,花香宜人,偶有蛙声响起,在这静谧的夜尤显诗意。

千夙靠在他的肩上,只觉得之前他身上的凛冽的松柏香都变得柔和起来。

“王爷,问你件事。”

“你说。”

千夙垂着眼:“你有过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吗?”

贺东风微微一惊,她问这话是何意?

“王爷别在意,就是随便聊聊,没啥意思。我觉得吧,到了你这个年龄,谁不会有些过往啊。你之前说过,是为了那个叫什么的女子而记恨上我的。”她又打了个哈欠,好困啊。

贺东风凝了凝神,这才云淡风轻道:“过去不重要,过好眼下和将来才重要。”

“不重要吗?我怎么觉得过去挺重要的。你看你吧,说是身边有如花美眷,然则没有一个人能走进你的心。”千夙慢慢闭上眼。

贺东风伸手搂着她的腰,下巴在她头顶上蹭了蹭,嗓音缓和而低沉:“本王都不知道,你这么在意。若想走进本王的心,你得多加把劲儿。”

她没回应。

他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腰:“听见没?”

低头看她的脸,才发现她睡着了。

贺东风没有动,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肩上睡。

朝雨上前,他还让朝雨别说话惊扰了她。过了一会儿,他才将她打横抱起,一步步往墨梅园走去。

而别的院落,灯却久久未熄。

徐氏睡不着,索性去找杨氏。陈氏坐着坐着,便念起经来。而云氏走着走着却来到关押沈碧姝的柴房。

“沈侧妃,睡了吗?妾身云氏,特来看你。”

柴房里头的沈碧姝整日整夜地睡不着,感觉已在崩溃的边缘。她的消息都递出去了,不知道为何还是出不了这柴房。

听到云氏来寻,她一下坐起来,走到门后悄声道:“云氏,若你能救我出去,不管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云氏不是聪明人,却也不傻,听到沈碧姝这么求她,想必是求救无门沈碧姝快撑不住了。

重重叹口气,她才告诉沈碧姝:“沈侧妃,不是妾身不愿帮你,而是,而是如今谁也奈何不了王妃。你才被关进来,她就恢复妃位了,往后,妾身们自身难保。”

什么?沈碧姝一口气差点缓不过来。为什么会这样?傅千夙恢复妃位了?怎么会这样?那她即便出去,不也被她死死压着?

爹和娘为什么不来救自己?难道连他们也没办法救自己吗?

“沈侧妃,妾身也是内心苦闷才过来寻你说两句。你歇着吧,妾身回去了。爷去了墨梅园,连轮到徐氏侍寝的日子他都没理。今夜,恐怕妾身几人不会成眠了。”云氏说罢就走了。

沈碧姝捏紧了手。如此下去,可怎么是好。她怨贺东风,怨他看不见她的深情,也怨傅千夙,是她抢了贺东风。

她不会放过他们的,绝不。

咬了咬唇,她摘下脖子上戴的玉佩,用力磕在地上,玉佩顿时裂成两块,她拎着切口不平的那半块,对着自个儿的手腕划下去,瞬间,血冒出来,红了她的衣裳她的眼……

贺东风,傅千夙,我诅咒你俩永生永世不能双宿双栖。

天亮,王府最边上的柴房响起一声尖叫声。守柴房的婆子跌跌撞撞、披头散发手沾鲜血地跑去主院,没等见到王爷,就对朝雨跪下:“沈,沈氏割腕自尽了。”

事不宜迟,朝雨让轻尘过去看沈氏的情况,他自己则奔向墨梅园。

花容云裳正侍候王爷洗脸更衣,见朝雨面色不对闯进来,都纷纷躲开了。

“爷,”朝雨才开口,就被王爷伸手打住。

“去外面说,别吵到王妃。”

贺东风大步往外走,还让花容云裳看守着,不让人来打扰千夙休息。

“说吧,何事让你如此冒失?”

朝雨跪下:“爷,沈氏自尽了。属下已让轻尘过去打点,眼下生死未知。”

贺东风目光沉沉:“送到西边厢房打点,封锁消息。若有外传,杀无赦。”

“是。”朝雨领命而去。

贺东风坐在千夙床边,等她醒过来了,才柔声跟她说:“沈氏出了些事,本王要去处理。”

“哦。”千夙摸不着头脑。

想了想,他还有些不放心:“后院的女人要是找到你这儿来,打发了就是。”

“哦。”找她干嘛啊?

贺东风说的不错,他前脚才离开墨梅园,那四个侍妾后脚便到了。恰逢千夙刚更完衣,头发都没梳,她眼尾都没抬就叫花容打发走。

可那几个女人竟直接冲了进来……

第86章 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哈

花容及云裳挡在前面护着主子,没让那四个侍妾接近。

千夙抬眼望着那四个女人,颇感头疼。这来势汹汹的,又是有什么事?

云氏第一个开口,阴阳怪气道:“王妃居然能睡到这么晚,难为沈侧妃险些一命呜呼。”

沈白莲又搞出什么事来?

徐氏第二个开口:“王妃,您还不知道沈侧妃的事吗?今儿一早,就听说她在柴房里自尽,可把妾身吓着了。”

沈白莲像是会自尽的人?根本不像好吗。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为了从柴房出来,她是豁出去了。

“王妃不过去瞧瞧吗?说到底姐妹一场,不去的话有些不近人情。”杨氏故意道。

可千夙就是没动。不近人情又怎么样了,她和那沈白莲就是天生不对盘,不去还好,万一去了沈白莲又借机演戏,她岂不是冤死了?但凡有点脑子都该明白,这节骨眼去不得。

扶了扶额,她轻轻地“唉唷”一声:“花容,快去给我弄碗糖水来,头晕得很。”

“主子,快回床上歇着,王爷方才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你歇息的。”云裳嚷得特别大声,就是让这几个侍妾们知道,爷有多喜欢主子。

几个侍妾听了,心里头都不是滋味。她们特意过来,就是想将傅氏哄到西边厢房去,到时候沈氏定然抓住这个机会,将她自尽的事推到傅氏身上去,两虎相斗,不管谁赢谁输,于她们都有好处。

然则千夙可没她们想的那样笨,一句“头晕”就没打算过去。

陈氏不得不搬出太妃来:“王妃,这会儿连太妃都过去瞧了,您若是不过去,可怎么向太妃交待?”

胶袋?沈白莲是死是活关她屁事啊,又不是她让沈白莲去死的。

千夙坐在榻上,瞧着眼前这几人明明不甘心却不得不低眉顺眼的样子,头一次觉得身份是个好东西。

“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愿过去,而是我身体不爽利。你们先过去,我马上就来。”这话明摆着是诓人,谁信谁傻逼。

四个侍妾互相对视了一眼,突然“咚”的一声跪下来。

“这是干嘛?好好的说话便成,跪我干嘛?”千夙接过花容递过来的糖水,浅浅地抿了一口。

“王妃,您若是不过去,妾身们也不过去了。”

千夙点点头:“好罢,不去便不去。眼下沈氏出事,你们就别过去添乱了。万事有王爷呢。”

一计不成,四个女人又来第二计:“王妃,那妾身几人在这儿陪你聊会儿天吧,闲着也是闲着。”

千夙暗忖,我可没话跟你们聊啊。特别是云氏,就不信你不记恨着之前的纠葛。

“我恐怕感了风寒,不好传染给你们,都回去罢,歇好了再找你们聊天。”

花容和云裳礼貌周到地将姨娘们一个个送出去,回头跟千夙道,几个姨娘差点没气晕。

“也不看我是谁,想蒙我过去看戏呐。花容云裳,你俩且给我守着这儿,我有事需出府一趟。”说好了培训七日的,少一天都不行。

花容却道:“然则主子你已不是婢子,采买的事交给别人就行。”

“那也得寻到合适的人才能交,要是今儿个就不管,怕是王府里的人都没菜吃了。”千夙笑眯眯地让花容拿出一套便服来。

云裳将王妃特有的腰牌交给她。

“主子,早些回来。万一王爷可怜那沈侧妃可怎么是好。”花容忧心忡忡。这沈碧姝从前就与主子过不去,几年来屡给主子使绊子,难得主子恢复了妃位,可千万得提防着,万不能重蹈覆辙。

千夙可没将沈白莲自尽的事放在心上,贺东风这人根本就没有心,沈白莲这点招数又怎能叫他怜惜。

“他要可怜就可怜罢,跟我不相干。”

这回没有再走后门,她是大大方方走的正门出去。来到约好的培训地点,只见文径寒与那秋月已等着了,瞧这茶桌上的杯子,恐怕他们等她有些时候了。

秋月还没开口,文径寒就着急站起来:“符姑娘终于来了。”

“是我的不是,没告诉你时间。明儿个不用这么早来等。秋月姑娘可准备好了?今天我要教你些别的。”

秋月垂头:“昨日符姑娘教的,奴婢回去反复记着,生怕忘了。公子一早还说等你来了,要考考奴婢的。”

千夙笑了:“用不着考,秋月姑娘冰雪聪明,一点就会。来吧,时间紧迫。小食店的修整还需文公子留心。”

“放心罢,我方才已去过小食店,进度很快,原计划是月底完工,这会儿看着再几天就能完工,正好符姑娘也培训完了。”文径寒多少了解她喜抓细节的个性,因此他也花了不少精力。

“如此便好。”

千夙与秋月进了后厨。

约莫一个时辰后,秋月就能将千夙教的做得有模有样了。

“不错啊。秋月姑娘可真聪明。”

“还是符姑娘教的好。”秋月很是平静,见千夙要走出后厨,她往前挡了挡:“符姑娘留步。奴婢受大小姐之托,有几句话想告诉姑娘。”

大小姐?说的是文径寒的大姐?

秋月轻哼两声,脸上有些许不自然:“符姑娘,秋月也是受人之托,若你听着不高兴,也请多担待。大小姐托奴婢告诉你,文公子在某些方面有些迟钝,也许会看不清,为免日后产生纠葛,希望符姑娘谨遵合作之道,勿要多想。”

这话说的够婉转的,不就是警告她不要打文径寒的主意吗。

千夙似笑非笑盯着秋月,这到底是大小姐的话,还是她想说的话?然则不管是谁说的话,她听进去就是了。

“秋月姑娘大可放心,我与文公子之间除了合作,再无其他。你也看见了,我跟你说的话比跟他说的还要多,怎么可能有别的。”

秋月点点头,脸上溢出笑来:“的确如此。那奴婢就回去向大小姐复话了。”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明日同样时间再来。”

两人走出厨房,文径寒竟然就等在厨房外头,将手里的茶递给千夙道:“喝杯茶润润口。”

千夙淡笑:“不用了,我不喜欢喝茶。这杯给秋月姑娘罢。我先走了。”

文径寒急得将茶塞在秋月手里,跟上千夙的步子:“符姑娘等一下。”

千夙当没听见,直直往后头头,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留下文径寒在那儿愁怅。

秋月上来,将那茶塞回他手里:“公子想不想试试奴婢今儿学到的手艺?”

这话将文径寒的注意力拉回来,他很高兴就跟秋月进了厨房。

而千夙到小食店转了一圈才回王府。想到马上就要试业,然后是开业,她内心就一阵激动。

回到晋王府却听花容说,府里来了位从宫中来的重要客人,说是来认恩人的。

千夙懒得理这些事,然而回了墨梅园却见贺东风坐在那儿似等她已久。

“上哪儿去了?”

“自然是出去采买了。王爷,沈氏如何了?可有大碍?”千夙假惺惺地问了一句。

贺东风负手而立:“原本是无大碍,如今有了。”

千夙听不懂,见贺东风不想解释的样子,她也就算了。

“罢了,用膳。用完陪本王去看看沈氏。”

去看沈白莲?多晦气啊!千夙翻了白眼,心里一千一万个抵抗。

云裳为她更衣时,悄悄跟她八卦了一番:“主子,那沈氏的本事可大了。今儿从宫里来府中的,是齐贵妃身边的桂嬷嬷,她竟说沈氏从前救过齐贵妃一命,特奉齐贵妃之命来报答沈氏,不但去找太妃说情,更向王爷说情,这不,沈氏已经从西边厢房搬回莲晴院了。这往后啊,沈氏肯定会仗着齐贵妃这层关系,在府中横着走。”

居然牵涉到宫里头去了,这沈白莲还真有几分本事。

千夙更衣出来,与贺东风一块往莲晴院走。

“你气本王吗?”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贺东风说的是沈白莲的事。

“不气。她都自尽了,我若还与她计较,反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不是她不想计较,而是沈白莲如今有了齐贵妃撑腰,她惹不起啊

“嗯,你倒是大度。”贺东风总觉得心里有股闷气。她不生气,他该放心的,然而从某种程度来看,她不气沈氏,也就是没有多在意他。

莲晴院里,千夙跟在贺东风身后进了沈白莲的房间。只见她躺在那儿,面色白如纸,手腕裹着厚厚的纱布,上面隐隐还有些血渍。

莲叶在她耳边说王爷来了,沈白莲立马就睁开眼睛。

然而一对上千夙的脸,沈白莲就开始哭:“爷,为什么要带她过来看妾身?傅姐姐,妾身这副模样你定是很开心吧。”

千夙忙站开去,省得沈白莲扑上来。

贺东风挡在千夙身前,目光沉蔼:“你伤了就好好休养。”

“爷,你竟护着她。你根本不知道,若不是她,妾身又怎会自尽。傅姐姐,你赢了,妾身不会再挡着你的路,求你放过妾身啊。”沈碧姝这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可千夙却接过话,存心要气死她:“行,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哈。说真的,你很厉害,我是宁可喝水噎死、撞豆腐死都不敢划手腕的,得疼死个人去。”

沈碧姝一张苍白的脸突然涨红。

贺东风却是憋了许久才憋住了笑,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不过这话倒是不假,她爱财又惜命,别说噎着,就是吃个东西她都要使银针的,不长命百岁都不是她了。

第87章 这话有些甜呐

沈碧姝想说什么,到底是忍住了。说起来,老天还是疼她的,这不,贵人来了,她也从柴房出来了,日后不怕没机会弄死傅千夙。

想罢,她柔柔弱弱地说:“爷,妾身就不起来送您与傅姐姐了。”

沈白莲居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奇了。

从莲晴院出来,便看到那四个侍妾杵着,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塑料姐妹花。果然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千夙只当没看见她们,从旁边掠过去。

徐氏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王妃,沈侧妃眼下如何了?”

“想知道,进去瞧瞧啊。”千夙皮笑肉不笑,拂袖走远了。

贺东风回到主院后,吩咐轻尘去查沈氏救了齐贵妃一事。

因着沈白莲自尽的事,连日来王府里死气沉沉的,似乎谁都不敢再生事。这给了千夙大大的方便,她依旧每日出府,连着七日培训,秋月顺利出师。

文径寒在雁京最盛名的千客居包了个雅间,连同秋月和肖九共四个人吃了顿死贵死贵的饭。

酒足饭饱,千夙突起一个念头,细声问文径寒可有兴趣经营饭馆。

文径寒一愣,倒是虚心请教起千夙来,但见她头头是道,他的兴趣也被勾起来,开始考虑她的提议。

秋月与肖九坐在旁边一句话都插不上,肖九侍候着他家公子倒没什么,只秋月满心的苦恼和怨怼。

“文公子,你若当真有想法,咱们日后还是可以合作的。”千夙一时高兴,也没理秋月频频望过来的生怨的目光。

文径寒也高兴,与千夙碰了几下杯。

“时间不早了,我要告辞了。”虽说王府里那几个女人暂时偃旗息鼓,可她也不能出府太久。

文径寒要相送,千夙没让,自己一个人左穿右拐,眼看就要到王府后门,突然一阵风掠过,藏蓝色身影稳稳落于她跟前。

居然是沈谦。

不知为什么,沈谦的每一次出现,都让千夙心跳得厉害。她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归根结底是因为那次她被人鞭打得半死不活时,幸得沈谦所救,她完全将他当成英雄的化身了。

试问哪个女人不会对风度翩翩,武力上乘,霁月清风的男人产生好感?

咳咳,想得有些远了。

千夙微微垂头:“沈少将军有事找我?”

沈谦一双眸中布着红丝,听说贺东风恢复了她的妃位,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来寻她,却突然听到相府的风声,她的母亲曹氏出了事,刘妈还没往外传消息就被傅书及王惟馨控制住,他暗中探听了一番,果真如此,便急着来寻她。

“千夙,你母亲出了事。相爷不在府内,你不回去恐她会有危险。”沈谦抓紧时间告诉她。

千夙的心狠狠地一揪。虽然那不是她妈,是原主的妈,可眼下除了她谁也救不了曹氏。

情急之下,她攥住沈谦手臂:“麻烦将军送我回相府。”

“好。抓紧我。”沈谦将她双手绕到他的腰上,使了轻功飞起来。

千夙吓得紧紧扯着沈谦的腰带,唯恐摔下去骨头都不剩。原来古代这些人的轻功这么厉害啊。她还以为这是骗人的。

有沈谦护航果然快上许多,没一会儿千夙就稳稳落于相府门前。为免惹来闲话,沈谦回避了,只暗中护着千夙。

千夙从腰间掏出令牌来,对着相府的门卫道:“晋王妃在此,谁敢拦着我要谁的脑袋。”

门卫很快就放她进去,千夙一股脑跑到曹氏的院子,只见大门紧闭,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她刚一脚踹过去,后面就传来声响:“什么人,敢擅闯相府。”

千夙回过头去:“你看我是什么人?我是相府嫡小姐,更是晋王妃,瞎了你的狗眼,还不快把门打开。”

那人是傅书的狗腿子,从前可没见过千夙,自然以为她胡说。

“我说哪有这么寒酸的嫡小姐和晋王妃,穿得还不如相府一个下人,你蒙谁呢?来人,给我抓起来,送到少爷那里去。”

千夙捏出令牌,怒目直视:“别说你,就是傅书在我面前,都要下跪。我劝你还是擦亮眼睛看清楚,晋王就在外头,你若不信就去看看。”

那人见到令牌,忙收敛起来,急着去告诉傅书。

千夙踹不开门,急得不行,这时沈谦从树顶飞身下来,不消两脚就将门踹开,与千夙一同进去。

曹氏没在房里头,然而房里乱成一窝粥样,不用想都知道发生过争执。千夙一个个房子找过去,终于在一个杂物间找到了曹氏,只见她长发蒙面,嘴角溢血,若不是感受到她轻微的气息,千夙还真以为她死了。

那一瞬间,千夙的眼泪飙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沈谦按着她的肩:“忍住,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将曹氏带出去,你需想法子脱身,否则我们全部出不去。”

是啊,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千夙胡乱抹了把眼泪:“走,你带着她走,别管我了,我至少还有令牌在。”

救人要紧,沈谦分明感受到曹氏越来越弱的脉象。他将曹氏背在身上,用一条绳子将她与自己束紧了,然后纵身往屋顶飞跃上去。

恰此时,大批府兵冲入了曹氏的院子,为首的是傅书,听说傅千夙是一个人回来的,此时不杀她更待何时,于是他拿出从他爹那里偷来的符令,号府兵抓傅千夙。

千夙听闻响声,从窗户跳出去,特意将绣花鞋扔到相反的方向,将帕子扔到屋檐角,往前面直冲过去。

然而府兵之众是她没想到的,前面后面都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没时间了,她只能就近躲进了某个房里,才发现居然是厨房。

那边一口水缸引起千夙的注意,她匆忙走过去,刚想跳进缸里躲着,外头响声冲天,怕弄出声响暴露行踪,她只得藏身于水缸后头的柴垛,抓起大把的柴枝来,往自个儿身上埋……

呯的一声,厨房门被踹开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千夙屏住了呼吸,却感觉到有人往她这个方向来。

阿弥陀佛,佛祖啊,上帝啊,老天爷啊,保佑我不要被这群王八找到。

忽然有人道:“水缸!”

然后有人将水缸噼哩啪啦砸碎,水冒出来,湿了整个厨房。

有水漫进了柴里,千夙知道,若是水倒流出去或是流得慢了,这些府兵定然会怀疑柴垛里藏人,她只得张嘴吸柴上的水。

然而有个府兵仍想来搬开柴,却听傅书的声音:“她爬墙走了,不用找了。好个贱人,居然敢里应外合把曹氏救走。”

“今儿的事,谁都不准向外道,撤!”

傅书一下令,府兵们便收队离开。

千夙松了口气,却仍不敢立马起来,等啊等,等到外头都暗了下来,她才揉着麻掉的腿,缓缓从柴垛里出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眼下曹氏的院子里暂且是安全的。然而她要怎么逃出去呢?

好饿啊,千夙翻了翻厨房,发现锅里有包子,匆匆塞进嘴里。吃完才后知后觉,不对啊,曹氏作为丞相夫人,偌大的厨房里除了包子,居然什么都没有,这不可能。

难道,难道这些日子傅老头不在府里,傅书就苛刻起曹氏来?

千夙越想越气,他娘的,这个傅书真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以为他算老几了。这个王惟馨也不是省油的灯,嫁进相府来居然还敢作恶,那就别怪她将他俩一块教训。

天将要亮时,千夙看准了时机要偷溜出去,沈谦却来了。

“你怎么这样傻,都出去了还回来做什么?”

“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回来?快,趴我背上,我带你出去。”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天地间有一人还惦记着自己的安危,怪感动的。

“快啊。你娘已经醒了,她还等着你。”

“好。”千夙一下趴在沈谦后背,发现他就要飞起来,她忙问:“你不用绳子将我系着吗?我没啥体力了,没吃饱。”

沈谦不知是该笑好还是该急好:“你放心,我即便自己摔下去,也不会让你摔着。真没力气就抱紧我。”

这话,好像有点甜呐。千夙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了,双手搂紧他的肩,双腿夹紧他:“走吧。”

害得沈谦身上起了一股子邪火。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的如此这般,他差点疯了。要不怎么说情场比沙场还危险万分,稍一不注意就万劫不复。

沈谦一鼓作气趁着残余的一点云雾没散开来,将千夙带出了相府。

客栈里,两人都气喘吁吁。

“千夙,你去歇会儿,等会儿醒了,再去看你娘。”

“好,我歇会儿,好累。”她只闭上眼,却忘了松开沈谦,也忘了从人家的背上下来。

沈谦:“……”

这滋味实在难熬,唯有心底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过念到最后,他笑了。即便日后她不属于他,有这么些念想,就足够了。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晋王府里的某人,差点就要疯了。天一亮贺东风便去相府寻人,寻不着时,差点要将傅书给大卸八块。

还是朝雨劝他:“爷,王妃这么聪明,她定会没事。没准等会儿她就回来了。”

贺东风没法不着急,光天化日下,居然把人给弄丢了,如何能不吓着?她失踪不足一日,然而他脑子里却浮出了不下百种可能。

“朝雨,去相府走一趟,本王要知道她到底为何急着回相府。”

交待了人暗中去搜,贺东风自己也没闲着,往莲晴院走。

第88章 沈谦,就算为了我也要撑着

沈碧姝还在梦里就被人拽下床,等她睁眼,居然是王爷在她面前,那张盛怒的脸似在说明他从地狱而来。

“本王问你,她的失踪是不是与你有关?”

她?指的是谁?沈碧姝无助又可怜地瞅着他。

然而贺东风丝毫没怜惜她,伸手攥住她受伤的手腕,青筋突起道:“若让本王知道,你与此事有关,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沈碧姝再也受不住,眼泪狂飙:“王爷,妾身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

贺东风狠狠甩开她大步往外走,最好与她无关,否则,她不会想知道他的手段。

与此同时,客栈里的千夙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拉着沈谦的手。她一动,沈谦就警觉地醒过来。

“醒了?先去看看你娘,我去让人送吃的上来。”

千夙点头,推开内室的门。只见曹氏躺在床上,虽然脸色还是不好。

“女儿,你来了。娘多怕再也见不到你。刘妈她被傅书这禽兽给抓起来了,眼下生死未卜,都怪娘。”曹氏泪如泉涌。

千夙忧心刘妈的安危,却也担心曹氏的身体。

“娘,你且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刘妈有事。傅书敢如此对你们,我定不会放过他,即便这次爹要保他,我也不会放手。”

曹氏抱着千夙哭:“若不是沈少将军,估计娘早没命了。娘还梦到了你胞弟,他说娘的命不该绝,让娘撑住等你来。”

千夙劝慰了曹氏,沈谦正好送吃的来,上面还有一碗药是煎给曹氏的。

“夫人,先喝点粥,待身子养个几日后,晚辈会为你寻个落脚地,等丞相回来再作打算。”

曹氏原是点头,想了想又摇头:“不必麻烦沈少将军了,我本就做好打算要离开相府,索性趁这次彻底与相府断绝联系。”

沈谦问:“然则夫人你要上哪儿去呢?”

“原本是打算在城外寻个小宅子终老,眼下这不可能了,傅书既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来,定会将我斩草除根,唯今之计,只能到城外的储玉峰去,道观的师太与我有几面之缘,定会收留我。”曹氏早就对傅忠死心了,即便是长伴青灯也没啥不可。

千夙愣了愣:“娘,你要削发为尼?”

“还不到那步。我曾有过这打算,然而师太说我尘缘未了,故而未成。”

吓死宝宝了。曹氏被柳氏及她的一双儿女傅嫣傅书害得这么惨,她若当尼姑去,岂不便宜了这几人。

所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曹氏不做这件事,她也会替曹氏做。

沈谦沉吟片刻才道:“夫人,暂避储玉峰虽可行,但必须做个周全计划。晚辈有一计,夫人与千夙参考一下。”

说着,三人密密地聊了一会儿,千夙拍板定下,是夜就依计行事。她怕再住几日会被傅书寻到,再说这王惟馨也是凶狠之人,曹氏若落他们手里,下场可怜。

“对了,我还是回王府报个消息。”也不知那边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了。

沈谦拉住她:“使不得,你若暴露行踪,计划就废了。”

千夙只得收回步子,老老实实待在房里。

天黑,沈谦做好安排,派他的三名心腹乔装成尼子,暗中护送曹氏去城外的储玉峰底。为防被人跟踪,沈谦共派出三拨人,一拨人护送,一拨人早早等在峰底等着接手,另一拨人在半山腰,直到护送曹氏至峰顶的道观。

曹氏出发纸莫半时辰后,千夙的眼皮直跳个不停,她心神难安与沈谦说:“我有些怕,也不知我娘会不会半途出事。”

“放心吧,我不会让她有事。”沈谦既做出这等安排,自是有信心。

然而又半个时辰后,有人来报,城中不止是傅书派出的人搜罗曹氏,还有另一拨人也在留意曹氏的去向。

沈谦既放心不下千夙,又担心曹氏半路被这股不知名的力量劫去,不得已跟千夙说:“计划有变,我须抄近路去储玉峰。”

千夙脑子里咯噔一声,她就知道,眼皮跳个不停是有什么预兆的。希望这个不是凶兆。

“沈谦,我与你一同前去。横竖我留在这里是危险,上路也是危险,还不如去一趟储玉峰,亲眼看着我娘平安抵达。”

沈谦剑眉一挑,一颗心怦怦跳得起劲:“不可,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万一半路上有人伏击,你又不会武,凶多吉少。”

“万一你一走,这里也有人伏击我呢?兴许你还未到储玉峰,我就归西了。沈谦,你信我,我直觉不会错的。”千夙的眼皮又开始直跳。

沈谦其实也放心不下她留着,想想带在身边能随时保护着,他同意了:“千夙,跟紧我。”

“好。”

客栈后头,沈谦飞身上马,让千夙将手递给他。

千夙有些怕,但还是将手递了过去,沈谦借力将她拉上马背自己的身前。

沈谦胸膛的温度贴着她的后背,这个坐姿,好暧昧哦。谁叫她不会骑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骏马飞奔而起,往城外急驰。

过了三更才到储玉峰,此时沈谦派去的那三名心腹纷纷出来拜见沈谦。

“少将军,夫人此时约莫到了峰顶道观。一个时辰前山腰的兄弟已发过信号。”

沈谦蹙眉,鹰隼般的眸子谨慎地环顾四周,漆黑的山,连条小径都看不清,说危险也是极危险的。

“千夙,我得上山一趟,此三人是我心腹,你与他们在山下等我,确认你娘平安后,我再赶下来。五更天若是不见我,就回城里去。”

千夙的唇轻轻地颤着,话未经她脑子就蹦了出来:“沈谦,一去一回要耗太多体力,你若是确认我娘平安,就放个信号然后留宿道观吧,别下来了。我,我不怕的。”

说是不怕,唇都白了,沈谦又怎么会相信,他握着她的手:“你等我,我定会下来的。”

“那,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乌漆嘛黑的一片,别说是人,一头猛兽出来都够她晕死的。

然而沈谦的马刚刚往上山的小径走去,背后就传来一阵马匹声。

“少将军,不好了。”三名心腹也是经过沙场的,一听就知道来的人马不少。

沈谦掉转马头,在马的耳边轻捋一下,马便往另一方向急驰而去,他却飞身下马将千夙拉进自己怀里,交代那三人:“撤,你们寻隐秘处藏身。”

“少将军,快走,我们能顶一阵,分散跑开去混淆视听。”

沈谦脚踮着地使轻功飞起来,落于一颗老树杈,用腰带将千夙与他紧紧绑在一起,竖着耳朵听下头的动静。

千夙不敢作声,然而,然而她,不知是怕的还是出门前储了一肠子的水,此刻真的很想去释放啊。

沈谦一直留意着动静,千夙就一直憋着尿,难受得她额上冒冷汗。要不是还有点自制力,她真的就要尿裤子了。

一阵喊声从远及近,“搜,给我搜出曹氏来。”

“还有傅千夙,谁能抓住她,赏金一万。”

我勒个去,我居然值一万黄金,天了,好值钱哇。到底是哪个土豪这么想要她的命。

沈谦眉心紧锁,然而却见她一点也不在意,只不过额上的汗多得有些出奇。

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声响,那群人立马掉转了方向。

“还有力气吗?我们要下去。”

千夙抹了把汗:“快,快下去,我要爆了。”

沈谦拉着她飞身下去。

只见她拨开一处矮的树丛,然后有些凶地对他道:“别过来,转过身去。”

这……沈谦突然明白过来,忍不住勾起唇来。

千夙痛快地释放完,一口气松出来,妈的,好丢脸啊。不过这里,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事没事。

从矮树丛里出来,她问沈谦:“我们要去哪儿?”

“不能往回走,他们在那边找不到人定会转过来这边找。向前走,能走多远算多远。还有力气吗?”

“有,走吧,快走。”千夙闷闷地往前走,然而脚下突然绊到个什么东西,一阵风呼啸而过,沈谦猛地将她按在地上。

原来是箭。刚才她绊的那个是机关,不知是捕猎人设的陷阱还是方才那群王八蛋为抓她设下的。

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说箭雨都不为奇。沈谦提剑左右开弓,不停挥拂开那些箭,千夙被他护在身下,心里一阵感慨,此刻她就是沈谦的累赘,若没有她,沈谦哪会避不开这些机关。

箭被沈谦挥得差不多,他将千夙从地上拉起来,然而最后一支箭从头顶上落下来,速度太快了,千夙下意识将沈谦推开。

可紧要关头,他却反过身来,将千夙挡在后头,自己硬生生扛下那一箭。

“沈谦。”

夜太黑,她看不清那箭落到沈谦哪个地方,只清晰听到沈谦闷哼一声。

“走,快走。”沈谦牵着她往前走。

千夙想说停下来,然他没给她机会说出口,不知走了多久,他的步子越来越慢,她反牵住他的手,哽咽着:“沈谦,停下来吧,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沈谦不肯,怕被那群人找到;千夙却死活拉着他停下,摸索到一处树岩,她扶着沈谦坐下。

却听他重重地喘气,她伸手过去,掌心一片濡湿的血腥气。

那一瞬间,她泪流满面,忍不住抱着他的脖子:“沈谦,撑着,就算为了我也要撑着。”

第89章 贺东风你个王八蛋

沈谦似轻笑一声:“箭在我肩上,无毒,帮我拔出来。”

拔箭!千夙手心冒汗,古装剧看多了,然而叫她真拔,她怕使不出力来。

“不怕,来。我随身携带了金创粉,拔箭后帮我涂在伤口上。”沈谦伸手进袖中掏出一小包粉末来交给千夙。

“我,我怕让你伤得更重。”千夙声音打颤。

沈谦握着她的手来到他箭羽上,引导她使力。

“等等。”千夙撕了一片裙角,揉成团塞进沈谦嘴里:“你忍着些。”

说罢她深吸口气,闭上眼把心一横,猛地抽出那支插在沈谦肩膀上的箭。瞬间,鲜血直流,沈谦险些昏过去。

千夙将金创粉捂到他的伤口上,有哑沉嘶声从沈谦嘴里发出。

“忍着些。”

沈谦吐掉嘴里塞着的布块,用手抓住千夙,像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我怕等会儿那些人去而复返,到那时,你一定要先走。”

“不,我不会扔下你。沈谦,要是到那时,我引开他们,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沈谦想说什么,但是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所谓的箭上无毒,也是安慰她而已。若不这么说,她定会吓到。

“我有些累,要歇一会儿。还是那句话,等会儿那些贼人追来,你先逃,不用顾我。谅他们也没胆子弄死一个将军。”

“睡吧,我守着你。”

这话让沈谦一阵激动,他笑出来:“我做梦都没想过,你会对我说这句话。我知足了。”

千夙真想掐死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说酸话。

“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然而我恐怕撑不住了,更怕以后没有机会对你一诉衷肠。”沈谦捏着她的柔荑,撑着最后一口气。

“千夙,我与傅嫣成亲,皆因误会,你别在意。成亲那日我就跟她说清楚了,我心里有你,没办法与她做夫妻,她若后悔嫁我,随时可和离。我与她未圆房,除却她是我名义上的妻,我还是从前那个沈谦。”

纳,纳尼?这是形婚?千夙觉得不可思议。傅嫣居然会同意?疯了,真是疯了。

“千夙,我本来死心了,可一回来就听说他要休你,这叫我如何死心?”沈谦每说一个字,就喘得不行,说完这最后一句,他最终撑不住闭上眼。

千夙着急,攥住他的衣领:“沈谦,沈谦,你醒醒。”

山风习习,而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抱住沈谦,等待机会脱离险境。

天边露出鱼肚白,那群人最终没有返回再寻她的踪迹,可沈谦却在她怀里发起了高热,皮肤跟火似的。

她背不起他,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可继续在这儿待着,沈谦会更危险。

千夙不得已扶他躺下,自己硬着头皮往前走。

所幸她运气不错,有尼子刚好下山,她急着央她们救人。一路找过去,终于找到奄奄一息的沈谦。

其中一个稍壮的尼子将沈谦背起,另外两个在背后托着,几人往山顶的道观走。千夙累得差点站不稳,可不看着沈谦得救她放心不下来,唯有咬牙跟上。

到达峰顶的道观时,千夙整个人扑到地上。

“快,帮我找曹氏。她是我娘。”

曹氏身子也未恢复,只能由尼子搀扶着出来,见女儿趴在地上,她着急不已:“千夙,你怎么了?”

“娘,快救沈谦,他中了箭,我用金创粉捂在他伤口上,也不知眼下如何了。”千夙气喘吁吁道。

曹氏听说沈谦受伤,急着去找师太。师太把过沈谦的脉,说中了毒,她用一种解毒的草熬了药汤给沈谦灌下去,沈谦的紫色的嘴唇才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看得千夙心惊胆颤,听师太说,若是再迟些,毒素直逼内脏,那时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此毒甚少见,应该不是本朝的人所为。听说西域有一种毒,无色无味,前几个时辰毒性缓慢,之后毒性速发,轻者截肢,重者丢命,跟沈少将军身上的毒有几分相似。”师太紧蹙眉头,又道:“看来太平盛世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太不太平千夙不知道,她只知道沈谦是为救她而中毒,若沈谦有什么意外,她不知要怎么弥补。

曹氏对千夙道:“他救了你,于情于理,你都该守着他,直到他醒来。”

“我明白。娘,有劳你吩咐一声,给沈谦熬些米粥。我就在这儿守着他。”

房里剩下千夙与昏迷的沈谦。她微微叹气,感觉这两天发生的事,远超她的承受范围。先是去救曹氏差点被傅书抓住,后又差点中箭,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就哗哗地出来。

“沈谦,你放心,你的救命之恩,我会回报的。”千夙胡乱抹了把眼泪。一宿没合眼,她很快就进入梦乡。

半梦半醒间,好似有谁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了好些话,她听不清,只知对方温柔地捋过她的发,在她耳边问“好不好。”

他一直问好不好,她都没法睡了,唯有迷糊道:“好啊。”

“你答应我了。”对方惊喜道。

答应什么了?她不知道。

再次睁眼时,是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的。一道猛力将她拽过去,她才发现,眼前居然站着贺东风,他面色铁青,太阳穴边的青筋突起,一只手攥得她生疼。

“衣衫不整,道观私会。傅千夙,你好大的胆子!”

什么道观私会?千夙怔愣时,看了看床上的沈谦,因为肩膀中箭,他的伤口要上药,衣裳敞开是必然的。而她自己,因为撕了一片裙角给沈谦咬住,她的裙子是有那么些不雅观,又因为一宿没睡,皱得跟咸菜似的,的确像是好什么事后刚睡起来的样子。

不过,这都是误会啊。

“贺……”千夙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贺东风狠狠拎出去。

而外头让她震惊的是,道观被团团包围,她娘曹氏和一众尼子都被贺东风的侍卫控制住,唯独不见师太。

“晋王,此乃道家清净地,你这番兵刃相见,不太好吧。”曹氏喝被制住,却半分畏惧没有。

谁知贺东风冷笑一声,一双桃花眼此刻凝着邪气:“什么清净地,专做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曹氏,你敢说你没有掩护你女儿与沈少将军的私情?本王方才问你她在哪儿时,你是怎么回答本王的。”

曹氏轻哼:“我女儿行得正坐得直,晋王何以如此诬蔑她的名声?你是非不分就要定她的罪,我若说她在此,岂不是将她送入你的虎口?

贺东风,我就想问你一句,从娶我女儿入王府的那天起,她就受苦至今,我这做岳母的没见你悔改,反倒还要遭你如此对待,你说到底谁对谁过?”

“本王的名字岂是你能唤的?来人,掌嘴。”贺东风背过身去,僵硬的背影无端透着戾气。

千夙倒抽口气,她没听错吧,贺东风居然让人当着她的面打曹氏?

朝雨犹豫不前,将目光递了过来,似在说让她别惹贺东风生气。然而,她没惹到他,他也生气啊。

“朝雨,你这是违抗本王命令?自杖三十,杖完提着自己来见本王。”贺东风皮笑肉不笑道,如同笑面虎,掩着底下的凶残。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此事有蹊跷。”朝雨跪在地上,这年头当个近侍怎么这么难。他若真对曹氏下手,王妃不得恨死他,到时候王爷不同样拿他出气。

贺东风攸地转过身来,眸光攫住千夙,薄唇抿得跟条直线一样:“私通的罪名,不知你承不承受得了。来人,将傅氏捆起来,倒立于车头,沿路回去。”

两个侍卫听命,拿着麻绳过来三下五除二将千夙捆起来。

千夙气得浑身发抖,她是哪里招惹他了。这人是不是间歇性没人性!

“贺东风你个王八蛋,去死吧你!放开我!”

他缓步走到她跟前,勾着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一路骂回去,应该能吸引更多民众注意。带走。”

“慢着!”曹氏大吼,瞪着贺东风:“王爷竟残暴至此,是人都有爹生娘养的,王爷竟然当着我的面如此对我女儿,若我眼睁睁看着你羞辱她,我不配当人母。贺东风,你若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死在你面前。”

贺东风头也没回,脚步依旧:“威胁本王?就凭你也够格?呵,要死便死,多一条少一条人命,本王不在意!”

十足十的魔鬼,大开杀戒居然变态成这样。

“贺东风,你个没人性的恶魔,你会有报应的。”千夙唯恐曹氏当真要自裁于他面前,忙大喊:“娘,犯不着为了这恶魔做傻事。但凡我还有一丝气力,我都不会停下诅咒他。”

啪啪!贺东风居然鼓了两下掌:“说的好。既然你这么有气力,应该不会介意多跑几下?将她绑到马车后头。”

呵呵,这特么真是绝了,倒立在车头丢脸,好歹不会丢命,而绑在马车后头,不止丢脸,要是脚不够快,跟不上马车的轱辘,生生被拖死是秒秒种的事儿。这他娘的贺东风不是八字带邪吧,这么损的招都能想出来。

行,她奉陪就是了,她若不死,绝对要让贺东风好看。

千夙被捆好,贺东风那厮居然没上马车,而是骑马准备在后头看她的好戏,真是哔了狗的。

马车将要启程的千钧一发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要阻拦即将而来的惨剧。

第90章 傅千夙,你真狠。

千夙定睛一瞧,是静贤师太回道观了。沈谦虽喝了解毒的药汤,然而毒素依然未除彻底,师太是去山里寻药了,这会儿才回来。

师太挡在她身前,对贺东风说:“在此清净地要打喊杀,王爷就不怕造孽?贫尼还是劝王爷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她并未犯下任何错。”

贺东风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道:“师太如何得知她并未犯错?一介妇人,跑到城外的道观与人私通,在这里是不是连师太也帮着掩护?如此还能算是清净地?”

“你胡说些什么!”千夙气不过,瞧他对师太说话的样子,高高在上的,好像除却他,别人都是地上的泥似的。

“本王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他寻了她一日一夜,突然接到密信,说她在储玉峰的道观与沈谦私通,他是不信的,然而找到她时,她让他看到了什么?

她趴在沈谦的身上,两人俱衣衫不整,如此还敢说是清白?只怕她早背着他与沈谦暗通款曲,重修旧好了。

天底下没有人能耍他贺东风,傅千夙如此对他,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去。他只知道,他想将她带回王府,就算是囚着,禁着,绑着,困着,他也绝不让她与沈谦双宿双栖。

傅千夙,既然惹了本王,你还想逃到哪儿去?

他挥手让车夫驾车,师太却飞身过去点了车夫的穴,马车纹丝不动。

贺东风半眯危险的眸子:“朝雨,动手。”

他想速战速决,今天佛敢挡他,他杀佛;魔敢拦他,他歼魔;总之,无人能阻挡他带走傅千夙,这个一直无视他的女人。

师太动手解千夙身上的麻绳,然而朝雨却不得不听命飞扑过来,与师太缠斗。

朝雨的武力不弱,师太也道行甚高,两人打得难分难解,然最后师太灵活地闪动身子,落于朝雨后头,一掌推向朝雨,他闷呼一声倒在地上。

“杀!”贺东风冷冷的嗓音出口,所有侍卫朝师太蜂拥过去,道观弟子见了,自是不让师太落势,也迎过去,两派人马打了起来。

千夙的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分明见到,道观的弟子们被这些孔武有力的侍卫们渐渐拿下,有一名年弱的尼子不敌侍卫的剑,眼看就要命殒……

“停,停下,都给我停下来。”

她忍无可忍耗尽全身的力气喊出来。那名侍卫的剑已到了尼子的心口,只差一点,那把剑就沾上鲜热的血。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贺东风虽不是帝王,却也流着帝王家无情残暴的血,今日她总算领略什么叫悲哀,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保护不住无辜的人因她而受伤,就叫悲哀。

“啊!”千夙仰天大啸,瞪着红红的眸子迎视马背上的贺东风:“王爷不怕短命,我却怕担上杀戮的罪名。放了他们罢,你不就想抓我?来,要杀要剐,随你怎么做,还他们一个清净地。”

贺东风整颗心狠狠揪住,可他硬是撇过头去不看她,只不屑道:“你觉得你能与本王谈条件?凭什么?”

“不凭什么,就凭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王爷不妨试试把我弄死。”千夙无所谓。只是可惜了她努力了这么久,眼看小食店就要试业开业了,她却没命享用。

罢了,一切都是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师太,千夙在此谢过你对他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给道观添些香油钱了。师太若不嫌弃,我会叫人再给道观送些衣物。”说着,千夙又看向曹氏:“娘,你想过什么生活,就去过吧,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刘妈还没找到,恐怕我也没机会去找她了,你替我告诉她一声,谢谢她一直对我的爱护。”

曹氏本就被傅书虐待得身子弱,这会儿听女儿像在说遗言,她崩溃得昏过去,两个尼子急着给她掐人中。

“朝雨,我不怪你,你也有苦难言。有空就跟轻尘找个妹子组个家吧,单身久了,激素不平衡,容易变态。”

朝雨突然有些难受,王妃之前那般鲜活的多好,这会儿太沉重了。爷将她放在心上,不会对她如何的,更何况让她去死,她怎么说得,好像有今天就没明日了?

然而看向爷不动于衷的脸,他才后知后觉,爷这次是认真的。可怎么办好,赶紧给轻尘放个信号吧。

“撤。”贺东风发号师令,瞧都不瞧千夙一眼,更没有收回将她绑在马车后头跟着跑的命令。

侍卫们收剑,归队,撤退。车夫的穴被朝雨解了,朝雨偷偷给车夫留了句话,让他驾车慢些,必然时候装病。

马车开始前进,千夙拖着沉沉的腿,无意识地跟着马车走,走了没多久,马车加速,她也不得不加快步子跑起来。

前面急刹时,千夙一个不留神,狠狠撞到马车上去,鼻子疼得她眼泪都快飙出来。这会儿腿已经没多少力气了,然而下山还有一半路程,回城里也有很远的路,她没办法想象自己会是什么鸟样。

她果然没有点阿Q精神,一点也不乐观。

朝雨在前面不停给她使眼色,让她对贺东风求饶,她不是看懂这眼色,只是,一旦妥协,那就代表她有错。

从穿越过来就硬气了那么久,她不想这一妥协,往后的人生就便毁了。虽然她不是多有原则的人,但该坚持的,她想坚持。

贺东风,这笔账我记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朝雨无奈地摇头,王妃从前也没有这么倔的啊,这会儿事关性命,她怎么就倔起来了。只要她求一下爷,没准就让她坐回车里了。

贺东风一路看着前头那女人像跑不动的样子,然而马车也没有驾得多快。她不是很有力气,就这点路就受不住了?

不过,为了沈谦,她倒是挺硬气,宁愿受这种罪也不跟他求饶。她是觉得他不会对她狠?

贺东风“驾”的一声跑到前面,对车夫怒目而视:“没吃饭?慢成这样何时才回到城里?”

车夫不敢不从,一甩马鞭,马便用力跑起来,绑在后头的千夙一个重心不稳,被马车拖出一小段路,吓得她心脏都要飞出来,双腿被两边的木枝绊了,划破了衣裳,露出一小截雪白。

好不容易她才稳住重心,跟上马车的速度,然而跑得了一时,跑不了多久啊。还不到山下,她就已经累得出了一身的恶汗,阳光底下熏得她自己都受不住。

又热又晒又饿又困,她真的跑不动了,回城里还有那么长的路,不如,算了吧。

神经一松懈,千夙就不想再挺下去,到了平路上,她索性又眼一闭,不动了,任由前头的马车拖着她走,车轱辘飞快转着,她被左晃右摆地拖着,一下撞到大石块上,头晕晕的,好像还有些黏黏的。

耳边似是朝雨的喊声:“爷,不好了,王妃撞到石块,血流不止。”

她哪有血流不止啊,瞎说,她只是失了一点血而已,就是特别晕,渐渐的,她就连耳边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好像神游哪个太虚一样,飘啊飘的……

贺东风才刚跑在前面,想着等会儿再到后头瞧瞧,谁知就这一会儿她就出事了。他惴惴地驾马到后头,见到她浅色的衣裳上一片血渍时,他顿时慌得拉不住缰绳。

朝雨此时已将她抱起来,她头上的血流下来,脸都污了,朝雨也吓到了,这么多血……

贺东风回过神来,飞身下马将人接过来放到马车上,撕了自己身上的衣裳,绕着她的头包扎起来,然而还有许多血涌出,都快瞧不见衣裳原来的颜色。

“傅千夙,不许死。你若敢死,本王定回头将你娘杀了,再血洗道观,后将你抛尸山野喂狗,听见没?还有,本王顺便弄死沈谦!你以为你死了,本王就能一笔勾销?不可能!”

贺东风头一回絮絮叨叨,生怕少说了什么,她就此长眠不起。

朝雨心惊胆颤地劝说道:“爷,你别再吓王妃,万一她被吓着不肯醒来怎么办?”

“住嘴,滚下去,乌鸦嘴!她怎么可能被本王吓着,她只会气本王,眼下也是,她就会气本王,让本王惩罚不了她,想借此翻篇,本王才不如她的愿。”

没等回到城里,贺东风就让人就近将千夙送到一处农庄里,只要有人寻到大夫就赏赐百金,重赏之下,很快就有人寻来附近的大夫。

大夫顶着贺东风阴沉的眼神,迅速为千夙检查伤口,清理,上药,包扎,还开了几副药,说伤者过劳,要多休息才有利于伤口愈合。

朝雨送大夫出去,打赏了不少银子,大夫乐得连身多谢。

贺东风瞅着简陋床上的千夙,此时方冷静下来。这种伤他见多了,一到她的头上,他怎么就慌了神。说到底关心则乱,可他的关心,在她眼里又算什么。他不顾一切将她恢复妃位,她却给他这样的“惊吓”。

傅千夙,你真狠。人家是杀人,而你是诛心。

捏着她的手,他沉缓说道:“本王不管你怎么想,从前往后,你都只能是晋王妃。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本王消气,这笔账等你醒了还是要算。”

第91章 这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要

“公子,快下雨了,回去罢。”秋月瞧着杵在茶社窗边往外张望的文径寒,心底不是滋味。

那符姑娘就让他如此上心?

然而从她被大小姐救起的那天起,她就知道,大小姐把她当作弟媳一样培养着,为的是有朝一日与公子婚嫁后,撑起文家的生意。

可这半路插进来的符姑娘,却打破了所有人的计划。

文径寒愣愣看着外面,她两日没来了,也不曾让人给肖九递过任何口信。他不知她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这时方后悔他对她了解甚少。

“公子,你还是做好准备罢。符姑娘两日没来,也许以后也不来了,她说的那些培训,没准全是子虚乌有的,怕露马脚才不敢再露面……”

秋月的话没说完,文径寒就转过身来,危险地盯着她:“秋月,你不了解她,不许说这样的话。她定是有要事缠身,才没办法来。我根本就不担心与她合伙的事,也不担心小食店无以为继,我只担心,她会不会有危险。”

“公子,你,你这是何苦?符姑娘根本不知道你会担心她。还有,公子,你想没想过,她为何每次出现都要蒙着纱巾,也许她早已嫁作人妇,不方便露面。”秋月很不甘心。

文径寒没理会她,下了楼梯。他相信,她一定会来的。尤记得当初她说要开小食店时,那双有如繁星的眸子,若不是有很深的热忱,又怎会有这样的眼神?

晋王府里,花容与云裳守在主子的两边,愁眉不展。主子昏迷未醒,然而比这更让人难过的是,王爷带她回来后,居然将她放到这里,西边厢房。这说明什么,短短几天,主子就从王妃又变回不受宠的女人。

这可如何是好?没了王爷的庇护,后院那些姨娘们定会对主子落井下石的。主子是怎么惹怒王爷的?

“水,水!”千夙渴得不行,无意识发出声音。

花容端来水,小心翼翼地喂千夙,等她喝饱了水,又轻轻为她拭去嘴角的水渍。

千夙幽幽转醒,头疼不已:“唉唷,我的头。”

“主子别动,你的头包扎着,也别起来,躺着休息。”云裳紧张地按住她。

“是你们啊。我回王府了?”

云裳唉声叹气:“主子,爷将你丢在这里就没理了,往后要怎么办?”

千夙这才看清,这不是墨梅园。不过说真的,不管是墨梅园还是这里,于她而言都无所谓,总比柴房来得好。

“我什么时候才能起来?这么躺着不是办法啊。我的培训还没做完呢。”已经两天没去与文径寒会面,他会不会以为她跑路了?应该不会的吧,她也有股份的。

花容去喊来大夫,大夫见王妃住在西边厢房,神色微变,也没那么专注了。随口告诉她们几句要注意的事,他就走了。

“什么人啊,真是。”云裳啐一句。

千夙早就看淡了,这就是人心。不过她也不期待就是了,反正她不会留在这里太久的。贺东风对她做的事,只要是个人,都不会想原谅。

“云裳,去给我寻点吃的。什么都行,我饿死了。”

花容与云裳对视一眼,毅然转身。

千夙一瞧就知道她们有事瞒她。细问之下,原来又是那点斗来斗去的事,她一住过来,就等于告诉大家,她王妃的身份受质疑,下人们自然没那么听使唤。

“呵,我还要求人不成?”千夙从怀里捏出张银票给花容:“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我们也是有钱人了,想吃什么没有?你看上的尽管买,我们三人痛快吃一顿。看把你们都饿坏了。”

云裳看着那银票眼睛都直了:“主子,你好不容易才存了些钱,别乱花。”

“放心,上次在女儿节大会我不是赢了名次?还有些银子的,拿去花罢。我想吃煎春饼,还有豆粥,还有豆腐脑,还有肉串,快去给我买。”千夙只要想到这些小食,她就受不了。

花容揣着银票走了。

千夙等啊等,等啊等,没多久又睡过去,直到一阵嘈杂声把她惊醒。

“是不是花容回来了?快让她拿东西进来。”

谁知进来的却是沈白莲,外加那四朵花。

扫兴!千夙又闭上眼。

“王妃怎么在此?妾身还以为这地方无人住,准备拿来写字画画儿的。”云氏跟千夙的梁子结得比别的侍妾大,一开口便是讽刺。

徐氏假意拉了拉云氏:“云妹妹说的什么话,难得见了王妃,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

烦死个鸟,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五个女人,都够一个墟了。

“云裳,哪里来的鸟儿,吵死了。”千夙瞧都不瞧她们一眼。

陈氏听见千夙的嘲讽,不由锁着眉道:“王妃是不是瞧错了,妾身们没瞧见哪里有鸟儿啊。”

“估计是眼睛不好使了,哪里是什么鸟儿,分明是乌鸦。”千夙还是没看她们。

沈碧姝的手腕上戴着一圈珠子,正好遮住了那处伤痕,只是那伤痕没好透,还隐隐疼着,这都是傅千夙带给她的,天道好轮回,傅千夙如今又被爷丢在这里了,真是大快人心。

想着,她趾高气扬对那四个侍妾道:“都走罢,还写什么字,画什么画,回去洒洗一下更好。”

言下之意,当千夙是什么晦气的脏东西了。那四个侍妾自然是说好,个个嘴角含笑。

想在口上占她的便宜,也不看看她是谁。

千夙本想坐直身子,然为了伤口着想还是躺着好些。她让云裳捧着杯盏过来喂她喝水,可喝了没两口就故意将杯子扔到地上,啪啦几声响。

“唉唷,这好好的,怎么突然掉在地上。怕是有邪气入侵,扰得人不得安宁。云裳,你快去取我的照妖镜来,照一下哪里有妖。这股子邪气,怕不止一只妖魔所为。”

云裳乐得不行,还是主子厉害。她方才还生气的,这会儿都被主子给逗笑了,只忍着笑应道:“主子,奴婢去点把香过来,没准妖魔就跑了,估计是饿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香是为佛点的,至于妖魔,只配淋狗血。去,准备点狗血,让妖魔现形。”

沈碧姝连同那几侍妾脸都要抽了。这个傅千夙,还真不是省油的灯,非但没让她们讨着好,还讽她们是妖魔鬼怪。

“来人,去禀报王爷,就说王妃说的,西边厢房有妖魔鬼怪。”沈碧姝没好气地招手让莲叶去禀。

千夙却白她一眼:“方才是谁在说话?沈,侧,妃?”

她故意重重咬着那三个字,又接着道:“然而之前是听谁胡说八道来着,说柴房那位要自尽来着。若是自尽一下就能回去当侧妃,往后啊,谁没事划手腕两下没准还能当王妃哩。”

沈碧姝下不来台,只觉手腕手处伤痕又疼得难受。

“一个二个的,到我面前显什么摆?来跟我请安还差不多。不是请安就滚出去!我没闲功夫侍候。”

千夙板起脸来,狠狠瞪向她们,云氏就有些怕了。之前王妃还是奴婢的时候就能将她绑在亭柱上,这个耻辱让她到现在都害怕。

“滚!”

这轻轻的一个字,云氏立马夺门而出,紧接着是徐氏,陈氏和杨氏。

沈碧姝恶狠狠道:“傅千夙,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在那之前我先玩儿残你。”千夙毫不示弱。

等几个人都走了,房里恢复了宁静,她才问云裳:“花容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快饿死了。”

“来了,来了!”花容偷偷摸摸提着一包袱回来,拆开包袱,里头尽是一个个油纸包着的小包,有千夙吩咐过的小食,还有些花容买回来让千夙高兴的。

“爽,太爽了。有吃的,谁还管当不当王妃了,嗤!”

主仆三人吃了个饱,头一次觉得生而为人那般幸福。

冷不防外头有脚步声,吓得千夙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快,把油纸塞床底!”

花容云裳气匆匆藏好油纸,恰这时门开,贺东风面无表情地踏进来,后头的朝雨一进来就左闻闻右嗅嗅。

贺东风一挥手,将花容云裳与朝雨都摒退。

房间瞬间只剩下千夙与他大眼对小眼。谁都不想开口,谁都在对方先开口。

然最后还是贺东风忍不住先说话,因为他看到这女人已闭着眼昏昏欲睡了。

“没有话想对本王解释?”

沉默。

“本王可以给你个机会解释,若说服不了本王,你知道后果。”

依旧是沉默。

贺东风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到床边,攥住她小小的肩头:“傅千夙,你以为本王不会对你用刑?”

他不是对她用了刑?这人真可笑,既然都认为她犯了错,又何必假惺惺来猫哭老鼠假慈悲?

“说话。”

千夙就是不说。

贺东风按捺不住怒火,低头在她脖子咬了一口。

“啊……”千夙疼得呼出声,睁眼瞪他,就是不肯说话。

好,好得很。

贺东风轻拭嘴角的一点腥红。到底是他心软了,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心软。为了沈谦,她可真豁得出去。

“这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要,以后别求着跟本王解释。”贺东风拂袖站起,面色不善步出房间,门响得厉害。

千夙松了口气,还以为贺渣渣又要将她绑起来施点什么刑。幸好幸好,就当脖子被狗咬了一口。

她绝不会原谅他!

第92章 王爷哥哥想娶又娶不到的姐姐

休养了一天,千夙精神好多了。

“花容,拿我令牌来,我要出府一趟。”

然而四处找遍了都没有令牌。千夙猛地一惊,令牌不会被贺东风收回去了吧?没有了令牌,她只能偷偷走后门。

可后门的侍卫将她拦住,声言王爷不让她出府。这下可惨了,她等于被禁足在王府里。

气死了。千夙只能偷偷写张纸条,托竹香拿到小食店去交给肖九。

竹香终于找到小食店,一问果真有个叫肖九的人,竹香将纸条交给肖九,肖九一看上头有个文字,想到少爷交代过不管有什么要给他的,都直接送去,肖九不敢怠慢,带着竹香去对面的茶社找到文径寒。

文径寒拆开纸条,只见上头写着:文公子,我因遇到些事身子不爽利,特让人来告你一声。虽不能亲自到茶社培训,但明日起我会每日让人将培训要点送上,望公子多担待。试业我必定会到,请公子放心。

原来她真的有事缠身,文径寒终于放下心来。他迅速回了张字条,让竹香带回去。

“肖九,跟我去药铺。”

肖九是个脑子活络的:“少爷,可是那符姑娘病了?”

“正是,我就说她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文径寒悬着三天的心一松懈下来,语调都上扬不少。

秋月听在耳里,暗暗难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他却当宝贝一样,还要亲自去给人家买药,他哪里知道人家是什么病。

“少爷,兴许符姑娘已让大夫诊过的,你去药铺买的药不一定适用。”肖九提醒道。

“那便去添些补品滋养品,总有一样适合她用。”

文径寒兴冲冲带着肖九去,秋月却转身去跟大小姐汇报。

王府里,千夙无聊得很,除了西边厢房,贺东风是哪儿都不许她去,还真像个囚笼。

“主子,竹香有东西交给你。”

千夙接过字条,文径寒叫她放心养病,他会看好小食店,如此她也放心不少。让花容给她拿来纸墨笔砚,她提笔写下培训的内容,晾干后她将它折起来放进信封里,唤竹香明日交给肖九,但是特别吩咐了,看完要毁了。

千夙正准备写下几日的培训的内容,这时朝雨却来找。

“爷唤你去花园。”

“他不是禁我足吗,怎么这会儿又叫我去花园了?”千夙一眼看出朝雨的神情不太对,定是有猫腻。

朝雨暗忖,爷唤你过去不就是为了刁难你,他若一个人刁难还好,关键是今儿来了个不得了的人。

千夙跟上朝雨的步子,到花园远远就瞧见前面摆着桌凳,正中坐着贺渣渣,两边是四个侍妾,虽然沈白莲不在却多了个貌若天仙的妹子。那妹子穿着一身白纱衣,在几个女人里尤显飘逸娴美。

这是新纳的侍妾吗?不,不对,她就坐在贺渣渣旁边,比那四个侍妾离贺渣渣还要近,恐怕不是新纳的侍妾,而是侧妃之类的位份,甚至是王妃。

千夙走近了,朝贺东风福了福身。

贺东风瞧着身旁的女子道:“她便是晋王妃。”

那女子好奇地打量起千夙来,不知怎的,千夙总觉得她目光里带着一点不屑,还有一丝得意。

不会又是一个贺渣渣的脑残粉吧?若是的话,那她多少明白他把她喊来花园的用意了。呵呵,妖魔鬼怪就是多,老是冲着她而来,怎么辟邪都没用。

越是这时候,她就越想起沈谦那日跟她说的话来。他心里有她,连娶了傅嫣都没有碰,反观贺渣渣,之前不是说喜欢她的,然则他的喜欢多么肤浅。

“王爷,岑霜是第一次见王妃,没有准备见面礼,勿要见怪。王妃果真人如传闻,十分好看。”

这妹子说话不似沈白莲那般娇滴滴,反倒带着一股自信。还有,岑霜这个名字,她好似在哪儿听过。

千夙认真想了想,总算想起来了。她不就是贺东风之前说过的,一直想娶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只不过,女人的直觉,这岑霜是把她当敌人了。

等等,不是说岑霜嫁给什么南王了?那南王在哪里?

千夙左右看看,确认没见到贺东风和朝雨之外的男人。所以说,这岑霜是自己来拜访的?

嗯,猫腻猫腻,绝对有猫腻。

贺东风十分不喜她此刻的眼神,好似他与岑霜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奸情。然而,岑霜会回京,是他意想不到的。

“你就是这种礼数招待客人?”他不悦地问千夙。

礼数?什么礼数?况且说客人,她比这岑霜更像王府的客人好吧。

想着,她虚虚一笑朝前面走去,跟岑霜打招呼:“你好啊,南王妃。”

“南王妃”这三个字让岑霜的脸一阵白。这就是晋王妃给她的下马威?呵,谁比谁可怜。至少她是自个儿要离开封地离开南王的,不是等着被休的。

贺东风眯了眯眼,她这句是有心还是无意?谁不知道岑霜因受不了南王娶妾才回京的!

岑霜当没听见南王妃这三个字,反倒问起千夙:“听人说今年的女儿节大会的第一名正是晋王妃,岑霜离开京城三年之久,已经好久没听人吟诗了,晋王妃今日能赏脸吟上几首吗?”

明着喊她晋王妃,暗地里却没尊敬她,反倒是当她吟诗作对的艺者吧。还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吟诗作对,这不是更踩低她?

“区区小才,不足挂齿。”

岑霜面向贺东风,爽朗道:“王爷,还记得从前你我年小的时候,经常比对子的情景吗?不知晋王妃有没有雅兴比上一比,你与王爷一起也是可以的。”

瞧不起谁呢?她跟贺渣渣对岑霜一个?当她是傻的吗?

千夙扶了扶额:“身子抱恙,恐怕要拂你的兴了。若你喜欢,等我身子好些了,我可以送你几幅字。”

“那就有劳晋王妃了。”岑霜只当千夙是侥幸得了个女儿节第一,实则是怕应战。

千夙又朝贺东风福身,正要告退时,冷不防他却开口了。

“难得岑霜回京,你招待一二也是应该。坐下。”

“是。那妾身便陪陪南王妃。”

所有位置都坐着人了,她若要坐下,只能自个儿去搬个凳子,也别指望朝雨或别的婢子。

随便吧,贺东风故意为难她,他都不怕失礼,她怕什么。

想着,千夙走到陈氏边上,提了提裙子,盘腿坐下,一点都不介意这些人怎么看她。

贺东风见她就这么坐下去,矮了他们一大截,却悠然自得,他心里便不痛快。如此厚脸皮,她是在丢谁的脸?

云氏掩了掩嘴:“王妃这么坐着,妾身们怎敢高坐?要不妾身们也盘腿坐下得了。”

“谁许尔等坐下了?”贺东风一瞪眼,谁都知道他分明在针对傅千夙。

岑霜同情地瞅向千夙:“难得晋王妃如此不拘礼。”

千夙却噙着笑回应:“是故大丈夫恬然无思,澹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凌霄,与造化者俱。如此挺好。南王妃别见怪,我最近在修行。”

一席话说得几个女人都哑口无言。好的坏的都被傅千夙说尽了,她们还能说什么。敢情她盘个腿坐着都能跟修行扯上关系,她们这些坐着的,都成了没点修行的俗人了。

“晋王妃果然好读诗书。”岑霜也只能讪讪来一句。

“非也,只是兴趣所至罢了。南王妃若有空,我们还能探讨一下儒道佛等为人处世之道。”

所有人:“……”

贺东风捏着玉扳指,倒是有点意思。五个女人都拿一个傅千夙没辙吗?若不是他坐在这儿,恐怕她都能直接拂袖跑了,还说什么儒道佛?

“岑霜对你做的桂花糕很感兴趣,却做一些来。”

“是。妾身这就去。”千夙缓缓起身,施礼就转身离开。真是求之不得,她宁愿对着厨房的柴火,都好过对着这些牛鬼蛇神。

然而还没走到厨房,贺珏远远就扑过来:“嫂嫂,陪我玩一会儿猜词游戏,我昨儿个跟侯府的小公子玩儿,居然被他险胜了。”

千夙为难地瞧他一眼:“你王爷哥哥喊我去做桂花糕给客人尝呢,我抽不开身陪你玩儿。”

“哪里来的客人?本公子怎么不知道?”贺珏思考的样子跟贺东风极为相似。

千夙刮刮他的小鼻子:“岑霜你知道是谁吗?”

贺珏骨碌碌的小眼睛转了转:“哦,岑姐姐,本公子知道。就是那个王爷哥哥想娶又娶不到的姐姐嘛。但是,姐姐没有嫂嫂好看。嫂嫂是天底下第二美的女子。”

“真的?”

“除了母妃,嫂嫂最好看了。”贺珏无比认真,然后道:“嫂嫂陪我玩儿,桂花糕让厨师做了使人捧过去就成。”

千夙早就想溜,听贺珏这么说,当即觉得装个病什么的真不错。当即她牵上贺珏的小手往碧剑阁走,贺珏也上道地交代近侍抚剑,等会儿王爷哥哥若寻嫂嫂,就说嫂嫂中暑气晕过去。

贺东风等到婢子送上桂花糕时不见那女人,却听婢子说她中了暑气,脚下一动差点按捺不住去寻她。

还是岑霜留住他:“王爷何不趁这机会带我瞧瞧晋王府?我已经许久没来了。”

第93章 爷,您这就违心了哈

这边千夙跟贺珏玩得高兴,那头的贺东风却心不在焉带着岑霜逛王府。

朝雨将爷的沉默放在眼里,不禁有些唏嘘。想以前岑大小姐一出现,爷多激动啊,那时毕竟年少,不若如今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然而如今,也只有王妃在他跟前才能让他变色。

可是王妃好像不知道她对爷的影响。如此下去,两个人嫌隙不是跟从前一样没改善?光想想都觉得爷这条路走得辛苦。

“朝雨,去看看有没有本王的函件。”贺东风瞥了朝雨一眼。

朝雨自是领悟,应了声是就走开了。哪里是去看有没有函件,不过是去瞧瞧王妃的情况罢了。

西厢房里却不见王妃,花容反问他:“主子不是被你找去了吗?”

朝雨又速速去厨房找,也没有王妃的身影,直到看到抚剑的身影才明白过来。敢情是小公子找王妃耍去了,这可急坏了爷。

花园里岑霜瞅着贺东风那张比从前更俊逸的脸,心下怦然。她当初到底是被什么蒙了眼,才会认为南王比他好的?明明就是他比南王更有野心,也更有本领。

“东风,一别三年,你,过得好吗?”岑霜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轻声细语,不若平时的爽朗。

贺东风落到远处的眼神收回来,淡淡回应了两个字:“尚可。”

岑霜哭笑:“而我,过得连尚可都不是。男儿动情容易,守情难,南王他对我也不过如此。东风,若当年我嫁的人是你该多好。”

贺东风微蹙眉。这话让他,无所适从。突然想起傅千夙的比方,一直喜欢吃的东西,原来不止吃多才会腻,许久不吃突然一顿猛的,同样难受。

若是从前,岑霜跟他说这样的话,他会自得意满。可如今,这话于双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话。

“岑霜,这些话说过便算,往后不要再说。”

岑霜瞪大了眼,颤了颤唇:“你可是,嫌弃我了?东风,我以为你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贺东风背过身去:“这世上最无法掌控的就是人心。不会谁都停留在原地。你此次回京还是尽早做好打算,不必再念从前。”

岑霜的眼里涌出泪水:“东风,你可知道,在封地这几年,每当我苦恼之时,我都会想起你来。若不是你支撑着我,恐怕我早就过不下去了。”

说他无情也好,说他冷漠也罢。这些早在她嫁给南王就早与他无关。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留恋她。

“岑霜,谁都不是谁的支撑,都要靠自己跨过去。既然回京了,就想想前路,旁的多说无益。

岑霜这下彻底说不出话来。原来又是她奢望了吗?瞬间感觉,她连回京这条路都是惊险万分的。还会有谁护她前路,给她温暖?

她下不来台,唯有借口:“我去给太妃请安。”

朝雨回来报给贺东风,千夙在贺珏的院子里,贺东风一张脸堪比黑面神。该死的女人,枉他在担忧她的伤,她却跟贺珏玩在一起。

他抬步就要往碧剑阁走,太妃院里的芳姑却来请王爷过去用膳。

桌上除太妃外,还有岑霜,他及贺珏,唯独不见傅千夙,不知是太妃故意为之,还是因为他把人赶去了西厢房,所以都没把她当王妃对待。

岑霜极力说着封地的见闻,与太妃相谈甚欢。

贺东风又一次心不在焉。

得了空的千夙,写了封信让竹香带去给沈谦的心腹。也不知沈谦有没有醒过来,毕竟他是因她而受伤的,她可不是没良心之人。

很快竹香回来了,千夙展信看到沈谦的心腹说他还未醒,但师太已寻到至关重要的一味草药,喂给沈谦后他的毒素在慢慢褪去。

千夙总算放心下来,拿出两张银票托竹香明儿拿去给沈谦心腹,让他带到储玉峰上,捐给道观。

等竹香再回来时,手上拎了两大包滋补品,就是肖九见到她,非要让她带回来给符姑娘补身用的。

千夙一瞧就知道出自文径寒的手笔,每一样滋补品都不便宜,她取出了几样来分给花容云裳和竹香。

还没来得及将余下的收起来,便见贺东风走进来。

花容云裳俱吓得拿不住滋补品跪下。

贺东风见到林林总总的滋补品,第一反应是她买来给沈谦补身用的,顷刻间眼神变得恐怖。

千夙却闲闲地将滋补品收拾好,放到隔柜里。

“这些给谁?”

“给我自己的不行吗?脑子流了那样多的血,不补一下岂不变成痴呆。”

贺东风这才看向她的脑门,她这样说也没错。只是王府里什么没有,需要从外头买?

“朝雨,去库房取人参来。”

千夙盯着朝雨拿来的人参,的确价值不菲,然而她可不想要,后院那几朵花知道了,肯定又要来找她麻烦的。

“谢过王爷了,我暂时还不能吃参。不如给云氏她们,她们比较需要补气。”

这是在意岑霜了?贺东风有一丝窃喜。却故意而道:“母妃方才与岑霜用完膳,本王瞧着,她似有些气喘,看来这人参可以送予她用。”

朝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爷,您这就违心了哈。岑姑娘方才一直在您跟前您怎么不送?明明是要给王妃用的,干嘛说要给岑姑娘,弄巧成拙啊。

千夙却点点头:“方才瞧南王妃的脸,的确有些气血不佳,王爷要送人参的话,可以再搭些女儿家的四物汤,气血双补,一定能将她养得元气十足。”

贺东风气闷,谁要跟她说这些补气补血的?而且,谁跟她说他要养岑霜的?

朝雨暗摇头,看吧,弄巧成拙了吧。

“那定要亲手送才有意义。本王不知什么是四物汤,你若知道,就跟本王去库房里找。”

千夙不疑有它,看来这岑霜的确是贺渣渣的白月光和蚊子血了,才会一出现就秒掉贺渣渣其他女人。

两人一路来到库房,进去后,千夙果真找起了名贵药材来,不消一会儿就将补血补气等药材挑出来,突然一样东西闯进她眼里,那是补元气最好的药材,沈谦虽说解了毒,但元气可没那么快恢复的,要是有了这味药材的话……

贺东风见她停在那儿若有所思,眼里又时不时瞧着一味药材,他伸手便取给她:“你想要?”

“王爷肯将它给妾身?有了这味药,兴许我明儿个就精神百倍了。”她扯着谎道,要是被贺渣渣知道这药是给沈谦的,恐怕会手撕了她。

贺东风勾唇,原来想要这样东西,允了她又如何。

“真的想要?”

千夙眸子晶亮地看着他。

“那便答应本王一件事。岑霜她……”

然而贺东风的话还未说完,千夙就抢话说:“明白明白,妾身一定不负王爷所托,王爷就放心等着罢。”

他话都没说完,她明白什么?不过是个女人都会在意的吧,毕竟岑霜除了嫁过人外,条件还是摆在那儿的。

只见这女人抱起药材一溜烟跑出去,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

千夙将给沈谦的药材包好,嘱咐了竹香后,这才准备去办贺东风交代的关于岑霜的事。

“云裳,你去取条丝绸来,我要包好这药材给岑姑娘。”

云裳傻了眼:“主子,你要将爷赏给你的东西送给她?可是,主子就不担心她此次回京是奔着王爷而来的?”

千夙敲了她的头一记:“你还小,懂什么呢。所谓郎才女貌,你情我愿,既然他们彼此有情,何不成人之美。这岑霜瞧着比他后院的其他女人要好些,她若是当晋王妃,岂不比沈白莲好?”

云裳差点就哭出来,主子这是怎么了。岑姑娘要是当晋王妃,那主子她要去哪儿啊?

“小丫头片子,以后你会懂的。”

千夙细细包好了药材补品,又添了一双玉手镯,这才起身去找岑霜。

岑霜本想多留,然而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唯有告辞,谁知还没走到门口就遇到了傅千夙。

她们年纪相仿,从前虽知道对方的存在,却没有一点交集。若不是中间夹着个贺东风,兴许还会欣赏对方的。

“岑姑娘留步。”

岑霜挑起眉来,方才还唤她南王妃的,这是知道她因何回京了?知道了也不要紧,她既能回来,自然不惧流言蜚语。

千夙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岑妹子,我有些话想跟你说,随我来罢。”

岑霜一时弄不清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随着她的步子进了一个房间。

千夙将药材和滋补品送上:“这是王爷让我准备的,他怜惜岑妹子气色不佳,特意叫我弄些人参与四物汤给你进补。”

岑霜一听心花怒放。然而一对上千夙的脸,她又觉得不可思议。不是说傅千夙这人善妒?会如此好心给她送礼过来?

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千夙笑着说:“岑妹子,你一回京便来晋王府拜访,是否有些打算?不妨告诉我。我方才还唤你南王妃,你可别介意。”

岑霜的脸不由涨红。对着人家的正室说她想嫁进来?这话她可说不出来。

千夙捏着她的手像个慈母般:“你心里还有王爷的,是不是?恰好,王爷心里也有你。他从前就那样想娶你,如今正是实现夙愿的时候,只差岑妹子一声愿意。”

可是东风与她不是这么说的。岑霜有些蒙,这两口子好像口径不一致啊。

她刚想问千夙些什么,冷不防贺东风从远而近,望着千夙道:“你拉着岑霜说什么?”

第94章 清不清白,验一下便知道

“嘿嘿,当然是说些你想让我说的。我瞧这事儿岑霜也愿意。”千夙贼兮兮地跟贺东风咬耳朵。

这该死的女人!贺东风一把拎起她的领子将她提起来:“你别擅自揣测本王的用意。”

哟,这是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不好意思了?千夙十分兄弟地拍拍他的肩膀:“这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会帮您搞定的。你看岑妹子又不是没这意思,照我看,顺水推舟就成。当然,要娶进门肯定是要费点心思的,毕竟人家之前是南王妃不是。”

贺东风的脸难看起来,眸光深幽幽的。她倒是大度,这都说到嫁娶去了。他不过是让她给岑霜施加压力,让岑霜自个儿放弃,她倒好,反倒给了岑霜希望,她就这么希望他娶别的女人进府?

“呵,这么说你还挺厉害?本王看你是脑子进水了。”

什么嘛,好好的怎么骂她了?千夙懵逼得很,却还不忘安慰岑霜:“那什么,他怕是不好意思呢。”

贺东风忍无可忍:“将本王的话当成耳边风?谁给你的权让你自作主张跟岑霜胡说八道的?”

岑霜的脸挂不住,胡说八道?所以他根本就没存着那心思想与她重头来过。她怨恨地看了眼傅千夙,都怪傅千夙,拿她寻开心,想羞辱她呢。

“王爷,岑霜还有事,告辞了。”

岑霜一走,贺东风直接将千夙拎回了主院。房门一合上,他就将她抛到榻上:“傅千夙,你好大的胆子,都敢替本王拿主意了。”

千夙想溜下去,却被他挡住,她干笑着:“王爷,这误会可大了去。您这又是用人参又是送四物汤,对后院的侍妾们都没如此用心,换作是谁都会以为您喜欢岑姑娘啊。”

自己乱猜还好意思把罪全推他身上。今儿不教训她,她还真以为他是摆着好看的。

贺东风一手攥着她的肩,将她的身子按到榻上,头一低,唇落在她脖子上。

“别,别咬了。”千夙哀号,上回被他咬的伤痕还没消退呢,这人变态啊,这么喜欢咬人,吸血鬼么。

“怕了?”贺东风依旧没放过她,唇在她脖子上掠过。

千夙紧张得不敢乱动。

他却扯开她领口,眸色暗了下去,像只侍机而动的猛兽。今天说什么都不能放过她。他受够了,明明就是他的人,岂有要不到之理?正欲再进一步让她完完全全属于他时,门外的朝雨喊了一声。

“爷,沈将军来了,说有要事求见王妃。”

千夙一愣,什么,沈谦醒了?这速度惊人啊,还能走能跑了?

反观贺东风就没有好脸色了。他不为所动,反而撕开她的衣襟狠狠道:“想去见他?没门儿。”

千夙看着敞开的衣襟,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她伸手护在胸前:“王爷,是有要事。”

“一个男人找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要事?恐怕是想再让你去道观去他私会罢。呵,站在本王的地盘,想见本王的人?他想得美。”怒火让贺东风的眸子变得越发吓人起来。

“王爷,你都说了,这是你的地盘,难不成你还怕沈谦不成?兴许真的是来要我一声感谢的。毕竟他救了我,还有我娘。得人恩果千年记,我去感谢一句并不为过吧?”

这话虽没有让贺东风的怒气消下去,却也降了大半,他半眯眸子:“真的只是感谢?”

“不然呢?”

贺东风这才没压着她,让她起来。但他对她三令五申,不得与沈谦有过分接触。

当她是囚犯呢吧。千夙很无语。

到偏厅见到沈谦,他的面色还是很苍白,衬得藏蓝袍子越发地深沉。

“你的伤,已经无碍了吗?我找到了一种补元气的药材,还想让竹香给你的心腹送过去,没想到你都能下山了。”

沈谦眸光灼灼瞅着她:“千夙,你答应我的话,不能不作数。”

啥?她答应他的话?

见她的眼里满满的不解,他唯有凑她耳边小声道:“那日在道观,我曾惊醒一次,我问你,如若我能平安迈过这一劫,你能不能答应我,与我一同恢复自由身,你说好。”

千夙瞪大了眼。不是,那不是她在做梦吗?也怪她傻,连听都没听清,就一个劲地答好,这可惨了,她能不能反悔啊?

不过,恢复自由身也是她想要的,只是,这决定权不在她。

轻叹口气,她照实与他说:“沈谦,不是我不想恢复自由身,而是,我从捡回一条命到现下,都没能摆脱,貌似很难。”

沈谦听她这么说,心神定了不少。贺东风这厮是什么脾性,他也是知道的。只要她没有犹豫就好。

“千夙,我会等你。”

哎,等她干嘛。她即便恢复了自由身,也不会这么快就考虑感情的事啊。再说,他想摆脱傅嫣,也不是这么容易的,那女人执念很深。

门外贺东风恰巧听到沈谦对千夙的这句话,神色一凝,眉眼间全是阴雾,他大步进去,将千夙给拉进怀里,目光沉沉对上沈谦:“本王的王妃,就不劳沈将军惦记了。人生苦短,将军不如将时间花在别的女人身上。”

沈谦的眼神落在他搂着千夙的手上,本是不悦,然而一想到千夙与他的约定,他的脸色便又放松了。

“有些事跟晋王说了,晋王也未必懂。毕竟晋王的女人不少,怎么会明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

千夙忍不住将目光放在沈谦身上。说真的,哪个女人不想与爱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在这个时代,少之又少。不娶妾的男人,只会被人笑话。

沈谦是真的在意她。不,应该说沈谦是真的在意原主,可她不是原主啊。

贺东风脸都快要气歪,当着他的面,这女人居然敢跟沈谦眉来眼去,方才是怎么答应他的。他就知道,不能让她与沈谦见面。

“沈少将军有空多回你将军府去,陪陪你的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也该和你夫人说去。本王就不送了。”

话音刚落,贺东风将千夙拎出去,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主院里,他摒退了下人,一双眼雾霭沉沉地盯着千夙:“他会等你?这是何意?你许了他什么约定?”

“哪有,妾身怎么敢。”千夙大气不敢喘一下。

“本王倒是忘了你有多大胆了。在道观,你与他之间若无杂念,他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傅千夙,你就没有话对本王解释吗?”贺东风一掌拍在椅上,椅脚顿时四分五裂。

这深厚的内力,吓得千夙脸都白了。该不会想对她用家暴吧?

他须臾走到她跟前,紧紧拎着她的领子:“说!”

千夙吞了吞口水,不敢直视他猩红的眼,微微撇过脸去:“王爷,你误会妾身了,妾身真的没有,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王爷的事。”

“没有吗?那本王在道观见到的那一幕,你作何解释?你趴在他身上,这是为人妇该做的?”只要一想到那幕,他就想掐死她。没有人敢给他这样的羞辱,傅千夙她好样的。

说起来,若不是她在路上伤了头,他怎会只罚她住西厢房?他对她,还是太过仁慈,她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他的手爬上她的喉咙,稍稍用力,她便疼得皱起脸来。

“王爷,当,当时他为救我中了毒剑,我,我不过是守着他,等他醒来。旁的,什么也,也没有。”

贺东风噙着狠戾的笑,嗓音轻得跟羽毛似的:“要本王相信你?如何证明你的清白?”

证明个鬼啊证明。他娘的贺渣渣,不相信她休了她不就好了,说这么多做什么。

“王爷,你休了我罢。反正我在你眼里,也是脏了的,与其留着时不时想起这种不悦的事,不如休了我,你就不用再看到我。”

贺东风不怒反笑:“所以,这就是你最想要的?是什么让你坚信,本王会休了你,好让你和沈谦成双成对?”

“我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累了,想要宁静的生活。”千夙上气不接下气,她真怕他一个用力,她会没命。说起来,穿越已经是上天给她第二次命了,要再死了,恐怕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贺东风的手沿着她的喉咙往下滑,到她的锁骨处:“你想摆脱本王,本王偏不让你如愿。即使你脏了,本王多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休你却是便宜了你。至于你清不清白,本王验一下便知道。”

千夙惊恐地望着他,他的脸在她眼里犹如罗刹:“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他微微勾唇,深不见底的眸子似两泓潭,顷刻便将她衣裳扯下,露出白皙浑圆的肩头。

千夙下意识要逃,却被他牢牢扣着腰,怎么都动不了。

“放开我。”她连声音都在打颤,心更是跳到了嗓子眼,未知的恐惧让她瑟缩。

贺东风的回应是将她抵在墙上,柜上的书因他这猛力纷纷掉落地上。

“本王就是死,也不放开你。”他狠狠将她的唇封住。

“不……”

第95章 既然要沉沦,那便一块沉好了

紧要时刻,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是朝雨焦急的声音:“爷,沈侧妃出事了。”

千夙窃喜,沈白莲出事了,快去看她。

然而贺东风并未松开她,反而冷着声音问朝雨:“何事?”

“听莲叶说,沈侧妃从昨夜起,断断续续发高热,情况危急。”

千夙也插了声:“王爷,快过去看看罢,人命关天。”

贺东风笑了:“本王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何用?朝雨,让大夫过去瞧,实在不行,再拿本王的令牌去宫里请御医。”

“是。”朝雨暗忖,爷终于开窍了。要是被沈侧妃给喊过去,跟王妃啥时候才能有进展?不错不错,终于要抓紧了。

千夙很无语。沈白莲病了都不过去吗?

“休想本王会放过你。”贺东风用披风将千夙卷起,打横一抱往书房外面走。

“唔……”千夙感觉自个儿快要喘不过气来。

待她被抛下,才发现被贺东风放到了他的床上。她不由往后挪,说不紧张是假的。贺东风这架势,恐怕她今日清白难保。

“那什么,王爷,掐指一算,您今儿不该召唤妾身,这样会打破后院的平衡。该轮到谁,谁就侍寝。”千夙堆着笑脸说。

贺东风将她往他跟前一拖,皮笑肉不笑:“侍寝的规矩固然重要,然则在晋王府,只要本王愿意,即便是让你每日侍寝,你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千夙咬着下唇,身子微微发抖。这还是大白天呢,不都说古人重礼的?

“你方才不是说与沈谦之间是清白的?”贺东风眸色转浓,一把扯下她身上盖着的他的披风。

眼睛所及,她的衣衫斜斜地挂在她身上,诱人至极。

他覆身上去,轻啄她的脖子。

“不,不要!”

“由不得你!”

千夙再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鸳鸯帷帐下,她似沉沉浮浮地飘在海上,寻不到终点和方向,然后猛浪又袭过来,她只能被迫承受。

可渐渐的,她又像置身于无边的云里,柔软又惬意。

眼中晃着身影她终于看清了,那张妖孽的脸,染上了绯红,她不禁伸手去抚,似真似幻。

一个翻身,她反将他控制,肆无忌惮地将他的火烧得更盛。既然要沉沦,那便一块沉好了,谁也别想赢了谁。

贺东风眸光一敛,有震惊更有窃喜,她竟如此大胆而疯狂。他不卖力似乎说不过去。轻捋她如丝的长发,他没再给她主动权。

不知过了多久,才风停雨歇。

千夙以为自己全身都散架了,脑里一片浆糊,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贺东风用手将她枕着,心里的满足无以言加。早知此刻如此畅快,他早干什么去了,就不该忍这么久的。

翌日,千夙睁开眼,床边已经站着花容云裳。

“主子醒了?王爷让奴婢们别扰了你休息。然而你睡了许久,一直未进食,奴婢有些担心。”

花容才说完,云裳也难掩喜气:“主子要起来用膳吗?今儿的膳食是王爷特意让厨房做的,你一定会喜欢。”

千夙愣了愣,某处的酸疼提醒了她发生了什么事。天啊,她快没脸见人了。她竟然被贺渣渣带偏了路,与他“较量”了一番,活该腰快折了。

“花容,扶我起来。”千夙伸手要人扶。

花容的脸都羞红了。不过心里是为主子高兴的,只要主子再争气些,怀上一男半女,往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云裳拿来衣裳,她都瞧见了,主子身上好多又红又青的印痕,应该不久就能怀上孩子的吧。

千夙也不怕她们看,反正她是彻底没力气了,就让她们服侍着。

来到桌旁坐下,才发现自己已经很饿。她大口吃喝起来。摸着饱饱的肚子,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主子,令牌找到了。”花容将令牌交到她手里。

千夙微微摇头,哪是找到的,分明就是贺渣渣收走了又还给她。突然就这么放心她,不限制她出府了?

哎,全是卖。。。身,不,卖。。。肉换来的。一想到昨天,她的脸就要烧起来,贺渣渣这是储了几天的粮了?那几个女人难道是摆设不成,把她折腾成这样。

“拿套便服来,我要出府一趟。花容去把我写的东西拿来。”千夙决定出去放个风。离试业没几天了,怎么都要去看看的。

出了府,千夙去了小食店。原本今天还是秋月培训的日子,然而她到了店里,却发现秋月在指使杂役搬抬东西,可那些摆放的位置,跟她先前给文径寒的规划是完全不一样的。

千夙有些头疼,秋月这妹子好像插手太多了吧。

文径寒去别处店铺回来,瞧见眼前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不禁心花怒放。本想上前去告诉她,小食店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着试业,然而又想起秋月昨儿个跟他说的话,她说符姑娘终日戴着面纱,不以真面示人,恐怕藏着掖着些什么。

他也很想知道她的面貌。于是他偷偷吩咐了肖九。

千夙正要去跟秋月谈谈时,突然一阵风扫过来,她掩面不及,面纱被吹起来,露出半截脸来。

吓得她赶紧用手按住被吹起的面纱。还好,出来前,她在脸上贴了块黑色的牛皮膏药,远看就像长在脸上的痣和斑,吓都能吓死人,别说有人能认出她就是傅千夙。

而躲在墙角的文径寒见了,却叹了口气。可惜了。原来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啊,也难怪她成日罩着块面纱不敢露面了。

哎,他还以为,以为……

“少爷?符姑娘来了,你不过去?”肖九方才只顾着做少爷交代的事,又哪会儿想到,他的少爷已经看到了符姑娘的长相。

文径寒还在为方才那一瞬看到的心塞,哪里还想过去。他摆摆手就转身,让肖九过去就好,他就不过去了。早该想明白的,天底下怎会有面面俱到的女人,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只是,跟他想象的相去甚远,他有些不知怎么面对她。

然而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背后传来瓷片摔裂的声音。

文径寒回头一看,碎裂的瓷片就在秋月脚边,她吓得脸都白了,眼里含着泪,无声地瞅向符姑娘。

他大步过去:“怎么回事?”

秋月摇了摇头,而符姑娘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将摆好的瓷瓶从柜里拿下来。

文径寒有些恼:“符姑娘,你吓到秋月了,难道连道歉都不会?”

千夙回头,见文径寒与平时有些许不同,但她也说不清这是为何,只当他是关心秋月。

“文公子,你身上可带着我们签的合作协议?”

文径寒从怀里掏出协议来:“符姑娘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只是提醒文公子,仔细看协议里头的内容。之前说好了的,小食店的修葺及陈设都由我来决定。你不妨看一下如今的陈设,和我之前所说相去甚远,你确定这样能吸引客流?再说,秋月姑娘严格来说还在培训期,也就是还未出师,这是远远不能上岗的。”千夙给文径寒仔细分析。

然而今日的文径寒不似之前那样虚心接受她说的,反而带着股闷气,非要与她唱反调:“依我看,秋月的陈设不比你差,不过一点小事,符姑娘还是先做好货物的储备。”

千夙微蹙起眉,文径寒今天吃火药了?

“文公子,你若非要如此陈设,损失的生意算谁的?”

秋月站了出来:“符姑娘可以算在奴婢身上。少了一两,奴婢赔你二两,少一百两,奴婢赔你五百两。”

“那敢情好。口说无凭,秋月姑娘可敢白纸黑字写下来?试业几天,咱们来定个每日目标,若你达不到,就要听我的,如何?”千夙已经摩拳擦掌等着看秋月的洋相。他娘的,想跟她斗,别的她不敢说,经营食店餐馆她能总结出一本秘笈来。

秋月摆明了不屑,面向文径寒道:“公子,万一符姑娘写出每日一万两的目标来,奴婢岂不是要吃暗亏?”

“哈哈哈,秋月姑娘可真会说笑,这小食店要是搭上你卖一万两我是信的。你先开价,咱俩合计合计。”千夙也不客气起来。

秋月听千夙说要卖了她,心里那个气,怎么有这么粗俗的女子,幸好公子并没有一直沉溺下去。

不就是开个价,她开就是了。这么点巴掌大的店,卖的还是些不值钱的小食,况且又会有多少人吃呢?满打满算,一天下来估计有个几吊钱就不错了。

秋月微微一笑,开出了试业第一天进账三两的目标,第二天减为二两,第三天减为一两,第四第五天只有五百文。

千夙差点要掏耳朵,她看向文径寒:“文公子,你说呢?”

文径寒的心思还停留在千夙是个无盐女的打击上,便敷衍道:“我与秋月的看法一样。”

“好。那么咱们就写下来,若第一天达不到秋月姑娘所说的三两,就需要听我的。”千夙看向肖九,让他记下来。

“慢着。”秋月有些不满:“符姑娘还没说你的目标。要写便都写下来。”

千夙点头:“可以,肖九记下,第一天给了秋月姑娘,我便从第二天开始,流水额是五两至六两,第三天是四两,第四第五天都能维持在三两。”

“怎么可能。”秋月笑了:“符姑娘定是没做过经营,才会如此大口气。”

千夙也不恼:“到时便见分晓。”

第96章 让你们咋舌不已

一眨眼,便到了八月初五这天,吉祥小食店开始试业。

秋月穿一身翠绿的衣裙往门面一杵,自是引来不少路人驻足。有好奇的食客往门面涌过去,当看到挂着的木牌子上写着些他们听都没听过的小食,便都问秋月那是什么。

“试业期间,可以试食。各位不妨试试看,觉得味道合适了,再买点回去哄老人孩子。”秋月柔柔的嗓音一响起,有些人已经走到食盘前试食。

这一试不得了,竟比外头的小摊味道要好,而且价格并不贵。

“敢问姑娘,这是什么小食?”

秋月为大家解说起来:“这些方块儿的,叫鱼豆腐,那些个圆溜溜的,是鱼蛋,顾名思义,原材料里都有鱼,配以古法酿出来,因此味道既鲜又不腻,还对身体特别有益。蘸着本店特制的酱一块吃,美味无穷。”

顿时,一食盘的鱼豆腐块和鱼蛋,都被人抢光了。有那大方的客人当即打包了两小袋,然后他们发现,这打包也与别的摊档不同,它并不是用油纸袋打包的,而是由竹枝与油纸弄成的简陋小碗打包的,每个还要多收一文钱。

有个老大娘说:“这太贵了些,别处打包都不多收银子的。”

秋月笑笑:“大娘,本店的小碗跟别处的油纸袋不一样,您试试用这个打包回去给您的孙儿试试,保证还是原汁原味儿的。若是用油纸袋打包,没准回去都成什么样了,这酱汁也干了。”

老大娘还在犹豫着出手时,只见秋月又端出另一个食盘来,里头一小一小串地串着菜,还有串着菜与肉混合的,还有那牛肝牛肺牛肠等物。

有人不屑道:“姑娘,这东西别处又不是没有。”

“别处是怎么吃的我不知道,但是本店的吃法我敢打包票,你们吃过一点念念不忘。”秋月将那些个串小心地放进了冒着泡的锅里,只见那锅里的汤汁浓浓的,却香得诱人,大老远就闻见。

那些串儿在锅里烫完后提出来,点上一点酱汁,吃进嘴里,香进心里,这味道还真是让人念念不忘。

“好吃,好吃。”

有人试吃一串不够,还想再拿时,食盘上却空了。

秋月缓缓解说:“这香串儿,必须得在这儿吃,因为本店的汤汁都是用古法熬出来的,别处是没有的,因此不设打包。每日新鲜的菜和肉都不多,吃完就没了。”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都在吞口水。

一番试食下来,吉祥小食店打开了名头,店里那桌子都是坐满了人的。还有些没了位置,蹲在外头吃的。

秋月笑眯眯地忙着,掂了掂兜里的分量,这么会儿功夫,就有一百文了,今儿肯定能有三两的,姓符的你就等着输吧。

文径寒一直在对面的茶楼,眼看小食店如预期,他本该高兴的,然而却愁怅起来。不禁想到符姑娘那张脸。她若是没有那块斑,指不定如何美呢,可惜天不从人愿,哎。

秋月的能力不错,大姐跟他说过的,与其考虑外人,不如用秋月,毕竟秋月是个很有经商天赋的女子。虽然他与大姐说过那符姑娘很厉害,可大姐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次符姑娘与秋月设下的赌局,看样子她会输给秋月。三两银子对于小食店一天的进账来说,是很不错的了,他不知道符姑娘为何会立下五两银子的目标。

另一间茶楼,千夙坐在二楼往下看,斜对面正是吉祥小食店。秋月果真有两把刷子,难怪会瞧不起她。然而这是她的老本行呢,她岂会看错输给秋月。

三两银子对于秋月来说,的确是顶峰了,然而对她来说,只能算尚可而已。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是她的宗旨。秋月的自信,到了今晚就会有结果,她完全不用担心。

趁此机会,不如想想明日她要怎么将吉祥小食店的名声弄得更加响亮吧。

“主子,还要在这儿继续坐着吗?”花容问。

“自然是的。反正不急回去,干脆试试这里的点心。”千夙大手一挥,喊来小二,点了好多个点心。

主仆二人吃得起劲,而底下吉祥小食店也很快迎来了客流高峰。三三两两的人往小食店走,出来时每人几乎都打包了东西。

这等阵仗,也吸引了花容的注意:“主子,那小食店的生意也太好了。”

“还不够好。”千夙神秘兮兮,她轻抿了一口茶,又再看向小食店门前的秋月。

千夙待了大半天才回去的,因为她从半天来看,几乎可以断定秋月的进账要栽跟头了。

下茶楼时,正好看到旁边的茶楼文径寒的身影。千夙赶紧躲在花容背后,没敢上前去。她今天没有戴面纱啊,自然是不能让他认出来的。

文径寒背着手走进小食店,秋月见他来了,面色一喜:“公子来了。”

“嗯。还应付得来罢?”

秋月点头:“奴婢先前还没有信心,怕做不好。只是,这符姑娘说了她今儿要来的,公子见到她了吗?”

“自然是没有。恐怕她见你做得这样好不敢出现。”文径寒轻轻说道,总觉得心里很堵。

秋月心里开出一朵花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公子,还不到打烊呢,三两的目标一点也不容易。”

文径寒瞅她一眼:“我信你。你在大姐身边历练了几年,比我厉害多了。”

“公子说的,奴婢都不好意思了。不过是大小姐给奴婢机会罢了。他日奴婢能报答大小姐与公子,奴婢才能安心。”

两人说了会儿话,又有许多客人上门,秋月又忙起来,文径寒本想去别的店铺瞧瞧,不过多少提不起劲儿来,索性就坐在店里头,等着打烊数钱,看是秋月赢了,还是那符姑娘更胜一筹。

华灯初上,雁京虽有夜市,然而只能在朝庭规定的日子里才能开夜市,平常这个点儿各家都要打烊了。

秋月应付完最后一个客人,往店面挂个牌子以至打烊,她便兴致勃勃地想与文径寒一块数银子。

“你数罢。我看着。”文径寒也迫切想知道今儿一天到底进账多少。

秋月瞄了眼外头,肖九在守着,她便放心地拿出银子来。

“二两二十文,三十文……一百文,二百文……九百文……”秋月手里越数越少的铜板,她从信心十足到越来越着急。

怎么回事,不足三两吗?怎么可能,这一天下来,她接待了多少客人啊,每个人多多少少打包了东西,还有许多客人是在店里头吃的,她就不信不足三两。

秋月又数了一遍,结果还是告诉她,还差十文才到三两银子。就差了这十文,她怎么能甘心,若是文径寒不在,她都要自个儿添了十文进去,然而文径寒在,她就有些挂不住脸了。

“公子,奴婢,奴婢太没用了。”

文径寒幽幽叹口气,还真的没到三两银子。那符姑娘可真神了,她是怎么预测出来的。这下,明日所有人都要听她的了吗?

秋月的脸很红:“公子,兴许是奴婢忙晕头了,才会少收了银子。”

“无事,你不必介怀。她这个人,既然能说得出来,自然是早就猜到的。这点我不如她,她几乎什么都知道。”

“公子,不是这样的。那符姑娘哪里有公子厉害。她只是乱蒙的。公子,要不,要不奴婢再去找找看。”秋月无论如何就是不死心。

反观文径寒,在知道了结果后,差肖九在吉祥小食店等着,万一符姑娘的人来寻结果,就要照实告之。

肖九一看少爷的脸色,还以为是秋月赢了,他瞪大了眼:“少爷,符姑娘输了吗?她说的话可是从来都很准的。”

然而他家少爷却说:“是符姑娘赢了,还差十文才到三两银子。你只管告诉她,不要有隐瞒。”

“那少爷为何一点都不乐意,这代表符姑娘有方法让小食店的生意更好啊。”肖九就看不懂了。

晚些时候,千夙让竹香出去一趟,看看秋月有没有达到那个目标,等竹香回来告诉她,果真还差了一点才到三两,她便笑了。

秋月啊秋月,其实你很聪明,然而你输在了轻敌。所谓做一行有一行的行规,她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她经营个啥子哟。

翌日,千夙一大早便来到了吉祥小食店,从秋月的手里拿过了账本。

“今儿我就让大伙儿瞧瞧,小食店的生意要如何做。”

说着,千夙便忙开了,先将小食弄得色香味俱全,然后重新挂了牌子,其实只是换了下顺序,还将店里的陈设改了,门面还贴了张告示。

有路过的人瞧了,那告示上写着,光顾小店还有抽奖,抽中的人能免费吃上两碗鱼豆腐。

这虽说值不了多少银子,然而有免费的谁不喜欢啊,一时间,路过的人不管喜不喜欢都来了一碗鱼豆腐或者鱼蛋,细心嚼着,看里头有没有铜板。

“姑娘,怎么这么多人吃了,都没有吃到铜板?不是骗人的吧。”

千夙出来:“各位,我可不止放了一个铜板,而是分别放了三个的,估计各位再吃上一碗就有了。”

这话一出,有那些个人便再吃了一碗,果真,一个书生吃到了铜板。

众人纷纷夸他运气好。千夙依照规定给他送上了两碗鱼豆腐。

还有两个奖未开,有那路过的人见大伙在吃这小食店的东西,也都好奇过来吃,这不,第二个奖就出来了。

千夙这么一招,跟秋月那解说的功夫差不多,然而却进账了三百文,看得秋月和文径寒都咋舌不已。

第97章 不做点什么好像对不住自己

秋月收回目光,捏紧了手中的瓷杯。

而文径寒则是看得津津有味。看她做生意还真是一种享受,感觉那些银子像长了脚似的,都向她蹦来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人头攒动,她可真有本事。

不过即便如此,离她的五六两的目标还是相去甚远,不知她后头还藏着什么招儿。他可得睁大了眼睛好好学学。

秋月欲言又止,姓符的这些招数是从哪儿学来的?她跟在大小姐身旁几年,从没见过这等女子,果真不能小觑。

然而千夙又亮出第二招。她不知打哪儿抓出一把竹签来,边吆喝道:“各位街坊,本店试业期间决定推出惠民活动,薄利多销,凡在本店买过小食者,再加一个钢板,就能得到一支会员竹签,往后再光顾本店,累积五碗送一杯饮品。”

有个老婆子听到有东西送,忙问:“姑娘,饮品是何东西?”

千夙趁势从里头端出一杯果汁来,递于老婆子:“您试一下味道如何。试业期间只有这一种蔬果汁,正式开业会有五种不同的饮品,每种味道都不一样呢。这杯蔬果汁是用新鲜蔬果加以我家祖传秘方配制出来,在暑气天喝上一杯,消暑解渴,通肠利便。”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千夙手上那杯又橘又红的水上,听她说这么一杯要三个铜板呢,比一般的小食贵,众人都在想会是什么味道。

“眼下办了会员卡,我会登记在册,往后吃五送一,长吃长有。肖九,来,给会员们登记,成为会员后,本店会送上一小杯果汁当作会员礼物。要办的往这边排一下队。”

千夙边说边从里头端出打包好的蔬果汁,每一份都很少,可街坊们禁不住这又拿礼物,以后又能有东西送,不多一会儿就排起长龙来。

肖九忙着给街坊们登记,成为会员者,能得到一支刻着吉祥字体的竹签,往后凭竹签到店就能享受买五送一。

千夙笑眯眯地给会员派礼物,感觉兜里越来越重,幸好她早就让花容给她缝了个新钱袋,装几千文完全没问题。

因店前排了长长的队伍,这效应扩散开来,越来越多人来排队,以至于千夙两只手都不得空,一边收银子,一边得舀鱼豆腐和鱼蛋,偶尔还要给客人们烫串串香,累得是满头大汗。

晌午,人流才渐渐散去,这会儿肖九已经登记了好几百会员,手酸疼酸疼的。

千夙给他递了本蔬果汁,他一口气灌下去,只觉得好喝得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这符姑娘真厉害啊。

“去对面吃点饭再回来帮忙罢。”

“符姑娘,那你要吃什么,小的给你买回来。”

千夙摇头:“不必了,我在店里随便吃点就行。”

趁着店里没人时,千夙翻了会员册,又悄悄数了铜板,光是会员进账就接近五百文,加上稍早的三百文和后来为了办会员而消费的,已经超过了一两银子不到二两。

不错啊,这成果她表示很满意。至于剩下的那三两多,她一点都不担心。早高峰过了,还有一个高峰呢。虽然今日不能摆夜市,但冲着卖出去的会员卡,人流肯定不会少。

幸好她提前做了准备,昨儿个让花容云裳连夜磨了好多蔬果呢,今日就是卖一千杯材料也很足。

千夙随意吃了些串儿打发,便忙着兑起蔬果汁来。正是最热的时候,她的面纱虽未脱下来,也被汗浸透了。

文径寒在对面看到,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面纱底下的脸他又不是没见过,为何还会有些心动?

他定是眼花了,对那面纱遐想了许多,才会这么失常。他生硬地转过脸去,瞅着眼前的秋月,嗯,还是秋月的脸顺眼多了。

“公子,你觉得符姑娘能不能进账五两?”秋月不肯认输,然而方才店前排起的长队,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事实。

文径寒想了想:“她可以。你也别想太多,她这一仗有备而来,加上经验,自是老练些。”

“公子,奴婢还以为,除了大小姐外,天底下就不会再有如此奇女子,今日才知道,奴婢见识太少。公子对符姑娘有些心动也是应该的。”秋月咬了咬唇。

文径寒哑然,被人看透了心思的感觉并不好,十分窘迫,他竟然对符姑娘动心得如此明显,连身边的人都看出来了。

轻咳两声,他低低道:“没有,我与符姑娘是合伙人,我信她,她信我而已。”

“是吗?”秋月表示怀疑。若真是合伙人的关系,公子用得着那样失魂落魄的?

肖九填饱肚皮回店里,千夙已经做好了桂花糕和红薯饼,闻到香气,肖九感觉自个儿像没吃过饭似的。

“来,试试。”

肖九不客气地夹了块桂花糕,差点没把舌头吞下去。

千夙拿了一小碟出去吆喝:“香甜美味的桂花糕啊,红薯饼啊,一文钱两块,好吃又不贵了喂。”

一文钱能买个肉包子,两个素包子,桂花糕虽不填肚子,但红薯饼的分量还是可观的,汉子们花上二文钱,两块红薯饼,两块桂花糕下肚,岂止是饱啊。

眨眼的功夫,一大笼的红薯饼和桂花糕都卖完了,外头还有人等着第二笼蒸出来。千夙让肖九招待客人,她手脚麻利地做出第三笼来,最后抓上一大把菊花枸杞扔进壶里,煮了茶。

“一文钱一大碗菊花枸杞茶了喂,清热解毒,清肝明目哟。”

这下吃桂花糕和红薯饼的客人又都添了一大碗茶,隔壁几个铺子的人对千夙那是嫉妒羡慕恨,怎么有这么会做生意的女子,比一大男人还厉害。

卖完点心和茶,千夙才能坐下来歇上一会儿。

肖九有些不明白:“符姑娘,这红薯饼和桂花糕都好卖,怎么不多做些,也是一笔进账呢。”

千夙耐心解释:“然则这么做下去,过于单一,客人很快就会腻,往后就不来了。小食店就要不断推陈出新,才能抓住他们的眼球和胃口,让他们变成忠实的顾客。”

肖九似懂非懂,对符姑娘的崇拜几乎赶上了少爷。不过,少爷怎地今儿到现在都没露面呢?符姑娘可是比秋月都厉害呢,半天就差不多赚了秋月一天的钱。

“快吃些东西填肚子,等会儿还有一拨客流高峰,能准备多少就准备多少,卖完打烊。”千夙吩咐道。

歇了一会儿,她起身去捏鱼蛋,串串儿,剪猪杂牛杂,煮鸭血鸭肠,卤鸭掌鸭舌鸭肾,忙得不可开交。

平民百姓没几顿能吃上肉,买些猪杂牛杂回去正好,卤味配上梗米粥也是一顿不错的晚膳。

于是千夙口中第二个晚高峰便来了,年轻小伙带着会员竹签来累积买五送一,大娘大爷凭竹签来给家里添菜,长长的队伍绕了两圈,期间千夙边打包边告诉客人们,明日晌午就不做桂花糕了,改做薯粉,二文钱一大碗。

肖九本以为卖完才能打烊要很久,谁知东西都全被清光了,外头还有十来人没买到,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即便再多做上百份也不愁卖不出去,这生意就很惊人了。

“大叔,明儿个早些来,我多添你两颗鱼蛋。”千夙这安抚让人十分受用,即便没买到的人也高高兴兴地走了。

她让肖九去请文径寒和秋月来,正好到了看结果的时候。

肖九还没踏出店门呢,文径寒就带着秋月出现了。

千夙抓出大把大把的铜板来,当着他俩的面开始清点起来。一百文,两百文,五百文,一千文,两千文……

“嘿嘿,不多不少,正好五两还多七十文。”

秋月张了张嘴,不相信也没辙,她也是亲眼瞧到符姑娘今儿一天卖了多少东西的,掺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依照赌约,往后三天小店都要交给我了。文公子请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失望。”千夙瞅着这些银子,心里甜丝丝的。

“银子都交给公子处理罢,我这就告辞了。”

累了一天,她很想回去冲个澡好好睡个觉,明儿个起来又是一条好汉,继续挣银子去。

回到王府天已经全黑。千夙吩咐花容云裳给她准备一大桶水,她要沐浴。

结果她一泡进去没多久便打起盹来,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贺东风轻蹙眉头,伸手探了探水温,再这么泡着定要感风寒,他便将她小心抱起来,然而考验的却是他自己。

四妾已有,三妻还差一个,他居然会像个毛头小子般,如此受不住诱惑。

“傅千夙。”他不自在地喊了声,她却没醒。

贺东风放下幔帐,吹熄了灯,爬上去将她搂进怀里。所谓良辰美景,软玉温香在怀,不做点什么好像对不住自己。

索性,他咬上她的唇,得到她嘤咛几声,却将他的火挑得更盛。

他也知道,今儿是该到杨氏那里,打破了后院的平衡很要不得。然而眼前的傅千夙,却让他深深迷失,什么都顾不上,管它专宠也好,独占也罢,他只想与她共赴云霄。

羞人的声响才平息不久,不一会儿又高高低低地响起,连月亮都羞得躲进了云层里。

第98章 恐怕是见过符姑娘的面貌

千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花容云裳侍候她梳洗笑得嘴角都要弯了。

哎,一晌贪欢啊。感觉离拿休书越来越远了。

“主子今儿不用出府了吧?”

千夙回神,OMG,小食店啊。急得她团团转,就这么浪费了大半时间,今日的目标怎么办啊?

揣上令牌她急匆匆出府,到了小食店见文径寒与秋月都在,而且看样子做得还不错,她终于松口气。

“见你没来,我与秋月就先忙了。”

“多谢。”

文径寒微蹙眉:“然而客流并没有昨日那么旺,兴许是我们做的方式不对。”

“昨儿个派出了许多会员卡,今儿没有派发会员卡生意轻微下滑也是自然。”千夙掂了掂铜板的重量,还行吧,可见文径寒也很用心了。

千夙往店门一站,好些客人认出了她,都来问她今儿还送不送蔬果汁。

“今儿不送蔬果汁,但是试业期间,半价就能买到一杯,也就是说三文钱能买两杯了。先到先得,卖完打烊。”

文径寒与秋月俱拉长了脸。这样真的好吗,蔬果汁降价,这多影响利润啊,还有钱挣么?

肖九很直接,悄悄问千夙:“符姑娘,三文钱两杯,这不是赔大发了?”

千夙笑了:“谁会做赔本生意?你听我的准没错。”

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文径寒索性与秋月又到对面的茶社去,要了两杯茶,眼光一直望向小食店。

“吉祥小食店的蔬果汁半价了喂,三文钱两杯,便宜好喝了喂。”

“三文钱买不了鸡鸭鱼肉,买不了奇珍异宝,却能买吉祥小食店的蔬果汁,买一送一,多买多送!”

肖九听千夙喊得好听,也跟着吆喝起来,没一会儿,昨日喝过蔬果汁的客人都跑了过来,肖九舀得那个欢啊。

“来来来,吉祥蔬果汁,有益身心,强体魄,美肌肤,理肠胃,安康健,多买多送了喂!”

文径寒瞧着对面那客流,一时笑弯了眉眼,捧着茶问秋月:“你喝过蔬果汁吗?”

秋月摇头。

文径寒却说他喝过,味道真的很好,也不知符姑娘祖传的秘方是什么,竟然能做出这么好喝的蔬果汁。

千夙收铜板收到手软,恰这时,有轿子路过,轿夫停轿,有下人过来,一出手就问千夙要十杯蔬果汁。

肖九忙着打包,抽空看一眼外头,发现是府尹家的轿子,不禁说了句:“符姑娘你瞧,连府尹都喝咱们的蔬果汁呢。”

这话被外头的人听见了,都在叹吉祥小食店厉害,竟然连府尹家的都来光顾。

千夙也十分懂人情,不止让肖九帮忙送二十杯蔬果汁过去,还送了两大碗的鱼蛋和鱼豆腐。

轿子被抬走了,来小食店的人越来越多,笑得千夙嘴巴都要合不拢了。

秋月见此情形,自知不是符姑娘的对手,心里头闷闷的。昨儿个她跟大小姐说了一番,大小姐也对这符姑娘来了兴趣,连连说要过来看看。

“公子,万一大小姐对你这小食店有看法怎么办?”

文径寒的目光又在千夙那抹身影上胶着,心不在焉回应:“大姐若知道我的小食店这么能挣钱,只会高兴,不会有看法。”

秋月咬紧了牙不再吭声。

她不知道的是,她口中的大小姐文俏然已经坐在茶社的一楼,角落的位置。因文俏然特意穿了一身布衣,取下了钗子珠花,便也跟普通女子无异,并未引来过多关注。

她一早便来了,就想看看弟弟文径寒口中那个符姑娘,到底有多厉害,竟引得秋月如此忧心。然而当她真的见识到符姑娘的本事后,她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个人才。

一个这么小的门面,挣的竟然跟旁边两个大铺子不相上下,足以令人侧目。这符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据她所知,雁朝生意做得最好的,当属皇商梁家,这一辈里全是男子,一个姑娘都没有,这符姑娘应该不是梁家出来的。

然而这符姑娘身上又隐隐有大家之风,不是梁家出来的,又会是哪个大户出来的?

文俏然想了许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她想去会会这戴着面纱的符姑娘。弟弟那心思她又怎会不知道。仕农工商,文家虽历代经商,却是不少姑娘属意的高门大户,从弟弟十三岁起,便总有这样那样的姑娘家家,想方设法吸引弟弟的注意,好攀上高枝。

这些年,弟弟都被女子烦透了,因此打心底里瞧不起女子。为了文家着想,她特意收养了秋月,将秋月带在身边亲自授教,以后是让秋月嫁与径寒好辅佐他继承文家的。

可自打径寒说他与一姑娘合伙开小食店后,他的心便留在了那姑娘的身上。

她还以为,那姑娘又是打着某些算盘接近径寒的,然而这次是她看错了。

文俏然走进吉祥小食店,这会儿店里没有客人,她便自个儿坐了一张小圆桌,看了眼牌子上的字,她点了蔬果汁,还要了一份鱼蛋。

“好嘞。肖九,多舀些蔬果汁给姑娘。”千夙吩咐道。

文俏然有些惊讶,做生意的,哪有这样乱来的?这个多舀些,那个少舀些,一点也不诚信。

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千夙亲自将蔬果汁和鱼蛋端过去,朝她笑着道:“姑娘瞧着面生,定是没来过吉祥小食店吧。方才买一送一,这会儿蔬果汁不够两杯了,我便多舀你些,收一文钱就好。”

文俏然默然,原来是这么回事,也算是个公道的。

“对了,姑娘,你若喜欢这个味道,可以办张会员卡,吃够五碗,能送一杯蔬果汁。这蔬果汁是用新鲜蔬果加祖传秘方配制出,长期饮用美肤健体,对女子特别有益。”

文俏然原本就不喜这红的橘的,听这符姑娘这么说之后,也忍不住试了一口。当即只觉得嘴里一股新鲜清甜的味道,一点也不腻,像同时吃了好几种果子和菜,感觉特别满足。

她不禁道:“不是不好喝,而是长期饮用花销太高了,一般人哪里能天天喝?”

千夙一点也不恼,反而耐心解说:“姑娘您试想一下,每样果子你即便买一个,都不止三文钱吧?再加上蔬菜原料、加上人工取汁、加上古法配制、加上打包,三文钱能一杯都是薄利多销的了,况且试业期间,三文钱能得两杯,几乎等于白喝了呢。您白喝一杯水一杯茶是喝,白喝一杯蔬果汁也是喝,为何不喝好些呢,是不。”

这口才实在了得,文俏然暗忖,比她所有店里的掌柜都能说会道啊。商人商人,哪会不挣钱的,这符姑娘却能说得跟白送给人吃喝一样,任是谁听了都会买账的。

文俏然用竹签叉了颗鱼蛋放进嘴里,味道同样不俗,她又要了串串香和卤鸭掌,发现味道都不错,难怪生意会这么好。

她那个弟弟恐怕是栽得彻底了。他们文家的人,对懂得经商的人那叫零抵抗力,不管男女。

文俏然拿出帕子来擦嘴:“掌柜的老家可是在边城?”

千夙本想应是,然而又担心这姑娘会不会就是边城的人,到时候说多了说不清,这就不好了。

她忙摇头:“不是的,小的老家在很远的乡下,不是不得已,也不会上京来讨生活。”

文俏然点点头。边城少有人去过,那里的小食与这些完全不一样,若她答是的话,恐怕心思也没那样单纯。

“掌柜的,这大热天戴着个面纱,你不热吗?”

千夙嘿嘿干笑:“实在是小的长得抱歉,只能出此下策,不然小的连生意都没法做了。小的若是有姑娘这般貌美,只怕光杵着不干活也不愁生意上门了。”

文俏然特别想知道,她弟弟有没有见过这符姑娘的真面目。

想着,她故意问:“姑娘的嘴儿真甜。可是有良配了?我有个表兄……”

千夙一听,头都大了,不是吧,戴着个面纱都有媒人想给她做介绍?她是做生意的,不是来找男人的哇。

“姑娘说笑了,小的面貌有疾,还是不要祸害别人了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文俏然心想,这符姑娘一再形容她的面貌丑陋,若真如此,她弟弟还是别想了。作为文家的继承人,找相貌不行的女子做妻妾,是全家族都不允许的。

想得入神时,她弟弟文径寒不知何时进了店,一个劲朝她递眼色,让她离开。

文俏然只得付钱离开。

文径寒不久也跟了出去,在离吉祥小食店不近的茶社里说开了话。

“大姐想做什么?”

文俏然看着她玉般的弟弟:“径寒,虽说这符姑娘的确有本事,但除了合伙人,旁的你就别想了。”

一句话将文径寒说得不好意思,但一想到符姑娘那面貌,心就更堵了。

“大姐,我没别的心思,即便之前有,如今也不会有了。”

文俏然比弟弟长了好几岁,自然明白他的话。恐怕是见过了符姑娘的面貌,才收回了心。说到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子就更胜了,要不怎么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径寒,趁早认识到这些,也是好的。你与别人不同,你身负文家的百年长盛,万不可掉以轻心。”

文径寒抬头看了眼天,一句话都没有。

第99章 羡慕不来啊,东风兄就是好命

干了一天活,打烊后千夙累得腰都快折了。清点了银子后,居然比原定的目标还要多上一百文,乐得她嘴都合不拢。

既然小食这么好卖,那么定要抓紧时间多推出几种来,挣它个盆满钵盈。千夙仿佛看见雁京女首富的头衔在朝她招手。

秋月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符姑娘天赋异禀,确实在自己之上。恐怕比大小姐都要厉害。

文径寒一则喜一则忧,喜的是他押对了宝,有这符姑娘在,日进斗金指日可待;忧的是大姐跟他说的那番话,怎一个愁字了得。

千夙跟他们道一句“告辞”便往长街另一端走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莲叶出来给沈碧姝带糖时,见着了吉祥小食店还有那疑似王妃的身影。

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莲叶连糖也不买了,匆匆回王府去,急着告诉沈侧妃这个消息。

沈碧姝连日来恹恹的,说是身子不爽利,实则还是精神作怪。如今谁都知道,晋王专宠晋王妃,她与那些侍妾都成了摆设。

她曾撺掇杨氏云氏等到王爷面前闹,说王妃仗势欺人,自己霸着王爷,连该她们侍寝的日子都形同虚设了。

然而当杨氏等到了主院时,分明见到王爷护王妃护得紧,彼时王妃还未起身,他竟然交代下面不许打扰她休息。这是酣战得何等激烈,才会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起来。当时杨氏等就不再敢吭声。

昨日,她让莲叶给她送一封信到傅嫣那儿,两人通了气儿,才发现傅嫣比之她过得更不如意。因沈夫人的眼疾迟迟未见有起色,脾气越发古怪,动不动拿下人出气,傅嫣被沈将军责罚,放出来后整个将军府都看低她,而沈谦与她嫌隙日深。

一个傅千夙,竟将她与傅嫣弄得吃不知味,睡不闭眼,真是一日不除,她们永无宁日。

沈碧姝愁闷之时,却听莲叶给她带回了一个意外不到的消息。

“莲叶,你说那吉祥小食店的掌柜,跟王妃很像?不是说她蒙着面纱?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莲叶毕竟不敢嚼主子的不是,只得称自己看不仔细,只觉得背影像。

沈碧姝来了精神,若真是傅千夙的话,那便有戏看了。在雁朝为官者,其家属三代内不得从商,若有发现暗自谋私者,削其位,重者可斩杀。

沈碧姝又唤莲叶去打听王妃可在府里头。等莲叶探了回来,王妃果真不在王府里,这下沈碧姝的好奇心更盛。

她悄悄地躲到了王府后门去,守了好一阵子,终于见傅千夙从后门进来。

傅千夙,你敢私自在外谋私利,这次看你怎么狡辩。

沈碧姝回了莲晴院,提笔正欲给傅嫣修书时,脑中猛地掠过一事。之前与父亲通信,父亲无意提了一句,军中军饷吃紧,为了这事他忙得好些日子没回府,更是无暇顾及她的事。

莲叶在旁伺候着,不知主子怎么突然就不写了。

沈碧姝突生一计,勾起了唇角。本想举报傅千夙,让她的王妃之位被削掉,不过现在,她有了更好计谋。这自然不能告诉傅嫣。

所谓一箭双雕,她也正好趁此机会将夫人拉下位来,让母亲顺利被抬为平妻。

想罢,她轻轻唤道:“莲叶,去为我办件事。”

再说吉祥小食店几天试业下来,成功打出了招牌。千夙还让文径寒去印了一些传单,上面打着优惠的字眼“八月初十正式开业,三人同行一人免单”,顿时引得食客们摩拳擦掌,只等第二日一早来享受优惠。

“明日开业,为博个好采头,舞狮鞭炮尽管热闹起来。”千夙在做最后的安排。这几日的进账让她底气更足,手中有钱的滋味实在太好了。

秋月却说,这么小的门面,还要舞狮会不会夸张了些。

千夙笑了:“就是怕不够热闹,越热闹越旺。明儿个大家会很累,今儿就早些打烊回去养足精神。”

文径寒问她新菜式是否准备妥当,千夙点头说都准备好了。明儿个她要摆出十八种不同的小食来,取个大发的意头。

可千夙不知道,明日却引来了祸患。

这夜,千夙早早就歇下,贺东风与几个好友饮酒回来,没回他的主院,反倒又来千夙的西厢房。

喊她搬回墨梅园,她不肯,他也就由她去。然而西厢房离主院实在是远,走了好一会儿都没到,贺东风醉眼惺忪,索性坐在长廊中,想分辨一下方向再走。

他一向酒量不错,然今晚一个兴高,没忍住喝多了。兄弟们都笑话他,明明是要休的女人,竟然又抱回去了,还跟个傻子一样把人宠手心里,就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

待兄弟们笑话完,他自得地来了句:“酒是老的好,妻是旧的妙,个中滋味,你们这些俗人不懂。”

这话一出口,他便引来众兄弟吐槽,都说他没救了。还说那傅氏嫡女到底有什么好的,之前他不一样不把人家当回事儿,这会儿又装给谁看。

“本王懂得她的好便行。”

贺东风这嚣张的德行,若不是个王爷的身份,早就被兄弟们痛扁一顿。

不就是跟家里的婆娘和好了吗,用得着这么显摆?哼,他们等会儿也回家抱婆娘去。然而,人家的婆娘从前还有个“京城第一舞”的雅号,的确是比他们的婆娘美多了。羡慕不来啊,东风兄就是好命。

想到这里,贺东风坐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中傻笑。

刚站起要找他的王妃时,猛然一阵眩晕袭来。他只道是自己喝多了酒气上头,松懈之下竟未察觉假山之后那抹人影。

沈碧姝原是趁着夜色来寻傅千夙一样东西,未到西厢房便看到了王爷的身影。他似醉得不轻,连她偷偷尾随都没发现。

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要来傅千夙这儿,沈碧姝那颗心像被扎了无数的针,密密麻麻的痛。傅千夙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何他眼里全然没看到她?

嫉妒之下,沈碧姝摸出了怀里的一支小竹筒。这原是为傅千夙准备的,然而她觉得,给王爷用也未尝不可。

她拿帕子捂住嘴和鼻,边打开那小竹筒。一股青烟飘向王爷,他才站起来便又软软地瘫坐下去,这迷烟威力果然很强。

沈碧姝将小竹筒放回怀中,缓缓走向贺东风。

“爷,你怎的在此?若不是侍卫来报,你岂不是在这儿吹风?妾身扶你回去歇着罢。”

贺东风只觉耳边有人说话,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再一眼睁,似乎看到傅千夙站在自己面前,温柔地望着他,笑颜如花,他顺势扯住她的肩:“带,本王去歇着。本王要你侍候。”

“好,妾身这就侍候王爷歇下。”沈碧姝忍下心里的酸涩,将贺东风的手臂绕到自己腰上,她扶着他一步步地往相反的方向走。

瞧王爷的样子,定是撑不到主院或她的莲晴院去,正巧旁边有个空落下来的院子,她便扶他进去。

简陋的室内,铺着床,她将贺东风的外袍脱下垫在床上,让他躺了下去。

他握着她的手不肯放,沈碧姝满脸通红。即便他眼里看到的人不是她,她也认了。

她侍候他将衣裳换下来,当看到他紧实的胸膛,她整个身子像烧起来。她保留着女儿家最珍贵的东西,本就是要给他,然而他迎她入王府,却从未碰她。说起来,她比云氏那几个侍妾更惨,至少她们曾拥有过他,而她,什么也没有。

“爷,妾身,妾身喜欢你。”沈碧姝轻咬檀唇,自顾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心口,听他强有力的心跳,这一刻说是她人生最美的瞬间也不为过。

她日夜挂心的人啊,终于要在此时与她成周公之礼,怎不叫她激动。若是上天眷顾,让她一举怀上他的孩儿,她的人生便从此无憾。

贺东风勉强睁开眼,只觉头晕目眩,便是此时才体会傅千夙的温柔。她方才与他说了什么,他听不清,但他隐隐感受到,她对他也是有情的。这便好,终于不喊着要拿休书了。

“为本王生个孩儿可好?集本王与你之长处,必定人中龙凤。”

沈碧姝幽幽的心猛地坠落冰窟。他让傅千夙给他生个孩儿,还说是人中龙凤,所以她和那几个侍妾都不配有他的子嗣,连想都不能想是吗?

贺东风伸手抚上她的脸,兀自轻语:“别再气本王,本王要叫你知道,你得了本王的恩宠,是多少女人盼不来的福分。”

他的手微微用力,沈碧姝后仰倒在床上,她控制不住轻颤,紧紧闭上了眼。

贺东风的气息越来越重,越来越近,然而几乎碰到沈碧姝的唇时,他似再也撑不住,头垂了下去,闭上了眼。

沈碧姝自嘲地苦笑,所以她连想拥有他都成了奢望,哪怕想拥有他一点点温暖都不行。

“贺东风,你心里从来没有我吗?既然你这么想要个孩儿,我成全你。只是,你想她心无芥蒂地与你一起,不可能了。”

第100章 王爷,妾身错了,求王爷庇护

贺东风一夜好梦。梦中傅千夙为他生了一对龙凤胎,满月之时,连万岁爷都来府上讨酒喝。

梦里十全十美,可醒来却是截然不同一番景象。

“爷,今儿休沐,不再歇一会儿么?”沈碧姝柔柔地问,脸上一抹娇羞。

贺东风清晰感觉到此时她裹在被中,肌肤与他相贴。昨儿个他记得是跟兄弟几个一同饮酒,兴起喝了不少,可他是怎么让沈氏侍寝的竟毫无印象。

他分明是去西厢房找傅氏的,为何,躺在他身边之人竟是沈氏?

贺东风板起脸来,自顾起来,才发现这不是在主院,而是在离西厢房不远的一处空置的院落。

难道是他醉得离谱,将沈氏当成了傅氏?他酒量何时这么差了?

沈碧姝见他一醒来就没有好脸色,心里那个恨。见到是她,他很失望是吗?可惜啊,她偏要他和傅千夙之间有裂隙。

“爷,是妾身的不是。昨儿个本该是陈姐姐侍寝,然而爷却,却将妾身带到此处。”沈碧姝依旧是那抹娇羞之色,若看在别的男人眼里,的确如朵娇花,却在贺东风眼里,成了扫兴。

那女人会如何想他?定会生他的气吧?这下他与她之间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热络会又变回冷淡吧?

贺东风匆匆着好衣裳,看都不看沈碧姝一眼,仿若她跟那不起眼的尘埃似的,便急着寻傅氏。

然而到了西厢房,却没寻到寻她,下人说她有急事出府了。

急事?会不会是他幸了沈氏她心里不好受才出去?贺东风一时心乱,便有些惶惶,突然惊觉,傅氏对他的影响之深,他竟会这般担心一个女人的心情。

这边贺东风的焦急,那边的千夙却浑然不知。今儿是吉祥小食店正式开业的日子,自是重要,是以她一早出府,也未来得及听那花容要跟她说的话,只丢了一句待她回府再提。

择了吉时,小食店门前鞭炮声响,不一会儿舞狮队,食客,看热闹的挤得满满当当,一时无头无两。

因着广告宣传做得好,那来光顾的客人是络绎不绝,小小的店面竟比京城某些老字号更要旺,引得许多老字号食店都特意派了伙计,来购些小食到店中,也好蹭点旺气。

眼见人越来越多,千夙不敢站在店前,只怕那些个人里有见过自己的,露了馅可不好,便躲到店后头去。

肖九熟门熟道地吆喝着:“都来看看试试了喂,新鲜果汁,美味小食,吃了不白吃了喂。”

只见店门前摆了长长一排碟子,每个碟子里都是不同的小食,酸的甜的,咸的香的,应有尽有,让食客们大开眼界。

原本有小商贾模仿了吉祥小食店,也做出了鱼蛋和鱼豆腐,要价比吉祥小食店还要便宜,然而今日吉祥小食店正式开业,竟弄出了十几种让人没瞧过没吃过的小食,真是模仿都模仿不来,不得不佩服掌柜的速度之快。

有那些个小摊贩想来见识的,便每一样都试食,然后又细问掌柜的是什么,怎么做出来,都想从中学些商机。

这不,连不愁有客人上门的探花煎白肠的老板都来了,用竹签叉起一块黄中带白的粉团问,这小食的来历。

千夙也不介意他问,便简单说了说:“那是炸香蕉,顾名思义,就是用粉团儿包着香蕉炸,炸得金黄了,外焦里嫩,再浇上些本店特制的酱,就成了。”

老板心想,这小食可真妙,说简单的确很简单,说难也难。光是这酱,他就不知该从哪儿寻。

倒是经这探花煎白肠的老板一问,千夙的生意脑又灵机一动,何不卖些特制的酱,反正在她这儿是先机,准能卖得不错的价格。

就像这道炸香蕉一样,其实操作过程特别容易,就是拿擀好的饺子皮包裹着香蕉,扔到油锅里炸,再淋上些炼乳。

搁现代炼乳随处可寻,可在这儿,就是些新的玩意儿了。

又寻到了商机的千夙,乐得当即就要告诉文径寒。毕竟这做酱的事儿,还是要文公子出面,她拿一些版权费即可。

“文公子,我有一条新的赚钱之路,你要不要听?”

文径寒一早便在店里收银子,这会儿功夫已收到手软,可肖九和秋月也抽不开身来,他也只得硬撑着。这会儿听符姑娘说又有赚钱的路子,岂会不听。

千夙凑在文径寒耳边说了一小会儿,文径寒一寻思,这也是独门的生意,遂也赞成了。不过,他觉得这主意是符姑娘出的,盈利自然要对半分,然则她却说她忙得抽不开身来,随意收个百两纹银就将几个酱的配方卖予他。

文径寒颇有些吃惊,这符姑娘竟如此豪爽,瞧着比他还有几分大气,当即他便取出银票来给她。

千夙收好银票,要来了纸笔,先写下了两个酱的配方给文径寒,又说回去再给他补三个。

一晃到了中午时分,又是一波高峰,几个人是忙得分身乏术,只一会儿的功夫,上百份的小食和数十杯的饮品竟销售一空,幸好千夙昨儿个早就交代好了,后头的货物准备充足,倒也应付得来。

这波高峰之后,几个人稍事休息。千夙坐了下来,只觉嗓子都要哑掉,恰这时,一道颀长身影走进店里。

肖九刚要迎上去,却见符姑娘已经站了起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沈谦。千夙唯恐人多眼杂,便让沈谦跟他去别处说话。

文径寒自沈谦进来时,便觉得此人好生面熟,似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又见符姑娘巴巴地上去跟那人说话,顿时觉得心中不爽。可又没办法,他只知人家姓符,除此外芳龄几何,住哪儿俱不清楚,又怎么能对那来者摆脸色。

再说千夙与沈谦到了小店后头的巷子,她四处看看,确认没有人瞧见了才问:“沈将军寻我有事?”

这话本是沈谦该问的,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懵,不是她寻他来,说有要事相告的么?约的就是在吉祥小食店见面详谈。

千夙见他不开口,加之神色有些茫然,还当他只是路过,便道:“记住保守这个秘密,在此谢过沈将军了。”

“千妹妹,可是你遇到了麻烦?方才店里所见,那人可是文家的公子?你与他一同经营?”沈谦方才觉得文家那公子的眼神不太好,总觉得那公子似对自己充满敌意。

“那的确是文公子,这吉祥小食店也是由他出面盘下。眼下一切还算顺利,沈将军莫要担心。”

沈谦却是不信。小食价格便宜,即便客人再多,也不会一下就能富起来,反倒是她与文公子一块经营,多有不便,也不知银两方便可会吃紧。

想着,他从袖中捏出几张银票来,要给千夙:“这是给你防身之用,收下罢。”

千夙不肯收,她跟沈谦说:“真的不用,我与那文公子各人出资一半,我还有剩余。将军收回去罢,我收下你的银子算是个什么理儿?”

沈谦心中怅然,他算个什么身份?

“收下罢,多些银子,你的小店也好方便些。”

千夙推拒,推攘来推攘去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口外传来。

“呵呵,这郎情妾意的,可真是感人。”

沈谦与千夙回头,竟见贺东风带着几个侍卫闯进来,他脸上挂着渗人的笑意,光是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

“朝雨,将他们拿下。”贺东风一声令下,朝雨便去捉人。

沈谦一身正气被人如此对待,不觉板起脸来:“晋王这是何意?若是绑我也就罢了,她却是晋王妃,你就是如此对待你的内人?”

贺东风阴冷的声音响起:“本王如何对待她,与你无关。倒是你们,得好好向本交待,这互塞银两到底为何。听闻有人为了军饷筹划,竟利用起无知妇人来;而无知妇人被人利用,以店面拢银子却浑不自知,呵呵,好一场你侬我侬的好戏。”

千夙不禁看向自己手中的银票,这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又来搅弄是非了?偏偏她与沈谦在这后巷中,他是有妇之夫,她是有夫之妇,还真的说不清楚。

得,又中了奸人之计。还能说什么,只能认栽。眼下她最担心的是,贺东风不会牵连吉祥小食店罢?

然而千夙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贺东风还真的让朝雨去关那小食店的门,千夙一急,便忘了规矩,扯着贺东风的衣袖,哀求道:“王爷,您误会了妾身,先别关小食店的门,让妾身对您解释,成吗?”

贺东风在气头上,本不愿听她扯,然则她这般贴上来,沈谦那眸中全是痛色,他心头就得意,一下便搂她的腰,也不顾在街上,在众人面前,孟浪地将她往怀里带,如此外人也看不清千夙的脸。

他扬起一抹阴恻恻的笑来,跟千夙耳语:“好好想想,如何才能泄下本王的火气。你隐瞒了本王这么多事,你觉得本王要拿你收监还是毒打一顿?”

千夙颤了颤身子,不禁又往他怀里蹭去。这事若用他的身份压下来自然好,若是闹大了,她可惨了。

于是,她惨兮兮地扁嘴:“王爷,妾身错了,求王爷庇护。”

第101章 尝了别的味道,便来恶心她

贺东风冷笑一声,自将千夙带到马车上,民众们只道晋王当街带走一女子,却未见该女子是谁。

马车上,贺东风钳着千夙的下巴:“手上的银两还要捏到何时?”枉他一觉起来便想寻她,与她解释他昨儿个醉酒误将沈氏当成她的事儿,却左右寻不到她。

恰这时与他素有交情的新上任的府尹匆来告之,有人告发晋王府的王妃私自开了门面揽财,甚至与那沈少将军急筹军饷有关,那府尹觉得这事不如送给晋王一个人情,于是先让晋王解决。

贺东风原是不信,然而那女人自恢复妃位以来,拿着令牌屡屡外出,再往前想,她当了采买后便成日出府,难保做出些浑不吝的事儿来,当即便带朝雨上街去瞧瞧。偏偏在那小食店的后巷见她与沈谦有那等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气得他像吞了一包炸药似的,只差点着来。

千夙赶紧将手里捏着银票扔了,一副鄙视钱银的样子:“王爷,妾身并没有与沈少将军有任何私情,更不知军饷的事儿,王爷误会妾身了。”

“好一个误会。难道那吉祥小食店与你无关?当朝命妇,竟敢私自在外谋利,你就是这般陷晋王府于不义。可知一个不慎,触怒圣威,你十个头都不够削的。”贺东风气她为事轻浮,若因为此事被文官参他一本,不必别人解决她,太子殿下定会第一个让他了结她。

千夙咬了咬唇,被他抓个正着,她的确是无话可说,然而又想,严格来说,那吉祥小食店全是登记在文径寒的名下,外头只道是文公子的店面,却不知她与文径寒各有参股的事,若东窗事发,只要毁掉那张合作协议,便什么事都没有。

“王爷,妾身并未陷晋王府于不义。那小食店是文公子的,妾身只是添了些银子,想获点红利罢了。加之往常妾身都以纱巾遮面,并未有人瞧出妾身的身份来。”千夙耐着性子与贺东风解释。

然而她不解释还罢,一解释贺东风的火气更盛。居然与一个男子合作,她倒是放得开,就不怕外头的闲言闲语?

“明日即去把那店给关了。你是瞧不起本王还是你自个儿?堂堂晋王妃沦落到当一小商贾沿街叫卖,若叫人知道,本王颜面何存?”

商贾怎么了?清清白白赚钱怎么了?千夙心里也有气,只是不敢声张。说到底,若是他早就将她休掉,她又何须绑手绑脚施展不开来?

当即,她低声说了句:“妾身就是如此上不了台面之人,王爷早日将妾身休掉,也好过总要担心受怕遭妾身连累。他日不管出了何事,都与王爷你无关,全是妾身一人所为,这不是两相好过?”

贺东风怒极反笑,一双桃花眼染上了红:“方才还说是错了,想本王庇护来着,这会儿却改了口,你当本王很闲?本王不插手,你试试是什么滋味。”

千夙噤了声,不是她想顶撞他,实在是听他说的话心里就来气。他娘的,烦死人了。这不准那不准的,她不想当这王妃还不行了?

两人僵持间,马车倒是很快走到王府。贺东风先行下去,理都不理后头的千夙。

千夙也绷着脸往里走。姓贺的摆脸色给谁看呢?这明摆着是有人给她下了套,他却全怪在她身上,呵呵,她只当前几晚被条狗抱过了。

朝雨一脸无奈,这不是才刚和好,一下又闹掰了,偏生的又撞上了别的事,可如何是好?

千夙一回到西厢房,犹自生气着,大口灌下茶水。等她抬眸时,竟见花容云裳眼神闪缩,都不敢与她对视了。

她敏感察觉到有事,便问她们:“可是出了什么事?”

花容说没有,云裳已将头扭后。

“不说就算了,个个都与我置气,我这招谁惹谁了?”

花容见主子气得胸脯起伏,替主子忧心起来。

倒是云裳,一下就绷不住招了:“主子,原想一早便对你说的,然你有急事出府,才拖到了眼下。然则那沈氏鼻子都飞到天上了。”

千夙眉头一挑:“她做了什么事这么得意?”

“还不是狐媚子上身,昨儿个在西厢房外头截住了王爷,将王爷……”云裳后头的话说不下去了。

稍微动动脑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千夙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这贺东风用得着这般急?不就是被沈白莲吹了一夜的枕头风,第二日便来寻她的麻烦了。呵呵,男人果然都是些恶心的东西,前晚还缠着她来着,昨儿个尝了别的味道,便立马来恶心她了。

“你俩且去给我弄一桶水来,我要沐浴。脏死了。”

姓贺的,往后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保管给你些颜色瞧瞧。千夙突然记起在现代时,她曾经谈了个很帅的男朋友,只是她平常很忙,等再见面时,男朋友都是别人的了,当时她抽身极快,不给那人一点机会,便断了一切可能。事后,那人又来撩她,被她对付得够呛。

花容云裳抬来木桶,又往里添了水,再撒上一把花瓣,香气四溢。只这西厢房不够宽敞,她们也不知主子为何不肯搬回墨梅园去住。

千夙解了衣裳泡下去,只觉全身的紧绷都松开来,舒服得紧。待她泡完澡,换完衣服,朝雨却过来唤她去主院。

“身子乏了,不去。”

朝雨只得去主院报与王爷,却被主子训了一顿。

王爷今日的火气有点盛,吓着了底下坐着的几个侍妾。不过她们自然乐见王妃激怒王爷。今儿一早就传开来,沈侧妃侍寝了。虽则不是她们承欢,然而能挫挫王妃的锐气也是好的。

也不知王爷让她们来到底有何事要说,偏生那王妃拿乔,说什么不来,这不,等会儿被人提着来可就好笑了。

朝雨又来请千夙去主院,这会儿千夙已经躺到了床上。朝雨已经跪在外头,她不去的话,连累下人也是过意不去,索性披着发,妆也不点,就这么一副尊荣过去主院。

待来到时,见后院的几朵花都在,而那沈白莲更是满脸娇羞之意,好似下一步就能登上凤位似的。

千夙不屑一顾,只对贺东风行了礼后杵着,也不落座,反正他也不会让她坐下。

贺东风瞧她着一身浅色衣裳,脂粉未施,长发未拢,倒比那几个女人都来得灵动娇媚,当下心里一阵激荡,只想摒退所有人,将她压在身下好生疼惜一番,只是见她眼底未有悔色,反而淡然得很,又气不可遏。

这女人的脸皮,堪比铜墙了。她是笃定他会替她兜着?既然昨儿个都幸了沈氏,他索性也叫这女人看看,得了他的宠爱是如何的叫人羡慕。

“前些日子,南疆使臣来京,贡上不少玩意儿,圣上开恩,赏了本王好些缎锦丝绸,夜明珠与玛瑙,你们只管自己挑拣。”

晋王令下,侍卫们便抱着缎锦,抬着珠宝进来,几个女人的眼睛都亮了。哪个女人不喜欢华服美饰,当即个个都在相那些个喜欢的物件儿。

然而王妃在此,依照寻例,都是由王妃先挑,她挑完了才到侧妃侍妾们挑的,只怕到了最后,好的尽数被王妃挑去。

贺东风余光瞟着杵在一旁的傅千夙,却见她目光冷淡,一点没有高兴之意,仿佛这些赏赐她都见习惯了,没啥特别。

这又让他脑补了些东西,那沈谦在西域不短时日,可是送给她不少这些玩意儿?所以才会瞧不上他这些南疆的物件罢?

贺东风心内波涛汹涌,面上却如平常,只缓步走下去,在一箱子的珠宝里,挑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还有最精致的一匹缎锦,却不是给王妃,而是给侧妃。

“沈氏,这东西与你极配,拿去让人裁了衣裳。”

沈碧姝受宠若惊,竟然把最好的给她!顿时,她惺惺作态,故意走到那傅千夙跟前,道了声不是。

别的侍妾既羡慕沈碧姝,又想看王妃的好戏,连挑拣都顾不上了,只顾看王妃怎么回应。

然而她们注定了要失望,王妃得体地笑着与她们道:“依我看,沈氏最适合夜明珠;而云氏最适合丝绸,极衬肤色;陈氏杨氏都适合玛瑙;徐氏用缎锦最适合不过,这些都能将你们衬托得更美,而我就不行了,我肤色撑不起来,还是小小的珍珠较适合我。”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她都不要,任由侧妃与侍妾们挑了去。

沈碧姝一听,心里就不乐意了。这不是暗着踩低她们么,讽刺她们与她是不同的身份,用的东西也不尽相同。

“王妃,哪有妾身都挑光了的理儿?王妃若是不拿些什么,妾身们过意不去。”

千夙暗忖,沈白莲就是会装,然而这些玩意儿,她都会替自己挣回来的,又何需贺东风的赏赐?明明是靠自己就可以,她才不要看人脸色。

正欲与这几个女人虚以委蛇一番,突然那贺渣渣插话了。

“既然王妃都让你们挑,你们不挑她倒不高兴。王妃这般谦让,你们该成全她才是。沈氏身子孱弱,可去库房挑些燕窝食用。”

谁不知晋王府的库房里头,收着整个雁朝最好的燕窝,向来只给谢太妃补身用,如今竟然给沈氏食用?几个侍妾都很震惊。

千夙却淡淡一笑,不言不语。

第102章 轻轻松松,又有新的挣钱点子

沈碧姝满脸喜色地谢王爷,而别个侍妾只能心里暗暗嫉妒。

缎锦丝绸和珠宝皆被选完后,还剩了最后一样若拇指大小的黑玛瑙,因着乌漆抹黑的,十分不讨喜便没有人愿意选它。

贺东风这才朝千夙呶嘴:“本王瞧这玛瑙与王妃很是般配,既无人选它,你便留着。”

“谢王爷抬爱。”千夙也不恼,从箱底处取出那颗玛瑙来。依着她瞧,这玛瑙似黑曜石,现代人冠了个功效给它,美其名曰防小人近身,倒是很贴合她所求。

只是不知道,戴着这黑曜石时,它会不会因为她身边太多小人而敌不过,原地毁灭。嗯,越想越觉得,她就是戴几十颗黑曜石都抵抗不住小人啊。

大家都领了东西,须得喊上一两个婢子来搬,唯独王妃一手便可攥着,不说那沈白莲与侍妾,光是下人们瞧着都替王妃憋屈,偏偏正主一点反应没有,还乐得跟花容云裳说,要拿这黑乎乎的圆石打个洞,串上银链子佩戴在脖颈上,想了想,又说破坏它不好,还是与别的珠子或串根绳子戴于手上就行。

云裳扁着嘴忿忿不平:“主子,听说那沈侧妃还被赏得了燕窝,王爷也太偏心了,她不过侍寝了一夜就赏这么多东西。”

千夙听着这话,倒觉得怪怪的,说的像是她们都靠皮肉搏来了这些赏赐,哎。真特么的可怜,偏偏那几个女人还乐得像是得了全世界。

如此想来,她便将那黑曜石给了花容:“随你处置,别叫我看见就行。哪天出去,我得自己买上一串黑曜石挡挡小人才好。”

至于她们说的燕窝,她承认在古代是挺名贵的,然而在现代,因着科学发达,要多好的燕窝都有,甚至有人专门养燕造丝,只要出得起价钱便能买得,她又是开餐馆的,自然有燕窝这道滋补品,有时自己也会拿来吃,所以并不羡慕那沈白莲能得燕窝。

倒是夏天快过去,秋日的凉气也渐渐明显起来,这会儿的确是有些干燥,为着皮肤着想,她也要熬煮些滋润的食物来除燥。

想着,千夙便吩咐花容给她弄些银耳枸杞红枣来。西厢房不比墨梅园,不过幸好后头有个巴掌大的院子能开开小灶。她便与云裳到后头去,用那泥砖搭了个灶,又拾来些柴,待得花容取来泡洗干净的东西,云裳也从厨房寻来个厨子不用的瓦锅,这便开始了炖银耳羹。

千夙将剪成小块的银耳放进去,红枣取了核,加水开炖,先是大火煮开放枸杞,又小火熬炖着,银耳将软不硬时,她便加了糖进去,熄火,盖着盖子等糖融掉。

云裳是个馋嘴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锅银耳羹,口水都要掉下来。主子近来的手艺有多好,她是知道的。

等千夙让花容也把那竹香唤来,一锅正好分成四碗。云裳小心地喝着,竹香也是受宠若惊,一碗羹喝得尤其慢。

云裳喝完了,还觉得不够,跟千夙说:“主子,这银耳羹实在美味,感觉一碗下去,火气燥气都减了,脸上的皮肤也光滑了。”

千夙不由敲她的头:“若真有这般神,我可不是要架个摊子,专门弄这银耳羹?”

不过云裳说对了一样东西,这银耳对女人的确有许多好处,堪称平价燕窝,反正燕窝她是吃不上了,那便多吃些银耳,照样能保养得皮光肉滑不是。

想着想着,她又有了新的挣钱点子。文径寒虽给了她百两买下她的酱的配方,可是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再加上酱这东西,若是入了有心人的嘴里,没准多吃几下便也能辨出怎么弄出来的,到时候销路就成愁了。

再说挣谁的钱最好挣?无疑是女人的钱最好挣。她何不弄些汤汤水水的,打着滋养的旗号,没准也能掀起一阵京中女子善保养的旋风来。

说干就干,她回房取出纸笔,就要给文径寒奋笔疾书,突然又一想,这文径寒是个男子,他还算不得最好的人选。听说他的大姐文俏然是京中有名的女富豪,俗称能下金蛋的金鸡,做一行便赚一行,可见是个有头脑的女子。

何不与她合作一番?自己出配方,由她出面揽下别的,岂不是两全其美?这钱银的分股倒是好商量。

于是,千夙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篇,唤了竹香来,让竹香带着信去寻文家的大小姐文俏然。

竹香似觉得难,便跟主子道:“那文大小姐轻易不出现于人前,便是各家掌柜的要寻她说些账目的事,她也是派了其心腹来,之后再让心腹告诉掌柜的该如何做。奴婢若是将信送到文家去,恐怕连管家这关都难过。”

千夙闻言思索,那文大小姐如此低调也说得过去,家大业大的,便是应付来往邀约的,商谈生意的,有意结交的,都烦不胜烦,哪会亲启她一个没有名号的人送去的信?

如此少不得还是要由文公子转交。然而那文公子会不会心里有想法,觉得她故意要攀上他们文家?

左思右想之下,千夙终于寻得一办法,交代竹香送信文家后,只对管家说一句话,不信吊不起那文俏然的胃口。

竹香揣好信便寻机会出府,为防后头有人跟着,特意绕了两圈才去文家。

文家的门房果然开始敷衍人,说多了,便对竹香怒目而视要赶竹香离开。竹香也不惧,告诉门房,事关文小公子,如若今天见不到大小姐,出了事谁也担待不得。

门房便去寻管家出来,竹香又对管家道,文公子犯了事,晋王府欲拿下他,少不得要跟大小姐过一遍。

管家先是不信,待见了竹香手里的令牌时,感到事态严重,回去告之大小姐。

文俏然原本就要出门,听了管家一番话,也蹙起了眉,让管家放那小婢进来。

竹香顺利进了文府见了大小姐,但将主子写的信拿出来:“文大小姐,我家主子有笔买卖欲与你谈,你先瞧瞧,至于文公子的事,我家主子应下无论如何都会帮忙到底。”

文俏然摆起脸色来,到底是哪个做官的想拿弟弟来威胁她?看她不给他一个痛快!正要撕了那信时,突然看到吉祥两个字,猛一想,那吉祥小食店今儿开业,还真发生了怪事,不知得罪了谁,差点要被关门,幸好安抚下来后,生意还是不错。

她展开了信读起来上,谁知越读越兴奋,待读完后,她也下了决定。便写了一封回信,让竹香带与主子。

“等等,且问一句,你家主子姓甚名谁?”文俏然问竹香。

竹香也得了主子的嘱咐,说主子是一官府中的小妇人,身世凄惨,急需银子才不得不找文大小姐合作。

文俏然一听便放下心来。管家是告诉过她,那小婢手拿令牌,可见不是普通人。然而但凡身在高门的人,荣华都享之不尽,又如何会看得起她这商人,除非真是手头紧,日子不好过才出此下策。

既然这样,她也提出了要求,要一笔买下这位小妇人的养生汤配方,却不会与她合股开这养生食馆。

竹香得了文大小姐的答复,便回去禀给王妃。

千夙也知这文俏然是个厉害的人,竟要一次买下配方,如此她还有什么赚头啊?不过若是舍不得孩子,便套不住狼,生意长做长有,先舍下了养生汤这条财路,建立起与文大小姐的合作关系,日后不愁没有别的财路。

想着,她也写了回信,言明一个汤的配方五十两,买十个配方,她可以赠送一个。信上的墨晾干后,竹香便要去送,却被主子喊住。

“明日再去,如此频繁她定会以为我急着合作,趁机压价。不如明日再去,跟文大小姐说我思前想后,考虑了良久才割爱。”

竹香眼睛一亮,主子可真聪明。若这养生汤的生意也如那吉祥小食店一样挣钱,还当啥子王妃啊,自顾去当个有钱人就好了,买一处大宅子,几亩薄田,收几个丫鬟侍卫,想吃啥吃啥,想做啥做啥,还没有人惩罚,这日子可比当王妃滋润得多啊。

没错,竹香是个机灵的,主子让她给那小食店肖九送信,送了几次她便明白,这是主子与那文公子一块当东家呢,眼看那小食店财源滚滚,她自是对王妃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可得好好学着,以后若有机会脱了奴籍,她也得做点小买卖好养活自个儿。

而千夙花了些精力终于写好十个养生汤的配方,藏在了枕头底下。之后她便去王府后门,看看有没机会溜出去。

此时,沈碧姝恰恰带着莲叶来西厢房。无它,她一朝得了恩宠,自是来看傅千夙的落魄,好好刺激一番。

然而傅千夙不在房中,两个婢子也不知上哪儿去。沈碧姝环了房里一圈,这摆设说好听是朴素,说难听便是比个通房都不如,也不知那傅千夙那贱人如何能咬牙忍着。

不过那枕头倒是绣工精致,沈碧姝不由伸手去取那枕头,但见一张纸显露出来。

第103章 抓那个剽窃的贼

这是什么?沈碧姝看了两遍终于有点眉目。闻着这墨的味道,应该刚写不久,只怕是这傅千夙又想到了圈钱的点子。听莲叶说那个吉祥小食店每日客似云来,这傅千夙的腰包必定圆鼓鼓的。

虽说本朝有令,官家的人不准从商圈钱,然而,谁又会嫌银子多?许多高门里头的大人夫人们,都是通过外面的人暗地里做这从商的事,如此既不会违令,又能有不少收入,何乐而不为?

只是没想到,这傅千夙可比谁都快,连店都开起来了。

沈碧姝嫉妒的心情无法纾解,连王爷赏赐的燕窝都觉得跟傅千夙那小店,什么也不是。

她用心记下了这张养生汤的配方,然后若无其事放回枕头底下。回莲晴院后,她将脑中所记写下来,又唤莲叶明日去探探那个吉祥小食店,看看它会不会卖汤之类的。

恰这时,外头说傅少夫人来了。沈碧姝稍稍一想,就知道傅嫣是为沈谦军饷那事来责问她,是以她也做好了准备。

傅嫣是怒气冲冲地进来,指着沈碧姝的鼻子道:“你要对付傅千夙便对付,为何非扯上沈谦?”

沈碧姝也惧她,人啊,总是得为自个儿打算。她也不想算计她这个嫡兄,只是,利用他来对付傅千夙是条捷径,这不,王爷这就开始冷落了傅千夙。

“傅嫣,反正那沈谦也不喜欢你,你何不与他和离,再寻一段姻缘?”

傅嫣听她说这样的话,只觉吞下了鞭炮。沈谦回府时,被他父亲使了家法,还罚禁足,问了他才知道,他说收到傅千夙口讯,说她手头略紧,约他在吉祥小食店见面,他便匆匆赶去,谁知被晋王抓个现行。

本来两人私下会面已是不妥,偏偏还牵扯上那军饷的事。她的公爹沈将军何曾被人耻笑,说他的儿子依靠一个女人来筹银子,于是他便搬出家法对沈谦。

这可急坏了她。公爹原本就宠妾,若不是沈谦他娘的母家强大,他早就将妾抬为平妻了。沈碧姝与她弟弟,是沈将军最疼爱的儿女,只怕沈谦前景晦暗。

傅嫣越想越心凉,即便沈谦不喜欢她,两人也未有那夫妻之实,然则沈碧姝如此耍手段,她自是不会善罢干休。

“沈碧姝,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使的什么计。你想来个一箭双雕,既对付了傅千夙,也顺便将沈谦拉下来,你觉得这样你娘就能上位,而你也能借此变成嫡女?呵呵呵,就这点火候,也敢做春秋大梦。你娘是个什么货色,整个雁京都知道,想当将军的正妻,下辈子吧。而你,以为除了傅千夙就能当王妃了?我告诉你,不管有没有傅千夙,你都只能是妾,跟你娘一样。”

傅嫣的这番话,抓住了沈碧姝心里的痛。她眸中闪过郁色,然后忍无可忍地甩了傅嫣一巴掌:“你以为沈谦八抬大轿迎你入门就能稳坐正妻的位置了?只要那沈谦一朝落魄,你连个通房都比不上!”

傅嫣同样吞不下这口气,伸手去掐沈碧姝:“正妻只有一个,你有本事倒是当晋王的正妻试试。”

两人扭作一团,互不妥协,吓得莲叶把荷花和外面的两个婢子喊来,好不容易才分开了打在一起的两人。

傅嫣的头发乱了,脸上还被划了一条痕,而沈碧姝也不比她好多少,妆容全花掉,手上也有伤。

“居然敢在晋王府对我动手,傅嫣,咱俩的金兰之情就此作罢,往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

沈碧姝哼哧哧地骂着,委屈得流眼泪。从小到大,谁敢这般跟她上手的?

傅嫣冷笑:“这话原也是我想说的。往后你要对我夫君做什么,自当考虑清楚,否则出了什么事可别怨我没提醒你。像你这种背信弃义的女人,我祝你早日寻得极乐。”

这便是诅咒她早些死了。如此恶毒的话,气得沈碧姝哭红了眼。

而傅嫣的眼眶也是微红,今日与沈碧姝打了一场,少不得来日各为其夫斗个你死我活,有你无我,就当她从前瞎了眼,以为和沈碧姝身世相同能当上一辈子的闺密,却原来,人家早就瞧不起她。

等傅嫣走后,沈碧姝洗去一身的狼狈,才有空思考傅千夙那份养生汤的配方要如何处置。

傅千夙不是想挣大钱?她偏偏要毁了。想着,她让莲叶去芙蓉街的某个店找一个叫裴山的人。

裴山是她娘老家一位手帕交的儿子,因着他娘早早便过世,他来京谋生活,娘见他可怜,倒是帮衬了不少。

若是将傅千夙的这张养生汤的配方给了裴山,可想而知,傅千夙这门生意有多难做。她一定要抢在傅千夙之前。

莲叶得令,便揣着东西偷偷出府去芙蓉街。裴山那个店是卖烧饼的,原以为裴山会带着股乡下人的俗味儿,万没想到,竟然是个斯文的小生,脸皮儿白得跟纸似的,若不是知道他是乡下人,她定然不信。

莲叶羞红了脸,将主子吩咐的东西交与裴山,裴山展开一看,眼神都亮了,衬得那张脸儿更有神,好看得不行。

裴山当即写了回信让莲叶带回去,只说这事交由他来办。

而这边的千夙尤不知道她刚想出来的养生汤,尽被别人抢先一步。等她的这张养生汤的配方到了那文大小姐的手里时,芙蓉街的烧饼铺子已经开始了第一天的汤水营业。

那裴山原是读书人,每个汤都煮好后,请了街上的画师照着画,又照着画上的汤写了文采斐然的词儿,挂在铺子门面,来往的人果然被吸引住。

自第一个客人喝了汤后,之后便不愁有人上门,而一碗汤的毛利竟比五个烧饼还要多,裴山便想开去,要不还是收了这烧饼的行当,直接改名儿叫汤馆算了,反正每日卖出两到三碗汤,他便不愁没有进项,便是存够了再买诗书备考也是可以的。

这么想着,他便自己题了字,裱起来,从此再也没有“裴记烧饼”,却多了家特别新鲜儿的“裴生汤馆”。

因着千夙被贺东风关在府里头出不去,她对于外头这家生意好得冒泡的汤馆全然不知。等了几天都没有文大小姐付的尾款,她便有些坐不住。

“竹香,你再去探探是怎么回事。定是出问题了。”

千夙来回踱步等着竹香,却是去了好久都没回来,她这心里更急了。

过了大半天,竹香才回到王府,话都没说便是取了杯子连灌几杯茶水才止住。

“主子,出事儿了。奴婢去寻文家大小姐,她闭门不见,管家竟让人驱赶奴婢,连文府的大门都不许奴婢站着。奴婢躲在小巷里头守着,大半天终于等到那文大小姐回府,奴婢便冲上前去,然那文大小姐却拿白眼看奴婢,还说了句竖子不足与谋,奴婢也不知是何意,便好话说尽去问文大小姐身旁的婢子,她说想知道便去芙蓉街看看。”

芙蓉街?那不是在吉祥小食店前面那街吗?怎么了?

竹香继续道:“奴婢听她的话,便去芙蓉街,这一看都懵了。不知何时开了家裴生汤馆,生意旺得客似云来,十锅汤被卖得渣儿不剩竟然还有人嚷着要等。那东家是个白面书生,瞧着不像是做买卖的,倒像读书人。奴婢问他这汤是怎么来的,他笑言是有高人相助得来的。奴婢又问他除了这十个汤可还有别的汤,他回曰原本是有十一个汤,他自留了一个。”

千夙听完心里那个气啊。十一汤,不正是买十送一吗?竹香告诉她的汤名,竟与她写的一模一样,可见这创意是被人给剽窃去,并走到她前面开了汤馆。

难怪那文大小姐不给好脸色,也不付尾款了,以为是她一个配方卖两次。若换成是她,只怕都要大闹一场了。然而这些汤的配方明明是她交给文大小姐的,那个姓裴的又是怎么得来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竹香,你传送信件时,有无经过别人的手?或是让人看了去?”

竹香却说她向来小心,绝不会被人看到。

如此千夙就想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会不会是交给了文大小姐后才出的纰漏?

然则眼下不管是谁泄漏了去,首当其冲便是如何解决。她收了文大小姐一半的银子,自然是要退回去的,为了以后的合作计,还要给出善后的办法才是。

千夙不敢松懈,当即铺纸写了另外十个配方的养生汤,附赠了两个汤的配方,并交代竹香与文大小姐解释,之前那十个是被人盗了去,她会抓出那人的。

竹香没敢停顿又出府去。

而千夙为了抓出盗创意的人,她又胡乱写了一张配方,塞到枕头底下,然后借故离开西厢房,实则并未走远,乃藏身于角落。

不过这一天,并没有奇怪的人来千夙的西厢房。她没放弃,第二天又是如此。终于在第四天等来了那个贼,沈碧姝。

只见她蹑手蹑脚地进了千夙的房里,熟门熟道地拎起枕头来,拿了底下压着的那张配方,然后是默记,待全部记下来后,最后将配方放回原位,用枕头压着,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第104章 素得跟丫鬟似的王妃

千夙待这偷人创意的贼走了,才从角落里出来。呵呵,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原来是沈碧姝干的好事。

不过有了第一遭,她以为第二遭也能顺利偷到?想得美。明儿个就有好戏看了,可惜她被杀千刀的贺渣渣禁在府中,不能出去看好戏。

正想得怔愣,贺东风却出现在她眼前,吓得她瞪大了眼。

贺东风其实已经来了一会儿,见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展眉,也不知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这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他不由黑了脸。

眼下府里人人都笑她光有王妃的头衔,实则比个通房的都不如,她却是这般不上心。他赏赐了沈氏那么多东西,她都毫无所动吗?

千夙见他没开口,是以自己也没开口,两个人就么大眼瞪小眼。

朝雨在后头提心吊胆。爷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明着赏了那么多东西给沈侧妃,其实是为气王妃。偏生王妃还真的不哭不闹,连个脸色都没摆,这不是打爷的脸吗。

这两位主一碰上,他们这些当小的就要特别当心。一个弄不好,又闹起了矛盾来,折腾得他们这些下人真真是可怜。

想罢,他不断给王妃递眼色,希望她体恤他的可怜,开口跟爷说句话啊。

朝雨看着她做什么?难不成是让她赶紧远离贺渣渣的暴风圈?再看贺渣渣的脸色,嗯,绝对是找茬而来,难怪朝雨要给她提示。

“那个,王爷,方才慧慈阁的嬷嬷唤奴婢过去洒扫,奴婢告退。”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然而她才转身就被贺东风攥住了手臂。

“本王从慧慈阁过来,没听说需要多余的婢子洒扫。再者,即便需要,也是奴婢做的事,哪是王妃做的。”

千夙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他在后院的女人面前,枉顾她的身份,谁会看不出她就是个奴婢啊?那她顺着他的意自降为奴婢就好,他怎么又反过来纠正她了?

朝雨一听,这两位主隐隐又有闹别扭的苗头,索性他冒着冲撞主子的风险,掐插了一句:“王爷,王妃,方才安乐候府来了人,说府中的菊开得正好,邀王爷王妃一同过去赏菊。”

贺东风见朝雨这等机灵状,倒也顺着台阶下,跟千夙说:“准备一下去安乐候府。王妃的头面必不可少。”

啥?什么头面?千夙左想右想都想不出所谓的王妃的头面。

回房问花容,她才幽幽地说,先前王爷有意刁难,将王妃贬为婢时,便将那套头面给了沈侧妃。

“主子,这次赏菊,王爷必定也带上沈侧妃,她若用了那套头面,主子可怎么好?”云裳担忧地问。

千夙也明白,到时候虽则她为王妃,却输为身旁花枝招展的沈侧妃,可不笑掉人家的大牙吗?

都是贺渣渣惹的麻烦,虽然她一点不在意王妃的身份,然而被人当面取笑可丢脸得很。想她在现代,不说每日打扮得珠光宝气,但该有的得体优雅和时尚,却是不落潮流之后的。

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再去库房找头面或珠宝之类的,千夙索性让云裳取出一套清淡的素色轻纱衣,重新梳了发髻,头上插着一支白玉钗作为点缀,虽是妇人打扮,却无端清新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嫁的小妇人。

千夙在耳上佩戴了两点翡翠耳坠,除此外就是手上那只翡翠手镯了,再无别的装扮。那脸上的妆容,淡淡的,十分贴合她如玉的五官。

当她这一身走到贺东风面前时,这位向来挑剔的主,竟然没有出声斥责。只是深沉又灼热地看着她,好半晌才道:“打扮得跟个丫鬟似的,不知道的人还道本王的晋王府苛待于你。”

事实上,也没有款待她好吧?虽说重新成为了王妃非她所愿,然而也是跟她的努力奋斗分不开的。别的不说,这一路的打怪升级,可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千夙见那位沈侧妃还没妆扮好,便跟贺东风说:“妾身觉得爷是天底下最好命的男人。沈侧妃的容貌加上妆点,一准能艳惊四座,到时候谁不羡慕王爷您?而妾身如此装扮,便是出奇制胜。想这样盛大的聚会,哪个不会盛妆出场?偏生妾身轻妆淡抹,到时候便是所有红花里的一片绿叶,岂不巧妙?”

贺东风斜挑着眉瞅她,这女人真是好口才得很。依他看,定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珠宝,又没有头面,才会如此素着。然而,她若真是如此素着去,别个笑话的都是他,丢的也是他的脸,到时候,定然都会说他宠妾灭妻,招人口舌。

再一想,此时安乐候府邀请众多官员及亲属去赏菊,那太子殿下及三皇子都会去,若被人寻了他的不是,岂不是让太殿下不悦?

这么想着,贺东风自有一番计较。

当沈碧姝戴着千夙原本那套王妃的头面,穿着那身羽纱仙衣出现时,除了下人们,贺东风与千夙都各自觉得,嗯,好一颗粽子。

千夙垂着头不看沈碧姝,后者却看向了她。哟,这傅姐姐可真是素啊。呵呵,如此去了安乐候府,谁会说她是王妃呢?想着自己压她一头,沈碧姝就高兴。

然而高兴得太早,王爷却说:“沈氏,此番去安乐候府,你这般盛妆,眼里可有太子妃和三皇子妃?眼看来不及卸了,你自当留在府里,下次再带你去。”

沈碧姝愣住。什么?她打扮了这么久,王爷说什么?叫她别去了?可是,可是,那太子妃与三皇子妃定然是比她更加金贵的啊。怎么就不能去了?

眼看沈碧姝眼泪都要出来了,千夙不由为她说话:“王爷,沈侧妃既然都准备好了,就一同前往吧,没得浪费了她这套妆扮。”

然而贺东风心意已决,他是宁愿众人都说他王府穷,带着素得寡淡的王妃去,也不要带着盛装的沈碧姝去,白白出了风头,惹得别人生厌。

“沈氏,你且留下。后头的日子还需要你如此盛装。”

沈碧姝这下更是怨恨傅千夙。都怪她,肯定是她跟王爷说了些什么,王爷也会这般不让她去安乐候府。这下别人会怎么说?她一个侧妃,居然没能去,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可是不待她再说话,贺东风便一手扯上傅千夙:“走,时间紧迫,到了还须与太子殿下等打招呼。”

两人便急着走,朝雨也无语地看了沈碧姝一眼,之后便留下她着那漂亮的羽纱仙衣杵在那儿。

莲叶都有些看不下去:“主子,回院里罢。荷花又酝酿出好吃的饼儿来,奴婢唤她给主子蒸上。”

沈碧姝回过神来,一巴掌甩到莲叶的脸,怒怒而道:“吃什么饼?你没瞧见我正腻着?还不快些让大夫过来给我把脉。”

莲叶的脸红起来,疼得肿了一片,然而却不敢再多言,依着主子的话去唤大夫。

沈碧姝捏紧了帕子,傅千夙,你个贱人,且让你出出风头,到时候可有你哭的。她怕自己越想下去越会生气,便走到了荷塘边散心。

至于千夙跟着贺东风到了安乐候府,这是她第一次来,只觉得门口那两只石狮子都比别的府气派。

进去后,只见院子里各色各样的美人儿,都是盛装过来的。她不由想,那沈碧姝不过来真是浪费了,凭她那美貌,定是让这些贵妇小姐们咬牙切齿的,自然也给晋王府挣了面子的。

不像自己,哎,可不是贺东风说的那样么,就是一副丫鬟的打扮,甚至比有些小姐的丫鬟们穿着更要素。

“东风外甥,快过来让姨母瞧瞧。”安乐候夫人见外甥来了,便招手让他过去。

严格说来,安乐候夫人是谢太妃表妹,一表三千里,贺东风只能算是拐了弯儿的外甥,只是,这一辈里,所有的年轻都没有贺东风的前途来得好,于是那安乐候夫人便想拉拉关系,也好巩固安乐候府的地位不是。

听说东风的正妻之前因犯事被贬为奴婢,前不久又被恢复了妃位,也不知是为什么。他成亲时她这姨母是远远见过那新娘的,美则美已,只是,并不是东风喜欢的类型,于是,她便心内暗暗看他俩的走向。

她果然没看错,三年过去,那王妃无所出,连表姐都不喜欢那儿媳妇。她也想给东风介绍几个小姐,可东风就是不喜欢。

这次她见东风带来一个素得很的女子,只当她是妾侍之类的。

万没想到,东风开口介绍道:“姨母,这是王妃傅氏。还不快见过安乐候夫人?”

千夙只得行礼。旁边的所有人见到她竟然就是那王妃,都震惊不已。

然而,这么素的王妃,可叫人看低了去。是晋王府里没有钱养她吗?也好意思跟着来。还不如府里的那个侧妃。听说那侧妃是沈将军最宠爱的女儿,丝毫不差于王妃。

安乐候夫人心里有底,面上仍旧是端着夫人的面子,只笑笑便算是与外甥媳妇打了招呼:“原来是晋王妃,姨母老眼昏花了,竟然认不出来。快快请入座。”

第105章 臣不是夫人的对手

千夙是个人精,又岂会看不出贺渣渣的这位姨母在想什么,但她仍浅笑着寻了位置坐下。

安乐候夫人本以为是东风的这位正妻舔着脸过来,却不料想,东风竟然与她一同坐下,还贴得那样近,宛如一对新婚夫妻,亲密得很。东风甚至还夹了一箸酸果子喂她吃,引来无数暗暗倾慕晋王的小姐们的侧目。

这些个贵府的小姐里头,包括了岑霜。自那次在晋王府丢脸后,她就没敢再去。然而每次听人议及晋王和他那位王妃时,她都不自觉留个心眼,暗记在心。还道那位傅千夙有多么不得了,原来却是那般不矜持地上赶着嫁给东风,三年来过得比个通房都不如,可见她与东风之间那似纸薄的夫妻之情。

这怎不让她心喜?她相信东风从前对她的情不会那么容易就忘记。若不是,怎么三年过去,他却只有那么几个侍妾,而且每一个皆不如她貌美。只那傅千夙,容貌与她不相上下,然而只要她常出现在东风面前,一个傅千夙不成威胁。

这么想着,岑霜如水的眸子变得更加柔情,引得坐在高台的三皇子心中更痒。如岑霜这等美人,就不该嫁给南王那等没用的男人。三年前若不是他在别处,只怕这岑美人早就入了他的府中,变成他的侧妃,也好叫他免了这心痒痒的难受。

幸好,三年之后,美人回了京城。这次,他定要得到她。

那边各怀心思的人多了去,这头的千夙却觉得颇为无聊。安乐候夫人邀请众家来赏菊,她还以为有多好看呢,其实也就跟现代里的花市一样,没什么特色。她还不如多吃几块点心。

贺东风见身旁这女人兴致缺缺,来赏菊却摆出一副臭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人待薄。

正欲说她几句时,却见太子殿下带着太子妃来了。众人都恭敬行礼,待殿下坐下后,再依次坐下。

太子的目光自然而然放在贺东风身上,再看他旁边的晋王妃,却是跟一众的贵妇小姐们截然相反,一抹清浅的颜色在花丛中甚是惹眼,如此佳人,倒是东风的福气。

本来赏菊赏得好好的,那太子殿下却非要附庸风雅,来什么吟诗作对。这下好了,各位官人小姐们都搜肠刮肚,想一鸣惊人,搏得殿下高兴。

贺东风伸手碰碰了旁边的女人,低声问她:“你不吟上两句?”

千夙摆手,有些不耐:“有啥好吟的,不就一堆破花?”语罢,她伸筷子过去夹了一块花饼放进嘴里,才嚼了两口,突然就被殿下逮住。

“晋王妃乃今年女儿节大会的第一名,可有雅句?”太子含笑瞅向东风那一桌,今儿不管是他还是他的王妃,只要能压三皇弟的人一头,他都会重重有赏。

千夙一块饼吃得不上不下的,吐出来不是,吞下去也不是,差点没把她自个儿噎死。幸好贺渣渣伸手在她手背拍了拍,那饼才顺利吞下去。

太子妃见她这窘样,觉得有趣便说:“晋王妃,你不必急,所谓雅句岂是须臾就得?殿下素来爱才惜才,哪怕你明儿个才想出来,殿下也会高兴。”

满园子的人都看向千夙,她不得不站起来恭敬回应着:“臣妾不敢拂了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的雅兴。方才到了安乐候府,见满园子的菊花,臣妾一时有感,雅句却说不上。请殿下及娘娘斧正。”

太子一听,他果真问对了人。不由叫她说出来众人一同听听。

千夙心里念了句:老祖宗们,多有得罪,小女又要来搬些诗词了。然后她装模作样地沉吟着,接着冲口而出:“秋丛绕舍安候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这句里头,千夙改了两个字。后面那句是点明了为何爱菊花,只因秋日百花都落了,唯有菊花还坚挺着,意指品格坚强。

“好,此诗甚妙。”太子带头说好,底下无人敢说不好,连同那三皇子都不自觉望向了晋王的这一桌。

但见晋王身边的女子好似一朵莲,亭亭玉立,濯清涟而不妖,甚是清新,那薄施脂粉的脸儿,如翠滴滴的玉般,叫人喜爱。

原来只觉那岑霜有一番风情,却不料这晋王妃也是妙女子。这下三皇子那猎艳的心又痒起来,一双眸子似猎人似的盯着猎物。

贺东风怎会感觉不到三皇子那露骨的目光,然则傅千夙是他的人,就是再美也与三皇子没有关系。他下意识便去拉傅千夙的手,好叫满园子的人看到,这女人是他的,别不知死活黏上来。

太子饶有兴致地望着东风,还有他那三皇弟。这下可好玩了,东风那臭脾气,准叫三皇弟吃闷亏。他不禁想当一回小人,煽风点火。

“晋王妃果然有才情,若是男儿身,定是国之栋梁。何不趁此机会,让众人见识一下?少不得多作几首妙词,收集成录,也叫众家夫人小姐们观赏观赏。”

太子殿下此话一出,晋王妃便站在了满园子女人的对立面。岑霜尤为不服,想从前夫子言,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便是她们这些出身官家的小姐,也只须读些女书女诫即可,这傅千夙真是个另类,偏偏得到太子殿下的赏识,可不气人么?

岑霜又暗暗看向贺东风,原以为他会不喜自家女人如此哗众取宠,定然会作眉头深蹙状,哪知他却满脸满眼的骄傲,与有荣焉吗?他,他不觉得这样不妥?那傅千夙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汤?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贺东风根本就不与有荣焉的笑,而是戏谑的笑。想到之前这女人说的话,一堆破菊花没什么好吟诗作对的,偏偏她被太子逮住作诗,他还要为她捏把汗呢,谁知她竟改口改得这样快,还作了首立意如此高洁的,若不是他亲耳听了她前面说的那话,还真的要为她叫好了。

想来,这般反差,很是有趣。这女人变脸的功夫实在一绝。

那三皇子见了贺东风这一桌,女才郎貌一副琴瑟和鸣时,心下微堵。他之前安排了人在这赏花会上露一手的,眼下那人呢?怎么被这晋王妃抢了风头了?还不如一介女流,有什么用。

想到这儿,三皇子也插了句嘴:“晋王妃这等才女,想必晋王也不遑多让。岂有让王妃一直在前打头阵自个儿缩在后面之理?”

贺东风也站起来,还是没有松开千夙的手,只微微得意道:“若论别的,臣兴许还能振一振夫纲,偏生这顺手拈来,出口成章的功力,臣不是夫人的对手,索性躲在后头观夫人之妙处,也让夫人振一振妻纲。”

这番话别人是万万不敢说的,一则有顶撞三皇子之嫌,二则带着嬉皮笑脸,若是别人敢这般无礼,早就被拿下。

可晋王贺东风不是别人,他是圣上眼前的红人,连圣上都没怪责他这等无礼,别人能说什么?

三皇子吃了个哑巴亏,也只能笑笑:“晋王好福气。”

贺东风得了便宜还卖乖:“臣原也不觉得有福气一说,幸得三皇子提醒,自当珍惜。”

太子只觉得东风这一场怼得三皇弟要内伤了,还是赶紧岔开话儿。

“晋王妃,可是还有妙句?”

千夙甩开贺东风的手不成,便由他牵去,顺便又拈来了诗句:“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这诗一出,还不待太子说好,太子妃便拍手叫好:“一年好景君须记,实在妙哉。晋王妃文采甚得本宫心,赏玛瑙一串。”

咦?有赏?千夙那混沌的脑子“叮”的一声,开启了挣银子模式。那她不妨多念几首啊,这么点功夫可比小食店都挣得多。

贺东风不肖看都知道,这女人一听有赏定是豁了出去。早知这样,他在府里用珍稀物件儿砸她,也省了她这般眼皮子浅。

他不由低声在千夙耳边警告:“得赏可以,没得被人的赏物拐了去,晋王府可丢不起这人。”

千夙瞟他一眼,她是这样的人吗?若真能用赏物拐走她,得是天下至宝才行。她还是多想几句诗,多挣几件赏。

突然,前面一个身影吸引了千夙的注意。只见那三皇子后侧坐着一男子,他肤如羊脂,眉如细柳,若不是身着男子的袍衣,还真的雌雄莫辨。那男子看向三皇子的眼神,嗯,好是灼热。

贺东风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是一男子,气得拎紧她的袖子:“众目睽睽之下,这般盯着一男子,成何体统。”

千夙翻了个白眼,不甚服气:“满园春色关不住,王爷看那沉鱼落雁,燕瘦环肥,妾身怎么就看不得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了?”

贺东风一噎,这女人气煞人去。那男子长得好比女人,哪里来的气宇轩昂?莫不是看中了这等弱柳扶风?她是什么眼神?

千夙没管他,只吟出一句:“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第106章 苍天啊,居然叫她看了场狗血

吟完后,千夙用余光暗瞟三皇子后侧的男子,只见他微微垂首,脸先是红,再是白,而后又看向三皇子的眼神,苍凉而幽怨。

哇噻,肯定是有基情无疑。都说断袖情由来已久,没想到让她给看到了,嘿嘿。不过这三皇子之前不是看着那岑霜双眼发光的么,怎么又跟这男子牵扯上了?难道是个双?

光想想,千夙都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这下贺东风扯她的袖子她是彻底回神了。

“好瞧么?”某人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耳边盘旋不去。

千夙摸摸鼻子:“不及王爷好瞧。”

贺东风原先那忿懑神奇地烟消云散,只觉得方才吃了一口烫热无比的饭,难受得紧,这会儿就像喝了凉水,畅快不已。

“嗯,眼睛还没瞎。”

呵呵,不就是拐着弯让人夸他的颜呗,够无聊的。

而她这格式奇怪的诗词,却得了太子和太子妃的赏,一时出尽风头,让满园子的女人都牙痒痒的。那些个想在晋王面前留个好印象的,这会儿全被堵住了那往上攀的心思,而安乐候夫人也不得不对晋王妃改观。这等冰雪聪明,恐怕要往晋王府再塞人就难了。

所谓诗词会后,三三两两的人群便四散在花园里。千夙心里着急,想知道那裴生汤馆是怎么个情况,便想急着回府。

然而好不容易才将人带出来的贺某某,非拉着千夙不松手,说既然来了,就游一下园赏一会儿花再回王府。

千夙好想对他说,赏尼玛啊赏。晋王府的花园都那游不完了,还有空游别家的园。再说后院那几朵花,还不够他赏的么?

正想推托时,却见一道身影走近,正是岑霜。

哦,对了,岑霜,她都快忘了。对男人来说,都是得不到的才最好,算起来,岑霜在贺渣渣心里可是顶了五朵金花的。

不如给他们创造点机会?

于是千夙按揉着肚皮,眉头一皱有气无力:“王爷,妾身想去方便。”

说着不等贺东风反应她就拔了腿走,转个弯瞧不见贺东风了,她才放慢了脚步。嗯,索性趁现在去街上瞧瞧,反正贺东风有美人相陪,肯定不会那么早回王府的。

然而千夙一抬头才可悲地发现,她迷路了。这安乐候府也太大了,不就是拐了个弯嘛,这会儿都不见贵妇小姐了,连个下人都没有。

只能边走边看了,千夙往前走,又拐了弯。突然听到一阵说话的声音,她吓得躲在一旁不敢上前。

再细听,这声音不就是方才与贺东风说过的话三皇子吗。

千夙微微侧头看去,惊得她嘴巴成了一个大大的圆。苍天啊,大地啊,这辈子没见过的景象就在眼前。

那个坐在三皇子后侧的阴柔男子,正与三皇子抱在一块,三皇子屡屡推开他,他却又抱上去不肯松手。

“三郎,你说过的,与别个都是逢场作戏,缘何你看那岑小姐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兴致?”

三皇子先是环顾四周,既推不开眼前的人,他索性也就不推了,只警告他:“萧安,我跟你说过什么,都忘了?”

“萧安不敢忘。三郎说过他日你成九五这尊,便要许我百世荣宠。然则,萧安有些等不下去了。三郎,我们远离京城不好吗?远离俗世,过我们要过的日子。”

三皇子伸手掩住萧安的唇,眸中透着怒色:“萧安,你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若守不了我定的规矩,那便自个儿离开。”

萧安的脸又白了:“原来我之于三郎,是可有可无的。如此萧安知道了,定不会阻挠三郎的前途。”

这句话却丝毫没让三皇子缓和了脸色,反而越加高高在上:“早些认清你的身份,是件好事。”

萧安没再吭声,从怀里捏出一样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三郎,此物归还于你,此后你我便是路人。”

千夙见那个叫萧安的要走过来,便将身子缩成一团躲于盆栽后头。妈呀,这出戏好劲爆。

不一会儿,那三皇子也离开了,千夙这才出来,深吸了口气,突见方才三皇子与那萧安站着的地方,有个翠绿物什,她捡起一瞧,竟是一小玉柱,一看就知道是送给男子的。

这上头还刻了字的,是个詝字。三皇子叫什么,贺詝?那她到底该不该捡啊?怔愣间那边已经有下人过来,千夙赶紧将这物什放进袖中,又问了下人怎么走,这才出了安乐候府。

走了一会儿终于寻到闹市,又走了两刻钟,到了芙蓉街。此时某个店前聚集了好些人,有人愤骂,有人欲砸东西。

千夙定睛一瞧,正是那个裴生汤馆。东家果然是个书生,正手忙脚乱地安抚来客。嘿嘿,有热闹看了。

只见一大爷咧咧叨叨:“甚么养生汤,老夫看是催命汤。昨儿个老夫买回去给老婆子喝,今儿愣是起不了床。”

有个汉子手拎板斧,眼看就要砸店:“我方才买回去给小儿喝,说甚么消食,分明是积食,小儿眼下连包子都不吃。”

那裴生想招呼人到一边去,用银子贴补,然而街坊们都不肯要钱,非要给个说法。那裴生没得办法,急得团团转,特别是听到街坊们说要报官,他的脸更是没了血色。

千夙暗忖,嗯,该她出场了。于是抽出纱巾往脸上一绑,走上前去劝街坊们:“各位,小女略懂医理,今儿路过,听说有街坊喝了汤身子不爽利,小女可尽绵薄之力。”

那大爷一听匆匆过来:“姑娘,老夫家里的老婆子昨儿个喝了补血益气的汤,今儿恹恹得连床都要起不来。”

千夙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汤馆里挂的牌子,又让那裴生舀一碗来,她当着众人的面先是闻,再是尝,然后是问,最后是写药单。

“老大爷,您家夫人定是湿气重了,这袪湿茶连服三日,每日一次便可。”

老大爷有些怀疑:“姑娘,若是不行可如何是好?”

千夙挺直了腰板:“大爷莫担心,小女不收诊金,三日后就在这里,您夫人要是喝好了再给诊金不迟。”

“如此甚好。多谢姑娘了。”大爷拎着单子走了。

那汉子担忧小儿,便来问千夙是何原因喝了开胃汤后,反而更没胃口吃饭。

千夙依着方才的步骤,最后也开了张单子给那汉子:“大哥,这汤虽开胃,然则小儿服用,量须减半,过量了伤肠胃,哪里还提得起劲儿吃东西?小女教你一法,用梗米煮出米浆来,喂给小儿,然后再喝这养胃健脾甜汤,调理脾胃。”

“谢过姑娘,先给你一半诊金。”汉子很是慷慨。

有了这两位的前行者,后头每个喝了汤不多不少出了问题的客人,都来问千夙,也俱拿了相应的单子走。

那裴生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开来,连连作揖:“裴生不才,谢姑娘出手相救。”

千夙摆摆手:“公子不必谢我,不过是略尽所学。不过公子这汤居然喝出这么多问题来,可见配汤方的人并非学过药理,须知食物有相容相克,相克的食材堪比毒药。”

“多谢姑娘指点,裴生自当警醒,往后再不为这损人不利己之事。”裴山说完,欲从钱柜里取些银子当为姑娘的报酬。

可千夙没肯要:“若公子不是君子,小女就算帮了这忙也保不住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既然公子往后不再做汤馆这行当,小女也算为善一桩。”

说完便离开了汤馆,穿过几个小巷,来到了吉祥小食店。秋月和那肖九忙得不亦乐乎,有时文公子也要兼当收银。

千夙见此很是放心,想着每个月那笔收益,心头美滋滋的。本想看几眼就回王府去,那文公子却眼尖瞧到了她。

文径寒近来有些清减,不知道的说他如今赚得盆满钵盈,辛苦些也是应当,却无人知晓他心内煎熬。大姐说过的话,他都记在了心里,说是不再想,却止不住脑子里全是她的身影环绕。

“符姑娘来了。可是最近有要事?”

千夙点头:“辛苦文公子了。既然见到文公子,我有几句话想说。小食店的生意算是上了正轨,而我又有事缠身,因此每月的分成盈利,公子给我四成便可。”

文径寒一愣,这话的意思是,她得有好些日子不来店里了。有什么事能忙得脚不沾地?莫不是嫁人?想到此,他的脸色都变了,话冲到嘴边就要问她,是不是寻着了良人。

千夙只觉这文径寒眸光变得担忧,她不由解释:“公子别误会,我并不是要抽身,只是不好意思占了这么多的收益却没帮上什么忙。”

“然则小食店全靠你才开得出来。只给你五成的收益还是嫌少的。”

千夙摆摆手,这文公子可真够意思。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做了多少事只拿应份的,一口也吃不成大胖子不是。她趁机提出了新点子。

“公子,既然你我都不是小器之人,可有想法再合作一回?之前说的食店餐馆,公子考虑吗?”

文径寒近来倒把这事给忘了,不过他吩咐了底下的人,若有合适的店面自当告诉他。这不,昨儿个相熟的掌柜便来告知他,牡丹街空出一个大店面。

“符姑娘若有空闲,可随我去看看店面,若适合开食肆酒楼再议后头的事。”

第107章 还不快试试沈白莲的黑暗料理

千夙有些犹豫,她当然想跟文径寒去看看铺子,然而她从安乐候府溜出来甚久,也不知那贺渣渣回了晋王府没。若是他先回到王府,她迟回去,少不了又是一顿搓磨。

可若是现在不去看铺子,下次要出来都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了。索性迟就迟些回去吧。这么想着,她让文径寒带路。

牡丹街比芙蓉街还要繁华,那个店面就在两条街的交界处,有上下两层,约莫三百平方,装潢很是豪奢,原是个酒肆,专用于招待贵客,原来的东家在此结识了豪贵,女儿嫁入官家,东家恐继续经营招惹官非,于是急着转手。

在京城寸土寸金之地,巴掌大的店面都要价不菲,更何况是上下两层的大店面。那东家看转手不易,价格一降再降,文径寒早有心入手,着人与那东家商议,终于谈下了价格,如此就等于装潢白送了,倒也是桩划算的买卖。

千夙在上下两层巡了一圈,每个细小的角落都不放过,最后跟文径寒说:“这店面甚合我意,只是这装潢太过豪华,还需调整一下。”

文径寒有些不解:“豪华不好么?如此才能吸引些达官贵人来店吃食啊。”

千夙摇头:“非也。所谓积少成多,积薄成厚,跟小食店的路子一样,价格适中便好。至于达官贵人,店里自有他们用得起的珍馐菜肴,这点文公子不用担心。”

“装潢方面你有何提议?”

千夙带着文径寒走一圈,边走边解说:“一楼是街坊们都吃得起的大众菜式,十人位大圆桌两张,六人位中桌四张,四人位小桌六张靠边摆,一前一后角落位置放小圆桌,视地方大小灵活放置。”

文径寒一听有些懵,食肆不全是八仙桌的样式么?最多再放两张圆桌,而她说的中桌,小桌是个什么样式?

不耻下问的文公子细细问了,千夙便让他拿出纸笔来,她绘制了样式又写下尺寸交给他,让他去寻木匠定做。

至于一楼的装潢,是万万用不得豪奢的,但也不能太寡淡少了格调。千夙便让文径寒去买一批字画,最好是雅俗共赏的。

后头的厨房千夙也自有一番设计,在纸上落下构图。文径寒一瞧,大吃一惊,只见那纸画着一个跟别的食肆截然不同的厨房,荤菜素菜灶头分开,料理台长而有序,连碗筷碟都分了类摆放,还有食材区,有活水池和小冰窖。

“符姑娘果然经验老到。”

千夙微微笑道:“我不知这里的人喜不喜饭后来些果子或点心,若喜欢的话,文公子不妨寻个点心师傅。”

文径寒拿笔一一记下,比小时跟先生习字还要专注。待千夙说完了一楼的要点,他的笔记已经写了好几篇。

上了二楼,听她说二楼可保留原有的装潢,不过为了突出食肆的特色,还需做些增减,而且要隔成两个大雅室,四个小雅间,专供显贵享用珍馐。此外每个雅间都要做一道屏风,留待唱曲儿抚琴的艺者坐屏风后头。

如此一会儿的功夫,食肆的大致布局便定下了。文径寒又问菜单部分,千夙只说容她回去想想,到时候列出来会让人送到吉祥小食店去。

文径寒还想留她吃顿饭,然则她却急着往回赶。

悄眯眯地从后门摸进王府,哪知道一下便撞到守在后门的贺东风。

贺东风等了一个时辰才见人回王府,那脸色就墨汁一般。在安乐候府遍寻她不着,还以为把她弄丢了,后来安乐候府的下人才说她一早便离开。

待他回了王府,特意守在后门,却不料想这女人竟让他足足等了一时辰。这都什么时候了,是只猫都知道回家,她却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影儿都没有。

“上哪儿去?”

千夙想蒙混过关,装出一副无辜样来:“妾身在安乐候府迷路,找不着王爷,想着先回府,哪知那车夫是个外地人,让妾身绕了大半个京城才回得来。”

“是吗?”贺东风才不信这鬼话。凭她那精明劲儿,会找不到他?说谎也不打草稿,她觉得这话能蒙他?

千夙点头如捣蒜,眼看他不会善罢干休,她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来,这是在道观时,曹氏给她的,说这玉佩开过了道祖的光,能保她平安。

眼下只能拿来讨好贺渣渣了。

千夙讨好地将玉佩双手奉上:“方才回府的路上,妾身见有个老人家卖些开过佛光的玉饰,便下车挑了一样给王爷,说是可保平安。妾身给王爷系上?”

贺东风本想朝她发难,听到这话,便拎起了玉佩细细赏看,只见色泽均匀而透亮,抚之冰凉,贴肤变暖,是块好玉。

都说女人喜欢别人哄着,殊不知男人也很受用。贺东风见她难得送给自己东西,气自消了一半,嘴上却是不饶她:“本王记得,你似乎仍在禁足?!”

千夙干笑:“有吗?王爷都带妾身去了安乐候府,那可是许多人都瞧见的,哪里有禁足这回事?”

巧舌如簧。别以为他不知道她会去哪里。那个吉祥小食店,他已让轻尘去查过,是文径寒所有,而文径寒并不知她是晋王妃。

他只要稍稍一想,便知道她与那文径寒合伙开的小食店,听说那小店的生意很是不错,由此可见她囊中必定丰盈。

如此爱财的女人,他算是头一遭见识到。敢情从前她一直在他面前端着那温柔娴淑的模样,实则是个精明的女人。

想到此,他拎起眼前的女人,在她耳旁说了一句:“挣这么多银子,你想做什么?”

千夙虚虚一笑:“妾身听不懂王爷这话的意思。”虽然恢复了她的妃位,当月的月钱发到了她的手上,然而那点银子能做什么呢?呵呵!光靠那点银子,她啥时候才买得起大宅子和养得起奴仆啊?

“听不懂,那本王跟你说说。”贺东风直接将人拎往主院去。

这一路被下人们瞧着了,还以为王妃又做了什么得罪王爷,才被这般拎着。

千夙感觉丢脸死了。不过,既然他知道了那小食店与她有关,她也就不瞒了。反正小食店是笔小进账,大的在后头。跟文径寒合作的那个食肆,一定不能叫贺渣渣知道。

然而两人到了主院,还未开始纠缠呢,就见沈碧姝端着一盅汤等在贺东风的书房外面。

哟,够贤惠的啊,那汤闻着味道不错呢,而且气味挺熟悉的。不就是她那张胡写的汤方熬出来的吗?她早在裴生汤馆试过一口了,那味道,嘻嘻!若是让贺渣渣喝的话……

沈碧姝见王爷不是一个人回主院,还拎着个傅千夙,她的心猛的一抽。今晚可是轮到她侍寝的。

她摆出温柔的笑来:“王爷,妾身怕您在安乐候府吃得腻,特意熬了清淡解腻的汤来,王妃若不介意的话,与王爷一块用罢。”

呵,轮到她来安排!

千夙摆手:“侧妃好意我心领了,我在安乐候府光吃菜没吃肉,这汤还是让王爷喝罢。”

说着,她主动接过沈碧姝手里的托盘,往书房里走,将那托盘放下,端出炖盅来。

随后特别腹黑道:“沈侧妃,快进来侍候王爷喝汤,你不瞧着他喝,等会儿忙起来定然是忘了的。”

贺东风看向千夙的眼神,如两泓暗黑的漩涡,这女人是皮痒了?在安乐候府他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她心里没数?寻不着她急着赶回来,气都气饱了,还喝什么汤?眼下他比较想将她拆吞入腹。

然而沈碧姝不知他心里作何想,既然傅千夙都让她进去侍候了,她岂有不把握机会之理?这汤可是她照着傅千夙那张汤方熬的,傅千夙若知道自己的汤方被她用了,定会气得脸歪吧。

沈碧姝将那盅盖打开来,用勺子轻轻地搅了几下,又用碗盛出些许,捧给贺东风:“王爷,喝一口试试。妾身的姨父是郎中,妾身跟他学了几种汤,有食疗之功效。”

千夙不动声色瞧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这么一碗下去,别说解腻,就是解掉食欲都有可能。贺渣渣,让你天天抓我小辫子,还不快试试沈白莲的黑暗料理。

贺东风光是看着那汤就没有了喝的欲望,然而沈氏并没有错,他又因只带傅千夙去安乐候府没有带她,于情于理都要弥补一下。

于是,他深吸了口气,端起碗来,闭着眼将汤灌下去。然而喉咙一股带腥的味道,险些没让他反胃。

“王爷,这汤定然十分好喝吧,瞧你一喝下去,都发了汗,脸色也红润了些。”千夙专拣着好话说。

沈碧姝心内暗笑,傅千夙,你再怎么夸,这汤也是出自我之手,与你没有一点关系,呵呵。

贺东风的确是发了汗,脸色也红了,然而却是喝了汤下去,肚子憋得难受所致。本以为是什么补汤一类,结果却越来越憋,堵得难受。

“朝雨,唤大夫。”贺某人终于撑不住了。

沈碧姝听到这话,脸一下白了,惊得有些失魂。等反应过来要责骂傅千夙时,这女人竟然去扶着爷,像哭丧一样嚎着:“王爷,您别吓妾身啊。王爷!”

第108章 白痴,就非得她给他侍药?

虚伪的女人!爷又没死,用得着这般夸张?沈碧姝只恨自己方才在莲晴院里没试一试,这下好了,着了傅千夙的道。

因着王妃的啼叫,下人们都忙成了一堆,后院那四个侍妾也全都涌了过来,她们俱以为沈侧妃要给王爷下毒。

平常最温柔的徐氏,竟然数落起沈碧姝来:“沈侧妃,难道你送汤给爷之前,没有自个儿先尝尝?爷若有个意外,你怎么担当得起?”

陈氏虽说走的太妃路线,平常礼佛,可眼下也担忧起来:“沈侧妃,咱们姐妹入王府以来,每每给爷送吃的,都是小心翼翼,你可好,弄坏了规矩,这往后,爷岂不是怕了咱们姐妹送的东西?”

沈碧姝是百口莫辩,忿忿地看向傅千夙。然而那女人却一副哭出来的样子,任是谁见了,都说她心疼爷,又岂会知道,那汤方明明就是她写的。

云氏与沈碧姝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自是没有作声。

可杨氏就不同了,她与徐氏向来是姐妹同心的,见徐姐姐都开口斥责了,她没道理忍着,便自个儿跪在王妃面前:“王妃,眼下沈侧妃做了这等子事,若是没个说法,王府里头的姐妹们就太寒心了。求王妃公正处理。”

这话说的,好像她不发落沈碧姝,连着她也是同谋似的。看来啊,这后院的女人们,惯常会使这招借刀杀人的。要知道,斗倒一个是一个,这样就少一个人来分男主人的宠爱,她们岂会放过这机会?

不过处置沈白莲也正是她所想。从沈白莲入王府以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啊,桩桩件件都冲着她来,她但凡少那么一个半个心眼,早就被沈白莲给玩儿残了。

还好啊,苍天饶过谁。沈白莲偷她的汤方,差点断了她这条财路,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千夙一千一万个想将沈白莲丢出去,可若真的这么做了,难免这四个侍妾下一个就要对付她了。于是她装作大度的样子:“该如何处置沈氏,得由王爷说了算。陈氏,你去佛堂上柱香罢,云氏你先送沈侧妃回院子,杨氏与徐氏都留下,与我一同守着王爷。”

“是。”

四个侍妾各司其职,突然内室传来贺东风的声音:“傅千夙,给本王进来!”

千夙些许尴尬道:“爷定是身子难受了,我且去看看他怎么个情况。尔等在此候着。”

还没走到床边,她就被一双铁臂捞到床上去。这会儿大夫还在,见了此景也当没瞧见似的,只认真写着药方。

没个正形的,就不怕被人笑话。千夙瞪了贺东风一眼,问大夫:“王爷的身子无大碍吧?”

“无碍,照着药方煎服,每日一次,连服三日。”大夫写完药方,头也不抬就行礼告退了,好似多留一下都会阻挡了晋王夫妇秀恩爱似的。

等室里没别人了,贺东风双目圆睁,箍着千夙腰身的手越加用力:“你知道那汤有问题还叫本王喝,是何居心?”

千夙自然装傻,特别无辜:“妾身若知道那汤有问题,定然会自个儿喝下去也不叫王爷喝一滴。王爷不知道外头都吵成什么样子了。她们都叫妾身处置沈氏,妾身怕这里头有什么误会,拿捏不好了反冤枉了人,还是王爷来做主。”

贺东风的手伸至她的脸旁,捏着她的下巴阴恻恻道:“本王做主的话,第一个先将你扣在西厢房,从此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千夙翻白眼,话都懒得说了。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虽说汤方是她写的没错,可谁叫沈白莲要盗取啊,她不盗取不就啥事没有了?

“既然王爷无事,妾身先出去告诉她们一声,省得她们都担忧王爷的身体。”

她刚爬起来就被贺东风按下去:“谁说本王无事?方才没听见大夫的话?连服三日,每日一次,你不侍药难道本王自个儿去煎服?”

千夙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贺某人。合着王府里那些下人,那些侍妾都是摆设用的?除了她就没有人给他侍药了?

“王爷,妾身瞧着你的脸色似乎没啥问题,这吃药的问题,连贺珏都不用人侍药的。”

哦,对了,贺珏那小子。不说还好,一说起那小子来,贺某人一肚子的怨气。那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长嫂?让人陪着耍儿,不会自个儿找玩伴去?不然订个娃娃亲也是可行的,干什么非要缠着长嫂玩儿?不知道长嫂要侍候兄长的吗?

“本王打算送贺珏去青华山拜师学艺,往后每两个月再回一次王府。”让那小子老是缠着他的女人!哼!

青华山?是不是跟清华一样的厉害?若是的话,送贺珏去也无妨。贺珏头脑灵活,若是培养一下,准是栋梁之材。

然而说贺珏,贺珏到。他一则听说王爷哥哥吃错药,哦,不,吃错汤了,身子不舒服,正好来问(嘲)候(笑)两句的;再则他刚听说了王爷哥哥准备送他去青华山学艺的消息,便急着赶来表态,他才不要去青华山呢,他要去也是去将军营里学武。

当进来看到嫂嫂也在时,贺珏顿觉瞧到了希望之光。有嫂嫂在,不愁说服不了王爷哥哥。

贺珏也是个有演技的,一下跪倒在床边,掩着面装哭:“王爷哥哥你没事吧?母妃不在府里,珏儿一听说你吃错了,便吓出一身汗来。”

贺东风半眯着眸子,这小子莫不是来看他笑话的?看看可以,但旁的他最好别说出口。

兄弟两人表面看着兄友弟恭,然而暗地里开始了你来我往。千夙见贺珏那可爱的小圆脸,一时忍不住就伸手过去。

贺珏特会卖萌:“嫂嫂,母妃不在,珏儿怕,你能不能陪珏儿读一会儿书?”读一会儿书的潜台词是,玩一会儿。

没等千夙回答,贺东风自顾怒目:“不行。你嫂嫂要给本王侍药。”

贺珏那双滴溜溜的眼马上就要溢出泪水来,千夙立马投降:“行,嫂嫂给你做红薯饼吃。”说着就要爬下床,立马去给小祖宗做好吃的。

贺东风脸都黑了。这二位敢情是没把他这大活人放在眼里。他怒了:“贺珏,回碧剑阁去,你的先生昨日才跟本王讲,你屡屡缺课,老是干那阳奉阴违的事儿。给本王回去反省反省。”

千夙顿住了动作,狐疑地瞅他:“贺珏,你真的缺课了?”

贺珏吞了吞口水,王爷哥哥太阴了,做什么跟嫂嫂提他不上课的事儿?怎么能让王爷哥哥拿住他的把柄?他也要告王爷哥哥一状才是。

玉面的小人儿装作不经意地解释:“嫂嫂,珏儿近来老是头疼乏力,都听不进先生授的课,只好在院里调养着。王爷哥哥总是不信珏儿的话,老说珏儿托病不去,可那些老先生谁个不知道王爷哥哥像珏儿这般大时,老是偷偷爬墙去看岑霜姐姐?时至今日,王爷哥哥一听岑霜姐姐的名儿,魂都没有了。”

这小子,就他嘴多!贺东风很认真地在想,狠揍一顿再不给零嘴儿吃,看这小子还敢不敢乱说话。正欲开口为自己正名时,却听到这女人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千夙捧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贺东风这厮还真是个天生的色。胚,九岁多十岁便去偷看岑霜了,那时岑霜只有六岁吧,他是如何看出来她长大成人后依然保持颜值的?阅女无数的贺渣渣,第一眼阅的便是岑霜,所以这岑霜真的是他的心头好了。

“不许笑,都是年少无知。本王就不信,你豆丁般大的时候,会没偷看过别人。”贺东风狠狠瞪着眼前的女人和贺珏。

原本只是一句戏言,却不想千夙一时顺口接过话去:“还真是偷看过,那丁点大还想着以后要嫁给毕……”

后面的话悉数被千夙吞了回去,只因贺东风的眼神越来越凉。

呵呵,这女人还真敢说,想着以后要嫁给毕什么?她倒是说啊,他偏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被她偷看,还被暗许芳心来着。

贺珏抓紧机会,扯了扯千夙的袖子:“嫂嫂,珏儿饿了,想吃红薯饼。”

“好,这就给你做去。”千夙拉着贺珏的手,两人直接无视躺在床上的小气鬼,往外走。

贺东风哭笑不得,又被贺珏这小子占了便宜去。算了,反正傅千夙这三日都要给他侍药的,想到这儿,心情莫名舒畅许多。

至于怎么处置沈氏,他索性听了侍妾们的意见,将她关在莲晴院里,不许外出,更要罚三个月不许侍寝,两个月不发月钱,同时抄满一千遍女训。

沈碧姝知道三个月不许侍寝时,眼泪涟涟,却只能啃下这哑巴亏。不过幸好爷没有听那几个女人的,取了她这侧妃的身份。

只要还占着这侧妃的身份,后头的事就容易许多。一个二个的,还真以为能将她拉扯下来?只怕用不了两个月,她就能重新荣宠不断了。

沈碧姝深看一眼傅千夙,施施然回了莲晴院。

第109章 今儿不是妾身侍寝哦

再说沈将军府,自沈谦与千夙在小巷子被晋王堵住后,闲话突然在将军府中流传,气得沈将军对沈谦用了家法,甚至一度要废嫡立庶。

傅嫣向来有心计,见此情形,立即修书一封给婆母的弟弟余侍郎,幸得余家插手,沈将军才不敢把沈谦拉下来。

松一口气之际,傅嫣也算看明白,如今的将军府是越来越不平静。在沈夫人余氏的眼睛坏了之后,沈碧姝就一直蠢蠢欲动,想让沈将军把她娘胡氏抬为平妻,到时候沈谦的前途就会有影响。

沈将军本来就喜爱胡氏,对胡氏生的两个儿女好得更甚嫡出的沈谦。傅嫣不得不防着沈碧姝暗中使横手。

不过也怨沈谦,他若不对那傅千夙这般上心,也就不会落入沈碧姝的套中。

这日沈谦到母亲的院里用完膳,傅嫣再也忍不住,便当着婆母的面说:“夫君可知近来府中有甚么变化?”

沈夫人余氏因眼睛坏了,脾气越来越暴躁,便是沈将军都许久没来她的院子里,她心里也一直担忧。听儿媳这么问,她的心陡的悬得老高。

傅嫣不待沈谦回答,又接着说:“下人们都在传,公爹要将胡姨娘抬为平妻,夫君可有想法?”

这是余氏最担心的事,不禁发起脾气来,将手中的碗和筷俱扫落,还忿忿道:“老爷怎能这么对我?那胡氏除了跟他撒娇跟他哭,还会什么?居然要将她抬为平妻,我就豁了这条老命也不叫那胡氏得逞。”

沈谦安抚母亲,责备了傅嫣一句:“这种谣言何需说给母亲听?”

傅嫣冷冷看着他:“只怕这谣言马上就要落到实处了。到时候沈逊的身份一变,你觉得他还会在你跟前喊哥哥吗?沈逊那等败家子,只怕头一个就要对付咱们。”

余氏的心狠狠一搐,哭腔甚浓:“谦儿,这如何是好?”

沈谦十分厌恶这后宅之事,然而母亲如今有了眼疾,他自当对她多加孝顺,摸平她的担忧。

“母亲,父亲要做什么,孩儿自是无法插手。然而那沈碧姝及沈逊,还得唤孩儿一声大哥,是以母亲不必担心孩儿,于情于理,都没有叫他们欺去。”

可傅嫣不是这么想的。那沈碧姝如今与她翻脸,有道是各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她若不及早准备,到时被沈碧姝抢了先,可就哭都没地儿了。

是以傅嫣早就让人看紧了沈碧姝一举一动,免得落于被动。得知沈碧姝因侍错了汤害得晋王身子不爽利,被关在莲晴院里时,她是高兴的。只要沈碧姝出不来,就是给了他们机会,须得好好利用才是。

想到此,傅嫣等沈谦出府后,跟她的婆母余氏合计了一番,然后又着人到沈逊面前嚼舌。

沈逊一听自家姐姐被那晋王妃害得连侍寝都不能时,新仇加旧恨,对傅家更是咬牙切齿。先前傅书抢在他前面得了天香阁的雏儿,后在骑射会上夺了他的风头,这笔账怎么都要讨回来。

于是沈逊派人暗中盯着傅书与王惟馨两口子,还真有收获。那傅书竟将晋王妃的奶娘刘妈藏在城外的寺庙,威胁刘妈说出晋王妃的弱点,刘妈不堪被折磨,曾试过咬舌,却被救回。傅书怕晋王妃的人找到,几次三番换地点,沈逊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

有了刘妈这张牌,沈逊便有了主意。他匿名写了封告密信,让人送到了晋王府。

当千夙拆开这封信得知刘妈的下落,急着让花容找了几个壮丁,就要去城外的寺庙救刘妈。

他们出去的时候,轻尘正巧回王府,拎了个人一问,居然是王妃要去救人。轻尘抚着下巴一想,王爷还在外头,王妃这么过去就怕有危险,他没多想便跟上了。

那寺庙在青玉山上,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千夙领着人到寺庙时,还没进去就被侍卫拦着。

那些个侍卫一下冲上来,千夙带的人迎上去,双方缠斗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抓住那个女子。”

千夙定睛一瞧,他娘的,居然全都冲着她而来。这时方回神,也许是她中计了。她连连后退,却不敌那些个训练有素的侍卫,她暗暗攥紧了钗子。

有个侍卫一下抓住她的手臂,吓得她下意识就用钗子刺过去,那侍卫的手顿时鲜血直流。

轻尘挺身而出,不消三两下便打退想抓王妃的侍卫,顺便拎着了其中一个侍卫,逼问他是谁的人。

那侍卫哆嗦着供出了傅丞相家的公子。

千夙朝他脸上盖了两个巴掌,问刘妈被关在哪,那侍卫便带她去找刘妈。

阴暗的柴房里,刘妈全身的伤触目惊心,千夙忍不住掉眼泪,让人将刘妈小心抬出去。

之前她派人寻刘妈的下落无果,怕傅书和王惟馨对刘妈下了死手,才没有将这两口子往死里整。如今刘妈已寻到,这笔账该好好算了。

正欲吩咐轻尘帮忙将这侍卫带上,与她一同去了丞相府对质时,突然见那侍卫要往嘴里放什么。

千夙一个箭步过去,一脚踹向那侍卫的手,只见一颗红得跟血一样的丸子落在地上。

她捏紧了那侍卫的下巴:“想死?偏不如你愿。”

那侍卫见求死不能,低垂着眼睑,任凭处置的模样。

“轻尘,把他扒光了搜,看他还有没有藏着毒丸。”

轻尘将那侍卫弄出去,一顿搜查后,居然发现这侍卫的手臂上,刻了个符号。一般在手臂上刻符号的人,无非是死士或者某些权贵养的人,与奴才不一样的是,这些人都躲在暗处,除了暗卫的作用,还兼了打探情报,寻人寻物等作用,有时还会充当杀手用。

这侍卫方才说他的主子是傅丞相家的公子,说完不久又急着吃毒丸,只怕吐露的并非真话,设下这个局的人与那傅书有仇。

轻尘的手伸到那侍卫的脖子底下,嗓音轻得很:“不说实话,下场比死更惨。身为男儿,你自当知道如何无法面对黄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那侍卫只觉这位爷儿的笑尤为渗人,不由胯下一凉。他说的没错,那样会比死更可怜,人都不完整了,如何去跟祖宗交待。

轻尘从腰间抽出软剑,那剑寒光冽冽,不等那侍卫看清便已逼近。

不消两刻,那侍卫便都交代清楚了。轻尘将他捆起来,亲自押着他回王府的地牢。

也就是这时,千夙才知道偌大的王府里,居然有地牢这种东西,光是听着都觉浑身不自在。

贺东风回来已听轻尘说了一遍,只觉得这女人不让人省心。

到了西厢房,只见她怔愣着,他轻拍她的肩膀,却把她吓得整个跳起来。

“知道怕了?平时也不见这般蠢。”贺东风见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不由心软:“还不过来?”

千夙躲进他怀里,还在后怕着今日这场缠斗。若不是轻尘在,她会怎样?刘妈又会怎样?还有那些侍卫,根本不是傅书的人,而是沈逊的人,这里头套中套,然而他们想对付的皆是她。

贺东风轻抚她的后背,难得她主动入怀,这感觉美妙异常。她吓着的神情,像只兔子,让他怜惜。

“万事别逞强,你解决不了的事,本王替你解决。一个妇人家,竟跟男人似的抛头露面,还敢带着人去打群架,你能耐了。”

千夙闷不吭声,讲真,这次的确是她疏忽大意了,才会中计。吸引教训,以后可不能这么不带脑子出门。

“明日本王带你回丞相府,你想自个儿处置傅书还是本王替你处置?”回去见岳父这等事,他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吃亏。

千夙从贺东风怀里抬起头来:“还是妾身先来,解决不了王爷再帮妾身。”

“好,你说了算。让人提水来给你泡一泡身子?”

“嗯。”

等温热的水备好,贺东风还吩咐花容去库房取些百花凝露来,点几滴在水里。没一会儿,满室盈香。

千夙由着花容云裳给她宽衣,扶她进浴桶里。闭上眼,她深吸了口气。

一双手抚上她的肩颈,力道正好地为她揉捏着,让她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舒服得想入眠。

花容什么时候学了按摩?千夙不由吩咐:“腰那儿也捏一下。”

那双手听话地没入水里,替她的腰按揉了一阵。

然而一睁眼,却对上一张妖魅的桃花眼。贺东风这个色,胚!

“水有些凉了,起来!”贺某人的嗓音变得暗哑,那双眸子亮得让人不敢细瞧。

“王爷,时候不早了。今儿不是妾身侍寝,而是陈氏侍寝呢。”不是千夙要记着,而是后院那四朵金花,恐她占着贺渣渣,每日都让管家来报一次,想记不住也难。

贺东风那荡漾的眸子瞬间变得清冷。好个傅千夙,方才还巴巴地躲他怀里,这会儿恢复过来就赶他走?

两人相顾无言时,门外云裳突然报:“王爷,王妃,陈姨娘院里差人来报,陈姨娘已为王爷准备好百合莲子羹。”

贺东风面无表情地摔门出去,头一回觉得女人多了麻烦也多!

第110章 一个一个地收拾

千夙自水桶中起来,擦干了身子披上寝衣。花容云裳进来侍候,一个给她涂这涂那做所谓的护肤,另一个不知给她的头发抹了什么香油,那香气熏死人去。

花容有些不解:“主子,王爷多想在这儿留宿啊,你怎么把他给赶走了?”

云裳附和:“是啊。不过那陈姨娘也是的,用得着防贼那样盯着么?定是看不过王爷喜爱主子。”

“这话你俩跟我说就算了,在那四朵金花面前可千万别说,没得掌你们的嘴。”千夙还是怕她们祸从口出。自她恢复妃位后,这两丫头比谁都高兴。可她们又怎么会晓得她想什么。

没有任何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与其在这大宅子里天天等着男人的宠幸,不如自己活得有底气。

然而她这样的思想,这里的女人是不会明白的。她们永远不知道,当女人真正独立之后,日子会过得有多滋润。

千夙摆摆手,让花容云裳别再给她做什么护肤护发,反而问她们:“我是什么时候侍寝?”

花容以为主子终于想通了,要与王爷好好过日子,便高兴地拿出一个小本子来,上头清楚记着主子侍寝的日子,不说这个月,下个月都排好了。

真让人哭笑不得。下一次侍寝正好是M期,不用侍候那位种猪,挺好的。不过下下次就要花点心思躲过去了。总之,她才不要再跟贺种猪有任何负距离接触,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一夫多妻制。

打个呵欠,她乖乖爬上床,眼睛一闭便进了梦乡。

二更天时,贺东风带着一身凉意走进西厢房。下次谁再说三妻四妾在旁环绕,他能打得那人变猪头。他的确是去了陈氏的院里,然而因为喝沈氏那汤留下了阴影,他没有再喝陈氏煮的百合莲子羹。

从前看陈氏是个妙人儿,不知为何,如今却觉得无味,连带着与她躺在一块都觉得有些膈应,他甚至想会不会是傅千夙给他下了什么蛊,让他只记得她的味道。

于是这夜,他说许久没听陈氏抚琴,陈氏先是兴致勃勃拿出古筝来,一连弹了三首曲子,他仍旧是心不在焉。

最后他都忘了陈氏弹了多少首曲子,总之是乏了,将古筝一推,头歪下来便睡着。而他,却趁着夜色摸到了西厢房。

床上的女人睡得不是一般的香,看得他是又气又好笑。他真是犯浑了,好好的美人侍候在侧他不要,非要来这儿受她的气。

贺东风坐在床边就着月光看了良久,直到睡意袭来,他才不舍地抽身离开西厢房,回他的主院去。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修行的僧人了。

翌日,千夙挑了件大红滚着金边的衣裳换上,又让花容选几样华贵的首饰,让云裳给她梳个正儿八经的贵妇头。

等妆扮好,铜镜里的人一身贵气,风华绰约。

而贺东风穿了件墨色镶暗红祥云的袍子,两人站在一起,不消说便看出来是对夫妇。

当晋王府的马车停在了沈将军府门前,里头的沈逊还在睡梦中。然而晋王夫妇不等通传便使人撞开府门,登堂入室。

侍卫们俱出动,沈谦今日在府里,一听说晋王闯进来,他也不练剑了,直接奔出去。

待见到晋王携着千夙一块来的,沈谦的心又难受起来。

“不知晋王闯入将军府是何意?”

贺东风冷冷瞥他:“自然是捉拿凶手。府上二公子沈逊欲杀晋王妃,人证物证俱在,本王自然要来拿他,押送府衙。”

沈谦眉头高挑:“二弟欲杀晋王妃?简直无稽之谈。莫不是晋王乱安罪名辱我将军府。”

“沈少将军向来光明磊落,若沈逊没有做过,本王自然冤枉他不得。沈少将军何不让沈逊出来对质?”

沈谦的眼神不由瞟向千夙,却见她一脸严肃,心想这事也许真与沈逊那浑不吝有关,当下便着人去唤二公子来正厅。

待沈逊被带到时,还想来个矢口否认。

然而晋王是何许人,直接甩出了一颗血红色的丸子来:“沈二公子可认得此物?你让侍卫守在青玉山的寺庙外,冒充别人欲杀晋王妃,可有此事?”

沈逊看到那毒丸时,心里七上八下,然而这节骨眼就更不能认了,一旦认下,就不光他一人的事儿,恐怕整个将军府都要跟着受难。

“晋王此话怎说?我自是没见过这东西。晋王说我冒充别个欲害晋王妃,我看像别个冒充我。”

贺东风不怒反笑,眸光深幽:“这么说沈二公子是不认了?”

沈谦半眯眸子盯着沈逊:“此事可与你有关?若敢隐瞒,仔细我扒了你的皮,再扔出将军府。”

沈逊一直对这个大哥面上尊敬,心内瞧不起,然而大哥在沙场上打滚多年,只要双目圆睁,自有一股杀气,震得他是又惊又惧,还在想要如何逃脱时,却见那晋王微勾着唇扔出一张纸来。

那纸上绘制了一个图案,正是沈逊养的那批暗卫刻在手臂上的印记,这下沈逊更是面色发白,冷汗直流。

“沈二公子还有话要说吗?若无话说便跟本王去府衙一趟,好好交待你为何要对晋王妃动手。”贺东风话音刚落,王府的侍卫便将沈逊按押住。

“等等。”千夙此时终于开口,她缓缓走到沈逊跟前,抬手便扇到他脸上,左右开弓打了数巴掌才停下。

沈逊的脸已经不能看,他从小便是在爹娘的宠溺下长成人的,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他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剜着眼前的女子。

“身为将军后人,礼仪廉耻没学会,却学了如何腌臜行事,枉你生在将军府。”千夙不留情面地斥责道。

贺东风却是懒得再多言:“带走。”

“谁敢在将军府闹事?”却是沈将军在宠妾胡氏通风报信下,急着赶回府,恰看到晋王为难他幺儿沈逊,气得他胡子都打了卷。

贺东风却丝毫不惧沈将军:“贵府沈二公子犯了事,自当要交到府衙去审。沈将军若放心不下,可跟上一块去。此案本王已交由府尹彻查。”

“本王府上还有事,就此告别。”

说是告别,却没有要松开沈逊的意思,沈逊只一个劲喊着:“爹,快救孩儿。”

沈将军挡在晋王面前:“晋王,可否给老夫两分薄面,待老夫查清楚这件事,自当向晋王交待。”

若是从前,沈将军哪会这般低声下气,皆因沈逊是他最爱的儿子,他不得不在晋王面前示弱。

然而贺东风却冷笑:“本王给沈将军面子,那谁来照顾本王的面子?犯浑竟然犯到本王的王妃身上,本王就问沈将军一句,若是有别个如此伤了贵府夫人,沈将军能忍下吗?”

沈将军这下是面子里子都丢了,心下暗怨晋王不知变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沈逊被带走,然后将怒气悉数发泄在沈谦身上。

可一向沉稳的沈谦,竟然顶撞了他:“二弟不会为人,便由别人教他如何为人。父亲若怕他在府衙受不住,可自行跟去亲自打点府尹,怕只怕那府尹不吃父亲这套,父亲也白白污了名节。”

“你,逆子!”沈将军气不可遏,一个二个的都专往他心里头捅,是嫌他活太久了?

沈谦暗自担心着千夙,也不知她有没有被沈逊的人吓到,身体可受了伤。

而那边贺东风让朝雨押沈逊去府衙,他与千夙赶到了丞相府。

傅相听说晋王携着千夙回来了,自是到门前去迎接,然而他们却不似与他话家常,径自入府抓起傅书与王惟馨来。

等两人被五花大绑丢出相府,傅忠仍未回神。

“爹,晋王疯了,他想杀孩儿。”傅书根本不敢瞧晋王的脸,好似从地狱中来,要把他带上绝路。

傅忠就这一个继承香火的儿子,即便傅书犯了再浑的事儿他也给兜着,否则没面目向祖宗交代。因此见晋王如此对待傅书,傅忠老脸都急红了,挡在晋王府的车马前,让晋王放回他的儿子。

贺东风并未放人,只看着千夙。

千夙横眉冷对傅忠:“父亲可知傅书犯了什么事?虐待丞相府当家主母,囚禁嫡姐的奶娘,欲陷害嫡姐。您说女儿该怎么对他?只怕是把他吊在城门上都不为过。”

傅忠被女儿当街辱骂,面子受损,加上为了保住傅书,他竟然指着千夙狠加指责:“身为相府嫡女,你何时管过相府的死活?嫁作晋王妃,你不止不带携生你养你的娘家,反而屡次因小事发难,把姨娘打出去就算了,为何连你的亲姐妹兄弟都要加害?”

呵,说她害傅嫣和傅书?真他娘的可笑。反正傅忠是她的便宜爹,他既不顾她的脸面,她又何需替他的脸面着想?

千夙微微勾唇:“我以为傅相是仁义宽厚之人,今日所见,大失所望。傅相既然不分是非曲直,那便请府衙走一趟。像傅书这等败家子,即便我今日不将他扫出门,他日后也必定会被族长除名。到时候在傅氏宗族之前,就不知父亲还会不会如今日这般说法了。”

这每句话都像拿钻子钻进傅忠的肉里,难堪得紧。他的女儿千夙竟然一点情面也不顾,还想将事儿有多大捅多大,叫他如何收尾?

第111章 赶赴一场无边的算计

傅忠气极,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千夙:“竟然变得如此心狠,你不是我傅忠的女儿。今日你要带走傅书,我只当傅家再没有傅千夙这号人。”

千夙丝毫不在意,说得好像他从前有多疼女儿似的。真替原主憋屈,居然摊上这么个爹。

“只怕傅相早就有此想法。正好,我也不屑于当这丞相千金,傅相可记好了,日后别后悔。傅书我带走了,丞相记得去牢里捞他。”

傅忠的脸涨成猪肝色,指着千夙还想说话,可晋王却带着千夙走了。

如此一来,沈将军府的沈二公子及相府的公子,因加害晋王妃而下狱,虽则两方都是了不得的人物,然而那晋王又岂是等闲之辈,有他盯着,两位公子自是不好过。

此事引得京城里议论纷纷,都说晋王爱极晋王妃,才会不惜得罪了大人物。一时间,晋王搏得了爱妻的美名,而千夙也成了京城女人羡慕的对象。

此时的晋王府里,后院的四朵金花连番给王妃送东西,下人们都知道王妃最近风头正盛,宁可供着也莫要得罪了,她背后有王爷撑腰哩。

相比西厢房的热闹,莲晴院里却阴气沉沉。沈碧姝自得知弟弟下狱,便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原本她觉得爹将娘抬为平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成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着弟弟的恶名,连带着她都受了影响,下人们对她不再唯命是从,有那些个婆子居然胆大得托病不来侍候。

这一切都是傅千夙这女人的错。若没有她,自己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若没有她,弟弟又怎会下狱?若没有她,贺东风就是自己的了。

沈碧姝气得摔盆扔碟,莲晴院里一地狼狈,她甚至将怒气发泄在莲叶及荷花等婢子身上,只抽得她们都有些不敢上前侍候了。

莲叶被抽得尤为厉害,两条手臂上满是痕子,夜里更是发起高热来,荷花去报主子,主子却连个大夫都不让唤,只说莲叶这是小病痛,睡一觉就无事。

荷花见主子这般心冷,不由在想,莲叶可真冤,她一心侍奉主子,主子却动不动就又打又骂,也不知从前那个梨花和海棠是怎么忍了那么多年。荷花小心地给莲叶上药,二更天才疲累得睡去。

然等她醒了之后,那莲叶的身子都不知凉透了多久,直挺挺躺在那儿,怪吓人的。荷花便再也顾不上主子吩咐,去找了大夫过来。

府里的大夫将莲叶的眼皮掰了下,又将手指放在莲叶鼻子底下,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再一把脉,便什么都清楚了。这婢子该是三更的时候走的。

大夫可不敢蹚浑水,王府里出了人命,谁能担当得起,自然要去禀报给王爷,也好防着些意外。

然而人刚走到莲晴院门口,就被身后的人给敲昏了。举着棍棒的人却是沈碧姝。

荷花看着主子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由打冷颤。

“去寻两个麻袋来,仔细被人瞧见。”沈碧姝面无表情吩咐着荷花。

荷花不敢不从,压着心中不安,到底寻来了两麻袋。只是一进莲晴院,那大夫原先躺着的地儿,竟不见人。

“杵着做什么,还不进来。”沈碧姝在房间里喊。

荷花进去,只见那大夫与莲叶并排躺在地上,而主子竟然,竟然在对两个人的衣裳动手动脚。

沈碧姝将莲叶的耳环取下来,塞到大夫的腰带里,然后让荷花与她一块将两人塞进麻袋里。

荷花大惊:“主子,大夫他……”他还是活人啊,哪能这么胡来?

谁知沈碧姝却笑得阴森:“大夫与莲叶有私,不是吗?”

荷花一噎,一个字都憋不出来。主子的神情很是恐怖,她是不是被什么附了身?才会干出这骇人听闻的事来。

“荷花,只要你对我忠诚,我自不会亏待你。只这王府深深,若我什么不干,只怕这辈子都要被人压着一头,你懂吗?这事若成了,不止我翻身了,连同你也会在人前抬得起头来。”沈碧姝伸手拍了拍荷花的肩膀。

荷花吓得一颤。

“既然你做不了,那就出去给我守着。后头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沈碧姝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她将两具尸体塞进了麻袋里头,用麻绳束着,又自顾将麻袋拖到了床下。

一不做二不休。傅千夙逼她逼得这样急,她若不做点什么回报傅千夙,岂不是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只不过人死成尸,放久了会有尸臭味,可等不了太久。然而她掂量过日子,至少也要十天后才能动手,这可如何是好?

沈碧姝来回踱步,总算想了个两全的计谋。

傅千夙,我看你这回还怎么翻身。

翌日,沈碧姝让荷花着了自己的衣裳睡在自己的床上,而她穿上荷花的婢子装,脸上系了条纱巾,给管家打了银子,偷偷摸摸混出王府。

如今几乎每个角落都在议论沈二公子与傅公子加害晋王妃的事,那些个说书人更是将此事渲染得不成样儿,听得沈碧姝想杀人。

她悄悄来到了沈将军府,本想进去好好问她娘弟弟的事,却见傅嫣扶着沈夫人出来,一辆马车停在将军府前。

“娘,仔细着上车。”

沈夫人因胡氏的儿子下了狱,心情豁然开朗,这下再也没有人能阻拦沈谦的前程,她对傅嫣自然好脸色许多。

“傅嫣,那沈逊下狱,自是你的功劳。只是连累了你弟弟,娘过意不去。待你为娘生了金孙,娘自会求舅舅那边为你弟弟打点,到时一切都圆满了。”

沈碧姝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她说弟弟怎会如此愚钝,竟然是着了傅嫣的道。只怕傅嫣为了沈谦的前程计算,才如此设计,以她弟弟的事来阻挠她娘抬为平妻。

这个傅嫣,真是毒如蛇蝎。此时沈碧姝有些后悔,她为什么要一时得意,跟傅嫣翻了脸,这不更激起傅嫣的逆反心来么。

如今她弟弟与傅嫣的弟弟同时下狱,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不便宜了傅千夙。

沈碧姝捏紧了拳头,傅嫣,我俩姐妹一场,你还真得下得去手。虽说之前是我不对,设计了沈谦与傅千夙有染的假象,然而你陷我弟弟于此境地,可比我当时狠多了。既然你这般对我,我又岂能放过你。

等沈夫人与傅嫣上了马车,沈碧姝才靠近将军府。她给那门卫说:“烦请告诉沈谦将军,明日酉时,玉和酒楼等。”

门卫正欲查问个明白,只见那姑娘已急着走了。这下是通报还是不通报呢?万一那姑娘是大少爷认识的人,他们若不报,岂不是得罪大少爷?

于是门卫去报给了大少爷,沈谦蹙着眉头,听说是姑娘,他本不想理会,然而脑子突然一热,他便问门卫那姑娘作何打扮。

门卫照着那姑娘的着装形容了一番,说她身上穿着似是婢子的衣服,脸上系着纱巾,约莫多高云云。

沈谦心下一喜,是千夙没错了。她在吉祥小食店一贯作此装扮,以防有心人的忖度。

千夙找他是什么事呢?会不会是因为她让沈逊下狱,故而来跟他道一声?其实,当他知道那沈逊欲伤害她时,他恨沈逊多过怨她。

明日既然千夙找他,他没有不赴约的理由。

而遭人算计的千夙,却浑然不知一场暴风雨马上就要袭来。这时候的她,拿到了竹香带来的文俏然的信。文俏然信中说,她已看好了门面,专门卖这汤汤水水,因着门面宽敞,只卖这十二个汤定然是不够的,便写信给千夙,问是否能多卖几个汤方。

文俏然果然是女中豪杰,像她这般大胆的女子,她在这里没有见过。居然想把这汤水的生意做大了,想来文俏然自有一番规划。

千夙自然是答应她,又再卖给她十个汤方,只不过这次的汤方得六十两一个。竹香来回送信,又一笔生意谈妥,千夙得了六百两。

闲来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发现她已经存了不少银子呢,只不过离自立门户还远着。不过,文径寒那个食肆要是筹备起来,何愁过不上住洋楼,养洋狗的日子。

光是想想都心动啊。千夙越发勤奋起来,一边琢磨菜式菜单,一边寻思着怎么打响名号。

不知文径寒想好了食肆的名字没有,她倒是有一个现成的。

千夙铺纸,工整地写了两个字让竹香送到肖九那去。竹香如今跑腿越发纯熟起来,从没有过失误的时候。皆因主子每次给她的跑腿费不少,算起来比她在王府一个月的工钱还多呢,跟着主子有肉吃啊。

那边肖九得了信拿与少爷,只见少爷拆开后笑得满面春风:“怎么有这样有意思的人。”

而千夙定下了食肆的名字后,正欲再写些菜谱时,突然云裳急匆匆跑进来:“主子,今儿十五,紫艳姐姐请您过去用斋食。”

千夙心中感激紫艳曾经的搭救,便让云裳取了些花饼一同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正赶赴一场无边的算计。

第112章 一波三折,折又折

到了紫艳的阁子,千夙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回应。难道紫艳在佛堂?

千夙和云裳不敢打扰,只在门边候着。然而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紫艳的身影。

“主子,要不奴婢在这儿等着,一会儿再唤你来?”

“无妨,再等一下。兴许是准备斋菜去了。”千夙有时很羡慕紫艳,守着佛堂,伴着梵音,没有那么多的烦事。

云裳见门没上锁,忍不住推开,只见里头的小圆桌已经摆着斋饭了。

“主子,原来紫艳姐姐已经备好斋食。”

千夙进去一看,果然如此,桌上摆着罗汉斋,菜叶粥,素饼和一壶花茶。

云裳瞧见吃的,刚要动手,被千夙斥责。她吐吐舌头,突然发现斋菜的盘子底下压着一张纸。是紫艳姐姐留的,说太妃临时带她去山上祈福,斋食让王妃和云裳慢慢享用。

“主子,奴婢给你盛粥。紫艳姐姐做的斋食很好吃。”说着云裳便给千夙舀了一碗菜丝粥。

那花茶配上她们带来的花饼恰好,千夙开胃地喝了两大杯。

然而不知为什么,喝了茶她感觉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要飞起来似的,视线也渐渐模糊,只听人说醉酒,难不成茶也会醉。

“咚”的一声,千夙与云裳俱趴在桌旁,两人都双目紧闭。

不多时,有人从外头进来,正是做婢子装扮的沈碧姝,她在府外收买了两个粗壮的婆子,打着收残羹冷炙的旗号从后门进来,用推车推上了大大的木桶。

她们依吩咐把千夙弄进木桶里,然后推出去,有侍卫见到两婆子,听她们回答是些馊掉的吃食时,也不想再检查,于是两婆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千夙带出了王府,又合力把千夙送到了玉和酒楼的客房中。

此时在王府里的云裳同样被迷药迷得睡不醒。只是夜里,王爷去西厢房寻不着王妃,才问下人,最后到了紫艳的阁子,才寻到昏迷的云裳,而王妃在哪儿却无人知晓。

贺东风有不好的预感,忙让人去找大夫过来弄醒云裳。然而去寻大夫的下人来报,大夫不在府里,于是朝雨弄了一盆水来,照着云裳的脸上泼,本以为云裳定会醒来,却不想那迷药甚是厉害,云裳还是未醒。

到底是谁敢在王府里使这下三滥的手段?傅千夙又被带到了哪里?贺东风越想越急,千百种不好的想法在他脑中盘旋不去,眼睛至关重要是先找到她的人。

“朝雨,让轻尘一块去寻王妃。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给本王找到她。”

王爷都下令了,朝雨轻尘便一个在府里找线索,一个在外头找王妃的下落。这一夜注定不得安宁。

天亮,贺东风整一宿没睡,眼睛猩红不已,然找不到傅千夙让他已在崩溃的边缘。自他出生以来,从没有过如此无助的时候,多希望他能穿山越岭,一下把她找着。他不敢想,过了一夜她会发生怎样的事。

过了午时,朝雨轻尘才找到了关键线索,那便是侍卫所说入府来收食余的两个婆子。说她们推着盛大木桶的车,路过佛堂旁边的阁子。他们顺着这条线索去找,然而那两婆子的住所已人去楼空。

线索又一次断了。朝雨轻尘不敢放弃,王妃若有不测,他们不敢想爷会怎么样。就是掘地三尺,他们都要找到王妃的下落。

一晃到了酉时,那边的晋王府人仰马翻,这边玉和酒楼的掌柜夫人,却按时来到二楼最底处的客房,进去后小心地扶起床上的人来,拿了药喂给她。

“真是可怜的孩子。”掌柜夫人之前得了吩咐,说这位小姐乃是跟人私奔,被发现后慌不择路,摔了一跤受伤颇重,被熟识的人送到了这里,还让她给小姐喂药。

掌柜夫人给这小姐盖好被子便出去,小心地关好门让她歇养着。下楼后有位相貌不凡的公子出现,掌柜夫人也是得了吩咐的,便上前问:“沈公子?”

沈谦应了声是,那掌柜夫人便将人带到二楼的末处。

门开,沈谦进去,却见千夙躺在床上,衣着单薄,面色潮红,她似醒非醒地扭动身子,似浑身痛苦。

“千夙,你这是怎么了?”

这一声惊醒了浑身灼热的千夙,她睁开满含春水的眸子,手就要搭上沈谦:“过来,救救我,好难受。”

“哪里难受?我去找大夫。”沈谦焦急不已。

然而未等他起身,床上的人便扯住他的衣袖:“我不要大夫,我只要你。”

这如丝的媚眼和不同正常温度的灼热,沈谦一下便领悟过来,他用被子将她包裹住,厉声道:“你中了媚药,别怕,我这就带你去医馆。”

“我不要。”千夙痛苦地扭动,只觉有千百只小虫在肆虐她,眼泪都流了出来:“我快死了,你忍心吗?”

沈谦逼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眸,怕自己一个不忍心走火入魔,犯下浑事毁了她亦毁了自己。

他用帕子将她的眼睛遮住,抱起她来大步往门口走去。然而还未走出门口,一阵迷烟飘来,他眼睛一闭手松开来,任由怀里的人滚落地上,而他自己亦倒地不起。

一个身影急步进来,用帕子挥了挥,见迷烟已散,她才松开掩住的嘴鼻。

看着地上的沈谦和傅千夙,傅嫣气得肝儿疼。她不过陪他娘出去祈福,沈谦竟如此乱来,跟这女人约在了玉和酒楼私会。若不是他娘让她提前回来,只怕她还不知道这等腌臜之事。

该死的沈谦,该死的傅千夙。

傅嫣发了狠,一脚踢向地上的沈谦,让她带的侍卫进来:“把大少爷带回府。”

至于傅千夙要怎么处置,傅嫣自然不想便宜了她。掀开包裹住傅千夙的被子一瞧,她竟衣衫不整,这不是明摆着勾。引沈谦么?

呵,竟然恬不知耻成这般,傅千夙这表里不一,放荡猥秽的贱人。既然她想当出墙红杏,当妹妹的自要成全她。

“来人,将她送去附近的天香阁。”

京城最著名的勾栏院天香阁,有着十里脂粉九飘香的恶俗称号,那儿的姑娘燕瘦环肥应有尽有,徐娘半老的有,含苞欲放的也有,是男人天堂。

将傅千夙送到那儿去,傅嫣只要想到她长姐的身子被那些个恶心的脂粉客享用,以后再也端不起嫡女的架子时,她便解恨地笑了。往后傅千夙可就不是晋王府的王妃了,兴许可以当天香阁里的王妃,呵呵。

两个侍卫将千夙弄走,都想立即往天香阁里头送好赚笔横财。就是那老鸨不给他们钱,让他们选个天香阁的姑娘作陪也是极好的。

然而,当他们穿街过巷,想着快些抵达天香阁时,突然被人拦了去路。

他们抬头一看,其中一个侍卫摸摸鼻子:“怎么是你?”

肖九方才远远瞧着巷子里那个扛着人的身影像他哥,为防他哥干出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来,他便过来拦住。

“哥,你身上扛的是谁家姑娘?”肖九很是不客气。娘一早交代过,哥若是犯错,只须狠狠揍他一顿便是,看他学不学乖。别说他是老弟,他哥的腿脚可没有他厉害,因此他成了文家少爷的左膀右臂时,他哥还在街上打混,还是不久前才寻了份将军府的侍卫活儿。

肖七正等着银子入袋呢,哪有空闲管自家弟弟,便想搪塞过去:“哦,是他远房表妹。”他指着另一人侍卫道。

肖九只消看他哥的眼,便知道说真说假,见他哥不肯老实交代,他便一脚踹过去,肖七趔趄,肩上扛着的那人的被子松开,露出半张脸来。

这姑娘甚是眼熟,肖九只觉在哪里见过。

肖七赶紧裹好被子,侧了侧身:“肖九,我还有要务,你且让开。”

“不让。你放下人来。若不是做的见不得光的事,为何要用被子巻着人家姑娘?娘若知道你干了这等事,她会怎么想?”肖九厉声教训自家大哥。

肖七扯不清楚,便耍无赖:“肖九,你快让开,别挡着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不说这句还好,一说出来肖九立马就是不客气起来,几脚踹抽肖七,肖七唉哟唉哟地喊,手松开,肩上扛的人便滑下来。

肖九仔细看那姑娘的脸,越看越熟,到底在哪儿见过来着?恰巧风吹过来,被子被吹得半掩姑娘的脸,这下肖九便知道了。

不得了了,这,竟然是符姑娘。少爷不是想知道符姑娘长何样吗,这下全清楚了。原来符姑娘貌若谪仙啊,这下少爷岂不要将人娶回府里头?

肖九立马扛起那符姑娘,只狠狠瞪向肖七:“人家清白的姑娘家差点就被你毁了,晚些跟你算账。”

肖七见煮熟的鸭子飞了,恨死这多管闲事的弟弟:“肖九,我也想与你算账,你可知这姑娘若送到天香阁值多少钱。”

什么?送到天香阁?肖九气得肺都快炸了,要知道,这符姑娘可是少爷的心尖尖,未来的文少奶奶啊,他哥竟敢干这种勾当。

肖九冷笑:“我看你还是先算算你有多少钱赔给少爷。”

语罢,肖九连吉祥小食店也不回了,直接将人扛回文府,为了少爷的名声着想,他将人送到了客房,让婢子安顿好,这才去寻少爷,准备给少爷个惊喜。

第113章 冤有头,债有主

黄昏,文径寒回府,肖九这小子不知跑哪儿去,害得他从城这头赶到城那头去,打乱了计划。

不过,如意居因着之前的许多装潢都能用,不过增添些许东西,他已着人弄得差距多了,到时与符姑娘商议一番便能择日开张。

如意二字是符姑娘所取,光是听着都喜庆。

文径寒边走边想,冷不防肖九跑到他跟前,也一脸喜庆道:“少爷,府里来了贵客。”

“贵客?然而我并没收到任何帖子。”

“少爷,这位贵客是临时来的,就在玉兰阁的客房里,你去瞧瞧。”

文径寒狐疑地盯着肖九,来了客人不带去正厅,反倒带去玉兰阁,岂不让人笑话?那玉兰阁原是为了女客准备的。

肖九卖着关子:“唉哟,奴才的好少爷,你先去瞧瞧罢。”

文径寒不得不去玉兰阁,推开客房的门,只见床上躺着一个身影,是女子无疑。他匆匆合上门出来,训了肖九一顿,说他怎么办事的,不提前跟自己说是位女客人,让他这般进去唐突了人家。

肖九摸摸鼻子,明明就是少爷太蠢了,还说他办事不力。少爷可知里头的姑娘是谁?

“少爷,那位客人昏迷着,别说进去,你就是放鞭炮她都不一定醒来。”

“昏迷?这怎么回事?”

肖九不得不将之前发生的事通通说一了遍,文径寒听完,眉头深蹙,那两个人居然要将符姑娘卖到天香阁,幸好被肖九发现得早,如果不是的话,符姑娘就……

文径寒不敢往下想,他让肖九去寻大夫和婢子来伺候。而他并没有进去。

肖九不解了:“少爷,你不进去看看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符姑娘长得什么样子?为何不趁眼下?”

文径寒将肖九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此贸然进去,岂不是毁了女儿家的名声?”再说,他又不是不知道符姑娘长的什么样,又何必多此一举再进去看。

只要想到她脸上那大如铜铃的黑痣,他便心有戚戚然。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子,老天爷为何要给她一张这样的脸?

肖九越发搞不明白少爷在想什么,见他一时蹙眉一时松眉,可把自己也给搞懵了。

“少爷,你真的不去看?符姑娘的相貌可比天仙哦。”

文径寒只当肖九故意说反话,一个爆栗敲过去。长什么样关这小子何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然而大夫还未寻来,府里头的侍卫却先来了:“少爷,不好了,晋王爷带着人闯进来了。”

什么?晋王?那不就是贺东风?他这是何意?欺负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吗?

文径寒怒极,就要去前厅看看,然而那晋王却已来到了玉兰阁。

贺东风一宿加一天没合过眼,面色铁青,眼眶生红,好比一只妖怪,让人不敢靠近。在朝雨轻尘查到傅千夙在哪后,他一刻不敢停下,直直往文府来。

“给本王搜。”

一声令下,晋王府的侍卫们便四散而去,欲找王妃的踪影。

简直欺人太甚,文径寒气得微微发颤:“晋王无端要搜文府,就不怕别人议你霸道无礼?”

贺东风懒得与文径寒说些酸话,只鼓着脸道:“废话少说,交出晋王妃。否则,别怪本王血洗你整个文府。”

文径寒吸了口凉气,这贺东风好大的口气。先别论他晋王府与文家有着实打实的血缘之亲,便是这百年文府的根基,都不容他如此狼狈。

“晋王可是喝多了说胡话?来文府找晋王妃?”

贺东风阴沉的眸子攫住他:“需要本王提醒你,你那小食店如何来的吗?”

文径寒同样眸光阴沉,那小食店是他与符姑娘合作而来,用得着他提醒?什么晋王妃,依他看是贺东风这厮借机来文府闹事寻的借口罢了。

然而未等他出言斥责,贺东风像阎王爷似直冲进房里头。

糟了,符姑娘在里头。文径寒像护着小鸡的老母鸡似的,挡在其中一个房间前面:“你们要搜就搜别处,这里是我府上贵客的歇息处。”

贺东风危险的眸子半眯,寒凉的两个字吐出口:“滚开!”

文径寒巍然不动,贺东风飞身过来,一脚朝他踹过去。

“少爷。”肖九欲冲上来救主子,却被晋王府的侍卫阻档,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少爷倒在地上,面色微白。

贺东风砸开门,一眼便见床上躺着的千夙。他睚眦欲裂,旋风般地进去将人从床上捞起,却见她身着轻薄的衣裳,俏脸潮红,身子发烫。

这该死的文径寒,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贺东风用被子将人卷着,抱在手里,方觉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朝雨!拿下贼人。”

文径寒被朝雨扣在手里,仍是回不过神来。贺东风那厮手里抱着的,难道不是符姑娘?是晋王妃?怎么会这样?符,傅?所以,符姑娘就是晋王妃,只不过为了方便行事,才化名符姑娘?

他脑中混沌,只觉心被撕扯得难受,再加上方才贺东风砸门后他往里瞧的那一眼,便见床榻上女子的脸如羊脂白皙,却没有他之前见过的黑痣,美得如下凡的天仙一般。

她骗了他吗?枉他如此信任她,她却,却骗了他。文径寒心里堵得慌,也怪他自己,当初看到她脸上的黑痣时,竟嫌弃人家,没有再细想过她真正的身份。

原来她就是晋王妃,那个奇女子,屡屡出现于街头巷尾百姓的嘴中,近在他的眼前。

肖九也替少爷可惜。这么美的符姑娘,竟然是晋王妃,少爷的心该何等的难过,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中意之人。

不过,眼下晋王怀疑少爷对晋王妃做了什么不轨之事,他必须解释:“王爷,是小的从街上救回了晋王妃,为了各自的名节,将她带到玉兰阁的客房,主子也是方才回来才知道的,他并未入房中王爷就来了。”

贺东风看向肖九,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么又是何人加害她?

“放了他。把这小子给本王带回王府,询问清楚后自会放他归还文府。”

于是文径寒被松开,朝雨自去带上肖九。

一路回到晋王府,贺东风的眉仍旧未松开。这一夜一天,险些让他崩溃。幸好,她平安无事,幸好,她还属于他。

贺东风本不信鬼神之说,然而此时,却觉得幸得贺家祖宗保佑,幸得观音菩萨显灵,让他寻回了傅千夙。

主院里,他早让轻尘拿他的令牌去请来御医候着,待他将人带回后,为她仔细把了脉看诊。

等御医为千夙看完诊,贺东风细问御医她身子状况。听说她是中了媚药后,他整张脸黑如墨汁。到底是何人敢对他的女人做这种腌臜之事?此时恨不能揪出那个杀千刀的,将之一刀一刀地除去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贺东风又让御医开了许多补身之药,待调理好她的身子后,便要为她补身,好让她早日生下他的孩儿。

这一切千夙自是不知。她醒来时已是半夜三更,旁边睡着贺东风,她被他的手臂圈得紧,差点喘不过气来。

好渴,她想喝水,正要翻身下床,旁边的人却醒了。

“怎么?”

“想喝水。”

一向由女人侍候的晋王,竟然亲自起身,去倒水来侍候她,还细心地为她披上了挡风的外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妾身是怎么了?”

贺东风不言不语。就怕她听了,心里会膈应。然而千夙非要缠着他说,他只好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下。

千夙光想想知道了来龙去脉。只怕是有心人早就设下了局,等着她往里钻。先是将她骗去紫艳的阁子里头,让她吃下那带了迷药的斋食,待她昏迷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外头的玉和酒楼。

然后又着人给她喂了媚药,故意用她的名把沈谦骗出来,好促成两人有私。可那人并未想到,沈谦是个君子,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

至于后来,沈谦为何不在,她又是怎么出现在文府的,这里头就有些废解了。千夙非要查这事,便趁肖九还在王府时,又问他一遍事发经过。

当听肖九说到,他大哥肖七在将军府当侍卫时,她便明白了一切。将军府,若不是傅嫣便是沈碧姝干的好事。她们二人一直想将她铲除,这事定然跟她们有关。

抓奸拿双,抓贼拿赃。她如今要做的,不是急着去找二人算账,而是沉下心来,寻到证据,最后一举将她们这两个贱人给over掉。

那两个婆子已经被贺东风的人寻到,此时关押在王府的地牢里。千夙趁晚上去的地牢,头发没梳,悉数披着,身穿白衣,在地牢阴暗的光底下像一抹鬼魂。

差不多到了关押那两婆子的地方,她将头发往前拨,盖在脸上,然后缓缓走过去。

“纳命来,纳命来。你们陷害我,让我在地底下孤身一人,我来寻你们作伴来了。”

千夙那恐怖的声音在夜里出现,将这两婆子吓个半死,两人哭爹喊娘般嚎叫:“王妃,饶了我们,饶了我们。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婆子们害你啊,是有人使了钱让我们干的。”

第114章 这女人这时候就不能装糊涂?

千夙发出一连串阴冷冷的笑:“不找你们我找谁去?”

两个婆子皆跪在千夙跟前:“王妃饶命啊,婆子们已经被抓来这地牢里,可恨那害你的人还在外头快活。王妃你去找害你的人去。”

“是谁害我,让我死得不明不白?”

两个婆子一五一十招来,半点没敢隐瞒:“咱俩也没瞧到那女子长相,穿一身绸缎,蒙着面纱,她给了咱俩每人二十两银子,让咱俩扮成收餐余剩菜的人推木桶进王府,然后有人带咱俩到固定的地方,让咱俩把王妃您放进木桶推出来,送到玉和酒楼去,再把药交给掌柜的夫人,让她酉时给王妃您喂药。”

千夙生怒:“还说不是你俩害的我。纳命来。”

“冤枉啊,王妃,咱俩家中孩儿俱得重疾,也是一时昏头才叫那贼人用银子骗了去。王妃,咱俩给你多烧点纸,你放过咱俩罢。”

“放过你们可以,却须寻到害我的药。”

其中一个婆子连忙磕头:“王妃,小的那药从何而来。”

千夙又问:“你如何知道?”

那婆子支吾其词,似有些难开口:“小的不知造了什么孽,两个儿天生有疾,眼看连媳妇儿都娶不上,小的只好,只好使这药,让两个儿娶上媳妇。”

“天杀的你,做出这等子下三滥的事,你不怕被雷劈。”千夙恨不得立马就解决了这婆子,哪有这么恶心的人。

那婆子磕头磕得额头一片青紫:“小的不敢了,不敢了。王妃只须去芙蓉街与莲花街交界的巷子里,找到那个叫王二狗的,就能寻到此药。那王二狗长年与天香阁、悄莺楼几家勾栏院来往,那些个老鸨儿新买了姑娘回来,就让王二狗配着药来,喂给性子烈的姑娘吃,威逼利诱,以此谋利。”

千夙听到这里,真恨不得一刀捅了那个害她的人。而这人是谁,她用膝盖也能想得出来。谁会对王府如此熟悉?能带着婆子去紫艳的阁子,还能让婆子蒙混过关将她运走,这事除了沈碧姝还有谁干得出来?

“那贼人穿什么样的绸缎,给我一一道来。若说错一个字,我带你们去阴曹之下侍候我。”

两个婆子只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起那人的衣着来。说是那人头上别着一支白玉钗,耳配白中带翡的圆珠子耳环,身着淡紫绫罗绸缎,腰上系着水粉色的带子,脚踩一双绣着并蒂莲的粉色绸儿鞋。

千夙将她们说的一一记下,然后将脸上盖的头发往后一拨,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的脸来,吓得那两婆子尖叫起来。

“我是人,不是鬼。你们是人证,我自然不会对你们如何。”

两个婆子仍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晋王妃,直到她走了,她们还跪着,未从地上站起。

千夙离开地牢后,把竹香唤来,让她第二日寻个得力的,与她一块去婆子所说的小巷里,买些药粉回来。

回了西厢房,她将花容云裳拉起来,让她们打醒了精神,她要干一件大事,那便是去沈白莲的莲晴院里,翻一下沈白莲的衣裳,看那两婆子形容得有没有错。

云裳胆小,一听要去莲晴院翻翻拣拣,自是有些怂。花容点她的头,说她没用。

最后还是千夙出了主意,让云裳将莲晴院里的人引开,而她和花容趁机溜进去。

于是,主仆三人悄悄去了莲晴院,云裳在莲晴院的后头往里丢了块东西,捏着嗓子大喊:“走水了,快跑。”

瞬间,莲晴院里的人乱成一团麻绳,个个唯恐走不及被火吞了,全都一个劲儿夺门而出。

看准了机会的千夙与花容趁机溜进去,摸到了沈碧姝的房间。两人将好沈碧姝的装衣物的匣子打开,翻找了一阵,终于找出一件淡紫裙,水粉色的腰带,花容手脚麻利地又去翻沈碧姝的绣花鞋,没一会儿翻出了绣着并蒂莲的粉色绸儿鞋。

千夙将那衣裳挤成一团塞进自己裙底,而花容也依样将绣花鞋藏好。两人正欲趁乱溜走时,突然听到沈碧姝的声音,吓得两人匆忙躲到一口大匣子后头。

此时房门被打开,沈碧姝进来。

千夙与花容大气不敢喘一下,不过让她们诧异的是,沈碧姝居然熄了火,整个房间黑乎乎一片。

沈碧姝突然说了一句:“幸好方才没成行,不然叫人拿住,倒便宜了傅千夙。”

便宜她什么?千夙不懂沈白莲这话是什么意思,只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怕这沈白莲又在算计着什么,她若不小心应对,定会连渣都不剩。

千夙与花容就这么躲在匣子后头,过了好一会儿,千夙才轻声装猫叫:“喵喵喵。”

沈碧姝没有任何反应,她们这下才悄悄从匣子后头爬出来,溜到了窗户边。外头是云裳的声音,同样是“喵喵喵”,意思是这会儿外头没有人,她们可以出来。

千夙与花容小心翼翼从窗户爬出去,主仆三人抄着小路溜回了西厢房。

万没想到,贺某人居然就等在西厢房的门口,一下亮了灯,阴森森地看着这主仆三人:“上哪儿去?”

花容云裳吓得立刻跪下,千夙却不慌不忙:“王爷还没歇着么?正好,妾身前些日子得了些花茶,王爷不妨尝尝。”

这三更半夜的喝花茶?她在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千夙却十分镇定:“王爷,进去坐会儿罢,这儿露水重。”

贺东风依言进房,却听到她幽幽叹气,不由问她:“这么晚了,你带着婢子上哪儿去?”

“妾身之前听说,这秋日的露水甚为养颜,每日抹上几滴,容颜清亮,青春常驻,便带上花容云裳出去采露水,没成想,什么都没采着,反倒惹了些风寒。”

贺东风只当她傻。女为悦己者容,可也不是这么半夜不睡为了采露的。

“以后你想采露,让朝雨去。”

千夙接过话:“妾身也想让朝雨去,然一个大男人又哪里懂得这些,到时候惹了尘就不好了。”

“是了,爷要在这儿歇着吗?您去过杨氏的院里了吗?”

贺东风本来摊开了手准备让她为他更衣的,被她这么一提醒,到底是有些不爽,这女人这时候就不能装糊涂?然则他也明白,她身为王妃,若是没有这点容人之量,恐怕外面也说得难听。

有时候真拿这女人没办法,又好气又好笑。

于是英明神武的晋王爷,便被狡猾的晋王妃如此忽悠过去。

等王爷走了,花容问主子为何不告诉王爷,沈氏就是那个欲害她的凶手。千夙自有一量计较的。她还是信不过贺东风。之前发生的种种告诉她,即便她告诉贺东风是沈白莲做的,沈白莲也有办法能逃过被贺东风责罚。

有时她也会想,也许这就是命,沈白莲与贺东风的姻缘,怎么都斩不断。她还是多为自己想想。

第二日,竹香也带回了那种粉末,这下便是人证,物证都全了。不过在扳倒沈白莲之前,她还有两个人要去见的。一个是沈谦,这次还是要多谢他的君子之道,若不是,她就要被人浸猪笼了;还有一个是文径寒,他知道她的身份了,会不会不想与她再合作?如果是的话,她也不会勉强他,谁叫她这个身份一个弄不好,就会连累人家呢。

千夙托竹香送了份礼到将军府,但并未署名,希望沈谦能懂她避不见面的原因。

换了寻常的衣服,又揣好了令牌,千夙像往日一样出府,去到了吉祥小食店。秋月与肖九见了她,神情都变了,就要向她行礼来着。

“文公子今儿来吗?”

肖九忍不住拿话刺她:“少爷不知被哪个恶心的吓着,感了风寒,在府里将养。”

然而他话音才落,身后便是少爷的声音:“肖九,胡言乱语些什么。”

文径寒看着眼前那个终于不用蒙着面纱的“符姑娘”,心内一层唏嘘。怨他吗?还是怨她?都不是,只怨造化弄人,恨不相逢未嫁时。然而即便他未娶,她未嫁,他与她之前依旧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文公子有空闲吗?”

文径寒点头,两人跟平常一样,到了对面的茶社坐下,因着文径寒去的次数多了,掌柜的都认得他,说早给他留着二楼靠窗的位了。

千夙给他和自己倒了茶,开门见山道:“文公子,之前多有隐瞒,是我的错。然而若我将身份示人,便会引来许多麻烦,望公子见谅。”

文径寒问出心中困惑:“你堂堂晋王妃,自是华贵异常,又何需隐姓埋名来挣这点银子?”

“文公子有所不知,一入侯门深似海,哪里还由得自己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一朝落势遭人欺,半日荣华被人嫉,我若不为自己作些打算,往后谁又能保证我衣食无忧?我倒是羡慕公子,无忧无虑的,做自己喜爱的事,挣自己想挣的钱,多好啊!”千夙一时忍不住,感慨了一番。

文径寒有些诧异,他还以为她想敛财,却不知她一个堂堂的王妃竟也有这样那样的无奈,并不如外人所见。难得的是,她依旧保持着勤俭之心,并未因大起大落而又喜又悲。

第115章 晴天霹雳

当即,文径寒决定:“若晋王妃不嫌弃,如意居的经营还请多多指教。”

这真是最好的结果了。她来之前甚至想,他也许会一言不合就走人的。

“既然这样,文公子还是喊我符姑娘。至于之前的合作协议,还望公子毁掉,如此方能最大限度保证公子的安全。还有,这如意楼的盈利,无论如何我不能拿一半,就按三七开罢,我三你七。”

文径寒不同意:“这怎么能行?符姑娘不是计较之人,我也不是图人便宜之人,还是按老规矩五五开罢。”

千夙极力反对,毕竟文公子买下了店面,又出钱又出力,她到底是付出得少了,哪能占人这么多便宜。

于是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定下了四六开。但文径寒也说了,会给她算奖金。

千夙没再拒绝,对如意居,她的信心不比吉祥小食店的少。那吉祥小食店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成了许多官家指定的采买点,可见往后银子定会滚滚来,她的小金库会越来越满。

告别了文径寒后,千夙又去了芙蓉街,原先那裴生汤馆,因着上次的事,那书生没再经营养生汤,反而又做起了烧饼来,门面冷清了不少,然而那书生却不在意,捧着书埋头苦读。

一阵鞭炮声响,只见一家新的店面开张,匾上赫然题着“玲珑养生馆”,再细瞧,居然就是卖汤水的,试业期间,一律买养生汤送糖水。

千夙坐在那养生馆对面的茶楼,将对面的一切收之眼底。文俏然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那店面虽说不得富丽堂皇,却也高雅别致,汤水的价格稍高,却不愁没有人买,这会儿功夫,里头的位置便坐满了。

可见文俏然这一仗准备得有多充分。能结识这样的女子并与之合作,千夙觉得荣幸,以后少不得与文大小姐打好关系一同挣银子,实现女首富的梦想。

正想得入神时,却听到对面一阵吵闹。

原来是一书童样的小伙对着玲珑养生馆开骂:“什么养生馆,分明是照着我家公子的养生汤抄了个遍,还真正是换汤不换药。”

玲珑养生馆的伙计出来,十分恭敬道:“这位小爷,有什么话可否到里头的客室里一坐?”

然那书童并不领情,只恨恨道:“怎么,想掩人耳目了?分明是窃取我家公子的才思,没准上次那什么懂药理的姑娘也是你们干的好事。大伙可听好了,上回有客人在咱家裴生汤馆喝了养生汤,俱出现不适症状,大伙还敢喝吗?”

许多客人一听,都生了退意,从玲珑养生馆里走出来。

掌柜的好话说尽,却为时已晚。

那书童得意地笑了:“呵,不喝就对了,省得要请郎中。”

千夙忍无可忍,哪里都有这样的人,分明是自己的经营出现问题,却非得怨对手的优秀,然后上门挑衅奚落甚至是故意捣乱。

遇见这种无赖,可别跟他废话,你越显礼貌,他越蹬鼻子上脸。

千夙站起来就要往对面走,却在此时有个身段袅娜的女子从玲珑馆里走出来,遇变不惊,神色淡然道:“这位小爷说话要凭良心。只许你家裴生汤馆将人喝出病来,却不许我这玲珑养生馆将人喝得体魄强健?要不这样,小爷你只管进来试一试,不说喝出病来,只要喝得面红耳赤,虚汗淋淋,便算我玲珑养生馆的不是。”

“大小姐,您这是助长了他的气焰啊,万一他有心想让咱们栽可怎么办?”掌柜的劝了大小姐一番。

“不急,让他喝,只要他能喝出毛病来,我便赔给他。当然,郎中必定要到场的。去给我请济世堂老郎中来。”文俏然一挥手,便派人去请大夫,同时对着那书童道:“不知这位小爷可敢进来试试?”

那书童面子挂不住,又心有不甘,便生硬地说:“谁知道你会不会将汤给换了。少在这儿装模作样。”

“小爷说的有理,要不就请你入我玲珑养馆的后厨看看,有怀疑的客人也可进去检查一番。”文俏然十四便接手家中经营,如今二十有二,自是打通了各种要节,哪有被人小小挑衅一下便气得跳脚的。

千夙在对面看得清楚,听掌柜的喊那女子大小姐,想她应该就是文俏然了。与文径寒相比,她更为圆滑老练,明明说话那般温柔,却依旧透着风度和魄力。只是,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她吗?有些许的熟悉感。

本以为那书童如此便要打退堂鼓了,谁知他竟真的要去看玲珑养生馆的后厨。

恰此时,一人急匆匆跑来,一把拎住那书童的后领斥责道:“砚生,快随我回去,莫要在此丢人现眼。”

那叫砚生的回头一瞧,竟是公子来了,这下不怕了:“公子,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说要请咱们去看看后厨。”

裴山恨铁不成钢,怎么有这样愚蠢的人。他的汤馆将人喝出病来的事已经渐渐被人淡忘了,他非要再提起,非要在人家开张试业时提起,这不是给自己招来麻烦吗?再说,马上就要考试了,万一他高中了呢?到时候因为这一桩旧案被人逮住不放,岂非得不偿失?

想着,他越是将砚生的领子扯紧了:“我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是你。快向这位小姐道歉。”

文俏然见这位爷通情达理,倒没有那股子书生的迂腐,然而眼下不是她想作罢就能作罢,事情闹成这样,即便他不想去看,也必须要去。

“这位可就是裴公子?既然不来都来了,便一起去瞧瞧,也好给玲珑养生馆做个见证不是。”

说着文俏然便让伙计将两人带进去,那裴山只是假装镇定,其实有些畏惧。这女子可真不好惹。

等他们看了出来,那裴山向众位街坊说,后厨干净,食材新鲜,熬汤师傅的功夫比常人至少多出十道来,还有那些名贵的药材,全是可辨的。总之他是好话说尽,那文大小姐才肯放他离开。

千夙边看边笑,这位裴公子也算识相之人,一场闹剧便在为玲珑养生馆正名后结束。

回到王府,竹香将沈谦的回信带给她。沈谦在信中万般无奈,说他对不起她,皆因他被人打晕送回府,才致使她被人带走,还好她没有遇到不测,否则他会恨死自己。

沈谦所说的,结合肖九从肖七那里刨回来的细节,千夙便断定了此事又与傅嫣有关。那傅嫣与沈碧姝,果真是一对好姐妹,两个都想让她名节受损,实在龌龊。

弄清楚了整件事,千夙不想再忍。

她迅速让花容云裳带好人证物证,打算先沈白莲来个措手不及。

然而,她意想不到的是,当她来到莲晴院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莲晴院有别于平时的幽暗,此时竟然灯火通明。这是怎么回事?千夙还摸不着头脑时,突然两个侍卫来到她跟前。

“王妃,太妃有令,让你到莲晴院一趟。”

谢太妃在沈白莲的院子里?千夙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然而她人都来到了莲晴院,想走也来不及了。

只见厅里沈白莲坐在一旁哭,谢太妃不停劝慰着,那语气和神情前所未有的温柔,好似沈白莲是什么矜贵的宝贝一样。

千夙都到了好一会儿,谢太妃愣是没瞧见她。还是在给沈白莲倒水喝的空隙,才瞧见了她。

“傅氏,你来了正好。你是怎么管王府的,出了这样大的事你竟不报与王爷。可知出了闪失,你担当不起?”谢太妃对千夙劈头盖脸一顿斥责。

千夙还懵着,这时候贺东风竟然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被告知,母妃在莲晴院,似出了大事,还把王妃也喊过去了。他眼皮一跳,便匆匆走来。

“母妃还没歇着?”

谢太妃见王儿回来,突然变了脸色,没再顾着责备千夙,而是亲自去挽着贺东风:“王儿,母妃不是早就让人给你传信让你早些回来的?”

“宫里有事,抽身不得。母妃可是有什么事?”贺东风第一次没办法分辨母妃的心思,对着傅千夙一顿骂,见了他又是一脸喜气的,到底发生了何事。

却听谢太妃道:“王儿,你要当爹了呢。母妃也要当祖母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父王在保佑着晋王府呢。”

然而这个喜讯,在贺东风与千夙听来,却是两种不同的心情。

千夙下意识便蹙了眉。也就是说沈白莲有了?怎么会?可再一想,她便想骂自个儿,有什么不会的,贺渣渣那么多女人,每日都排着队侍候他呢,不是这个有就是那个有,只是偏偏这沈白莲好命,一夜有喜。

那么,她还能对付有喜的沈白莲吗?自是不可能的。从此,她不光有谢太妃的守护,还有贺渣渣的守护,只怕连只蚊子都飞不过去。

千夙突觉心头抽紧。等她回神时,发现花容不停地给她递眼色,让她千万别沉不住气爆发。

她突然有些想笑。花容云裳很担心她吧?然而她们不知,她有多能沉得住气。沈白莲真的好本事,不管她做了多少努力,都不抵沈白莲。

贺东风的眼紧紧攫住千夙。她在想什么?听到沈氏有了,她可是难过?难受?愤怒?不甘?或是怪他?

如果这喜讯早在他没将她放在心上就出现,他会高兴万分。可此时,他竟觉得,那般不合时宜。为什么不是傅千夙怀上孩儿?他期待的是,她是他第一个孩儿的母亲,可她似乎并不懂他有多迫切。

第116章 想在清醒的时候与她说那句话

“王儿,你也该是时候当爹了。再让母妃等,母妃可抱不动孙儿了。”谢太妃喜气洋洋,好像一瞬间便年轻了十年。

贺东风即便心底有再多的思绪,他面上仍是不显山不露水。他对母妃道:“儿臣公务繁忙,有劳母妃打点。”

“自然是母妃打点的,你第一次当爹,定是什么都不懂。无妨,有母妃看着,你且放心。”谢太妃与贺东风说完话,又看向千夙:“王妃,你身为王府主母,王爷又是第一次添孩儿,你自当亲力亲为打点着。”

千夙垂头应是:“妾身晓得。”

“你真的晓得?那为何隐瞒着沈氏有孕的消息故意不报?可是暗中想使手段?”谢太妃咄咄逼人。

千夙愣了愣,难怪方才有种不好的预感呢,原来又是这沈白莲在她背后捅了她一刀,借着太妃来对付她。

其实她真的很想跟沈白莲说一句,你爱如何便如何罢,我不想奉陪了,行吗?别像只鬼似的,天天跟着我,没完没了的。

千夙还来不及申辩,那沈碧姝便痛哭出声:“王妃,妾身不知您是何意。之前妾身觉得身子不爽利,让莲叶去请大夫来为妾身瞧瞧,可您没有让大夫过来。后来,莲叶磕破了头,您终于打了大夫过来。然大夫看完诊却未说妾身是何病,只说开两剂药吃了就没事。”

“妾身原也不曾怀疑,命人煎了药,服了之后,却见了红,妾身慌了,唤莲叶时,才记起她送大夫出去后,就不曾回来。妾身院里的荷花去请大夫,寻不着人,谁知今晚莲叶与大夫双双被从荷塘里捞起。太妃来妾身院里问这事,妾身报之后,幸得太妃请了别的大夫为妾身看诊,不然,妾身的孩儿就要没了。”

沈白莲哭得凄凄惨惨戚戚的,连太妃都抹了眼泪,才正色问千夙:“王妃,沈氏说的可有此事?”

千夙一下跪到地上:“回太妃,妾身不知此事,也未曾不让大夫来为沈氏看诊,后头的知而不报就更不可能。”

如今出了两条人命,千夙也不得不严肃起来。沈白莲这一盆又一盆的脏水往她身上泼,她得打醒十二万分注意,不叫沈白莲趁机陷害。

“王妃,妾身求您了,妾身的身子本就不好,求您放过妾身的孩儿。”沈白莲却非要给千夙扣上害人子嗣的罪名。

谢太妃面向贺东风:“王儿,人命关天,定要彻查此事,绝不姑息凶手。”

“儿臣明白。”

“还有,沈氏的院子小,理应搬去宽敞些的院子安胎。只是她胎儿还不稳定,便先留在此,待稳定后搬去王爷的院子附近。”谢太妃做了一番安排。

然而大家都听得出这是什么意思。主院附近又宽敞的院子,便只有墨梅园了。如此,王妃的院子要给侧妃住,想也知道王妃要失宠了,沈侧妃要上位了。

花容云裳却是敢怒不敢言。凭什么要把主子的院子给那沈氏住,太气人了。王爷也是,为何不作声,难道他对主子的喜爱是假的吗?

千夙却是一言不发,脸色淡然如常。反正那墨梅园是原主的院子,处处带着原主的痕迹,她不想住才一直住在西厢房的,如今给了沈白莲住她也不会有想法。

众人皆散去,今夜王爷自然留宿莲晴院。想那些侍妾们立的所谓沈氏三个月不得侍寝,完全是白搭。她的确是不能侍寝,然而却比原来侍寝的时候要更风光。

回到西厢房,千夙依旧没什么话要说,云裳却替主子委屈不已:“主子,这可如何是好?王爷以后都要对那沈氏千依百顺了吗?”

“可能是。第一个孩子,怎么都会宝贝些。往后没什么事,少往莲晴院靠。远远见着,也要避开,也不要被别人刺激了,冲动行事,懂了吗?”千夙的担心不无理由。

沈白莲如今绝处逢生,第一个会先对付她。如今不比从前,有了身子的人,放个屁都是香的,打个喷嚏都是病,有多远离多远方能明哲保身。

这一夜,后院的四个侍妾都无法成眠,便合在一处,要来找王妃说说话。

千夙困得要死,本想让花容打了出去,说不要见,然而那四朵金花却进来了,云氏还坐到了她的床边。

她只要撑着坐起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要不怎么说这些女人可怜。每当有人上位时,她们就合起来对付那个上位者;当那人落势了,她们又会自动结成群,再对付另一个上位者,如此往复,她们不累千夙都替她们累。

不过,都是时代的错。她们甘愿为人妾,便要承受这等子煎熬。

云氏跟千夙有过节,这会儿却能说话:“王妃,王府一下出了两条人命,沈氏有了身子,这又惊恐又喜庆的,亏您还睡得着。”

“有何好睡不着的?一则人不是我杀的,不做亏心事自然睡得着;二来王府有喜啊,身为王爷的女人们,得为王爷高兴啊,睡得更香才是。”

四朵金花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神色,对王妃很无语。所以说,这傅氏能当王妃,而她们当不了,也与这心胸有关。看人家傅氏,照吃照睡,真真是肚里能撑船。她们定然也撺掇不出什么花样来了,哎,好郁闷。

千夙才不想当她们的知心大姐,便挥手让她们回去睡觉。

然而四朵金花就是不走,明明与她都没啥说的。

“你们可知,熬一夜睡十天都补不回来?伤肝就会脸上长斑长痘,口气大,易怒,易老。明儿个你们照照镜子,跟老十岁差不多。”

然而那徐氏却摇头:“往后恐怕不熬夜也跟老十岁差不多。”

我勒个去!这些女人,好烦。看来沈白莲有孕对她们的冲击特别大,若不是每人都能怀上一个,都解不去这满腹愁怨。

然而她们来找她又顶什么用呢?她是能让她们怀孕还是能给她们变个肚子?

“四位,要不这样,来跳操罢,跳完好睡觉。”

“跳操是何物?”杨氏是这里头舞蹈最好的,却也没听过。

千夙翻身下床,推开了中间的圆桌,让四朵金花排成两排,她们照做了。

“准备好了?”

“好了。”

千夙开始马达上身一样,边唱边跳:“……你跟孤单,谈恋爱,做女子汉,也懒得管,他爱不爱,他烦不烦。”

然后用力狂甩身子,像把肺都要甩出来似的:“Ohohohoh年青拼的是心态,简单最自在,Ohohohoh,跟着我一起摇摆,把烦恼甩开。”

再双手切来切去,双腿左右划步:“鸭梨-鸭梨大-鸭梨大,鸭梨-鸭梨-鸭梨大……”

四朵金花像看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全都瞪大了眼,然而听着王妃边唱边甩,好像还挺好玩儿似的,然后她们便跟着一块鸭梨大。

厢房外头的四朵金花的婢子,再加上花容云裳,总共六人,也忍不住随里头的曲儿哼起来;而厢房外院,侍卫们不知里头怎么了,一下吵翻天,隐约还听见谁说鸭梨大来着,听着听着,他们也都能哼上两嘴鸭梨鸭梨鸭梨大,别说,这曲儿还挺好玩儿,哼完好似轻松许多。

可另一边的贺东风,坐在莲晴院里,颇有种屁股被凳子上的板钉儿刺着感觉,坐不住。然而沈氏有孕,这又是晋王府的第一个孩儿,他自然要小心呵护着。

只是,不知那女人如何了。她会不会气得成夜睡不着?会不会觉得,他说让她给他生个孩儿的话是敷衍她?

等等!贺东风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似乎并未与傅千夙说过这句话。隐约记得,那夜他对她说过,然而起来时竟是沈氏躺在他身旁,这句话其实只对沈氏说过。

“王爷,妾身给你松一松肩膀可好?”沈碧姝很是温柔,人已经站在了贺东风的身后。只要想到谢太妃教训傅千夙,她就好一阵畅快。她早说了,傅千夙以后哭都没地儿。

贺东风却是淡淡地说:“你有身子就别操劳了。早些歇着。本王还有些公务要看……”

话未说完,见沈氏的眼里含着眼泪,他无端一阵心烦,这才刚有,便如此娇气了,然而母妃千叮咛万嘱咐,他倒是忍下了,若平常只怕要拂袖离开,个把月不再来莲晴院。

“歇着吧。本王乏了。”

灯熄了,屋里漆黑一团,沈碧姝想躲到他的怀里,享受那许久未曾的温暖,然而,身旁那人却似入睡,均匀呼吸就在耳边。

为何明明这样近了,却隔着逾越不了的鸿沟?贺东风,你的心怎么就那么冷?之前你明明讨厌她而喜欢我的。

沈碧姝闭眼,眼眶微微湿润。

夜无声地蔓延着,贺东风却骤然睁眼,沈氏该是睡着了。等她入眠等得他有点她的穴的冲动,还好压制住了。

悄声翻下床,他借着微微的月光,毫不迟疑地往西厢房走,健步如飞。他想见到那女人,想在清醒的时候与她说那句想说的话。

第117章 斗斗地主结结盟啊

然而,当贺东风翻身从窗户进了西厢房时,眼前的一切让他瞪大了眼睛。

只见几个侍妾俱睡着,有的倚着桌脚而睡,有的趴着板凳睡,还有的蜷在矮榻边上,最后一个还呈大字地睡在地板上,毫无仪态。

贺东风搜寻了一圈,那女人却在床上睡得香。

怎么回事,这几个全跑这里来了?而且她们和傅千夙相处得还不错?奇了怪了。看着这几人似很累的样子,也不知她们方才做了什么。

再看傅千夙,她倒好,睡着也就罢了,居然嘴角还上扬着,不知在作什么美梦。枉他还担心她,怕她生气。

“傅千夙,本王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贺东风喃喃着,伸手轻抚她的脸。

千夙的确做着美梦,梦里如意居开张,每日客流如云,收钱收得手软,真真是爽啊。

“好,太好了!”

听到她的梦话,他忍不住问:“什么太好了?”

“财源滚滚太好了。”

真是气人,连做梦都在挣银子。问她挣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她也没说。不过他多少能猜到,无非是拿着银子傍身。因傅书一事,傅相不再认她为女儿,她身后不再有丞相府作为支撑,定然会没有安全感。

可她怎么忘了,即便她不是相府嫡女了,也是他的晋王妃啊。

看了千夙好一会儿,贺东风才转身离开。

第二日,几个侍妾醒了,居然都不要离开,非要在王妃这儿用膳。千夙赶又赶不跑,索性唤人备来面粉,鸡蛋,糯米粉等料,又切了萝卜粒,香菇粒等作为馅儿,要包饺子呢。

几个侍妾反正在自己的院子里也是无聊,在西厢房这里还能说上几句话,也就听了王妃的,一块包起饺子来。

可五个女人,没多久饺子也包完了,还是无聊,这时候千夙就用纸做了一副简易的扑克牌,教她们一些玩法。

“学会了吗?”

四朵金花都跃跃欲试,玩起了斗地主来,一会儿“抢地主”,一会儿“王炸”的,千夙耳边老是听到现代里那斗地主的配声来,差点感动得流泪啊。

再说莲晴院里的沈碧姝,一早起来侍候了王爷上朝后,她便换了身新做的衣裳,好去侍妾们的院子走一遭,毕竟她们之前是怎么对她的,她这会儿就讨要回来。

她第一个去陈氏的院子,然而陈氏不在里头,说是去了佛堂。沈碧姝便绕道去云氏的院子,下人说她去找杨氏了。

沈碧姝又去杨氏的院子,同样没人。这下她不禁想,这些个侍妾是不是故意的,知道她有了身子,便个个都避开她。

哼,不急,她们总不会不回来的,她就等着。

谁知这一等,都快过了一个时辰,都不见下人们来报侍妾们回了院子。气得沈碧姝拉长了脸。既然侍妾们不在,傅千夙总会在的吧,她又走去西厢房。

然而走近了,却听到一阵阵嘈杂声,她细细一听,不就是那四个侍妾的声音吗?好啊,居然全都跑到虚伪的女人这儿来了。

沈碧姝大摇大摆走进去,却见几个侍妾坐在矮榻上,手里拿着纸,你一张我一张,有时你几张我几张的打着,嘴里说着些她听不明白的话,完了又互相逗笑嬉闹,紧接着又开始了新一局的你来我往。

她们玩得不亦乐乎,自然没有瞧见沈侧妃来了。而千夙把蒸好的饺子端过来时,才见到沈白莲站在那儿的身影。

千夙当即想把饺子藏起来,却慢了一步,被沈白莲看到了。

“王妃可是端着饺子?妾身近来无食欲,闻着这饺子的味道倒是馋得很,王妃可愿意让妾身尝上几个?”沈碧姝走近,故意抚了抚肚皮。

听到说话声,几个侍妾才发现沈侧妃来了。原本因为她怀了身子,几个侍妾都有些不想见她,偏偏她出现在她们几个面前,她们自然心里不好受。

还是徐氏先说话:“沈侧妃不在院里歇着么?”

“歇久了便出来走走,王爷也说适当走走对胎儿好。”沈碧姝眼带得意地提起怀了身子的事。

四个侍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想再与沈侧妃说话。虽说她们身份低于她,可这女人也太不会做人了些,不就是有了身子,用得着这般在她们面前显摆着?

千夙一看便知那四朵金花在想什么。而她何尝想搭理沈白莲?

不过幸好的是,如今她与四朵金花在一块,就算沈白莲想弄出什么幺蛾子,也有人见证着。

“这些饺子都是王妃与姐妹们一块包的么?闻着真香。”沈碧姝又一次看向那些饺子。她本来没想吃来着,但是闻着却有些饿了。

“沈侧妃想尝尝吗?只是咱们几个却不知这饺子沈侧妃能不能用,要不要喊个大夫来看看?”

千夙一提议,几个侍妾自然也不想有任何闪失,个个都劝沈侧妃先别吃。

沈碧姝很是不悦,抚着肚子说:“孩儿,不是为娘不给你饺子吃,而是……”

又搬出孩子来,千夙连同几个侍妾对视了一眼,便将饺子先分了,每人塞了两个进嘴里,这之后才把饺子拨到沈碧姝的碗里。

沈碧姝见寻不到任何机会,便只能作罢。这几个女人真是,防贼似的防着她。不过不急,这次她们防着了,下次还能防吗?

吃了几个饺子,沈碧姝借口要回去歇着,便离开了西厢房。

千夙松了口气,就这点功夫,她的头皮就绷得紧紧的,唯恐沈白莲要搅出什么事来。但凡是进了嘴里的东西,都容易被人栽赃,毕竟这朝代可没有监控器这类东西。

“王妃,方才没把妾身吓死了,就怕沈侧妃说出一句饺子有毒来。”云氏揩了揩额上的汗。万一那沈侧妃真这么说了,她们都逃脱不了干系。

这就是为何她们每人塞了两只的缘故。她们吃了都没事,谅是沈侧妃也不敢用这点来打击她们。

“往后,这样的事只怕会越来越多。我有个提议,你们要不要听?”千夙灵机一动,想到一条妙计。

“要。”四朵金花齐声应下。

千夙便跟她们说:“如今沈侧妃有了身子,定会寻机会设计我们这里头的任何一个,但凡让她得手一次,接下来便轮到另一个受害,不如咱们结为一个联盟,平常不管那沈侧妃到了谁的院子里,或为难谁,其余人都立刻赶去支援,如此她一人便也难以对抗咱们这个联盟。如何?”

“如此甚妙。”陈氏第一个赞成,她心有戚戚焉:“想妾身的院子离那莲晴院最近,妾身想想都怕。”

云氏向来有贼心没贼胆,便煞有介事地说:“咱们联盟吧,每人都拿出自个儿最宝贝的物件来,权当结盟的信物了。”

“好。”杨氏徐氏也俱同意。

于是,千夙拿出她的血玉牌子,云氏拿出金玉钗,杨氏拿出玛瑙珠子,徐氏拿出五彩珠链,陈氏拿出羊脂球儿,五人结盟。

结完盟后,四个侍妾又开始了斗地主。

千夙却偷偷溜出去,文径寒说厨子已找好,伙计也请好了,食材方面也早与相熟的商家定好了,会准时供应,但是掌柜的他还没找到合适的人,若找好了掌柜的,加上千夙准备好的菜式,如意居过几日便能开张。

为了找到掌柜的,千夙准备这几日到街上去遛达遛达,没准有那关张的食肆,她也正好寻个有经验的自己慢慢培养。

芙蓉街走了一遍,没找到关张的店铺,莲花街也走了一遭,倒是有一家关张的食肆,只那掌柜的心比天高,这样的人不好培养,只能作罢。

牡丹街因着繁华,更没有关张的食肆。

千夙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居然来到了云仙舞馆。云仙舞馆因着七夕一役成名,如今舞馆扩张了两倍,占了三个门面,生意红红火火。

也好久没来看过老朋友刘莺了,想着刘莺在京城扎根这么多年,没准认识合适的人呢。这么想着,千夙便走进去,有些小舞姬没见过她,还问她找谁。

终于有个舞姬认出了大小姐,便匆匆去找刘莺。

刘莺见到了千夙,竟是要跪在地上拜。千夙按住她,让她别行礼。原来刘莺因着姑姑刘妈被千夙救了的事,几次想去多谢千夙,然而刘妈却叮嘱,万万不能去打搅了晋王妃。

“刘妈是因我才受的伤,该是我对你们赔不是才对。”千夙之前已送了许多补品给刘妈,眼下见了刘莺,也递了银票过去交待:“刘妈向来勤俭,我怕她不肯用那些名贵的补品,你也莫让她省着,吃完了再来管我要。”

刘莺千多谢万感恩的,心道大小姐真真是德才兼备,能认识这样的贵人,真是前世积下的福。

“对了,此番我来舞馆,一则来探望你的近况;二来我有事相求。朋友新开一家食肆,却苦于没找到合适的掌柜,刘莺你可有认识或知道的掌柜,也恰巧需要一份差事?”

刘莺微蹙着眉:“掌柜嘛,是认识几个,只他们都有差事在身。若说合适的人,奴家倒可以向大小姐推荐一个。”

千夙喜出望外:“你有人要推荐?是谁?”

第118章 那她能不能与他和离?

刘莺卖个关子道:“此人你也认识,大小姐若想知道便跟奴家来。”

同样的暗道走到那边的客栈,刘莺将千夙带到了二楼一个位置坐下,唤来茶点。

千夙有些急,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此时刘莺指着楼下道:“大小姐,你瞧,那人不就是你认识的故人?”

只见楼下一个身着青绿色的身影,正给客人介绍菜式,因着口才不错,每桌客人几乎都依着她说的点菜。有那难缠的客人,她也能得体应对,让人喜欢得紧。

千夙万万没想到,如今的海棠竟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刘莺这才跟她细说,海棠为了与那王明德和离,便四处找差事,只因那王明德死活不肯和离,除非给他百两银子方肯放过海棠。

海棠白平日在客栈做伙计,得空还会绣些枕巾帕子腰带鞋面兜售,每日是忙得抽不开身,有时还会帮刘莺料理舞馆的杂务活。

刘莺两口子见她如此勤快,是以在钱银方面也没有亏待于她,甚至会向熟识的人介绍海棠的绣艺。

难怪海棠像变了个人似的。心中有了期盼,生活自然更加上心。说起来,她是欠了海棠的。当初若不是做绝了,让海棠嫁与王明德,兴许如今海棠不会这样辛苦。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有这一遭,海棠会彻骨变化吗?

千夙想了想,便要了个房间,让刘莺去请海棠来。

海棠知道千夙来,反而恭敬地喊了声:“晋王妃。”

“我听刘莺说,你要与王明德和离。如今筹了多少银子?”

海棠摇头:“还差甚远。不过只要他肯和离,便是给他千两银子都是值的。那王夫人最近欲为王明德寻一家世富贵的女子为妻,自然会允了我与王明德的和离。大不了我拿休书一封,也断不会与那王明德过下去。”

千夙点头:“你可怨我当初……”

海棠跪下来:“这都是命。若我不经历这些,说不定如今早就在沈碧姝的教唆下没了命。如此我还要感谢你。不瞒你说,我之前曾想了结自个儿,却被寺庙的师太救下,她说我命不该绝,都是因果轮回,皆因我种了恶因,唯有食下恶果。只要我回头是岸,熬尽这恶果,定会否极泰来。”

幸好她被救了。不然她可就要担下罪孽了。千夙也有些后怕,她差点就害了一条人命。

“海棠,你还差多少银子才能与他和离?我借与你,但需要你帮我。方才我见你向客人介绍菜式,做得很好,再培养一下便是能当掌柜。你可愿帮我的忙?”

海棠听了有些不敢相信。她能当掌柜?这怎么可能。

看清海棠在想什么,千夙也不瞒她:“我也不怕对你说,我与人开了一家食肆,万一将来有一日我落势了,也不会落得什么也没有的下场。这食肆花费了我许多精力,贸然交付给别人我很不放心,然而托付给你来管,我是放心的。皆因你与我都一样,都在为自己谋出路。”

“我真的可以?”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你若答应,我能立即带你去,更会着人教给你当掌柜的事宜,日后即便你不在我的食肆当掌柜,去别家也能行。自然,我也会替你解决你与王明德的和离。”千夙来个投海棠所好。

海棠答应了,不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运气竟然如此之好,王妃来帮她解决一直解决不了的事。想到那王夫人的嘴脸,还有王明德那拈花惹草的习性,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再见到他们。幸好,往后就再也不用受制于人了。

千夙等海棠收拾了简易的行李,这便往如意居走。

等海棠来到如意居,只觉得一眼便爱上这地方。恰东家文公子也在,他便考问了海棠几个问题,没成想,海棠一个未做过经营的人,竟有经营的天赋在,这下他便放心让海棠当这如意居的掌柜。

“你可识字?”千夙问。

“跟从前的主子旁听过几年。”海棠回答。

千夙很是满意。亮出一把算盘和一张试题来,让海棠敲敲看。

海棠从小被买进将军府侍候沈碧姝,因沈将军对这个女儿的宠爱,但凡是琴棋书画都着京中最好的老师来教,沈碧姝学了多少,海棠便也听了多少。举一反三她不敢说,但普通的识字和算术她完全没问题,对比起来,倒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学得多了。

千夙见海棠敲得有模有样的,她本就长得不差,若是给她换一身衣裳,说她是小姐都有人信的。

试题算完了,千夙一看,全对。这里头她故意出了几道题,一不小心便被蒙过去,然而海棠心细,竟然没中陷阱。

想想也是,若海棠不够心细的话,就不会屡屡在细节上算计于她,细节决定成败,这话一点没错。

“海棠,恭喜通过面试笔试。”千夙从怀中拿出一百两的银票来,交给她:“拿去和离,文公子会带你找个状师同去,那王家不敢不放你。”

海棠揣着银票,眼睛都湿了。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仗义,慷慨解囊。她是熬到头了吗?

“可是,我要不了这么多。”

千夙不在意:“余下的你拿去添些物件儿,便是好好拿点酒喝庆祝脱离苦海也是应当。哦,对了,住与食都在如意居后头的配楼里,有专门为掌柜留的房间。”

海棠的泪花更甚,这样她连花钱的机会都没了,哪怕挣一点都是自己的了。这感觉实在美妙,师太说得没错,她熬尽了苦果就会遇到贵人,王妃便是她的贵人。

那头海棠去和离,这边的千夙却愁怅起来,坐在二楼远远望着雁京的长街,好似找不到落脚点。

她有些羡慕海棠,至少她能和离。而自己呢,要怎么办?如今沈白莲有了孩子,在不久的将来,完全母凭子贵,想对付谁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她虽然与那四个侍妾联盟,也难保到头来被沈白莲的一环接一环弄得身心疲惫。

这晋王府是待不下去了。

贺东风不休她,那她能不能与他和离?应该是可以的罢,她本来就不想在那宅子里老死。

千夙想了又想,便拿出纱巾来遮面,到街上找了个专替人写书信的老先生询问起来。

老先生见她遮面倒也不奇怪,想来寻常百姓和离都不算什么大事,更何况是侯门?

“老先生,奴家欲与夫君和离,特请你修和离书。”

“哦,因何事和离?”

这问倒了千夙。因什么和离,自然是过不下去啊。为什么过不下去,因为她不想有个三妻四妾的男人啊。

千夙道:“除了奴家,他有五个女人。奴家不想忍受每日争宠。”

老先生可怜地看了她一眼,便铺纸落笔。写着写着又道:“倘若你夫家是三品官员以上,可纳三妾,往上一品便多加一妾。”

卧泥玛个大槽啊。那亲王岂不是至少可以纳五至六个妾了?这么算的话,贺渣渣可什么罪都没有啊。

“再者王亲不在此列。”

千夙差点吐血身亡。哎,还和离个屁啊和离。这简直就是为男人度身定做的规矩。

“不过你若真要和离,也不是没有法子。你来找老夫便是找对了。京城里哪个和离不掉的来找老夫,一找一个准。”

咦?真的?千夙便让老书生写那和离书,一看,果真有文采,说的是夫妻不同心,引来诸多麻烦,不得不和离。

“不错,不错。”千夙慷慨给了老书生银子。

老书生可没见过人这么大方的,这都和离了,不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吗?怎么还有银子?不过管他呢,有银子的客人不能得罪,于是他又以他的经验教了她许多。

千夙将那和离书藏好,这才回王府去。

人才进门,花容就急得不行:“主子,快去瞧瞧,莲晴院那边出事了。”

一听出事二字,千夙的头皮就绷得紧紧的。他娘的,这沈白莲就是事儿妈,能不能让人喘口气了?

千夙匆匆去往莲晴院,一进去,见谢太妃都来了,看来事情大条了。不过在谢太妃看来,怀了孩子就是大事,就是一颗绿豆子芝麻,她都不会放过的。

果然,谢太妃一瞧见千夙便冷冷指责:“听说王妃给沈侧妃吃了饺子?”

“太妃,妾身无事,只是有些乏罢了。”沈碧姝嘴上说没事,却一副随时倒地的样子,看得千夙很想翻白眼。演吧演吧,满足你的戏瘾,等下看谁演不出来。

“怎么会无事?听荷花说,吃下饺子后你都上了几趟茅房,要不要着个大夫来瞧瞧?”谢太妃关心不已,这第一个王孙,自是大意不得。

千夙听得想笑。谢太妃怎么这么有喜剧天赋?连人家上了几次茅房都说出来了,笑死个人去。偏偏她还说得认真无比。

然而谢太妃下一句便是:“来人,将王妃关到佛堂去,让其好好反思她都做了些什么。”

啥?一言不合又要关她?

千夙咚一声跪到地上,话还没来得及说呢,突然四个侍妾便进来了,都齐齐跪在太妃面前。

第119章 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止谢太妃反应不过来,连同沈碧姝都觉得莫名其妙。这几个侍妾想做什么?可别扰了她的好事才是。

“尔等为何跪在此?”

陈氏素来走的太妃路线,见太妃发话了,便哽咽着说:“妾身们听说沈侧妃身子不舒服,放心不下便过来拜见。又听说沈侧妃似是吃了饺子才如此,妾身更是难安。这饺子是王妃与妾身们一块包的,皮是妾身几个擀的,馅儿是王妃炒的,俱用银针测过才敢放心食用。王妃与妾身们都用了不少。”

谢太妃愣了愣:“尔等都吃了饺子?”

“是。”

王妃和侍妾们都吃过那饺子没什么问题,想来沈氏身子不爽利与这饺子无关。谢太妃打消了怀疑,不过仍吩咐道:“往后沈侧妃的吃食,未经过嬷嬷的验收,便不能呈到沈侧妃跟前。”

“妾身谨遵教诲。”千夙及四个侍妾齐齐应下。

沈碧姝心里直纳闷,这几个女人是怎么了,她们不是素来瞧傅千夙不顺眼的,今儿一个个的都跑来为傅千夙澄清,可是傅千夙收买了她们?

跪安后,几个女人都往千夙的西厢房走。

徐氏摸着袖里的碎银,作局邀请另外几人:“今儿我带够了本钱,可不会再如上次那般手气差了。你们谁要一块斗地主?”

话音一落,陈氏云氏杨氏都附和:“去王妃房里斗。”

千夙摸摸鼻子,感觉自己的窝都不是自己的了。不过,随她们去吧,她们也做到了答应的事,一听说她被沈白莲栽赃,立马过来解围,这会儿就让她们放松一下。

西厢房里,几个侍妾依着桌子而坐,千夙坐在矮榻上,自顾想着她的菜式。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来,风卷着雨丝飘进窗户里,几个侍妾仍斗得难分难解,千夙去关了窗户。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后天气会变冷,这时候能吃上热乎乎的菜饭无疑是幸福的。她一时有了灵感,铺纸写下来。

要到用膳的时间,几朵金花犹自不愿回她们的院里去,千夙很是无奈:“可我这儿没东西招待你们食用啊。”

云氏一边摸着自己的牌,一边抬眸:“那王妃你晚膳吃什么?”

徐氏也好奇地问:“妾身回去,也是一个人用晚膳,还不如在王妃这里随便用点什么,说说话,玩玩牌。”

拜托,你们的院子多宽敞啊,干嘛来我这小房间里挤着?说是打牌,没得等会儿打完了牌还要在我这里睡哩,跟我开旅馆似的。

“你们想吃,就得自己动手,我可不侍候你们。”

杨氏挑眉:“王妃还想包饺子吗?可妾身不想吃饺子了。”

“谁说要吃饺子了?我想吃烤红薯,烤火腿,烤鸡翅,外加绿豆沙。”千夙正要步出房间,去摆弄她新弄的简易“烤炉”,光想想烧烤的味道就流口水。

几个侍妾听着也来了兴趣:“王妃,你说的那些,妾身们也想试试,要怎么弄你只管吩咐。”

这……千夙本来只想烤了食物,她主仆四人一块吃,眼下四个侍妾也要加进来,九个人了都,只能搭个大的炉才够烤。

“行罢,我可先提醒你们,想吃好吃的,就得耐心点,吃了灰呛了喉也是正常。”

几个侍妾满口答应,只以为王妃说的不过是夸大。

然而等她们看到王妃让人搬来砖,一个叠一个地垒起一圈来,又往里头倒炭时,她们都吃惊不已,这不会是想谋杀她们吧?

“啊!”几个女人吓得要跑。

千夙耳边全是尖叫声,便吼了一嗓子:“停!不想吃的出门右拐,不送。”

等她生起了火,又支起一层架子,这才将唤她们过来帮忙酱鸡翅,排骨。

“这要怎么吃?”陈氏从没做过这等功夫,酱着鸡翅把自己的衣裙都弄脏了。

“你们只管看我的。”千夙将酱好的几个鸡翅膀涂了一层蜜,用竹签插好,摆到那架子上,烤一会儿她就把鸡翅翻过来,烤到两面俱金黄流油时,那香味飘得四处都是,让人肚子都馋了。

云氏不停吞咽口水,都忘了她在捏肉丸子,眼睛老看向那几个鸡翅膀。方才还觉得不怎样的,这烤过后怎么这样香,好想吃啊。

千夙熟练地翻着鸡翅以防烤得太焦,等熟得差不多了她将几个鸡翅取下来放盘子里,又将排骨肉丸等摆到架子上去烤。

“不想吃吗?”

这句一问完,那几个女人便伸筷子过去夹鸡翅,却见王妃直接用手拿起来啃,她们也依样拿起来啃,只觉得一入口便恨不得将鸡翅整个吞进去,那滋味美得让人忘却一切烦恼。

可惜没有啤酒啊。但是可以来点酸梅汤,正好解腻。

后面烤的千夙自己没吃多少,都留给花容云裳和竹香了。这几个侍妾像饿鬼一样,烤出来什么她们都要抢,最后连仪态都不要了,直接蹲或坐在地上吃,跟民工似的。

千夙将几个红薯也放到架子上烤起来。烤红薯那特有的香味一飘开来,侍卫们都觉得饥肠辘辘。

贺东风到了西厢房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这几个女人,她们倒是天天来黏着王妃,都不用睡的?还让王妃给她们烤东西吃,成何体统?

正要发怒将那几个女人吼回各自的院子时,却听徐氏突然说:“你们说,王爷是不是在沈侧妃那儿用晚膳?”

“自然是,只不过还是王妃这儿的烤红薯更为吸引人。”云氏头都不抬地盯着那将烤好的红薯。

“依妾身说,还是这烤鸡翅能让人无忧无虑啊。”陈氏一连吃了五个鸡翅,肚子撑得胀胀的。

千夙边烤红薯边取笑她们:“吃得好好的,伤什么春悲什么秋?个个都是好面相,有何好烦恼的?”

杨氏这两天似乎对王妃有了不一样的感观,不由问她:“王妃都不在意吗?”哪有正室没生孩儿就让侧室怀上的道理?

那边的贺东风屏着呼吸,等着她的回答。她是在意的吧。沈氏怀上孩儿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她没有立刻回答。

反而是将烤好的红薯先留了三个,余下的再分给陈氏她们,想了想才浅浅地回答:“我说真的你们别想打我啊。”

几个侍妾都盯着她。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几个人是在同等的位置上毫无仪态地聊着天南地北,这感觉太奇妙了,跟做梦一样。

“刚听说她怀了身子,我有些担忧和恐惧。并非担心地位不保,而是一种对未知事物畏惧的直觉。畏惧因这事儿受到伤害受到牵连,畏惧再也不能做自己。你们能懂吗?”

几个侍妾似懂非懂,云氏较直接:“然而王妃你都不担心,没了王爷的恩宠往后会变成怎么样吗?”

千夙轻轻摇头。然后笑她们:“你们是不是想得太过悲观了?论怀孕生娃,是个女人都具备的本事,你们只管养好身子,一切交给老天作主便好,想那么多做甚么?”

几个付妾红了脸,都没发现王妃说这话时,是把她自个儿排除在外的。

贺东风听得脚下一顿,只觉得胸口快要爆开来。她的意思是,她一点都不在意有或没有他的恩宠。他听懂了她那句“做自己”,所以她才这般沉迷于挣银子,挣多多的银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就不能好好相夫教子?非要做什么经营,非要逞强凡事自己来。她到底将他置于何地?

贺东风沉沉的脚步踏在地上,几个侍妾惊了一下,不知方才说的话有没有被王爷听了去。

“王妃真是好兴致,是把自己当成了下人还是街上摆摊儿的卖主?”

他讽刺的声音一响起,几个付妾便敏感地察觉到,王爷生怒了,快溜!于是纷纷放下手中的吃食,朝王爷拜了拜,又朝王妃拜了拜便匆匆离去。

“哎,打包好的……”千夙想说,她都打包好了让她们带一点回院子的。

算了,便宜了贺东风。她抬着看向高高在上的男人,他的眉目在夜色里清冷异常,周身的气息又冷又硬,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要发脾气的征兆。

千夙不想惹他,只轻轻问了句:“王爷用过晚膳了吗?要不要来点宵夜?”

贺东风扬着下巴睥睨她温和的脸,此刻她那没有丝毫波澜的眸子尤其让他生厌。他猛地拽着她的肩将她提起来,让她能直视他的眼。

“既然你这么喜欢伺候人,不如多烤些给沈氏送去。这怀了身子的女人,饿得快。”

千夙眨了眨眼,而后垂下眼睑:“妾身知道了,这就给沈侧妃烤去。”

贺东风感觉一股气堵在胸腔,不上不下难受得紧。这该死的女人,一天不气他睡不着是不是?试问他对她,哪里不让她满意了?

“傅千夙。”

“嗯?”她没抬头,只一点点将他抓在她肩上的手扳开,然后蹲下来,给沈侧妃烤吃的。

贺东风手里的温度陡然消散,有种怎么抓都抓她不住的挫败。他深吸口气,问了出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120章 而她的心,也不在他的掌握

问她想要什么?她想要平静的生活他肯给吗?

千夙顾左右而言它,将烤红薯递给贺东风:“王爷尝尝味道。”

贺东风一手拂了红薯,反攥住她的手臂将她带至怀中,将她的头按紧在心脏位置,略低沉的嗓音便在千夙耳边响起。

“本王本就属意你为本王生孩儿。那夜本王喝醉,在来这儿的路上误将沈氏当成你,醒来后也忘了让婆子给她准备避子汤。”

所以沈白莲一夜有喜?

贺东风这是在对她解释?千夙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却迟迟找不着安稳的感觉。身为王爷,若只有一个女人才叫怪。然而她从现代来,她的婚姻必须也只能是一夫一妻。叫她如何接受自己的男人坐拥三妻四妾?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有相同的三观,如何能在一起过日子?

微微叹了口气,她的决定依然没变,她想离开这深深的庭院,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王爷,妾身明白了。你先松开妾身。”

贺东风依言松开她。想他堂堂王爷,竟然向一个女人解释,若让他那群朋友们知道了,定然会将他笑个几百遍。

之前他们这群人里头有位“妻管严”,他还戏谑那人没点大丈夫的气概,竟叫一个妇人拿捏在手里。如今轮到他自己,才明白个中滋味,那小子分明幸福得很。可他这么舔着脸要傅千夙管,傅千夙都对他一副爱管不管的模样,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贺东风决定听从那小子的话,先对傅千夙极尽宠之能事,让她心甘情愿臣服于自己。这般想着,他便跟千夙道:“母妃原说等沈氏的胎儿稳定后,让她搬去墨梅园养胎,然本王觉得不妥,还是让她搬去靠近母妃的院里安胎较稳妥。如此墨梅园依旧是你的院子。”

哦。可是那墨梅园她又不住,这么空着都不给沈白莲住,她得气疯吧?

王爷王妃正说着话,冷不防外头侍卫来报,说沈侧妃的贴身婢子荷花来了,有事求见。

贺东风回来便听说母妃到过莲晴院,差点又要将王妃关起来,还是几个侍妾同时表示吃过了同样的饺子,母妃才没再纠结于王妃的饺子有问题。

这会儿沈氏又派婢子到西厢房来,贺东风蹙了蹙眉,让侍卫去问到底是何事。

侍卫去了又回,报与王爷王妃,说那婢子得了太妃的令,只要是沈侧妃想吃的,都尽去取来。这不,沈侧妃闻到烤红薯的味道,便打婢子问厨房要,婢子听说王妃这儿有,便想取点回去给沈侧妃吃。

烤红薯吗?贺东风看了眼千夙身旁的盘子。

谁知千夙突然脚下一滑,一脚踩在那烤红薯上。

“王爷,烤红薯没了。要不,让人去陈氏云氏徐氏杨氏那儿取些?她们都带了些的。”

贺东风只当千夙不小心,也没往心里想,便让人告诉外头的婢子打发了她。

千夙心里冷笑,这沈白莲屡屡与她过不去还想吃她烤的红薯?做梦!她就是扔了都不给沈白莲吃,呵呵,去那些侍妾们的院子里问啊,看她们赶不赶走那荷花。还有一件事,也得跟贺东风提了才是。

“对了王爷,沈氏如今有孕,按理不能侍寝,妾身已着人重新安排侍寝的日子,沈氏那儿便是王爷想去就去。”

这话听着很为沈氏着想,其实是千夙以退为进,偏要那沈白莲知道她王妃的身份可不是摆着的,一句话就让她从此夜里变成望夫石。

王爷自然是同意的。反正沈氏有孕,他不去她那儿反而落得清闲,何乐不为?

贺东风提醒千夙:“本王记得今儿是你侍寝?”

千夙点头:“王爷要泡一下浴吗?等会儿妾身给您松松肩颈?”

难得她这么通气,贺东风也高兴,顺从地进房去,任由王妃让人摆了浴桶,添了热水,点了凝露,然后等他更好衣坐下浴桶后,来他身后侍候。

氤氲的雾气里她的脸若隐若现,像仙境里的仙子,不由叫他心猿意马,他顺势将她的手拉住,暗哑的嗓音掠面而过:“一起泡,嗯?”

千夙娇媚地笑着:“妾身倒想一起,只是,不太方便。”

“什么不方便?”

“妾身身子不干不净的,别弄脏了王爷。”说白了就是,她亲戚来造访了,嘿嘿。

贺东风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泼下,这女人实在欠教训。一直撩拨他,到头来却是故意耍弄他。

千夙给他松完肩颈后,本想喊人进来侍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谁知身后的男人竟伸手掩住她的嘴。

“你来侍候。”

千夙懵了。即便曾经有过肌肤相贴的时候,她也不习惯这么看他的身子啊。不由想起她刚穿过来的时候,他受伤发高热,她守着他的时候,为他更衣什么的吃了他不少豆腐。后来他还教她怎么穿这古人的衣裳,那时候他还是那个冷面的人渣王爷,而她还是不知前路在哪儿的落魄魂穿者。

转眼间,竟然与他有了自己都没想过的牵绊。

“想什么?”贺东风不悦。在他跟前还能走神?想谁了?

“妾身想起那次,王爷受伤拿妾身当挡箭牌的事。王爷是个心冷的人。”千夙幽幽叹了一句。

这浅浅又幽怨的叹息叫贺东风的心都要化成了水。他不否认,他从前真真是瞎了眼,竟然误会她三年,冷落她三年,如今弥补起那三年的空白才会如此艰难。而她的心,也不在他的掌握。

回过神来,他张开手臂任由她给他披上衣裳,一层层地穿好系好。那时她说她不会给男人穿衣裳,眼下都能这么熟练了,像极了贤惠的娘子。

他轻咳两声,有些不自在:“如今你还觉得本王心冷吗?”

千夙给他系好绳结,因不知他会不会留下,是以她没给他换上寝衣。至于他问的问题,她觉得不好回答。贺东风本来就是个心冷的人,他对结发三年的妻子都能这样,更何况是别人。

“王爷饿了吗?妾身给你端来糖水?”

贺东风刚想说不用时,朝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爷?沈侧妃的婢子又来了,说沈侧妃方才浅眠受惊,嘴里一直喊着王爷。”

千夙饶有兴趣地望着他。沈白莲开始争宠了呢。明知今儿是她侍寝,不是来问她拿烤红薯,就是来她这儿抢人。

不过无所谓了,贺东风本来就不属于她,沈白莲爱便拿去。

“王爷不过去瞧瞧吗?妾身听人说有了身子的女人确实会多思难眠,没准瞧见王爷,沈侧妃就定下心来了。”

贺东风眉头紧蹙,没好气地盯着眼前的女人:“本王是皮球?你就这么想将本王踢到莲晴院?”

“妾身只是心疼王爷来回走,耽误了休息,影响了明儿个上早朝。要是王爷休沐,妾身就是当悍妇都不让沈侧妃的人近前。”千夙打趣说道。

贺东风被她这么实实虚虚地忽悠着,到底还是起身往门外走。

朝雨在他身后回头瞧了眼王妃,突然觉得王妃的笑,有种说不清的意味,但绝对不是什么好的笑容,像隔着一层雾似的,让人看不清里头是什么。然主人的事,由不得他一个下人过问,只能暗暗替王爷着急。

人走,千夙将门合上,吵嚷了一天的房间瞬间静得吓人。

凉雨又至,她反而将窗户打开,风卷着残雨进来,满室清凉,吹走了她的昏沉,越发清醒起来。

管他什么贺东风,沈碧姝,傅嫣和沈谦,她只想好好歇一回,让繁杂的心一点点沉静下来。

往后几日,千夙开始忙起如意居的培训来,不止要对海棠进行培训,还要对招来的伙计培训,之后是试食厨师做出来的菜,一道又一道,她不厌其烦地进行改良,定下了几个招牌菜,后又点拨糕点师傅做了几道点心。

每日都很累也很充实,以至于让千夙无暇再想王府后宅的那点事,甚至连贺东风几天没出现,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花容忧心忡忡地提醒主子:“王爷连着几天都去了莲晴院,之后去了陈氏的院子,然后是云氏,最后是杨氏和徐氏,特别是徐氏那里,王爷还赏了东西给下人。眼下王爷回府了,他忙碌了一天,王妃何不炖点汤送到主院去?”

千夙无力地笑笑,她也忙碌了一天呢,怎么不见他送点汤过来给她?贺东风是人又不是东西,他要去往哪里,难不成她还能用绳子绑住他不成?

“备水,我泡个澡。今儿太累了,谁也别放进来,我要睡个好觉。”

花容云裳着急,可见主子没啥大不了的神情,以为她有了法子,也就不说什么了。

再三日,如意居一切准备就绪,千夙与文径寒商讨广告方案,只等明日十六一早,来个祈求仪式,搏个好彩头便开张。

却不想十五这晚,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话说千夙回到王府天刚黑下来,循着小路她堪堪走到西厢房,就被两个侍卫拦了去路。

“王妃,多有得罪!”

侍卫话音刚落就一左一右将她按住,带往主院去。

第121章 傅氏,你犯了孽。

主院里的灯亮得吓人,在深秋的夜里丝毫不让人觉得暖,反而透着种隐隐的寒意。跟千夙此刻的心情出奇地一致。

当她被侍卫押进主院见到沈白莲时,她脑中奔出了三个字“又来了。”

沈白莲真是不把她折腾死都不甘愿啊。这么执着的对手也是让千夙不知该笑好还是气好。

谢太妃难得没有早早歇下,她坐在沈白莲身旁,原本慈祥的脸此时变得铁青,见千夙被带来了,第一句话是:“傅氏,你犯了孽。”

她犯了孽么,她怎么不知道?

侍卫一脚踹向她后膝,她不得不跪在地上。

“傅氏,你指使婢子先是杀害大夫及莲叶,再将他们的尸体扔进湖里,你可认罪?”谢太妃严厉地指着千夙问。

千夙刚听到这话时,汗毛都要竖起来。人命关天,之前沈白莲就想栽赃她,如今又在太妃面前搬弄是非,再一次栽赃她。

她们是不是觉得她有十个胆子?居然敢弄死两个人。

千夙铮铮应道:“回太妃,妾身不知他们二人是如何死的,更不知他们的尸体为何会在湖里被打捞起。妾身作为王妃,自是爱惜自个儿的身份,凭白无故怎么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更何况太妃您向佛多年,儿媳就是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还请太妃查清此事,勿要中了有心人的圈套,分离了宅里众人的心。”

谢太妃冷笑:“好一张俐嘴儿,然而你说此事与你无关,那人证物证又该做何解释?来人,将凶手押上来。”

侍卫将五花大绑的竹香带进来,她一双眸子里全是泪,嘴巴还被塞了巾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千夙一眼看到竹香脸上的伤痕,还有她因被施刑而裂开的袖子,底下的是隐隐的血痕子。

他们居然这般对竹香。看得千夙一阵心疼,却是对沈白莲恨之入骨,连同谢太妃她都埋怨起来。难道因为沈白莲有了身子,谢太妃就事事顺着她,连同这人命关天的事都听从了她的话?

千夙此时很是寒心,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眼前的一切,救下竹香,还自己一个清白。

她攸地从地上站起来,丝毫不理会侍卫又一脚踹到她腿上。她双目圆睁对上谢太妃,掷地有声:“太妃说竹香就是凶手,人证在哪儿?物证又在哪儿?但凡一样说不过去,她便不是凶手。妾身请太妃摆出证据来。”

谢太妃在王府里谁不巴结着,这会儿竟然被傅氏如此冲撞,她心口烦得紧,便朝傅氏道:“你休得在此叫吼,等你见了证据,只怕你再也吼不出来。”

侍卫将一个小婢子拎进来,又呈上了一截麻绳,半块染了血的帕子及一颗裂开的平安扣。

“你说,把你见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谢太妃让那婢子与千夙对质。

那婢子抖着身子说起来:“太妃娘娘,奴婢乃粗使丫鬟,那夜嬷嬷身子不爽利,打了奴婢去大夫那寻药,奴婢到了大夫那儿,发现沈侧妃的婢子莲叶在大夫的屋里,他们,他们在做那等苟且之事,奴婢吓到便想转身离去。”

“突然有个婢子拿迷香从窗户丢进去,不多时屋里便没了声响。奴婢当时躲在假山后头,只见那婢子不多时从屋里拖出一个麻袋,奴婢没注意以为是屋里的东西,等那婢子走远了,便偷偷回去了。可第二日从湖里打捞起两个麻袋,里头装的是大夫和莲叶,奴婢吓得一连数日睡不着觉,良心不安,便来向太妃娘娘告罪。”

谢太妃看向千夙:“都听见了?这就是你要的人证。至于物证,那小截麻绳,是在大夫的屋里寻到,上面沾了一片染血的帕子,侍卫搜过竹香的屋,余下那大片帕子与这染血的帕子连起来是为一张帕子;而碎裂的平安扣,是在装莲叶的麻袋里寻到,与竹香睡一起的丫鬟说了,这平安扣竹香素来不离身。”

所以这又是一场设计好的阴谋。每一样证据都指向了竹香,而竹香一直为她办事,矛头又指向了她傅千夙。

好得很。沈白莲你设计这么一场戏花了多少精力?千夙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沈白莲干的好事,毕竟设计自己沾惹上了命案,便很容易将她除去。如此便能将她拉下王妃的位置,顺便还遮掩掉沈白莲之前对她做的事。

她娘的。这女人简直丧心病狂。一次又一次谋害她不成,如今都到了疯魔的状态。她还没找这女人算账,这女人倒想给她来个一了百了?

千夙冷冷一笑,往前走了两步,清冷的眸子直直盯着沈碧姝:“沈侧妃痛失了身边的婢子,可是伤心得很?”

沈碧姝一时摸不着傅千夙对她说这话的意思,边用帕子掩面边伤心地说:“莲叶侍候妾身尽心尽力,她没了妾身心里难过。”

“沈侧妃真是体恤下人。然而我怎么记着,莲叶似好长一段时间不在你跟前侍候了。当时沈侧妃你可没着人去寻她的下落,反而马上就将荷花提为了贴身婢子。你是料定她回不来么?还是你心里对她的侍奉不满意,恨不得早些提了别人?”千夙一口气将这疑点抛出来,句句不离沈碧姝的自私无情。

沈碧姝一愣,万没想到这傅千夙临死还要参她一本,她只能边哭边表她的可怜:“太妃娘娘,妾身本就不知自个儿怀了身孕,整日里恹恹的,哪会想到,想到莲叶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谢太妃满心认为傅氏在找借口不承认她做下的事,当即她维护着沈氏反斥骂傅氏:“人证物证俱在,即便是将你押送到衙门都不为过。然而王爷仁慈,王府也要脸面,自是不能将你这么送去。然傅氏你犯下的事,就要自己扛着。看在你侍候了王爷三年多的份上,你自求离去罢,王府也会对外说你病毙,如此便是保全了双方的名节。”

千夙冷哼,谢太妃可真会为王府的脸面着想,这么听着,好似也为了她的脸面着想。然而处理得这么仓促,难道不是太妃早就有了别的主意?但凡太妃心里记挂原主曾经侍奉的三年,都不会这么无情就要对外道王妃病死,好给怀了身子的沈白莲腾出位置来,介时扶了沈白莲坐上这王妃的位置,她的孩儿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出长孙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一点都没错。枉她还以为,谢太妃长年吃斋念佛,她会是这王府里头最慈悲为怀的人,却没想到,这所有的慈悲都是建立在维护王府的根基与脸面的基础上。

“太妃娘娘,您的仁慈还是留着罢。千夙自问无愧于心,有没有犯下这等命案,天知地知,佛祖知我知。既我没有为过,自是不会认下。想冤枉一个人何患无辞,怕只怕他日良心受谴,再也弥补不了自己犯下的冤孽罢了。”千夙语重心长朝太妃道,这应该也是她最后一次与太妃说这等真诚的话了。往后,她与这些人,都是勿用多言的,不屑也不会。

谢太妃被她冷不防这么说了一通,心里猛的一缩,还真以为自己误会她了。然而人证物证都有了,叫她怎么不相信是傅氏所为?

千夙不等谢太妃说话,便径直走到那所谓的人证和物证之前。

那小丫鬟见王妃过来,吓得身子抖成了筛子。

“你被买通来诬蔑我,我不会怪你。通常那个人不是捏着你的痛处就是捏着你最怕的事。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莫以为栽赃了我后,那个人就会放了你。恰恰相反,为了让这事成为秘密,你觉得那个人会将你如何处理?”千夙的声音轻得跟羽毛一样,说出来的话却很是有理。

那婢子本就小,听到这话也不由担心起自己的人命来。然而眼下反口,她同样也难逃一死。

千夙看到她眼里的挣扎,知道自己说的话进了她的心里,又继续说道:“今天过后,自己找地方躲一下,实在没办法,你还可以来找我,只有我能帮得了你。不过,我也不是大方之人,你如此诬蔑我,我只给你十二时辰,你不来我就当你与我为敌。”

小婢子心里开始摇摆,看得沈碧姝一阵气闷,这下真是想处理她都不能立即行事了。傅千夙这女人怎么就是死不去。

谢太妃想打断傅氏在这儿口出胡言,然而千夙又拿起了那三样物证来,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那帕子上沾染的血渍。

“太妃不觉得奇怪吗?按理说,犯下命案的人,自是担心被人寻到错漏,怎么会又给追查的人留下麻绳,染血的帕子和落地的平安扣?难道太妃真的相信老天有眼?好笑的是,如果此三样东西分别是从被杀害的现场、装尸的物件和凶手住处寻得,太妃觉得这个设计谋害的凶手得有多不仔细,多糊涂?难道这杀意是即时就起的,而不是蓄谋的?”千夙一一分析道。

沈碧姝有些坐不住了,哀怜地插了一嘴:“你听到那大夫与莲叶说妾身怀了身子,你怕妾身抢了你的荣宠,于是不想让太妃与王爷知道妾身怀了身子的消息,便要将大夫和莲叶杀害。”

千夙哈哈大笑,又拍手称赞:“沈侧妃推理得好。”

第122章 这仇不报枉为人

沈碧姝愣了愣,有些害怕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周露了马脚,细细再想一次,发现没有错漏,便也放心下来。总之,这次她定要将傅千夙彻底打沉,不会再给傅千夙翻身的机会。

千夙如何不知她在想什么。然而光凭这些就想将她入罪,沈白莲是不是将她傅千夙想得过于蠢了?

“沈碧姝。”她直呼沈白莲的名字,接着轻轻道:“即便你有了身孕,也依然只是侧妃,在太妃和王爷都没有明确表示过你会母凭子贵之前,我仍然掌管这后院。你说我怕你抢了荣宠进而杀人,我凭什么呢?论身份地位,我都在你之上,我还需要背上人命去阻拦你的荣宠?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你还没有那般重要。”

“还有,你的身孕是怎么来的,这后院里每个人都知道。你说王爷会怎么想你肚里的孩儿?到底是我要抢你的荣宠,还是你处心积虑暗算王爷抢我的荣宠?咱不妨来算一算。”

这话一出,沈碧姝的脸带上了不自在。

谢太妃不知这其中的缘由,便问出来:“傅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千夙看向太妃:“沈氏在王爷去往西厢房的路上,趁王爷醉着侍寝。试问更深露重的,沈侧妃为何不睡,偏偏是到了妾身所住的西厢房去拦截王爷?其心可居!”

谢太妃有些咋舌,竟然有这样的事。这沈氏可见也不能完全摘得干净。然而她毕竟有了身孕,这些事就算了罢。

千夙不想就这么算了。沈白莲没完没了来害她,这贱人是觉得她太好欺负了,她不趁机反虐沈白莲都对不住自己。

“沈侧妃,都说有身子的人容易多思,疑神疑鬼的,你老觉得有人想害你的肚子,便将大夫与莲叶的死都推到我身上,那我何其无辜。我敢对天发誓,若我动过大夫与莲叶一根手指头,就让我往后余生,没有孩儿送终,孤寂终生。你敢发誓吗?”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碧姝的身上。沈碧姝咬了咬唇:“妾身不是不敢发誓,而是不想拿腹中的孩儿冒险。当娘的人,便是一句话都要注意着才敢说出口,这誓言又如何能冲口而出。”

“哦?言下之意就是你不会发誓了。那不如这样,咱们来立一张罪状书,若证明了我是无辜的,沈侧妃你自降身份为侍妾;若证明了我是凶手,我甘愿不当这晋王妃,如何?”

沈碧姝气得肝儿疼,这傅千夙就是非要拉她下水。然而眼前局面,由不得她不答应,否则众人都会认为她心虚。

“王妃又何苦这般逼迫妾身?妾身当然不相信是王妃所为。”

“谁逼的谁,不久自有分晓。”千夙让人拿来纸墨,当即写下一张罪状书,在后头签名按指印,然后将笔交给沈碧姝。

沈碧姝咬牙也签下自己的名字,同样盖了指印。

千夙将这罪状书卷起:“我会交给王爷。”

“王妃要交给王爷自是没错。那么眼前的人证和物证,王妃打算如何处置?”沈碧姝气不过又提这茬,言下之意傅千夙依然是嫌疑人。

千夙不甚在意地微微一笑:“自然该交给王爷处置。王爷若认为妾身有罪,那么不管关到地牢或扭送府衙,妾身绝无怨言。”

谢太妃觉得这事的确该由东风来管。她先前觉得这傅氏与命案多多少少有牵扯,可听了她的话,顿时又觉得她说得有理,一下便分辨不清了。

恰在此时,贺东风回到王府。在东宫里与殿下商议了一整天,他的确是乏了,眉心卷着疲色,他想好好歇一会儿。

然一想到傅千夙,他又忍不住问朝雨:“那女人今儿干了什么?”

朝雨出府一趟也是才回来,当然不知道莲晴院里发生大事了。

“算了。”贺东风又调转脚步往西厢房去。这女人住墨梅园多好,也省了他走那么远,偏偏有宽敞的院子不住,非要去挤西厢房,气煞了人。

可是到了西厢房,见花容云裳都气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问之下才知道傅千夙又被押去了莲晴院。

贺东眉心紧蹙,几个大步便跨出去。脑子里有些乱,他担心的是,他不在的时候,母妃及那沈氏会对付傅千夙。毕竟如今沈氏有孕,母妃可紧张得很。

进了莲晴院,他第一时间搜寻傅千夙的身影,见她不卑不亢站在一旁,脸上有倨傲也有不甘时,他才松口气。幸好她没事。

正了正脸色,他这才摆出王爷的威严来:“发生了何事?”

“王爷你回来得正好,那大夫及莲叶被杀的案子,找到了人证物证,均指向傅氏,然她说她是冤枉的。”谢太妃也头疼这事的处理方法,索性。交由儿子去烦。

贺东风紧紧攫住千夙的眼睛:“王妃竟然牵扯上命案,你是不是该向本王交代些什么?”

胶袋,呵,你怎么不说塑料袋!!!千夙白了他一眼。火气正盛着,这贺渣渣可千万别插一脚进来,他要是为了保沈白莲那母子俩而冤枉她,她定会将他千刀万剐。

感受到她狠狠的目光,贺东风心道,这女人凶巴巴的,就不会在这时给他哭上几句可怜的话,说不定他一心软便直接找个借口,将她与此事摘了关系。可她非但没有示弱,反而还目露凶光,好像这事是他指使似的。

“夜深了,母妃也该去歇下了。沈氏怀着身子,也少些熬夜。这事本王自有定夺。”

哼,光会打太极,打你尼玛啊打!千夙很是不忿,就知道这贺东风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

谢太妃便顺着台阶下,说乏了便离开莲晴院。离开前交代又叮嘱沈侧妃要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等太妃一离开,千夙就更是懒得再理这些人,一下便走到跪着的竹香跟前,扔了她嘴里塞的帕子,扯开捆着她的绳子。

“竹香,能站吗?”她扶着竹香,可竹香一动腿,便疼得脸都惨白起来。

千夙知道她是下了刑,只怕身上的伤又多又深,连站都站不了。她不由更恨始作俑者沈白莲,熊熊的怒火一喷而出:“沈侧妃,今夜多得你送的这份‘惊喜’,若竹香有个冬瓜豆腐,他日我也会送回你同样的‘礼物’。”

沈碧姝是顾忌着王爷在,才没有发作。若王爷不在的话,她定要狠狠将傅千夙痛骂一顿,方能解气。不过不急,傅千夙越想与命案摘了关系,她就越要傅千夙深陷泥淖出不来。

千夙看都没看贺东风一眼,转而瞪向方向押着她来的侍卫:“还不快把人给我扶回去?竹香出了事,我削了你们的头。”

侍卫方才还踹过王妃几脚的,这会儿也担心王妃拿他们是问,便小心翼翼扶起了竹香来。见竹香走不了,其中一个还轻轻背起了竹香来。

千夙跟着一块走,等会儿要让花容拿出那最好的金创药来。这是花容从前怕她老是被责罚才备下的。

竹香被背到了西厢房,千夙直接让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只见竹香一躺下,那被子都被染了一丝红。

千夙咬紧了牙,心疼不已。好好的姑娘家家,竟然被沈白莲这贱人给打成这样,皮都绽开了,以后若留下疤痕,可怎么嫁人。这仇不报枉为人。

她轻轻净了手,让花容云裳取来热水消毒。之后细心地为竹香上了药。竹香手臂和腿上的伤很是吓人,不躺个一两个月没办法恢复。

“明儿个去请济世堂的老中医来,多少钱都给,只要能给竹香治好不留疤痕,我还额外送他一个牌匾。”

千夙交代好了,又趴在床边整宿守着竹香。幸好伤口处理得好,竹香整夜没有发烧,只是疼得喊了好几声。

第二日,千夙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醒来。让云裳给她梳了发,又打了许多遮掩黑眼圈的粉,才盖过去。她取来面纱,换上最为平常的衣裳,便出王府。

到了门口时,却被贺东风拦了去路。

“上哪儿去?”

千夙不热不冷地说了句:“自是去找证据。”

贺东风被她的话一噎,脸便黑了。不过看到她眼底浅浅的乌青时,他到底没有说她什么。

“证据的事不用你操心,本王自会处理。”

千夙似笑非笑:“王爷找的是王爷要找的证据,妾身找的是妾身要找的证据。怎么能不操心,一个不小心,妾身便是身挂两条人命的罪犯,恐怕不久就要出现在菜市口了。到时候王爷记得看看妾身颈上的血,有没有将白练染成红的。”

“你!一切还有待调查取证,你说的是什么话?”贺东风明知她在调侃她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些发颤,若真有那一幕,他只怕也活不长罢。心闷闷的,好似乌云突然压顶。

“王爷今儿不用上朝?那便有劳王爷费心找证据了。妾身告辞。”千夙没等贺东风回过神来,便径直出去。

贺东风打了个响指,轻尘便出现,他是半夜才回来的,觉都没睡香就被王爷叫来。

“王府出了两条人命,你知道怎么做。”

“属下明白。”

第123章 如意居开业喽

千夙左绕右拐来到了如意居。之前她特意让文径寒给她在店后面弄了个隐秘的小门,除了她与文径寒,再无第三人知道,这也是为了保护她不被外头的人知道她与如意居的关系。

二楼,文径寒早就等着。

“时辰快到了,文公子可以开始了。”千夙不方便下楼去,便躲在二楼一个角落。

文径寒点点头,站起来整了整衣衫,今儿他穿了件白色镶银丝的衣衫,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千夙觉得,光是那些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姐儿见了文径寒,如意居的生意也不会差。不过若想一举打响了名堂,还需要做一些广告宣传的。正如吉祥小食店一样,广告宣传做好了,与产品相辅相承,生意自是有保证。

文径寒下楼去,让伙计搬了张八仙桌到门面,上面摆着三个重金雕刻的香炉,插上大柱的香,桌上供奉着一只烤好的乳猪,那香味吸引了不少人。

海棠是如意居的掌柜,今儿特意穿了身暗红的裙,头上只别一支珠花,很是利落。只见她手上提着个铜箩,用力一敲,“咚”的一声落下,她大喊一句:“吉时到,开业仪式开始。”

街上的人都不由驻足看过来。一般来说,哪个开张的只会烧香拜神,再请舞狮的来舞上一段助兴,再放上几串鞭炮便足够热闹了。可这如意居却跟别家的不一样,首先那掌柜的是个姑娘,然后在她一声呼唤下,从店里走出了两排水嫩嫩的姑娘来,个个身着暗红色衣衫,跟掌柜的一模一样,走出来后依次站在八仙桌两侧,个顶个的好看。

有好事的街坊数了数,总共十六个脆生生的姑娘,引得一群汉子看花了眼。

只见一身雪衣的文公子捻了一柱香,虔诚地拜了拜,然后将香插在香炉上,说了声:“开业大吉。”

十六个姑娘连同掌柜伙计一起应声:“开业大吉。”

甭管如意居生意如何,这一开业便将气势摆了出来,又赚足了街坊们的眼球,“如意居”三个字便挂上了街坊们的嘴。

文径寒提起了切刀,往那烤乳猪切下一刀,便有伙计的摆着碟子候着,文径寒切完这一刀后,将切刀将给海棠,海棠接过刀来,手起刀落,切下一片片烤乳猪来,又细切成一块块,让伙计盛到碟子上。

十六个姑娘一个接一个走过来,每人手持两碟烤乳猪,分发与周围看热闹的街坊们。有那年轻的汉子脸都红了,捧着碟子都舍不得吃,只呆呆看着脆生生娇滴滴的姑娘。

“我也要。”“给我也来些。”一时间街坊们都争着要那烤乳猪。

海棠回头看着他们,微微一笑:“都别急,人人有份,管够。”

那吃上了烤乳猪的街坊,只觉一口下去,口齿留香,脆脆的猪皮和香得流油的肉,跟在做梦一样的。

“本店开业,特推出物美价廉的菜式一百份,只要五个铜板便能吃上一碟炒肉和一碗饭食,汤是赠送的,先到先得,想试试的街坊们不妨进去找个位置。”

海棠吆喝起来,顿时好几个人走进了如意居,后头的人怕去晚了没了优惠,也纷纷走进了如意居。

只一会儿功夫,如意居的一楼便坐满了人。再有那想进去的街坊,便要排队了。海棠让伙计取出板凳来,给外面排队的人坐着。

再说里面的街坊,从来没见过食肆会是这样的装潢。光是桌子就很特别,墙上的画与字皆很清雅,即便是不认字儿的街坊都要看上几眼。

因着人多,上菜便会慢些,然而客人等着的时间,店里的掌柜居然给他们讲笑话,还指着墙上挂的字画道,这些里头都藏着谜底呢,让大伙听了谜题后猜一猜,猜中的客人另外有赏。

一时间,大伙便都兴致勃勃地猜起了谜来,有个老人家一连猜中了两个谜题,得了两碟点心,那点心一端上来,小巧精致,吃上一口,美味无穷。老人家高兴不已,连连说要打包回去给家中的小孙儿。

而旁边那些人就羡慕得不行。

猜完谜题,菜和饭陆陆续续地送上来。只见白白的米饭用蓝色的瓷碗装着,量可不少,那碟炒肉还配了菜,汤也是送的,等于五个铜板就能吃上一顿常人舍不得吃的饭食。

顿时,个个吃得红光满面,一边吃一边点头,说饭香,菜香,汤也好喝,个个都夸如意居实惠。

海棠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虽然让利了不少,然而这些个食客试过了如意居的菜式,往后肯定会记住这个味道,只要后头维护得好,不愁他们不上门来。

“掌柜的,明日来还有这等优惠吗?”有人想天天都来蹭饭蹭肉吃。

“明日有,但不是米饭配菜和汤,而是鸡汤粉丝儿。同样是五个铜板一碗,管饱。有兴趣的客人可明日再来,同样是供应一百份。”海棠应道,同时让伙计去端出一碗鸡汤粉丝儿来,放在自己面前跟食客们说:“这就是明日供应的汤粉丝儿。”

“闻着真香。”

海棠开始介绍起来:“这鸡汤粉丝儿来头不小。是本店用古法熬煮的鸡汤,配上自己制作的粉丝儿,别处都没有这个味道,鲜甜不腻又补身,老少咸宜。”

“古法熬煮?莫不是骗我们再来?”

海棠摇头笑笑:“这位爷儿,是不是骗人,你明日只管过来。这鸡汤可是放了足足十八种药材熬出来的,只要爷您数对这十八味药材,本店还可以送您一碗鸡汤粉丝儿。”

那汉子摸摸鼻子,有些跃跃欲试起来,他看了眼那碗鸡汤粉丝儿道:“何不让我尝尝?”

海棠便叫伙计拿来一个小碗,十分珍惜又吝啬地舀了一点鸡汤在小碗里头,让伙计给那位爷。

那汉子试了一口,果真清甜不腻,鸡肉的香味浓郁,掺杂了药材的独特香气,想说不好喝都张不了嘴。

“这里头有红枣,枸杞,党参,还有……”那汉子想再憋出几个药材来,却是数来数去都数不够十八味药材。

“这位爷您还是明日再过来喝上一碗罢。没准明儿个您就想出来了。”海棠俏皮地发话。

那些客人们听了都笑了。这掌柜的有意思,大方还勾人胃口。看来明日不来也要来了,十八味药材的鸡汤啊,得是多补身子。

这批吃完了的客人送出去,下一批又进来,直到一百份优惠套餐悉数卖完,海棠笑得嘴都合不拢。原来当掌柜是这么一件开心又满足的事儿。她早该投奔王妃来的,之前那些日子啊,真是自找苦受。

海棠趁着松口气之际,上了二楼找王妃。

“符姑娘,正如你所说,今日店里的生意太火爆了。只是这一百份套餐卖出去,几乎是不赚的,后面……”

千夙摆摆手一点也不担心。

“没事的,你只管在下面好好看着就成。记得那些个标着菜式的竹牌子挂好,价钱也写好,不怕没生意。”

海棠自是相信她的。下楼去,这一批食客也快用完餐了。海棠想着要不跟他们都说说店里的菜式去。

谁知就在这时候,外头来了一个商队,他们看这个店人多,便进来了。看到了掌柜的,为首那人便让呈好菜好饭来。

海棠是个机灵的,一看那二十人个个粗壮得很,便吩咐下去,让厨师弄十个肉菜,十个素菜,再备上饭,她自己又备了些酒,这才出来跟为首那人说:“小女看客官身上的衣裳略厚,可是从寒凉的地儿来京城?可要用些酒?”

为首那人一看到酒,眼珠子都突出来了,却又有些担心。

“这酒不会喝醉人,只是暖身而已。客官要来些吗?”海棠笑着问。

那些人便说好。海棠上了十瓶酒,还赠了一瓶。

等好菜好饭上来,个个都饿了,全都饿狼一样的盯着那些饭和菜,筷子一下又一下的,脸上都是一种久违的喜悦。

海棠有眼色,这个商队好似许久没吃过京城的饭食,应该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何不趁此机会多给他们介绍如意居?

“客官,如意居的招牌菜可好吃?因着今日开业酬宾,客官不妨用些点心,买一送一,吃不完还可带些回去给老人妻儿当零嘴儿。”

那些汉子一听,倒是个好主意,许久没回来,本就带了些外面的物件儿回来,再添上些零嘴也是不错的,便让掌柜的多上些老人孩子喜吃的糕点。

“好嘞。”海棠便去准备。

二楼的千夙看到楼下的一切,心道今日真是吉日,一开业便有贵客上门。这商队不愁没有银子,这一顿可顶两天的毛利了,心下不由暗喜。

然而她开心没多久,却见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身影,出现了。吓得她脚下生风,匆匆躲到雅室去。

而那人却问着掌柜:“店里可有雅间?”

“自是有的。客官随小的来。”海棠从前在将军府,也算是见过不少富家子弟,眼前这位衣着不凡,光是腰间佩戴的玉佩就价值不菲,定是个官家子,她可得侍候好了。

第124章 是时候给沈大白莲一点颜色瞧瞧

海棠本来将这位爷带到了最好的那个雅室去,然而他却喜欢其中一个叫幽兰的小雅室。

千夙好死不死偏偏躲在了这个雅室。见海棠带着人进来,她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来。这下惨了,无处藏身。幸好每个雅室里都有屏风,供人弹琴唱曲儿,她只能躲在这屏风后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那人问了海棠这里的招牌菜,让她全端上来,另外再上几壶好酒。等海棠走了没多久,雅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人进来。

“三公子安好。”说话的人有一把很粗的嗓子。

“嗯,可有人瞧见你上来?”那位“三公子”谨慎地问。

“没有,小的都安排妥当了。”

“那就好。这次出去可顺利?”

那个粗嗓子声音低下去:“此次出去,小的特意选了水路,谁知那贺东风在码头遍布眼线,小的还没出发,那码头就被查封了,水路被截,小的又带人夜里抄小路走,终于躲过贺东风的眼线。”

“三公子”捏紧了茶杯,生气道:“该死的贺东风,总有一天,我要叫他死无葬身之所。”

“三公子且放心,事情都办妥了。再过二日,那批货便会运到临城,到时候来个狸猫换太子,将其换到贺东风的船上,三公子再领人去查,保准人赃并获,就是太子都保他不住。”粗嗓子一想到贺东风就咬牙切齿。

之前两人对决,他本以为贺东风一个王爷很好对付,却不料想贺东风武力上乘,反刺了他两剑,若不是他洒了一把粉趁机逃跑,只怕早就惨死在贺东风的剑下。不过,他也划了贺东风的手臂,剑上有毒,贺东风就不死也要养些时日。只是没想到,贺东风这么快就除了毒。

因那次自己讨不了好,被江湖上的人取笑,说他三脚猫功夫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子都弄不死。这笔账,马上就要讨回来。

躲在屏风后头的千夙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个不小心发出声音来。听到贺东风三个字时,她才突然明白过来那“粗嗓子”是什么人。

“三公子”就是三皇子贺詝,而粗嗓子为他做事,就跟贺东风为太子做事一样。这势如水火的背后,牵扯了什么显而易见。

千夙的脸变得苍白。她只想好好做生意挣点银子而已,居然无意中让她听到了这种吓人的内幕。如果贺东风被三皇子栽赃,那太子殿下会不会也受此影响,进而被三皇子拉下马来?

她不敢往下想。听着这三公子和粗嗓子的对话,他们对贺东风似有不共戴天之分仇一样,若三皇子有朝一日登了大统,第一个要对付的自然就是拦路石太子殿下和贺东风,到时候,整个晋王府还有她,能摆脱当阶下囚的局面吗?

自古以来,夺嫡之争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不计其数。

千夙不由从屏风的空隙看出去,看到那粗嗓子正是方才海棠在楼下招待的商队之首时,她更是紧张。难怪三皇子问他出去的事,只怕这些人本就不是商队,只是借着商队的身份,做着那些陷害人的勾当,助三皇子铲除太子一党,登上九五之位。

外面的三皇子又交代了粗嗓子好些细节,两人这才饮酒。

“天香阁已经不安全,为防贺东风那厮识破天香阁的据地,还是转移为好。你觉得什么地方更为隐秘?”

那粗嗓子陷入沉默。之后,他与三皇子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这家如意居。因是新开,人事定然不复杂,借来当据地正好不过。

“小的这就下去寻掌柜。”粗嗓子道。

三皇子紧了紧眉心:“慢着。你这么贸然,她定会怀疑。再来个三五遍,打消掌柜的疑虑。”

“三公子英明。小的明白。”

屏风后的千夙听了,原本开业雀跃的心情瞬间化为乌有。他娘的三皇子,他要干他那夺位的大事就别扯上她啊。好好的竟然把如意居拉下水,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把罪名一推,如意居岂不是冤枉死了?真他妈叔可忍婶不可忍。她要想个法子拒绝了才是,还要拒绝得名正言顺,不然会引起这三皇子的疑心。

成大事者,都有疑心病,照她看,这三皇子的疑心病恐怖得很,定要小心应对。

哎,这才开业呐,怎么就惹上了这摊事儿?

“连日来风刀霜剑,今日便为你们好好洗尘一番。等会儿叫弟兄们去悄莺楼松一松筋骨,记在本公子的账上。”三皇子发话。

那粗嗓子自然接着这好意。不过他出去一遭,也给三皇子带来了“宝贝”。只听他挤眉弄眼笑道:“小的在西域带回一绝色送给三皇子。这就给您送到别馆去?”

三皇子一听,眸光变得霏霏,点头应下:“嗯,送去,着人给他好生梳洗一番。”自从那萧安与他决裂,他就再也找不到如萧安般知情知趣的人儿了。在安乐候府那会儿,他还以为萧安说的是气话,没成想等他忙完再去别馆,萧安早就不在了。

千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脑中自然浮现了在安乐候府那一幕。这么玉树临风的三皇子,居然与那飘逸得雌雄莫辨的小哥儿拉扯不清,真真是出人意料。若是腐女看了定会叫好,然而她看了只觉得三皇子这人,有些恶心,毕竟他也是有皇子妃的,那皇子妃看起来温柔体贴又没有心眼,他这不是误了人家又误了萧安吗?

等三皇子与那粗嗓子离开了雅室,千夙还不敢立即出来。等了好一会儿,确认他们不会回头了,她才走出来,长舒了一口气。一抹额头,全是汗,后背也是湿黏的。

海棠在下头为那商队的结账,笑得眉眼都弯了。送了那些人出去,她自然是要上楼去寻千夙的。

“王妃,你怎么在这儿?”

“嘘!”千夙将门给合上,锁了,又拉着海棠去屏风后头说起悄悄话来。她交代海棠,不管方才那位商队的头领光顾得再多,都千万要与那头领保持距离。

海棠有些不解,千夙叮嘱她一定要记好了,不然那人会给如意居带来大灾难,甚至要砍头,千万不能与那商队扯上任何关系。

海棠听她说得这般严重,也记在心里。

“若到时候要是推辞不掉,就托辞说东家有喜,要回乡一段时间,把店门关了。等会儿你去与文公子说我告诉你的话,我还有事,先走了。”千夙脑子乱得很,没多留就从后门走了。

连日来,这是她最早回到王府的一天。西厢房里四个侍妾已经等着了,一见她回来,都忧心忡忡问她:“可是找到了证据?那沈侧妃实在可恶,居然敢将命案与王妃牵扯上关系。”

千夙只觉得事情多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当下便跟那几个侍妾说:“光凭我一个人,很难寻到证据。不过不代表我会任凭她上蹿下跳,你们只需记住,咱们是一个联盟就好。她这次对付了我,下一次就可能是你们了,凡事多留几个心眼,别让她栽赃了去。”

侍妾们齐齐应是,这节骨眼儿,她们也没心思与王妃分你我了。那沈侧妃越来越嚣张,这会儿连王妃都不放眼里,可想而知会怎么对她们几个。

“王妃,难道咱们就要这样忍气吞声?”杨氏问。

这话提醒了千夙。她最近一段时间的确是太忙了,忙着筹备如意居开张的事,才让沈大白莲钻了空子。如今也是时候给沈大白莲一点颜色瞧瞧了。

“是了,咱们也该叫她知道,这王府的后院不是她一人说了算。你们几个有空吧?随我去莲晴院外头踢羽毽。”千夙叉着腰好一副霸气外漏的样子,侍妾们的心都松开来。

然后,千夙加上四个侍妾,还有每人一个贴身婢子,加一起共十人雄纠纠地朝莲晴院走去。

到了莲晴院外头,千夙和四个侍妾围了个圈儿,婢子们在外头等着,等会儿谁接不住球,就换一个进来。

千夙大声问了句:“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四个侍妾都提起劲头来,应得是大声又齐整。

千夙便拈着染了色的鸡毛毽球,轻轻一扔,抬腿便一脚将球踢过去,恰巧对面是云氏,她拎着裙摆儿顺脚一接,球又往陈氏飞过去。

陈氏自小便玩儿这些小玩意儿,连腰摆都没提着,就接了球,转向了徐氏。

徐氏却是温婉良淑,为了端着这姿态,她从没玩过这些,于是脚踢不中那球不说,还歪了身子,险些没趴在地上。

“哈哈哈哈!”大伙都笑她的姿势滑稽,连圈儿外头的婢子都弯了嘴角。

徐氏的脸涨得通红:“不与你们耍了,我在外头看着,等会儿看你们摔得比我更丑。”

陈氏发球,一脚踹向了方才没接过球的杨氏,杨氏素来机灵,虽然有些手脚不协调,但是她伸手挡了一下,再用脚踢,倒也接住了球。

几个人耍得越来越激烈,千夙云氏陈氏都耍得不错,杨氏是后头越来越领悟到技巧,便也放开了踢,几次过后,反而是徐氏那婢子出了局。

大伙玩得又叫又笑的,莲晴院里头的人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第125章 王妃说东,奴才不往西

沈碧姝因着怀了身子的关系,太妃特别命人将许多补品送到莲晴院,燕窝更是每日不停,沈碧姝一举变成晋王府里头最受宠的人儿。

可今日才刚要午歇,就被阵阵的嘈杂扰着没办法安下心来。

“荷花,外面怎么回事?”

沈侧妃发了怒,个个都不敢怠慢,荷花匆匆出去又回来,告诉她是王妃与侍妾们在踢羽毽。

沈碧姝从床上爬下来,晋王府那么多地儿不去,非上莲晴院来踢?这不明摆着欺负她吗!傅千夙这个杀千刀的贱人。

“荷花,带人提几桶水给院里的花儿浇点水。”

荷花得令,带几个侍卫去提了水,又搬来梯子,在院墙边将水泼下去。

“啊啊!”云氏被水淋了一身,发髻都乱了,她捂住头跑到王妃那边去:“王妃,沈侧妃太过分了,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千夙让大伙停下来,先让云氏的婢子过去要个说法。结果云氏的婢子连莲晴院的门都能进去,里头的人说给花浇水呢。

气得云氏咬牙骂:“专拣好杮子捏呢?若只有妾身一人,这亏就要硬吞下去了。可今日大伙都在,她是觉得咱都该拜在她面前还是怎么的。”

千夙拍拍手上的尘,让人收好了毽球,与四个侍妾对视了一眼,决定这事就要给沈白莲闹大了去,她们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呵呵。

“姐妹们,上!”

连同婢子共十个女人挤在了莲晴院的门前,千夙喊:“一、二、三,撞!”

莲晴院的门被挤开后,十个女人冲进去,五个婢子得了令堵在沈侧妃的房间门前,死活不让里头的人出来。

而千夙带着四个侍妾在院子里发难。

云氏不知从哪儿给千夙抬来一张椅子,千夙坐下,翘着二郎腿,两边各站了两个侍妾,还颇有几分大姐头的模样。

她朝云氏递个眼色,云氏厉声问道:“方才是谁泼水淋到王妃?”

院子里的梯子还没来得及搬好,几个水桶也扔得四处都是,侍卫们还来不及四散,连同荷花都杵在那儿。他们没想到的是,王妃居然带着侍妾婢子冲进来,将他们抓个正着。

云氏哼了一声:“没人敢认是吗?”

陈氏接过话来:“没人认下,那便是整个莲晴院不知礼法,以下犯上。王妃是王府的脸面,王爷的脸面,给王妃泼水,你们好大的狗胆!”

侍卫与荷花跪下来,荷花为她主子沈侧妃揽下罪责:“王妃息怒,是奴婢一时疏忽,忘了外头还有人。”

杨氏笑了笑:“是忘了还是眼睛有疾?搬了梯子踩上去还见不着十个人?”

徐氏径直走到荷花跟前,抬起她的下巴来:“到底是你疏忽还是你主子疏忽呢?见不着人也该听出王妃的声音来啊。”

荷花一个劲抖着,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白说。

千夙等四个侍妾都说完了,才缓缓站起:“你说是你们这些做下人的错,那我便当你们的主子是无辜的。”

荷花差点要对王妃感恩戴德起来,万一王妃与主子过不去,主子肯定要将气撒在她身上。

可王妃的下一句话却叫荷花瘫软在地。

“既然你们不懂得怎么做下人,我便教你们。拖出去,杖责二十。”

荷花浑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二十板子!

外头早有别的侍卫等着,王妃一发令,他们便进来拖人,外头已然架着长板凳,侍卫将他们一个个按在凳上,手起板子落,一阵鬼哭狼嚎。

千夙只要一想到沈白莲将竹香打成那样,她便收起软心肠来。带着四个侍妾走出去,冷眼看着那几个人被打板子。

打到第六板时,王妃喊了声“停。”

几个人被打得只剩半条命,只觉这声停如天籁之音。

“捱板子的滋味不好受,你们也莫说我心狠。要是争气,就给我好好说说何为当下人的规矩,说好了,减板子。”

荷花和那几个侍卫忍着屁股上的疼,争先恐后喊着各种规矩,诸如听主子的话之类的,王妃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有一人喊出了:“听王妃的话,王妃说东,奴才不往西!”

王妃终于缓和了脸色,对那打板子的说:“谁说的这句,减三个板子。”

其他人听了,全都一个劲拣着奉承王妃的话说,什么“不管主子说什么,只要王妃说不,奴才就不干”、“不管别人说再多,奴才都只听王妃的教诲。”

听得千夙和那四个侍妾一阵爽。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给点下马威才知道这后院是谁的地盘。

“记住你们自个儿说的话。既然你们及时醒悟,我也就不再计较。都减十个板子。”

那就是,还有四个板子要捱着。然而他们都只能感恩,毕竟十个板子还是要比二十个板子来得好。加上打板子的人会看脸色,王妃都息怒了,剩下这四个板子也就不难捱了。

外面在教训不懂事的下人,里头的沈碧姝却怎么都出不来。

“外头是何人?还不快滚开?伤了我肚里的孩儿,你们可担当得起?”

的确是担当不起。不过,这沈侧妃老是借着肚子说事儿,老是欺负她们主子,甚至连王妃都不放在眼里,终于将王妃惹怒了,趁这机会给沈侧妃立立威,她们的主子才能讨了好,她们自然不能让这沈侧妃出来。

于是个个婢子当没听见,也不吭声,只当那沈侧妃的话是耳边风。

沈碧姝在里头喊了好几次,都听不见荷花的应声,便想自己开门出来。然而外面不知被谁给拴死了,门就是开不了。这下,她有些心慌。

肯定是傅千夙的人将她困住。外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万一傅千夙冲进来将她给……沈碧姝越想越害怕。

她捂住肚子,可怜兮兮地呼起来:“哎哟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

外面几个婢子听到,有些害怕。还是花容像个定海神针一样地稳,只掏了掏耳朵,然后惊恐地喊着:“来人啊,沈侧妃撞到桌角了,快来人啊!”

其他几个婢子听了,都忍不住在心里给花容伸拇指,这样一来,大家只会以为是沈侧妃自己不小心才撞到,与她们几个无关。其实哪有人敢过来,王妃都发怒了,不怕死的才敢得罪王妃。

花容喊了几声后,又静了下来。而里头的沈碧姝白白以为这招能让人过来救她出去,谁知等了好一会儿,等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傅千夙和另外那四个侍妾。

“听说沈侧妃肚子不舒服?妾身娘家认识一个专为有身子看诊的郎中,需要妾身唤来吗?”陈氏先行发声。

沈碧姝咬唇坐在床上,瞪着这几人。她们以为,都听傅千夙的就能吃到好果子?可怜她们被傅千夙骗了都不知道。

“王妃,妾身有身子不便行礼,请王妃见谅!”

千夙皮笑肉不笑地摆手:“自然要见谅的,毕竟沈侧妃又不是外头那些不带眼识人的货,我打得了他们难不成还能打你?让太妃和王爷知道了,岂不说我肚量太小,连一个侧室怀了孩儿都不放过?”

这话说的,里里外外都含义深着。沈碧姝听得整颗心猛地一揪,话便冲口而出:“王妃有什么尽管冲妾身来,妾身的下人们服侍妾身已然不易,若再被王妃如此对待,岂不叫人心寒?”

千夙冷不防走近沈碧姝。

沈碧姝吓得身子往后仰,想避却无处可避。傅千夙想做什么?她的额上不由冒出了冷汗。

谁知傅千夙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很是不在意又粗俗地说:“心寒个屁啊心寒!吃我晋王府用我晋王府,还取了工钱的,好意思心寒。不听话的全打出去,再买过就好,晋王府又不是买不起下人。王爷早跟我说了,说晋王府的吃穿用度比别个府里优厚,让我好好整治一番。我这不是忙嘛,眼下才抽出空来整治。今后哪个还敢叫东往西,以下犯上的,不说打出去,就是在府里打死了也没人敢说我的不是。”

沈碧姝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傅千夙她说这话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在情在理的,还真有王府女主人的风范。与她相比,自个儿行事倒显得小家子气。这个傅千夙,怎的这般招人恨!

四大侍妾也在附和道:“王妃所言极是。妾身院里就有这样不知轻重的下人,王妃这么一整治,妾身可就省事多了。沈侧妃你既然有了身子,想必也没时间管理下人,不如让王妃帮你整治一下?”

沈碧姝捏紧了拳头,她们在打什么主意她清楚得很。无非是要给她莲晴院里全换了血,让她往后再也不能培养心腹,一切都尽在傅千夙的掌握之中。

想了想,她回应说:“王妃平日里太忙了,妾身怎么好意思麻烦她。这些人都是经过王爷同意的,若换了谁,妾身担心王爷不悦。王妃若真想整治,不如先跟王爷说一声?”

千夙乐呵呵的,双手一拍:“跟他说啥啊?你是侍寝的时候跟他过一遍这些人的吧?王爷公务繁重,后院的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花容,将新的婢子唤进来见见沈侧妃。原先在服侍的人,等会儿跟花容去杨嬷嬷那儿重新分配活儿。”

沈碧姝气得脸都白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千夙这招先斩后奏,要的就是杀沈白莲一个措手不及,以后没了荷花等人办事,看她怎敢再暗中使横手。

第126章 万一第三条腿废了

“哎,有些乏了。”千夙打个呵欠,大摇大摆地离开莲晴院。后头跟随着四大侍妾,相比沈碧姝的形单影只,气场足足的。

回了西厢房,五个女人坐在矮榻上没个正形,云裳把新鲜的果子端进来,大伙便唠起嗑来。

“方才真是大快人心。不过,万一沈侧妃到太妃跟前诉苦可怎么办?”云氏问。

千夙手里抓着大大的梨,一口咬下去,满嘴清凉。沈碧姝不告状才怪。可她不怕。只要她一天还是晋王妃,沈白莲就不能在她跟前耀武扬威,哼!

陈氏仿佛看透王妃在想什么,对云氏说:“你穷担心什么?难道她有了身子就可以藐视王府的礼法?难道王妃还管不得了?”

云氏怕王妃心里对自己有想法,立马奉承:“王妃,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她又整出幺蛾子来。”

“放心罢,她要冲着我来,不是还有你们么?”千夙几口咬完一个梨,又抓了把瓜子嗑起来。她现在需要担心另外一件事。那便是两日后怎么拖住贺渣渣,不让他出府去。

依照在如意居偷听到的三皇子的计划,两日后,他们会将某些东西换到贺东风的船上栽赃他。她居然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可从三皇子与粗嗓子的对话里能听出来,那东西绝对能一举铲除贺渣渣。

千夙想得入神,旁边几个侍妾全在喊她:“王妃?王妃?”

“啊?”

一个回神,却见谢太妃与贺东风都进来了。这沈白莲告状得可真快啊。

千夙不慌不忙地从矮榻上起来行礼,又给那几个女人递了眼色。

“呜呜。”一瞬间,原本好好的几个人,全都哭了起来,个个委屈得让人揪心。

谢太妃还没来得及质问王妃,便被这几个人吓到。

贺东风挑眉:“你们哭什么?”

徐氏低低地道:“王爷,妾身们是难过。方才王妃带妾身们去踢毽球,本来踢得好好的,却突然有人用水泼妾身们,王妃被泼得满身满脸都是,妾身们怕她感了风寒,匆匆送她回来,这才换了衣裳。”

谢太妃听了徐氏的话,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去。

贺东风的眸子直直看向千夙:“本王听说的是,王妃故意带人去莲晴院外头踢毽球?”

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滴?千夙勾了勾唇反问:“也是妾身疏忽了,与姨娘们一时玩得兴起,竟不知不觉到了莲晴院外头。妾身真不是故意的,若知道走到那儿会被泼水斥骂羞辱等十八般折磨人的武艺都使出来,就是给妾身十个胆,妾身都不敢去。”

谢太妃不得不插一句:“那沈氏怀了身子,自是怕被扰了安静。王妃怎么说得她是故意这般无礼?想来是误会一场,王妃也莫记在心上,将莲晴院的人都放回去罢,免得沈侧妃没个眼熟的在身旁侍候。”

这不是摆明了偏帮着沈侧妃么?四个侍妾一听全都咬紧了唇。太妃太过偏心了,然而她们只是侍妾,哪里敢说什么?

千夙笑了笑,看着挺温和的,然而那双看向太妃的眼睛,射出一各铮铮的怒意来,一时竟叫太妃都闪了神。

“恕儿媳不能听太妃的。若因为沈氏怀了身子妾身就要对她网开一面,那晋王府的规矩呢?且不说妾身身为晋王妃,晋王府里没有妾身去不了的地方,光说晋王府的规矩里,也没有一条是不许走到怀了身子的侧妃院子外头的。既然这样,妾身走到莲晴院外头,她莲晴院的人不懂礼数出来迎着也就罢了,反而将妾身泼了一身水,这事传出去,可是打了王爷的脸面。是说王爷宠妾灭妻好呢,还是说妾身不懂管理后院?”

谢太妃从没有被这个儿媳当众顶撞,然而她这番话,自己却没能挑出任何错处来。不禁有些想甩手不管。

贺东风虽赞赏这女人的勇气和辩才,可她这么不给母妃面子,他怎能助长她的风气?

“王妃……”

千夙没给他打断的机会,继续义正辞严:“妾身看在沈氏怀了身子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她底下侍宠而骄的下人撤走,这也是出于对沈氏的考虑,免得她被这些下人影响,尽看不清是非曲直,被这些人不尽不实的话带偏了。再者,她将军府教得不好,不代表妾身的相府也教不好这为妻为妾之道,妾身还是冒死劝王爷一句,该立的威信还是尽早立了,免得日后反受其乱。”

几个侍妾在一旁听着,险些要为王妃鼓掌。太妃不是偏心么,王爷不是想保沈氏么,呵呵,只要有王妃在,就看那沈氏能讨着什么好。

贺东风沉着脸,后院的事归她管,她要怎么说都可以,却扯上了他树立威信的事来,好似他在她眼里是扶不起的烂泥一样,这感觉太堵人。

“所以王妃让人杖责那些下人二十大板?可知若因此闹出人命来,你就不是为本王立威信,而是让本王担上了暴戾的名声。”

千夙不急不缓应说:“暴戾的名声总比昏庸无道来得好。不说远的,就说近的,妾身的娘家相府为例,丞相大人的宠妾柳氏最后落得被丢出府,一子一女皆受连累,女儿连累将军府威名,儿子被下狱。若丞相大人早在十年前便分得清何为妻,何为妾,又何至于如今被人耻笑?”

谢太妃越听越是这么个理。想她当年是名正言顺从正门抬进来的王妃,老王爷又喜欢她,即便收了侍妾,也没让侍妾爬到她的头上,到老王爷身死,东风顺利袭位,偌大的府里也只得他兄弟二人,免了许多纷争。

如今却是侧妃先怀了身子……

“妾身言尽于此,方才被泼了水,身子不爽利,恐侍候不了太妃和王爷,还是请二位移步。”

这赶人的话都说得出口,可想而知这女人的胆子有多大。

谢太妃恨不得早些离开,于是揣着责问而来却是反被责了一通离开。

贺东风没走,他看向那四个侍妾,颇有些拿她们出气:“都想住在这西厢房是不是?”

“妾身告退。”

哟,王爷的眼神好恐怖啊。王妃还是自求多福吧。

瞬间,房里剩下了贺东风与傅千夙二人。

千夙的眼神一与他对上就转开。看什么看,不服气?来战啊。反正她不会再让着沈白莲就是了,见一次打一次。

贺东风踱着步子到她跟前,她因生气而起了红晕的脸像颗熟里透红的果子,特别诱人。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可消气了?”

消气?怎么消?千夙一把拨开他的手,不想跟他说话。贺渣渣简直大猪蹄子,她还想两日后怎么拖住他呢,呵呵,她干嘛那么热心肠啊?还不如在此之前逃了,让那沈白莲跟着他一块倒霉,多爽啊!

见她眼睛滴溜溜地转,十有八九在打鬼主意。女人脑子太活不是件好事,至少他想拴住她不容易。

“傅千夙,又在想什么?”

“没啊,呵呵。”想着怎么弄死你。还有沈白莲。

知道她因命案的事对他心生不满,不,应该说她一直以来都对他不满,他也很是无奈:“本王已让轻尘去寻证据,你只管安心等着便好。”

“安心等着被人再设计荼毒一回?上次命大,再来一次估计得下去见阎王爷。不过也好,省得碍眼。”

贺东风使力攥住她肩膀,有些不悦:“胡说什么?不是你做的,难不成还能栽赃你是凶手不成?”

“这可难说。王爷之前不是看了证据么?每一样都指向妾身,拿到衙门去直接能定罪,杀人偿命。”

这女人嘴里就吐不出什么好话来。恼得贺东风啃住她的唇,深深碾压。句句不离死,他怎么可能让她离开他?

千夙用力挣扎,才不要被这大猪蹄子白吃豆腐。然而她的力气不如他,两只手被他的大掌牢牢扣住,动弹不得。

贺东风直接将人压在矮榻上,压着她,耳边再没了她那句句堵心的话,顺心多了。有多久没有将她的气息拢入怀里了?这么痴缠着,方觉得他想念了许久,恨不能将她刻进骨髓里去。

“唔……”千夙快要喘不过气来。杀千刀的贺渣渣,是不是因为沈白莲怀孕了就拿她来泄火?她悄悄地弓起腿来,狠狠撞向某人最脆弱的地方。

贺东风冷不防被她偷袭了这一下,钻心的疼让他咧开嘴不停喘粗气。这女人是不是想废了他?废了他她能有好处?以后谁满足她?

然而人家千夙才没想到这方面去,趁他痛一脚将他踹到榻下,自己迅速爬起来整理了衣裳。想占老娘便宜?想得美!

她二话不说向门口逃,身后响起他危险的声音。

“傅千夙,回来!”

料定他追不到门口,她开门出去,掩上门前回头冲他挤眉弄眼做鬼脸:“王爷还是唤个人来看看吧,万一第三条腿废了,头上得顶着片大草原哩。”

趁着贺某人还在想草原是何意时,傅飞腿已经溜之大吉。

第127章 贺珏的仙水有问题

千夙一口气跑到了莲晴院,一脚踹在门上。守门的见是王妃来了,直接开门迎她进去,毕竟他也是王妃刚换到莲晴院里来的,自然要忠于王妃。

“沈侧妃在哪儿?”

新换进来的嬷嬷立马带王妃去莲晴院后面。

千夙朝嬷嬷递了个眼色,嬷嬷便过去按住沈侧妃。

沈碧姝一回头见是傅千夙来了,惴惴不安。但转念一想,太妃看重自己的肚子,她用不着怕傅千夙。

“王妃想做什么?”

“你说呢?”千夙一巴掌甩到她脸上,含怒警告她:“沈大白莲,有种单挑,别搞这些背后放冷箭的腌臜事。往后,你再敢朝我使横手,别怪我见你一回揍你一回,我管你有没有身子。”

沈碧姝颤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嬷嬷。”

“老奴在。”

千夙阴着脸交代:“给本王妃看好沈侧妃了。看不好你提着头来见我。”

“老奴遵命。”

陈嬷嬷应完王妃,直起身来看向沈碧姝:“沈侧妃,外头风大,还是跟老奴回房里歇着吧。”

沈碧姝想说什么,那陈嬷嬷的眼神让她害怕。她不禁心底诅咒起傅千夙来,这该死的女人,敢这么打她,还拿王妃的头衔来压她,不妨走着瞧。

千夙之前吃的亏多了,如今光是看沈白莲那双眼,她就知道沈白莲在算计着什么。呵呵,等着瞧,她手里又不是没有沈白莲的料,好戏在后头。

离开莲晴院前,她吩咐了婢子还有守卫,要“尽心”服侍沈侧妃,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打扰沈侧妃。

出来后,千夙便绕去下人房看竹香。

竹香见王妃来了,想起来却被千夙按下去。

“躺着,别起来。竹香,告诉你个好消息,莲晴院那些下人,我将他们全弄走了,罚的罚,关的关,打的打,一个都没有放过。往后谁还敢欺负你,我扒了他的皮。”

竹香眼睛湿润:“谢王妃。奴婢没事,再歇个两天就能下床了。”

“伤得这么重还说没事。”千夙轻握她的手:“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决不叫那些伤害你的人有活路。还有沈碧姝,这笔账我迟早都要讨回来。”

竹香哽咽着点头。

“你想吃什么,尽管让人去告诉花容,别省着给家里,知道吗?”

千夙跟竹香说了几句话,让她躺着自己就离开了。

想着贺东风还在西厢房,她自是不愿意回去,于是在花园里左逛一下右晃一下,不知不觉走到了碧剑阁。

好些时候没去看贺珏这小子了,他有没有乖乖读书呢?

谁知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贺珏的近侍抚剑忙得不可开交,在给贺珏侍药。

千夙着急过去,只见床上躺着的小贺珏脸尖尖的,眼神里还没了平日的神采。好好的活泼的孩子怎么几天不见就病成这样了?

“贺珏?嫂嫂来了,嫂嫂给你喂药?”

抚剑见小公子终于点头,松了口气。自小公子生病以来,每次给他喂药他要发脾气,一次药非要分几次才喝完。他的身子越来越消瘦,却担心太妃知道了要闹心,只好每日院门紧闭,请了有名的老师回来,骗太妃说要闭关读书。

千夙见贺珏要起来,便去扶他,这才发现他的手腕都小了一圈。怎么会这样?她红了眼眶。

“嫂嫂莫怕,我只是食欲不振,过些日子便好了。半年前也曾这样,都是不治而愈的。”贺珏喘着气说。

千夙闻言,心下一惊。半年前也是这样?这是什么怪病?又不是感冒,怎么会不治而愈?她又问抚剑可请了大夫来诊治,抚剑回答是请过了,请的还是济世堂的大夫,大夫说小公子食欲不振,每日按时喝汤慢慢就会好起来。

食欲不振?

“贺珏,嫂嫂给你做桂花糕好不好?”

小小的人儿点点头。

千夙便急匆匆去做桂花糕。这样的天气,她竟然做出了一身汗来,捧着桂花糕到了碧剑阁时,她的衣裳都被汗染湿了。

“桂花糕来了,试试。”

贺珏的眼睛亮了亮,伸手便捏起一块桂花糕来,往嘴里塞。

千夙正要高兴时,贺珏却“哇”的一声吐出来,不止刚咽下去的桂花糕,还有药汁。

他吐完了还干呕了好一会儿,真真是胆汁都要给吐出来。

千夙看红了眼,怎么会这样?

抚剑却说,又来了。之前小公子想喝百合粥,他让人去熬来,不料才喝半碗,又全吐出来。这些天他吃什么都吐,胃里空空的,全是靠大夫开的仙水吊着。

“仙水?拿来给我看看。”

抚剑将一白色小瓷瓶拿过来,贺珏盯着那瓶子眼神就变了,伸手就要。

千夙直觉这“仙水”有问题,攥紧了瓷瓶子,就是不给贺珏。

他眼泪涟涟:“嫂嫂,快给我,我要死了。”

“好,你等一会儿,嫂嫂用银针验了马上给你。”千夙觉得那瓶子里跟有妖怪一样,说什么都不能给贺珏。

贺珏嚷着:“抚剑早就验过了,无毒。”

“我就验一下。抚剑,你给公子按一下手和脚,躺久了会麻痹。”千夙揣着瓶子走到桌旁,背过身去,偷偷将那小瓷瓶里的水倒进杯里,又将壶里的水倒进瓷瓶里。

拿给贺珏,他仰头便灌进去,喝完用袖子擦拭嘴角:“大夫的仙水可真好喝。”

竟然这么依赖这仙水。千夙皱紧眉头,等贺珏睡下后,将抚剑拉出去厉声质问:“你身为公子的近侍,难道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这仙水的由来,你查过没有?”

抚剑愣住。

千夙趁机让他交出所有的仙水来,只见每个瓷瓶都被精致的锦囊包裹住,光是锦囊上面的刺绣就不简单。

“这么小的一瓶多少银子?”

抚剑照实回答:“济世堂的大夫说了,这仙水用了百余种药材配制而成,珍贵异常,不是不得已都不能拿给公子服用。一瓶要价十两,大夫拢共开了七瓶,如今还剩四瓶。”

七瓶七十两,真特么的暴利啊。瓶子锦囊算足一两,那仙水居然值六两?还百余种药材配出?

千夙表示百分之百的怀疑,她将那四瓶仙水夺过来:“等我验完后,自会给公子送过来。”

时间紧迫,她也管不了贺东风那厮还在不在西厢房。

推门而入,她小心翼翼地将门给锁牢了。

还未转身呢,一双手臂箍在她腰上,耳边是某人暗哑的声音:“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千夙眨了眨眼,举起肘子往后一抻,听到某人闷哼。

“王爷在这正好。”

贺东风闷声闷气道:“什么正好?你要侍寝?”

这渣渣是不是满脑子这种东西?开口闭口侍寝,他那么多女人,怎么不去让那几个侍寝?

千夙懒得理他,将怀里的几个锦囊掏出来,放到桌上。

贺东风见了,不由正色:“这是何物?”

“你亲弟弟不吃桂花糕不吃小甜点,非要吃这种仙水。王爷有多久没去碧剑阁了?可知贺珏面黄肌瘦,跟生生被饿了两三月的孩童一样?”千夙没好气地应他。

贺东风拎起一个锦囊,松开绳结,掏出瓷瓶来。拔开木塞,将瓷瓶凑到鼻子处细嗅。

千夙也开了一个锦囊:“抚剑说这仙水是济世堂的大夫开的,用银针都验过了,无毒。然而妾身见贺珏神色不对劲,怀疑里头添了什么不得了的药。贺珏还未满十岁,下手的人可真无耻。王爷一定要彻查。”

边说着,她将小瓷瓶的仙水又倒出来,给四个瓷瓶子都换成水。然后让花容拿到碧剑阁去,交给抚剑。

贺东风若有所思:“你怀疑抚剑?”

千夙摇头:“抚剑不会背叛贺珏。”

“何以见得?”抚剑最可疑,因为他离贺珏最近。

“直觉。”她当然不会告诉贺渣渣,先前沈白莲栽赃她下药,她来了一手偷天换日,行事者就是抚剑。他若要背叛贺珏,何须等此时?早就能将贺珏害个底朝天。

贺东风噎了噎,这女人跟他说直觉?那他是不是可以问问她,她难道就没直觉出他对她的上心?

不过显然,千夙眼下更关心这仙水。

“王爷,找人从济世堂那大夫身上查起。还有,贺珏定然不会无缘无故中了毒,他说半年前已经试过一次这种症状,王爷须将他的起居饮食全给换掉。不过,万一那人是王府的人,岂不是打草惊蛇?”

贺东风沉吟片刻:“用不着换院子,来个将计就计,本王倒要看看背后那只手是谁的。”

“好主意。”千夙点头。忽然又想到两日后的事。其实她该趁现在跟贺东风说的,只是她总不能说她在如意居偷听到三皇子说话吧?

咳咳,她不自然地问了句:“那什么,王爷两日后可有空闲?”

“嗯?”贺东风饶有兴趣地瞅着她。这是想做什么?

“就是,听说城外某个山上有遍地的红叶看,妾身想……”千夙故意找的借口。其实她哪知道哪儿有红叶啊?再说她也没兴趣看,不过是想将他引得离码头远远的,让他想去也一时半刻赶不去码头。

贺东风的心如瞬时绽开的昙花,绚烂夺目,他将她圈入怀里:“如果你想去,本王可以勉强带你去瞧瞧。”

第128章 傅千夙,不许离开本王

切!还勉强带她去!

千夙翻个白眼:“王爷犯不着勉强,妾身找别人一块去也行。”

“本王说了陪你去。到时准备些干粮,饿了可没有吃东西的地方。”贺东风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赤岭,没想到第二次去居然携着傅千夙。这要在从前,他哪有这等空闲陪一个女人去看红叶?

“既然出去,不如喊上云氏陈氏她们?反正在府里也是无聊,出去走走出一身汗挺舒服的。”千夙提议道。

谁知贺东风脸一黑:“本王只说勉强带你去瞧瞧,可没许你带上别个。”

千夙:“……”

人多才热闹啊,他懂什么?

不过,总算是将他引到了别处去,暂且躲过一劫。不过三皇子和粗嗓子那边,陷害贺东风不成他们会不会再使出第二计来?这没完没了的,忒烦人了,感觉脑袋像拴在裤腰带上一样,说没就没了。

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晋王府在明,那三皇子在暗,难保不会出什么纰漏。朝堂之事她是不懂,她只想要活命,就这么简单。还得想个法子将那粗嗓子绳之以法,震慑一下三皇子。

等千夙回过神来,见贺东风这厮已经脱了靴子,坐在床边,伸手就要解腰带。

!!!

“王爷今儿要在这里歇?杨氏那儿已给王爷准备好晚膳了,听说菜式特别美味,王爷不过去试试?”

贺东风深深看她一眼,当他不知道她将他往外推?不识好歹的女人,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荣宠。

他的嘴抿成一条直线,手却没停下,将腰带抽出随手放一边,自顾躺上床,闭上眼一副“我就要在这儿睡,你奈我何”的样子。

千夙:“……”他大爷的,这是她的房间她的床好吗?他睡了她的床,她睡哪儿?最最重要的是,他这么不管不顾睡在西厢房,杨氏会怎么想?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杨氏在院里等了一会儿不见王爷来,打婢子去瞧瞧王爷回来了没有。婢子回来说,王爷已在西厢房歇下,王妃黑着一张脸出来。

杨氏以为王爷因沈侧妃的事责难王妃,这节骨眼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索性就不打人去西厢房那边提醒了。万一王爷将怒气撒在她身上呢?

“可是主子,晚膳准备了这么多……”

“无妨,用食盒装上,全部送到王妃那儿,给王爷王妃用。我去徐姐姐那儿用膳,你不用侍候了,该歇的时候来接我便是。”杨氏交代一番。

反正不用侍寝,索性去徐姐姐那儿玩上几局斗地主,那陈氏和云氏这两边赢了不少呢,徐姐姐不输不赢,就她输得比较多,怎么也要扳回来。

千夙老大不爽地出来,坐在院里准备用晚膳,打算饿死贺东风去。谁知还没动筷呢,杨氏的婢子便提着大大的食盒过来了。

那婢子将菜全部端出来,放在石桌上,菜还冒着烟的,看得千夙直流口水。

“王妃,主子吩咐奴婢送来饭菜让王爷王妃食用。”

“她还说了什么?”

那婢子笑着说:“回王妃,主子说要去徐姨娘那儿用膳。让奴婢晚些去接她。”

啥?一个二个的都斗地主去了,连侍寝这事儿都不管了,也不巴巴地等着这渣王爷了。这不是将烫手芋头扔她这儿吗?

不管,她也要去徐氏那蹭饭,吃完再玩几把牌才回来。

可房门猛地被打开,某王爷走出来,语带得瑟:“杨氏差婢子送来晚膳了?传本王令,赏杨氏南洋珍珠,近侍得半吊钱。”

那婢子惊喜望外,匆匆跪下:“谢王爷。”

“嗯,不用侍候了,下去。”

千夙气鼓鼓地盯着那厚脸皮的贺某人,见他大摇大摆坐在她对面,拎起筷来夹菜,吃得可真香。

“王妃什么时候像杨氏这般通气儿,也尽可去库房里取珍珠。昨儿个万岁爷赏了十颗,眼下赏了一颗给杨氏,后头怎么分配,王妃说了算。”贺东风以为她没有得到珍珠才生气。

千夙才不在意那几颗珠子。搁现代珍珠的价格一般人都消费得起,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既然王府里头有珍珠,可以磨了粉给贺珏用。还可以用珍珠粉美容呢。好处多着。

“王爷,明儿个差人将一颗珍珠磨粉,食用可定惊安神,清热解毒,正适合贺珏。至于剩下的,将最大那颗给太妃娘娘,其余姨娘一人一颗。至于沈侧妃那儿,还是让大夫盯着些,妾身不知道她能不能用珍珠,就不送过去了,省得又招惹麻烦。”千夙一下便分配好了珍珠的去处。

贺东风没听到她要给自己留一颗,不禁好奇:“王妃不喜欢珍珠?”

“喜欢。不过南洋珍珠尤为珍贵,剩下的还是留着礼尚往来罢。王爷想打点哪个关系,就将珍珠送与那些个朝廷命妇或贵人,一送一个准。”

竟然这般精打细算。越来越有为人妻的自觉,还说心里没有他?不悦他会事事从他出发安排打算?

贺东风按捺不住喜悦,一把将人捞进自己怀里,夹了块鸡肉喂进她嘴里。

“呃……”千夙被迫坐他腿上,冷不防被这么亲昵地喂食,她两颊滚烫滚烫的。记忆中好像大二那年刚谈恋爱时才做过互相喂食的事儿吧。

再看向不远处侍候的花容云裳,她们都掩着唇无声地笑。

千夙很是不自在:“妾身自个儿来。”

“本王喂你不好?”贺东风起了玩兴。

她呶着嘴:“又不是小孩儿,还要人喂食。”

“正好练练,以后总要喂世子郡主的。可别让本王等太久。”许是心情舒畅,贺东风这话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

千夙脸上的热才刚下去,听了这话又烫起来。什么世子郡主,谁要给他生娃?再说了,她才不愿意自己的娃和别人共享父亲,光是想想都委屈得很。

于是她切断了这个话题。

然则贺东风却正色道:“本王不是说说而已。你我成亲将满四年,晋王府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晋王府,世子也该出生了。没得让本王在列祖面前无所交代。”

千夙正想说话,他却扳正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王妃,该努力了。”

努……力,说得好像想要孩子就能有似的!

“所以王妃的眼神是,在怀疑本王的能力?”贺东风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掌游走到她柔软的胸口。

千夙起了一层细细的颤栗,下人们都瞧着呢,竟然这么大胆。

“王爷,你不吃了吗?那便去歇着。”

贺东风熠熠的桃花眼里似盛满了星光,里头映着她的脸:“本王想吃你。”

轰!这渣渣撩什么撩?

不等她宣泄不满,他已将她打横抱起。

千夙指着那桌菜:“妾身还没用膳呢。”

“等下再喂你。眼下,本王比你更饿。”

他低沉暗哑的嗓音划过她耳边,扣人心弦。她躲在他怀里,他抱着她大步进了房里,门吱呀一声合上。

灯被吹熄,窸窣的声音响起,间或夹杂急迫,千夙的脑子重得很,好似置身于海里,冰凉的肌肤一贴上,很快又变得火热,骇浪袭来,直把她拍得晕眩,还未回神,又有徐徐涟漪泛起,让她忍不住随那扩散的水纹轻轻摆动。

一切将入正题,身上那人却急急打住。他额上的汗滴落她颈间,浓浓的暧昧叫人羞怯。

“傅千夙,不许离开本王,听到没?”

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千夙整个人还是昏沉的,难受的,哪里会将他的话听进去。再说了,在她看来,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哪里作得数?!不过是情到浓时,添些情趣罢了。

可贺东风却非要她一个答案才肯给她想要的一切。自从将她放在心上,他的心就从没落地过。这女人不再像从前那样,将他当为她的所有,而是迫切与他划清界限,想要与他渐行渐远直至离开他。

他承认他被这种没落到实地的感觉折腾疯了,她若即若离得像风,一个不仔细她就溜了,不再回头。他想要她,想要她的一辈子,可她却犹豫摇摆。叫他如何安心?

堂堂王爷,又是万岁爷眼前的红人,他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用别人提醒,他自己也清楚,大抵这就是为情所困。他抓不紧她,唯寄望于用他与她的孩儿来捆住她。说他卑鄙也好,无耻也罢,他只想这辈子都沉溺在她身上。

“说你永远不离开本王。”

这男人疯了。她也快要疯了。

千夙似泣非泣地想抓住眼前的贺东风,一个急切指甲却不小心在他下巴处划了条痕。

他戏谑地贴着她的耳垂:“这么急?嗯?”

“贺东风,你该死!”她原本白皙如羊脂的脸涨得通红,像盛放的花瓣,惹得他眼眸愈加深沉如墨。

他捏着她无意识乱挥的柔荑:“死了谁来疼你?”

情话如毒药,叫人明知不可沉溺,却又偏偏抗拒不得。

到了最后,千夙连她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这一夜,她像猎物而他像不知餍足的狼,生生将她拆吞入腹,连骨头都不放过。

第129章 第一个吃螃蟹的占尽先机

翌日千夙起来的时候,浑身散了架般,花容与云裳掩着嘴笑,两人提了热水来,放了满满一浴桶。

泡了澡又被花容松过肩颈后,她整个人舒服多了。

云裳笑嘻嘻道:“主子是不知道,一早那沈侧妃就派人来喊王爷了,说她肚子不舒服,结果王爷只打了人去请大夫,更衣就去上早朝。这会儿都要回来了。”

花容白了云裳一眼:“就你会嚼舌,主子才醒来,做甚么提那不相干的事?”

“哎哟我的好姐姐,我这不是高兴嘛?可见在王爷心里头,主子才是最重要的,别人都得靠边。”

花容左右看了看,低声斥她:“这话可别叫人听去,少不了一顿搓磨。”

“晓得了。”

千夙看她们顶嘴,心情还不错。今天还要去如意居瞧瞧的。

简单吃了点东西填肚子,她便换了衣裳出王府。

从后门进如意居,见文径寒神清气爽地交代着底下的人怎么做,她站在二楼听了一会儿,这文公子还挺有管理天赋的,不过略略提点他一下,他就能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等文径寒开完早会,见到她来了,他便揣着账本上楼来。二人坐在小雅室里,摊开了账本细细地聊起来。

“昨儿个流水比想象中要多,一楼的消费与二楼持平,其中招牌菜式占比六成,点心占一成,酒水占一成,余下便是外送的简餐了。”文径寒昨天夜里边敲算盘,边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如意居一天的生意,比他另外几个铺子加一起的盈利还要可观。

可见按照王妃的计划行事,大有可为。

“酒水不会每天都占比这么重,简餐可以多做些变化,除了招牌简餐,还可以每日准备不同菜式,荤素搭配,订购十份者再送一张礼券,可到吉祥小食店换一杯蔬果汁。”

文径寒睁大眼睛:“如此甚好。不过简餐的盈利到底不如二楼的贵客消费,何不……”

“不可。”千夙不等文径寒说完话就打断。做食肆不比其他,做的都是回头客的生意,口碑重要,味道价格也同样重要。

“我打算把简餐这块加重来做。你试想想,这民间毕竟穷人多,贵人少,二楼即便你弄出天女散花来,也不可能每日保证得了有贵客进门。切勿顾此失彼。简餐虽然盈利少,可长久算下来,盈利也甚为可观。最主要的是,简餐操作便利,长做长有,眼下也只得如意居一家做,第一个吃螃蟹的到底占尽先机,你懂吗?”

文径寒皱眉想了一下,观念还是转不过来,哪有人做买卖不是往大里做,反而往小里计算的?

千夙也不怕麻烦,再下一记重锤:“文公子,你不会以为简餐是一份一份地外送和卖出吧?”

“难道不是?”

千夙笑弯了嘴:“自然不是。简餐要的是快和价格适宜,尤其适合准备多人份的膳食。就文公子的人脉来说,要推荐给府衙的官差并不难吧?或者给高门大户都送一些?主子不吃,下人也要吃的。根据价格来搭配菜式,不正是咱们要做的事?”

文径寒的眼睛都亮了,晋王妃果然有主意。

话说到了这儿,后头的事只要不是傻的都能安排了。

千夙反而担心另一件事,那便是三皇子与那粗嗓子想将如意居作为联络的窝点一事。

“文公子,海棠是否与你说过有贵客上门的事?”

“她与我说了,王妃要是担心,咱不做他的生意就是了。”文径寒一口应下。

千夙点头:“那些人不是善茬,想找一个据点方便他们做那沾血的事。为了如意居长远计,宁可躲着他们也好过惹上一身的腥。只是我担心,那些人有权有势,如意居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这还得公子好好想想解决之道。”

“王妃说的是。打开门做经营,自然有这般那般的风险。若他们真要找如意居的麻烦,大不了咱不做就是了,好歹还有个了吉祥小食店撑着。”文径寒拧着眉心,实在没想到,如意居才开门就引来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的注意。

千夙又说:“这是最坏的打算。宁可丢了银子也千万要保住命子。”

两人商量了一番,千夙要离开的时候,粗嗓子恰好来到如意居。

“掌柜的,好酒好菜端上来。”

海棠一见是王妃交代过的,千万别招惹的人,她的心跳陡然加快,还好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千夙在二楼也瞧见了,朝海棠比个眼色,海棠便笑着迎上前去:“客官要在这儿用吗?只今日人多,店里的菜兜售一空,客官要吃还得等上一会儿。不过店里方才还留了一份装好食盒的饭菜,客官要的话,眼下就能提走。”

那粗嗓子显然没想到这如意居的生意这么好,见没菜又没酒的,想与掌柜的套个热乎都不成。他想食盒就食盒吧,今儿不行就明儿再来。

等海棠将食盒提来,那粗嗓子似还有话要和她说,只是这么会儿功夫,来了许多客人,他到底没能说上话。

粗嗓子一走,海棠上了二楼。

“王妃,怎么办?看样子那人是要每日都过来了。这避得了一日,避不了一世啊!”

千夙也蹙紧眉心,如意居才刚开,没道理要闭门。可不闭门的话,那粗嗓子要是每日来,也烦不胜烦。

这时文径寒想了想便说:“若他明日再来,由我出面。应该能震住他。”

千夙狐疑地盯着他,虽说他是雁京城里有名的富二代,可是要压住三皇子何其艰难。

文径寒轻哼两声,让海棠下去做事。他将雅室的门又合上,这才压低声音说:“王妃,这事我原不想与人说,你听过便算。众人都道百年文家世代经商,然而世人不知道的是,我娘曾是晋王府的郡主。算起来,如今的晋王还要喊她一声姑姑。当年因她誓要嫁与我爹,甘愿抛弃郡主身份,改了籍,改了名,世人只知她叫华再雪,而不知她是贺雪。”

千夙张大了嘴。文径寒的娘是贺某渣的姑姑?也就是说,文径寒是贺东风的表弟。这个瓜有点大啊。

难怪文径寒说应该能震住人。论起来,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按辈份还是要喊文径寒他娘一声表姑的。

“然而,你娘她不再是郡主,这……”

文径寒捏了捏鼻子:“虽然改了籍改了名不再是郡主,先皇却未收回赐予她的宝物。不到非不得已,我娘都不会利用那样东西。”

千夙悬着的心依旧未落地。反而更加担心。万一那三皇子知道文径寒是贺东风的表弟,岂不是加速如意居的关门大吉?会不会引祸上身还未可知。

“文公子,听我的,大不了将如意居关了,切勿表露你的身份。毕竟你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万一他凌驾于你娘之上,你又该如何是好?”

“王妃请放心,我自有分寸。”

话说到这儿,时候也不早了。千夙一路回去,还在想着贺雪郡主的事。

晚膳时,那位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的王爷准时来到西厢房。

千夙等他坐下喝了汤,假装不在意地问起:“王爷,王府除了太妃可还有别的长辈?府里新近来了些绣暗花的布匹,太妃嫌花色太暗,别个也不喜那花纹,不如送给别的长辈?”

贺东风脸色未变,淡淡地说:“没了,用不上便放在库房里。”

“好。”千夙暗忖,看来真是老死不相往来了,连提都不愿提。

用完膳,贺东风拉她去主院的书房。门一合上,他从书柜上拿下一个小匣子给她:“下朝后去东宫,殿下赏的玩意儿,太子妃嘱咐一定要给你。”

千夙摸着那个匣子,爱不释手。甭管里头是什么,光是这个匣子就价值不菲,用料上乘,雕刻上乘,放到现代去,这么精致的雕功得值几十上百万。

她本以为里头是什么名贵的珠宝,然而打开一看,竟是一叠厚厚的银票。哇,太子夫妇这是明着贿赂朝臣啊。

“喜欢吗?”贺东风勾着唇,饶有兴趣地看她的反应。匣子打开那一瞬间,她满眼的惊吓以及惊喜。这个爱财的女人!

千夙抱着匣子不松手:“喜欢得不得了,王爷代妾身谢太子殿下及太子妃娘娘。”

“谢他们做甚?这都是本王的血汗功劳钱。往后便由你替本王管着,没准哪天用得上。”贺东风不在意道。

这么牛?连太子给的钱都不放在眼里。

不要白不要,这银票到了她手里,就是她的了,嘿嘿!反正贺渣渣银子多,这么点于他而言不痛不痒。对她来说就不一样了,用了这叠银票,她可以安心购置宅子,买上两个下人,一匹马,再继续开拓她的事业宏图。爽!

“今夜在主院歇?嗯?”

贺东风略低沉的嗓音拂过她的耳。

千夙颤了颤,这色胚!哼!

他箍着她的腰,似怨非怨道:“西厢房的床又硬又窄,硌得本王睡不好,早朝时万岁爷都问了两遍。”

第130章 为此姻缘,愿折寿三十载

又硬又窄睡不好,睡不好他别去西厢房啊。千夙白他一眼,算了算今儿轮到沈白莲侍寝。虽说之前罚她三个月不许侍寝,可自她怀了身子后,侍寝的日子也要算上她的,贺东风要到她的院子去陪她。

想到这儿,千夙笑笑跟贺东风说:“王爷让妾身在主院歇,妾身便在主院歇着。倒是王爷,抓紧时间去莲晴院看看沈侧妃。今早不是说肚子不舒服么?”

“那本王去去再回。你要是累,不必等本王。”

千夙心想,以这沈白莲的个性,贺东风还能去去再回?呵呵。

人一走,她便不客气地让主院的婢子去洗果子来,吃了果子,擦了身,泡了脚,舒舒服服地躺在贺渣渣巨大无比的床上。

果真比西厢房的床好。所以人真的不能比,一对比,娘的她之前过的都是些啥日子啊?本来以为会认床的,结果没一会儿就进了梦乡。

贺东风回来时,床上的女人早就睡得没了仪态。上好的鸳鸯丝绸枕,一个垫在她后背,一个被脚压着,被子卷在她腰间,薄薄的寝衣翻了起来,半截腿露在外头。

这么睡明儿个肯定得感上风寒,没了他她可怎么办?他脱下袍子换好自个儿的寝衣,悄悄翻到床上将她卷入怀里。一阵熟悉的香气钻进他鼻里,只觉整颗心都安定下来。

若是从前,谁要说在一个女人身上有这种尘埃落定感,他定然会嗤之以鼻。如今他抱着她,仿佛得了全世界。

眨眼到了约定好要去赤岭看红叶的日子。千夙本以为贺某渣休沐,谁知他竟是告病不上朝,这波操作也是很溜了,万岁爷知道他不上朝是为了去看红叶,不会打死他么?

临行前,千夙发现朝雨没有跟着。她稍微想想便知道,兴许朝雨要替贺东风去码头。如果中了三皇子圈套的话……

“朝雨,这一路去赤岭,你不跟着,谁护王爷平安?”

朝雨以为王妃担心王爷呢,便说早就安排妥当,这一路去赤岭不会有危险。

“你不跟去,可是要去码头行事?有一事我告诉你,该如何拿主意你且看着。听说今日有好多商队船只驶回靠岸,人多物杂,不出乱子还好,若出了乱子恐怕你一人也没办法决断。不如这样,你今日先不要去码头,等王爷回来了,再一同去。”千夙直接吩咐朝雨。

“这……”朝雨不知该不该听,他也得了消息今日有许多商队船只靠岸,为防出乱子才要过去巡察。但王妃的话也没错,假如出了乱子而王爷不在的话,也是个麻烦事。

最最主要的是,他们暂时还不知道那些商队是真的商队,还是有人借商队的名,干着别的事。倘若这里头有文章,就不止是王爷的事了。水路向来容易混杂牛鬼蛇神,稍不留神,便引狼入室。

“你若犹豫,不妨做个缓冲。去码头可以,但别光明正大地去,而是暗中去,如此一来能巡查,二来出乱子也能有个后路不是?”千夙又给他支了第二招。她心想的是,但凡朝雨二选一,晋王府都不会惹上那等腥风血雨。如今的关键都在朝雨这里,只要他有所准备,必能躲过一劫。

朝雨想了想,王妃说的不失为个万全之策。到时候见机行事就是了。

“如此王爷才能放心去赤岭。好了,我话说到这儿,还是要靠你把握的。”千夙说完话便上马车去。

马车上的贺东风问她跟朝雨说了什么,她说没什么,总觉得朝雨不跟去有点不安心,让他忙完就赶去赤岭。

“你在本王身边还不放心?”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妾身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日有什么事要发生。”

贺东风扣着她的腰:“不管发生什么事,本王也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好。”

马车一路往赤岭走,因路途有些远,千夙坐着坐着便有些饿了。贺东风让人在附近买些糕点,千夙竟一口气吃了三块才止住,身边的贺东风却什么都没吃。

“你从前似乎不怎么喜吃糕点?”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不过原主也真够可怜的,与他生活了三年,他到现在才发现对不上的地方。

千夙面不红耳不赤地撒谎:“本来不喜吃,只是前些时候当下人,为防饿着,哪里还能挑剔?这一吃就觉得糕点的味道不错。”

贺东风把玩着她的手:“能吃是福。看来本王以后用不着担心,世子郡主不爱吃饭了。”

这说得好好的,怎么又说到孩子去了?这人真是没个正形。

一路拌嘴到了赤岭,日头已经很高,千夙下马车时解了外袍。好久没运动了,今儿爬山出一身汗排毒不错,当然不能包得像个粽子一样。

“等会儿走不动,本王背你。”

切!看谁先走不动。

于是两人慢悠悠地在山脚下择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山道往上爬。千夙在现代时事业做得红火,疏忽了锻炼,有一次咳嗽三个月才好全,身体恢复之后她不敢犯懒,每日会在家里做些简易的运动,例如跳绳、摇呼啦圈、爬楼梯、偶尔还带着员工去爬山。

因此眼下爬起这坡度不是很陡的赤岭,对她而言没有难度。不知不觉走到了半山腰,后头的婢子们都气喘吁吁的,反而两位主子还健步如飞。

贺东风有些惊奇地瞅着她,还以为她逞强,却发现她脸上印了两抹酡红,额上发了汗,却没有一点疲倦之色,步子还是稳稳当当,当真不用他背。

再往上走有个不大的寺庙,香火不算特别鼎盛,贺东风喊了停,让大伙都歇歇。

千夙本想继续往上走,不过见花容云裳的小脸都累白了,她只好作罢。到了寺庙,自然要烧把香,拜一下各路神仙的。

她往寺庙里走,贺东风跟在她身后,也一同进去。

捐了香油钱,要了一把香和一双蜡烛,千夙跪拜得特别虔诚。她双手合十,嘴里默念有辞,磕头时头几欲点到地上。

贺东风见她要起来,他跪下拉她的手,面朝菩萨:“菩萨在上,信男贺东风路遇此地,携妻傅千夙诚心祷求,愿这辈子琴瑟和鸣,子孙双全,下辈子再续夫妻姻缘,生生世世。”

千夙吓了一跳,心里似有股暖流,一下流遍了全身。他怎么说这样的话,可知神面前不得乱说?生生世世要与她结为夫妻,他不会腻?再说了,她是穿越而来,充其量是半辈子,哪里能求这一辈子,下辈子,世世代代?

贺东风炯炯的双目紧紧攫住她的眸子:“我在菩萨面前许了愿,不管这辈子、下辈子还是以后,你都是我的妻。为此姻缘,愿折寿三十载。”

“你!”千夙下意识用手掩住他的唇说:“在菩萨面前不得说胡话。快呸呸说过。”

他将她的手拉至自己掌心攥住:“你呢?与我所求是否一样?”

千夙低下头去,这一刻,心是乱的。她无意与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多做纠缠,然而似冥冥中,有什么一股力量将她拉向他,避无可避。如果这是上天的旨意,她又如何能拂?唯她心中所想,与他不同,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他想要的,却是她的臣服。

两人从蒲团上起来,贺东风依旧没松开她的手,拉着她问师太要了吊着线果子和铭牌,来到寺庙后院那颗许愿树下,在铭牌上写了他与她的名字,将那吊着线的果子连带缠着铭牌往树上抛。

千夙有些紧张。在现代她从没这样许过愿,总觉得向一颗树许愿有些傻啊,没成想,现在她会睁大眼睛盯着那果子和铭牌。

结果,不知是贺东风的力道使得好,还是真的许愿成功,那线勾缠在枝桠上,稳稳的没有掉下来。

风吹过他与她的衣袂,似在什么在流湲。

“一直没问你,你从前爱慕我的心意有没有改变?”贺东风难得问出了他心底一直想问,又寻不着机会问出口的话。

千夙能给的回答是沉默。她连自己的心都没看清楚,又怎么去面对这些纠缠?老实说,这段日子以来,他的变化她能感受到,她似乎没有从前那样抗拒他,决心似乎在一点点地削弱。

爱他吗?他们之间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要解决。可不爱他吗?她又那样没原则地与他沉溺在一块。

也许,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喜欢他。这种喜欢的程度,她暂时还没办法回答。

“贺东风,倘若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应该喜欢的人,你还会这样喜欢我吗?”千夙不是担心她与原主的区别,而是没有信心自己能喜欢他多久。

贺东风紧紧抱住她:“本王不管你是谁,本王只要你在本王身边。傅千夙,你一直不肯看过本王的心。”

千夙在他怀里深吸口气,那熟悉又冷冽的松柏香,居然让她一点点地习惯起来,这个男人,也许就是上天给她的一道坎,偏偏如此乱她心神。

也许,她不该再与命运对着干的;也许,她可以收回一些棱角,顺着命运的路走上一遭,来过一趟的。

“贺东风,我要你一句话。”她认真又坚决地道。

第131章 此刻起,他最好给她收心

“什么话?”他眸光灼灼。

千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远远地看向方才许愿挂上去的果子和铭牌,她幽幽道:“若有一天你负了我,我自请离去你不得不准。”

贺东风瞪大眼睛:“本王不会负你。”

千夙回头瞅着他,毫无商量境地:“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王爷,我不再是从前的傅千夙,我的心眼很小,我不过为自己谋一条退路罢了。”

她不愿做那为爱而没了自己的女人。她愿意试着接纳他,与他携手走下去,却不代表她会将就。如果有一天,支撑着他们在一起的喜欢没有了,她不会强求,更不会留下。

贺东风沉吟半刻,却是应了她:“我答应你。你也不许负我。”

“嗯。那王爷以后也不许说我没有容人之量。除非我心里没有你,否则我不会希望与那么多女人共享你一个。”千夙摆出了她的态度。他的过去,她不干涉;然而从此刻起,他最好给她收心,否则她多的是方法要他好看。

贺东风心内一阵狂喜。这趟陪她来赤岭,来对了。有种在梦中的感觉,生怕睡醒美梦成空,她也不再愿意交心。

见他怔怔的,千夙不由问他:“这么瞧我着干嘛?”

“怕一切是梦。”他伸手将她拢入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背道:“本王不会叫你受委屈。沈氏及那几个侍妾,也正是本王要与你说的事。等沈氏生下孩儿后,本王自会将他过继你膝下,你若不想抚养,本王就将他送到母妃的院里去。而沈氏那几个,本王会好生补偿,给她们放妾书,她们不想要也可到别院去,本王供养她们直至老死。往后的晋王府,除你之外再无别的女人。”

他这番话出乎千夙所想。他是什么时候起了这些心思的?那些女人会肯听他的安排吗?要知道,那几个女人的娘家都是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贺东风这么一番大阵仗,便是要树敌无数了。

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说不感动是骗人。可她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后悔今天做的决定。

“王爷还请三思。妾身虽小器,也自是明白朝堂与后院的丝丝联系。”

贺东风反过来安抚她:“用不着担心,本王会安排妥善。而你,也该履行作为王妃的责任和义务。”

千夙脸一红,低声说:“可妾身不想搬回墨梅园啊。”

“正好,本王也不想让你住墨梅园,索性住到主院去,也省得本王一回府还得绕半个府才寻到你。”贺东风的吻落在她的鬓间、额上、耳边。

两人挽着手出了寺庙,大伙都看呆了,王爷跟王妃似新婚夫妇般,恩爱异常啊。难不成这寺庙是专门求姻缘的?一出来两人亲密不了少啊。

“还要上去吗?”贺东风细声问千夙。

她点头:“上去才能一览众山小,不是吗?难得出来,王爷也多多走动。”

于是两人从寺庙往上走,一直爬到山顶,手都没松开过。

只见漫山遍野的火红,让人心花怒放。而皇城远远地成了一个小点,这里真正是远离了喧嚣。

“喜欢吗?”

“喜欢。”本来只是想他引离码头,没成想山顶的景色竟然这么美。

千夙拾起一片红叶,调皮地插在贺东风耳边,他顿时变得滑稽,她笑得弯了腰。下人们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一直端着冷面的王爷,谁敢这么不知死活开他的玩笑?也就王妃敢这么干,偏偏王爷还宠溺得不行,羡煞旁人啊。

花容和云裳被喂了一嘴的狗粮,跟自己嫁得良婿似的,笑得脸都红了。从前她们总担心王妃受王爷冷落,如今总算熬出头了。两个丫鬟都轻揩去眼眶的湿润。

在山顶待了一会儿,大伙都饿了。

千夙兴至,说要给大伙弄一锅真正的野味。她安排了几个侍卫去猎野鸡或兔子来,自己带上花容云裳去摘野菜,顺便还安排了王爷去摘野果子。

贺东风挑起眉,倒也没说什么。

过了会儿,千夙将摘来的野菜用自带的水冲干净,又与花容云裳去捡来些石头,搭成个简易的灶,烧起火起来。

“所以这就是你要带上锅的理由?”贺东风见她忙得不亦乐乎,便打趣她。来的时候,马车除了她带的一口铁锅,还装了好多皮囊的水,一大袋子的调味料,什么油盐酱醋,她全带了。

千夙瞟他一眼,语带兴奋:“难得有机会野炊,自然要让王爷见识见识妾身的本事。”

贺东风从前可不知道她这么会做吃的,煎焖炒炸样样在行,眼下也不会怀疑她的本事。只管等着,给她打打下手。若不是身在官家,兴许他还讨不到这么手巧的媳妇,衣食住行打理得井井有条。

打猎的侍卫回来,打了两只野鸡和几只鹌鹑,千夙烧了一大锅热水,利落地去毛,将一只野鸡抹了香粉,盐和酱,再用纸裹起来,外头再抹上一层泥,最后放进先前叠好的泥瓮里,用火瓮。

花容云裳想给主子打个下手,然而主子太能干,她们什么忙都没帮上。只见主子麻利地将几只鹌鹑放下油锅里炸。

没一会儿,油锅里便飘出香味,大伙闻着只觉馋虫都被勾起来了,不由都将目光锁定那锅,里头的鹌鹑被炸得金黄金黄的,很是诱人。

千夙将炸好的鹌鹑捞出来沥干油,然后一分二,五只鹌鹑便分成十份来。剩下的油她没倒掉,添了一定分量的水,又放了她自个儿配香料,盖上锅盖熬了一会儿。等煮开了,她将切好的野鸡块下了锅。

“香,太香了。”云裳一个劲吞口水。

花容却问这些野菜要怎么做。

“莫急,等会儿你们便知道。”千夙盯着那锅,又去看泥瓮子,里头的瓮野鸡再等一会儿也能出炉了。

这边的炖野鸡越来越香,她掀开了盖子,将野菜放进去,为了提鲜,她还将贺东风摘来的果子,切了片放进去。

瓮野鸡出炉,野菜炖野鸡也好了,可以开吃了。

千夙唤大伙过来,围着炉子坐成一圈,她给每人分发了碗筷,分到贺东风时,偏偏少了碗筷。

“本王与你一起用。”

千夙羞红了脸,将自己的碗筷推给他。

炖野鸡汤鲜香,炸鹌鹑外焦里嫩,瓮野鸡皮香肉滑,这一顿大伙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个个摸着圆溜溜的肚子谢谢王妃。

然而后面还有果子解腻,方才吃了荤腥,这会儿吃上几个喉咙都是甘甜舒服的。

“主子,这天下没有什么是主子不会煮的吧?”云裳边嚼果子边问。

千夙淡淡一笑,她也很久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难得出来一趟,自然要吃好喝好玩好。

在山顶停留一会儿,千夙捡了许多红叶,等回去做个好看的DIY灯罩。

怕再晚下去山风寒凉,贺东风下令大伙下山。因吃饱了个个都有力气,没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

这一路回王府,很是顺畅。到王府时一轮落日像蛋黄般斜挂天边,千夙边下车边吟起诗来:“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贺东风搂着她进王府,勾唇笑说:“应该是夕阳无限好,晚来更添香。”

想添香?呵呵,等朝雨回来他连夜香都没空闻。

两人回到主院,贺东风当着千夙的面,交代管家:“本王近来身子不爽,太医说了,须休养段时日,不必安排侍寝。”

管家领命去各房各院里通知,后院的女人们皆幽幽叹气,感觉今年的冬提早了不早时间到来。

贺东风刚想软玉在怀,朝雨恰这时回来,有要事禀报。

“王爷还是处理要务为紧。”千夙心底暗爽。

某王爷只能移步书房。

朝雨一五一十向王爷禀报今日在码头所见。王妃出发前交代的话,他特别上心,于是给巡察的官员告一声,王爷今儿不去码头,然后他暗中带着少许人马躲在暗处查看,发现靠岸的商队船只隐隐透着奇怪,可巡察的官员却在查阅了相关的手续后,便允他们上岸。

他亲眼看到,那些商队从船上搬下一抬抬货物,有官员让商队开箱,打开后不外乎大米高梁等粮食。官员查不出什么来,便放商队离开。

朝雨觉得奇怪之处在于,外出经商的商队,特别敬畏老天鬼神,每每出发或靠岸,都有约定俗成的仪式,最不济也会撒一把米或一把香灰,外加几杯浊酒到水里、码头上,以示感谢老天和各种神佛的保佑。

然这个商队近十条商船,竟无一人行此仪式。于是朝雨派了几人暗中跟上商队的行径。

等回来的人细说一番那商队的落脚地,还有货物的集中地时,朝雨越发觉得里头大有文章。

贺东风听完朝雨的禀报,推算了下便大致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他轻蔑一笑:“敢情有人想来一招瞒天过海,如若不成,就换一招李代桃僵,直将本王扣死在船上。”

朝雨一听,再联系起那商队的做派,不由冒了一额的冷汗,心里直感激王妃临行前的提醒。倘若今日真的出现在码头,指不定出怎样的乱子。

第132章 想与她白首共老,享人间繁华

贺东风鹰隼般的眸子看向朝雨:“此事你做得很好。”

朝雨话到了嘴边就要告诉王爷,这都是王妃的主意,他可不敢居功,也没想过会出现这么些波折来。不过,王妃似不想让王爷知道呢。

贺东风没多留意朝雨的犹豫,只吩咐他要盯紧了那假扮的商队,以及他们落脚之处。至于那一抬抬的货,定有蹊跷,为防他们转移阵地,还要及早一网打尽才是。

“交代下去,二更天,行动。”

“是。”朝雨领命而去。他也知这举大意不得。或是成了,便是防患未然,若是败了,牵连甚广,更会影响大统。

朝雨从书房出来,正巧见到王妃从房中出来,他匆匆上前一拜:“今日的事,谢王妃提醒。”

“你没有告诉王爷是我说的吧?”

“奴才没有提。”

千夙点头:“那就好。原本你们男人的事我是不懂,只是先前与几个夫人闲话家常,听到这个消息,若王爷也一同去码头,我自然不会提,偏偏王爷不与你一同去,我这眼皮直跳。”

“幸得王妃及时告知。如若不是,奴才恐怕惹出祸来。”

“我只是提了个醒,还是要靠你自己忖度的。快起来罢,王爷不是还交代了你别的事?”千夙见书房的门开了,心知贺东风快要出来,自然不想让他听到她与朝雨的对话。

朝雨颔首,起来后神色严肃离去。

贺东风正巧走出来,千夙长舒口气,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走上前去:“见朝雨神色匆匆,王爷的脸色也不太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今夜本王有公务处理,你自个儿睡,不必等本王。”

哦?这是要动手了?千夙心里也有些紧张,万一打草惊蛇呢?可若不及时反应,又怕后头祸患无穷。一时间也担心起来。老天保佑,可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见她蹙眉,他伸手去抚她的眉心:“放宽心,有本王在。”

“嗯。王爷万事小心。”

难得听到她对他的挂心,他心里暖暖的,牵她的手往房里走:“自然要万事小心,如今不比从前,本王定会爱惜小命,不能让王妃琵琶别抱。”

千夙牙根一紧横他一眼:“说什么呢?”

这双媚眼呵!他怎么舍得去送死!贺东风心情颇好,将软玉温香抱在怀里,唇凑在她的颈间,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这亲昵的举止让千夙羞红了脸。说好要接纳他,如今多了几分真心,知道他的情义,她便也由他去。

然而这么抱着,某王爷情动起来,想要更多。

千夙按着他不安分的手:“王爷,正事要紧,虚软了腿可怎么去处理公务?”

啧,这是瞧不起他的能力?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被自己的妻子质疑成这样会无动于衷的。

他将她压在床上,手一用力,她的外袍落地,露出里头的白色衣裙来。她素爱穿白色,与她如白玉的肌肤相得益彰,看得他眸光更深。他喜爱她精致又销/魂的锁骨,每每口允红了,更让他玉罢不能。

感觉这女人给他下了蛊,不然他在她面前,怎么越发控制不住自己?想将她疼到骨子里去,想给她全天下最好的,更想与她白首共老,享人间繁华。

千夙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然而她眼下只能求饶,眼光涟涟地望着身上的男人:“王爷,妾身错了,要散架了,您就行行好放了妾身罢。”

贺东风爱惨她这小娇羞,眼含波涛,脸如春桃,真真是人间尤物。他扣着她纤细的腰:“知道错了?喊声相公来听听。”

“不要。”千夙拒绝。老公一词,她在现代都没喊过哩,这词在她心里很重要的好吧,怎么能在床榻间这么儿戏地喊出来。

贺东风扳着她的脸,眸光如矩戏谑道:“为何不要?难道你不是本王的娘子?”

千夙轻哼,名义上是的,不过,也是今天才确定了心意的。她甩开他的手,将脸扭向一旁,就是不要看他,这男人太坏,老是欺负她。

“不喊?”

“就是不喊。”千夙嘴硬。

然后她吃尽了苦头,他的教训来得迅猛,她只能含泪求放过。如果有朝一日她知道自己会被姓贺的如此对待,不如穿过来的时候,直接吞了那苦杏仁好了,呜呼!

月头高升,床榻上的女人睡得很沉,贺东风很小心地披上衣裳,就怕扰了她的好梦。

今晚怕是要累坏她了。她露在被子外头的脖子上,留了许多他强势印下的烙印,红红的,反衬她的肌肤似雪,更为惹人怜爱。

细抚她的娇俏的脸,他喃喃而道:“真是片刻都不想离开你。妖精。”

“贺东风,你浑蛋。”千夙无意识的梦话。

贺东风低笑,月光底下他的脸春风无限,如若让人见了,定会以为王爷被什么附体了,居然笑得如此灿烂。

二更天,王府后门,朝雨已集合完毕,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落败,因此他调动的人马,全是精锐,里头不乏一直养着而未用过的死士。

贺东风一身黑色铠甲出来,纵身上马,英姿焕发。也是在夜里,若是白天让京城的女子们见了,谁会不爱晋王这等英雄本色?

朝雨在后头见了,只觉主子今夜似格外地雄武,可能……应该……嗯,肯定是王妃的功劳。

“出发。”

夜沉沉,不多久竟然下起丝丝细雨来,似乎为这次行动更添有利条件。精锐们都备好了棉衣,一点不觉寒冷。

可那头粗嗓子的临时据点,却显得风雨飘摇。本来他们不到二更就要行动,将那一抬抬的货护送到安全之地,然而这悄无声息的细雨一下起来,寒意彻骨,粗嗓子底下的人大多是外城人,远远不适应雁京这阴雨的湿寒气候,还未走出十里,个个都冷得直哆嗦,没有棉衣又没有雨具,个个都打了退堂鼓。

粗嗓子最得力的二把手叫铁胡子,他一看这阴雨,只能摇头劝说:“大哥,弟兄们都累了,料此阴雨天气也不会有人愿意出门,更何况那养尊处优的高门子弟,不如,在此过一宿,明日天亮再做打算?”

粗嗓子从前混到了武将的职位,因贪心做了不好的事被朝廷下令斩杀,他侥幸逃脱后,改头换面,一路跑江湖,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事都做,这次机缘巧合之下与三皇子合作,他自是闻到了银子的香气,更想从一朝落寇到摇身一变,捞个命官当当,于是巴结三皇子不少,这次这批武器,他答应帮三皇子护送到一定的地方,到时候响应三皇子大计。

然而那个叫贺东风的,实在惹人讨厌,不知他是什么狗鼻子,只要他们一动,这贺东风便闻风赶来,屡屡破坏他们不少好事,武器一事若不是他们小心谨慎,恐怕早就被贺东风知道。

本想在码头用计将贺东风钉死在叛变的道上,谁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居然没有去码头巡察,气得他们只好又将那些武器埋到事先准备的大米高梁里面,还好昨日巡察的官员是三皇子安排的,他们很快就能上岸,于是就快马加鞭,将武器暂时运到了这里。

粗嗓子有些不想留宿:“铁胡子,你去看看弟兄们,若是还能走,便劝几句。”

铁胡子一路来也累得不想动,主要是都到了京城,弟兄们就想先吃顿好的,睡个好觉才有力气做接下来的活儿。

粗嗓子见铁胡子不作声,心知他定是怪自己不近人情,弟兄们风里来雨里去,也确实是艰难。可惜他囊中羞涩,不然用银子作赏,弟兄们肯定也会冒着寒意启程的。

“好罢,便在此留一宿。不过天不亮就须出发,再等下去恐生变数。”

铁胡子见大哥答应,便去传话,他自己也寻了个地儿,卷着身子要睡上一个好觉。连日来在船上,又怕官兵又怕水匪,真是够够的了。

粗嗓子和衣守在外头,就是不敢闭眼。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贺东风那支精锐竟会从后偷袭。

抹掉后头守夜的两个快睡倒在地的小贼后,朝雨与五十精锐从后头冲进去,许多贼寇还在睡梦中就被了结,等剩下的人惊醒时,一切都太迟了。

粗嗓子见有人偷袭,第一个想法就是引火烧掉所有罪证,然后潜逃。然而未等他引火,后头的人已冲至前面。他扔下引子,飞身想逃,却没料到前面也同样有数十精兵包围,为首那人眸光阴沉,脸如阎王,一身的铠甲之下是雄武有力的身躯,那人连话都没说,光是这么盯着他,就有种震慑人的威严在里头。

“杀!”贺东风满是戾气的嗓音一起,精锐手上的箭有序地射向粗嗓子,先是正前方,正后方,左边,右边……

粗嗓子举剑挥箭,却难敌四面八方数不尽数的箭羽。就像被困在网里的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猎杀。

当其中一箭中了粗嗓子的腿时,他奋力拔出,血喷了一地,紧接着是他的手臂、后背和肚子中箭。

他哈哈大笑,想保留一个英雄的名声,即便他不是英雄,他的剑就要抹向喉咙,然而寒光乍现,他最后看到那个穿铠甲的身影从他眼前飞过。

“取下首级,献给殿下。”

第133章 代表正室的大红钗头凤

贺东风回来的时候,已是四更天。回到房中,他早已沐浴过,不再是方才那场惊心动魄里的领头人,除下铠甲的他,又恢复一贯的凉淡疏离。

然而对着床上那睡得正酣的身影,他到底弯了唇角。轻轻俯下去,他在她额上落了一吻。

其实千夙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起初是心内不安,总会想贺东风能不能将那些人一网打尽,万一不行怎么办,这样反反复复,她起来喝了一杯安神茶,磨了许久眼皮终于撑不住了,才堪堪睡着。

然而梦里全是刀光剑影,一会儿是贺东风满是血的身影,一会儿又是他被刺杀仍想力挽狂澜。

“贺东风!”一声尖叫,她从梦里惊醒。身旁有个影子,她险些没晕过去,最后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做噩梦了?别怕,本王回来了。”贺东风暗哑的嗓音响起。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就是觉得身边终于有个牵挂他平安与否的人了,不再是惦挂他的身世地位,而只是担心他这个人。

千夙回神,不知是仍受梦里的影响,还是真的闻到了血猩味儿,她急着用双手自他的脸开始抚,到脖子,到手臂,胸膛……

“没受伤?王爷拿下那些人了?”

“怎么会受伤?受伤了你不得心疼死?”他按着她的手,将她的手伸到他唇边轻吻。

千夙总算是放下心来,额上还有冷汗。

贺东风顿了顿,问道:“不过王妃是怎么知道本王去捉拿贼人的?”

她的身子僵了一下,轻轻地回答:“朝雨临行前,妾身见他面色不同以往,便问了他。”

“嗯。不必担心,本王还没弱到连捉个贼都会受伤。”贺东风轻轻安抚她,本来只想看看她便去准备,他要入宫去见太子了,不过既然她醒了,他还是陪她一会儿再入宫,免得她又做噩梦。

“睡吧,本王陪你。”

千夙打个哈欠,也真的困了。心情一放松,很快便睡着。

贺东风等她睡安稳了才离开,出去还交代了花容,不许别人来打扰王妃休息,明日还让厨子给王妃熬参汤补身子。

这边两人情意浓浓,那边的莲晴院里,沈碧姝简直是揪心。已经好多天了,王爷没有再来莲晴院看过她。他就真的这么无情,连她怀了身子都不愿意来陪陪她?

又听管家来报,王爷身子须养着,最近连侍寝都免了。也就是说,不止是不来看她,连别的侍妾那儿他也不想去。

当时沈碧姝就很不安了,她抓住管家问:“那王妃呢?她可知王爷犯病?”

管家虽没拿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到底也不如从前那般供着了,语气很是自然:“王妃自然知道,在主院侍候都没敢离开过。”

沈碧姝心口一闷,脚下虚软差点摔下去。还是荷花及时扶住她。

管家见惯了这些的院的争宠事,之前王妃被贬为婢时,他不拿她放在眼里,这下好了,看走眼了,王妃明明就很有能耐啊。反而是这沈侧妃,之前瞧着来势汹汹,差点连王妃都拉下去,却不想如今落得连见王爷一面都要经过王妃的境地。

所以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管家如今也不敢盛气,唯恐哪里做不好了,王妃立马就将他赶出王府,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而对待除了王妃之外别的主子,他也不如从前那般捧着了,就担心顾此失彼,王妃如今才是这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管家昨儿个一走,沈碧姝连碎银都忘了打赏与他,只愣愣地坐着,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荷花见到她这样,劝了句:“主子还怀着身孕呢,多少要吃点。”

沈碧姝充耳不闻,好半晌才看向荷花,眸光幽深得吓人:“你说,这是不是王爷特意找的借口不宠幸任何人,只宠她一个?”

荷花从来不敢管主子们的事,听到她这么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王爷的心思,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敢猜。本来是觉得,沈侧妃怀了身子,压了王妃一头,莲晴院马上就不再是如今这番景象了,谁曾想,王爷一声都没吭,连衣食等等都是太妃安排的,这感觉王爷没那样重视沈侧妃的肚子。

沈碧姝执念已深,她怎么都不会承认,她竟然输给了傅千夙。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她都有法子从傅千夙手里夺过来,没曾想,老天如今却跟她开了个玩笑。

如果可以,她什么都可以还给傅千夙,她只要贺东风。当初若知道傅千夙比舞不死竟弄了如此一番阵仗,她说什么都不会给傅千夙活命的机会。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傅千夙,还有,错算了贺东风的心。他根本就是个冷血无心的男人。

“荷花,今夜你去主院瞧瞧。”

荷花吓得跪下:“主子,主院那儿把守森严,奴婢不敢去。”

沈碧姝凤眼一瞪,大有荷花不去,就要受死的意思。

荷花胆儿都要破了:“奴婢今夜就去。”

沈碧姝收回阴森的眼神。心里不可谓不急。该用的法子她都用过了,为何就是斗不倒傅千夙?就连让她背上两条人命,贺东风都没有休了她。这说明,傅千夙在他心里,早已扎根。

捏紧了绣帕,沈碧姝深吸了口气。她得改改从前冲动的性子,好好筹谋一下。反正不到最后一刻,她还是有机会的。

小心翼翼地回房,她打开了妆奁,从里头取出一块精致的血玉来。这样上乘的血玉,傅千夙早就有了,她还是前段时候才有的。轻轻抚了几下,她取来纸笔,分别写了两封信,装好便喊来院里的一个粗使婆子送出去。

傅千夙,人命都不能将你从位置上拉下来,那么,权势呢?权势你总抵抗不得了吧?哈哈哈!

沈碧姝有些疯狂,也有些得意。因她知道,这一次,傅千夙想翻身定会难上加难。

而主院里,千夙睡到中午才起来。睡饱了精神头很足,她用完膳后,终于不急着出府去如意居了。因为王爷打尽了那帮人,如意居也就暂时躲过去成为三皇子据点的危险。

千夙心情好了些,便想带花容云裳出去采买,竹香眼看着痊愈了,她想给竹香买些丝绸首饰什么的,好讨竹香高兴高兴。

还未成行呢,慧慈阁的芳姑嬷嬷便来了,说太妃有事让王妃过去一趟。

芳姑来请,千夙就是不想也要过去的。身上穿得有点素,她往发髻上插了一支金光闪闪的红玉钗头凤才跟芳姑过去的。

芳姑自是瞧见王妃头上别的钗头凤,心思一转,明白过来王妃这不经意的举动代表的含义,倒也是个人精儿,太妃不一定能吃得住呢,也就仗着是王爷的亲娘和上了岁数这两点优势罢了。

千夙后头跟着花容云裳,每次要去太妃的院里,她们俩都很严肃,简直是一秒入戏,不再有嘻嘻哈哈的举动,千夙很是佩服。

到了慧慈阁,芳姑请王妃进去,她和花容云裳都留在了外头等唤。

千夙一看这情形,也明白太妃将要说的话十分重要,连近侍都听不得。她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端着笑脸进去。

“儿媳因病许久没来太妃娘娘跟前请安,自知罪过,今儿特意来请太妃娘娘责罚。”

太妃坐在榻上,见她来了,抬眼看她,见她头插代表正室的大红钗头凤,太妃微微一愣。这傅氏,可不蠢。

掂量了下,太妃也觉得,自个儿即将要说的话有些过于思考不周了。都怪她晨起犯头疼,临到用膳又听了莲晴院里的情况,心一急就把傅氏喊过来了。

千夙跪在地上拜了三拜,等于是拜大礼了,如此一来就叩头,太妃也实在不好一下就说出口。

反而是千夙站起来恭敬地问:“太妃娘娘可是有事唤儿媳来?其实太妃娘娘无事也可唤儿媳来,说说体己话,看看戏或做点针绣都行,毕竟您是儿媳的另一个娘,儿媳亲近您都来不及,只是怕扰了您的清静。”

谢太妃眉头挑得老高,总感觉哪里不妥,这傅氏一早是嘴里浇了蜜么?怎么一到她跟前来,尽说好话像变了个人似的?上次她可是当众顶撞自己来着。

千夙要的就是伸手不打笑面人的效果。管他是谁,要打我是吧,可以,我两张脸全递上去,就看你好不好意思打了。

这招显然让太妃吃瘪,与她虚以委蛇地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就是迟迟没有进入正题。

千夙心里暗爽,呵呵,一看就是要跟她说沈大白莲的事呢,居然还没开始就先心虚了。太妃啊太妃,你就是在这深深的宅子里被保护得太好了,丝毫不懂你儿子这一辈,后院都斗成什么样儿了。

谢太妃连连喝了三四口茶润喉,却还是没把到喉咙的话给说出来。她不由有些急,索性想直说了,却屡屡被千夙的话题带偏,最后都说到雁京城里又开了哪些好吃的食肆去了。

“傅氏。”

“嗯?太妃娘娘有话想说?儿媳洗耳恭听。”千夙睁着一双无辜的圆溜溜的大眼睛,清澈的眸光差点没让太妃的灵魂遭受拷问。

第134章 她就是在意,她就是不喜欢

谢太妃打量着眼前的傅氏。只见她衣着素雅,说是王妃,却比妾侍更为朴素,头上点了那支钗外,再无别的妆点,偏偏少了这些繁杂的饰物,反衬得她的脸更加精致纯净,明明为人妇快四年,若不看装扮,说是未出阁的女子都不为过。

不过明明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张脸,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她变了,从容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笑的时候温和如春风,怒的时候一般人都不是她对手,越来越收放自如,也越来越端得起王妃的头衔。

霎时,谢太妃有些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何在傅氏跟前乖得像只猫一样。除却傅氏,好似再也没有人能管得了他,治得了他。

谢太妃叹口气,颇有种慈母的放心,终于不用再管儿子了,他身边有了管他的人。

其实说起来,傅氏嫁入王府快四年,一直守着为人儿媳、为人妻的本分,只是一直无所出,又不受王爷喜爱,她才越来越不在意这个儿媳。然而对比起来,试问这后院里,除了傅氏还有谁能当这晋王府的王妃呢?

千夙见太妃只是瞅着她,又不说话了,暗忖着难道这话羞于出口,才会这般为难?能让太妃羞于出口的事,无非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么一推断,她也就心里有谱,只怕是沈白莲背地里又做了什么,才会将太妃点得团团转。

不过沈白莲以为通过太妃就能拿捏她未免太瞧不起她了。

千夙化被动为主动:“太妃可是要说沈氏的事?儿媳有个大胆的猜测,太妃这么为难,难不成是让妾身将这王妃的位子给那沈氏?”

太妃一愣,她先前有这么想过,只是方才一见傅氏的气度,她又打消了这念头。不说别的,光是东风那一关就很为难,没得让母子感情都受影响。

千夙见她这样,知道自己猜对了,不过太妃一直不说出口也就代表了她也是犹豫的。

果然,太妃下一句话就安抚她:“怎么会呢?你想太多了,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当得了这王妃。”

“儿媳谢太妃娘娘维护。既然不是让位,难不成是沈氏肚里孩子的事?太妃娘娘是不是觉得这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舍不得他是庶出,想让那孩子归于妾身名下?”千夙又做一推断。依照循例,即便是妾的孩子都要唤正室为母亲或大娘的,太妃会这么想也不无可能。

太妃听她说出口,索性接着往下说:“你也知道晋王府这一脉如今的情况,按理说,沈氏不得在你前面有孕,然而既然都有了,便留着,那也是王爷的血脉,晋王的后人,归于王妃名下抚养再好不过。”

归在她的名下抚养?难道太妃就不担心她一个错手,就虐待那孩子?虽然她不会有这种残暴的想法,然而身为女人,眼前摆着一个自家老公与情敌生的娃,试问如何能不堵心?

千夙自问没有那种大度,一下便回绝:“太妃娘娘折煞妾身也。那是沈侧妃的孩儿,她如何舍得放手?妾身也不是无情之人,硬生生拆分她们母子二人,于心何忍?再说,妾身以后若有了自己的孩儿,难免会心里生出偏袒,到时候可怎么都扯不清了,最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谢太妃可没想到那么远,她只是觉得东风的第一个孩儿是庶出,很可惜,她等了那么多年才抱孙儿,心里欢喜才会一时考虑不周。

“傅氏,你真的不愿抚养?须知道,那孩儿归你名下抚养,于你有利无弊。王爷也会念你辛苦抚养的功劳,他日你的孩儿出生,依旧是晋王府正儿八经的世子。”

千夙心里微微一怒,十分不屑。太妃的意思她明白,这时代的女人,谁都想博取个好名声,身为正室,最要不得小器,若连妾的孩儿都尽心尽力去抚养,不说这位正室的品德被传颂得多好,连家里都会添上美名。

然而她不想当别人嘴里的人,她想做她自己。她就是在意,她就是不喜欢,当然不能勉强自己。沈白莲的孩子,谁想养谁养去,她非但不抚养,更不想见到。能想安无事最好,不能相安无事,她也得保护好自个儿,不被这些事所累。

她又一次强调她的不愿:“太妃娘娘,妾身这人直得很,不会拐弯抹角,沈氏与妾身素来不对付,您把她的孩儿给妾身养,您觉得这府里头还有宁静日子过吗?再说,将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妾身是王妃,生养的自是世子郡主,沈氏生养的自是公子,然而谁能保证,将来王爷不会废嫡立庶?各人自有各人命数,太妃何必强求?您若喜欢沈氏的孩子,不如,您自个儿抚养更合适。”

谢太妃的脾气也上来,她都给足了傅氏台阶下,这傅氏愣是油盐不进,太气人。不过这傅氏说的最后一句话,倒是提点了她。是了,她这么喜欢这孩子,怎么不自己抚养呢?反正她身子骨还健朗,带到那孩子懂事没问题。

千夙知道谢太妃开始考虑这提议了,不由多劝几句:“太妃,您别怪妾身冷漠,沈氏一直觉得妾身要害她,妾身边靠近她都不敢,又如何能养得了她的孩儿?再说了,偌大的王府,哪儿能比太妃的院子更好?若太妃亲自抚养沈氏的孩儿,即便要扶他当世子,妾身都不会有想法。”

“此话当真?”谢太妃有些不敢相信。这傅氏不会是撞坏脑子了吧,万一她真扶沈氏的孩子当世子,这傅氏哭都没地儿。

千夙跪下来:“当真。妾身只求府宅安宁。”

“好。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你也不用担心这孩子会妨碍世子的地位,照王爷眼下对你的宠爱,只怕能多看这孩子几眼就不错了。”谢太妃说起这个就又喜又忧。喜的是,她的王儿终于长大了,跟他父王一样,变得越来越专一,只对一个女人好;忧的是王儿这么宠着傅氏,万一被傅氏拿捏着怎么办。

千夙告退出去,心情挺爽的。沈白莲啊沈白莲,你这招用错了,以为用孩子就能让太妃对付我?傻了吧,太妃亲自抚养你的娃呢,你就等着被贺东风一脚踢去别院终老罢。

不是她坏心肠想断沈白莲的后路,实在是一路走来,沈白莲对她做了太多过分的事,原谅不起来。

离开慧慈阁,千夙带着花容云裳出府,采买了好些小玩意儿,还有胭脂水粉和丝绸,花容云裳乐得合不拢嘴,说要把最好的给竹香。

“你们主子我有钱了,不用顾忌钱银,想要什么只管拿,主子我付得起。”千夙掂了掂袖口。有钱的感觉太好了,再也不用看人眼色,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养谁就养谁,以后啊,她还要给花容云裳竹得攒嫁妆的。她们诚心跟着她,她不会亏待她们。

采买完,千夙又带她们去如意居用茶点。

这次她是以王妃的身份来的,海棠不敢与她太熟络。反倒是花容云裳认出了海棠来,都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海棠有些许尴尬,但还是抬起头来笑着道:“从前给两位姐妹添了不少麻烦,如今重新做人,两位姐妹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我,这顿当我给两位姐妹赔罪。”

千夙赞赏地看着海棠。拿得起,放得下,好,很好!

花容云裳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她们一听有免费茶饭吃,恨不得什么都点上一些。还是千夙打趣她们:“好了,你们主子我又不是没钱,做甚么那样寒酸?海棠,你也别由着她们胡闹,随意送一两个菜就好。”

海棠心里感激,她原以为王妃会任由花容云裳为难她的。不过,花容云裳也不会为难她就是了,她们都是那样好的人。她从前到底犯了什么浑,竟然会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花容云裳等海棠去打点,都跟主子道:“海棠变了许多,都成掌柜了。”

“羡慕吗?”千夙问她们。本来她就没打算让她们当一辈子奴婢的,如果她们有兴趣,她也会教她们赚银子。靠自己的双手丰衣足食,比什么都来得有底气。

花容云裳先是点头,后是摇头:“还是别了,主子。咱们要是羡慕,都跑去当掌柜了,谁来侍候主子?万一叫那些个刁奴侍候得不舒服怎么办?”

千夙敲她们两个的头,笑着说:“就这点出息?以后嫁人了还是当奴婢的命呐?多存点私己,没得以后嫁人,什么都补贴不出来。”

花容云裳听主子说她们要嫁人,就都羞红了脸。

“放心罢,你们主子我会给你们盯着的,一般人可配不上咱的花容云裳。”千夙不是随便说说,眼看着这两丫头也不小了,当然要考虑起终身大事来。

花容云裳被主子这么一闹,脸皮薄得说不出话来。

说说笑笑间,海棠亲自端来点心,千夙见这会儿客人不是特别多,便拉着海棠坐下来:“来来,海棠掌柜见的人多,若有合适我这两个妹妹的,千万别吝于介绍。”

海棠笑了:“小的明白。”

正说着话,突然一道阴影罩下来,千夙抬眸一看,居然是,许久未见的沈谦,他今日一身白衣,将武将的雄厚收敛了不少,反添谦谦贵公子的俊雅隽逸。

第135章 这个补偿,你喜不喜欢啊?

花容云裳和海棠都有些不自然。沈少将军与王妃的传言,都传了好几回。

“王妃,在下有事告知,不知王妃可有空听一听。”沈谦暗暗打量千夙,不过在人前自然放肆不得,事关两人的声誉。

“海棠掌柜,这里可有雅室?”

海棠将两人带上二楼去。千夙为避人闲话,将花容云裳都带进去。此举让沈谦很是失落。

偌大的雁京城,将军府离晋王府又不远,想探听什么都不难。

听说她与贺东风到赤岭去赏红叶,回来后感情倍增,怎不令他难受?那贺东风惯常会使些手段将她骗得死心踏地,他忧心她受蒙骗。

进了雅室后,千夙利落地泡了一壶茶,花容云裳坐到了屏风后头,既能时刻瞧着主子与沈少将军,又能给主子留一定的空间说话。

“不知沈少将军找我何事。”

沈谦压低了声音,终究是忍不住说出来:“千妹,你还记得在储秀峰答应到我的事吗?你我约定各自还复自由身,如今,你是怎么想的?”

千夙狠狠一惊。有此时日不见沈谦,加上忙如意居开业的事,间夹王府那沈白莲的麻烦事,她早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沈谦居然记得这么牢。她真是误人不浅。不是她想推脱,而是,她真的,真的是稀里糊涂在梦里连听都没听清就答了,作不得数。

千夙轻哼两声:“沈谦,你放弃吧。我不值得你这么用心对待。”

“放弃?若放弃早就放弃了。你说不值得我珍惜,却值得贺东风去百般讨好?”沈谦满腹不甘,他从小便立志要娶她,至今不改初衷,她怎么却屡屡被贺东风蒙蔽?

沈谦心中剧颤,来之前他也想过她会说这样的话,然而见了面,亲耳听她说叫他放弃,原来那样难受,比在沙场被敌军刺杀还难受,他沉着声叹气:“我早该想明白的,他在你心里扎根已深,你又怎会轻易将他拔除。怨我当年我没有早些娶你,更没有看好你,被他所骗。”

说真的,千夙听到这话也难过。沈谦每每救她于危难,因为爱她,成亲以来一直与傅嫣有名无实,然而她要怎么告诉他,她不是他心里那个人啊,他爱的是原主,不是她啊!

在她看来,如果不爱那个人,就不能给他机会,因为这会给他希望,最终让他伤害更深。

“沈谦,我不再是从前那个傅千夙,你懂吗?”

“我不懂。千妹,他一直没发现你的好,如今他发现了就更难放手了吗?为何我今生只想要一人都那么难,而他却轻易得到你?”沈谦握紧了拳头,砸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坐屏风后头的花容云裳俱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沈少将军要对主子动粗。幸好没有,只是不知他们二人谈了什么,两人脸色都不好。

千夙咬着唇,想劝沈谦却无从劝起。她不是他,她永远明白不了他的心情,爱而不得,摊在谁身上都是劫难。远的不说,就说沈白莲,她一次次在背后搞事,出发点也是爱而不得。

“沈谦,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我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不再是你心里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我只想告诉你,哪怕我如今与贺东风在一起,他喜欢的也只是如今的我,不是从前那个傅千夙。你我从小一块长大,我的变化你没理由看不出来。”

“你要明白,人又怎么抵抗天意呢?我不是没想过要远离贺东风,然而冥冥中,我与他的牵绊越来越深,待我回头再看,我已经在这种有他的牵绊里走了一段很长的路。他是不是我的良人,我仍然没办法回答,但我会试着不再去抗拒天意,用心走上这一段路。若有一天,我与他还是落得镜花水月的结局,我谁也不怪,除却他,这世间还有许多的美好等着我去发现,我依旧会好好的。”

“沈谦,作为少将军的你,要比我更洒脱,拿得起,放得下,这世间没有谁缺了谁,就会过不下去。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日子要过,往后,可不许再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多爱自己一些,才不负天地不负父母与自己。”

一口气说完她心里所想,千夙拿起茶杯,咕咕地灌下去。她很少跟一个人讲长篇大论,若能让他有一点启发,她就不算白说。

沈谦默了默。她说她的变化他没道理瞧不出来,事实上,他也的确觉得她变得更加有气魄,不再像从前一样说话温声细气的,如今她教训起人来,比夫子还要厉害,更何况,她还不靠任何人就开起了铺子来,这胆量即便男子也未必有。

千夙听他似有松动,又加了几句:“虽然我现在才告诉你很没良心,但是我不想你误会。那时在储秀峰,我不知你半夜醒来,我睡得很香,在梦里一直听着耳边有人说话,我下意识便应了,但其实我根本不知你说的是什么。也因此,我醒来后才不当一回事。沈谦,以我如今的个性,若我想与你在一起,你根本什么都不用说,我也会勇敢地靠近你。你明白了吗?至于贺东风,你用不着担心我被他欺负,他不是靠一张嘴就能哄得我心软的。”

也就是说,贺东风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来讨她的欢心吗?沈谦有些受不住,心里一片阴霾,他一直以为只有他最懂他的千妹妹,却不知在他目光不及之处,另外一个人早就为她献上最好的一切。

话说到了这里,其实千夙不知道还能不能做朋友。沈谦为人正义,有担当,知进退,她十分欣赏他,也相信假以时日,他也会成为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守卫着天下苍生,他一定会成为英雄的。

沈谦挣扎,仿若陷在黑暗里,前路一片苍茫,心像在泣血。可作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实在不该如此。

他勉强一笑,虽然比哭要难看:“千妹,往后,你若有事解决不了,来找沈谦哥哥,好吗?”

千夙于心不忍,她很过分啊,伤害一个这么好的男人。她只能点点头,心里也明白,挑明了这番话之后,她与他只会渐行渐远,远到宛如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擦一擦衣袖,也便是那点交汇了。

心头很闷,可她不觉得她这么做是错的。沈谦这么好的人,会值得更好的女人来珍惜,而不是她,自私自利又小器的女人。

沈谦离开后,千夙坐在那里许久,茶倒了一杯又一杯,水添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天边挂着残阳,昏黄渐渐笼罩大地。

花容云裳都不敢去打扰主子。虽然主子脸色平静,连眼睛都不带多眨一下的,可她们都知道,主子这是心里有事呢,平常她才不会用这么多的茶,她说的茶喝多了,茶碱影响她睡眠。

“走吧。”千夙缓缓起身,再不走就要天黑了。回去晚了,还不知贺东风会怎么教训她呢。她也算看透他了,表面风平浪静,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其实比谁都爱吃醋,活脱脱一个醋桶。

花容云裳跟上主子的脚步,离开如意居后,才悄声问:“主子与沈少将军,可是起了争执?”

千夙摇头:“没有呢,就是闲话家常了一下。”

紧赶慢赶,回到府还没有天黑,千夙自然是回主院用晚膳,谁料还没跨进门呢,某樽大佛便倚在门边,一边不悦地瞪她,瞧这样子,也不知等多久了,等得脸都是臭的。

千夙挑眉瞥他一眼,让花容云裳先进去摆碗筷,她招手让贺东风去墙角。

贺东风心里有气,哪有媳妇儿比自己还要忙的道理?一回来人影儿都没有,是谁说的讨了媳妇就暖床炕了?呵呵,那女人比他还要晚归。

不过她招手让他过去墙角的神情,又该死的可爱,让他的手痒痒的,特别想捏捏她的脸。

“怎么?”贺某人纵是生闷气也还是按她说的走过去。

冷不防,两片暖暖的唇贴在他脸上,他心里一软正要搂她时,她却做贼似的退开,还左右猛瞧,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千夙压低了嗓音在他耳旁说:“知道王爷等得久了,心情不好,这不,给您的补偿,喜是不喜欢?”

贺东风被她气笑。这女人真是!不过倚靠他喜爱她,宠溺她罢了,居然敢调戏他,胆儿挺肥。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他的闷气被她这一补偿,消失了大半。嗯,有媳妇儿的日子挺好的。

他玩兴大起,猛地将她拖过去,压在墙角里。

“王爷,那边的侍卫都瞧见了。”千夙暗呼,可丢脸死了,被下人们看到他们腻歪了。

贺东风笑道:“瞧见又如何?本王亲自己的王妃,不行么?”

好像,没毛病啊!不过……

“唔”千夙的唇被堵住。

“路过”的侍卫们,包括从里头出来看王爷怎么还不进去的朝雨,都被强塞了一嘴的狗粮。真想摔狗碗,王爷王妃太过分了,就不能多忍一下到房里去?可体谅体谅他们这些单身狗空虚寂寞冷吧!

第136章 老惦记着吃醋,你当你是醋王啊

吻罢,千夙被贺东风拉进去,花容云裳已摆好碗筷,两人这就坐下。

贺东风忽然想起一事,听说母妃曾喊她去慧慈阁,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因沈氏怀了身子,母妃近来较为偏颇沈氏,难免会让傅千夙心里不舒服。

“今儿去母妃的院里了?”

千夙正啃着鸡腿,闻言也不在意,含糊不清地应是。

贺东风暗打量她的脸色,似乎并没生气。倒是他,兄弟们说越来越怂,居然被家里的女人管得死死的。

然而千夙啃完鸡腿,将骨头一掷,搓了搓嘴角道:“王爷,太妃娘娘特别疼爱您的第一个孩子,她想让妾身抚养。”

贺东风嘴里的汤险些喷出来。在赤岭的寺庙里,他也曾与她说过,不过当时他给了她选择。

“王爷不妨猜猜,妾身的回答。”千夙又夹了一箸菜塞进嘴里。

他定定瞅着她,缓缓地说:“你不答应。”

千夙笑得一脸灿烂:“没错,妾身没有答应。那是沈氏的孩子,不是妾身的,妾身可没责任,也没义务去抚养。因妾身不答应,太妃不悦。然妾身也建议太妃亲自抚养了,日后即便太妃要扶那孩子当世子或郡主,妾身也绝无异议。”

贺东风放下筷子,心里有如阴云盖顶。这女人还真大度,居然不在意别人的孩子当世子。

“既然你不在意,归到你名下抚养不是正好,世子的身份到时绝不会有人非议。”

千夙听到这话,认真地看着贺东风的脸:“所以这是王爷心里所想?”

她认真的眼神让他有些后悔一时嘴欠。

贺东风正欲解释时,却听到“啪”的一声,她也放下了筷子,他一颗心不由悬起来。

千夙皮笑肉不笑道:“王爷的心愿,恕妾身没办法帮您实现了。”她的手一伸,将发髻上的正红钗头凤拔出,放在他面前:“不如这样,您抬了沈侧妃的位份。太妃也有此意,简直是皆大欢喜。”

贺东风半眯起眼盯着那支正红钗头凤,又气又恼。是她不在意在先,还不许他随口说一句了?

他将钗头凤重新插回她头发上,到底是忍不住先妥协:“不过是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用不着这么认真。世子郡主自古以来必须王妃所出,本王可不会给宗族找碴的机会。再说,”他凑到她的耳旁:“再说,除了你,谁能担得起这王妃的头衔?”

哟呵,这油嘴滑舌的,敢情从前那个不苟言笑又面瘫、腹黑又阴险狡诈的晋王爷,是她臆想出来的呢!

千夙重新拿起筷子,不再睬贺东风。男人的话,听一半就好。

贺东风摸摸鼻子,也跟着用膳。

恰这时,有人闯进来,正是贺珏的近侍抚剑,他一进来便跪下,语气焦急:“王爷,王妃,小公子上吐下泻,还发起高热来……”

千夙心急,把筷子一扔就要跟抚剑过去看贺珏。

贺东风也放下碗筷,眉心微蹙:“可唤了大夫?”

“雄心已去请大夫,然而小公子非要指定济世堂的何郎中。奴才这才来请示王爷王妃。”抚剑没敢大意,之前王妃将那何郎中开的几瓶仙水拿去,他就感觉这事不对劲。

千夙不等贺东风说话便一口回绝:“抚剑,万万不能请何郎中。哪怕是济世堂的大夫,也要逐一查过。我问你,小公子如此症状可是今天才有?”

抚剑说换了那仙水后,小公子起初不知道,然而渐渐地他浑身不爽利,知道那仙水被换,发了好一顿脾气,可这么多天过去,今日突然发热,还上吐下泻,不知是什么原因,急坏了碧剑阁的人。

千夙怀疑那仙水里掺了让人上瘾的毒,因贺珏还小,一下给他断了这上瘾的东西,起初不会有什么,经过一段时日后,身体机能慢慢适应了没有那上瘾的东西,便会自然而然地出现排斥之前服用过的那东西。

她不敢停顿,一路小跑去到碧剑阁,走进贺珏的房间,还未到他的床前,她就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熏得她差点作呕。

雄心刚把大夫请回来,千夙没让他们进来,只让他们在外头等着。先不说这位大夫来历如何,光是贺珏这等景况,更不能随意让外人知道。毕竟他不像吃坏肚子,更不像一般孩子发高热,但凡懂得把脉的大夫,都会查出来他这三不像。

千夙左思右想,还是让雄心把大夫打发了。她将室内所有门窗都给打开,通风了,屋里自然没有那么臭。

她伸手抚上贺珏的额头,并没有很烫。然而过了一会儿再摸,又有些烫手。这反反复复的发烧,就像对抗炎症一样的,她更加能断定,他的身体在与之前服的那些仙水作抗争,像排毒一样,排干净了,以后身体就没事了。

“抚剑,多打几盆温水,取几条丝帕来。”

“雄心,找些艾条来点了,熏一下公子的房间。然后帮我唤花容云裳过来。”

抚剑雄心俱跑出去。

千夙掀开贺珏身上的被子,小小的人儿,身上的衣裳便被汗打湿。

贺东风见她要动手给贺珏换衣裳,不由重重咳一声:“莫不是忘了,你是他嫂子?让下人给他换。”

千夙的手一顿,瞟贺东风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醋,你当你是雁朝醋王啊?

“王爷,贺珏是你弟弟,要不,你来给他换?”说罢千夙去给贺珏找来一套薄薄的衣裳,搭在床尾。

贺东风幽幽地望她一眼,让她出去。贺珏刚出生那会儿,他给贺珏换过小衣裳,一眨眼,贺珏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都可以定亲了。

这么一想,贺东风觉得,自己还真是有些老了,最主要的是,这么“老”居然还没有孩子继承家业。

嗯,还是不够努力,往后可得拉着傅千夙多多“努力”才是。

给贺珏换了衣裳,他让傅千夙进来。有时候还真有些吃味,瞧她对贺珏,真真是无微不至,跟照顾她孩儿似的。

抚剑打来水,雄心也取来艾条,点燃后一熏,顿时贺珏的房间里全是艾的味道。千夙没有闲着,她扭了丝帕,一条放在贺珏的额头上,她又取来另一条,弄湿后给贺珏擦手,手臂,还有腿和脚。

“给他擦身的活儿,自有他的媳妇儿干。”贺东风忍不住念了句。

千夙瞪他,真想三二一把他丢出贺珏的房间,吵叽叽的,烦死。她没理会他,给贺珏擦了一次又一次,终于贺珏的身上没那样烫了。

等花容云裳都来了,千夙吩咐起来更是方便,她让花容去熬一锅黄豆水,又让云裳去熬些米汤来。

抚剑有些急:“王妃,使不得。公子向来不吃黄豆。”

“我也没让他吃黄豆,只是喝些黄豆熬的汤水,让他解毒解腻,帮他清热降温,至于米汤,就更不能少,怕你们主子他这么又吐又拉的,很容易脱水,该给他补些液。”千夙一张嘴便告诉他们原理。

然而大家都听不懂。但见王妃这一脸的镇定,他们又不得听从她的。

等米汤熬来了,千夙小心地吹凉了,让抚剑将贺珏扶起来,云裳一点点地给贺珏喂米汤下去。

雄心问:“王妃,主子这样,不吃药么?”

“要吃,但不是这时候吃。”必须等贺珏将毒全给排出来了,才能给他用药。

贺东风在旁看着千夙的眼神,变得又温又热。这女人好像什么都懂,临危不乱,几句话就能让一屋子人都冷静下来。这是他的女人。

“今夜大伙轮流侍候公子。身子一烫,就用温水给他擦手擦脚,过一个时辰,就给他喂一点米汤,两个时辰喂一次黄豆汤。一直到他退热,不再又吐又泻为止。”千夙交代下去。

抚剑雄心,花容云裳全都应了是。这一夜,大伙都休息不得,千夙也没有回主院去,直接躺在了贺珏隔壁的房间里,过一会儿就去看他。

天亮,阳光洒进来,贺珏的烧退了下去,没再反复发起来。但他还有一点拉泻的迹象。

千夙仍旧熬着不给他用药,终于到了中午时分,贺珏的上吐下泻给止住了。她松了口气。熬了一宿,她的黑眼圈都出来了,等贺珏好了,她一定要他给她补偿才行。

贺东风因要上早朝,他是回了主院歇,然而少了一个人在他身边,这一夜也是睡得不舒服,不自在。还没到时间他就醒了,去贺珏的院子里,见她的脸色不好,吩咐厨房给她熬些补汤才去上朝。

贺珏醒过来时,见嫂嫂正趴在他床边。他有种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的庆幸,不自觉流出眼泪来,哽咽着喊:“嫂嫂……”

千夙被他的声音弄醒,一看,眼前的小家伙都哭了,她忙抚他的头:“没事了,没事了,嫂嫂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贺珏想起来然而身子虚着,起不来,可他又想抱抱嫂嫂。

千夙明白过来,伸手就将他抱在怀里:“傻小伙,男儿有泪不轻弹呢,不许哭鼻子。”

“我,我就哭这一回……”

第137章 你要变得足够强大

千夙轻声哄着贺珏:“的确该哭,你快吓死碧剑阁的人了。饿吗?嫂嫂给你喂点粥?”

贺珏果真感觉肚子空空的,遂点头。

千夙让云裳端来熬得黏稠的米粥,再配些腌制的爽口萝卜块,贺珏一口气吃了两小碗仍觉不够,不过千夙没敢让他多吃。

“这次好了,要加强锻炼。还有啊,这次你就当买个教训了,往后可不能什么人都信,自个儿的身子,都好些天没好好吃食了,只靠那仙水吊命你也不觉得奇怪?也就是瞒得紧,若让太妃知道得多伤心。”

贺珏将嫂嫂的话听进去,一想到那济世堂的庸医居然给他用毒,他就气得想拔刀砍了那庸医的头。

千夙看清他心中所想,不得不提醒他:“济世堂那郎中的事,交给王爷,你切勿再管。”

“可是……”贺珏不服。

“没有可是。试想一下,那郎中为何会对你下手?你还不到十岁,平日里又能得罪谁?皆因你是王爷的兄弟,是晋王府的小主子,他们伤害不了王爷,便将矛头对准了你。”

贺珏一听,果真是这个理,他非但不能冲动,还须沉住气,一切任由王爷哥哥处理。

千夙叹口气,身在王府,又选了边站,往后这种事只多不少,也就是发现得早,贺珏才没事,若中毒深了,后果不堪设想。

“贺珏,你能想通就好。今日他们欺你小,他朝你要叫他们再也拿你没办法。在这之前,你须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与你王爷哥哥同站一处,一致对外。”

贺珏点头:“嫂嫂,我明白了。等我身子好了,我要多读书,练好武,我要成为王爷哥哥的左膀右臂,保护王府,保护你们。”

“有志气。明日起,嫂嫂会严格盯着你每日的膳食,绝不会再给别个伤害你的机会。至于济世堂那该死的郎中,嫂嫂自会为你讨回公道。”千夙是下了决心要管好贺珏的。

贺珏吃完粥,又躺下了。

千夙从碧剑阁出来,心里沉沉的。王府真是多事之秋。先是出了命案,又是贺珏中毒,接着又会是谁出事呢?

还未走到主院,前面却突然见到太妃带着一道士匆匆往碧剑阁走。

千夙的心悬紧,连忙调头往碧剑阁跑去。若没猜错的话,太妃估计知道贺珏出事了,才会神色这般慌张。还有那道士,到底给太妃说了什么?

她对道士没有一点好感,想起那次回丞相府,傅忠的爱妾柳氏请来的那个老头,泼了她一身的狗血,所幸她没被柳氏和那老头占了便宜。

古人确实迷信,这不,连太妃都如此。然而怕只怕,那道士来历不纯。

抚剑雄心见王妃跑进院里,都以为出了什么事。

“快,你们去跟底下的人说,等会儿太妃来,只管说小公子是玩累了才睡得这般沉,一个字都不许对太妃透露。”

抚剑雄心领命去交代底下的人。

千夙进贺珏的房里,也顾不得贺珏睡得正香,用力将他摇醒:“贺珏,快醒醒。”

贺珏被人扰了睡眠,半睁着眼就是不肯搭理。

“你母妃正领着个道士往你院子来,你不想被道士泼狗血罢?”

贺珏一个激灵惊醒,抓住千夙的袖子:“什么泼狗血?那道士要泼本公子狗血?”

“可不是?你这突然发高热又上吐下泻,万一那道士说你被冤魂缠身,拿符水给你喝,拿狗血来淋你都不奇怪。”

贺珏捏紧了被子:“母妃居然会信道士的话?”

“谁叫你不让她省心?唯今之计,只好撒谎说你在外头玩儿累了,才会呼呼大睡,万万不可在道士跟前露了怯。我已吩咐抚剑雄心,让他们交代下头,都说你玩累了。”千夙怕太妃就要到下碧剑阁,只能长话短说。

贺珏正要说话,却听外头抚剑略比平常更高声喊道:“太妃娘娘到。”

这不是提醒他母妃和那道士来了吗?千夙将贺珏按下去,用被子给他盖好,低声说:“你自个儿看着办。嫂嫂相信你。”

说罢,她撩起幔子,卷着身子滚到了床底下去。

恰这时,门被打开,太妃走进来:“珏儿,珏儿?”

贺珏一声不吭,他在装睡。本来有些紧张,但一想到嫂嫂躲在他床底下,他不是自己一个应付那道士,他便安心下来。没错,嫂嫂不会放任那道士欺负他的。

“珏儿?”谢太妃很是担忧。今儿她去国公府回来的路上,被这道士拦了马车,她原先让人请走这道士,还施舍了一点银子。

然而这道士非但不肯要她的银子,反而缠上来,非说她宅中有血光之灾,她只当他满口胡言,下人也欲教训他,谁知他竟说她宅中已没了两条人命,那两的冤魂久久不散,甚至缠上她的儿,如果不信的话,就回家去瞧瞧,看她的儿是不是一病不起。

太妃仍是不敢相信,然而这道士居然说出,她有两个儿,年长的那个刚有喜,幼的这个就比较可怜了,被冤魂缠身,长此下去小命堪忧,迈不过这一劫,便是有再好的前程都幻化成水。

谢太妃听得又怒又恼又担心,她让下人赶走那道士,那道士就是不走,说要与她一同回去看看,怕等会儿她找不着他,耽误了她儿。

那道士说,如果他说的是错的,他甘愿给她和她一家人吃斋念佛直至老死,如若他说的是对的,就必须让他作法。

谢太妃此时只想快些回王府瞧瞧贺珏。于是任由那道士跟在马车后头。

回了王府,她便匆匆来碧剑阁,一时不见珏儿,她急出了一身冷汗来,问抚剑雄心,他们说主子在睡呢,她才稍放下心来。

“珏儿”太妃走到床边,看到贺珏在睡的小身影,她伸手抚上他的额头,体温正常,她又抚他的手,暖暖的。

贺珏动了动,边揉眼睛边含糊不清地喊:“母妃?快让珏儿睡一会儿吧。”

太妃又问抚剑,公子缘何这么累,大白天的在睡觉不读书。抚剑回说,公子与他们一块弄剑,玩儿累了便想歇着。

“是玩儿累了,还是病的没精气神?”那道士突然开口。

太妃的心又绷紧了,连问抚剑雄心:“公子真的是玩儿累?”

抚剑雄心跪下来:“公子的确让奴才们陪他舞剑,方才舞出一身的汗,还换了衣裳的。”

太妃果真看到矮榻上有换下的衣裳,她看向道士:“你说的是错,该回去给我一家人吃斋念佛了。”

那道士突然哈哈大笑:“夫人为何不信贫道?这位小公子乃是骗你。贫道一走进来,便闻到熏艾条的味道,若不是身子抱恙,怎会熏艾条?还有,太妃你不觉得小公子的脸色过于苍白吗?到底有病没病,唤个大夫过来瞧瞧便清楚。”

太妃一愣,床上的贺珏也一愣,抚剑雄心也俱有些紧张,万一唤大夫来,公子的病便瞒不住了,这可怎么办好?王妃方才可没教他们怎么应对啊。

而此时床底下听了这话的千夙,却一点担心都没有。这道士八成是个冒牌货,装什么鬼神,分明是别人收买他来忽悠太妃的。若真让他作法,指不定要把更毒的东西喂进贺珏的嘴里!

太妃也准了,让人去唤大夫来。实在是放心不下珏儿的身子。

贺珏紧张着,嫂嫂,这要怎么办啊?母妃去请大夫了,要瞒不住了,到时候这道士岂不是要泼我狗血?!

要怎么问嫂嫂呢?啊,有了!贺珏咬咬牙,特意一阵激动:“母妃要请大夫?不,我不要!”这一激动,他双手乱挥,猛的掉下床去。

“啊,珏儿!还不快把人扶起来。”太妃吓得脸都白了,珏儿这一摔,身上可得淤青。

贺珏掉下床,一条手臂伸进床底,因被床幔子遮住,无人怀疑他这举动。他微微地卷了卷手指。

千夙刚刚听到“咚”的一声吓个半死,贺珏这摔真疼啊。事不宜迟,见他卷着手指,她迅速在他掌心写下“活抓”二字。

贺珏领悟,任由抚剑和雄心扶他起来,他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那道士。

“母妃要请大夫,孩儿同意,就是这道士在这儿,孩儿有些不自在,怕给他看了身子。”他噘着嘴说。

太妃点他的头:“你啊!请他去隔壁候着便是,你也用不着吓得摔下床。”

她转头对那道士说:“等大夫来,还请大师到隔壁去,我儿面皮薄。”

道士应了。没一会儿大夫过来,他就乖乖跟着婢子去隔壁的房间。

等房门一关,贺珏一把推开那大夫:“站一边去。”

太妃吓到,却见她的儿给抚剑一抹眼色,抚剑和雄心出去,紧接着一声惊叫从隔壁传来,突然又没了声音,听着怪吓人。

“珏儿?你……”

贺珏披衣下床,打断他母妃的话:“母妃,那道士是假的,看孩儿不揭了他的老底!母妃先回避,孩儿等会儿跟你解释。”

什么,假道士?太妃又吓出一额汗来。婢子特地将她扶出去。

千夙从床底下爬出,拉着贺珏坐下,等抚剑雄心将那道士押过来。

见道士像一头死猪被扛进来,贺珏不由道:“嫂嫂威武。”

第138章 送瘟神

千夙让抚剑取来一麻袋,让雄心取冷水来把道士弄醒。

道士一醒,千夙用麻袋罩住他的头,先揍了一拳。

那道士嗷嗷叫,连声求放过。

“今儿你要不一五一十说出来是谁指使的,就将你扔去湖里喂鱼。”千夙恶狠狠威胁。

那道士说他也不清楚,他原本就是个跑江湖的,专门骗老弱妇孺,没成想今日有一乞丐找他,给了他钱教了他一些话,让他在路上候着,等马车路过就诓人。

贺珏气得直踹那道士,踹完了问千夙:“嫂嫂,怎么办呢?”

“扔地牢里,什么时候想到细节了,再看要不要放他。”千夙知道这条线索是断了,背后的人特意找了乞丐来办这事,就是不想人找到他。

“贺珏,等会儿你得告诉太妃,勿要轻信外面的人。依我看,这道士的冤魂一说,让太妃着急了。”

贺珏点头。

千夙离开碧剑阁,回到主院,对着房梁喊:“轻尘,在不在?在就现身。”

轻尘才办完差回府,听到王妃唤,从房梁上飞下来。

“我问你,王府的命案,你可找到证据?”

轻尘蹙眉:“回王妃,经过属下这段时间察查,发现那大夫与莲叶之间没有私情。莲叶身上有致使的伤,可见并不是溺水而死,两人皆是死后遭人抛尸。”

“能将他们绑在麻袋里扔进湖里,可见是王府里头的人所为。而当时每样证据都指向竹香,可见那人有多想通过冤枉竹香而将罪行指向我。轻尘,你觉得什么人能躲得过王府的侍卫,瞒天过海把尸体投入湖中?”千夙早在那天被构陷是凶手时,心里就怀疑沈白莲了。

奈何轻尘去查,也还是查不到指证沈白莲的证据。两个活生生的人死于非命,凶手却逍遥法外,不知还会发生些什么事。

千夙决定不能依靠轻尘,她也该留意着沈白莲什么时候露出狐狸尾巴。

正想得入神,竹香有事禀报。

竹香痊愈后,依旧为她每日往来于吉祥小食店与如意居之间,有时候甚至还要去玲珑养生馆传信。

因卖给文俏然那些汤方,玲珑养生馆每日客似云来,文俏然便不满足于只做汤的生意,她想做起养生的膳食来,于是便写了信,待竹香来玲珑养生馆时,让竹香带回来。

千夙拆信看完,深思起来。文俏然的经商头脑叫人佩服。既然她这么有诚意邀请自己入股玲珑养生馆,想来也是为了日后的合作能更加方便。

当即,千夙回信让竹香送去。

竹香喝了茶水又出府去,到玲珑养生馆把信交给文大小姐。

文俏然迫不及待拆信,看完后问竹香:“你家主子可交给你信物?”

“不曾。主子说了,她信得过文小姐的为人,不必立约,文小姐看着给银子就行。”

文俏然险些惊掉下巴,还有这么心胸开阔的女子?就不怕被她坑了银子么?她取来一些碎银赏给竹香:“既然你家主子信得过我,那便请她好好琢磨一下,我不会亏待于她。”

竹香谢过文小姐,正要回王府告诉主子时,却见店门外来了几个公子哥儿,个个含着浪荡的笑往里走,为首那个还不正经地呼着:“哎哟,这不是文娘子?”

文俏然收回笑意,对竹香说:“快回去罢,我有些事要处理,让你见笑了。”

竹香有些担心,她一个弱女子,对方那么多人,她会不会吃亏啊?竹香匆匆跑回王府去。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竹香气喘吁吁地告诉主子:“方才文大小姐那和离的夫君找上门来,瞧着就是来捣乱的,文小姐一个人可怎么是好?”

千夙听到这儿,一口茶喷了出来。她还以为文俏然志不在婚嫁,一直没有配亲,殊不知却是与人和离的。她那前夫眼睛瞎了吧,这么一块金砖居然还会和离。

“竹香,去找几个侍卫来,我这就和你出去瞧瞧,多个人多张嘴,看那前夫还敢不敢捣乱。”

千夙带着几个人就往玲珑养生馆去,到了门口,就见众人围成一个圈,纷纷看里头的热闹。

“那韩公子也太不是人,人文小姐欠他什么了,还敢带人来找茬,这文小姐真可怜。”

“可不是,从前不要分文嫁入他们韩家,天天服侍他生病的老母亲,还要贴补银子给他请先生,请书童,请婢子服侍,却不料想,他非但不感恩,还收了一房妾,那妾是勾栏院里出来的,认识那些个三教九流,差点没把文小姐弄死,这姓韩的还说文小姐虐待他的妾,文小姐这才一气之下要和离。”

“偏偏,那姓韩的还装贤夫,说只要文小姐给他的妾磕头,就让她继续当韩夫人,文小姐当时拿了铜箩敲着走出韩家门的,街坊知道了,直把姓韩的和他那妾笑得不敢出户,文小姐这才和离成了,还收回她之前贴补给韩家的银子,姓韩的一夜之间过得跟乞丐似的,那妾早就勾搭汉子跑了。他气不过还敢来找文小姐晦气。”

千夙心里有数,这种男人真是跺了喂狗狗都不吃。敢情他认为,他过的不好是因为文小姐?

玲珑馆里头都没法做生意了,桌子被推倒,碎瓷烂瓦遍地都是,伙计们都在劝架,有个还被教训了。

韩公子得意洋洋:“娘子,你也不想每日里被街坊们笑话吧?不如这样,你把这玲珑养生馆给我,往后我就不再出现你面前。你文家多的是铺子,一个养生馆罢了,你也不在意的不是?”

文俏然起先还会生气,只当之前那两年的日子被狗咬过,如今为这种人渣生气,太划不来。

“姓韩的,我限你一刻钟内离开我的铺子,不然,你别怪我不客气。打得半死不活的,你自己还要寻医药费。如今你还不夹着尾巴做人,是以为上天会掉下个金馍馍给你?”

韩思贤气不打一处来,他最恨的就是她这张波澜不惊的脸,好似他在她面前跟条狗似的。她不就依仗着娘家有钱了,看把她能的。他若是家里有钱,他才不会娶她这只母老虎。如今不把这账算她头上他要找谁去?找岳父岳母大人,他白白挨了一身揍,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

至于她那个弟弟文径寒,他更不敢去惹,因文径寒多认识京城里的富家子弟,他不好上前自取其辱。

“文俏然,你今日不给一个说法,休怪我不顾两年的共枕之情。”

见韩思贤那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文俏然再一次觉得自己眼瞎了。当初嫁给一屠户如今都比他有出息。还以为他为人正义上进,总有一天出人头地,她们家也跟着沾上一点书香才气,没成想,这韩思贤就是块烂泥,没有少爷的命,却有少爷的病,跟没断奶似的,凡事家里老母亲说了算,迂腐酸臭,小时候靠娘,长成人了靠妻,明明四体健全,却跟断手断脚的一样。

“姓韩的,你想闹大了,我奉陪,看谁被人戳脊梁抬不起头来。”

文俏然说完这话,正欲转身,突然一根棍棒兜头甩过来,她吓得闭上眼。然而疼痛却迟迟没出现。

她睁开眼,才发现眼前站着一斯文书生,他用手握住那棍棒,没让它落到文俏然的头上。

韩思贤见文俏然没事,怒而指着眼前那书生:“这是奸夫吧,还当你有多贞烈呢,不一样暗地里腌臜不堪。”

文俏然想开口,这书生却抢在她前面:“韩公子,你也读过圣贤书,当知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当街对一女子斥喝动手,不是君子所为,要为天下人耻笑。”

“我就爱对她斥喝动手怎么的?你是谁,好管不管,管咱夫妻间的事,你也不是君子所为。”韩思贤骂起来。

眼前的书生,温润如玉,他非但不气急,反而有理有据:“在下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韩公子你,却是无理取闹,聚众闹事,明眼人都看出来,你的嚣张跋扈。至于你说的夫妻,这里约莫所有街坊都知道,文小姐尚未婚配,而你有没有婚配,就不清楚了。”

“你!”韩思贤对后头那些兄弟道:“教训这狂妄的小子。”他今天是彻底不要脸了怎么的。

文俏然往前一站,定定瞪着韩思贤:“你敢?不要忘了你的老母亲,你是嫌她还没断气?”

“文俏然,你敢这般诅咒我母亲。看我不弄死你。”韩思贤伸长了手要扇文俏然。

突然一泼冰水淋过来,直把韩思贤全身弄湿,那水冰冰凉,让他直打哆嗦。

千夙带着竹香上前:“今日看了一场好戏,还要感谢韩公子,让街坊们都知道,何为无耻。”

“你,你又是谁?”韩思贤气急败坏。

千夙拿丝帕掩面,因此无人知道她的身份。她看向韩思贤:“我是谁不重要,不过是见不得你这等没脸没皮的跳梁小丑。既然你这般无耻,我送你一份大礼。”

竹香拍手,几个侍卫上前,将韩思贤和他那几个兄弟都抓住。

“拔光牙齿,让他们彻彻底底当个无齿的人。”千夙的声音如轻风。

韩思贤狠狠哆嗦起来,身子一震,他晕过去。

街坊们指着他脚下:“看,姓韩的尿裤子了。”

千夙觉得恶心,让侍卫们将人给扔出去,竹香拿来一串鞭炮,高喊一声:“送瘟神喽。”

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大伙拍手叫好,文俏然感激却望着帮过她的人,眼眶微湿。

第139章 买了宅子,又遇到一个奇怪的人

韩思贤等人被赶走,玲珑养生馆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大伙对方才那一场闹剧都津津乐道,不知那蒙着面纱的女子是何人,竟然把一大老爷们儿整得尿裤子,很厉害了。

文俏然把千夙迎到里头去,关起门来说悄悄话。

恰此时,门被撞开,文径寒冲进来:“大姐,那畜生在哪儿?看我不收拾他。”

“咦?”文径寒见到眼前的身影,冲嘴而出:“符姑娘?”

千夙真想敲他,好不容易才瞒得住的身份,就这么暴露在人前。

文俏然睁大了眼:“竟然是王妃娘娘?”

千夙不得已,只好摘下面纱,露出一张脂粉不施的脸。

“文才多得王妃仗义出手,料想以后那畜生也不敢再来捣乱。不过,王妃为何隐瞒身份?之前多有得罪,还请王妃见谅。”文俏然很是不好意思。之前人家想与她合作来着,她却一次性买了人家的汤方,断了人家的财路。

千夙摆摆手,一点也不在意:“素闻文小姐善于经营,一接触果然如此,我仰慕你还来不及呢。至于这汤方,原本想与文公子合作来着,不过他身为男子,哪里懂得女儿家这些养生之道,想想还是与文小姐合作来得妥善。”

文家姐弟这时才恍然,原来王妃这么厉害,那吉祥小食店已经是京城里的香饽饽,有那财大气粗的竟然给出了白银十万两的高价,欲买吉祥小食店,不过文径寒自然是不肯卖的,这吉祥小食店以后要当为传家宝,怎么也不能卖出去。

因着吉祥小食店的红火,千夙每个月的分红都很可观。如意居的分红暂时都填充到之前的本钱去,暂时还没有很多银子,然而长此下去,银子必不会少。再加上千夙生财有道,卖了酱的配方给文径寒,又卖了汤的配方给文俏然,正财偏财都旺得很,她如今已经算得上是京城里的小富婆了。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有了银子她的腰板也直了,最近正打算买个宅子和两个下人。奈何暂时还没有她想要的。

文径寒把千夙要买宅子的事与姐姐说,文俏然眼前一亮。

“王妃何不去看看我们文家在京郊的宅子?那宅子如今由老管家夫妇看守着,我们文家的别院又多,估计这辈子都用不上了。王妃若喜欢,银子的事好商量。”

千夙一听,心痒得很:“不知眼下可否带我去看看。”

文家姐弟于是找来车马,往京郊驾去。

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文家在京郊的宅子。千夙一眼便喜欢上这清静地。宅子外头有一口池塘,后头有矮山,真真是依山傍水,从风水来看就是不错的选择;进去共是三进,有三个大大的天井,就是坐在宅子里都可以赏晴又赏雨。

老管家夫妇很是勤劳,盆栽剪得很是好看,缸里还养了些水性植物,屋檐吊着藤曼,墙角还筑起了燕子的窝。

千夙从东走到西,又从南走到北,每看一处就高兴一分。她记得在现代的时候,带员工们去旅游,到了一处古香古色的府宅,那时候她就在想,古人的智慧真是无穷,这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家,以后就成了族,每一细节都恰到好处,讲究和谐而又保留着特色。

“这宅子,我要了。”

文俏然姐弟也高兴,难得终于找到了会欣赏的人。之前不是这宅子卖不出去,而是来买的人,要么是土豪乡绅买来金屋藏娇的,要么是权贵官人买来孝敬长辈的,他们无一细看过这宅子,只道这宅子够大,房间够多,拿来充场面再好不过。

只有王妃,她细细地品味了这宅子的每一处,那种从心底里发出的喜爱之情,让人高兴。这宅子是文家太公发迹之地,太公立下的家训时至今日,仍然警醒着每一代文家子弟。

然而太公百年之后,这文家却无一人再近书墨,于是这宅子也迟迟出不了手。要等一个会欣赏的读书人来,太难了。

“如此,我便回去告知父母,说宅子终于遇到了主人。王妃娘娘若不嫌弃,只要给个诚心价便是。”文俏然恭敬地说。

千夙愣了愣,这么好的宅子,居然让她自己给价。这怎么好意思?在京城,不说三进的宅子,就是二进的,还破败不堪的都卖到了上万两银子,简直跟抢劫一样。这里比京城那些宅子的格局还要好,连这光线瞧着都不一样呢。

“可有纸墨?”

文径寒把千夙带到了一个书房去,只见她在纸上落下几个字,交给文俏然。

千夙摸摸鼻子,实在是她寒酸了,她的预算只有八千两,还要买两个下人来管宅子的。

“文小姐,文公子,我眼下只能给这个数,欠下的银子往后在我每个月的红利里扣,直至扣满一万五千两为止。”

文径寒挥手:“这使不得,王妃已经带携我们赚了许多银子,我们怎好意思卖给你一万五千两?”

千夙一条条给他们算数:“这宅子当然值这个数。格局方正,光线充沛,有靠山,又能开源,真是求都求不来的吉屋。都说千金难买心头好,一万五千两我还是借着跟你们姐弟俩打交道才有的价钱。”

文俏然不好再拒绝:“王妃说什么便是什么。这宅子于你是志在必得,于我们而言,多一处少一处没有区别。你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事,一定要跟我们说。”

“好。”千夙指指她方才写的这张合同,让文俏然姐弟落款。

看完了宅子,千夙又去认识了老管家夫妇,他们俩很是拘束,突然换了主人,也不知以后还要不要他们在这儿打理。

“老人家,你们只管放宽心,我不常来这里,你们以前怎么弄,如今还是照常,只要给我弄出一个房间来歇息便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只管跟竹香说,她是我的婢子。”

竹香和两位老人家说了一会儿话,大伙便要告辞了。

回城的车上,竹香与主子坐一个车,那文家姐弟有要事已经快马加鞭走了。

“主子太厉害了,竹香什么时候能买一个房间得梦里笑醒。”

千夙拍拍她的肩:“你一定可以的。不过,你不是该想想嫁人的事么,怎么想着买宅子来了?”

竹香叹气:“奴婢家里太穷了,不会有人娶的,嫁了人比当人婢子更惨,至少当婢子有吃有喝有住。”

“说的也是。不过,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得去努力不是。放心吧,只要靠自己,没什么熬不过去的。”

竹香把这话听进心里,王妃都这么努力了,没有依靠王爷,一点点地过上自己要的生活,她也得努力才是。

“下车走走罢。我有些饿了,去买些小食吃。”千夙让车马停下来,自己跳下车。

竹香也跟着下来,她问过主子想吃什么后,先去一个卖包子的摊档,然后又是去酒楼里打了一壶桃花酿,正欲付银子时,却见主子走到了对面一个卖茶叶的摊档,那摊档在一个食肆底下,二楼靠窗处一个茶壶摔了下来。

“主子,快跑。”竹香使劲喊。

然而千夙听不见,她正在看茶叶,想买些花茶回去。拎上两扎茶叶,她站起身来付银子。

猛的一股重重的力道过来,推在她的手臂上,她毫无防备,就这么被推倒,手上的茶叶摔到地上,全散开了。

“你!”千夙看向那个推她的人。

“砰!”的一声,茶壶落在千夙的脚边,碎了一地。

千夙后怕不已,如果这茶壶摔到她头上,她还有命吗?这茶壶可不是一般的茶壶,光看那瓷片就知道有多厚实,扎在头上或肉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推开她的人,是个穿着粗布衣的小妇人,她头上的发髻都松开了,斜斜地垂在她的耳边。她的脸,竟然白得跟雪似的,五官清秀,不算好看可那双眸子却特别地清澈。

“谢谢娘子的救命之恩。若不赶时间,可否请娘子喝杯茶?”千夙只觉自己今天是撞上了贵人,才避过一劫。

可这贵人似乎很讨厌她,一脸的不耐烦:“怎么,茶壶才摔过还不过瘾呢?”

这……语气很冲啊。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小妇人吗?怎么这小妇人像放嘴炮一样?

那小妇人没等千夙回应就转身要走,冷不防后头有人喊了一声:“娘子,哎哟,娘子你去哪儿了呢?快等等为夫哇!”

哪个男的这么娘?千夙还没回头就被小妇人拉住。

“不要回头,掩护我走,后头那人长了麻子又生天花的,再不走被他传了一身可就要喝孟婆汤了。”

千夙扯下面纱,将它掩在小妇人的脸上,拉着小妇人穿街过巷,一路走到了如意居,从后门进里头。

后面那男子追上来却遍寻不着,只好怏怏地回头。

“没事了。他找不着你。”

小妇人将面纱一扯,扔回给千夙,语气清冷得很:“没事我也不会感激你。”

……这女人真是!

第140章 这个小娘子可有趣

千夙自讨没趣,又不想欠人情,便从袖里摸出一锭银子来,塞到小妇人的手里:“娘子拿去买些好吃的。以后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只管来如意居找海棠掌柜,她自会告诉我。”

一般人见了这么一锭银子,眼神都会不同了,然而这小妇人的眼里满满的不屑,她嘲讽道:“堂堂晋王妃的命只值一锭银子?”

千夙噎住,同时也起了疑心。她脸上一直蒙着纱巾,这小妇人怎么知道她是晋王妃的?

小妇人将银子收进怀里,仍旧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虽然不多,可也足够平头百姓过半年了。”

千夙看着她的脸,这种奇怪感越来越强。这小妇人收起银子的模样,分明是缺钱的,然而她的眼神又不像那么回事,就像个家道中落的小姐,懂得了钱的滋味,然而向来的锦衣玉食又让她本能地鄙视这种见钱眼开。

“不知娘子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小妇人鄙夷地勾唇:“不敢劳烦晋王妃。”

她说完就扬长而去,仿佛多留一会儿要了她的命似的。

千夙很是不解,她的脸长得像怪物吗?不然那小妇人怎么这种态度?然而小妇人见不惯她又要救她,奇了怪了。

“竹香,你去跟着方才那娘子,打探一下她是谁。”

等竹香回来,告诉千夙那位娘子是屠户的女儿,那屠户连生六个儿子才得这么个女儿,自然是百般疼爱。然而这女儿生来多灾多难,到16岁生了一场重病,几乎寻遍了京城的名医,都莫可奈何,恰巧定安候家的小公子也在弥留之际,定安候府找上门来,让两家配个婚,他日泉下有人相伴,不至孤苦伶仃,屠户家答应了。

说来也巧,两个只剩下一口气的人由家人搬上礼堂,行了拜礼后各自还家。然而不多时居然双双痊愈了。定安候府直道屠户家的女儿是大福之人,下了重聘要迎屠户的女儿回府。

然而屠户的女儿不肯嫁与定安候的小公子,可那小公子却像撞了邪似的,非屠户的女儿不娶,这便有了大街上追妻的一幕。

千夙觉得有趣,这算不算是天定的缘分?可那娘子冷冷清清的,定安候府的小公子有得追了。

“走吧,回府。”

今日出府这趟,不仅解决了文俏然那无能前夫来闹事,还买了宅子,末了还被一个娘子救了,真是跌宕起伏。

千夙让竹香打开那壶桃花酿,顿时满室芬芳。

贺东风回来时,就见那女人喝得满面红光,好似一朵盛开的牡丹。

“酒鬼。”他踱过去夺了她手里的酒。

“王爷回来了,要不要喝上一杯?”

贺东风将酒瓶放远,坐了下来,似不经意地开口:“今儿带着侍卫出去教训人了?”

千夙一愣,是动静太大了吗?居然惊动了他。她匆忙说:“妾身掩了面的,侍卫们也俱换了布衣。”言下之意就是应该没有人认出她来。

“你即便不掩面,这皇城里也没人敢拿你怎么样。下次想教训谁,只管让朝雨轻尘把人抓回来教训,省得你在外边万一打不过陷于危险。”

咦?这不是斥责,而是担心吗?千夙暗乐,这贺东风虽然大部分时候直男癌,可也在一点点改善了不是。

“妾身本不想出手,只是看不过一大男子居然跑到从前的妻子面前耍泼。到底是同床共枕过的,像什么话。当不成夫妻,难不成就要当仇人?真真是枉读圣贤书。”她若是文俏然,早就起飞脚踹了,会跟他客气?

贺东风挑眉,有心捉弄她:“照你说,当不成夫妻,当不了仇人,那要当什么?”

“当家人,当朋友啊。不过在文俏然与她前夫那段婚姻里,显然她受了许多磨难,如此只能当陌路人了。当仇人都觉得恶心。”

贺东风轻捏她的脸,好笑道:“兴许人家有破镜重圆的念想?不是所有为人妻者,都跟你一样狠心的。”

千夙翻白眼,拨开他的手:“王爷觉得破镜能圆,覆水能收?怎么可能呢!如果一个妻子还心存如此念想,那是因为没有被伤透,而不是因为那夫君有多好。”

贺东风的心狠狠地一震。所以这就是她迟迟不愿再交心的原因?

他的脸不禁拉长,从赤岭回来,他的心仍然没落到实处,皆因她给他的回应,不多不少刚刚好,十分理智,总让他有种她随时能挥挥衣袖走人的患得患失。

“王爷?”千夙见他的脸变得难看,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贺东风回神,半眯着眼打量她这张怎么都看不腻的脸,越发无法理解从前的自己,居然会舍得冷落娇妻。

他说:“有没有缘分当夫妻,那是别人的事。你最好别给本王存离开的心思,和离?休弃?呵,这辈子都不可能!”

话说得这样满真的好吗王爷?千夙心里掂了掂,我又不是傻白甜,算起来我活了两辈子,岁数是你的两倍呢,这世界又不是除了爱情就没别的了。爱跟吃饭一样,七分就刚好。

不过,跟你们这些古人是讲不通的。但愿她藏着的那份和离书永远派不上用场。

“王爷,这桃花酿挺好的,不尝尝?”

贺东风邪邪一笑:“王妃邀请,当然要尝。”说着他将她拉进怀里,咬住她的唇。

千夙挣扎不过来,索性就不挣扎了。桃花酿与他的冷冽形成最极致的反差,她心念一动,双手搂上他的脖子。

天气越来越冷,他怀里舒服极了。

“王爷,你还未用膳。”千夙眨着迷离的眼说。

她娇柔的嗓音像只慵懒的猫,惹人怜爱,也只有这时候的她,才收起了所有的爪子,温顺地寻着他怀里最舒服的位置。

然后,就再也没人关注用不用膳的问题。漫漫长夜,芙蓉帐暖。

翌日起来,贺东风早已上朝,千夙抚着青紫的痕印,唤云裳找来遮住脖子的衣裳换上。

花容说难得天气这样好,把王爷和主子的衣裳都拿到院里去晾晒,怕年前再也没有这样的日头了。

翻到箱底,花容见一小匣子,打开居然是一件淡紫裙和水粉色的腰带,外加一双绣着并蒂莲的粉色绸儿鞋。

花容猛地想起,这都是沈氏的物件。

“主子,你瞧……”

千夙也记起来这回事,这是她与花容溜进莲晴院沈白莲的房间,翻出来的证据。据地牢里关着的那两婆子的证词,当时沈白莲正是穿着这么一身收买了她们,让她们混进王府把她带出去,弄到玉和酒楼。

之前千夙本带着人证物证去与沈白莲对质的,然而还未来得及,就被沈白莲诬蔑她为凶害大夫和莲叶的凶手,那时候竹香被打得皮开肉绽,又适逢如意居开业,她心急火燎,只能先把这事给搁置。

如今,因迟迟找不到命案的凶手,一时半会儿也不是时候揭开沈白莲暗害她的事。

“莲晴院最近有些安静啊,陈婆子怎么说?”对于沈白莲这种人,她一天不在你跟前跳,只说明她暗暗憋着放大招呢。

花容这些时日一直盯着莲晴院,不为别的,就怕那沈氏又暗地里陷害主子。不过自从主子给莲晴院大换血之后,那沈氏安分了许多,除了荷花的留下是太妃允的,其余皆掌控在主子手里。

“陈婆子说沈侧妃每日除了散散步外,便没别的事。最近这两日,她在缝披风,瞧着是要送给太妃娘娘的。陈婆子说沈侧妃的绣艺很是了得,披风上的花栩栩如生。”

缝披风?绣花?这可真不像是沈白莲会做的事。这当妈的,不是第一个先给自己的娃做些小衣裳小鞋子的吗?

不过,若用正常人的思维来度量沈白莲,是注定行不通的。有一种人,跟蛇一样,你以为它睡着,其实它比谁都会咬人。

千夙让花容交代下去,盯紧些。毕竟沈白莲这陷害起人来,一套接一套的,她得防着。

这天千夙并没有出府,那四个侍妾之前屡屡去西厢房找她,自她搬到主院后,她们也不好天天来叨扰。不过,有什么新鲜的,她们都会让下人送过来。

老承受别人的好意,不回礼是不行的。于是她卷起了袖子来,决定给几个侍妾做点新鲜的吃食,毕竟还是同盟不是。

去厨房取下人们新鲜摘的莲藕,洗干净切成薄片,又几个人一块将薄片打成藕泥,之后几个人合力将藕泥搅拌加水,再取来纱布一点点过滤出来。

过滤好的藕水放置在阴凉处,等沉淀好了,去掉上面那层清水,余下就是纯正得不能再纯的藕粉。

千夙吩咐花容几个拿去放日头底下晒。等晒干了,就变成了方便储存的藕粉。她取来一些用凉水搅匀,之后用烧开的水连同枣子桂圆一块泡下去,便成一大碗藕羹。

云裳不停咽口水,千夙在另一碗里洒上桂花莲子,清香扑鼻。入口怎一个细滑了事?云裳差点就把勺子也给吞了下去。

千夙笑她“这不还有吗,吃这样急。等会儿给姨娘们送过去,让她们也尝尝鲜。”

第141章 贱人就是矫情,屁事贼多

做完了藕羹,千夙自己也吃了一碗,瞧着还有桂花,给贺珏又蒸了一屉桂花糕。这些天他的嘴里该淡了,正好吃些香甜的过过嘴。

蒸好桂花糕,她又去府后头的菜园里摘韭菜,想着等会儿的膳食做韭菜煮猪血。

这菜园子是一个婆子在管,她已经很老了,举目无亲,听说是个种菜的老把式,管家便让她种菜。

千夙进菜园时,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在拔什么,近了再看,居然是沈白莲的婢子荷花。

荷花冷不防见到王妃,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她匆忙行礼。

千夙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侧妃说想吃野菜,特让奴婢来摘些。”

莲晴院那么多下人,却让荷花来摘野菜,莫不是怕那些人下暗手?“野菜?找大夫问过

“问……过。”

千夙拔了几把韭菜就走,没再看荷花。

回来洗好,煮了一锅韭菜猪血汤,再煮些米粥,便是简单的一顿膳食。花容云裳竹香几个吃得喷喷香。

贺东风早朝回来,让朝雨去把所有人叫到正厅去,只除了怀了身子的沈碧姝。然而她还是过来了。

“明日一早启程皇山祈福,除了沈氏,府里所有人都须去,三天后回府。”

几个侍妾早就在府里无聊得长霉菌,听说可以出远门,全都高兴坏了。听说皇山风景秀美,山底有一口天然的温泉,蕴含天地之灵气,泡在里头皮肤能细滑滋润,她们去了肯定要泡上一泡的。

谁知,没等她们高兴太久,沈氏也说要说。

“王爷,妾身正好去给腹中的孩儿祈福。”

徐氏第一个开口:“沈侧妃还是不要去了罢。在皇山上不比在府里,这样的天气到了上面还得再添一件御寒衣物的,万一你受凉可怎么办。”

“是啊。沈侧妃不如在府里好好安胎,等妾身们回来,会给你带佛串的。”陈氏也加入游说的行列。

杨氏云氏虽没插嘴,然而那意思也是很明显的。她们都不想让沈碧姝去。难得出去散心,怎么能让沈碧姝跟去破坏了大伙的兴致?

沈碧姝心底恼得很,这群没脑子的女人,真以为傅千夙待她们好?

千夙装出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徐氏陈氏的话有理,沈侧妃就留在府里吧。你若跟了去,太妃和王爷也安心不下,到时不说祈福,只怕是一路盯着你都来不及。”

沈碧姝却跪下去:“妾身明白王爷想保护妾身的用意,然妾身真的很想亲手为孩儿祈一平安物件,保他日后无灾无难,身体康健。王爷就看在妾身为娘的份儿上,让妾身一同前往皇山吧。妾身保证,一定会看好自己的肚子,不会伤及孩儿一分一毫。”

千夙及几个侍妾当然不肯就此罢休,正要开始新一轮的diss时,偏偏太妃来了。

“王儿,沈氏要去便让她去,想当年母妃怀你的时候,也上过皇山去祈福的。虽则皇山有些远,然地势较平,这一路过去,有母妃看着沈氏,再派几个婆子服侍,想来问题不大。”谢太妃是当真很喜欢这第一个王孙,她也想亲手给王孙祈一样护身的宝贝。

贺东风下意识看向千夙,然她并未看他,只是略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既然母妃都说问题不大,儿臣便让人多备一驾车。”

谢太妃摆手:“用不着,沈氏跟母妃一块坐就好。”

这样就还是原来安排的七驾马车,太妃和沈氏一驾,王爷王妃一驾,后头两驾就由那四个侍妾自个儿安排,还有三驾装婢子小厮,侍卫们都骑马。

回了主院,千夙让花容云裳收拾行囊,本想把竹香也带去,然而这边的吉祥小食店和如意居又不能不找个人盯着。万一有个好歹,至少还有个通风报信的人。竹香也表示要留在王府,她对皇山没多大的兴趣,却对攒银子有兴趣的很。

因明日要一早启程,贺东风拉着千夙比往常都早躺上床。

千夙的生物钟强得很,一点都不觉得困,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不如做些有用的事?”贺东风本来闭上眼想早些入眠的,却叫她这翻来动去的扰了睡意。

千夙怂了:“啊,那什么,妾身好困啊。”

“困?”他掀被翻身覆于她之上,斜勾着唇:“哪儿困?”

她伸手推他,却被他捏住手放到唇边啄了一下。

“王爷再不睡,明日就去不成皇山了。”

他哑沉的嗓音在她耳旁掠过:“去不成也得去。皇山的寺庙灵验得很,本王想问问大师,王妃何时才能给本王生个小世子。”

千夙用手掩他的唇,她都不急,他急什么啊!又不是后宫的女人,非要生一个才能巩固地位。孩子的事得靠缘分,以后再说。

夜色浓,低低的娇喘求饶声让外头的下人婢子都红了脸。

翌日一早,千夙打着哈欠被贺东风从床上拖起来,她的眼皮都是在打架的,两条手臂软弱无力,腿更是站都站不稳,整个身子斜斜地靠向贺东风。

贺东风见她这副无骨的样子,心里面柔得跟棉花似的,轻捏她的脸:“要本王抱你出去?”

好啊,有人抱不用自己走路。千夙摊开两臂就等着他来抱自己。

花容进来,脸羞红了,通传道:“陈姨娘徐姨娘都等在主院外头了,云姨娘和杨姨娘已先行去了马车。”

啥?有人在外头等着她?

千夙不得不立正稍息,总不能让她们见到贺东风抱着她出去吧。女人的心眼很小的。

花容搀了主子一下,到了主院门口,她非要自己逞强,装没事的样子和徐氏陈氏一起走到府门外的马车旁。

裙子里的两条腿早就在打颤,千夙二话不说掀了贺东风指的那驾马车的帘子就钻进去,放下帘子就毫无仪态地瘫尸,连绣鞋都踢掉了,两个垫子垫在腰后,不停地喘气。

贺东风掀开帘子时,嘴唇弯了弯。

身后的沈碧姝这时候说:“王爷,这一路去皇山,坐得久定会腰酸,何不给太妃备上几个垫子,缓解腰骨酸疼。”

太妃笑了笑:“还是沈氏想得周到。有身子自然也不能久坐,王儿还是给沈氏换驾大些的车子,好让她在里头能躺着歇一会儿。”

一帘之隔的千夙听了,很是不屑地撇唇。贱人就是矫情,叫她别去别去,她非要去,去就去吧,屁事还贼多。不就是看不过眼她坐在贺东风的车上,才非要整些幺蛾子,换她坐的这驾马车。

换就换吧,她又不打紧的,坐什么车不是坐,就算给她个牛车,骡车,她也照样能到皇山。千夙把绣鞋套上脚,就要掀了帘子下去,把这车换给沈白莲。

然此时贺东风的声音响起:“母妃这驾车儿臣特意嘱咐过,里头加了绒毛脚踏和垫子,坐累了可伸腿,儿臣还让人熏了安神的香,利于入眠,若是换了别的车,恐怕更不舒服。”

“既然王爷安排妥善,就不必换车了。”太妃先上了车,又让芳姑扶着沈氏上来。

沈碧姝坐上车,果真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她将垫子置于腰后,舒服是挺舒服的,然而……她掀了窗旁的帘子看向傅千夙坐的那驾马车,分明大一些的,连窗的帘子都比之驾好,里头想必也不会差,而且那马还是王爷的爱驹。什么好的都让傅千夙占了去,可恨。

不过,傅千夙你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倒要看看,王爷能护你到什么境地。

贺东风一声令下,出发。

马车上的千夙昏昏欲睡,不过因坐在马车上,怎么都睡不安稳,直到贺东风将她按在他的腿上。

枕着贺东风的腿,她双腿伸到脚踏上,感觉舒服多了。不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贺东风放下手里的书,给她盖了薄被。不知为何,再也看不进去书。他的目光不由胶着在她的脸上,如果这一路过去皇山,能再远些就好了,远到什么程度,最好是天荒地老。

他一愣,真是昏了头,居然跟个怀春的女子一样,想着这样那样的心事。傅千夙是他的,自然要与他天荒地老的,他胡思乱想担心些什么。

千夙一觉睡到日落,醒来时离皇山都不远了。

“懒猫,别人在车上要么看书,要么刺绣,哪怕下棋闲谈也行,就你一个睡得不知时辰。”贺东风点了点她的头。

千夙翻个白眼。能睡是福啊,不然她之前忙成狗还能保持这么好的肤质?

“有吃的吗,妾身饿了。”

贺东风捏着下巴想,以前她也没这般能吃能睡啊,不过,以前他又知道她多少呢。能吃能睡是好事,长肉抱着手感更好。

他轻咳两声,掩饰他的想入非非。

“再忍一下,马上到皇山了。本王吩咐过了,那客栈已备了膳。”

千夙问:“那里有什么吃的?”

“羊肉,羊腿。自然也有素菜。”他喜欢吃这儿的羊肉,肥而不腻,另有一番滋味。就是不知女眷们吃不吃得下,母妃肯定是不吃,因此也备了斋饭。

羊肉羊腿?千夙眼睛一亮,感觉好多只喜羊羊在她面前奔跑,摇着肥肥的小短腿说,来吃我啊。

贺东风:“……”

第142章 哪来这么大的脸面呢?

天完全黑下来,马车走得更慢了,千夙掀开帘子,远远地见到山底下一处昏黄的光,那里应该就是贺东风说的客栈了。

出于职业病,千夙问贺东风:“王爷,皇山脚下只这一家客栈吗?”

贺东风脑中“叮”的一声,直觉这女人又动了赚银子的心思,他淡淡地说:“想什么呢?只这一家如何招待万岁爷及王亲?”

“哦。”话里失望的意味很浓。不过想想也是,这地方离京城有点远,加上一般人可上不了皇山,只能招待达官显要,也就是半年不开张,开张赚半年的意思。有这等好生意,兴许早就叫那些官员的亲戚们抢破头了,哪里还轮得到她。

不过没事,她家的如意居可是每日客似云来呢,嘻嘻。有吉祥,有如意,还参股了一个玲珑,后头的日子应该不难过的吧。

终于,到了皇山脚下的客栈,店家热情地迎出来,行的拜礼完完全全就是官家的,可见这客栈与官家的联系。

客栈里头的装饰十分有韵味,后边还养了草龟和鱼儿,旁边有个功德箱,施舍过后可以取小鱼或草龟,到皇山脚下的池子去放生。

下人们把主子的行李拿到二楼的客房去。太妃、王爷王和那五朵金花,围坐一桌,店家把冒着烟的饭菜端上来。

千夙对素食一点兴趣也没有,听说有羊肉羊腿,她一直等着,却不想饭菜全都端上来了,唯独少了羊腿。

她看向贺东风,贺东风看向那店家,店家的自诩会察颜观色,一见太妃带着其中一个貌美的妇人进来,那妇人左右又被人搀扶着,便知道那妇人怀了身子。这可是晋王的第一个孩儿,自然随意不得。

于是店家去厨房吩咐一番,所有菜俱适合孕妇食用,而羊肉羊腿带着膻味,怕影响孕妇的胃口,便撤走了。

“王爷,那羊肉有膻味,怕是……”店家看向沈碧姝那个方向。

千夙一下明白过来,呵呵,沈白莲闻不得膻味,就要她们所有人陪着她不吃。哪里来这么大的脸面呢?

贺东风也蹙紧眉头,他知道身旁的女人生气了,还没到皇山时她就盼着吃羊肉,来到了居然因为沈氏而扫兴,想也知道这怨气得多大。

“拿羊肉和羊腿来,本王喜用。”

店家不敢怠慢,朝伙计打眼色,伙计便去厨房端来大盆的羊肉,烤好的羊腿,因用香料去膻,还未端到桌呢,那味道就直引人流口水。

贺东风在桌下轻捏千夙的掌心,意思是,这下可高兴了?

千夙在桌下却用指甲狠狠剜他的手心,意思是,高兴不起来,哼!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人发觉,等羊肉羊腿上桌,千夙先是恭敬地问太妃要不要食用。

太妃向来食素,自然是不吃的。身旁的沈氏闻不得膻味,可王爷却让人端来,肯定是为了王妃。

“几位要用一些吗?”千夙看向那几个侍妾,她们都点头。

伙计净了手,用小刀切开羊腿肉分给她们,每人还有一碟酱。

“听说关外的人喜欢用手抓着羊肉吃,我先试为敬。”千夙话落,用帕子净手,直接就捏起一根酱骨架来啃。

贺东风:“……”

谢太妃:“……”

四位侍妾:“……”

沈碧姝是看不过眼,觉得傅千夙跟外头乞食的差不多,就这样还当王妃呢。

“你们不试试吗?香得很呐。”

贺东风也用手捏起酱骨架来,侍妾们看到,也顾不上食相了,用手就用手。

一桌子的人,除了谢太妃和沈碧姝,个个都啃得红光满面。

沈碧姝很是不悦,王爷竟然不顾她这个“怀孕”的,非要满足傅千夙!

千夙的余光瞥过去,攫取到沈白莲方才那一教科书级别的翻白眼,心里爽得很。

“儿媳这么当着太妃的面吃,实在不雅。要不,儿媳另换一张桌子?”

谢太妃应下,就见王妃连伙计都没喊来,直接拎起自己的碗碟挪了桌,接着是东风,再后来,那四个侍妾也有样学样,一张大桌就剩下她和沈氏两个了。

满桌的色香味俱全,此刻显得那样嘲讽。

谢太妃安抚了一句:“王爷喜吃肉,你大可不必放在心里。”

“妾身是担心王爷吃太多的肉,于身子不利。旁的,妾身没有多想。”沈碧姝轻咬着牙说。

“那就好。”

饱餐一顿,千夙抚着嘴角,真满足啊。要是能来点啤酒,或者醋饮料就好了。毕竟吃了太多的肉,要解腻。

“店家,可有果酒或梅子汁?”

“王妃怎么知道小的这里有新鲜梅子汁?”店家总算知道,这桌的王妃才是晋王的心头好呢。他亲自去捧来梅子汁,告诉王妃这是用皇山上新鲜的梅子泡的,非但不涩,反而有种淡淡的清香。

千夙细细尝了一口,这梅子汁滋味挺特别的,如果用来酿梅子酒的话……

她低声在贺东风耳旁说:“妾身明日想去摘梅子,酿酒给王爷喝。”

酿给他喝?是酿给她自己喝罢。小酒鬼,不过她喜喝的都是些香甜的酒,旁的她倒是没碰到一滴。

“你想去便去,让朝雨和你去。本王祈福后还要去后山寻大师,听听佛偈。”

千夙眼睛亮晶晶的:“谢王爷。那我带几个姨娘一同去,膳食就在山上解决了。”

“贪玩!”

两人咬完耳朵,千夙因在马车上睡多了,这会儿精神头特别足,便问几个侍妾,有没有人想一块斗地主。

几个侍妾本来有些困,想回客房去睡,一听王妃说斗地主,瞌睡虫全跑光了。

千夙吆五喝六地往楼梯走,领口却被贺东风提住,他提醒她:“不许玩得太晚,要回房睡。”

“知道了,知道了。要不,王爷和朝雨一块来玩?妾身新学了一种游戏,人越多越好耍。”

贺东风想了想,反正他在房里也是看书,不如去陪着她玩一会儿。

“那便再要个大房间,朝雨也随本王去玩。”

谢太妃熬不了夜,本来要早早上床歇息明日一早去祈福的,然难得出来放松,远离了京城,不如看看他们几个玩儿些什么游戏?

心随意动,谢太妃跟上去:“不是说人多才好耍?添上我一个如何?”

“行,就是这游戏有点惊悚,那什么,太妃你若是不怕的话……”她可是丑话说在前的。

太妃只道玩个小游戏而已,怎么会惊悚呢,于是她坚定地跟上去。

店家给了一个大房,里头摆着一张小圆桌,八个人围过去坐。千夙教给她们游戏规则,后又问他们懂了吗。

太妃这时候才觉得,这游戏挺可怕,什么杀人,什么凶手,这这这,她能不玩了吗?然而听着好像又挺好玩的。

“游戏开始,抽牌。”千夙自己裁的七张大小一样的纸,里头有一张凶手,一张捕快,其余都是平民。

“凶手请睁眼。”

一双怯怯的眼睛睁开,哎哟妈,不是谢太妃还能是谁,这下可好玩了,吃斋念佛的谢太妃抽到了凶手牌,要开始杀杀杀了。

等她闭上眼后,千夙又让捕快睁眼,却是贺东风这腹黑的。怎么感觉他和谢太妃的牌对调了。

“凶手请杀人。”

谢太妃睁开眼,毕竟是第一次当凶手,还摸不着北,就随便指了个朝雨。

千夙很乐啊,又让捕快睁眼,贺东风一双眸子有些冷,好似进入了角色,他想了想,指认云氏。

游戏当然要继续。

朝雨睁眼,张着嘴巴久久都没有声音。他娘的,想他雁京最帅侍卫还没出手呢,就被凶手杀于无形了,第一个出局,呜!

后头太妃又“杀”了云氏徐氏,贺东风指认杨氏陈氏,都没对,他的眼眸对上了他的母妃。

然而,太妃连“杀”几个平民都逍遥法外,如今剩下的四个人,除了她,就只有三个人了,这里头有一个捕快,只要把捕快杀了,她就赢了。

会是谁呢?太妃觉得东风最聪明,如果把东风给“杀”了,后头的杨氏陈氏不足为惧。

于是,她的手指点向贺东风。

“游戏结束,凶手赢了。”千夙宣告。

贺东风笑了,母妃果然比他还要聪明。至于谢太妃,才第一次玩儿就赢了,她得意洋洋的,想继续玩,最好每盘都抽到凶手。

不知不觉,玩到了深夜,每个人都当过凶手和捕快,不过奇怪的是,贺东风这腹黑的狼竟没有赢一次。笑得千夙肚子都疼了。谁叫他考虑得太过多了呢,反被人“杀”。

“明儿还要祈福,都去睡罢。”贺某人脸黑黑的。

各人回到自己房里,贺东风跟在千夙身后进的房,房门一合上,他就将人抵按在门上。

“傅千夙,你故意的。”

千夙当然不认,她全场就是误导贺东风来着,看他屡屡被杀,好玩得紧。

“方才耍本王很好玩?”

哼,输不起的男人。有本事来杀回她啊。

“不杀你,肉偿吧。本王输了多少次,你就偿还多少。”

哔了狗的,这坏胚真是。

他将人抱到床上去,山静静的,他们也静静地抱在一起,似一起过了许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不用说一句话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第143章 披风上的堕胎药

皇山比京城冷,千夙躲在贺东风的怀里,双脚踩在他的大腿上,暖暖的,这个冬再也不用怕冷了。

贺东风也由着她,两人紧紧贴在一块。

千夙感觉到某样灼热,她闷闷地说:“妾身累了。”

“睡吧,今晚不碰你。”

得到他的保证,她很快便睡着,到底是玩儿累了。

贺东风等她沉了,才起身走到窗户边,山风扫进来,把他的欲念吹散不少。他似乎越来越沉溺了,不过,这辈子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他挂在心上,是种幸运。若不是从头再去了解她,喜欢她,也许他会孤寂过完一世,那是怎样一种可怜?

吹了一阵山风,他回过头去,床上那女人把被子都踹开了,睡相一点不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轻轻走过去,重新把被子给她掖上。不知她梦见什么了,眉眼弯弯的,很是讨人疼爱。

看来这辈子他是别想逃出傅千夙结的网了。然而,他心甘如饴。

天将将亮,太妃便让下人去唤醒每个房间里的人,不过她没有强求沈氏去,这怀了身子的女人,嗜睡。

沈氏不知是被吵醒的,还是她自己也有心要去祈福,竟然比别人都起来得早。

“不多睡会儿?”太妃看着她的肚子道。满三个月了,还是不显,像沈氏这么苗条的女子,兴许五六个月才显怀吧。

沈碧姝摇头:“昨儿个早睡,今儿能陪太妃祈福,妾身很是满足。”

“当娘的果然性子温柔许多。走罢,等他们起来,大半天都过去了。”太妃让芳姑去扶着沈氏,她自己则走得很慢很慢。

若真有孩儿,沈碧姝才不会这样折腾,都是因为孩儿是假的,她才敢这么放心地上山去。

为了将傅千夙彻底铲除,她特意少穿了一件,忍着寒凉任山风刮到她的脸上,她的身上。眼看寺庙就在不远处,沈碧姝知道是时候了。

“咳,咳咳!”她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很是厉害,像喘不过气来似的。

太妃自然担心起她的身子:“莫不是受凉了?瞧你穿得这样薄,不受寒才怪。芳姑,快,把我的披风拿给沈氏披上。”

芳姑赶紧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披风,帮沈氏披上,还打了个很紧的结。

“太妃把披风给妾身,太妃就要受寒了。若不嫌弃的话,便披上妾身给你缝的披风罢。”沈碧姝说着,从她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件刺绣精致,中间还夹了一层棉絮的厚披风。山上比京城冷多了,一般的披风可抵不住山风,这么一件夹层的披风,才正好御寒。

谢太妃细细摸着这件厚披风,直夸沈碧姝心细,针子也做得好。远看这披风上的花跟真的一样,近看还能看到那密密的金丝银线。这件披风披在身上,肯定会惹来众家女眷羡慕的。

她让芳姑给她披上,然后拉着沈碧姝的手,两人并肩而行。

然而眼看就要到了寺庙,沈氏却咳得越来越厉害,太妃摸着她身上的披风,到底是薄了些,沈氏怀着身子,受寒可不比一般人。

“你啊,知道给我做一件夹棉的披风,怎么不会给自己做一件?”太妃说着将她身上披风解下来,又解了沈氏披风上的绳结,把这夹棉披风紧紧地拢在沈氏的身上。

“太妃……”沈碧姝一脸的不知所措。

太妃却说:“你怀了身子的,要注意保暖,这披风你送给了我,我借与你披到寺庙里,回到山脚客栈再还给我罢。”

沈碧姝连连谢过太妃。

两人互换了披风,因谢太妃本就穿得厚,丝毫不觉得凉,只是怕山风吹到头,回去会有头风,才把披风的帽子盖在头上。

再有一小段距离便到寺庙,太妃心喜。这寺庙很是灵验,从前她来过这里祈福许愿,后来真的嫁给老王爷,怀了东风时她随老王爷又来一次,当时她求的是让佛祖菩萨赐她一个儿子,好给老王爷继承爵位,没想到生产的时候,一点没受折磨,果真得了个大胖儿子,老王爷高兴得直给孩儿取名“东风”,指的就是他们夫妇俩借来的东风,同时也为了谨记佛祖之恩。

“哎……”一声尖叫打破了太妃的神思,她回头一看,只见沈氏倒下去,抚着肚子说好痛。

太妃和芳姑俱吓得脸色发白,太妃去扶沈氏,让芳姑去寺庙里找人来救沈氏。

“沈氏,肚子怎么了?”

沈碧姝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来:“太妃,妾身……恐要让您失望了。”

“别说话,我的孙儿一定会没事的。忍着,很快就有人来了。”

然而沈碧姝没等到寺庙来人,就晕了过去,任凭太妃怎么唤都不醒,太妃只能去掐她的人中穴。

芳姑总算把人喊来,两个和尚将沈碧姝抬到两块大板子做成的担架上,急急往寺庙抬去。

所幸的是,离寺庙真的不远了,若是沈氏晕在半山腰,凶多吉少。

沈碧姝被抬进寺庙的客房里,有位年纪轻轻的和尚来给她把脉。

“她如何了?腹中的胎儿可有事?”太妃问。

那年轻和尚蹙眉道:“幸送来得快,再晚些恐回天乏术。”和尚写了药让小沙弥去取药煎药,又拿了个符给太妃:“随身携带,可保平安。”

“谢谢小师傅。可我这儿媳到底是因何事才突然肚子疼?”太妃只要想到方才沈氏喘不过气的模样,便冒了一身的汗。

和尚深思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沈碧姝的披风上。

太妃不敢相信:“难道,是因为这披风?然而这披风是她自个儿缝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和尚却说:“披风没有问题,然而披风上的味道,对一般人无事,对怀了身子的人来说,却是十分有效的堕胎药。”

太妃站不稳连退几步,若不是她让沈氏披上,沈氏也不会遭此劫难。她握着沈碧姝的手:“好孩子,是我老糊涂啊。”

和尚双手合十施了个礼:“老人家莫要担心,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定然能平安迈过此关。待药煎好,有劳老人家给施主侍药,贫僧这就去为施主祈福。”

“谢过小师傅。”太妃也双手合十恭敬地说。

药煎好,太妃本想亲自侍药,芳姑却说太妃受了惊吓,恐侍不了药,还是由她来侍药。

等芳姑给沈氏喂完一整碗的药,外头听到了贺东风的声音。

“母妃?”贺东风急急迈腿进来,却见沈氏躺在床上,而他母妃的脸色也不好。

太妃见儿子来了,急得攥住他手臂:“是母妃糊涂,才害得沈氏险些没了孩儿,母妃有罪啊。”

贺东风听到这儿,眉头拧得快要打结:“这是怎么回事?”

太妃便将来时的种种告诉了儿子,末了又喊他:“东风,此事不能到此为止。有人想害你的孩儿,想害晋王府无后,必须找出背后那人来。”

“儿臣明白。母妃放宽心,沈氏的孩儿福大命大。至于谁在暗地里使手段,儿臣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那也是你的孩儿,沈氏遭罪了,东风你该多给她补偿。”太妃特意嘱咐。

而在外头等着的千夙和几个侍妾,都听芳姑说了一遍事情的始末,顿时大家人心惶惶的,不知那是谁这么狠毒,又这么的精于算计,连披风都给沾了堕胎药。

因沈氏的意外,大伙也没心思祈福了,与王妃待在寺庙后头,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她们担心的是,沈氏会不会因祸得福,眼下太妃对她就完全不一样。

“王妃……”徐氏欲言又止。

千夙没回头,望着后院那棵参天的许愿树,陷入了沉思。好似每个寺庙都有这样一棵许愿树,不知能实现愿望又有多少。

轻叹口气,她不知该笑还是该气。之前她让人盯紧了莲晴院,盯紧了沈白莲,说她安分了不少,却不知暴风雨前宁静才最吓人。沈白莲这种女人,又怎么会轻易认输?这招以退为进,是她用计的高明之处,这不,太妃一下就被她套了进去。

至于沈白莲最想套的人,是贺东风。她了解贺东风就像了解她自己一样,知道他那人受软不受硬,于是她借太妃这张牌来套贺东风,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贺东风方才从房里出来的眼神,千夙看得清楚,是担心也是强硬,对沈碧姝担心,对害他孩子的人强硬。

所以说,女人想套牢一个男人,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孩子。血缘至亲任谁都无法不在意。

千夙看着远处的天,明明晴空万里,她却无端感受到一股风暴将至的压逼。

朝雨找完那救过沈氏的和尚回来,一一禀报于王爷:“属下去山脚下问过一郎中,证实那和尚说的没错。沈侧妃的披风被熏了大量的香,那香里含臭草与蓝蝴蝶,蓝蝴蝶为遮掩臭草的味道,孕妇禁用臭草,民间俗称小产药。”

贺东风沉吟着,没有再进一步的指示。

“王爷?”朝雨有些不解,既然查到了这儿,只须一个个去盘查那件披风的经手人,一切谜题便解开。

然而王爷去让他“下去。”

第144章 你说,只要你说得出,我照做

朝雨猜不到主子的意思,唯有下去。不过出来后,依旧没敢松懈,只等主子吩咐他追查那在沈侧妃披风上熏臭草的人。

寺庙没有多余的房间,加上山上寒凉,大伙都赶在天黑前下山。芳姑扶着太妃,太妃不放心沈氏,不过听说王爷要留在山上,她才点头下山。

“主子?”花容云裳有些着急。这沈侧妃从前有多会抢人,她们是知道的,王爷留在山上,那主子怎么办?

“走罢,天黑山路不好走。”千夙淡淡地说。

花容云裳不好再问,心里却没底,王爷会不会因此就冷落了主子?

她们着急,那四个侍妾也同样难安。之前王爷说病了,连侍寝都不安排了,眼下沈侧妃的肚子一有事,他就留在了山上守着沈侧妃,以后沈侧妃要是有个肚子疼什么的,她们还能见着王爷吗?

说不羡慕沈侧妃有身子是骗人,她怎么就这么好命?一夜就能有喜。

到了山脚的客栈,千夙让人去提水来,她想好好泡个澡。

“王妃还有心情泡澡?”陈氏语气酸得不行。

千夙突然想到那口温泉,便说:“不如大伙一块去泡温泉,说说话?”

说着她吩咐店家取来大张的巾帕,等泡好后披在身上。

侍妾们各自让婢子带好待换的衣裳,便跟王妃绕到了温泉去。

千夙将外袍一脱,接着是里衣,直到身上剩下亵衣亵裤,她走下温泉,把身子完完全全泡在里头,一边招手让侍妾们下来。

侍妾们都没料到王妃如此豪爽,她们都只敢穿着里衣就下去,不过下去后的确是泡得不舒服。

“你们包得像粽子一样,还怎么泡温泉滋养肌肤呢?快把里衣脱了。”

侍妾们只好脱了里衣,果真惬意不少。

许是泡得太舒服了,几个女人无话不说,徐氏突然幽幽一叹:“姐妹们可有什么想法没有?我只怕再过不久,王爷就要给放妾书了。”

徐氏是第一个入府的,她这番话带着浓浓的哀思,一瞬间几个侍妾都有些失落。

“徐姐姐,你难道还真想要放妾书?”杨氏问。她是侍妾里头最后入的王府,因王妃不受宠,她们几个侍候王爷一直没发生什么争执,直到沈侧妃入了府,平衡好像都打破了。

徐氏抬着望夜空的星:“你说我们要的是什么呢?富贵荣华?家族昌盛?到头来哪一样才是我们自己想要的?这王府里,没有子嗣就跟买来的货般,随王爷想扔就扔,想送走就送走。”

云氏的心狠狠一震,可不是么,她们几个至少娘家都不错,而她的娘家却是比不过的,到头来,自己又拥有什么?

千夙见她们一个二个因为沈白莲的意外而没了士气,不由好笑道:“之前我说的担忧,你们总算体会了。”并不是对沈白莲上位的担忧,而是怕被牵连,再也不能做自己。

这时代的女人,生来便觉得自己是弱者,只能依仗男人过活,三从四德的思想扎根已深,独立的觉悟来得尤其难。

“王妃,”陈氏打断千夙的遐思,“那么,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吗?你们好歹还有娘家,我那个丞相爹,却当我平地生出来的,有和没有我这个女儿,没啥区别。我若不靠自己,还能靠谁?”千夙深吸口气,又接着道:“沈氏这次的意外,她必定会栽到我们其中一人的头上,你们信不信?”

四个侍妾瞪大了眼,她们都想到了,只是没敢说出来。王妃不愧是王妃,不但说出来,还用了个“栽”字,也就是说,沈氏的意外与她们五个人都没有丝毫关系。

千夙深吸口气:“你们不必担心,她最想铲除的人,是我。”

“王妃……”四个侍妾忍不住低呼出声,她缘何能轻松说出来?

“这事你们不必插手,不管太妃、王爷或沈氏说什么,你们只管说不清楚。往后,但凡吃穿用度,多加小心。”千夙言罢,从温泉中起来。

四个侍妾听到这儿,心头闪过无措、难过、担心,凡此种种,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心情。

恰这时,花容进来,像松口气似的:“主子,王爷回来了,要见主子。”

“嗯,我知道了。”千夙披上巾帕往里走。这个傻花容,还以为贺东风放不下她才回来,却想不到,贺东风是质问来的。

千夙走远,几个侍妾对视了一眼:“糟了,王爷该不会,认为这事是王妃所为?”

房里点着一盏弱弱的烛火,驱散不了寒凉,也暖不了人心。

“王爷不是留在山上?”

贺东风细细瞅她的脸,烛火里她像朵要开不开的花,娇羞动人。只是,他不知道这娇羞的底下,是不是藏着尖刺。

千夙收回望着他的眸光。有时,她宁愿自己不要那么聪明,一下便看清他在想什么。

“王爷定是有话与妾身说,能否等妾身换身干衣裳再说?”

贺东风点头:“去换罢。”

千夙走到屏风后头,换了衣裳,还特意加了件袄子才出来。

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下去肚子暖暖的,这才开口:“妾身听太妃身旁的芳姑说,沈侧妃是因吸入披风上的气味而险些害了胎儿,王爷可查了那披风?”

“查了,是蓝蝴蝶与臭草。”贺东风看着她道。

“那披风经过谁的手?”千夙又喝了一杯热茶。

贺东风眸光半敛:“朝雨还未查完。王妃觉得会是谁想出这样的阴招来?”

千夙镇定地说:“那便要看沈侧妃得罪过谁了。按理,自己缝的披风,是不会经别个的手,然这事也说不准,王爷还是彻查一番,揪出这个人,也好让妾身和姨娘们放心。”

贺东风默了默。他没让朝雨去查,是因为,他怕他的猜测成真,可到底是让轻尘回了一趟王府,为的是,证明她没沾过这事。然而,他早告诉过她,若她不喜欢那孩子,大可交由母妃来抚养,为何要下狠手?

原本,他只是怀疑,并不敢确定,直到轻尘回王府后又回来告诉他,在陈婆子的房中查出了熏香的香料瓶,有侍卫说见到花容与陈婆子交接瓶子,守菜园里的婆子更见到过王妃进了菜园。

陈婆子是王妃新换到莲晴院服侍沈氏的人,兴许一早就开始往披风上熏香,待得沈氏缝好后,她也吸得差不多了。加上到了皇山,太妃与她交换披风,她这次吸入的量最多,便有了突然栽倒在地那一幕。

偌大的王府里,除了傅千夙,还有谁会知道这臭草的药性能致流产?之前她甚至用熬出来的臭草汁熏过茅房,说清热解毒,闻到臭味的人长痔疮,连管家都被她涮过。

敢情沈氏想跟着一块来皇山,她是故意说的反话让沈氏不要来,实则巴不得沈氏过来,最好在上山时出事,胎儿保不住。然而她没算计过的是,皇山寺庙里的和尚,居然能解毒,居然能救回沈氏的孩儿。

贺东风心里满满的失望,失望她不守他们的约定,更是失望,她连他的孩儿都忍心伤害。

千夙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眼里分明在责怪,责怪她对沈碧姝下毒手。

她苦笑着,为自己准得惊人的直觉。沈碧姝这次又是冲着她来,沈碧姝成功了,让太妃愧疚,让贺东风起疑心。

“王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何必用这种看犯人的眼神看着妾身。还是说,王爷觉得妾身就是那害沈侧妃的凶手?”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不会躲避的,该来的避不了。

贺东风背过身去,嗓音紧紧绷着:“还记得本王在赤岭对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千夙不欲多说,对于一个不信自己的人,说再多也枉然。

“不想解释?”

千夙笑了:“若我解释,你会觉得我狡辩。贺东风,你知道对于我这种人来说,什么最重要吗?不是银子,也不是名誉,而是清白。信任这个词,你还没学会。”

贺东风猛地转身过去,捏着她的下巴,眼神又痛又压迫:“叫本王如何信你?后院所有的女人加起来都不如你傅千夙一个。你动动手指,就能置人于死地。你说你清白,那陈婆子如何解释?香料瓶如何解释?你去菜园又如何解释?”

千夙用力拨开他的手,目光折射出一种深深失望与悲愤,她是骄傲的,却也是不屈的,只要她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勉强得了她。被一个不入流的货色栽赃成害人流产的角色,对不起,她还没那么cheap!

“贺东风,既然你认为是我做的,那么,你想如何处置我?送府衙?磕头给沈白莲认罪?或者是自降位份,把王妃的名头让给她?你说,只要你说得出,我照做。从此你我形比陌路,两相不欠。”

她想与他绝裂。这是贺东风满脑子里只剩下的唯一一句话。想到陌路的可能,他的心狠狠一抽,痛苦袭遍全身。原来,他真的是用生命在悦她。

“傅千夙,你休想!”

第145章 贺东风,非她良人

千夙看着他盛满怒气的眼眸,丝毫不肯妥协:“怎么是休想呢,王爷难道不给沈白莲交代?像我这等妒妇,残害王爷子嗣,不是该趁早休了,还留着过年?”

贺东风努力平复胸腔那股子闷气,狠狠盯着她:“本王要是够狠,你见不到明儿的日头。”

“那还跟我废话什么?你杀就是。”千夙扬起下巴,没有一丝畏惧:“来,往我脖子上抹。”

贺东风气不可遏,却又拿她没有一点办法。本来他想,她对他哭诉几句,没准这事就过去了,他可以当不知道这事是她干的,可眼下她这么犟,就像在他的火上浇油,敢情他还治不了她?

他一把攥住她领子:“别惹本王。这事本就是你做错了。一个庶出的孩子,本王已应允你他不会成为世子,你又为何赶尽杀绝?”

千夙连话都不想应他。直男癌真是可怕。这固然是沈白莲设的局,然而让她寒心的是,他竟然被蒙蔽,看不清谁是谁非就立下判决,他还真是“爱”她啊!没有信任基础的爱情,注定没有好结果。

依她看,她和他不如算了。趁现在用情还未深,趁她还能潇洒转身,各自还归本路。所谓经一事,长一智,贺东风,非她良人。

她垂下眼眸,懒得为自己辩解,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贺东风对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咬牙切齿,她就非要把事情闹大?要她道一句不是就这么难?

他含着怒气喊:“朝雨。”

“属下在。”朝雨一听王爷这声音,就知道他跟王妃吵架了,而且是吵输了。

贺东风冷冷道:“将王妃送回王府,传本王令,即日起王妃不得离开主院,不得见除本王之外任何人,违令杖二十。”

在他看来,这就是对她最轻的责罚了,对比沈氏差点没了孩子,这责罚简直上不了台面。

然而她没有领他的情,只默着去收拾行囊,连花容云裳也不喊,等朝雨驾着马车来,她二话没说就上车。

朝雨看向王爷,这都是气话吧,大家都留在这儿,偏生王妃被遣回王府,大家会怎么想?都会认为沈侧妃的意外是王妃所为吧。

“愣着做什么,还不滚?”贺东风还等着她向他低头,然而,帘子里头一丝动静都没有。

罢了,他就不该期望她会向认错。这次怎么都要让她知道,晋王府里,除了一心向着他,否则,她会过得艰难重重。

马嘶鸣一声,朝雨驾起马车跑了,不久马车的影子消失不见。

贺东风回了房间,似感觉哪哪儿都有她的气息,扰人得很,他甩袖离开,往山上走。母妃让他给沈氏补偿,他还没想好给什么,给少了掩盖不了傅千夙做的事,给多了,又恐将军府那边想多了,供着沈氏往上爬。

思来想去,都是傅千夙这女人给他惹了大/麻烦。

而在马车上的千夙,所得没办法睡着,便掀了帘子往外看。外头黑漆漆的一片,挺吓人的,万一遇到山贼,她和朝雨都得没命。贺东风是嫌她命长吧,让她连夜回京城,是怕她再对那沈白莲下毒手吧。

越想越觉得憋屈,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所,即便穿过来那会儿,屡屡被人刁难,她也不曾似如今这般吃哑巴亏。

他娘的沈白莲!跟她斗这么多次没讨着好,竟然还不放手,非要将她踩在地上才肯罢休吧?

还真拿她当傻白甜呢?

呵,你不仁我不义,只管走着瞧,看谁先over!

千夙眼睛滴溜溜地转,细细理了下这事的前因后果,她露出了然的笑,沈白莲,你想以退为进,行啊,就跟你玩一把猫捉老鼠的把戏。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朝雨,到哪儿了?”

“回王妃,再半个时辰到城郊的杏村。”

杏村吗?那不正好是她买了宅子的地方?她清楚记得跟文家姐弟签的契约里,那宅子在杏村古柳巷。

回京城还得一个多时辰呢,不如就近睡一宿明儿再赶回去,反正只有她与朝雨两个人,到不到王府贺渣渣才不会知道呢。

“那什么,朝雨,我有点饿,前面杏村停一下,看有什么吃的。”

朝雨应下,提了速,马儿显然被喂过了,跑得贼快,用不着半个时辰就到了杏村口。

千夙等停下来,下车往前面走,她记得进村口第三条巷一直走到底,就是她的宅子了,嘿嘿。正好问老管家拿点宵夜吃。

“王妃?”朝雨见王妃这么走过去,怕她迷路,更怕有危险,毕竟他们是外来人。

“朝雨,你来看,这儿有个大宅子,应该有吃的。”千夙敲门。

朝雨想拦也来不及了,只能紧盯着,以防万一。

老管家来开门得很快,借着烛火看到是他家主子时,正要施礼,却听他家主子说:“老人家,我们路遇此地,可否借宿一宿?明儿天亮,我们就离开。”

老管家听出里头的意思,他家主子不想别人知道她是这宅子的主人呢。

“这位娘子可随老夫来。”

千夙对朝雨使个眼色:“快牵马进去,天冷地寒,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明儿再回京城吧。”

“可是……”

千夙捂着肚子:“可是什么?我很饿了,方才顾着跟你家大猪蹄子吵架,眼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朝雨听着那句“大猪蹄子”差点没笑歪嘴。王爷要是知道王妃这么说的他,得气疯吧?

千夙没再理朝雨,自己走进去,老管家见没人跟进来,小声问千夙:“小姐可是饿了?让婆子去给煮点吃的。”

“别,让她歇着罢,我自个儿来就行。你也去歇罢。”

老管家进屋去,千夙到厨房里煮面,煮了两碗,大的那碗给朝雨吃。朝雨摸着肚皮,别说,赶路这么久,还真的饿了,于是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千夙带他去客房,而她自己去溜到了老管家给她备的主房里,可见他们每日都清理的,床被都是太阳晒过的味道。

躺在床上,千夙心想,有自己的房子真是太好了,不管跟谁吵架,都有个地方接纳自己。要是跟贺东风离了,她就搬来这里,过自己的日子。

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她睡醒的时候,朝雨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她也不急,吃了早饭才肯走。临走前又塞了点碎银给老管家夫妇。

还没到王府门前,千夙就见轻尘不知何时已等在门外,他见到马车时,好像差点要流眼泪的样子。

“王妃总算回来了。”天知道,昨儿个王爷给他传信,说朝雨送王妃回府,让他看着王妃,谁知王妃迟迟没回来,轻尘又不敢给王爷传信,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轻尘将朝雨拉过去,小声耳语:“给你传信你怎么没回?”

朝雨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摸着头:“三更天路过杏村,王妃说饿,又说要留宿,我给睡着了。”

“看王爷怎么收拾你。让你连夜把人送回来,你倒好,偷懒去了。”

千夙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往王府里头走。轻尘跟上来,恭敬又婉转地说:“王爷说,王妃一回来就让回主院歇息。”

“呵,禁足呢。”千夙皮笑肉不笑。

轻尘满脸尴尬,天知道王爷王妃两人又怎么了,好端端的又吵上了。难道是因为,王妃跟沈侧妃那事有关?

偌大的王府,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贺珏。千夙迫不及待去找贺珏,然而这小子早早就跑出去耍了,没在。

太无聊了,千夙忿忿地回主院,招来了竹香。

“我不在这两日,店里生意如何?”

竹香说这两日吉祥小食店和如意居跟往常一样,没遇到什么事。只不过,王府里倒出了件怪事。

千夙来了兴趣:“怪事?什么怪事?”

“听说之前被沉尸的湖里,这几晚三更时都会无故冒水泡,连侍卫们都避着当初捞尸的那处,怕被冤魂缠上。”竹香说着说着,有些怕怕地摸着手上起的鸡皮。

冒水泡?湖里冒水泡不是正常的么?底下养了那么多鱼,没冒水泡才奇怪吧?冤魂才没有这么忙好吧,哪哪儿都去!

猛的,千夙睁大了眼。

是了,冤魂!!她怎么没想到呢。

“竹香,替我办件事。等会儿你潜入莲晴院,把……”千夙交代着。

竹香听完,心里也有了主意。之前莲晴院的人去拾掇侍卫们,说她是杀了莲叶和大夫的凶手,害得她被棍棒打得半死不活,幸好得王妃所救,不然她也成了冤魂呢。

照她看,那莲叶和大夫八成是被莲晴院害死的,不然那沈侧妃不会句句针对主子,想借这事叫主子背黑锅。

呵呵,看这次她们还怎么诬陷主子。

竹香待侍卫交班时,趁机溜进了莲晴院,把几个纸元宝放到荷花的床上。正欲寻机会离开时,却听到一阵哭声。

竟然是陈婆子,此时她已踩上了凳子,脖子正欲往绳套里放。

竹香吓得半死,又想到这陈婆子可是主子的人,连忙过去抱着她的腿不让她上吊:“陈婆子,快下来啊,有什么事只管跟王妃说,王妃回来了。”

“啥,王妃回来了?求王妃给婆子我申冤啊!”陈婆子哭着倒在地上。

竹香看她情况不好,便安抚她让她等着王妃来。

第146章 不做些什么,对不住这罪名

“老奴没脸面见王妃,只能一死谢罪。”陈婆子哭哭啼啼,断断续续地将事情告诉了竹香。

竹香咋舌,主子原本将莲晴院的人全给换了,却不想反遭那沈侧妃暗算。

“陈婆子,眼下只有王妃在府里,你一定要把这事给闹大了,不然,王妃就会背黑锅。”

两人对视一眼,陈婆子脖子上绕着白练,竹香朝外大吼一声:“出人命了。”

外头的侍卫听见,往这边跑,竹香躲到了床底下。

侍卫进来,见到婆子脖上挂着白练,凳子歪在一边,想也知道这婆子要上吊。事关人命,侍卫大意不得,听说王妃回府了,匆匆去报与王妃。

千夙让他们把人送到主院来,让那婆子有地儿申诉。

陈婆子被带到,千夙挥退左右,等人下去,她走过去扶起陈婆子:“快起来,方才听侍卫说你要上吊,可吓着人了。”

“竹香救了老奴。”陈婆子眼里全是泪水,不敢起来:“王妃,老奴糊涂,被人用香料瓶栽赃,说王妃指使老奴用熏香害侧妃,老奴万死不足以抵罪。”

千夙蹙紧了眉心,依旧把陈婆子扶起来:“这事与你无关,都是冲着我来。放心,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甩手不管。你且下去歇着,等沈侧妃回来,你称病不起就是。”

“老奴谢过王妃。”陈婆子松了一口气。王妃大恩大德,她这辈子都会记得。往后,谁敢欺负王妃,她婆子就是用命来拼也叫王妃被欺负了去。

竹香回来,把陈婆子告诉她的话一一说与主子听。

千夙捏紧了手:“那香料瓶眼下在何处?”

“听陈婆子说当时是轻尘大人进去搜查的。”

“轻尘?”千夙恍然大悟。她还以为贺东风怎么跟失心疯了一样,一口咬定是她害了沈白莲,原来他早已让轻尘回府查这事。他就那么不相信她?

竹香见主子眉头深锁,不敢打扰她,下去又给她泡了花茶端上来。

氤氲的花香让人心神放松。

千夙回神:“竹香。这些日子以来,你替我在吉祥如意二店跑腿,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竹香一点就通,她跪下来:“主子,奴婢自从跟了主子之后,才知道天底下原来真有自食其力的女子,奴婢也想有朝一日像主子一样,攒银子过上好日子。”

“如果让你放弃王府的差事呢?”

“奴婢愿意。主子给奴婢的打赏远比王府的工钱要多,奴婢不是忘本之人,若主子不嫌弃,奴婢跟定主子了。”竹香表了决心。

千夙点头:“我果然没看错你。杏村的宅子,你还记得么?若你愿意跟我,日后便去宅子里住,房间你自个儿选,想要什么只管跟老管家拿,我不会亏待你。”

竹香激动不已:“主子?”她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我会教给你开店看店的窍门,日后好帮我管理越来越多的店面。”

“一切听主子安排。”

千夙得了竹香的跟随,心里多少觉得安慰。让竹香先下去,她等会儿还有事要让她去办。

等竹香下去,她去了贺东风的书房,往房梁唤了声轻尘。

不一会轻尘下来,她摊手问他:“香料瓶在何处?拿来。”

“这,没有王爷允许,属下不能交与任何人。”

千夙冷笑:“任何人里不包括我。轻尘,你相信那东西是我塞给陈婆子的吗?”

“属下不敢妄自揣测。”轻尘心里是不愿相信的,然而王爷把王妃遣回来了,说明王妃与这事脱不了干系。

“轻尘,你心里也觉得是我。”千夙回过身去,嗓音越发低沉:“既然你们都觉得是我,我不做些什么,还真对不住这罪名。去给我找个调香师傅来。”

轻尘说不怕是假的,王妃的声音让他心底发毛。

“去啊,还杵着做什么?时间紧迫,明天太妃和王爷就要回府了,你也不想看我血溅白练自证清白吧?”

千夙是笑着说这些话的,却让轻尘更觉恐惧。他抬步就走。

“竹香。”

“奴婢在。”竹香方才就没走远,见轻尘脚步匆匆,她就知道主子的事缓不得。

千夙吩咐她去寻十个大夫,最好是京城里都叫得上名号的,就说晋王府有事请名医过来做见证,若不来就是跟晋王府为敌。

竹香咋舌,主子可太霸道了。

千夙自己也没闲着,她看了眼守着主院的侍卫,他们虽想拦着王妃,然而此时府里没有别的主子在,他们这些下人怎么拦王妃?

“拿去,买吃的。”千夙也不为难他们,从袖口里拿碎银塞给他们。

她去了菜园子。今儿那守菜园的婆子在,见王妃来了,匆匆行礼,让王妃进去。

千夙拔了大把大把的臭草,又让婆子给她摘蓝蝴蝶花。摘完后她用两个桶才装得下。

婆子想帮王妃提,却听她说:“不必。”

回到主院,轻尘正巧提着一个香料师傅回来。而竹香也气喘吁吁地把十个名医带回府。他们俱是京城里叫得上名号的,有好些个正在为富贵荣人家看诊呢,这晋王府的小丫头一来,险些把他们的胆子都吓破,自然是搁下手头的事,一个二个的都跟着小丫头来晋王府。

千夙把两个桶子一放,走上台阶,看着底下人道:“本王妃有一事想请各位名医见证,事出紧迫,多有叨扰,请各位见谅。事后必会重酬。”

大夫们和香料师傅哪敢不见谅啊,不给银子都没事,不要跟他们这些挣口饭吃的寻常百姓为敌就好。

“香料师傅麻烦上前,本王妃这里有两种原材料,等会儿烦请依照本王妃的吩咐开始调香。”

“小的明白。”香料师傅看两个桶一眼,蓝蝴蝶还好,臭草?这是怎样一种奇怪的存在?

他的眼皮跳了跳,为了小命着想,还是跪下跟王妃道清楚:“这臭草的提出来的味道,臭不可闻,即便是蓝蝴蝶也没办法完全遮掩臭草的味道。”

“哦?是么?还是有劳师傅按本王妃说的做。”千夙笑笑,还是坚持己见。

香料师傅不辙,只好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小筐里头,抓出调香的器具,除此外里头还有林林总总大小不一的香料瓶子。

千夙走下去,从筐里抓出几个大小一样的瓶子,开始交代起香料师傅怎么做。轻尘在旁听着,暗暗佩服起王妃来。也就她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自救,换作一般人,如是被冤枉,只怕也找不出什么有利的证据来。

香料师傅正要往每个瓶子上写字,怕弄混了每个瓶子的配比,王妃却喊他:“先别在瓶子上提字。划正字即可。”

“是。”香料师傅照做。

看他准备着手调香了,千夙又对那十位名医道:“尔等在旁做个见证,看这些香分别是如何调出来。今儿若做不完,请尔等留宿王府,便于明日王爷回来后,给本王妃做个证明。”

大家都不敢有异议。既然明日做完证明就能走,还是乖乖听王妃的话。

千夙让竹香搬来把椅子,她坐在上面看,下面一张长长的桌上,香料师傅已经配比好材料;名医们围在两侧,眼睛如红外线般紧紧盯着香料师傅调香的过程。

香料师傅何曾在众人面前调过香?这会儿如临大敌,加上面前的臭草熏得他的鼻子都快废了,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名医们都等着香料师傅快些做好,王妃好放他们回家去,明日他们再过来。

不过香料师傅今儿做得尤为细致,到二更天,才完成几瓶熏香。他抹了抹额上的汗,做香十来年,从来没遇到这么奇怪的客人。别人都是盼着做越香越好的,这晋王妃却拿臭草让他调香,他若做不出来,岂不是得罪了她?幸好,他这身功夫没有白费,她想要的,他全给做出来了。

千夙从来不会饿着自己,更不会苛待别人,听香料师傅说做好了,她便让厨房给各位上热气腾腾的包子和甜汤。

她走到下面那长桌旁,看着几个外观一模一样的瓶子,随手抓起一个来,拔开木塞,却被里头的刺激气味呛得狠狠咳嗽起来。

“王妃,这瓶可是用了七成的臭草,三成的蓝蝴蝶啊,味道尤为刺激。”

“那么,这两种材料要配比多少,才会没有气味,让人神不知鬼不觉?”

香料师傅有些艰难道:“即便蓝蝴蝶用了九成,也无法完全将臭草的浓烈味儿挡住,充其量没那般呛人罢了,却谈不上香。王妃不如闻一下。”

千夙拿起那个划了正字“一”的瓶子,开木塞闻了闻,味道的确不呛人了,然而还是带着股奇奇怪怪的臭味,跟霉掉的水果差不多。

她想了想,让香料师傅填饱肚子后,再做十来瓶这个配比的香。香料师傅早有准备,一般调香都是只多不少的,十来瓶的量并不多。

千夙掂着瓶子,心思飘远。不知明日沈白莲回来后,被她这么大阵仗吓一吓,会不会又借肚子来说事。不过啊,沈白莲再怎么说事,也与她无关了,这是她最后一次在王府里教训沈白莲了。

以后,江湖上最好不见,否则她不敢保证弄不弄死沈白莲,她本来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

千夙让竹香打发众人去歇息,只等明日。而她自己回了房,翻出袄子,袄子缝了两面,剪开,取出她之前在街上找老先生写的和离书。

第147章 王妃说,有惊喜要送给王爷

今夜的月,缺的不止一点点。王府一片静谧,似在酝酿一场前所未有的暴发。

相比王府,皇山脚下则显得寂寥。客栈的烛火早早就灭了,再也听不见那夜玩儿游戏的嬉笑怒骂,因为寂静空旷,寒意更甚。

侍妾们今日不见王妃,多少猜到跟沈侧妃的意外有关,不由想起王妃在温泉交代她们的话,让她们只管装聋作哑,插手不得。她们见王爷的脸绷了一天,知道此次不比以往,兴许连王妃自己都没办法躲得过去,才会说那样一番话。

谢太妃一直陪在沈氏身旁,就担心她的胎儿有事。

而贺东风,在沈氏的房间里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回了他的房间。傅千夙一走,他的心又悬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烦躁不安,有种此次一别,他再也见不到她的荒谬预感,然而明明他让朝雨送她回王府的。

他给轻尘传了信,让轻尘盯紧王妃。然而算好了时辰,那女人应该回到王府的,轻尘却迟迟没有回传。

人未到?还是轻尘忘了?种种猜想在他脑子里浮现,他甚至想,她是不是半途将朝雨给杀了自个儿逃跑?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明日一早就启程回京城,路途遥远,他不知道等他回去,她是不是还在王府。

贺东风死死压制想上马走人的冲动。一屋子的女眷,他若走了,她们怎么办?还有个怀了身子的沈氏,本就虚弱,再也经不起折腾。

早知会过得这样煎熬,他便不让她走。

贺东风又传了一次信,让轻尘明确回复王妃到底回没回王府,若王妃没回府,他和朝雨提头来见。再有就是,若王妃回府,可有按他的令乖乖留在主院里没出去。

传完信,他一个人坐在窗户边,似一点没感到寒凉。轻尘若再不回传,他便考虑换个近侍。

然而,贺东风不知道的是,他传给轻尘的信,还未到轻尘手里,就被睡不着的千夙拦截了送信的人,信到了她手上。

拆开一看,她眸光略沉。贺东风真好笑,他既然连夜让朝雨送她走,就要有她死在半路回不来的心理准备,这会儿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还有,他人在千里之外,却非要让轻尘执行他的命令将她关在主院里,他可真会遥控指挥啊。

千夙让送信的人等一会儿,她回了信就让他带回去。

她没走远,背过身去,咬破指尖,沾在信上,又扯了两根头发丝夹在信封里,这便让送信人带走。

原本她睡不着的,回了信后一躺床上就睡着了,许是她里的结打开了,再也不想为难自己。

当贺东风收到信时,他微松口气,轻尘能回信,意思就是她回到王府了。然而当他拆开信,那抹殷红触目惊心。他颤着手抚着那个痕迹,心像被巨石碾过!

信封里还有两根头发丝,他不知道,她是落入贼人手里,还是已经……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变得那样难。

贺东风将信封塞进怀里,让心腹手持他的令牌与信,快马加鞭到离皇山最近的府衙,请求派侍卫来皇山援助,看守一众女眷,直到明日晋王的侍卫到来交接。

等心腹带着一批侍卫回来时,贺东风飞身上马,急驰而去。

“王爷!”身后的心腹想跟上去,然而王爷的马早就无影无踪。到底是什么事,让王爷急得连太妃在此也顾不了?

原本该午时前后回到京城,可贺东风一路没停顿过,硬是在三个时辰赶回京城。当他下马那一刻,他的爱驹前腿已跪下,可想而知这一路往回赶有多急。

守门的侍卫见王爷风尘仆仆回来,他们速速把门打开。

朝雨轻尘向来早起操剑,见到主子那一瞬,他们有种马上就要人头落地的感觉。

贺东风提剑斩了朝雨的剑,又劈向轻尘,轻尘往后跃起,要是再迟那么一丢丢,小命不保。

“王爷饶命!”朝雨轻尘齐齐跪下。

贺东风从怀里扯出那封信,砸到他们跟前:“睁大狗眼瞧瞧,这是什么。”

轻尘先捡起那封信,拆开一看,被那血迹吓得头皮发麻,朝雨凑过来,看了同样是头皮绷紧。

他的好姑奶奶王妃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轻尘差点没哭出来,拜在主子的脚下:“王爷息怒,属下根本未收到此信。而王妃,她平安回府,爷若不信,去主院瞧瞧便知。”

贺东风听到“平安回府”那四个字,全身的力气似瞬间就被抽走,冲到了脑子血又回流至全身。

脚下一跄,他持剑撑地,在地上划出一条深痕来。

朝雨轻尘一下扶住他,都急得不行:“王爷?!”

“扶本王回主院。”

而此时,千夙才刚刚睡醒,梳洗过后,她特意换上新裁的正红裳裙。虽则天气寒冷,然而穿着新衣的感觉太好了,她在镜前转了两圈,才让竹香把她白狐毛半袖袄子取出来。

她皮肤本就白皙,在红与白的交错映衬下,更显肤如凝脂,娇嫩水灵,若不是梳起的妇人头髻,说她是二八年华都没人会怀疑。

“主子太美了。要上胭脂吗?”

千夙点头,这些胭脂是她自己花了钱定制的,与她的肤色很是贴合;竹香要为她描眉,她没让。

云氏她们喜欢描柳眉,千夙不喜欢,她最爱的是新月眉,感觉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挺好。

描了眉,上了唇脂,铜镜里的人千娇百媚,活脱脱从画师的卷轴里走出来。

“王爷今儿回来见了,定会高兴。”

千夙没吭声,是高兴还是愤怒,说不好。她只知道,今天要教训沈白莲,怎么也得衣着光鲜,光彩照人,好叫沈白莲知道,什么叫正室。

她插上那支钗头凤,脖挂一块华贵的金镶玉,两只手腕上俱戴了翡翠手镯,耳上垂着南洋珍珠,尾指别一颗细细的玛瑙。

要不怎么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千夙这么一身行头,等于将千两金,万两银挂在身上,不可谓不富贵逼人。

竹香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出去一看,竟然是王爷回来了,她跪下行礼。

贺东风见到竹香在此,知道傅千夙那女人就在里头,心里一股怒火冒起,可又抑制不住想见到她的急迫。

“下去。”他挥退这些个碍眼的。

朝雨轻尘竹香不敢多留,走得比兔子还快。虽然王爷的脸很是吓人,但是王妃应该能抚平王爷怒气的吧。

贺东风缓缓踱过去,实在也是没有多少力气了。一宿未眠,一路奔走,都是为了这女人。然而,她又是怎样捉弄他的?

“傅千夙。”

才走到门口,里头那人突然转过身来望着他,那一身潋滟的红直闯入他心间,即便是他见过那样多的美人,也忍不住叹一句,她好美。

“王爷唤我?”千夙笑着走过去,约莫离他还有一臂距离停下来。

“我”?贺东风敏锐感觉到她的变化。又在想,是不是他太过敏感了。

他伸手过去就想抓她进怀里,可她不偏不倚正巧避开,巧笑倩兮,眉目含情:“王爷不先用膳吗?我收拾了大半天,可不许弄皱我衣裳。”

贺东风收回手,她这话没问题,然他就是觉得不对劲。是了,傅千夙每当温柔对他,恰是拉远距离的表现,这么想来,他可真是犯贱,宁愿她生猛似驯不服的猫,动不动就磨牙咬人,都不愿她像眼下这般端着。

“让本王用膳,膳在哪里?”

“马上就端来。”

千夙没有喊竹香,而是她自己去端。

贺东风眼睁睁看着她走远,喉咙微哽。他到底是凭什么要受她的气?是不是这辈子都要被她吃得死死的?

然他一回来,人家又是盛妆打扮又是体贴端膳,他根本寻不着错处,如何发火?难道还要在她害沈氏孩儿这事上与她争吵不休?不,太难受了,他宁愿当这事没发生过,都不愿将她推远他身边。

可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他那样骂她,连夜将她遣回府,她是不是心里很难过,才会在信上捉弄他。

该死的,端个膳端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么久?贺东风感觉自己在崩溃的边缘,只要傅千夙离他远一些,他就想东想西。明明眼下他该解决的是,如何善后她害沈氏的事。

贺东风忍不住唤人:“竹香,看看王妃去哪儿了。”

竹香一会儿回来,很是焦急:“王爷,王妃听说太妃及沈侧妃、姨娘们再半个时辰就到了,匆匆去打点了。”

贺东风拧紧了眉,他前脚才回到王府,她们后脚就到了,等于是他才走不久,她们就急着跟上他了。不等王府的侍卫就贸然离开,到底是谁给她们的胆子?

还有傅千夙,半个时辰难道不够他用膳,用得着她去打点?

正怨怼时,下人端来了膳食。

“王妃在哪儿?”

“回王爷,王妃说王爷用完膳后可去正厅,她有惊喜要送给王爷。”下人们只觉得王爷王妃的感觉真好。

贺东风喜上眉梢,他完全没想到,等待他的有惊无喜。

第148章 沈侧妃心里没有点X数?

贺东风几口扒完饭,心痒痒的,不知她给自己什么惊喜。他大步往正厅走去。

正厅比平时都要人多,那女人站在正中,似交代这些人怎么做。

千夙见他来了,及时住嘴,让这些人下去,她端着一张明媚的笑脸迎他:“王爷用完膳了?”

“嗯。方才那些人是?”

“王爷等会儿便知。竹香,你去外头等着,太妃和侧妃她们一到,便请她们来正厅,王爷有要事商议。”千夙不用想都知道,那沈白莲难得一回占了上风,自然会紧紧拴住贺东风,一见贺东风不见,自然也会紧跟着回来。

贺东风拧紧了眉:“本王怎么不知道自个儿有事要商议?”

她在瞒着他什么,古里古怪的,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强悍,让他心里极为不安。

“王爷先坐下,料想她们也快到了。”

“你……”

千夙假装没听见他说话,撇过脸去,跟旁边的人说话。

贺东风半眯着眸子,她究竟要做什么?

等啊等,千夙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她恨不得一口气解决了沈白莲,然后走人,永远也不回这鬼地方,自由自在。

竹香从外头跑进来:“禀王爷王妃,太妃、侧妃和姨娘们回来了,即刻进来。”

“好。”千夙凝了凝神。来吧,沈白莲,我让你瞧瞧什么叫天衣无缝。

谢太妃下车,仍不忘盯着下人扶沈氏。原本她们是今儿一早才启程回京,殊不知半夜时沈氏急急来唤醒她,告诉她东风已经往回赶了,沈氏一来担心她们这儿没有个主心骨,恐遇危险;二来担心王妃又使了诈骗王爷回府。

沈氏这么一说,谢太妃才回过神来。傅氏原来是被东风遣回去的,肯定与谋害沈氏的肚子有关。

这么一想,谢太妃也忧心忡忡,那傅氏惯来能说会道,心思缜密,王爷近来又宠她,会不会被她这么一哭,王爷就把沈氏被害的事丢到身后了?

“芳姑,去唤醒所有人,这便启程回京。”

谢太妃一开口,自然无人敢反对,侍妾们个个都在睡梦中被生生唤醒,吓得半死。唯有快速收拾行囊,跟在谢太妃的脚步。

因走得急,个个都没带多余的干粮,加上马儿急驰,等到了京城时,侍妾都一脸菜色,难受得紧。

才下车,就听王妃的婢子说王爷让大家去正厅,有要事商议。她们忍不住想到王妃,难道是,王爷要休了王妃?顿时,人人自危。

谢太妃与沈碧姝听到有要事商议,也想到了王爷休妃上去。

等一群人到了正厅,却见王妃着一身正红坐在正中,颇有种凤临天下的姿态,个个都大吃一惊。

沈碧姝心里一震,傅千夙怎么,怎么与王爷坐在一块?她不是该与王爷吵得个底翻天,然后被罚在主院里禁足,地位一落千丈的吗?

反观四个侍妾却喜不自禁,匆匆上前去拜见王爷王妃。王妃居然没事,真是太好了。若王妃被沈侧妃拉下去,她们的日子也会不好过。幸好,王妃还是那个强悍的王妃啊。

千夙看到她们的眼神,微微点头,知道她们想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想说,好戏马上揭晓。

沈碧姝见傅千夙老神在在,一阵心虚,为防出什么岔子,她伸手抚着肚子,楚楚可怜道:“太妃,妾身的腰有些发酸,想去歇会儿。”

谢太妃自然是允的。

沈碧姝刚转过身,背后就传来傅千夙的声音:“沈妹妹要是哪里?可是肚子不舒服?不如让大夫把把脉?”

把脉?傅千夙知道些什么?沈碧姝强装镇定,回过身来朝王爷王妃福身:“回王妃,妾身只是腰有些酸罢了,肚子没事。”

“那就好。”千夙站起来,缓缓走到沈碧姝面前,目光放在她的肚子上。

沈碧姝忍不住后退。傅千夙的目光太渗人了!不,她绝对不会让傅千夙破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眼看着成功了第一步,只要再加把火,傅千夙必定会被王爷休出王府。

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猛地跪地:“王妃,妾身求求您,放过妾身的孩儿吧。您若恨妾身,等妾身的孩儿落地,妾身把命送到您的跟前。”

谢太妃第一个忍不住,过去牵起了沈氏,她怒指傅氏:“你在做什么?眼里还有没有王爷和我这个太妃?公然残害有孕的侧妃,我看你也别当这容不了的王妃了。王爷,你看着办。”

贺东风也有些怪责她。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何要在众人面前逼得沈氏这样紧?她不知道越是这样母妃就讨厌她么?他又要怎样才能安抚好母妃,好顺利解决她谋害沈氏的事?

“怎么,王爷还舍不得傅氏吗?”谢太妃直直盯着她的儿子。这傅氏不堪当王妃,他早就该将傅氏这麻烦给扔出去。

“母妃,本王……”

千夙没让贺东风把话说完。她径自把发髻上的钗头凤一拔,连同代表王妃的令牌甩到地上,清冷道:“不用太妃施压,也不必王爷难做,我傅千夙自请离去,要休还是要和离,我不在乎,这晋王妃谁爱当,谁当。”

“傅千夙!”贺东风愣了,伤了,怒了。她竟然这样拂晋王府的脸面,拂他与母妃的脸面。这就是她要送给他的惊喜。好,好得很啊,傅千夙。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将我的自尊一片片撕碎踩在地上。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

“王妃!”四个侍妾低呼,似不敢相信她竟然,竟然将这些都拱手让人。然而她们又不得不承认,当一个女人能有底气到,公然斥驳夫君与婆母的程度,无疑是令她们佩服的,又隐隐觉得受教。

沈碧姝心里暗笑,对了,傅千夙,你这么做就对了。撕破了脸,你也就别想再占着王妃的位份了。谢谢你把一切让出来。真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眼下傅千夙一走,这里又只有她怀了身子,晋王妃还能是谁来当呢?

千夙才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她抬脚就踩过钗头凤和令牌,眼尾扫了沈碧姝一下:“这些东西都是我不要的,下一个王妃只能捡我踩过又不屑的。”

沈碧姝垂着头。只管忍着,反正傅千夙得意不了多久了。

千夙走到正中,扶了扶方才拔钗头凤时掉落的髻,不卑不亢地说:“今儿有一事想请大家指教,也算是我走之前,送给大家的送别礼。”

“朝雨轻尘,把人请上来。”

等十个大夫兼一个香料师傅进来时,大家都愣住,居然有这么多人。王妃让这些人来做什么。

朝雨轻尘立王爷底下,暗中朝王爷递眼色:爷,你错怪王妃了,快劝住王妃。

贺东风接收到他们朝他递的眼色,心里涌上来一阵浓浓的后悔。他错怪她了吗?难道,那臭草熏香不是她弄来流掉沈氏的孩儿?如果不是她的话,那他……

千夙轻声道:“尔等何人,报上名号来。”

站第一的说:“老夫乃悬壶阁的长老李长生。”后面的便接下去自报名号,全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名医。

直到最后那个说:“小的是馥芬斋的掌柜王大。”

“把你做的熏香拿出来。”

王大掀开小筐,取出九个瓶子的熏香来,一一解说:“禀报太妃娘娘、王爷,此九瓶熏香乃是取蓝蝴蝶与臭草为原料制成,第一个是取一份蓝蝴蝶与九份臭草配比,如此类推,最后一个为九份蓝蝴蝶与一份臭草配制而成。”

悬壶阁的李长老是这些名医里头资历最老的,他附和道:“老夫及其余大夫均亲眼见证王大用料配比。”

“好。”千夙接过话来,边看着沈白莲边问:“敢问长老,这九瓶熏香可能致孕妇流产?”

李长老道:“臭草加工为熏香,本就削弱流产药性,加上熏香里不止臭草一样,还有蓝蝴蝶及香料,药性大不如前。经老夫与九位大夫共同查验,此九瓶熏香,致流产的乃得三瓶,分别为一号至三号配比的熏香。”

“谢长老解释。”千夙看向谢太妃:“太妃听明白了么?也就是说,最少要有七份的臭草配三份的蓝蝴蝶才有致流产的危险。”

谢太妃不敢贸然开口。傅氏既找了名医及香料师傅来,有理有据又岂是她一人所言就能盖过?

沈碧姝的脸都白了,然她只能坚持自己在被害的角色的里头。她哭着道:“敢问王妃,妾身的披风上染了几份的臭草?”

千夙笑了:“染了多少份,沈侧妃心里没有点X数?我也不为难沈侧妃了。竹香。”

竹香提来一笼鸡,王大才打开瓶子取熏香,那笼鸡闻到味儿就开始乱窜,咯咯咯叫个不停。其余人也捂紧了鼻子。

王大一盖回木塞,味道没了,那些鸡也就不窜了。

千夙面无表情道:“敢情还未点燃呢,这些鸡就已经受不住沈窜了。试想熏一件披风,那味道得多呛人?难道沈侧妃的鼻子被堵了,闻不见味儿?那太妃和您的婢子芳姑呢?敢情皇山太冷了,鼻子都堵了?”

沈碧姝咬紧了唇。

第149章 别说低头,就是跪下磕头也不行

谢太妃被当众点名,别提有多难堪。她记得那日上皇山的寺庙祈福,与沈氏交换那件披风时,周遭是没有方才那股浓烈的呛味的。

她看向婢子芳姑,芳姑自谢太妃未出阁便跟着她了,自是忠心耿耿。芳姑悄悄对主子摇头,表示她那日也并未闻见有呛味。若是有呛味,别说让主子披上,就是沈氏送给主子时,芳姑都得将披风给扔得有多远是多远。

“方才王大拿的那瓶是三份蓝蝴蝶配七份臭草,味道自不必说。不妨再来闻一下九份蓝蝴蝶配一份臭草的味道。”千夙说着,让王大打开。

王大才打开,又一股奇怪的臭味飘散出去,众人虽则不再捂鼻子,却是都偏开头去。实在不好闻。

“依我之见,即便只配了一份臭草,这熏香都这般奇怪,我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人使用臭草来致人流产。只怕还未成行,就被发现了。而只要不是脑子有坑的,大抵都不会喜爱这臭草的味道。你说是不是啊,沈侧妃。”千夙好整以暇。

谢太妃担心傅氏再逼问下去,丢脸事小,让沈氏心思涌动伤了胎儿就事大了。于是她匆匆出来,试图打圆场:“王妃既然证明了这些,总归沈侧妃这次的意外与王妃无关。至于是谁害沈侧妃的胎儿,容后再查。”

容后再查等于放虎归山。不过,以后她都不在这王府了,管沈白莲要做什么。

“太妃说的是。既然与我无关,我便走得安心了。还请太妃敦促王爷早做了结,勿拖累各自的时间与精力。”千夙说罢,从袖子里取出银子来,一个挨一个地酬谢那些名医与王大。

酬谢完,她也没行礼,就这么挺直腰走出去。全程没有看贺东风一眼。

贺东风捏紧了拳,心像被火灼过的难受,又烫又痛。底下的朝雨轻尘一声不敢吭,王妃方才这一场杀伐果断,王爷连一句嘴都插不进去,实在可怜。连要与王爷了结,都是跟太妃说的。

不过,若是站在王妃的角度来说,她真的是个睿智的女子。若生为男,恐比王爷还懂得运筹帷幄。

千夙没有回主院,她已交代竹香去跟花容云裳说,把她的东西收拾出来。既然当众撕破了脸,直接走人就是,没必要再留。

四个侍妾围上来,想问的事情很多,然而最后只能化为一句:“王妃,你真的要走?”

“是。”

“难道你舍得下王爷?”徐氏在问她,同时也在问自己。王妃尚且如此,试问她这个妾又能留多久呢?眼下还能喘口气,等沈侧妃生下孩子来,恐怕日子没法过下去。王妃的今天,就是她们这些妾的明天。

千夙笑了:“本就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你们看见了,我与他的血脉相比,根本什么也不是。我不想委屈自个儿,就只能离开了。”

云氏还是不懂:“既然不是王妃害的沈侧妃,王妃为何还要走?难道就这样白白将王妃之位拱手让给沈侧妃吗?”

“不是让给她,而是她捡我不要的破鞋。真以为那么好捡呢?我就看她怎么个上窜下跳。”千夙咧嘴一笑,想想又道:“我要走了,你们留在这儿,还是好生打起精神来,公平竞争王妃之位。至于沈白莲要拿你们麻烦,你们多想想办法就是,不要与她勇拼,要与她智斗。懂?”

四朵金花见了几次王妃智斗那沈氏,多少记在心上,这不失为傍身的技能。

“王妃,你离开王府,要去哪儿呢?”这是杨氏最关心的问题。想王妃的娘家,傅相都不让她当女儿了,她能去哪里。

千夙拍拍杨氏肩膀:“你且放心,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不会混得很差的,没准比当王妃还要风光呢,你们信是不信?”

比当王妃自由是真,比当王妃风光她们是不信的。除非她能另择高枝。然而雁朝的律例又不许。

千夙知道她们不信,她也懒得多跟她们解释。要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她那么努力挣钱,就是为了自己有个依靠啊,还担心日子过得不好?

眼下最庆幸的是,她买了个宅子,完全不用担心没有落脚的地方。得买一驾马车才行,方便她以后入城挣银子。

陈氏也是感慨万千,她一直陪着太妃吃斋念佛,本以为太妃心里会念着她的,殊不知,对太妃来说,只有怀了身子的才最重要。

她们想和王妃吃最后一顿饺子,或是烧烤,或是别的什么。

然而,那远远而来的身影不是王爷还能是谁?王爷大概也没想到,因沈氏这么个意外,白白惹得两人要劳燕分飞的结局吧?王妃到底不比她们,王妃那般冰雪聪明的女子,拿得起放得下。应该说,舍不得放手的人是王爷才对。

几个侍妾与王妃告辞。

傅千夙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贺东风。他脸色特别差,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要离开的缘故。然而,都无所谓了。

他徐徐而来,她丝毫不动。一样的花园,不一样的心情。

“如果本王向你低头认错,你会留下吗?”

“别说低头,即便是跪下磕头,也不行。”

贺东风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这才是傅千夙,她才不会管他有多骄傲,她只想要她自己想要的。

“好。那……”贺东风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到主院里花容云裳红着眼提着包袱出来。

千夙敛下眸子:“就此别过。和离书我已放你书房,或者你比较想写休书。写好就给竹香吧,她会交给我。”

贺东风的心像被什么穿插而过,疼得他大口呼吸。到头来,他还是抓不住她。

“王爷!”花容云裳不忍看王爷与主子这般分开。

千夙淡定如常,告诉花容云裳,她安排好了就会让人来接她们俩。说着将包袱提过来,挽上肩膀转身就往正门走。

贺东风喉里全是苦涩,不忘唤花容:“让她坐马车走。”

花容含泪跑过去,然而她主子却说不用,就这么形单影只离开。

知道王妃离开王府,有人难过有人喜。沈碧姝在莲晴院里听荷花打探回来的消息,只觉得今儿的天都格外地亮。早知道略施小计就能让傅千夙当众撕破脸,她就不用苦恼那么久。

看来,最后那招是用不到了。沈碧姝边用着燕窝边想得入神。

傅千夙这个该死的贱人,都要离开王府了还非要捅出来她的意外不是熏香所为。不过那又怎么样,她早就让人送那净尘和尚远走高飞了,到时候她只须买通个大夫说她是疲惫所致,此事推到净尘和尚头上,便也过去。

荷花也觉得松一口气。终于主子熬出头了,王妃的位,非她莫属了,这样她和底下的人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坐下时,感觉有什么扎着肉,回身一看,床上居然有纸元宝,吓得荷花不敢再睡。才跑出去,就听到几个婢子和婆子在悄声说鬼。

“听说那湖无端冒泡,不知是不是莲叶和那个大夫的鬼魂晚上出没。本来侍卫们都准备了纸元宝要烧给他们的,可是不知怎的,一个回头纸元宝都没了,怪吓人。”

荷花越听越怕,又匆匆回头,将那几个纸元宝捏紧了藏在袖口里,一口气跑到湖边,趁无人见到,把纸元宝扔进湖里,嘴里念念有辞。

竹香冷不防拍荷花的肩膀,荷花吓得脚下不稳,摔进湖里。

“快来人啊,有人掉水里了。”竹香去喊侍卫。

侍卫过来把荷花给救起来,突然见到一个纸元宝飘在湖面,竹香指着那纸元宝道:“天啦,这东西怎么回来了?会不会是,是那两个鬼魂回来找人索命了?”

大家听了都一阵心惊,又见竹香双手合十祈祷起来:“莲叶啊,大夫啊,你们去找害你们的人,咱跟你们的死没关系啊。”

荷花落水受寒,加上心里有鬼,整个怔怔的,显然是被吓到。竹香那是有心试她,由此也更能肯定,荷花与莲叶之死,大夫之死是有关系的。等她给主子送去和离书或休书时,一定要告诉主子这事。

然而在书房里的贺东风,每每提笔,心中忿然。恨他自己有眼无珠,也恨她绝情如斯,说走就走。望着案上她留的和离书,他才知道原来身为王亲,不是说能不和离就不和离的。

朝雨轻尘见状,无奈却又觉得,嗯,这才是王妃的个性。

“你们说,有什么法子可以拖着?”贺东风一怒之下将笔折断,墨溅了和离书,他看得更为火光。

书房里一片阴沉,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恰此时,太子的人来到了晋王府。

贺东风见到来者,终于松口气。和离休书什么鬼的,拖得一时是一时,等他回来再算。

“王爷,”朝雨欲言又止,这么干王妃真的能与他重归于好?

“本王须围猎,她若问起来,也是没办法的事。”言罢,贺东风跟背后有猛兽追赶自己似的,急急地跑出书房,与太子殿下的人一同离去。

朝雨轻尘:“……”

第150章 没了谁都行,就是不能没了王妃

竹香等了一日,没等到王爷的和离书,跑主院去问,才知道王爷已经出发去围猎的路上,少则几日,多则半个月才能回来。

这可糟了,得告诉主子去。

竹香跑到府门,却见沈侧妃带着婢子从府外回来,因荷花受寒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她带的是一个买进府里的婢子。

沈碧姝见到那个叫竹香的,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傅千夙的人,看她不教训教训这倒霉鬼。

“来人,抓起那鬼祟的婢子。”

守门的侍卫听了,把竹香抓住。

沈碧姝看一眼她的婢子:“去,搜她的身看她私藏什么带出府。”

“是。”新来的婢子哪知道王妃与侧妃的事,这会儿侧妃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几步过去就要搜竹香的身。

竹香挣扎,眼见府门前聚了越来越多的人,当众被搜身她的清白何存?主子如今离了王府,可没有人会帮她了,她得自己想办法才行。

沈碧姝的婢子是个粗壮结实的,见竹香挣扎,两人扭打起来。

竹香气不过,一口咬在那婢子的手臂上。

那婢子哇哇大叫。

沈碧姝看得眼里冒火,傅千夙的人跟她一个贱模样。

“来人,给我掌嘴。这婢子挟带私逃,以下犯上,今儿我便替王爷清理门户。”

竹香咬了咬牙,她一个人打得过婢子可打不过侍卫,若真被沈侧妃抓起来教训,小命难保。

于是她豁了出去,当众大喊:“沈侧妃凭什么能替王爷清理门户?按理说,奴婢的主子王妃才有这权利,你这是越矩,想趁奴婢的主子不在府里,暗暗处置了奴婢。”

底下看热闹的民众听了,个个小声议论起来。这不是正室斗偏房的好戏吗,可有看头了。

沈碧姝气得想给竹香一个痛快。小小的婢子竟然敢用傅千夙来压她!傅千夙都要被扫地出门了,能有什么本事保住一个婢子?

“大胆刁奴,敢议论主子的是非,今儿不拔了你的舌,你不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你那所谓的王妃主子,马上就要领王爷给的休书了,她还是哪门子的王妃?”

民众们“哇”了一声,原来晋王要休王妃啊?这个内幕可劲爆了。

竹香死活不肯屈服:“沈侧妃,你见着王爷给奴婢主子的休书了么?若没见着,奴婢的主子就还是晋王妃,你何来的道理说奴婢没了主子?再说了,你在王府门前议论晋王妃的不是,岂不是以下犯上?”

沈碧姝递了个眼色,侍卫就要把竹香抓进去,竹香大声嚷嚷:“救命啊,沈侧妃草菅人命了。奴婢不过说了实话,就要遭人灭口,可怜我家主子被人抢了恩宠,又被人栽赃成凶手,老天爷你怎的如此不公啊!”

“塞住她的嘴。”沈碧姝下令。

她的婢子拿帕子塞竹香的嘴。恰此时,花容急急从府里出来,见竹香被沈氏如此对待,怒不可遏,然而主子不在,她身为婢子又能如何?只能让云裳先去姨娘们的院里请援。

花容跪下求情:“沈侧妃,竹香还小,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她吧。”

沈碧姝怒瞪花容:“放了她,你来代替?”

可恨的沈氏,花容与竹香心里将她咒了个遍。

陈氏徐氏几个侍妾听了,本不想出面,然而今日沈侧妃能杀了王妃的婢子,明日就该拿她们的婢子下油锅了,此时不出头更待何时。也叫沈氏知道,她们不是好欺负的。

几个侍妾一同出来,陈氏先开口:“沈侧妃何必与一无知婢子计较?太妃娘娘慈悲为怀,见不得下人们被如此苛责,还是放了她罢。”

徐氏接过话来:“是啊,沈侧妃你如今身怀六甲,勿要动了胎气。此大胆婢子便交给妾身们发落。”

沈碧姝偏偏就是不肯松口。如今府里,她成了后院里身份地位最高的那个,她凭什么要给这些侍妾们面子?

“还是那句话,今日不教训这不知死活的婢子,明日她提刀提枪可怎么办。从前王妃纵容下人,才养出了刁奴来,如今可不能重蹈覆辙。”

说的好像她马上就能接过王妃的位子来坐似的。

陈氏徐氏云氏杨氏听得十分不顺耳。于是齐齐跪下:“沈侧妃,想太妃王妃向来宽容,您何必破坏了府里的规矩?再说,下人犯错可以慢慢调教,一点小事便要杀要剐,晋王府白落得个严苛的罪名。”

“最好的调教是杀一儆百,姨娘们就不必再管此事了。太妃跟妾身说过,后院的事尽由妾身来拿主意便是。”沈碧姝一口恶气不出,就是不肯罢休。

陈氏徐氏云氏杨氏索性不再求她:“既然如此,妾身们去求太妃与王爷作主。”

“太妃礼佛,王爷出府,能作主的除了我还有谁?”

竹香在云裳偷偷给她扔了塞嘴的帕子后,终于能说话了:“除了沈侧妃,当然是王妃了。今儿奴婢可是问过主院的,王爷说了,等他回来再处理与王妃和离一事。既然如此,王妃就还是王府的主子。”

几个侍妾笑了:“这婢子说的是。来人,还不快快去请王妃回来。”

“用不着请。”一道柔亮的嗓音传来。

大家回头,见到王妃穿一身布衣,不点任何钗饰地走过来。虽则她布衣加身,然而那身气质却是没法掩去的。

千夙在如意居后面的配楼里歇息,海棠匆匆来告诉她,王府门前聚了许多人,好像是出大事了,许多原本在如意居用早膳的客人,都跑过去看热闹了。听说是沈侧妃在教训人。

她听说沈白莲教训人,不由想到花容云裳和竹香。她一走,她们几个岂不是落入沈白莲的虎掌?于是她便匆匆过来了。

远远地就看到竹香被侍卫抓住,嘴里还塞着帕子,花容跪着,几个侍妾也跪着,只有云裳悄悄地给竹香拿掉了帕子。

竹香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贺东风这厮原来出府了。既然他回来才处理和离的事,那么她就还是那个王妃的身份。

虽然没有这个身份她也会教训沈白莲,然而借着这个身份,能教训得更起劲不是吗?

千夙一走近,所有人全都恭敬喊着:“王妃!”

“嗯。都跪着做什么?起来!”

几个侍妾和花容都起来,抓竹香的侍卫也垂下了头,松了手。

“竹香,你过来。”千夙轻唤着。

待竹香过来,她细细检查了一番,竹香的手被扯红了,脸上脖子都有细碎的血痕,应该是被指甲划过的。

“方才是谁对她动粗?”千夙怒目扫过两个侍卫,还有沈碧姝。

他们和沈碧姝那新来的婢子都跪了下去。

千夙凤目含威:“很有胆子嘛,在王府门前就动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杀的是胡人?一个伤痕赔半吊钱,什么时候赔清了,滚回老家去,王府请不起你们这样的人。”

侍卫和那婢子都哭了,半吊钱啊,赔完还要滚,可怎么是好。

千夙缓缓走到沈碧姝跟前,上下打量她:“有身孕的人,还是不要有这么大的煞气比较好,权当为你肚子里的孩儿积福了。没事就陪陪太妃吃经念佛,老将教训人挂在嘴边,说得好像你是狱头似的?

好歹姐妹一场,即便我不要这王妃的位子,也不能让你受累一接过去就干这管理后院的事啊。须知道,管理后院繁琐得很,不会那么容易上手的,你若有心要学,我自会教你。也省得你摸不着什么路子,开口便是打打杀杀。”

这些话从王妃的嘴里说出来,不说侍妾们,即便是下人和民众都听出意思来了,这王妃是自己不想要王妃的位份的,这侧妃惦记着王妃的权呢,想掌管后院却又管得不好,屡屡苛待下人。

几个侍妾掩着嘴,笑沈氏在王妃面前,跟乖得不行的猫似的,方才那母老虎的姿态半分不存。

沈碧姝狠狠咬唇,舌尖抵着牙齿:“就不劳你教了。太妃娘娘早就跟妾身说过,这王府啊,没了谁都事小,没人打理后院事大。她特意交代妾身,多花些精力管后院,没得你被遣走之后,妾身管不过来呢。”

遣走?可真敢说啊!

千夙非但不反驳,反而连连点头称是:“太妃就是想得周到。想当初我执掌后院,她也是说的同样一番话,当时也是嘱咐我,没了谁都行,就是不能没了王妃。须知名正言顺,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虽自个儿不想留在王府,然而对王府的众人还是有感情的,不说别的,就说这些下人,哪个不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还有姨娘们,都是处出了深厚姐妹情感的,跟一家人似的,沈侧妃你就不要老拿你自己当外人了。”

沈碧姝要说话,千夙却没给她机会。盯着她的肚子似无意道:“我若不当你是自己人,那夜你怎么会侍寝成又进而怀了身子?……哦,我好像多嘴了。就不说这事了,反正你要让太妃和王爷安心才是。”

几个侍妾差点笑出声来,这可不是多嘴啊,王妃,是说漏了嘴吧。不过眼下大家都知道了,沈氏这胎是怎么来的。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一点小事关起门来解决就好,何用劳师动众?再闹下去,府尹都要来了。”

千夙假模假样地说,又交代几个侍妾:“你们啊,以后看着沈侧妃点,这怀了身子的女人,的确会时不时发点小脾气,千万别与她计较啊。来,快进去快进去,我新入了一些燕窝,分你们一点。”

沈碧姝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傅千夙这贱人。燕窝那样名贵,除了太妃有,爷都让库房给她补身了,这贱人怎么可能会有燕窝。

“王妃,你是哪儿得的燕窝?没得被人骗了。”

千夙回头不怀好意地瞅她一眼:“哪儿得的燕窝说了你也不懂。不过啊,可比库房里那些要好,沈侧妃的燕窝应该还未吃完吧?我这就先分给姨娘们了啊。”

说着,她从随身挂着的小布袋里,拎出一个雪白又不含毛的燕窝来:“沈侧妃看,这是不是比你吃的还要好?我可花了大价钱才得五个呢。”

五个,正好她和侍妾们一人一个,气得沈碧姝脸都有些绷不住了。

千夙笑着,心里却说,气不死你丫的。这几个燕窝是机缘巧合下得的。昨天离府,在去如意居的路上,见巷子里有人在卖这些燕窝,那人说得天花乱坠,这些平众们都说是假的。

她一问价钱,贵得离谱,难道平众们没人要买。她特意压那人的价,说这些东西也就样子能看,是真是假无人知道,不如卖与她拿回去煮水喝,若是假的也不会染病上身。

那人被她气个半死,最后以不错的价钱卖给她五个燕窝。她顺便问他哪里来的东西,那人很是神秘,说他也不知道那卖燕窝给他的人是谁,交易都是在码头的,还是夜里,他不过试试卖这东西能不能挣银子才要了十个当货卖。

千夙仿佛瞅到了商机在她面前,立即拉住那人,叮嘱他如果有得卖,第一时间去吉祥小食店找一个肖九的,这样他的货能快些脱手。以久长有长卖,那人听了眼睛都笑眯了,答应了她。

于是她便提着这五个燕窝来晋王府了。教训完沈白莲后,正好让几个侍妾们试试,到时候全靠她们宣扬开去,如意居就不愁没有燕窝的生意做了,嘿嘿。

沈碧姝看着她们几人进去,讨不了好她自然也不好杵在门口。看到傅千夙的燕窝比她吃的那些要好,她直觉这燕窝有问题。傅千夙这得意的嘴脸,莫不是在做这个燕窝的经营?

眼睛一转,沈碧姝想去看看傅千夙在搞什么鬼。

千夙和几个侍妾去了徐氏的院子,教她们先拿水来泡燕窝,泡发之后,就可以放进炖盅里隔水炖了。

“看你们想吃什么味道,还可以添些红枣枸杞,莲子桂圆之类的。瓜果也行。如一次吃不完,你们可以将它拿冰冷藏着,下次再煮热吃便行。”

几个侍妾还是第一次吃燕窝。上次爷把燕窝赏给沈侧妃了,她们连看都没得看,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等五个炖盅取出来,千夙让她们开吃。

云氏吃了一口,只觉那物滑溜溜的,还有一股鸡蛋清的味儿,晶莹剔透,入口爽不可言,不觉多喝了几口。

“燕窝的味道实在太美了。”

千夙又告诉她们,这东西要坚持服用才有养颜之功效,历数了燕窝的好处告诉她们,末了又特别可惜地说,她只有五个,若是还能买到,定要隔个三五天就服用。

说完了见竹香似有话告诉她,她便告辞几个侍妾。

“主子,来这边。”竹香找了个隐秘的角落。

第151章 别动不动在我跟前提那头猪

“怎么?”

竹香看看左右,确定没有人才细声跟主子说:“奴婢照你的话做了,荷花看到纸元宝时大惊失色,出来又听说湖里有鬼魂的事,失足摔下去,感了风寒,说了一堆胡话。奴婢敢说,莲叶与那大夫的死,荷花定是知情。不然不会如此奇怪。”

千夙冷笑,还真让她试出来了。荷花知情就对了,这为沈白莲杀人又添一条佐证。本来就是,若不是沈白莲所为,她为何急着将竹香打个半死,不就是想来个屈打成招,从竹香引到她身上,让她深陷命案无法脱身。

沈白莲,你手上沾了血半夜能睡得着么?就不怕这冤报报到你孩儿的身上?

“竹香,荷花就交给你了,如今她心里有阴影,不多时便会全招。只是沈白莲为人狡猾,心思又细如尘,若她留意到你在查这事,你切记要保住自个儿。至于荷花,她是关键的人证,我怕沈白莲不会留她。”千夙蹙紧眉心。眼下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沈白莲就是杀害莲叶和那大夫的凶手,连轻尘查起来都很是头疼,因此荷花再不能惨死于沈白莲手下,只有她能指证沈白莲。

竹香听着也有些毛骨悚然,沈侧妃真的会朝荷花下毒手吗?那要怎么办?

“我有法子,你先记在心里。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用。附耳过来。”千夙交代竹香。

主仆二人又细声说了几句话,此事便揭过去。

“主子今儿留下吗?”

“不留了。总要熟悉王府外头的生活的。眼下你还要盯着荷花,外头的事就先别管了。你跟我来。”千夙把竹香带进主院里,她在妆奁里取出大小共三颗玉珠子来:“这些本就是留给你和花容云裳傍身用的。一人一颗分了去,我这儿还有些银子,遇事摆不平至少还有银子兜着,千万别省着。”

竹香一阵感动,主子对她们实在太好了。

“方才来得急没带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你随我去如意居配楼取些首饰,给姨娘们送过去,说是我为表谢礼,谢她们救你。”

“走吧。”千夙拉上竹香出去。

花容云裳似有话要跟主子说,千夙便停下来。

“主子,你没了相府可回,又与王爷和离,以后怎么办?”

“以后?做什么不比在这王府好?且给我放下一百颗心,你们主子我不会将你们卖了换肉吃的。”

花容云裳还想劝几句,见主子去意已决,只能叹气。

千夙点头:“这就对了,别动不动就在我跟前提那头猪,懂?也别在那头猪跟前提我的任何事,明白吗??”

猪?主子是说的王爷?这……王爷要知道主子把他比作猪,估计得气昏。

“走了。”

竹香跟千夙回到如意居的配楼,千夙给她拿了四样不同的首饰,让她带回去送给姨娘们,又怕她吃不饱,让她在如意居吃饱了再打包东西给花容云裳。

千夙坐下想了想怎么拆穿沈白莲。一会儿又想到了那几只上好的燕窝。

好累,先趴一会儿再说。

等她睡醒,天都黑了。海棠特意给她留着好菜好饭,两人坐在如意居一隅,谈了最近京城又开了哪几家食肆,哪几家又特意模仿如意居。

千夙抽空望海棠一眼,顿觉她的脸长肉不少,比起之前那个一阵风就能刮跑的瘦身板,如今好看不止一倍。而且,海棠也变得越来越干练,如今一个都能顶三个男子了。

“海棠,你有没有想过再嫁人?”

“没有。我觉得眼下挺好的,每日有干不完的活,收不完的银子,睡着都能笑醒。嫁人做什么呢?是侍奉公婆还是侍奉相公?天天为了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儿扯个没完,光是想想都累。”

千夙想,一个女人若得到了经济独立,她就不再像被拴在角落里,连眼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女人的崛起,会让这朝代的男人恐惧,从而施压。

这点,不管是海棠从前嫁的那个王明德,还是标傍喜欢她又没有足够尊重她的贺东风,都概莫能外。

说到底,男子为天,女子为地的思想从他们一出生便刻在了骨子里,想要他们真正改变,可比登天还难。

这也是贺东风为何用围猎做借口,就甩手不肯给她和离书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她,她又在他生命里占据多么重要的地位,而是,他潜意识里觉得,只要是他认定的就没有得不到的理由。他那强大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被一个女人这么不留情面地甩了。

真真是可笑至极。这也是她为何明明占着理,却必须离开的原因。两个人能在一起,不说别的,至少三观是一致的。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而她也成不了他想要的人。

不知是突然的愁怅还是今日教训沈白莲教训得累了,千夙吃了几口就没胃口再吃。

海棠以为菜有问题,拿起筷子就试了一口。

“不是菜有问题,是我有问题。快去歇罢,这里明儿再让人收拾。”千夙站起来,又回到配楼去,恹恹的。

另一边皇家围猎场别馆,贺东风心不在焉听着皇帝说话,等皇帝说完,各自回去歇了,只为养精蓄锐明日多打几头野猪什么的,好在皇帝面前讨个好。

只有贺东风站在那儿,眉心紧锁,似有浓浓愁结解不开来。

皇帝可从没见过他的东风侄儿这般脸色,便问了句:“东风,可还有事要奏?”

原本走到门口的众皇子,听到父皇独独问贺东风一人,都停住了脚步,生怕被这位堂兄弟参一本。父皇对这位晋王可不是一般的倚重,连带着太子都对他比别个兄弟好。

三皇子想到不久前被贺东风围剿的惨状,只恨不得将贺东风撕成碎片。眼下父皇问起贺东风何事,他自要上前去告贺东风的状。

“父皇有所不知,东风堂兄近来后院着火,王妃因妒侧妃怀了东风堂兄的种,暗地里将侧妃的披风染了堕胎药,致侧妃险些流掉孩儿,东风堂兄一怒之下要休王妃呐。”

皇帝听了,甚是不悦,他的贤弟去得早,只留了东风与珏儿两个儿子,难得东风为贤弟这一脉开枝散叶,又岂容王妃来扰乱。

“东风,可有此事?若是念傅相那头不好解决,朕便下旨让你休了那善妒的女人。傅相自会将她带回去好好教导。”

贺东风掀袍跪下:“回皇上,此事并不是三皇子看到的样子。个中原因,等臣捋顺,自会禀报皇上。然有一点,王妃事事为臣着想,自侧妃有孕后更是担起照顾侧妃起居饮食的责任,臣又怎会休她?”

三皇子故意笑话:“原来在外人面前如此英明神武的晋王,在王妃跟前不过一个妻管严罢了。晋王妃真是好本事,能管得住晋王。”

贺东风不慌不忙地接过话来:“妻管严,某些程度等同于贤内助。若没有那个严字,家宅未必能安,臣也未必能毫无后顾之忧,为皇上,为雁朝死而后已。”

三皇子险些一口血喷出来,这贺东风实在气人,什么话到了他嘴里,都成了好的。父皇也是,明摆着跟前除了太子之外,还有那么多人能担起雁朝的未来,他却偏爱贺东风到活像贺东风才是他儿子似的。

万岁爷听了贺东风的话,心里很是满意。有人管住东风,也是好事一桩啊。他放心地回去歇了。

大堂上剩下三个人,太子、三皇子以及贺东风。三个人同样的高大,同样的眉目英俊,只是气质各自不同。

贺东风如鹰隼的眼眸射向三皇子:“三皇子特别了解本王的家务事?”

三皇子别过脸去,这贺东风以为他自己是谁,一个王爷还能压他一个皇子不成?

太子不悦,贺詝想在东风跟前耍滑头?也不看看东风是谁。东风能取贺詝心腹的首级,贺詝要是聪明的话,就该知道此时要夹紧尾巴做人,最好别再惹怒东风。

不过,也就是贺詝这般蠢,他才放心不是。

想着,太子告诫三皇子:“三弟,有空还是多管管自己的后院,老盯着人家的后院做甚么?没得父皇还以为你对人家后院起了心思,这就解释不过去了。”

三皇子哼了一声甩袖走人。

贺东风却跟猫耍老鼠似的,往贺詝跟前一站,拦他去路。贺詝下意识后退,贺东风却又上前;贺詝再往左,贺东风也往左……

三皇子恼羞成怒:“贺东风,你别以为本皇子不敢动你。”

“呵,是么?”贺东风运气一掌拍向剑鞘,寒刃冲出半截,生生映着贺詝那恐慌的脸。

“你,你想弑杀皇子?”贺詝结结巴巴。

贺东风似笑非笑:“这可是三皇子说的,臣可没有这样的胆量。”

贺詝暗松一口气,却见贺东风拔出长剑,双指并拢,剑从指间过,猛然冲到他下巴处,再往前些,剑穿喉过。

“你!”

贺东风没有收剑,仍是那副似是而非的神情:“臣没胆量弑皇子,却有胆量与皇子比试比试。如何,三皇子应战吗?”

“疯子。”三皇子踉跄而逃。

太子走过去,推开贺东风的剑:“不怕玩儿大了?火气这么盛,可是为了谁而教训贺詝?”

第152章 王爷生死不明

贺东风冷冷地收回剑,只一瞬便收回方才那显露在外的情绪,又变回清冷不近人情的模样。

太子又是第一天认识他,两人打小摸雀抓蛇,泥巴里打滚,若不是生在皇家,早跟寻常百姓的小儿那样,穿同一条裤裆长大。可以说东风是他的另一个自己,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东风不喜官场,历来放任他自个儿,直到老王爷病逝,直到他被封为太子,东风才拾起为人子为人臣该有的模样。

所以,方才东风的变化,他看在眼里,为他高兴,又为自己悲哀。东风的心还是暖的,血还是热的,至少那个女人对东风而言,难以割舍。而他自己,早在许多年前,便为了如今手中的一切而变成没有心。

最是无情帝皇家,若他心软,只会给别人踩着他的头肆虐的机会。可一路走到眼下这里,他到底舍弃了多少,得到了多少,唯有自己知道。

“东风,傅氏是个聪明的女人,有她在你身旁辅助,你能省心不少。”太子由衷道。

不想贺东风却攸地笑了:“殿下真觉得她聪明?她如今可不再是丞相嫡女,等臣回去,她便会连这最后一个身份都没了。”

太子瞪大了眼,意思是,方才贺詝说的话不完全是错的。东风要与傅氏和离。所以傅氏到了最后,只会落得是个民女的身份。

“可是傅氏做了错事?你才要和离。”

贺东风笑了一下,若真是她做错事便好了,至少他能强行困住她,她哪儿也去不了。偏偏,做错事的人,是他。他还有什么资格不放她走?

尤记得那日在赤岭,她温柔而坚定的嗓音,她说她要他一句话,如若他负了她,她会离开,而他不许阻挡。那时他说,他不会负她,却不料想,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殿下,倘若你留不住一个人,你会如何做?”

在他这样的位置,没有留不住一说,更不须他特意做些什么来挽回。于他而言,就没有什么不能失去,除了皇位。

贺东风未再多说,转身离去,背影萧瑟。

太子轻叹:“情之一字,伤人亦伤己,不如不碰。”

浅色的身影入内,闻言特意问他:“殿下就从来没有碰过?”

见是她来了,他拧了拧眉,昨夜起了些许不愉快,若不是为免父皇责怪,他定不会带她来,改而带百媚千娇的侧妃来,侧妃不会像她,老惹他不快。

太子妃也没等他的回答,只轻道一句:“既然是情,就没有不伤之理,更没有不碰就能躲过之理。于贺东风这般冷情的人亦如此,真叫人意外。”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女人近来有些怪,中邪了?

太子妃岂会不知他想什么。同床三载有余,时至今日她仍不敢相信,睡在她身旁的男子,未来将会坐拥江山,君临天下。这是喜还是悲?她能否还自欺欺人,她拥有着天下最厉害的男子,她将与他携手共赏江山,享人间极色,端的是凤仪天下?

为何此刻她觉得眼眶干得难受?

许久,她道出一句:“殿下,夜深了,该就寝了。”

“嗯。你要侍寝?”太子微睥她一眼,不知是因为来了别馆他身侧只她一个女人,还是因她今夜着一身梨色映衬着迷离月色,他忽然发觉,后院美色再多,她仍是那个最最耐看的人,不经意回眸一瞥,竟然还有年少时初见她时的浅浅悸动。

然而,不管他怎么看她,太子妃都觉得,似乎不再重要了。早在她找傅氏为她献计,让她能再赌一把时,这条路便是越行越错。她本不该过得如此郁郁,如此难堪。

“妾身上风寒未尽除,恐让殿下沾上。”

太子向前一步正欲将她扯过来,她却早他一步退后,甚至退到了他伸手也触不到的地方,太子眸光一沉,她却跪下行礼后匆匆跑了出去,活像他是洪水猛兽。

“这别馆有鬼?一个二个的俱不正常。”

他不知道的是,多年以后再回想起在别馆的这一夜,他会痛得宛如剜心。

第二日,皇帝一声令下,皇家子弟尽数出发,就看今年谁围猎最多,最得陛下赏赐。

太子表面谦让,实则绝不让别的皇子拔得头筹。他自信在于他与东风的箭术,要赢其他人绰绰有余。

然而,今日东风显然不在状态,屡屡放过了野猪,以至于除了太子打到的一只雁,一只兔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太子怒吼:“贺东风,给本宫打起精神来,眼下不是想你娇妻的时候。”

贺东风仍是那副爱搭不理的神情,突然一只狐闪过,那身狐毛好看得差点亮瞎他的眼。脑中溢出那个一袭正红肩披狐毛的身影来。

她喜爱狐毛吗?他送她,她会高兴吗?

太子仍在痛斥时,却见贺东风跟突然清醒一样,朝着猎物狂追而去,那精神头说是为情伤谁也不会相信。

他娘的贺东风!耍人呢!

贺东风跟出了很远,势要把这狐猎回去拔皮送给某人。总算那狐狸以为后头没有猎者,躲在灌木丛后脚步慢了下来。

是时候了。贺东风拔箭,瞄准了狐狸。

咻的一声,狐狸倒地。

咻的第二声,贺东风回头,却什么都见不到,手臂上插着一支黑色的箭羽,而他脑子越来越沉,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太子策马追到前去,恰听到一阵动物哀嚎,然后是什么倒下的声音。

“东风!”

“来人,把晋王抬起来,其余人等全力追查刺客。”

人仰马翻,围猎场许久未曾发生这样的意外,万岁爷气不可遏,下令追捕刺伤晋王之凶手,誓要为晋王讨回分道。

贺东风中的那支箭,涂了剧毒,未及一个时辰,毒漫上半身,他的唇、指甲皆呈紫黑,幸好用他随身带的金创粉捂住伤处,才勉强阻挡毒漫全身。

朝雨轻尘身为王爷侍卫,依罪该领死罪,然为救王爷,二人将命抵在殿下手中,即刻便启程要送王爷回京城王府。

“他身中剧毒,如此回去,万一半途有个不测……”太子不允。

朝雨轻尘只好道出原委,王爷心里惦挂王妃,才会牢牢撑着神智,若不抓紧时间赶回去,恐王爷撑不住,意志坍塌,危及性命。

太子听了心里不可谓不吓到。想东风这人,连父皇都拿他没办法,他连命都不怕丢的,只是家有母亲幼弟,才注意着不让自己丢命。

眼下他竟然强撑着要见到傅氏,若是见不到的话,真真是比直接要了他的命更甚。

“本宫派轻骑予你们,快送你们王爷回去王妃身边。”

朝雨轻尘领命而去,恨不得在后面插上翅膀,立马就飞回京城。

而京城的千夙,一早起来连打喷嚏,她以为是自己感冒了,想再睡一会儿,憋出一身汗看好不好些。

掀被子躺下去,睡倒是很快就睡着,只是很多梦,梦里贺东风一身铠甲,跟沈谦一样的威风凛凛,他长剑指着后头的士兵去杀敌,眼看胜利在即,旌旗高挂,却不料想,后头一士兵乃敌方之人易容而成,眼见兵败,露出行迹,持尖刀逼近贺东风身后,手臂高举,尖刀往贺东风的脖子挥去……

“不要!”

“贺东风!”

千夙惊醒,出了一身的恶汗,心有余悸,灌下去两杯温水仍是有些害怕。

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太吓人了。贺东风只是去围猎,又不是上沙场,她担心个什么劲啊。

她起来往外走,却一脚踢到了门槛,疼得她缩回了脚。好一会儿,脚没那么疼了,她想下楼去厨房帮忙,找点事情做省得胡思乱想,然而,脚下一滑,差点没摔下楼梯。

今儿真是怪,做什么什么不顺。

勉强去到厨房,却什么都帮不了,她只能上了二楼的雅室,兀自发呆,看着长街上的行人,她却心慌起来。

用完膳,千夙看了一会儿账本,头昏脑涨,不去睡是真不行了。她摆好账本站起来。

花容云裳与竹香突然全奔了进来,个个喘着粗气:“主,主子,不好,不好了。快回王府。”

“什么事?”千夙的心怦怦跳得很急。

“王爷,王爷中了毒箭,眼下生死不明,主子快回去瞧瞧。”

嘭!千夙手中的茶杯落地,碎了一地。

第153章 我就刁难你,怎么滴?

千夙扶着额,怎么有点晕啊!既然是生死未明,代表还有生还的可能。她心里忍不住骂贺东风,脑子呢?没带出门么,不就围个猎,怎么反倒被猎了?

花容云裳要扶她,她挥手说没事:“回去看看。”

竹香不知从哪儿找来了马车,主仆几人上车回王府。

王府门前,朝雨焦急等着,见一马车来到府门前,掀帘下车的人不是王妃还会是谁。

“王妃,速速进去。王爷他……”

千夙深吸口气,让自己千万别急。事情还不到最坏的程度,眼下她要看看贺东风如何。

主院里似笼了一层迷雾,朝雨焦灼,轻尘茫然,而躺在床上的贺东风,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

他眉头紧蹙,嘴里不知念着什么。千夙俯下身,听到他喊她的名字。

“贺东风,我来了。你不用再唤。”

床上的人似听到她的声音,闭上了嘴。

千夙问朝雨:“他为何会中箭?中的又是什么毒?”

“王爷想猎一只狐狸,跟着跑到丛林深处,被刺客袭击。”

敢在那里袭击贺东风,可见这刺客已跟了贺东风许久,才会出手这么果断。丛林深处恰恰是逃脱的好机会。他有仇人吗?还是……

“大夫来过了?”

轻尘点头称是:“已经给王爷喂了除毒的汤药,然而那毒为南疆特有,要寻解药谈何容易。”

千夙微眯眼睛,南疆的毒?看来那刺客不拿贺东风的命不罢休。如果找不到解药的话,贺东风会不会就此丧命?

“若每日都服汤药,能撑多久?”

“最多五日。五日后即便没有毒漫遍全身,也会因痛而死。”

痛死?这么奇怪的毒。都说女人生娃是十级震痛,那么贺东风这个痛又是第几级?

“你与轻尘暂时勿要追查真凶。即便找到了,他也未必有解药,他是冲着让王爷死而来的。不如换个方向。”

朝雨轻尘听不懂,眼下王爷中毒,王府里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太妃向来听王爷的,而能拿主意的王妃要与王爷和离,难不成要听沈侧妃的?

千夙心里自有一番计较,她寻思着这事可不是普通的寻仇。那刺客为何要在贺东风围猎的时候才下手?真的是因为环境提供了机会?还是说,那里人多,要推卸的话易如反掌?

“朝雨轻尘,你俩兵分两路,一人再回围猎场去,寻找王爷中箭的线索;另一人则听我吩咐做事。因时间紧迫,你们商量谁去围猎场,谁留下,后头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你们须得做好心理准备,万一线索断了,寻不到下毒人的解药,就必须用别的法子了。我也不敢保证我的法子能救他,但是,总比躺着等死强。”

千夙话音刚落,朝雨就说他去围猎场。

“好,你去围猎场的话,记住我说的话。眼下王爷中箭的事大概朝中也传了个遍,可不止几双眼睛盯着你,所谓线索,该报上去和该留下的,你要度量。”

朝雨闻言神色一紧。王妃的意思他总算听明白了。她怀疑爷这次的意外,是朝中人所为,为免再添枝节,真正查到的线索还是留着自个儿处理更为妥善。

轻尘也听明白了,面色凝重。

待朝雨离开,千夙转而吩咐轻尘:“去屠户那寻一下,可有牛胆剖出来的石子。若无,去村户寻消瘦的黄牛,买回宰了,同样取胆中的石子交给我。”

“王妃,牛胆的石子能解爷身上的毒?”轻尘很怀疑。

“你照我说的话去做,要快,我还须配药。”

轻尘匆匆离开。

千夙又取笔写了一张方子,让竹香去买。正要让花容取来贺东风的寝衣,她要帮他换时,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吵嚷声。

云裳出去看了,回来告诉主子:“姨娘们来看王爷,正巧沈侧妃也来了,不知因何事口角,云姨娘哭了,陈姨娘安抚她,徐姨娘气不过,与沈侧妃吵起来,杨姨娘在劝徐姨娘。”

千夙听了头疼。这朵沈白莲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仗着自个儿有身孕就见谁逮谁了?烦得一逼。

“行了,我去看看。”

千夙大步踏出去,来到几个女人跟前,面色不善道:“你们要吵到别处吵去。”

话虽是对大家说,然而她的眼神却直直盯着沈碧姝。

云氏见到王妃,委屈地说:“王妃,你来给妾身评评理。方才妾身见沈侧妃穿一双厚底的绣鞋,怕她摔着便好意提醒她一句,谁知她竟把妾身臭骂一顿,说妾身恨不得她摔着,说妾身心肠歹毒。”

千夙瞪向沈碧姝:“你怀着身子,就不能注意一下措辞?将来你的孩子也学你这么说话,你要怎么办?”

沈碧姝丝毫不理会她的责骂,只皮笑肉不笑道:“妾身的孩儿就不劳烦王妃记挂了,妾身会好好教养他。”

哟,瞧她那副全天下只她一个女人能怀孕的逼样,真想脱了鞋子朝她脸拍过去。欠揍欠成这样,也是一绝。

千夙懒得跟她逼逼叨,直接跟几个侍妾说:“你们要见王爷便进去。沈氏就不必进去了,万一又被什么毒气沾到,岂不是要怪到王爷身上?花容,出来送沈侧妃。”

侍妾听了,都带着笑话的眼色看沈侧妃。只要有王妃在,她就蹦哒不起来,让她嘴欠!

沈碧姝见人人都能进去,就是她不能,怒得斥责千夙:“王爷想见谁,还由得王妃来管了?怕不是王爷想见妾身和孩儿,王妃才这般刁难妾身?”

千夙回过头来,阴阴一笑:“我就刁难你,怎么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人将你扔出去,你信不信?想见王爷呢?求我啊!”

“你!”沈碧姝捏紧了绣帕,活像在捏傅千夙的脖子似的。

“你什么你?难道将军府一点规矩都没教给你?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妾所生,徒惹人笑话。沈、碧、姝,以后在王府见到我,喊王妃,不然我就要行使当家主母的权利,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妾了。”千夙身上自带一股威严,此时竟隐隐有贺东风的影子。

真是大快人心。侍妾们只差拍手叫好。

沈碧姝咬紧银牙,傅千夙,你只管得意,如今有多嚣张,下场便有多凄惨。

然而千夙这次连看着她那张脸都觉恶心,不由骂得更起劲:“沈碧姝,你以为王爷与我和离,你就能当晋王妃?我来告诉你,没有我,你同样坐不了这个位子。即便你坐上了,我也会亲手将你拉下来。”

沈碧姝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傅千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敢说出这话来。

千夙才不管沈碧姝怎么想,如今是她想不想的问题。只要她想,沈碧姝就没有活路。

“走。”

侍妾跟在王妃身后,鱼贯而入。只留沈碧姝一个站在空空的院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半晌,她才转身往外走,谁知脚才跨出主院的门,后头有个身影急匆匆跑过来,竟然是那个讨厌的竹香。

“王妃有令,即日起不许沈侧妃踏入主院半步,如有放行者,逐出王府。如沈侧妃违令,罚银五百两,罚跪佛堂一日反思己过,此项不设上限!”竹香笑眯眯地说。

沈碧姝险些没吐血。不设上限,就是违一次令罚五百,违两次罚一千。傅千夙这贱人怎么不去抢?

竹香的眸子一下盯着沈碧姝的脚。

沈碧姝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幸,幸好已经跨出了主院,否则,五百两就这么插了翅膀飞走了。

“嘻嘻,沈侧妃不必担心,王妃说的是踏入主院半步,您这还没到半步呢。”竹香说完便进去了。

沈碧姝气不可遏,带着人匆匆回去莲晴院。今日的仇,她一定会报回来。

而侍妾们看到王爷这么躺在床上,都很是担心。王妃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担忧似的?

“知道你们想什么,只是我的担心都转化到怎么给他解毒上去了。你们且记住,一定要管住嘴,外头若有人想打听王爷的情况,随便搪塞便过去。还有,我眼下无暇顾及莲晴院那头,你们且替我盯着,勿让那朵白莲花兴风作浪。”

侍妾都说知道了。转而一想,王爷若解毒醒来,王妃还要离开王府吗?她们没敢问,上次王妃说得那样斩钉截铁,应该是不会改变了吧。然而,王妃一走,沈侧妃又会怎么对待她们?

等侍妾们回去,千夙让花容去库房取了一颗珍珠,碾成粉末,等到轻尘取了牛黄回来,她便用来与甘草、野菊、珍珠粉等药材熬一小壶,晾凉后喂给贺东风。

轻尘一直看着王妃忙前忙后,忍不住问:“王妃,那牛胆石子是?”

“牛黄,一种解毒良药,与药材同用加强解毒功效。等下用剩余的珍珠粉涂到王爷伤口上。”

原来是这样。好像就没有王妃不懂的东西。但愿王爷能快些排尽毒素醒来,如此方知王妃对他是如何的用心。

“轻尘,你给王爷擦一下汗,我去试着做牛黄解毒丸。”

花容云裳和竹香要帮她,都被她赶走了,她必须聚精汇神,出不了一点差错。

第154章 姐有钱,怎会眼红她的五百两

从日头高挂忙到天黑,千夙累得腰都酸了,也没什么胃口,让花容给她熬了点小米红枣粥吃。

太妃礼佛回府,听沈氏说了一通傅氏的不是,暗自不悦,加上担忧王爷的身子,连晚膳都不用就急着来看王爷。

见到轻尘给王爷喂汤药,太妃原以为是大夫所开,不料一问之下竟是傅氏自个儿写药方,气得太妃狠狠将那汤药给摔了。

“喊傅氏过来。”

千夙正巧迈进房里,见熬好的汤药洒了一地,云裳忙蹲下去清理碎掉的瓷碗,她的脸也绷紧了。

太妃见她来了,劈头盖脸就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乱给王爷喂药,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千夙不甘示弱:“太妃,你是不是很闲,闲得跟沈碧姝一样?你若有能耐,倒是给他找到解药,如此我也用不着辛苦制药了。若寻不到解药,三日后你就等着看他死在你面前。”

“你,你敢诅咒王爷!”

“要不是你儿子撑着要我来,你以为我想来这鬼地方?眼下大家都很忙,你不想添乱就回去洗洗睡,少在这儿瞎叨叨。”

千夙说完,从袖中取出一颗小指大小的牛黄丸,要塞入贺东风的嘴里。

“慢着,你给他服的是什么?”太妃见那黑不溜秋的丸子,满是怀疑。

真烦人。她理都不理太妃,撬开贺东风的嘴就丢进去。

“好了,我也累了,要歇一会儿,你们几个商量着怎么交换在夜里守一下王爷,发现不对就来唤我。”

千夙慢悠悠地走出去,想了想还是提醒了太妃:“沈氏不得入主院是我下的令,她有什么不服就等王爷醒来再申诉。这期间她要敢惹事的话,我不管她有没有身子都丢出去,违一次令罚五百两,跪一日佛堂。”

纵是太妃,都觉得傅氏这招太可恨。五百两说罚就罚,当沈氏有金山银山?她这剥削得太厉害了。

知道太妃在想什么,千夙揉揉眉心说:“我看沈氏也不像良善之辈,不信你去问她,让她拿五百两银子出来布粥,你看她肯不肯。”

“你罚她的银子用以布粥?”太妃有些怀疑,她以为傅氏是搜刮银子充盈自己的荷包。

“难道我还缺她这五百两一千两?不如拿来做善事,当是积福了。”千夙可不是说着玩的,如意居的生意上了轨道,而玲珑养生馆她又拿了股份,用心制作的养生斋食一经面市,同样火爆得很,光这个月的分红钱,都顶王妃半年的月钱了。她还要眼红沈碧姝那五百一千?

倒是太妃听她说做善事,咋舌得很。一般的夫人即便做善事也是为了自家老爷的前程,做做面子功夫,走个过场就算了,这傅氏却是花了大价钱的,可见她是诚心的。

不过,傅氏的私己很丰厚吗?怎么会这么大方?

千夙打个呵欠便去书房了。她买宅子还欠文家姐弟七千两呢,不过她觉得这笔债务不难还就是了,后面再开拓几个门面,这七千两很快就有了呢。

这不,方才在做牛黄丸的时候,她又想到了生财之道。她决定把这药制成手指大小的颗粒,然后找名医们鉴定一下,再以文家的名义送呈药司过审,以后就摆在玲珑养生馆里卖,限量发售,做成高档的礼盒,根本不愁销路。

看来,贺东风这混蛋中毒,因祸得福了。

这么想着,千夙顿时来了精神,取笔取纸,画了一下礼盒的样子。她决定做两种包装,一种来简易装,材料为纸;另一种是礼盒装,材料为木。

算了下成本,这生意大有赚头,她决定过几天去屠户那儿找那小娘子搭搭线,寻到固定的供应商。

想好了,她缓缓躺下,闭上眼很快便睡着。

睡到半夜,云裳来唤醒她,说王爷的身子有些发烫,她只好拢紧衣裳起来,撑着眼皮去贺东风的房间。

伸手探他的额头和手臂,真的有些发烫,不过脸色没有她刚来时看到的那样差,千夙让云裳打盆温水来,她替贺东风擦了身子,换了一套寝衣,又给他喂水。

如此她也不好再去书房睡了,让云裳去歇着,将近天亮再来换她。

四更天时,朝雨回来了。

“如何?查到什么线索了?”

“属下在爷被箭刺伤的地方,翻找到这个。”朝雨从怀里捏出一个细小的木塞。

千夙从他手里接过来,轻轻地闻了下:“朝雨,明儿个请可靠的大夫回来,看看这木塞上的味道是否与爷手臂上伤一致。再有就是,去找一下相似的木塞,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从京城来,还是直接从南疆来。”

朝雨应了声是,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还有事?”

“属下终于明白王妃说的话,此事恐与朝中的人有关。”朝雨把他查探的经过告诉王妃,王爷被刺那个地方,是丛林深处,不说一般人,即便是猎人都不敢贸然进去,而凶手偏偏在那里行刺得手,要么是他暗中跟着王爷已久,要么是一直守在那里等着袭击。

然而王爷的功力深厚,加上一直与太子同行,不说他自己,光是太子身边得力的侍卫就不少,怎么可能会被人跟了一路都没发现。

那么,凶手是有意将贺东风引至那个地方,再侍机而动。

“你说贺东风这猪头当时在猎一只狐狸?”千夙自然而然想到,那只狐狸是关键。

朝雨说:“是的,爷非要猎到那只狐狸,等属下们过去,爷已中箭。”

千夙扶着额:“难不成是遇到狐狸精了才这么昏头转向?”

“属下怀疑那狐狸被人用来诱敌,只木塞配的瓶子,也许是装王爷身上的毒,也许,是用在狐狸身上迷药。”

“寻到一个木塞,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强。顺藤摸瓜,我不信找不到背后那个人。”

千夙与朝雨对视一眼,然后千夙让他去歇,后头的交给轻尘来。

天亮,花容去请了大夫来,大夫为王爷把脉后,发现他身上的毒素减了一些,不由惊奇,直问是不是找到了解药。

千夙又问,贺东风身上除了毒之外,可有别的问题,大夫言没有。

太妃这时不得不相信傅氏自己配的汤药,还有,她看到傅氏眼底的乌青,心知昨天夜里是傅氏守着东风。

“芳姑,让厨房熬些参汤来给王妃用。”

花容等都愣住,太妃竟然会让厨房给王妃熬汤,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么?

千夙轻轻摇头:“谢过太妃好意,只是我熬了夜,本就虚弱,再进大补恐虚不受补。”

“如此,芳姑去库房里取些燕窝来,熬点燕窝粥给王妃用。”

燕窝啊!太妃可真舍得,花容云裳竹香都觉得,王妃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然而,芳姑去库房又回来,颇有些尴尬:“太妃,库房里已没有燕窝。”

“前几日国公府才送了几个过来,怎么会没了?”太妃的脸有些挂不住,傅氏不会以为她是特意耍人吧。

芳姑哽了哽:“是,沈侧妃俱拿去用了。”

太妃一下便记起来,她为了宝贝孙儿,早就交代库房,只要来燕窝,便送去沈氏的院子里。

这下可打脸了。总不好说出来的话等于寻人开心吧。太妃唤芳姑:“沈氏少吃两个燕窝不还有别的东西补身?去拿两个熬粥给王妃用。”

芳姑很不自在地走了。

千夙算是感受到太妃想补偿她的急迫,昨儿个的不愉快便翻过篇去。

太妃也有些不自在,她昨日那样骂傅氏。

“你昨日的方子是怎么得来的?”

千夙应她:“上街去打探得的。当时不信,眼下倒派上用场了。还请太妃勿要说出去。”

太妃点头:“那东风的毒可尽除否?”

“我也不敢保证,只能见步行步了。然则方才听大夫的话,若按时按量给王爷服用解毒丸,至少能保住王爷的性命。”

太妃心中动容:“这次多亏了你。东风醒来,自会给你补偿。”

千夙嘴里虚虚地应了一句:“谢太妃娘娘。”

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补偿的,心里的芥蒂要消去谈何容易。而信任的缺失,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重新建立得起来,她累了,也可以说,她自私得不想再给贺东风机会来伤害她。

太妃走后,千夙让花容去熬米汤。古代没有液盐一说,这米汤便是最好的补充。等贺东风肚子里不空了,再给他喂牛黄丸。

“竹香,你们几个搭把手,我坐会儿。”熬一宿用十天都补不回来啊,到时候贺东风没毒了,她倒有毒。

千夙坐在矮榻上,没一会儿便打起盹来,花容几个都不好喊她,主子太累了。

芳姑端来燕窝粥,花容才轻声唤醒主子。

千夙肚子也真的饿了,一口气喝了一大碗燕窝粥,擦完嘴便去睡了。

芳姑看着空空的碗,心里也高兴,不像莲晴院那位,半天才吃几勺子,哎,到底是娇贵啊。

太妃见芳姑回来,便问:“如何?”

“王妃吃了一大碗,可见是累着了,这会儿去歇了,几个婢子也懂事得很,有条不紊地照顾地王爷。”

太妃松口气:“这便好,这便好。”

第155章 一定要将她牢牢困在身边

千夙去书房睡了个饱饱的觉。睡醒时,肚子又有些饿了。粥什么的,还是填不饱肚子。

去贺东风的房间里瞧了一眼,竹香和云裳在守着,花容在旁打盹。千夙便自己去厨房找吃的,想着大家都累疯了,吃饭定是吃不饭的,要是有红薯就好了,蒸点红薯吃,再泡壶菊花枸杞茶。

等去到厨房,大厨见王妃来了,都有些许紧张。王妃都好久没来厨房了。

千夙自然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她没有管,只是翻了一下看有什么现成的材料。不见有红薯,倒是有猪肉,另一边的盘子上有猪肠猪肝。那些下人见她不动猪肉,反而去动猪肠猪肝,脸色都变了。

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般府里的主子是不吃猪肝猪肠的,这些便是下人们的膳食了。

“等会儿这些猪肉,你们给沈侧妃和姨娘们的院子留些,剩下的拿去煮了吃。”

什么,他们有猪肉吃了?王妃可真是大好人,一来厨房他们的膳食就变好了,王妃以后可要常来。

千夙清理了猪肝猪肠,切好备着,把一锅水架到灶台上。

“王妃想吃什么,奴才来做便行。”大厨哪敢让王妃动手啊。

“没事,忙你们的去。”千夙等水开的功夫,又抓了一大把菜洗干净。

水开,将菜放进去,盖上锅盖。再烧开时,她又将猪肝猪肠放进去,盖上盖子。取来一双长筷,过一会儿她便揭盖伸筷下去轻搅一下,然后端上来。

取了足够份量的米,她洗好淘好,放到小瓦钵里去,总共放了十个小钵,然后放进大锅里隔水蒸。

不多时,小钵的蒸饭香得让人口水都流下来。

千夙拿托盘,分别把蒸饭和那锅猪肝猪肠汤菜放好,唤来一个奴仆,和她一块端去主院。

“都过来吃点东西。竹香,去把朝雨也喊来。”

然后五个人围着一桌,痛快地吃起饭来。大冷天有一锅这样热气腾腾的汤菜吃,别提胃里多舒服。小钵蒸出来的饭又香又松软,朝雨是一口气吃了三个小钵蒸饭才够。

吃完后,各自抚着圆滚滚的肚子,都忍不住打起幸福的饱嗝来。

这天夜里,贺东风在服用了第四颗牛黄解毒丸后,终于脸色恢复了常态,只是嘴唇仍旧有些白。

千夙给他擦完身上的汗,不禁在他床边打起盹来。

贺东风在梦里仿佛走了许久许久的路,才寻到回王府的方向。似总有一双手为他抚去汗,也让他心安。

睁开眼时,他一时还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实境。然目光所及,床边那个趴着的女人,不是傅千夙还会是谁?

他想伸手,却全身无力,喉咙也干得发不出声音来。

算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吧。她不离开他就好。他多怕围猎回来,她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生平第一次觉得,他贺东风这辈子的劫数就是傅千夙。

贺东风在发怔,突然朝雨进来,他赶紧闭上了眼。然而到底是迟了,被朝雨瞧见了。

朝雨赶紧喊王妃:“王妃,快醒醒,王爷方才似醒过。”

贺东风心里直骂,朝雨做什么眼神那么好使?就不能装没看见?傅千夙这么累,不让她多睡会儿,还叫醒她做什么。

千夙被喊醒,下意识便伸手去抚贺东风的额头,正常体温,又撩开他们寝衣,看他手臂受伤那处,只见伤口附近的肉已经没呈黑紫色了,差不多是时候醒来了。

“那你来守着你主子,我得去睡了。”千夙双手支着床起慢慢爬起来,然而脑子太沉,爬不起来反而又趴下。

“王妃!”朝雨差点没吓死。可别王爷能醒来了,王妃又出什么问题才好。

贺东风也着急,她摔着哪儿了?不行了,再不睁眼他得担心,可若是睁眼了,知道他没事她会不会立马就拿着和离书来让他签?

思考再三,贺东风决定来个折中,将戏演到底。

他慢慢地睁开眼,好不虚弱的样子。

“爷,你醒了!”朝雨一阵激动。王妃的药果真有效,爷醒了!

贺东风的眼直直看着他床边的女人,连朝雨都看出来了,爷有话要跟王妃说。

千夙没避开他的眼神:“看着我做什么?现在身不能动,嘴不能说,你眼睛再会瞪也没用。”

他才刚醒,用得着这么呛他?

朝雨倒来水:“爷,喝些水润一下喉咙。”

贺东风看着千夙,意思是让她喂他。

呵呵,你只是没力气而已,又不是跟没手没脚一样。千夙一下举了杯子过来,命令他:“张嘴!”

朝雨傻了眼。王妃不让爷坐起来再喂么?

贺东风心里堵得很,是不是见他没死成,如今连侍候他一下都不肯了?他死活不张嘴。

哟嗬,敢情她这没日没夜的,救回了个只会赌气的猪头?千夙也不管,直接用勺子去撬他的嘴。

贺东风的嘴一疼,张开了,千夙将水倒进去,险些没呛死他。

“朝雨,你主子不配合,你来看着他。”千夙想起身走人。

“等,等。”贺东风很难才憋出来两个字,他看着她,又憋出两个字:“别走。”

朝雨一大男子差点就要哭了。王妃衣不解带地照顾爷,爷醒了让王妃别走,他这单身狗为什么要看到这些。

千夙不吭声。

贺东风用力喘气,终于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来,要抓住她的手。见她神色淡然,他心急,连受伤那只手也动起来。

“行了,别乱动,我不想再熬夜盯着你了。”

“陪,我。”贺东风就怕她走。什么休书,和离书,都见鬼去。他不想给就是不想给,趁着眼下他受伤的机会,一定要将她牢牢困在身边。

千夙定定看着他。

贺东风就怕她这样的眼神。那种探不到底的滋味真真叫人肝肠俱断。他从皇山回来的那日,她便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什么都不要,就要离开他。

每每想到这儿,他的心就像被钳住一样。

“别离开。”

朝雨闻言都揪心,王妃却什么表情都没有。他不禁开口:“王妃,你应了爷吧,爷都这样了。”

千夙并没有答应什么,只是叫他:“好好休养,你也不想太妃和贺珏担心。”

“还有一事,沈氏那日冲撞了我,我下令不许她踏入主院半步。既然你醒了,该撤令还是如何,我就不插手了。朝雨轻尘也自会向你禀报查到的线索。”

贺东风心里狠狠一撞,她没有答应。都说女子心软,而她呢,却比男子的意志还坚定。

“你要先用些米汤吗?还是睡醒再吃?”

他闭上眼没回答。

千夙也没再开口,不过也没有立即就走。这让贺东风安心不少。渐渐的,他便真的睡着了。

“朝雨,等他醒了,给他喂米汤,过两日再服燕窝粥。”

“王妃你……”爷要是见不到你,会疯的。

千夙揉捏一下肩膀:“我去书房。”

从房间出来,夜风吹得人都清醒不少。今晚月夜很美,不经不觉,她穿过来都有一年了。原来还在期盼着什么时候穿回现代,不曾想她也终于适应了这里,在这里大施了一番拳脚,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了。

身体很累,不过不知为什么,今晚感慨良多,就是不想睡。

书房,她无意看到了案子上压着的和离书,果然他还未写下他名字,是不打算写了吗?

可她无论如何不想留。方才没有答应贺东风,也没有出言拒绝,就是怕他激动。等他情况稳定了,她还是要走的。这里就不该是困住她的地方。

天高任鸟飞啊,像她这种人,没有自我实现谈何在世上走过一遭?

贺东风你个猪头,我想你是永远明白不了了。

取一本书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直到她真的想睡了,才躺下来。

翌日,千夙是被一阵嘈杂给吵醒的。外头太妃、贺珏、几个侍妾都来了,沈白莲没来,估计是被她的禁止入内给吓怕了,舍不得银子。

贺东风这次醒来精神好很多,见所有人都来了,那女人却没来,他突然一阵心慌,便看向朝雨。

朝雨便出去,知道爷心急想看到王妃,让他去书房请呢。

然而,敲了书房几下,都没听到王妃的声音,朝雨轻轻推开,王妃不在书房里头。朝雨问侍卫,说王妃出了主院,他又一路寻过去,然偌大的王府,不知怎的,就是寻不着人。

朝雨这头急出满身的冷汗,贺东风那头自然也脸色不佳。人呢?让朝雨去寻她,连朝雨都没回来。

“母妃,你说儿臣没醒时,是王妃一直在照顾?”

“是,你醒来没见到她吗?”

见是见到了,然而跟没见到一样,那女人油盐不进,他都这么惨了,也不见她答应留下。那她何必照顾他!

“王爷,王妃去哪儿了?”侍妾们没见到王妃也觉得奇怪。

贺东风默了。他也想知道,她去哪儿了。

第156章 在沈白莲面前炫富

其实千夙并未离开王府,她只是去了西厢房。就是突然心血来潮,想去西厢房走走。

踏进曾经住过的房间,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许多场景在她的眼前浮现,似乎还间夹着欢声笑语。那时候小小的房间,几个侍妾非要来挤,天天来这儿斗地主,还缠着她要吃的。

庭院外好像还能闻到烤红薯的味道,那时候她们几个连仪态都顾不上了,吃得那个欢乐。

几不可闻地叹一声,千夙以来她自己是随性又潇洒的,走的时候能挥挥手不带走一片衣袖,不曾想她也会对这地方有了怀念。

然而,庭院深深深几许,她不愿意再被高墙围住,她想过自己的快意人生,离开是必然的结局。

既然贺东风也没事了,她也要告辞了。

千夙刚走出去,恰见朝雨焦急得很,一见她便道:“王妃,原来你在此处。快回主院去,王爷快急疯了。”

“他有什么好急的?”

朝雨欲言又止,爷当然是怕你走了啊。

千夙笑笑跟他回了主院,此时贺东风正在用膳,他床边齐刷刷站着几个侍妾,最末那位,竟然是沈白莲。

她怎么敢来?

沈碧姝见到傅千夙,特意瑟缩了下,酿造一种被她欺负怕了的假象,特别可怜,只差没有两眼泪汪汪了。

“你去哪儿了?”贺东风见到她时松了口气。

“出去透气。”千夙缓缓走近,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脸色,他的眼睛,发现今日他的精神与昨儿刚醒来时大为不同,她又撩起他的袖子,看他的伤口,跟破损的伤口一样,再没有中毒的痕迹。

贺东风任由她查看自己,若不是人多,他真想将她抱进怀里,一解思念之苦。想来好笑,明明才分开几日而已,他却像很久很久没见过她似的。难道真如人所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几日的膳食还是要以清淡为主,每日仍需让大夫过来查看,最后全身都检查一遍,以防毒素侵扰。药丸今日只需用半颗,明日再少半颗,后日断药观察。”千夙趁着大家都在的时候交代,反正王府里女人多,这个记不住那个也会记住,不愁没有人照顾他。

贺东风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既然她这样放心不下,何不亲自待在他身边服侍?交代得这样详细,好似她以后就不在王府似的。可别忘了,和离书还在他手上,他不点头,她还真能和离不成?

真想狠狠“教训”这女人,就没见过下了床后比男子还要无情的人。敢情他在她心里就那样没份量,随便就可抛?

“咳咳!”越想越不甘,贺东风咳得剧烈。

太妃忧心忡忡:“王爷的身子真的无大碍了?”

贺东风故意借着这话头往下说:“有无大碍都无所谓了,有的人即便看着本王死都不会流一滴泪的。”

这话说的,大家像约好了似的,眼光一致看向千夙。

“……”擦!指桑骂槐啊大哥!够损的。

太妃头一个忍不住了,接着千夙的手道:“王爷这次能大幸捡回一条命,全是王妃的功劳,王妃既然救了他,又怎么忍心看着他后面无人照理?”

无人照理?这么多女人杵着呢!

几个侍妾也围了上来:“是啊,王妃,妾身等有心无力,王爷的伤还须王妃亲自来照料。妾身等任王妃差遣,只要能让王爷痊愈。”

毒都除了,还照料个屁啊!她的时间就这么不宝贵?她还要去忙经营的好吧。误工费她们赔给她?

贺东风一直盯着她的脸上细小的表情,她的不耐他全都看到,心塞得很,忍不住又补一句:“你们不必劝了,有的人心是硬的,血是冷的。”

“……”喂,她好像是他救命恩人吧?这就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千夙刚想说什么,沈碧姝却特别不合时宜地冷笑一声:“王爷说的对。王妃若有心替王爷着想的话,自会留下,这么急着走,只怕是还有比王爷重要的事。妾身还记得王妃之前在正厅说的话,她不屑当晋王妃要与王爷和离呢,这是众人都听见的。”

屋内一阵乌云罩顶般的沉默,谢太妃当自己老了,不记得这事;几个侍妾觉得沈氏厌烦得很,王妃人还没走呢,她就用得着这么急着来赶人了?不行,她们绝对不能让沈氏得逞,不然王妃一离开,她们就成了沈氏砧板上的肉。

而贺东风是怒,若不是他全身乏力,真的会将沈氏扔出去。哪壶不开提哪壶,和离这事用得着她来提?这下好了,提醒了傅千夙和离的事,她会不会立马去书房拿和离书来要他签字?

“沈氏,本王听底下说,王妃在本王昏迷时曾下令不许你踏入主院?”

千夙半眯眼睛,哦,有人想岔开话题了,拿沈白莲来开涮。半步罚五百两,可怜的沈白莲要被罚多少银子呢?

沈碧姝的脸一下白了。他醒了居然还让她听令于傅千夙?那明明就是傅千夙刁难她的条件啊。

“花容云裳,等会儿量一下沈侧妃走到这儿有多少步。”千夙好整以暇盯着沈碧姝:“放心罢,我会给你打折的。这银子的去处你也不必担心,就当是为你的孩儿积福了。”

谢太妃闻言,不想王妃与沈氏闹得太难看,她便笑着从中调解:“王妃是一片好心行善积德,沈氏是心系王爷安危,如此两人都没有错,沈氏随意给就好。余下的由我添给王妃,拿去布粥。”

千夙点头:“太妃有心了,我会为太妃求一平安符常备身侧,好人好报。既然是做善事,没道理让太妃出这么多,待会儿量出数来,太妃看着给,余下的我补齐。”

说着,她暗朝竹香递了个眼色,竹香领会,忙去找花容云裳了。太妃出面,自然不能较真来办,只需报个虚数让大家的面子过得去,就行了。

花容来报:“太妃,王妃,奴婢量过,不多不少三千两整。”

千夙满意地看她一眼,真懂事,回头给她们加鸡腿。要治沈白莲什么方式最好?罚沈白莲的银子?

不,那只会让沈白莲心痛银子,而她要做的是,在沈白莲面前炫富,让沈白莲拿与不拿银子,都痛到心里肉里去。

一众人都知道三千两这个数是睁眼说瞎话,当然不能拆穿。

贺东风也来了兴致,许久没见这女人满眼狡黠的样子,这会儿见她眼角眉梢都含笑,带着财大气粗的底气,他便觉得好笑。敢情她存了许许多多的私房钱,才敢用钱来耍人。

千夙轻哼一声:“三千两吗?好办。”她走到她放置的妆奁前,打开,从底层取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来,这些原是她留给花容云裳竹香的嫁妆钱,这会儿先拿出来,回如意居再补回来。

所有人包括贺东风在内,都看傻了眼。三千两对于一个妇人来说,不是小数目,即便是王妃,也要准备一番才能拿出来,她却直接在妆奁拿,可见这些银票早早就摆在那儿了,都不带心疼的。

“这里三千两,我再添两颗玉珠子,想着再不久就是恶寒天气,让人备些棉袄给贫苦的老者妇人小孩儿,总归用得着。”千夙笑着将那银票和玉珠子塞到太妃旁边的芳姑手里。

“还得芳姑嬷嬷操劳一下,若有事尽管吩咐花容她们。”

谢太妃回过神来:“用的是王府的名义,不能让王妃一人全出银子,我添一千两。”

千夙笑着看向沈白莲:“沈侧妃要捐吗?”

沈碧姝的脸涨得通红,这该死的傅千夙,竟然偷偷挣来了这么多银子,让她又羡又气。敢情在傅千夙面前,她过得还不如傅千夙的婢子。

她不落人后地说:“那妾身便捐五百两。”

“哦,五百两。”千夙拖长了声音。

沈碧姝的脸火辣辣地疼,有种被傅千夙一眼就看透的窘迫。五百两她能拿得出来,再多的话,不是拿不出来,而是,拿出来后她不确定以后会如何。银子要用来傍身之用。

徐氏闻言,假装不小心说出来:“沈侧妃,你不添些珠链手镯什么的吗?王妃都添了珠子呢。”

陈氏接过话:“妾身们也捐些首饰略表心意,就是没有王妃这么多。”

千夙故意道:“钱不在多,心诚则灵。”

“是这么个理。心诚则灵。”杨氏再强调。

沈碧姝站在那儿格格不入,仿佛就她一个是多余的,插不进一句话。她偷偷瞄了眼傅千夙的妆奁,不知里头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个吉祥小食店能为傅千夙带来如此多的财富吗?

会不会,傅千夙这贱人不止一条生钱的路?

沈碧姝越想越觉得必定是这样,她得好好盯着傅千夙才是。若傅千夙手中还有别的生金蛋的金鸡,她如果全部抢过来为自己所用的话……

千夙没让沈碧姝想入非非太久,她走近沈碧姝特意提醒她:“沈侧妃,下次可就不是五百两能了事哦,你觉得五千两怎么样?”

若不是人多,沈碧姝真的要推开她。五千两?等她将傅千夙这贱人的全副身家拿到手上,看这贱人还敢不敢用钱来笑话她。

身体吃不消,请假一天

今天从7点忙到了刚刚,身体负荷不过来,抱歉,明天来看。女汉子真的是,我也服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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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胡说八道,我会舍不下你?

虽则王妃与沈侧妃表面都挺温和的,然而侍妾们都感受到,两人间暗暗有种剑拔弩张,只是碍于太妃及王爷在,才没有爆发。

眼见沈侧妃处于下风,就连太妃都是随便一句就当是为她开解了,看来这沈侧妃即便怀着身子,也还是斗不过王妃呢。本来就是,搁别的高门大户里,有妾敢先于正室怀上身子,下场有多惨可想而知。

侍妾们暗松口气,沈氏那嚣张的气焰也该被泼一泼水了。

贺东风一直看着千夙,他急于要她一句留下,便开口打发掉多余的人:“本王还有话与王妃说。”

众人出去,没一会儿,房里只剩下他与千夙两人。

“过来。”他忍了很久,他想将她搂进怀里。

千夙没动,凭什么啊,让她过去就过去啊?她可是要与他和离的。

“要本王下床抓你过来?”

听听这人说的话。在她面前摆什么谱?搞笑。昨天醒来没力气都不敢这么拽的,现在力气回来了,就变回那个霸道的渣渣,她会听才怪。

贺东风见她一脸“我就这样,你奈我何”的神情,动了气掀被就要起来下床。然身体还是过虚,到底还是躺了回去。这女人倒好,一点也不担心他会伤到身子。

千夙就这么看着他作妖,笑着道:“王爷,你有什么话这么说就行,我耳朵没问题,能听得清,不用特意到我跟前说。”

“傅千夙。”他轻喝。

“都说了我没聋,你用不着咆。不过,王爷以为你在吼谁呢?可别忘了,是谁救了你的命。就不说报答了,即便我让你立时签下和离书,也不为过。”千夙仍站在离贺东风较远的位置,保持着安全距离。

贺东风咬牙,却没办法反驳她说的每一个字。然而又不甘心就这么被她牢牢吃定,特别是他看得清楚,她对他的情,不如他对她的深……

千夙既然说到这份上,索性说开了去,不想再拖:“王爷,其实你也清楚,这么下去你与我都不好过,我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的,心不在这儿,即便你勉强我留下也没用。”

“本王只是,”贺东风差点说出“难舍”这两个字。他后悔当时为何不多信她一些,以至于让她心灰意冷,他再也无从补救。

“你离开王府,要去哪里?相府你已回不去。”

千夙无所谓道:“我这种人去哪儿都能生存,都能扎根,王爷就不必担心了。”

叫他不必担心她,那她能不能稍微担心他一下?就不怕他毒素清不出体外?

“王爷还是及早签了和离书,于王爷于我都是解脱。王妃的位置空出来,自然会有更适合的人来坐。”千夙劝说完,已经没有别的话题与他说了,干站了一会儿就想退下去。

贺东风看着她恪守着比下人对主子还要远的距离,心里堵得慌,原本要与她认错,道尽他的思念和后悔来着,此时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根本就不在意,他说得再多又有何用。

一阵死寂过后,千夙再也忍不住:“王爷,我还有事要办,就此别过罢。和离书你签好后,给竹香带给我便行。你的身体料想已无大碍,解毒丸还剩两颗,藏着以后用罢。”

“眼下就要走?不能再留一宿?”贺东风焦急,他此生从未有过如此难过的时候,一圈又一圈的悲凉从心底涌上来,怎么都赶不走。

还留?留着过年么?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越是过年越能赚钱啊。

“王爷,我本不该在王府,你若当初休了我,又何来后面这许多的烦扰事?走错的路,自是要修正回来,各归本道。愿王爷身体康健,早生贵子。”千夙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外头跟花容云裳竹香说了几句话,她就出府去了玲珑养生馆找文俏然。

“你终于来了。我最近让师傅尝试着做几道菜,你有空可指导一二。”

千夙也高兴地说:“我也正有个赚钱的良方要告诉你。”

二人跟知己难逢似的,聊了许久,文俏然许久没有跟人聊得这样投契,一个高兴便让人去买酒来,就着玲珑养生馆的斋菜吃了一顿,惬意得很。

你一句我一句,二人不知不觉竟喝了三壶酒了,虽无醉意,话却越来越多。

“我告诉你,男人真没有一个好东西,从前那个姓韩的欺我,如今这个姓裴的也欺我,他们真当我是弱女子不成?老娘发威,能叫他们吃不完兜着走。”文俏然骂骂咧咧的。

千夙听完了不过脑子,也附和道:“是啊,你们这儿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个个三妻四妾,好像没有女人就要死了一样。明明就是滥情,还非要装深情,呵呵呵,有毛病,觉得人人都跟猪脑子似的好哄呢?”

文俏然满脸绯红,平添几分娇俏,她直接拿起酒壶口对准了嘴:“来来,我们喝酒,再也不上这些臭男人的当。我们会赚钱,会过日子,后悔死他们去。”

“对,我们大把钱,包几个小爷不成问题,谁要跟他们这些臭男人过。”

二人皆喝趴下,文径寒来了无可奈何地摇头,喝这么多还要不要命了?为了名节着想,他找来文府里的婆子,分别把文俏然送回文府,符姑娘送回晋王府。

千夙万万没想到,喝酒误事,她兜转一圈又回到了晋王府。

当朝雨报与贺东风听时,贺东风差点转不过弯来,心里直道是天可怜见,终于她又回来了。

贺东风按捺不住激动就要下床,朝雨忙扶着他:“爷,属下这就去带王妃来。”

“快去。”

花容云裳竹香闻到主子身上一阵浓浓的酒味,匆匆给主子擦身换衣裳,外头朝雨催得急,她们也没敢慢,知道王爷担心王妃。

竹香不是这么想的,主子有多想离开王府到外头去过自己的生活,她是知道的。她忙扯花容云裳:“就让主子在这儿歇罢,没的打扰了王爷休养。”

话音才落,外头的朝雨又催了:“王妃如何了?王爷让送王妃过去,他要亲自把脉。”

竹香欲找借口反驳,花容云裳却应了朝雨:“这就来了。”

“哎……”竹香猛拉她们,她们却小心地将主子放在宽椅上,抬了出去。

朝雨见王妃出来了,他的力气到底比姑娘们大,伸手过去,很快便几人抬着王妃进了房。

直到傅千夙被抬到他的身边,贺东风还是久久回不过神来。轻抚她如凝脂的脸,他忍不住心潮澎湃。

将她娇小柔软的身子抱进怀里,他在发间轻落一句:“你根本不知道本王有多喜欢你。”

习惯是很可怕的,成亲以来那三年,他总当她不存在,便不受她影响;等习惯她时不时与他较量,时不时与他顶嘴之后,他才发现日子竟过得这般生机勃勃,想改变这种习惯已然来不及。

这些天以来,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如今这么抱着她才惊觉,他真的不是无所不能,少了她他哪哪儿都不对劲,连身边的人都察觉了,他却还在强撑,如此他在难过的同时,让别人也不好过。

这一夜,是贺东风这些天来睡得最舒服的,也是千夙睡得最沉的一夜。

日上三竿,千夙才幽幽转醒,眼前居然是贺东风放大的脸,她惊得以为自己中邪了。

贺东风轻笑:“这次不是本王勉强你,是你自己跑回来的,可见你舍不下本王。”

“胡说八道,我会舍不下你?”千夙挣开他的手,一下从床上起来,翻身就要下床。

“你就是舍不下本王,不然怎么会跑回来?嘴硬不好,你承认了不会少块肉。”贺东风闲闲地打趣她。

千夙套绣鞋时就忍不住想用鞋砸他。蹬鼻子上脸了还?她昨天与文俏然喝酒来着,喝断片了也记不住发生了什么,她人怎么会在这里,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她绝无可能自己跑回晋王府。

今儿好像比昨日还要寒凉,千夙一层层的衣服往身上套,套完出来发现自己粗了一圈。

贺东风频频点头:“嗯,不错,想来你有身子差不多就是这个模样。”

千夙往铜镜一瞧,五大三粗的,还真跟孕妇的体型差不多,不过,她若怀孕了,才不会乱补,她会自己搭配好怀孕餐的,营养之余还不长胖,才不要生完孩子就变肥猪呢。

等等,她想哪里去了,怀孕,早着呢!

她斜贺东风一眼:“我有身子是什么模样,王爷应该是看不到了,不如多花点心思在你孩儿的娘身上,瞧她那样跟没怀差不多呢,你确定她身子补好了?”

贺东风被千夙这么一顶嘴,心里那股闷气又出来,什么叫她怀身子他看不到?敢情她还能怀别人的孩子?脑海里她与某个男子依偎着,那人轻抚她的肚子,两人相视而笑,期待着孩子的降临……

一想到那个可能,贺东风半颗心都凉了,他的眸子牢牢盯住她的肚子。

为何之前那般“努力”她的肚子都不见半分动静?他明明让大夫为她瞧过的,也在她的膳食里偷偷添加了利孕的粉末,怎么就是没怀上?

他狐疑的眼光让千夙恼火:“看什么看!”

第158章 就是因为被你每日索取而致

贺东风目光不善,翻身压住她:“本王问你,可是暗地里动了手脚?”

千夙摸不着北:“动什么手脚?”

他修长的手指贴着她的肚皮:“你碰了避子汤?”

什么鬼?千夙拨开他的手:“贺东风,你有病吧,我听说那东西一个弄不好吃过量,这辈子都当不了娘,我又不是脑子抽了才碰那东西。”

不过,她突然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这样问。说真的,他们那事做得不少,他又没再宠幸后院那些个女人,什么火都泄在她身上,按理说,中招的几率的确很大。然而,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

他的问题吗?然而沈白莲的肚子又怎么解释?

她的问题吗?她在现代每年都有体检的,也没听说有这方面的问题,会不会是这具身体太虚弱了?

“本王让大夫替你瞧过的,当时说只要保持身心舒畅,要孩子一点也不难。”贺东风脑中闪过了什么,他突然捏紧傅千夙的手。

突然被捏得这样紧,千夙吓了一跳,再看他的眸子,她猛地一颤。难道说,并不是他们身子的问题,而是,有人不想他们有孩子,所以……

“先别声张,此事交由本王处理。”贺东风心中涌起了浓浓的心疼。

“可是,我吃的东西全用银针测过的。”千夙难以想象,她吃的东西里头会被添料。

贺东风细细瞅她肚子一眼:“兴许,不是吃的东西?”

千夙想到了那件披风引起的风浪,一下翻起来,就要让花容云裳给她毁了所有衣裳。

贺东风按住她:“别急,你若声张,还怎么揪出那双可恨的手?待本王查清楚,有那人受的。眼下本王也不敢让你待在主院了。”

“呵呵,谁要留在晋王府了?别忘了,我还要与你和离来着。你这王府太恐怖了,一不小心就被人吃了,我可不想再摊上这些事。”千夙起来,离开温暖的被窝,一下冷得她直打喷嚏。

贺东风也下床来,拿狐毛披风将她裹起来:“好生待着,外头冷。”

总不能因为冷就什么也不做吧?千夙走到窗户边,只打开了一条小缝,那呼呼的寒风灌进来,皮肤跟被刀子刮一样。

“冷死个人去。怎么一觉起来,外头都变天了。”

“知道冷就好,看你还到处跑。这天气,端出来的汤都能变冰。”

千夙吐吐舌头,关了窗。要是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多好。

哎,有了。她匆匆套上一件又一件衣裳,只差把她自己包成了粽子。

贺东风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女人又要跑出去,就怕她这次一出去就不会回来了,他赶忙走到她跟前,捏着她的脸道:“又想跑去哪儿?堂堂晋王妃,成日里不着家,像什么话?”

“你少教训我。我上哪儿去跟你有毛关系?去去去,别挡路。”千夙跟赶狗一样赶贺东风。

他非但不松手,反而将她箍在怀里;“没关系?你确定?那昨儿个夜里是谁抱着本王取暖来着,推都推不开。”

“不好意思,王爷你想多了,我在梦里是抱着火炉的,跟你没啥关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千夙用力一推,将贺东风推开,自己往门口走去。

“你若不回王府,本王就对外头说……”贺东风眨了眨眼,跟无赖上身一样。

“说什么?”

贺东风挑眉:“说你善妒,天天霸着本王,夜里只差没将本王给拆吞入腹,本王的身体越来越差,就是因为被你每日索取而致。”

千夙差点没朝他吐口水,真特么阴险啊。到底是谁求着谁啊,谁每日索取啊?

“怎么,王妃不信?”贺东风将她扯过去,对着铜镜道:“王妃难道不觉得,后院那几个女人与你一比,就跟开败了的花一样?也就你被滋润得皮光肉滑,貌胜嫦娥了。你朝镜子里瞅瞅,是不是脸色红润来着?”

千夙往镜子里一看,红不红润的她不知道,就是刚穿越来的时候,一天到晚破事贼多,又吃那没营养的东西,弱得跟狗一样。后来,她靠自己发家致富后,每天有油水吃了,想身体不好也难。

她甩开贺东风道:“真你娘的会扯淡。老娘我自个儿会进补,又不是采阳补阴来着,你少废话。反正都要和离了,管你对外头怎么说,兴许你这么说,不久就有汉子求上门要娶我呢,嘿嘿!”

话音才落,她迅速跑了出去。

只气得贺东风脸都要歪了。还想嫁汉子?想得美啊!当他是死的不成?

算了算了,这招不行,再换下招。

“朝雨,轻尘。给本王滚进来。”

这边千夙带着竹香离开王府,她让竹香去玲珑馆把文俏然也喊来,就说她有要事商量。

如意居二楼尽头的雅室里,千夙泡好了茶等文家姐弟。

文俏然一进来,就呼了声好冷,见王妃坐在那儿一点冷的感觉都没有,她挤了过去:“今儿有什么事要商量来着?”

千夙捧着花茶反问:“我找你们,除了赚钱还能有别的吗??”

“说的也是。”文径寒笑着落座,直到如今,他还是觉得可惜。她为何是王妃?如果不是的话,真真是他求娶的贤女子。天下之大,贤惠的女人不少,然而像她这般拎得起放得下,事事周全又深得他心的,再也没有。只叹一句苍天弄人,恨不相逢未嫁时。

千夙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花茶,快人快语道:“是这样,眼下天气恶寒,料想过些天就该门可罗雀了,一个冬天过去,不管是如意居或是玲珑馆,都要饿肚子了。而且再不久就过年,人人都要回家去团圆,咱们的门面就要直接关门了,虽然不至于亏本,然而到底心有不爽。”

“我在想,如果能有一种食物,让客人们不惧寒意,且热闹非凡的,大致也能有数可为。不知二位愿不愿意再与我冒一次险。”

文径寒想都不用想,直接拍板:“符姑娘每有新鲜的玩意儿,总能引起一阵潮流,你想怎么做,但说无妨,都是熟人了,我还有不信你之理?”

文俏然不像弟弟那样连脑子都不过就信一个人,不过对于王妃,她也是相信的,光看玲珑养生馆如今的生意,她觉得之前那些铺子都可以开成玲珑馆的分店了,还做什么别的经营啊,一个招牌吃到老就行了。

“符姑娘,我弟弟这样信你,我也不废话了,你且说说是什么玩意儿。”

千夙取来纸笔,画了下来:“这东西很简单,叫火锅,吃的就是热和爽快,且人多吃更加热闹。里头食材可随意搭配,只要把汤底也做出来了,后头客人们就可自己来。”

文俏然一听,来了兴趣:“符姑娘所言,如果能做出来让我瞧瞧,我就什么疑问也没有了。”

“没问题。就等你这句话。竹香,去取一口锅来,再去取些食材。刚才我吩咐过海棠了,让她做了一道汤,你去看看做好了没有。”

竹香去忙了,千夙也没闲着,她去厨房拿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炉子,原是熬药用的,她借来做火锅给他们看。

汤底来了,火烧开了,锅里的汤沸腾得正是时候,千夙将一样样食材放进去,又亲自调配了蘸料,等鱼片,肉片等煮得差不多了,捞起来,配着蘸料吃,那滋味自是爽不可言。

文俏然尝了肉片还不过瘾,还尝了一些蔬菜和菇,发现每一样捞出来,只要配着蘸料就好吃得不行,她的目光看向了蘸料。

“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秘方。我还有许许多多不同的蘸料,你若有兴趣,到时候我可以弄给你试试,试完再来商量这生意。就是眼下已经冷成这样,再等下去,可就失了先机。”

文径寒尝完之后直接说:“大姐的玲珑养生馆如何我管不着,我如意居肯定是要先开始做火锅的。到时候大姐别说我抢在你前面。”

千夙微微一笑:“才不会呢,如意居的火锅与玲珑馆的火锅不一样,玲珑馆作为养生的生招牌,就连火锅都大意不得,当然要做些有营养的火锅。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还要麻烦文大小姐试试才行。”

“敢情还与你现在做的火锅不一样?”文俏然问。

“自然是不同的。玲珑馆的东西精致,可不能什么都扔下去火锅一下。所以呢,会分类,分为男子,女子类,进补不一样,自然价格要贵上许多的。到时候文公子可别说你大姐的玲珑馆比你赚得多了。”千夙一副奸商的模样。反正火锅是她的专利,她要怎么做都行,只要把这招牌给打出去了,后头就算有别家来竞争,也争不过她的。

文家姐弟受教,一下子都忙起来,要去定做锅,还要去找大夫来,调一下汤底,还要跟大厨商量,怎么做得又快又保证味道。

千夙心里高兴,竹香拿出一个小本本来,把主子方才与文家姐弟谈的生意,怎么个谈法都给记了下来,十足一个好学生的样子。

“竹香,你要养成习惯,不能光记不动脑子。文家姐弟因与我合作过,自然会容易谈下来。若换成新的合作人呢,你要怎么来谈?”千夙指点了一番,等于是给竹香布置功课了。

竹香眉头蹙起,嗯,主子说的对,她要好好想想,怎么个谈法。

第159章 否则,你永远都配不上我

谈完生意,千夙在如意居用的膳,不知是因早上没用膳肚子饿,还是如意居的菜式特别合她口味,总之她比平时吃得都多。

肚子吃饱了,她回配楼里歇息。这样冷的天气,睡觉实在是个好消遣。至于贺东风说的话,管他才傻。

她打定主意,歇醒了就寻车去郊外的宅子。以后,那里就是她的家了。

谁知她一觉醒来,天都黑了,没去成郊外。倒是竹香急得团团转,见她醒了,跟她说王爷在府里着急得很,再等不着人就要喊人出来搜了。

千夙一愣,好个贺东风,他以为她说和离是玩笑来着?

“竹香,你回去告诉他,我不会回王府了,和离书让他尽快签好递上去。”

竹香支支吾吾的:“主子,王爷说和离绝非小事,是要先报给宗人府,等宗人府查完之后才许和离。在此之前,王爷说你还是晋王府的女主人。”

“主人个屁。谁稀罕了?”还要报给宗人府,去去去,烦得很。千夙倔起来,就是不肯回王府。

竹香没办法,只好又回一趟王府,把主子说的话告诉王爷。

贺东风听完非但不怒,反而笑着说:“这是让本王亲自去接她?也罢,本王就走一趟。”

竹香:“……”王爷你怕不是没听清主子的话吧。主子是说她不回王府,可不是让您去接她啊。

朝雨劝他:“爷,外头风大,你的身子要紧。”

“再要紧也不如妻子跑路要紧。”贺东风决定厚脸皮到底,所谓烈女怕缠郎,只要他把她缠紧了,她想跑也跑不掉。

披了一件厚厚的狐毛,贺东风连车也不唤,打算走着去寻千夙。

“爷,怕你走到王妃那儿都要结冰了。即便你不坐车,王妃总不能跟着你往回走吧?”朝雨扶着额提醒他。

“说的是。驾车来。”

等贺东风到了地方,半眯着眼问竹香:“王妃住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就一点危险都不怕?

他让竹香带路,到傅千夙的房间跟前,一脚踹开门,大步踏进去。

千夙张大了嘴,竟然来砸场了?

贺东风走近了将她拉进怀里,很是无奈:“这地方没有地龙,你怎么待得下去?快跟本王回去。”

“没地龙怎么了?我能睡得着。”千夙嘴硬,她当然知道没地龙,白天还好,一到夜里,总感觉似乎怎么都有风灌进来似的。

“那你睡一个本王瞧瞧。”贺东风闲闲道。

“……”

懒得再跟她斗气,他将人箍在怀里:“即便要和离,你也用不着委屈自己的。”

这话说的有理啊。千夙被带偏了。本来就是,她这个身体嫁贺东风四年,怎么也要问他拿青春损失费的,她要睡得舒服,干嘛还替他省银子?去好些的客栈不就有地龙了?

“王爷说的是,不知王爷要付我多少赡养费?需知道我跟你的这几年,是一个女人最巅峰的几年了,白白耗了青春,王爷可要付我损失费的。”

贺东风闻言哭笑不得,既然这么惦记他的银子,一直当王妃不就好了,要什么有什么,样样不落人前,何必一口一个和离,如此她损失可不小。

“是,你跟本王这几年,辛苦了。本王打算好好补偿你。”

千夙的眼睛冒着光:“给多少啊?”

“当然是给最贵的。”贺东风一本正经道。晋王府里什么最贵,自然是他啊,只要她有了他,还愁有要不到的银子和财物?

最贵的?晋王府的库房里什么最贵啊?夜明珠?玛瑙?翡翠?

贺东风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着银子的事,他特意说:“不用想了,你想不到的,跟本王回去拿。”

“好。拿完我再走。”

贺东风:“……”拿完你还走得了?

几人走出了配楼,千夙虽知外头冷,可还是被风吹得瑟缩了下,她身旁的贺东风将她带进怀里,帮她挡住了风,小心地把她抱到马车上。

“突然变得这么冷了。”她的火锅生意要加快才行啊。

一路无话到了王府。

贺东风同样把人给抱下去,一直抱到了主院。

“不是去库房拿东西?”千夙有疑问。

贺东风笑她:“最贵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库房里?”

千夙半信半疑,谁曾想这混蛋将她抱进去后,放在床上,他一回头竟熄了灯,屋里顿时黑了下来。

“贺东风,你做什么?”

她突然被抱进怀里按着,动弹不得。

“最贵的你还没发现?嗯?”贺东风握着她的手,抚上他的脸,“在这儿呢,你可真糊涂了。”

卧槽!贺东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骚了?

千夙挣不起来,气鼓鼓的,该死的贺东风。

“姓贺的,我告诉你,别太过分。”

贺东风轻哼两声,趁屋里一片漆黑,有些话他想跟她说。他轻抓住她两只手:“本王知道上次的事,你心里不好受,是本王的错,但凡多相信你一些,如今也不会成了这等局面。”

“嗯哼,所以呢?你觉得这样死缠烂打我就会如你所愿乖乖待在王府?贺东风,我不是你能小瞧的。你试想想,你误会了我多少次?用我的话说,你就是一个纯渣男,人渣的渣!我凭什么要委屈我自己跟你过?其实你除了王爷的身份,再无一样拿得出手,我不是非你不可的。”千夙也难得认真跟他说了这番话。

如此纠缠下去,她的耐心会耗尽。

贺东风深吸口气,有些慌神,他捏住她的手心:“是,你说的对。本王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本王?”

“我原谅你了。”千夙冷不防说。

贺东风心里一颤,她说什么?原谅他了?没等他想明白,她又继续说。

“这样你是不是能放了我?无谓再纠缠下去了。”

“你走得潇洒,那本王呢?你叫本王怎么办?”

千夙轻蔑一笑:“贺东风,别说得我对你很重要似的。你自己想想,这到底是征服还是喜欢。老实说,在我看来,有些人不管怎么改变,藏在他骨子里的东西却没办法改变。你就是这种人。你觉得你的女人离开你就过不下去,你从来不会珍惜,毕竟女人罢了,你想要多少没有?我说的对吗?”

“本王……”

千夙打断他:“也不要说我与别的女人不一样诸如此类的话,你敢扪心自问,你真的喜欢我?而不是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

贺东风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他不认为这二者有何不同。

“我知道你会想,这两者有何不同。贺东风,等你明白了我们才能站在平等的位置上谈情说爱。否则,你永远都配不上我。”千夙说罢,摸索着爬下床去。

“王爷不如痛快些,拖泥带水也不是你的风格。”

贺东风的眉拧成了死结。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将他骂成得不值一文,若在从前,她早就被他扔出去,可眼下,他什么都做不了,深深的无力感充斥胸腔。

千夙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了门边,开门出去。有些温暖贪图不得,它会让人越加没了自我。就凭贺东风这样的,还想跟她来硬的,也不看看她是谁,好歹她活了两辈子!

莲晴院里的沈碧姝等到荷花打探回来,急着问:“如何?”

荷花小声道:“王爷与王妃吵翻了,听说王妃并不想回来。”

沈碧姝松了口气,她最怕的就,傅千夙这该死的又回来了。看来是她想多了,傅千夙这样的女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最好永远别回王府,慢慢的,王爷那股新鲜劲也就过了。

不过,她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便是,傅千夙手里到底都握着哪些赚钱的门道,她特别想知道。

“荷花,这几日跟紧竹香。”

“是。”

傅千夙,等你地位钱财都没了,我看你还怎么嚣张。况且,我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王牌,惹急了,看是你死还是我亡。

翌日,千夙从书房中醒来,一时还懵着,不知身处哪里。

“主子,你可算醒来了。文大小姐与文公子都在如意居等着你,让你过去看看锅的式样,还有后续事宜。”

千夙伸手让竹香拉她一把,天气冷,人也懒了,老是睡不够似的。

裹好厚厚的衣物,主仆二人又离开王府。然而这次她们不知道的是,后头还有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跟着。

千夙与文家姐弟汇合,在二楼的雅室里详细探讨了一番,最后定下了如意居与玲珑馆锅的式样,又定了价格。

荷花跟到了巷子里,突然不见了王妃和竹香,她有些害怕,匆匆离开了巷子。

回去要怎么跟侧妃禀报呢?荷花病了好些天才稍微好点,莲叶时不时还会入梦来,她真的不想再帮侧妃做那等亏心事,然而她若表现出一丝不苟同来,侧妃一定会打死她,莲叶的下场,也就成了她的下场。

突然,荷花看到某个食肆里一个熟悉身影。那不是,不是海棠吗?

天了,看那样子,海棠似乎是掌柜的,可她不是嫁与王家那好色的公子后,落得不成人形了么?

荷花躲着看了海棠好一会儿,才回王府去禀报给侧妃听。

第160章 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吧?

“你说什么?可是看错了?”沈碧姝不敢相信荷花说的话。那个海棠,成了掌柜?而且是一家大食肆的掌柜。

“回主子,奴婢当时也以为自个儿看错了,才会偷偷躲在暗处观察,发现那人确是海棠无疑。那海棠像脱胎换骨似的,整个人都跟从前不一样。”荷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沈碧姝。

沈碧姝纳闷,那海棠不是嫁给了王明德吗?他们被王爷命令留在京城讨生活,应该过得凄惨才是,怎么会还当了掌柜的?

“荷花,你再出府一趟,去寻王明德。我要知道海棠发生了什么事。”沈碧姝直觉这里头大有文章。

荷花一听说要找王明德,心里颇不愿意。那王家公子是什么人,当时她们都知道的。海棠就是因为与那王家公子有私,才会嫁去临城,回来时虽说成了正儿八经的王家少奶奶,身子却跟一副骨头差不多,任谁都看出来,海棠嫁过去的日子只怕是比下人好不了多少,甚至可以说比当下人还要可怜。

不过主子让她去查,她也不敢违抗。只好找了个相熟的小厮,打听起王明德的消息来。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荷花被小厮带到了王明德的住处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一处破旧的茅屋,就是王家。

彼时王夫人从外头回来,发髻凌乱,身上的衣裳又旧又灰,她一路骂骂咧咧的,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什么东西,又一顿破口大骂。她到了家门口时,直嚷嚷:“王有德,你给娘死出来!王明德!”

王明德应该是不在屋子里,王夫人又骂:“一天到晚鬼混,看你身子怎么撑得下去,你要是死了,我倒少了一桩烦心事,只管自个儿养老去,省得还要养你这么个糟心货。”

荷花猛地想起,是了,那位王二小姐因与傅丞相的公子犯了事,被王妃弄到牢里去了,王夫人少了王二小姐的照应,自然是难以度日,加上这王公子一天到晚沾花惹草,还能留下多少家底呢?

只是,那海棠又怎么回事?她离开了王家吗?这王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她知道她的儿媳妇海棠当了大掌柜,会这么好心没去闹海棠?

荷花朝那小厮比个眼色,小厮特意走出去。

“这位夫人,小的看你印堂发黑,最近定有噩运,小心为上。”

王夫人一听,指着眼前的人直骂:“哪里来的假道士?还想骗老娘我?滚!”

小厮又说:“夫人不信我说的话,那小的便来给你说道说道。你本是临城官家太太,有一子一女,原本子女都该有好姻缘,却因犯孽都没结成善缘。你的儿娶了一个下等妻,你的女儿虽嫁了高门大户,却是个浑不吝的,没能给夫人你带来福气。”

王夫人吓了一跳:“你,谁派你来的?”

“小的是看夫人还没到绝路才赠你一言。眼下你若想改变困境,不是没有法子。你那儿媳妇是个有财运的,只要你将她弄回家里头供着,不愁钱银不进门。”

“什么?那个贱婢有财运?怎么可能?”

小厮又道:“怎么不可能?”

“她自嫁入门后,每日里老惹我儿生气,家门从没安宁过,再加上成亲有些时日,肚皮始终不见动静,想来是个没福气的,才连累我儿。索性就将她打发走了。不过依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事,当时我儿说要百两银子方肯与她和离,谁知她做了什么,不久便真的凑齐了百两银子,与我儿断绝关系。”王夫人越想越觉得这高人说得对,那海棠真的是个有财运的,不然这一百两银子怎么解释?

“这就是对了,夫人你可去找她看看。”小厮挑拨了一番才走。

之后荷花与小厮跟在王夫人身后,看她到处去打听海棠的消息。毕竟王家的住处离繁华的京师有些距离,她不知道海棠发迹也是正常。

等王夫人兜兜转转终于寻到海棠时,才发现她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一个大食肆的掌柜,看着她那气色红润的脸还有丰腴了不少的身子,王夫人直拍胸口,她真是糊涂了,居然把海棠赶出去,若海棠还是王家的媳妇,他们又何愁没有银子使?

这海棠到底是傍上谁的大腿了?

王夫人一下便进去,扯住海棠的袖子大声呼起来:“哎哟我的儿媳啊,你怎么在这里?可是被人骗了?”

满堂的食客见一衣着破旧的婆娘拉扯住海棠掌柜,都有些愕然。

海棠也没料到,王夫人居然找上门来。她一下冷了脸,好啊,她不去寻他们王家的麻烦,他们王家倒寻上她来,想不劳而获,当她傻子呢!之前不是瞧不起她是个婢子么,这会儿见她当掌柜了,又巴巴地过来,真当她人傻钱多呢?

“把人给我丢出去!哪里来的疯婆子敢乱认亲戚。”海棠一点客气也没讲,直接就打人将王夫人轰出店门。

王夫人哪里肯罢休,在店门外大声哭喊,说她家儿媳妇有出息就不让人了,说海棠如何的小心眼,如何的捧高踩低。

正说得兴起,冷不防一盆水从二楼往下倒,泼了她一身,顿时变成落汤鸡。

端盆子的人,正是竹香。主子在与文家姐弟谈生意细节,却被楼下的吵嚷声弄得没法继续谈,她下楼听说是海棠原来的婆家来闹事后,二话不说便打了水上楼,开窗户直接就倒水泼那王夫人。

王夫人指着二楼骂:“好啊你们,当我好欺负不是?”

竹香朝她做鬼脸:“敢在如意居门前闹事,泼你还算好的。再不走,小心棍棒侍候。”

王夫人心想,不急于一时,便暂时离开。

而躲在后头看了这一切的荷花,匆匆回了王府。

沈碧姝听说了之后,好心情地泡了一壶茶:“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荷花,你自个儿去我妆奁里挑一样宝贝,赏赐你的,这事办得不错。”

荷花不敢多言。

沈碧姝抚着下巴,如意居是吗?难怪海棠会成了掌柜,看来她早就叛变了,跟了傅千夙,所以才会有一百两银子去跟王明德和离。

傅千夙啊傅千夙,你不是很得意用银子来压我吗?那便瞧瞧,当你没了银子的来源后,你还怎么叫嚣。

沈碧姝的心情美不可言,铺纸提笔写了一封信,让粗使婆子传出去。

再说千夙,忙完了与文家姐弟的火锅计划后,又顺便跟文俏然提了牛黄解毒丸的事。文俏然听了自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她身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一时忙不过来。

千夙提议,让竹香来负责牛黄解毒丸的事。文俏然欣然同意。竹香这丫头是个可靠的,也是个好学的,既然王妃要提拔竹香,她没道理阻止。只要把竹香这丫头给带出师来,以后她的玲珑养生馆也多一个可靠的帮手。

各自分头行事。

千夙按住太阳穴,怎么有些晕晕的,好像低血糖一样。她下楼去厨房找甜点,喝了一碗红豆糖水才好些。

厨子正在做鱼蓉羹,见到她便招呼道:“符姑娘,要不要来一碗鱼蓉羹?这鱼是大早上捞回的,新鲜得很。”

“好,我试试。”千夙笑着。

然而等厨子给她舀了一碗后,还没捧到她跟前,那股子鱼腥味儿就刺得她难受。

“真的新鲜吗?还是多下一些姜蓉吧。”

厨子有些惊讶,这……姜蓉已经放得够多了啊。

千夙没再待在厨房,匆匆回了后头的配楼里。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直以来被她特意忽略了的事,此时正横在她心间。

都说无巧不成书,但是,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吧?

她不是糊涂的人,近来的种种变化,她心里是有数的,然而她只当自己太忙了,是累的,却不曾仔细想过那个可能。

越想越害怕,她忍不住立马想喊个大夫过来给自己把把脉。然而,她又怕,万一这事不小心传出去,让贺东风那厮听说了,她还怎么和离啊?

不行,绝对不能让贺东风知道。

千夙只花了一秒就决定了,要把这事给隐瞒下来。她心里也有预感,应该是中招了的。

然而她那天还与文俏然喝酒来着,这可怎么办?为了安心,她特意又让人去买了那天的酒回来,细细地闻了一遍,发现酒精的味道不浓,她又去问了酿酒的,说这种用花酿制的酒,就跟水里加点糖一样,并不算什么真正的酒。

换言之,也就是说酒精度数不高了。

千夙又回忆了那天,她与文俏然喝了几壶,但似乎是文俏然喝得多,她们都是心里有事的人,才会喝那么点就趴下了。其实她们都没有醉,只是借着喝酒来发泄一下情绪罢了。

应该没问题的吧。只恨这里的医学不发达啊,她又检查不出来。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千夙很快接受了这个“意外之喜”,顺便告诫自己,嗯,今后她不是一个人了,还要更加努力赚银子才是,供小的挥霍。

这么想着,她也有些困了,直接便倒在床上,闭上眼睡了个饱饱的觉。

一觉醒来,发现又天黑了,床边有个人影,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她就知道是贺东风。他怎么又来了?

而她,这会儿有些心虚呢。

第161章 与她身世一样的面具卖家

“王爷是盗贼吗,尽拣天黑出动。”千夙拢了拢被子,没有下床点灯的意思。

贺东风就坐在她床边,被她的话气笑:“把本王比作盗贼,天底下只你傅千夙一人说得出口。”

“不想听?不想听走啊。”

贺东风的手伸进被窝里,捏着她的手:“不急,先暖一会儿再走。”

“呵,王爷身娇肉贵,在没有地龙的地方取暖?”

“地龙与你一比不算什么。”说着,他就要翻身上去。

千夙推他一把:“滚吧!”

贺东风无奈。这女人心肠硬,油盐不进,不过是他错在先,她会这么生气也属常理,她本就不是一般的女人。

依他看,她敢在这如意居的配楼里歇,只怕如意居与她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像吉祥小食店那样,如意居也有她的一份,那么她囊中必定丰盈,难怪连晋王府都没放在眼里。

她赚银子的门道比谁都多,贺东风越想越觉得自己除却这王爷的身份,别的都不够看了。

“如意居是你与文径寒一块开的?”

千夙敷衍道:“不是啊,他见到我可怜才收留我在这儿。”

贺东风才不信她的话。这女人,都成精了。

“那什么,王爷,你这么待下去,我都没法睡了。”她现在可不止自己一个哩,难得没有那些让身子难受的反应,就该好好养着才是。

贺东风拧眉,好半晌才不情不愿说道:“本王走了,多加两床被。”

窗户打开,一阵寒风灌入,贺东风纵身跃出去,窗户随即合上。

千夙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

不过贺东风的话没毛病,这天气冷得要死,为防受凉,她爬起来多拎了一床被,搭在之前那床被子上面。

然而睡着睡着,却出了一身的汗,她又起来换了衣服才躺下,心想难不成真如别人所说,孕妇怕热?

千夙摸摸自己的脑袋,此时感觉挺奇妙的。她居然真的接受了自己是个孕妇的事实。非但没有一点排斥,反而还隐隐有一些发自内心的高兴。说到底,她在穿来的世界里,终于有至亲了,怎么不令她感动?

真好啊,这娃真是个小人精,知道等她有了家底才来,这不,根本不用依仗娃的渣爹,她自己一个人也养得起,甚至养的水准能赶上晋王府,多少令人自豪的事,将来她也要告诉娃,再没有什么比自己有底气来得重要。

千夙给自己加油鼓劲,嗯,我一定可以的,上辈子在现代没来得及结婚生娃,说不遗憾是假的,这辈子有幸有这样的经历,要好好珍惜,才不枉此生。

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她睡得无比香甜。

第二日,竹香来告诉主子,今儿一早就有个人来寻,说又有燕窝卖了,问要不要去看看。

千夙自然是有兴趣的,她立马带着竹香去之前买燕窝那巷子里头。

那人见千夙来了,说他依照她的吩咐,跟那卖燕窝的说家里老母吃过后,久咳不愈的病好了许多,问还有没有货,他想买上十来个给老母亲备着。卖燕窝的人说愿意带他去问问看。

“等会儿你们跟着我,去跟那个卖家见面。”

千夙点头:“这差事你办得好,等会儿你不必开口,等我来说。事成之后,我会另付你佣金。”

那人听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如此便谢谢姑娘了。”

千夙与竹香跟在那人后头,穿过了巷子,到了长街,又左拐右钻的,直把千夙弄得头都晕了。

最后来到一处偏僻的屋子处,有人出来接应他们进去,原来这屋子不像外表见的好样破旧,里头被重新装潢过,墙刷得白亮,摆设也十分有韵味,可见主人是个有情趣的人。

冷不防,千夙见了一样东西,她瞪大了眼。那东西是水晶球,约鸡蛋大小,被摆在了墙角,外头的光洒进来,那水晶球折射得人的眼睛都花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心里却有些不得劲。

不久,那个真正的卖家便出现了,不过他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长相。

“听说你们要买燕窝?”

千夙听着这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她赶紧说道:“家母久咳不愈,连济世堂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前不久奴家用家兄带回的燕窝的泡发,熬煮后给家母喝,没曾想当夜竟只闻十来声咳嗽,家母也睡上了好觉,奴家第二日又泡发一个燕窝,与家母分着喝,当夜睡得竟十分香甜。奈何家兄手里的燕窝已卖出去,奴家只好托家兄再寻燕窝。”

那面具卖家听了,连连称是:“这燕窝是治咳嗽哮喘的极品,更有美容养颜的功效,长久服用能令人皮光肉滑,精神焕发,永葆青春。你们信我说的没错,趁眼下还无人识它的好处,你们可一次多买些,以后可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千夙假装惊讶:“敢问这位大哥,这燕窝从何处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因家母久治不愈,奴家不由有些担心这燕窝的由来。”

“你且放心,燕窝燕窝,顾名思义就是燕的窝巢,只是这燕不比一般的燕,乃金丝燕,其用唾液结成的窝带有不错的功效,是为上等滋补品,你们放心食用就是。而且这东西,吃得越多越有用,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坏处。”

千夙听着这面具卖家的侃侃而谈,心里也有了想法。只是如今还不知这人是谁,所以不敢贸然揭穿。

古代里怎么会有水晶球?怎么会有人知道燕窝知道得这么详尽?千夙敢保证,这人要么也是穿过来的,要么就是认识穿过来的人。

真是没想到啊,因为几个燕窝,她就找到了与她身世一样的人。以后有什么事也算有个照应了。只是眼下,还要与此人打好交道才是。

于是千夙从袖中掏出银票来:“听这位大哥所言,奴家也想试试燕窝的功效,如此便给奴家来二十个燕窝吧。”

“好哩。你们等一会儿。”面具卖家去取燕窝。

出来的时候他手上正好拎了二十个燕窝,交给千夙:“你可看一下,不满意现在可以换,但是拿回去后就不退不换了。”

千夙瞄了眼这些燕窝,都很不错,个大丝儿多,而且毛少,是密盏不错了,这样的燕窝在现代虽然贵,但是因大家都知道燕窝的功效,因此买的人不少,而在这里就不同了,暂时还没有人知道燕窝的好处,这个面具卖家开的价格如果跟现代相比的话,至少是现代那个价格的十倍,赚大发了。

“因奴家一次买二十个,这位大哥可否给个优惠呢?”

“姑娘真会精打细算,成,给这个数就是了。”面具卖家用手比了个数。

千夙把银票递过去,那人接过时她看到了他的手,食指上有颗小小的红色的血痣,挺好认的。

交易完出来,她给了那个带她们来认识卖家的人一两银子,那中间人面色大喜,开口便说以后小姐有什么事尽管交代他去办就成。

回如意居的路上,千夙去选了几个礼盒,还去布庄扯了上好丝绸,回来后,将燕窝分成了十份,每份二个放于礼盒中,礼盒外头还用这些上好的丝绸打了结,特别精致上档次。

千夙与竹香提着这些礼盒去玲珑养生馆,将它们一一放在展示的柜子上面。

文俏然听说符姑娘来了,出来便看到她们放这些好看的礼盒,她上前一问,听说是燕窝,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燕窝这东西符姑娘是怎么得来的?我曾听南洋来的客人说过燕窝,却从来没见过,只知道这东西是养颜的极品。”

“想试试吗?试完了你就知道怎么做经营了。”千夙拆开一个礼盒,拿出一个燕窝来,吩咐竹香去取个大的碗来,加水泡着燕窝。

等燕窝泡发后,千夙用针挑掉里头的细毛,然后加水放进炖盅里,隔水炖起燕窝来,她预算着时间,最后才放一点糖。因这时代没有那么好的糖,只能将就一下了。

等千夙盛出一碗炖好的燕窝给文俏然,后者先是闻味道,再是小小地吃了一口,接是第二口,第三口直至吃完。

“好吃。”

“当然好吃,吃的就是银子呢。”

文俏然微蹙着眉,后头的事宜她脑子里已有了初步的计划。这东西来之不易,因此定价必须不能便宜,独此一份的殊荣,会引来很多达官贵人的追捧。

千夙让文俏然试过之后便走了。

只三日时间,燕窝就卖剩下了一个,还有许多客人排着队问文俏然有没有。文俏然来如意居告诉千夙时,千夙只是笑。

“喏,我卖得了不错的价格,这些是你的。”文俏然把几张银票给千夙。

千夙从里头抽出三张来,其余还给文俏然:“你的功劳最大,我只花了一点本钱罢了。”

两人推让一番,最后还是文俏然收回余下的银票,想了想说:“符姑娘,如意居与玲珑馆的生意,都仰仗于你,你还要花那样多的银子买文家的宅子,我这人嘴笨,真的不知如何感谢你。”

“说的什么话,当初若不是你与文公子肯信我,兴许我如今只能在王府里无所事事,哪能赚上这么多银子?”千夙不是忘恩的人,文家姐弟对她的恩情,她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

第162章 一语成谶,祸难来得如此之快

千夙又问牛黄解毒丸准备得怎么样了,文俏然说幸好王妃先前便去找了屠户,如今只需与屠户谈好价格以及供应的事宜就算完了。至于保密一事,文俏然也学了个十成十,让那屠户签下协议。

说起了屠户,千夙不由想到那个屠户家的小娘子,那清清冷冷的样子,说是个高门大户的千金都不为过。

“是了,那张屠户最近可是乐呵得很,逢人便说他家不知积了什么德,才得这么一个女儿,断文识字,琴棋书画,算术女红样样精通,唯独不会宰猪。这小女儿推拒侯府的亲事,非但没让人说闲话,反而更引得那些个官家子弟上门求娶,险些没把张屠户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千夙一愣:“有这样的事?不过依我看,那小娘子性情清冷得很,也确实不像是屠户家出来的,兴许她未必想嫁富贵家。”

文俏然问她:“你见过张屠户的女儿了?”

“因缘际会,张娘子还救了我,我给她银子她不屑要,给她承诺解决问题,她同样不屑,因此我还未还恩呢。”千夙有些苦恼,这张娘子什么都不要,偏偏自己还欠她的人情,要怎么还才好?

文俏然给她支了一招:“她连侯府都瞧不上,你给她银子有什么用?不如这样,你给她介绍一桩姻缘不是更好?她那个屠户爹是又喜又忧,怕这两年这女儿不嫁,少不得上了岁数再也寻不到好人家。”

千夙摆摆手:“我的姻缘都没法子解决,哪还能给她介绍?难不成给她介绍贺东风?”

文俏然赶紧去捂她的嘴:“王妃真是的,怎么说这样的话,让外头听见难免招是非。”

千夙不打算瞒她:“我说真的,我与王爷不合适。马上就要和……”

话未说完,门被推开,文径寒走进来:“你们说什么悄悄话?我听说今儿玲珑馆的门都要被挤破了?”

“可不是,燕窝一出来,求着买的人太多了。”

“既然这样,何不一次进多些货?”文径寒问。

文俏然看向千夙。

千夙叹气:“不是我不愿进货,而是这东西,物以稀为贵,即便我再去要货,那里有没有也是不好说的。还有一点是,这东西一下子卖火了,也不知会不会招来眼红,不如低调一些。”

文俏然点头:“说的是,如今雁京城里开起了养生馆的越来越多,我这燕窝一出,难免落入他们眼里。”

“小心使得万年船。”千夙这么说。

她没想到的是,一语成谶。祸难来得如此之快。

几天后,正是十五,千夙决定去城外的观音庙上香,让竹香留在如意居看着,竹香不放心她一个人,偷偷将花容云裳唤出来,陪她去观音庙。

千夙见到花容云裳时,问她们:“我还没跟王府的管家谈妥将你们接出来,你们这样贸然出来,回去可怎么办?”

花容一点都不在意:“主子,你就放心罢,如今奴婢与云裳在主院里没人敢使唤。”其实是,王爷早就叮嘱她们,若主子需要,她们不用上报即可出府伺候。

她们也想趁这机会,好好劝劝主子。主子不在府里,定是不知道王爷有多难过。

千夙听她们这么说,只是微微蹙了下眉。

主仆三人一块去城外的观音庙。即便是这么冷的天,依旧香火鼎盛,善男信女不是一般的多。

千夙捐了香油钱,买了香、蜡烛还有纸元宝,诚心拜祭,无非是求观音大士保佑她生意顺顺利利,保佑她的娃平平安安。

“主子,要不要求签?”云裳恭敬地取来了签筒。

求便求罢,她也想看看观音大士的指示。

千夙跪着,双手虔诚举着签筒,一边念念有辞,一边轻轻地摇,不多时一支签便掉下来。

她捡起来看,是支中签,去取来签文一看,说的是只要她诚心,日子会越过越有盼头。嗯,她觉得还是不错的。

刚走出庙,有个解签的老者便拉住她:“施主是大福之相,愿意听老朽几句吗?”

“老人家,请指教。”

“施主是典型的贵人相助命格,不管是你自身携的福气,还是因缘所得的福气,都会助你一世衣食无忧,神泽绵长。然则得善果,必结善因,福乃祸难之依托,施主若想平安化解,还须放下眼前小利,是为大悟大慈大悲。”

千夙听完,朝老者抱拳:“谢大师指点。”

老者摸着胡须:“大师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看施主是个有缘人,才忍不住上前来讨教两句。”

“晚辈会记住老先生说的话。”

千夙带着花容云裳上马车,掀开帘子远远望过去,已经不见方才那个老者。

云裳问主子,方才那解签的老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说我命好。”千夙一句话敷衍了事。其实她并不会完全听信。所谓的解签人,他到底真的知道这签于她而言是何意吗?

说什么放下眼前的小利,只差没直白说出口让她关门大吉罢了。如果她开店谋生活叫小利的话,那么什么才叫大利?守着一个王妃的位子夹紧尾巴做人,这辈子就会福泽绵长?可笑至极!

花容多少看出来,主子有些不悦。都怪方才那个老人家,胡说些什么,惹得主子不高兴。

“主子,依奴婢看,方才那老家伙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奇怪得很,你千万别听进去。”

千夙看她一眼,笑道:“还是你懂我。我若听他这几句话便什么都不用干了,岂不跟傻子一样?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路,才叫路,别个再怎么说,都是不痛不痒。”

花容云裳的心震了震,主子这话,好有道理。方才那人还说主子是个大福之人,那主子从前受的苦又作何解释?在丞相府里不受丞相大人的喜爱就罢了,连嫁到晋王府去,王爷也不当主子一回事,幸好主子自个儿争气,谋到了出路。

这些个算命的都是一张嘴,不信也罢。

马车一路往回赶,然而还未到如意居便停下来。前面一阵嘈杂,千夙掀开帘子,却见衙差从如意居里将人一个个带出来,海棠一个劲喊“如意居是冤枉的”,走在最后的是文径寒,衙差没有抓他,只是站他身旁施以压力。

千夙一颗心猛地揪起,这怎么回事?

花容下去打探回来,神色紧张:“主子,别下车,外头大乱。”

而文径寒的目光看过来,与千夙的交汇,他嘴里无声说着:“别过来,想办法。”

千夙牙根紧咬,忍住下车的冲动,当下吩咐车夫调转方向,往玲珑馆去。

玲珑馆虽没官差,然而却静悄悄的,与往常的热闹非凡相去甚远。千夙一个激灵,知道玲珑馆也出事了,只是没有如意居那般大阵仗罢了。

她着急下车,一进去就让掌柜的闭门谢客。

此时文俏然听到她的声音出来,两人都在对方的眸中看到了担忧。

掌柜的还想问大小姐的意思,文俏然却沉着声道:“还不快些闭门?”

话音刚落就把千夙拉进去。

“文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出门前还好好的。”

文俏然摇头:“多半是有人眼红如意居与玲珑馆的生意。也就半个时辰前,府衙的人去如意居,说有人吃如意居的菜吃出问题来,那人生死未明,如意居便要关门彻查此事,上至老板下至伙计,一俱被带回府衙去问话。”

千夙大惊:“问话?我看不止是问话,方才那些衙差的态度,我担心……”

文俏然眉心紧锁:“你说的没错,如果只是问话,他们不敢这样得罪文家。这次,如意居恐怕再也不能置身事外。若能用银子办事还好,然则我方才差人去打点,他们竟然连银子都不看一眼,可见此事他们是咬定如意居不放了。”

什么叫屈打成招,千夙光是想想都觉得害怕。牢狱之灾,只要是被关了进去,就甚少有人能幸免。文家这样的府衙都不放在眼里,可见背后那人的官有多大。

她担心的是,府衙压不了文径寒与海棠低头,也会去压其他人,万一撑不过去招认了,后果难以计算。

这些可恨的狗官,平常不见他们为民除害,为了仕途,贪赃枉法,把无辜的人送上绝路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径寒应该与你说过家母的事。然而家母手里的东西,即便能救人,也救不了如意居上下近二十条人命。”文俏然脸都白了。

是啊,贺敏郡主手里有先皇赐的物件,她能保住文径寒的命没问题,可其他人呢?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

此时此刻,千夙怨自己,她要是不开如意居就不会害那么多人。轻轻闭眼,她做了最坏的打算:“文小姐,我会尽自己的所能去救他们,若有个万一,请你千万将一切推到我身上。”

“这怎么行?”文俏然瞪大了眼。

千夙握住她的手:“你听我的。一个时辰后我没回来,你就去官府告我。”

“符……”

然而千夙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163章 有多大闹多大

千夙的心很乱。她不知道到底得罪了什么权贵,如意居会落得被查封的结果。

她唯一想到的,便是去求贺东风,他是万岁跟前的红人,又是太子殿下的人,不求他立即把人弄出来,只求他彻查此事,至少如意居还有机会翻盘。

千夙掀开帘子,让车夫快些。

到王府门前,她三步并作两步焦急往里走,几个侍妾见了她,还没来得及寒暄几句,就被她打发了。

主院里没有贺东风的影子,她问侍卫他去哪儿了,侍卫说王爷早朝仍未回来。

千夙猜想他多半是被太子殿下唤去东宫了,便写了几个字让侍卫送到宫里去,就说王府有难,速请王爷回来。

等人的时候就跟万千只蚂蚁在心头,真真是心急如焚。千夙是坐也不是,行也不是,只求贺东风快些回来。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不说贺东风,就连那个去送信的侍卫都没回来。

她不知道的是,去送信的侍卫一到东宫,宫人便进里报与太子。

太子此时正与贺东风下棋,他的心腹在他耳边说完,他下意识瞧了东风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不是他不让东风回去,而是东风回去的话,沾上此事恐难以脱身,不如不知道。

早在下朝时,东宫得了一封信,说晋王家的得罪了齐妃与三皇子,晋王恐惹来杀身祸事。

他看了这信后,差人去查晋王妃,果真查到她与文家姐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想来她与那吉祥如意玲珑等店,也难撇清关系。

他当时问了东风一句:“休妃与否?”

东风竟是面露不悦:“未曾。”

这回答让他心惊,东风从来不会为情束缚,没想到如今却一头栽在晋王妃那儿,再也起不来。

有了软肋和弱点的人,就容易为人利用。这不,那晋王妃的事就要牵连到东风身上。他绝不让东风深陷泥淖,还是及早将东风拉出来为上。

于是,太子捏着棋子,几不可见地摇头,他的心腹得到答案,自然寻了借口去打发晋王府的人。

贺东风心不在焉,想早些回府,又不好拂了太子的兴。只是心里无端生出一股不安来,眼皮也跳个不停,他担心会不会是府里,或者她遇了事。

“殿下,东风昨儿个一夜酣战,要困得很,难免走神,难以集中。”

太子似笑非笑道:“酣战?本宫还以为,王妃不在府里你就跟僧人差不多。”

“哪里能?”贺东风露出他一贯的淡漠来。

事实上,说晋王被一女子给掳获了心,这在谁听来都不可能。

太子不放人,贺东风自然走不了。

而这边等得心焦的千夙,终于见到送信的侍卫回来。

“王爷呢?”

“那宫人说,王爷走不开。”

什么叫走不开?早知如此她亲自去找,看他走不走得开。然而没时间了。

千夙走进书房,找出那张和离书来,在底下本该写上贺东风名字的地方,提笔替他书下名字。印章在他身上,要补上不是难事。而后面的事,也不在她把握了。

她捏着那和离书,让侍卫告诉王爷,还请尽早去办。

花容云裳知道那是什么,都拉住主子:“王爷他不在,主子你怎么能这么做?”

“没办法了,不这么做的话,整个王府都要被我牵连,你们也劝王爷,勿要冲动,为太妃和小公子想想。”

花容云裳红了眼,千夙长叹一声,难不成这次真的要被锤死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她信命,只是从没想到有些祸难一来就能要了她半条命。

找不到贺东风,也只剩那个办法了。

千夙沉重地离开,连马车也没上,一步步往府衙走去。她不是英雄主义,然这次以她一人换那么多人的命,很值!

还未走到府衙,文俏然冲出来,死死扯住她:“快随我回去,再想办法就是,你休得这么做。”

千夙挣开她:“没办法了,再等下去,恐怕大家都要完。”

“你以为你去换,就能换出他们?”文俏然咬紧牙根。

“我不知道,眼下只能拼尽全力试一试。俏然,事到如今,我没有退路了。这个法子虽然急进,然而总比什么也不干来得好。”

文俏然还想再劝,千夙眸光灼灼盯着她:“别浪费时间在劝我上,眼下你要做的,便是与我一同把这事闹大,有多大闹多大。”

她坚守的眼神让文俏然说不出话来,当下她使婢子去唤人来。

千夙举起府衙前的鼓槌,重重敲在鼓上,一槌两槌三槌,直敲得周围聚满了人,大伙许多没见人击鼓鸣冤了,这会儿还是个俏妇人击鼓,都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而文俏然的婢子带来了许多人围观。

千夙见人多得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知道时候到了,便扯开了嗓子在府衙门前声泪俱下哭诉:“民妇傅氏,状告官府无故查封如意居。街坊们都知道,如意居开业以来,屡出精致菜式,深得各位喜欢,若真吃出了问题,又怎会门庭若市?今日府衙说有人因吃如意居的菜而险送命,把如意居一干人等抓了个遍,然却未见险送命的客人,这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信口雌黄,官府若不给个交代,难以服众。”

话音才落,文俏然的人就附和道:“是啊,突然就抓人,不给个交代说不过去。”

“咱的亲人在如意居做事,说每道菜从洗到熬制成都经过了几道检查功夫,试问京城里哪家食肆能做到?”

“可不是,有一日老夫上如意居招待客人,那海棠掌柜还当众给老夫验过每一道菜,确保老夫的客人们吃得尽兴。”

“文公子也不是第一天做经营,这吃的东西要是有问题,可不是打他文家的招牌么,他不可能这样糊涂。”

众人议论纷纷,都说舆论是可以引导的,别的看热闹的街坊便形成了一个印象,这如意居是遭人下了套,官府才会这般无缘无故封店抓人。

千夙见底下的人说开了去,便朝文俏然使个眼色,文俏然走上前去,指天发誓:“我文家从不做这等害人的事,若真是我胞弟文径寒所为,我甘愿遭天打雷辟,死无全尸。”

发毒誓什么的,可不是每个人都敢,再加上文家大小姐一介女流,都敢立下此誓,在街坊们看来,文公子是无辜的,一时间群情汹涌,都喊府衙的人出来交代。

千夙站在文俏然身后,眼看着越来越多人围过来问究竟,心底暗松一口气,人多好,最怕就是引不来街坊们的围观,官府不当一回事。老实说,民不与官斗,胳膊哪能拧得过大腿,然而累积到一定程度时,便是官府也惧民情,一个闹不好矛盾激化,仕途不保。

恰此时,千夙远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沈谦。她朝他无声说着,让他别过来。

然而沈谦没理,大步过来。千夙心底怅然,她不想再麻烦沈谦,她已然辜负了他的人,不想再欠他的情。从前他救她那么多,她还没能回报,若是此事拖累他,岂不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沈谦昂首阔步,本就生得高大,这么一路带风过来,民众们自发让出了一条道来。大伙都在说,这人是谁啊,威风凛凛的怕不是官府的人吧。

千夙一个劲朝他摇头,然而他给她一记“别怕,有我”的眼神,便走到文俏然跟前。

沈谦看了眼底下的人,抱拳朗声道:“各位,在下乃将军府沈谦。路遇各位有事求官府作答,便不能当没看见。各位若信得过在下,在下便入夜衙去,请出官府来好好交代一番。”

“原来是沈少将军,我听家里人说沈少将军勇猛精进,立了不少战功。”有人给大家“科普”起沈少将军的事迹来,大伙一听,原来沈谦这么厉害,只怪西域南疆离京城远如登天,他们都不知道。

沈谦看向文俏然:“文姑娘且放心,若你胞弟是无辜的,官府定不会治他罪。”

“最好如此。”文俏然自然看到他和王妃的眼神交流,看来是有渊源的。

众人看着沈谦进去,千夙垂眸,得,她又欠了沈谦的,哎!

没一会儿,府衙大门打开,府尹一身官服出来,嘴上那两撇八字须尤其像戏剧里的芝麻绿豆官,若不是此时紧急,千夙定要笑上一笑。

“尔等在府衙前闹事,非要给本官给如意居一个交代,本官这便给。来人,去请来原告。”

不一会儿,衙差抬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过来,那男子连礼都行不了,还一劲地喘气。

千夙见他,只觉他得了哮喘,一点都不像是吃了有问题的饭菜该有的反应。

“程公子,你且说说在哪儿吃了什么才险些丢命。”

“是。”程公子喘上一喘才接着说:“前日小的与几位相熟的友人相聚,他们说如意居的饭菜很是精致,小的便一同去了,席间共点了六道菜,吃完回家后,小的拉泻不止,又兼高热抽搐,到昨日用药勉强止住拉泻,却是昏迷不醒,小的家人便连夜状告如意居。”

千夙听着他的证辞,心里有了谱。要不怎么说这祸害来势汹汹呢?根本就是全凭一张嘴就来陷害如意居!

第164章 吃鸡带来的祸事

千夙上前问那程公子:“敢问程公子在如意居点的六道菜分别是什么?还有就是程公子是什么时辰吃的又什么时辰拉泻不止?”

那程公子捂着肚子一副可怜相,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六道菜名我不知道,只知道有鸡、鱼、茄子、百合、还有一道老鸭汤和桂花糕。在如意居用晚膳回去后就拉泻不止了。”

“程公子可有问过您的友人?若如意居的菜有问题,定然不止你一个有此症状。”

那府尹目光如矩盯着千夙:“你又是何人?敢替如意居作答。”

千夙恭恭敬敬地说:“民妇受如意居老板文公子所托,每出一道菜式必定试食,就程公子方才说的那几道菜,民妇试了不下十遍,说是如意居的忠实食客都不为过,当然能替如意居作答。”

府尹摸摸两撇八字须,意味深长道:“到底是忠实食客还是半个如意居老板,且向本府如实道来。”

此话一出,好些街坊看千夙的眼神就变了味儿。这半个老板的意思是,此妇人与文公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么?这也无怪她一介女流连连击鼓鸣冤了。

而千夙听府尹这话,又多了一重判断。自吉祥小食店暴露在贺东风跟前,她便多了一个心眼,不管是与文径寒合作经营如意居,还是半路加入了文俏然的玲珑馆,她与他们都有一张暗协议,而表面上的一切事宜均由文家姐弟出面,此事只天知地知,她与文家姐弟知,这个府尹不可能知道。

偏偏府尹如此针对地问她是不是半个老板,那么唯一的解释是,有人跟踪她,见她屡屡来回如意居与玲珑馆之间,苦于没有实证,便使出一招引蛇出洞来。

好啊,原来所有的事又是冲着她而来。

既然冲着她来,这事就不难解决。策划这事的人无非是想逼她承认,她堂堂晋王妃竟敢藐视雁朝律例,身居高门却私自在外寻私利,难免有结党营私之嫌。

然而,策划这事的人却想不到,她在击鼓之前,就已经替贺东风签好了和离书,她已经不再是晋王妃,此事除了她自己,牵连不到任何人。

只是如意居的人无辜被抓,她定要为他们讨回公道来。

这般想着,千夙冷笑着质问府尹:“大人是在影射什么?我傅氏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斜,此番见好友无辜落狱,自然是与好友家人一起为友申冤,怎么到了大人的嘴里,却成了见不得人的事?莫不是大人想顾左右而言它?”

文俏然也上前论事:“大人,我文家从来不做缺斤短两,害人性命的事。如意居自开业以来,从来不敢有半点偏差,就怕这些吃食到了别人嘴里有问题。状告人程公子也说了,他的友人说如意居的菜好,这也是基于信得过才来光顾,怎么菜到了程公子嘴里就出了大问题,此事大人不光是要给程公子交代,更是要给如意居交代,怎么能未经过对簿公堂就查封抓人?”

府尹朗声道:“此事本府已彻查,程公子与四位友人到如意居用膳,当夜程公子出现拉泻不止与高热不退之症,更间发抽搐,其余四位也出现程度不同的拉泻,经大夫诊断,程公子与友人的症状同属食用患瘟疫的鸡所致。雁朝律例明言,食肆不得用瘟疫畜类为食材,违者当斩,其食肆当下查封。”

这话听在街坊们的耳里,都有些怕。患瘟疫的鸡啊,吃进肚子里人会不会也得瘟疫?这……如意居真的用了这样的鸡煮给人吃吗?

千夙心底暗骂,他娘的居然连瘟疫都出来了,真是全靠一张嘴。这是把如意居往死路上送,到时候即便翻案,瘟疫的阴影仍然会存在于街坊们的心里,还怎么做生意?

好啊,老娘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呐?

千夙扯着文俏然一同跪下:“大人,敢问一句是哪家大夫诊断出来他们吃了瘟疫的鸡?万一诊断错了如意居岂不是白白惹了一身的腥?大人不妨当众让大夫诊断,若真是吃了瘟疫的鸡,如意居自当领罪。”

府尹的眸光暗沉:“好,便依你所言。来人,请济世堂的何大夫来。”

何大夫?千夙的脑子里闪过了贺珏的脸。那捞什子的何大夫不正是为贺珏开了仙水的害人精么?恐怕早就与这府尹暗中勾结了,让他来不就是当众宣布如意居有罪?

呵呵,这府尹想得太美了吧?

“何大夫是哪位名医?民妇也算认得不少人了,这位何大夫师从的谁,又治好了哪些疑难杂症,民妇可是闻所未闻。大人觉得让一位何大夫诊断就能说服人了?不如这样,去请悬壶阁的长老来,才能叫民妇信服。”千夙捏了捏旁边文俏然的手。

文俏然朝旁边的婢子看去,那婢子施个眼色,后头的人便大喊起来:“是啊,何大夫是谁?”

“听都没听过,既然去请济世堂,怎么不请最有名望的郭老先生?”

“恐怕这里头有些问题。”

府尹的脸挂不住,若他自己在这儿,怎么也要把这几个大嘴的抓起来当众教训,让他们胡说,可沈少将军在此,他若这么教训民众,很是难看。

“你以为悬壶阁的长老说请就能请?”

千夙笑笑:“正是,民妇正好与京城里的几位名医有些渊源,去请他们来做个证断想不是难事。”

这等于当众打府尹大人的脸。他都请不到的名医,这位小妇人居然能请得过来,名医不都是德高望重,见首不见尾的吗,与这小妇人有些渊源,可见小妇人也不是什么信口雌黄的人。

由此,街坊们不得不对那小妇人改观。

文俏然有些紧张,王妃说她能把名医请来,这是真的吗?若是请不来的话……

千夙按了按她的手,让她放宽心。

把文俏然的婢子招来,她附在婢子的耳边说了几个字,便打发婢子去请名医来。

那婢子领着几个粗壮的大汉同去。

府衙前静悄悄的,大伙都在等那些名医来。府尹颇有些坐不住,他看向一旁的心腹,想让心腹去传个消息。

然而沈谦不怒而威的眼神一瞥过来,府尹就不敢再做些什么。这位沈少将军虽则暂时没有重要的官职加身,然而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沈将军年事渐高,他那得宠的庶子等于废了,这位沈少将军不比他老子逊色,到时候继承了沈将军的位,再立两桩显赫军功,封侯拜相不是眨眼的事?

府尹得罪得起如今的沈少将军,可得罪不了日后的沈大将军。左右为难啊,此事发展到如今,已不由他控制。

再说那婢子去了悬壶阁,把话传到了李长老的耳里,李长老立时放下了手里揉搓的药丸,难得出了悬壶阁上了婢子的马车。

所谓有一就有二,李长老都愿意去为晋王妃做个证,其余的名医自然也不推托。说到底,虽则与晋王妃只短短相处了不足一日,然则她那处事不惊,临危不惧的态度很叫他们佩服。晋王妃明明年纪也不大啊,却颇有大师之风。

再说,她对他们礼待有加,并不是白白让他们去做证的,之前他们为她见证蓝蝴蝶与臭草的熏香制作过程及药效,事后答谢给他们的,并非银子,而是一些十分难得的药。

前些时候还给他们每人送了一盒解毒丸,那解毒丸王妃没说从哪得的,他们研究了好些时日,里头的所有的成分都查出来了,唯独其中一样关键他们查不出来叫什么,寻人问晋王妃,她笑说保密,乃她家祖宗传下的,他们只得作罢。

这么个有意思的人,眼下遇到难事,他们能救自然要去救的。

二辆马车从远处而来,围在府衙前的人群自然散开。

等马车停下,有十位道骨仙风的老者下车,人群里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天啊,悬壶阁的人真的来了,你们瞧那人腰间悬的药壶子。”

千夙一愣,是么,她还真的从来没打量过李长老的着装哩。回头一看,果然见李长老腰上悬着个深木色的壶,那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木纹很深,微微开裂。

李长老缓步过来,抚着他的白胡子:“老朽乃悬壶阁李长生,拜见晋王妃,拜见府尹大人。”

千夙扶了扶额,没有半分不自在,反倒觉得好笑:“李长老,民妇不是王妃了,你不会立马就走吧?”

“这,哈哈,不是王妃了,那能把解毒丸的配方告诉给咱们这些老不死吗?”李长老什么风浪没见过,依他看,像王妃,哦,不,像傅氏这种女子,不管到哪里去,她都能生存下去,一点不比在王府里差。她身上有一股子勃勃的韧劲,意志强如磐石。

千夙呶嘴:“配方的事容后再议。眼下有一桩事要麻烦长老您。这位程公子经诊断吃了瘟疫鸡拉泻不止,发高热,伴抽搐,烦请您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李长老蹲下要为程公子把脉,程公子的脸色好像又白几分,颤巍巍地伸出手来。

第165章 在她看来,他会护不住她?

李长老一把抓住程公子的手把起脉来,只见李长老先是神色如常,然后眉头轻锁,再是面色沉沉,问了程公子许多问题,最后微微点头,似豁然开朗。

“光听老朽一人之言,兴许还不足以说明什么,不如让其余大夫同诊,如此定会没有差错。”

千夙应下:“有劳李长老及老先生们了。”

府尹想说什么,沈谦深沉的眸子望过来,得,他不说总行了吧。哎,此事不是他不帮那位贵人的忙,实在是骑虎难下。本以为小事一桩要定傅王妃的罪实属不难,万没想到,傅王妃远远不是他能拿捏的,她比之她父亲傅丞相更为难缠。听说傅丞相当着众人的面不认她这个女儿,她却无关痛痒,试问此等女子又有谁能拴得住?

是了,发生这样大的事,晋王居然没有出面,可见也是不想揽麻烦上身。

府尹在心里一通衡量。

十位名医都为程公子把脉后,交换了下眼色,然后由李长老细细道来。

“府尹大人,这位公子的症状一探之下,的确与吃了瘟鸡的症状相似。然则,经老朽望闻问切,此症状并非吃了瘟鸡而得,乃是服用了相克的食物而致。这位公子本就脾胃虚寒,因此吃了两生相克的食物后,腹泻症状加重,更因护理不周,引发高热,乃至抽搐。”

千夙头一个笑出来:“我就说,见程公子也并未发瘟,言语清晰,可见心智尤在,怎么可能是吃了瘟鸡。原来不过是吃了相克的食物。大人,你说程公子的几位友人也有程度不一的症状,不如让他们都来让李长老诊断一下?”

府尹的脸难看得很:“即便程公子及友人未非因吃了瘟鸡而腹泻,那也是因吃吃了如意居搭配不当的食物引发,如意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千夙据理力争:“大人吃过如意居的食物吗?若吃过你不也好好站在这儿,哪里看到了搭配不当?若没吃过,就更没资格说如意居的食物有问题了。大人,适度怀疑可以,但须拿出证据来。我方才说过,如意居每出一道菜,我都会试食不下十遍,食谱也交由养生的大夫把关,采买的菜肉等俱是从信得过的商家处入手的,他们可是有官府颁发的牒文,各位若不信,可去如意居好好查。”

文俏然接过话:“没错,不说食材,就是如意居的碗筷碟,都是洗完后用烧开的水过了两遍的,试问京城哪个食肆做得到这道手续?”

千夙点头:“再说鸡鸭鱼此三样,皆在郊外有固定的养殖场,那些鸡不说患瘟疫,即便是瘦弱如意居都不会选的,然后每日五更送进城来,这些都是在官府备了案的,

如若不是,官府的人怎么经常光顾如意居?难道不是因为食得新鲜,食得放心?”

望了眼府尹,千夙不怀好意地问长老:“这位程公子说他吃过鸡、鱼、百合、茄子、老鸭汤和桂花糕,此六样食物可是相克?”

“此六样食物并非相克。这位公子乃是百合与羊肉同吃。羊肉的膻味很容易辩认。公子可能忘了他自己吃过羊肉。”

千夙笑出来。

而府尹却发愁。都说女子头发长,见识短,怎么这傅王妃如此有见识,样样手续都齐全,与官府打交道一看就不是一天二天的事,牢牢把握住相交的度,这还要从哪儿入手钻空子呢?

简直头大,这桩事原想与那位贵人结个好,没成想办不成了。

沈谦适时发声:“大人还有问题吗?”

“没,没有。”府尹硬着头皮答。

“既然没有,此案便算是破了,如意居是无辜的,依例是不是可以放人,重新开业了?”沈谦问。

千夙感谢地看着他。

府尹想了想道:“按例该如此,只是如意居……”

“只是什么?程公子要一个交代,大人算是给他了,而如意居却遭此流言,以后定然会有影响,大人要怎么给如意居交代呢?”千夙目光不善盯着府尹。

底下人大喊:“是啊,好好的说人家的饭菜有问题,眼下放人就算了?”

“可不是,文家那是百年世家,如此冤枉了人家的公子,就不怕文家找他算账?”

众说纷纭,恰此时,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打远而来,停在了府衙前。帘子掀开,婢子扶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下马车。

文俏然见了妇人,自上前去:“娘,你怎么来了?”

千夙一愣,这就是贺雪郡主吗?看起来跟刚出阁的少妇人差不多,脸上不见一条皱纹,与贺东风他娘谢太妃比,毫不逊色,却比谢太妃更多几分威势,眉眼间俱是飞扬。

“娘再不来,你弟弟只怕要在府衙的牢里过夜了。”她说完,直直朝府尹走去。

这位府尹乃最近一个月才调到此处,从前那位府尹已经官迁户部去了,真真是平步青云,于是他也想仿效前任府尹,寻个好背景好靠山。

万没料到,这一出师就办了件坏事。这位文夫人背景显赫,来京城赴任前他听师父说过,文夫人乃先帝最疼的贺家女儿,虽为郡主,却比公主还要得圣心。后来郡主要嫁文家儿郎,虽取了籍,先帝却未收回赏赐之物,听说郡主出嫁那日,先帝还差宫人送来价值连城的贺礼,可见她虽不再为郡主,这份荣耀却保留了近二十年。

“府尹大人可是从远方来?你可能不太清楚京城的一些事。今日我儿犯了事,我身为其母,自当有责任来见大人。大人可否与我详说他犯了何事?”贺雪表面客气有加,实则那语气却是比谁都强硬。

文俏然跟她娘说:“已经无事,径寒未曾犯事,不过一场误会。”

“一场误会?”贺雪看向府尹:“既然我儿未犯事,大人这么关着他是何意?有误会不打紧,最重要是解开。他这小儿至小被我捧在手心,若是因被关入牢狱不适,不知大人要怎么向我文家交代。”

府尹的后背沁了一层冷汗,让属下去将文公子等人请出来。

贺雪一来,府衙就像不再是府尹的地盘,她环视一圈笑道:“我都不知道,这事居然引来了这么多人留意,可见此事关系重大。大人,是非经过我就不听了,今日只要你一句话,否则我儿回府难向祖宗交代。”

把祖宗都抬了出来,府尹哪里敢为难文夫人。他的官帽下全是汗,权贵权贵,他得罪不起。

于是府尹当即让师爷修告示一张,盖上官印,到时张贴于如意居门外,道清楚说明白如意居是无辜的,还对如意居的用心选材加以赞赏,号众商家向如意居学习。

贺雪看了眼那张告示,仍旧没有多少好脸色。

文径寒被衙差带出来,贺雪及文俏然自然紧张,怕他在牢里被人施刑。

“娘,我无事。如意居是清白的,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救儿。”

“浑小子。”贺雪敲他的头,让文俏然先带她弟弟回去。

哪知文径寒不肯走,他这人睚眦必报,这个该死的府尹敢这么对他,呵呵!

“大人,听说你写了一张告示,要张贴于我如意居外,然则对不识字的客人来说,岂不白忙活了?不如这样,你派两名衙差随我去,每日好好澄清如意居与瘟鸡的事无关。”

府尹眼睛一闭,直接点了两名衙差。

文径寒阴阴地笑了。

一场闹剧到此就要结束。人群散去,千夙却快步走到那府尹身后:“大人,有句话民妇不知当说不当说,不过见府尹一脚踩到泥坑里,不忍心。”

府尹的身子颤了颤。

千夙知道他听进去了,又说:“官场上,谁都想寻靠山,然而靠山到底牢不牢靠,你不一定清楚。这事是因何而起,又是冲谁而来,你心知肚明,我也看得清楚。这次我险险躲过,下一次我未必有这样的运气,你也未必能逃得过民声责难。”

府尹回头:“王妃想说什么?”

“王妃?不,我不是王妃了,所以有句话我想问大人,你觉得为官之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此举是敲打府尹,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

“在民妇看来,最重要的是,得道。大人可细细领会。”

府尹半眯眼睛,这个傅氏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然而他不得不说,她说的话于他这个根基未稳的小官来说,的确有如醍醐灌顶。

千夙看那府尹脚步停了一下才进去,松了口气。

沈谦还站在原来的地方,目光如从前。

她垂着头过去:“你,”

“你与他,和离了?”

“……是。”

“不是!”

贺东风的声音插了进来。他从东宫回来,看到了侍卫给他的东西,花容云裳也红着眼在一旁劝离,气得他出来寻人。他要问她,为什么将他看得如此冷血,难道在她看来,他是这等怕事之人,且会护不住她?

等他找到府衙门前,却见到她与沈谦面对而立,似无语凝咽,怎不让他动怒?心如火烤,他气她每每遇事只记得沈谦。

一把将千夙扣在怀里,他咬牙道:“多谢沈少将军相助,他日必定携礼上门拜谢。”

不等沈谦回答,也不管怀里的人剧烈扭动,他扯着人往王府走。

第166章 这条大腿让你抱一下?

千夙推不开他,脸沉声更沉:“松手。”

贺东风不肯松开。只要想到那和离书上她替他写的名,他就气得七窍生烟。虽则她这么做是为了不牵连王府,然而他就是内伤了。怎么有拎得这样清的女人?

他想解释。

然而千夙见他不松手,出奇不意踩了他一脚,还死命地碾压了一下。

贺东风咬牙,任她踩,他就是不松手。两人在街上这么纠缠,惹来路人的注意。

“我看王爷是脑子抽了,不懂什么是非礼勿动?当街这么扯着一个女子,即便你是王爷,也说不过去罢?”千夙冷笑。

贺东风摁住心中怒火,耐着性子与她说:“侍卫去找本王时,殿下有意拖住了本王,待本王回府才知如意居的事。”

“哦。”千夙只有这么一个字。不管是他有意避开,还是太子有意让他躲开,总之,结果就是他没能来。如今知道过程还有什么意义?

贺东风细细打量她脸上神色,她平静如斯,却让他心里发慌:“回府再说。那和离书作不得数,宗人府的老家伙可不是那么容易唬弄。”

“也是,那和离书底下是我代你签的名,既然你回来了,当然要签一份作得数的。”

贺东风:“……”

千夙不愿跟他回王府,她还要去如意居收拾手尾的。这次飞来的横祸,给了她一个教训。无权无势的人即便做得再好,只要官府一句话同样落得阶下囚的下场。要想在京城这种地方站稳脚跟,长久地发展下去,必须要有背景,还要够底气。

为了防止以后再出现这种栽赃的事,她必须想个有效的法子。

待她回神,才发现贺东风还站着,根本没有离开。

“王爷,你还是请回罢。我还有事要忙。”

“你觉得这次能化解,下次还能化解?沈谦不是每次都来得这样及时。”贺东风挑眉问。

千夙自然知道很难,然而她不想靠他。还说沈谦,人来得不及时也比他连个影儿都没有的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没有出现,那么以后,你都可以不用出现了。

“本王在京城里说得上几句话,这条大腿让你抱一下?”贺东风想起喝酒时几个兄弟支的招,他们都说,想得一个女子的欢心,便看她想要什么就满足她什么,总有一日她会发现,她再也离开不得。

既然傅千夙想做经营,他满足她就是。以后不管她想怎么赚银子,他都会帮她。

然而千夙冷哼一声,理都没理他。

贺渣渣的大腿有这么好抱?别傻了!

“行了,王爷不必多说,告辞。”千夙说罢就转身走了。

贺东风一肚子闷气,显然是想宠她却不得其门而入。算了,天长日久的,他还有机会将她哄回府,至于那见鬼的和离书,他早毁了。一天不和离,她就还是他的王妃。

千夙急匆匆回如意居,本以为文夫人紧张文径寒,定然会带他回去,不想他们竟都在如意居。

“这是你们提的那位符姑娘?”贺雪打量眼前的女子。儿是她生的,哪有不知道他想什么的理儿。只怕他早就相中符姑娘。

“晚辈拜见文夫人。今日一事,多得文夫人出面化解,晚辈不胜感激。”千夙行了个礼。虽然人家不是郡主了,却还是个了得的人物啊。

贺雪见她没有丝毫怯场,那双眸子好比繁星,灿烂夺目,眼底的坚定叫人不由得去相信她。

一番打量下,贺雪觉得,这女子倒是符合她与老爷选儿媳的标准。须知文家不比普通百姓,当家主母必须是个拿得定主意的,有胸襟,有见识,为人处事落落大方,不藏不掖。

之前俏然救了秋月,还花了心思培养秋月成为文家主母,然而在她与老爷看来,秋月固然好,却少了那么一股子韧劲,过于柔和,一见到径寒更是成副心思摆上脸,这如何堪当文家主母?做个良妾还行。

然而眼前的符姑娘却与众不同。

“符姑娘将满二十?”文夫人问道。

文径寒脸上有些躁热:“娘,怎的如此失礼?”

文夫人敲了他一记:“怎么就失礼了?关心一下你们姐弟的良师益友怎么了?”

“关心也不是一来就问人年龄几何啊。”文径寒叨了叨。

文夫人没理他,还是看向眼前女子。比径寒大了二岁呢,这可得问一下老爷。不过老爷从来都说娶妻当娶贤,在他们文家还得又贤又虎。大了二岁倒是能拴得住径寒。

文俏然在一旁扶额,她娘一副婆母看儿媳的样子,真真是失礼。她不由告诉她娘,以防她娘乱点鸳鸯谱。

“娘,这位符姑娘不是一般人,她是晋王妃。”

文夫人的神色一紧。

千夙也感觉到了凉飕飕的寒意。文夫人不会立即就将她赶出去吧,毕竟算起来还是有些嫌隙的。

谁知文夫人捧起茶来轻抿一口,一双精明的眸子瞥过来:“难怪!”

难怪?这是何意?千夙颇有些站不住,想出去了。

“你就是傅丞相的嫡女?”

“文夫人,此事说来话长,傅丞相不认我了,应该不算丞相府的人了。”

文夫人笑了笑:“好。”

文俏然,文径寒都瞪大了眼。娘说什么?好?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拣人家不想提的事来问,娘今儿是脑子发热了吗?

“身份地位算什么?我从前不也是皇家郡主,当初除了籍变为平民,人人都说我痴了疯了,如今呢,我不也过得好好的,让他们闭上了嘴?”文夫人一点也不在意说她的往事。

千夙有些惊讶,在这个时代,竟然有这样一位特立独行的女人,这超前的意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愿意放弃什么,这超前的意识,连她这个现代来的都佩服不已,文夫人挺厉害的。

文夫人又将目光放回千夙身上:“我自出嫁,就与晋王府断绝关系,即便听说晋王府的事,也不会放在心头。巧的是,前些时候,我听说晋王府那傻愣子连正妻是死是活都不顾,硬要抬个妾进门,此后府里天天鸡犬不宁,甚至还出了人命。傻愣子就是傻愣子,连老祖宗的教诲都敢抛诸脑后,活该他倒霉。”

千夙忍笑忍得难受。文夫人说得太对了,傻愣子就是傻愣子,谁跟傻愣子认真,谁是疯子。

“听说那傻愣子近来这段时日,想浪子回头与他的正妻重修旧好?”文夫人问。

千夙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是淡淡的表示,她不清楚。

文夫人听她说不清楚,心里便多少有底了。这位王妃在王府里过得并不如意呢。

“姻缘天注定,不必强求,也不必丧气。你看我儿怎么样?相貌不输人罢?家私产业也不输人罢?就是有些自负,需找个人治一下。”

文径寒脸都要冒血了:“娘!”她怎么能这么说他,在符姑娘,不,在王妃面前这么说,他不要面子的吗?

千夙张大了嘴:“啊?”文夫人这是当面跟她做媒呢?不是,她一个弃妇,文夫人不怕她名声不好吗?

“好女子难求,今儿我就把话晾出来,你若与那位缘尽,不妨考虑一下眼前这个。文家的家规严明,文家男子定亲前,通房或妾只许一个,定亲后只许有正妻,不得纳妾。所谓妻妾一堂,不可存在,违者逐出文家。”文夫人定定看着她儿子径寒,这浑小子向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不怕的浑样,在心仪的人面前,却跟只鹌鹑似的,还是得她这个娘来操持啊!

千夙含笑:“多谢夫人抬爱。只是晚辈眼下只想将经营做好,旁的暂不会想。”

文径寒的眸子难掩失望,文夫人轻哼一声,让他注意他的神情。

“做经营好,自食其力,得到的也会比别的高门千金多。”

文夫人离开后,文径寒险些没脸面对千夙。

倒是千夙重提今日的事:“我对不住二位。此次横祸皆因我而起。那背后策划者定是想利用此事将我彻底打倒,让我连翻身都不能。”

文家姐弟听了愕然,又劝她先别多想,找人查过之后才有结论。

“不,是我的错。为防后头再出现这样的事,我们得想个法子。”千夙还没有头绪,总觉那冲着她而来的人,不好对付。

文径寒提议:“要不,把先帝赐予娘的物件悬于如意居里?”

“不可。”

“不可。”

千夙与文俏然一下否决。这不是引狼入室吗?京城的富商那样多,谁也不敢打破平衡,把那物件悬出来,岂不是告诉大伙一起孤立如意居?

文俏然提议:“要不我去寻些保镖来,暗中护卫如意居的安危?”

“不失是个好主意,只是治标不治本,还得多花一笔银子。”千夙掐了下太阳穴,要是此时有个智囊团就好了。

咦?智囊团?

千夙眼睛一亮:“我想到办法了。你们附耳过来。”

文家姐弟听完她的办法,都拍桌叫好:“如此谁要再敢寻如意居玲珑馆的不是,就等于得罪了……”

“没错。咱们分头行事。”

第167章 如此妙计

千夙特意去了趟云仙舞馆找刘莺。当时陶非要跟随太子时,将他的一个随身的小厮留在云仙舞馆,说有事那他只管去告诉那小厮,小厮自有办法将消息送到他手里。

与刘莺说了来意,刘莺很快将人带了过来。

千夙也不拐弯抹角,直说她想求陶公子帮忙,说着她把一封信给那小厮,让小厮给陶非送过去。

她心里有把握,陶非一定会帮她这个忙,于是也没多留就走了。

快回到如意居时,见一个身着玄色的公子从里头走出来,边走边微微摇头,嘴里似在嘟囔着什么。

“裴公子?”千夙喊了他一声。此人她还是很有印象的,得了沈白莲偷给他的汤方,直接把烧饼铺子都改名为汤馆,后来他的书童还跑到玲珑馆前闹事来了,还好被他劝走了,如此可见这位裴公子并非黑白不分的人,还是识时务的。

裴山见到这位小妇人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上次韩思贤来玲珑馆闹事,是我让人将他扔出去的,你还记得吗?”千夙提醒他。

裴山想起来了:“原来是你。”

“对,是我。上次还未感谢你救了文大小姐,这样吧,以后你来如意居用膳,给你打个折。跟海棠掌柜说一声便是。”千夙大方得很。

裴山却蹙紧了眉:“如意居的菜式不合在下的胃口,不知能否去玲珑馆用些养生汤?”

“玲珑馆可不是我管的,你得去问问文大小姐。”千夙打趣笑说。

不料裴山非但不笑,脸都绷紧了:“文小姐把在下当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在下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文小姐。”

咦?这……

千夙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头有猫腻。文俏然那人,对什么都是一副心有成竹的模样,从来没见过她气急败坏,对谁都是有礼又带着一定距离的,怎么对裴山避之唯恐不及了?

“裴公子,你可是与文小姐说了什么话?”

裴山看了眼四周,让千夙与他进如意居里说话。

选了一处角落坐下,裴山小声叹息:“这位娘子,在下实不相瞒,自上次在玲珑馆与文小姐有些许过节后,在下屡寻机会想与文小姐赔个不是,不料每每总让她产生了在下对她意图不轨的想法,尤其是上次在玲珑馆出手救她,坊间有些闲人说了些不雅的话,她便拿银子来打发在下,更让在下别再纠缠。在下冤得很。”

千夙听到这儿,知道症结所在了。这位裴公子怕不是对文俏然看对眼了。而文俏然不想平添是非,只好采取躲避的法子。

“裴公子,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然身为文小姐的朋友,我不想见到她被欺被骗,被人伤害。所以我想问你,你对文小姐知道多少?”

裴山一愣,有种被人看穿的窘迫。虽则劝自己天下女子又不止她一人,她还是个许过人又和离的女子,他裴山再不济也不该去想她,然而说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越是不想,心里就越是想,控制不住想到她的倩影。

在文小姐之前,他也曾有婚配,然而婚配那女子瞧不起他这等为考取功名而耗时间的人,早就另许他人去了,他也从没放心上。只道考取功名后要什么金枝玉叶没有,还用得着配那大字不识一个的粗妇?

然而在遇到文小姐后,他考取功名利禄的欲念淡去不少,有时甚至兴出奇怪的想法,要是他也像她一样,懂做经营八面玲珑,夫唱妇随那该多好。若真的考取了功名,他为官,她为商,就更不可能结秦晋之好,想到这儿,他的心凉凉的。

千夙一看就知道,这裴山是陷进去了,所以他万分挣扎,一方面觉得准备了这么久,眼看胜利就要到手里,马上就能出人头地;另一方面又觉得功名与文俏然相比,似乎又不太重要。

“裴公子,文大小姐的性格你该清楚。一个女子能撑起文家的门面,能将文家的经营打理得井井有条,能与各种人结交甚至满怀义气,这样的女子,真的适合站在你身后吗?一般考取功名后,不都是求娶贤妻?文大小姐有自己的坚持,贤是贤但是也有脾气,你们读书人那一套文绉绉的套她身上,只会两败俱伤。”

裴山的脸白了白。

千夙捏着茶杯道:“并非我言过其实,裴公子比我聪明,也许早就明白这点。身份、地位、心仪的人,这些本来不该互为敌对,然而在裴公子与文小姐身上,这些就变得难两全,该怎么抉择,裴公子自己定夺。”

裴山垂下眸子,他能不考科举吗?不能。这是他裴家的希望。

若高中,她能答应他娶她吗?即便答应了,她能舍下文家的经营吗?答案显而易见。

千夙倒想到另外一件事:“是了,裴公子,有一事还需请你帮忙。”

裴山掩饰着自己的失落,有些笑而无力:“怎么?”

“明日一早,请你务必带上一同考科举的友人来如意居。人越多越好。”

“这是为何?”

千夙卖着关子:“明日你便知道。一定要来。”

裴山答应下来,然后告辞离去。

千夙去二楼等文家姐弟回来。

而这会儿,王府的莲晴院里,沈碧姝正心情舒畅地喝着燕窝粥。太妃又赏她几个燕窝,只是一想到上次在傅千夙手里见到的,她心里就不悦。傅千夙到底是从哪里得来比她还要好的燕窝?

不过,不管傅千夙怎么个折腾,她那赚钱的路子不一样被自己给堵死了?呵呵。看她这次还怎么摆得平。

荷花从外头回来,面色不好地禀报:“主子,那个如意居又重新开业了,店门前还贴了官府的告示,证明它与瘟鸡事件无关。”

“什么?”沈碧姝眼珠子一吊,一个激动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燕窝粥。

这怎么可能?这次的事不完全由她来谋划,是由那个人做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傅千夙起死回生了?

她怒得捏着荷花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荷花颤巍巍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沈碧姝气不可遏,沈谦这个杀千刀的居然出来帮傅千夙,还有什么悬壶阁的李长老和那些个名医,到底是怎么被傅千夙唆摆才来为那程公子诊断的?

这傅千夙,太可气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她给铲除了?

在这样冷的天里,沈碧姝连灌两杯凉了的水,却依旧扑不灭心里的怒火。傅千夙这根肉中刺,让她兴起一种宁要痛死都要将刺拔出的冲动。

她不能再等了。过去的每一次较量,每一次被傅千夙打压,都刻进了她的骨血里。

傅千夙,我要你死!

沈碧姝用力一攥,将手中的杯子捏碎,扎得她掌心血肉模糊,吓得荷花脸上都没了血色,只觉得主子跟个活死人一样,太吓人了!

翌日一早,如意居店门大开,前面摆着一条长桌,桌上铺了大红的绸布,上面盛放了糖、饼、瓜子、糕点,还有几大盅不同的粥、甜汤。

海棠掌柜高呼一声,伙计们敲起锣打起了鼓来,街上的人都以为有什么喜事呢,纷纷围了过来。

“如意居有赖各位街坊的帮忙,洗清了冤情,特于今日摆上糖瓜饼等薄膳,请各位街坊享用。二来,几年一届的科举考试将在不日举行,各位学子上京赴考辛苦了,本店特地备了薄洗尘宴,欢迎各位学子进来享用。”

人群爆发了一阵的欢呼声和掌声。十年寒窗只为一朝夙愿能圆,有许许多多外地赶赴来京的学子食不饱,衣不暖,也不见官府有些体贴的安排,倒是这如意居人情味甚浓。

陶非一身藏青色袍子,因高大俊朗在人群中特别显眼,他手中的纸扇一合,勾唇一笑,对身旁的友人道:“既有免费的宴食,何不进去享用?看吃了这顿如意餐,能不能如意地金榜题名。”

好几个冷得缩紧了脖子的学子往里走,再也忍不住外头的寒气。

裴山也带着一批赶考的学子进去,他们原先不信京城这地方还有食肆愿意为他们这些学子提供吃食的,谁知听了那位俏掌柜的话,他们心里热乎得很,全钻了进去。

如意居里几张桌子拼在了一起,足够容纳二三十人同桌,别有一番兴致。

海棠掌柜又来了,她笑着对众人说:“这样冷的天,即便是再热的膳食上桌也会凉下去,不如来些红红火火的火锅,也顺祝各位旗开得胜啊。”

说罢,伙计们将一锅锅香喷喷的火锅端上来,架在那桌上。原来每个桌子都被挖了一个圆,恰巧放上一个炉子。伙计们把配菜都端了出来,又教学子们把新鲜的菜和肉放进锅里去涮,想吃什么涮什么涮,想点什么酱料就点什么,图的就是个乐。

学子们第一次见这个吃法,个个跃跃欲试,涮完这个涮那个,吃得是又香又烫,还能与同伴说话,一点不怕菜凉掉,真是妙极。

第168章 千金易得,而傅千夙却再难得

等大伙都吃得差不多了,海棠掌柜还拿出了一本精致的布绸本子,让各位学子留点墨迹,说是纪念这第一年的学子洗尘宴,若如意居能长久地开着,这个传统就不会失传。

学子们听了,心头一热个个都在那本子上写了纪念的话,顺道还签上自己的名字。

在京城里,像如意居这么有人情味的地方,真的不多了。学子们承兴而来,高兴而归。

这次的洗尘宴办得尤其成功,千夙在二楼翻看着学子们留下的话,仿佛又回到了高考那会儿,雄心壮志,想做些什么,让这个世界哪怕为自己改变一点点。

文径寒频频点头:“如今京城里的学子们都知道了如意居,以后再有谁敢找碴,相信都会有所顾忌。再加上科举考试不日就举行,这些学子里极有可能出现状元,榜眼和探花,圣上求贤若渴,定会给予他们重用。”

这就是千夙这招的厉害之处。为上京赶考的学子们洗尘,博来的名声何其有利于如意居,只要里头出个凤毛麟角,如意居也算得上跟他们有渊源了。

文俏然细细回味着这里头的丝丝缕缕,纵是她接手文家的经营这么多年,也不由要为这妙计叫好。

如意居暂时是安全的,千夙松了口气。她下楼去,跟海棠说今儿打烊大伙都留一下,她有话要说。

海棠将她的话告诉了所有人。等到打烊,一群穿着佳品居衣裳的人提着食盒进来,打开一看,俱是上好的茶点,佳品居的人还煮起了茶来,忙了一通才离开。

千夙推文径寒:“文老板不说两句么?”

“还是你来说罢。”文径寒更觉得她能带动气氛。

于是千夙上前去,跟如意居的众人说:“遭人栽赃饭菜有问题一事,让大家都受苦了。平常都吃如意居的饭菜,今儿特意让佳品居送些上好茶点来慰劳大家。用完茶点后,文老板还有礼物送给大家。”

文径寒取来一个布袋子笑道:“如意居有赖各位才能度过难关,我本想为各位准备一些薄礼,然众口难调一时不知该送什么才好,索性折换成银子给各位。”

大家听说东家要给他们发银子,一时惊讶得都忘了吃茶点。

文径寒从布袋里取出一锭银子来,放到海棠的手里:“这十两银子是各位压惊的,往后只要各位跟我一条心将如意居办得越来越好,我不会亏待各位。”

十两?

大家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如意居的生意有多好他们是知道的,然而东家居然这么大方,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千夙打趣道:“这十两是开始,往后,只要大家齐心,定会有更多的十两。”

“太好了。”大家都鼓起掌来,在座的许多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十两银子,就跟上天掉了馅饼一样高兴,都暗暗立下决心,只要东家还需要他们,他们就给他做到老,做到死。

十两银子在平民百姓手里,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了。在千夙看来,用十两银子买他们的忠诚,实在划算。

一场风波至此才算是彻底解决了,安抚人心可比任何事情都来得重要。

夜深人静,千夙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的脖子。能赚多少银子,就要承受多少压力,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她这个人跟硬骨头没两样,越是困境,越能激发她更多的潜能。如意居摊上事儿,在常人看来能低调就尽可能地低调,然而她却反其道而行,偏向虎山行。

路虽然艰难,然而就跟爬山一样,越感觉累越感觉难,就说明离峰顶不远了,何不咬紧牙关更上一层?当站在峰顶一览众山小,就会觉得不虚此行。人生也是一样,领略过高峰就会不甘于平地,如此才不枉此生。

轻轻地摸了下肚皮,千夙心里暗念:“宝啊宝,你娘给你树立的人生观价值观,你感受到了吗?你娘这么努力,固然是为了多赚几个钱,然而更重要的是,我得让你知道,什么才是人生。”

打个呵欠,千夙困了。她挺感谢肚子里的娃,太会为她着想了,没有孕吐,也没有泛酸,胃口更好了,睡眠也更香了。

就要进入梦乡时,窗户被打开,夜风刮进来,千夙一个激灵醒了,鼻间是那股子熟悉的松柏香,不是贺东风还能是谁?

特么的还让不让人睡了?他当他是盗贼?

“贺东风,滚!”

某人摸摸鼻子过来,轻轻地掩了下她的嘴:“别声张,你想让所有人听见你房里有男人?”

千夙翻个白眼,从来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男人。她看他能耗到几时。

“王爷原来还要脸,怕被人知道你翻窗户。我很累了,不想跟你废话。”千夙又打个呵欠,眼睛一闭便彻底睡着。

贺东风无奈,但听到她均匀的呼吸,知道她今日定是累是很,也就不打扰她。其实她不必这般逞强的,她想要什么,他会双手奉到她面前。

只是,如今她再也不信他。

“罢了,本来是要带个消息给你,看来你也不屑知道了。”贺东风低喃,轻轻翻身上去,将她搂进怀里。

真香!不久他也睡着了。

不到天光大亮,贺东风念念不舍地起床,又从窗户翻出去。

回到王府时,天边出现了一层淡淡的白光,虽然还未全亮,却足以看清楚四周。

“彻夜不归府,你又上哪儿去?”

贺东风定睛一瞧,母妃竟然坐在主院里等他。瞧她的神色,怕是没睡在等他罢。

“母妃,有什么事都不必熬着等儿臣回府,如此伤身。”

谢太妃吊着眼瞪他:“东风,你已然二十有二,怎的还如此拎不清?你且说说,你这一宿一宿的都去了哪儿?”

贺东风轻蹙眉头:“母妃,儿臣有事要忙自然就回不来。你不必惦念。”

“还要说谎?你当母妃不知道你去找傅氏?”谢太妃生气,手捶着案子,“你真是糊涂。后院里什么女子没有,沈侧妃也怀了身子,你做什么要为了一个傅氏,闹得魂不守舍?”

是啊,他为什么要为了傅千夙魂不守舍?因为,千金易得,而傅千夙却再难得,没了她,他好似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母妃,儿臣对她,恰如父王对母妃。在皇山,是儿臣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她,这个错,总要弥补。”

谢太妃恨铁不成钢:“弥补?你怎么弥补?况且,像她这般刚烈的性子,会要你的弥补?东风,再拖下去,不是什么好事。她都给了你和离书,你何不顺水推舟解决了此事?你从前也想休她来着。”

贺东风紧紧捏着手,青筋都凸了出来:“母妃,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儿臣绝不和离。”

“你这个,这个……”谢太妃按住胸口。东风从小到大,少有逆着她的时候,如今为了一个傅氏,却连她的话的也不听了。

其实她会在此等东风一宿,不过是昨日白天时受了些刺激。她听说贺雪回京了,就差人给文府送去好些滋补品。虽则贺雪已经不再是晋王府的人,然而老王爷还在世时,总是叮嘱她好好修补关系。

没想到送去文府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回到晋王府来。她一问之下才知道,贺雪非但不受她送过去的礼,反而还讽刺她,让她不必演。

她气不过,直接去了文府找贺雪,贺雪推托有事打发她,还是文老爷让人来请她进去的。

她问贺雪为何说那样的话,贺雪说:“你们晋王府的礼,我这种平民受不起。如若真心想与我文府交好,不如这样,你瞧不起的儿媳妇正是我看中的,你不要我要,何不赶紧放了她自由,没得耽误了人家。”

“什,什么?”她万没想到贺雪会说这样的话。贺雪这种泼蛮的性子,却看上了傅氏。

她尴尬得速速回府来,心里那个气,就来主院等东风,无论如何得让他签了和离书。

第169章 除了她,谁也当不得王妃

谢太妃终是忍不住骂出来:“东风,你这个傻子。你可知道,你那个姑姑说了多么难听的话?”

姑姑?父王兄弟很多,唯独只有一妹妹,也就是当年被除了籍的贺雪郡主,他的亲姑姑。

既是除了籍,又怎么算是他姑姑?

贺东风不太在意:“她说了什么让母妃这样生气?”

“她说,她说,说晋王府瞧不上的儿媳妇,正是她看中的,让母妃速速放了她自由,别耽误她再嫁。东风你听听,这叫什么话?你姑姑她以平民自称后,便粗俗成这样,这话传出去,一个女子先嫁兄,后嫁弟,岂不是有违纲常?”

谢太妃越说越气。傅氏到底是什么麻烦,为何还与贺雪接触得这么深了?真是气煞人也。

贺东风原来不在意的神情一下子紧绷起来:“母妃,她真的这样说?”

“是。看来傅氏也不简单,一出了府心便野了,不知何时与那文府的公子有了这般约定。”

贺东风很是不悦:“母妃,此话勿要再说。她与那文公子从来没有这等交情,都是那文夫人胡说八道。”

什么?谢太妃皱着眉头,竟然说那傅氏一句都这样大反应,傅氏到底给东风下了什么迷汤?

谢太妃咬牙:“东风,此事你须听母妃的,赶紧去把那和离书签了,要不然你给她休书一封。”

“和离?休书?理由呢?她嫁入王府三年多即将四年,可是不侍姑翁?可是不体下?可是善妒不让儿臣纳妾?”贺东风反问,每反问一条他的心就抽一下,从前他怎么就被沙迷了眼,看不到她的好?

谢太妃深吸口气:“东风,你被迷得不轻。她若真的这么好,你又何须一房接一房的妾纳入来?依母妃看,那沈氏虽然有些小家子气,然而别的都是无话说,并不比傅氏差,傅氏如今已不是相府嫡千金了,而沈氏还是将军府的小姐,即便是庶出,就凭她怀了你的孩儿,也是能抬得上来的。”

“母妃真觉得沈氏堪当儿臣的王妃?”贺东风突然轻笑,“不怪母妃,您宅心仁厚,许多事自是没有往深里想。”

谢太妃被他这笑给搞懵了:“这是何意?”

“母妃以后便知道。儿臣从小至今,可有做算过任何决断?”

“自是没有。”

贺东风点头:“所以,母妃听儿臣的。晋王府,除了傅千夙,谁也当不得王妃。”

谢太妃瞪大了眼睛,敢情她说了这么多,都是浪费口水?

“儿臣言尽于此。”

那边厢王府的母子二人为了千夙差点吵起来,这边厢千夙却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嗯,好像还有一两个燕窝,怀孕吃最好了,她得去炖来吃。

翻找出燕窝,她从配楼走到如意居,却在此时,角落那桌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不是张屠户家的小娘子吗?

那小娘子鼓着腮帮子,颇有油盐不进的样子。而她旁边坐着一个穿墨青色衣裳的公子,那公子不停跟小娘子说着什么,眼里桃花朵朵,一看便知道对这小娘子喜爱得紧。

千夙拉来海棠一问才知道,这个面如冠玉的公子,正是当日需要小娘子嫁进去冲喜的定安侯府的小公子,也是上次小娘子在街上救了她,她听到的那声很娘的喊声。

这两人该是欢喜冤家吧。千夙觉得好笑。

“是了,那侯府公子对张娘子好得没话说,珠宝首饰送了不知多少,可张娘子愣是一样都不要。于是他又别出心裁,偷偷往张屠户家送燕窝,让张屠户夫妇俩偷偷给小娘子炖来吃,说能对小娘子睡不好的症状颇有改善。小娘子哪里知道是他送的,隔几日便吃一次燕窝,如今脸色都不一样了,后来听张屠户说了,她才肯出来

见侯府公子。”海棠跟千夙说了许多。

千夙眼睛一亮。燕窝!便差海棠过去打趣,说何不在如意居炖燕窝给张娘子吃,如意居还能给添加红枣桂圆,或百合莲子等物。

那定安侯公子果然应允子,这不,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燕窝来,交给海棠,又细心地问张娘子想添加些什么。

张娘子不吭声,海棠便说那便弄两小碗,一碗放红枣桂圆,一碗放百合莲子,这话逗得张娘子终于肯作声了,说放些桂圆便成,别的不用放了。

海棠把燕窝拿进后厨,千夙拎起来细细地看,个头大,丝儿又密又多,是密盏无疑,这个燕窝跟她手上的这个一模一样,是同一批的货。

她手里的燕窝,是上次在那个神秘的面具卖家那里买的。再对比一下身高体形,没错了,这个定安侯公子,就是那个面具卖家。

千夙兴起一个念头,特别想去会他一会。

于是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张娘子喝完燕窝借口离去。她悄悄来到那桌后面,却听到这定安侯公子低声骂了一句:“顶!”

千夙险些泪流满面,这亲切的粤语啊,她有多久没听了?

轻哼一声,她走到他对面落座:“公子想泡张小姐?”

那定安侯公子张大了嘴,眼睛里出现了某些异样的情绪:“你……”

千夙特意用了“泡”这个词,这是现代的说法。

“公子有兴趣上二楼的雅座一谈吗?”

“好。”

二楼,那定安侯公子不停喝茶以掩饰紧张:“你点知我系穿过嚟嘅?”

“听你把声就知啦。点解大家都系穿,你咁命好?我一穿过嚟就做阿四,惨到无人有。”千夙也用粤语与他交谈。

也许是大家都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又遇到个“同乡”,自然话就多起来。

这定安侯公子可怜兮兮地把他怎么穿过来告诉了千夙。与她不同的是,这位在现代是滋补品大亨,就因为救滋补品,被仓库的火吞噬,穿过来时怀里还抱着两大盒燕窝,约莫有六七十个,因为无聊他就干起了卖燕窝的事来。

也是他命好,一穿就穿到了侯府的小公子身上,吃穿不愁。他的第一眼是见到了张小娘子,于是便一眼万年了。奈何人家姑娘对他就是不感冒,不管他做什么,人家就是不愿跟他相好。

“点解距就系唔应承做我女朋友?我真系咁差咩?”定安侯公子被恋爱打击到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你宜家唔系叫人做你女朋友涡,你系叫人做你老婆。人地咁多人追,点解一定会应承你?不过咁,人心肉做,距肯食你嘀燕窝就系好好嘅开始。”千夙劝说一番。

定安侯公子一下子又有信心了。

“真系估唔到,我未来老婆居然系古代人。”

两人聊了大半天,千夙才送他出如意居。定安侯府的小公子叫秦安,听这名字就知道定安侯爷与夫人有多宝贝这个儿。

聊完天千夙觉得挺舒服的,正要去吃点东西时,却见如意居门外杵着某个黑着脸的男人。

昨儿个翻窗户进来不说,今天还好意思黑脸,切!

贺东风急着赶来,正巧见到她巧笑倩兮送定安侯府的公子出如意居,当即心里泛酸得很,恨不能将那秦安给扔得远远的,让她笑!

是轻尘刚办完差到如意居寻吃的,见到王妃与定安侯公子有说有笑的,还一同上了二楼的雅室,他回府告诉了王爷,王爷打翻醋桶便眼巴巴地赶了过来。

贺东风去后厨寻人,扯着千夙就把她带出了后厨,千夙以防别人看到,把他赶到二楼去。

“姓贺的,我警告你,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剁……”不是,不能在宝面前这么说宝的渣爹,胎教不好。

“说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贺东风逼近,一双灼灼的桃花眼此时变得阴冷深沉:“与秦安相谈甚欢以至不知时日?嗯?”

第170章 傅千夙回府,她快要疯了

凉飕飕的阴气扑面而来,还夹杂着酸得堪比梅子的气息,千夙觉得好笑又好气。有人打翻了醋桶子。

然而,他凭什么啊!即便他迟迟不签下和离书,她在身份上还是晋王妃,可那又如何?只许州官司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先不论她与秦安是不是有那点猫腻,他三妻四妾的习以为常,她就连跟个人聊天都不行了?屁!直男癌。

“对,相谈甚欢。”千夙不怕死地应他。这是实话啊,谁叫秦安与她是同一类人呢,他们这个“弱势群体”自然比别个都有话聊。

贺东风青筋突起,不由想到母妃的话,说他那个一点也不亲近的姑姑看上傅千夙当儿媳妇了,那文的本来也对傅千夙虎视眈眈,还有个沈谦在旁侍机而动,直接就问她是不是与他和离了。

好啊,一出府她的心就野了,她是忘了她是谁的妻?

贺东风一把攥住她,将她扣进自己怀里:“一个沈谦不够,再加一个文径寒,然后连秦安这种药罐子你都有想法?”

千夙冷嗤,瞧把她说的跟大众情人一样,还全是特么有权有势有钱的,换言之她的桃花还挺旺盛哒?

她的默不作声让贺东风更是恼火。连解释都懒得提,她是真的对秦安有想法?那个秦安长年与药为伍,除了一张脸俏了些,还有什么值得她相谈甚欢?

“你别忘了,秦安是定过亲的。而你,如今也还是有夫之妇。”贺东风轻捏她的下巴。

千夙继续无视他。与疯子说话会疯的。不要理他,随他怎么说。

然而贺东风却不是这么想,他只想将她拎回王府,不许外头这些阿猫阿狗的觊觎,她是他的晋王妃。

“傅千夙,跟本王回王府。”

“想得美。”千夙闲闲地应道。好不容易从那地方出来,还要回去?怎么可能哦。

贺东风牙根一紧:“这辈子你都别想拿休书,和离书。”

“那我也不回那鬼地方。谁稀罕谁去,总之我不稀罕。”她坐下来倒了杯水润喉,方才喝了两碗燕窝,可好喝了。

“你以为本王还会由得你放肆?朝雨,轻尘。”贺东风眸光一敛,背过身去。

朝雨轻尘进来,对千夙道:“王妃,随王爷回府罢。”

千夙打醒了十二分注意:“你们想做什么?”

“咱们想请王妃回府。”朝雨露了个笑。

“常常王爷,料想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勉强我。传出去太难听。”千夙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着。贺东风这渣渣从前对她做的渣事,一下子便在她脑海里浮现。他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她从来没敢忘记。

她失算了,方才即便丢人也不该将他赶上楼的,这不给了他对她做些什么事的机会?朝雨轻尘是什么时候来到如意居的?

贺东风半眯着危险的眸子:“是时候回府了,王妃。”

“你……”千夙只来得及说一个字,便晕过去,头趴在桌上,手里的杯子滚落到地上。

朝雨与轻尘从她身后收回了一方帕子。他们两人均掩着鼻子。此香对身子没有任何坏处,只是会让人沉睡。他们也不想的,只是见王爷连连休息不好,又气血攻心,边万岁爷都私下问他们王爷到底怎么了,瞧着像是生病了。他们只能搪塞过去,总不能告诉万岁爷,王爷连王妃都搞不定吧。

他们正要去扶王妃起来,等会儿送进马车里就能回府了。

然而王爷凉凉地瞥他们一眼,然后他躬身下去,亲手给她系上袍子,盖上帽,又在她脸上蒙了一条纱巾,料想不会有人认得出来,他大步往外走。

楼下文径寒刚从外头回来,下意识便问海棠,符姑娘在不在。海棠应说在的,方才见符姑娘上了二楼。

文径寒上楼去找,就在楼梯处,与那个冷面王爷擦身而过。

“等等。”

贺东风并未停下步子,方才这文径寒问的话他都听见了。呵,一回来就问傅千夙,敢情真把她当成贤内助呢,瞧文径寒那急着上楼寻她的急切,说是寻娇妻都不为过。

气得他抱傅千夙的手又紧了紧。怀里这女人真是个妖精,一下子吸引住这么多男子,她还真想再嫁呢?

文径寒见那身影越走越快,他跑上去拦在贺东风跟前:“王爷手里抱着谁?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拐走,不好吧?”

“文公子是不是太闲了,非要管本王的家务事。本王怀里抱着谁,与文公子无关,你不必知道。”贺东风语气冷硬。

文径寒作势要抢人:“怎么与在下无关了?你在如意居拐的人,在下有义务和责任在如意居里护人。”

“你想护谁呢?文公子,不该你想的,切勿自作多情。本王的王妃,只能与本王在一起。”贺东风拢了拢怀抱。

文径寒心里如百虫抓挠,他没有资格去护住她,哪怕她再想与这姓贺的和离。母亲说的对,他太被动了。若她过得好,他的确没必要去惊扰她的幸福,然而她过得并不好,不然怎么会长住在如意居的配楼里也不愿回晋王府去?

“王爷的劝告,在下记在心里了。在下也有句话要对王爷说,该放手时便放手,切勿拖泥带水。有些时候不是看你能给她多少,而是要看她想要的,你给不给得到。依在下看,王爷给她的全是她不想要的。”

毛头小子也配与他论短长?好歹他成亲近四年,这毛头小子却是连个定亲都不曾的。

“文公子,你还小,纸上谈兵的话谁都会说。等你成亲,便会明白你说的这些话有多空虚。不用送了。”

贺东风几步跨出了如意居,将千夙小心翼翼地抱上了马车。马车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垫子,暖和得很,他把一个坐垫塞她头下,让她睡得舒服些。

虽然用的手段并不那么好看,但只要能将她带回王府,他还是觉得可以一试。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感觉,实在太好。像拥着全天下。

马车走得很慢很慢,到了王府门前,朝雨提醒王爷下车,然而车里的王爷却说,让马车继续走。

朝雨轻尘懵圈了,啥?继续走?走到哪儿去啊?王妃都睡着了,王爷就这么看着她睡还舍不得下车来吗?这情情爱爱的实在太吓人了。

还是车夫上道,他又驾起了马来,依旧走得很慢很慢,连街上的百姓都忍不住盯着这马车,许多人以为这马有病。

马车兜了一圈又一圈,到第三圈时,贺东风才让停下。

他将人抱回了主院,轻轻地安置在床上,他把花容云裳唤来,让她们服侍。花容云裳便打来热水,给主子擦脸洁手,换寝衣,松发髻,让她舒舒服服地躺着。

“这次可看好了,不让能王妃逃了。她若问,你们便说是本王下的令,谁若敢放王妃出王府,本王定不轻饶。”

“是。”花容云裳心想,主子又回来了,太好了。

另一边的莲晴院,沈碧姝正在擀面,她从太妃那儿学到了王爷喜欢吃的一种糕点,她想做些请王爷过来吃。

谁知荷花冒冒失失地跑进来:“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沈碧姝继续擀着:“怎么了?”

“王,王妃回府了。听说是王爷亲自去请她回来的,她睡着了还是王爷抱她回主院的。这会儿几个姨娘听说了,都去了主院要见王妃。”荷花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呯!沈碧姝手里的擀面杖一个失手掉到地上。

傅千夙,竟然回王府了?怎么会这样?太妃不是说让王爷一定要把和离书签了的吗?

“荷花,你去外面给太妃传个消息。记住,不能说得太明显。”沈碧姝开始盘算着什么。

荷花走了,沈碧姝再也坐不住。她回房去,写了一封信,又咬破了食指,在纸上点了一滴血印,最后让粗使婆子送出去。

傅千夙,真的不能再留了。本想在外头除掉她,不过既然她自个儿送上门来岂有不利用之理?

沈碧姝换了身衣裳也往主院去,她倒要看看,傅千夙这该死的女人是不是在外头吃了些苦过得面黄肌瘦。

然而她与几个侍妾都没能见着王妃的面,就被朝雨轻尘打发走了。他们说王爷有令,不得惊扰王妃歇息,这浓浓的护短口吻,让沈碧姝心里淌血。

夜里,沈碧姝呆呆坐在庭院里望月。今晚她只喝了一碗粥便再也吃不下别的,如鲠在喉。傅千夙回府,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更让她煎熬。她快要疯了。

那粗使婆子去哪儿了,平常最多也就用三个时辰就能收到答复的消息。然而这一次,她出去将近四个时辰还未回来。

心急如焚。

“侧妃,老奴回来了。”

沈碧姝被她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心快要跳出来似的,她忙问:“如何?”

粗使婆子从怀里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瓷瓶来:“都安排好了,侧妃想快,那便明日。”

“好。”沈碧姝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害怕,后背居然沁出了一层冷汗来。

第171章 殊不知,竟又是一场灾难。

千夙一觉睡醒,感觉浑身都透着舒服。等她看到床幔时,她用力捶着被子:“贺东风,你个流氓!放我出去。”

外头的朝雨轻尘,花容云裳听了,都忍不住咋舌。这世上大概只有王妃一人敢叫王爷流氓了吧。不过王爷一定不会生气,他早就交代过他们,不管王妃说了什么,都不必放在心上。

花容端水进去给主子梳洗:“主子今儿脸色真好,白里透红。”

“你别跟我说话,你根本就是站在贺东风那头的。”千夙扭过脸去。

花容也不生气,依然做着本分的事,云裳来给千夙梳头,梳完了还给别了一支精致的碧绿钗子,后又给她换上一套浅绿有飘带的衣裳。

千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娘哟,就这么倒饬一下,她就从平民又变回王妃了。

“你们俩,没事给我打扮做什么?”

花容云裳齐齐道:“那是要跟着主子出去走走啊。”

走便走,总好过闷在房子里。千夙推门出去,平时都觉得冷的,今儿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她问花容云裳她的衣裳里夹了什么。

“是王爷特意拿皇上赏赐的西域羊绒叫人缝在衣裳里呢,所以主子才会不觉得冷。这么一件衣裳,可是花了王府里所有的羊绒哩。前些日子太妃怕沈侧妃受凉,特意吩咐给沈侧妃做一件羊绒坎肩来着,可王爷没让,只给沈侧妃弄了兔毛的。”

是吗?千夙没放心上,她可不会因为渣男对她一点点好,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一路沿着小径往花园里走,虽然天气寒冷,然而这一路都搭了棚架子,藤曼和树都把风给挡住了不少,所以走在棚架底下一点也不冷。

“这也是王爷弄的,他说怕王妃回来没得玩儿了,就搭起棚架来。”

“哦,这样。”千夙嘴里说着,脸上却没有一点感动神色。

花容云裳有些吃惊:“主子,你不觉得王爷对你很好很好吗?”

“有吗?”很好很好是什么概念?屡屡误会她,不尊重想如何就如何,还是动不动关柴房里?

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千夙有点饿了。回去主院用膳,厨子给她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只是千夙不太确定自己哪些敢吃,哪些最好别吃,于是每一样都只试了一点点就收回筷子了。

“主子,你才吃这么点?王爷可是怕你饿着啊。”

要不是他不知道自己怀孕,她还真以为自己瞒不过他。这满桌子的饭菜,荤素搭配得这么好,还有这么多份量,跟孕妇餐一样。

用完膳,她想去看看贺珏。这家伙自从拜了师后,总是不着家。他对武力有一种痴迷,是个大丈夫没错了。

然而去到贺珏的碧剑阁,却说他不在。他得三日后才回王府。

连贺珏都不在啊,那她只能去找那几个侍妾了?

正要抬步去陈氏那里坐坐,外头却有人来传,说是外头有李长老的人,要交给她一些东西。

千夙不疑有他,往大门走。殊不知,竟又是一场灾难。

门外果真有个穿着悬壶阁的小厮等着,见她出来便道:“王妃,我们李长老有一盒药送给你。”

“是什么药?”

那小厮从袖口中拎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一下打开。

有股微微的香气闯入千夙的鼻子里,很舒服,她正要问这是什么药时,那小厮却将盒子塞她手里就跑了。

怎么回事?千夙喊他:“哎,跑什么啊。”

就是此时,突然从巷子里闯出一批披麻戴孝的人,见千夙站在王府门口,都指着她道:“晋王妃,就是她,是她害了陈大夫。”

千夙一时被这些闯出来的人吓到,想后退时,不知怎的头有些晕,腿脚也无力,愣是迈不出一步来。

披麻戴孝的人里,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她哭着上前:“晋王妃,就为了瞒住侧妃有孕的消息,你就杀奴家的男人灭口,你的心怎的这般黑?”

“你害死陈大夫,还冤枉他与王府的一个婢子有私,你实在太过分了。”

“废话少说,大家一块上,让这贼婆娘还回公道来。”

千夙看着他们拿着各种东西,什么小刀,什么棍棒子,个个都朝她冲过来,好像不把她弄死不罢休似的。

“陈大夫的死,不是我所为。若你们放下这些东西我们好好谈谈,我一定会帮你们寻到害他的凶手。”千夙试图与他们谈判。

然而这些人本就是义愤填膺,都认为就是眼前的这个晋王妃心黑害死了老陈,他们要为老陈报仇的,老陈若不死,他定会见到出生的孩儿呢。

“大伙一块上,拿下这女人,用血来慰在天的老陈。”

千夙忙拉守府门的侍卫:“不要弄伤他们,拦着不要让他们进王府。”

“是。”

一时间侍卫与这些乡亲们扭作一团,缠斗得厉害。

千夙不敢再站在这儿,就怕他们刀剑无眼一个不察刺过来。她肚里还有宝宝呢,她一定远离这些个被曲意教唆过的人。

那大腹便便的老陈的女人见千夙要退回府里,便不要命地冲上来扯住千夙的衣裳,因用力过度,还扯破了千夙的衣裳一角,里头夹的羊绒飘出来一些。

“是你,是你害了他,杀人偿命。”那孕妇突然从腰后侧划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胡乱挥向千夙。

“嫂子,您冷静些。我能帮你找出凶手,嫂子!”千夙匆忙跑开。

然而这陈大夫的女人很是凶悍,一把就要将千夙推倒在地,还好千夙躲得够快。

恰此时,沈碧姝从外头回来,还未走到府门前,就被人那些老陈的家属给围住了。

“你们是谁?”沈碧姝脸都白了,怕得瑟缩着身子。

那大腹便便的孕妇看过来:“是她,她才是晋王妃。这个女人不是。”她指着千夙。

“我,不是。”沈碧姝眼泪都涌了出来。

“怎么不是?你看你穿红又戴绿,光是珠花就比这个女人多。你肯定就是晋王妃,那个害死奴家男人的凶手。”陈嫂子直直朝沈碧姝走去。

千夙惊讶地看着陈嫂子和沈碧姝。沈碧姝的肚子得有四个月了罢,她穿着宽大裙倒是一点都看不出身子。

沈碧姝再也受不住哭了出来:“王妃,你为什么不作声,你才是王妃啊。”

千夙正要说她们都不是晋王妃时,那陈嫂子突然扇了沈碧姝两个耳光,一边还骂咧着:“你个贱人,让你害老陈。弟兄们,都过来!”

此时侍卫隐隐落了下风,毕竟来者人众,而府兵今日有任务都跟朝雨轻尘大人出去了,王府所有侍卫加一块,大约有三四十名,可来的人粗粗看一下,都有五十人之多,可怎么对抗得了?

不过眼下侧妃被打,太妃娘娘回来一定会治他们的罪,毕竟侧妃怀了身子的。

千夙也有些怕,虽然她讨厌沈白莲,可是让她看着一个孕妇被当众这么打,她也做不到,毕竟她也是孕妇。

“都停手,我才是……”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沈碧姝又被扇了耳光,外加被陈嫂子踹了一脚,她疼得脸色苍白,额上的冷汗直往下流,她嚎叫起来:“你们,放了我,我不是王妃,我是侧妃,我怀了身孕的,不信你看看。”

陈嫂子有些懵了,伸手去摸沈碧姝的肚子,她面色发青:“你是侧妃?”

沈碧姝已经无力点头,突然见有血沿着她的衣裳往下滴,滴到地上有一小摊血渍,可血还在继续滴,好不吓人。

“我,我的孩儿,孩儿!”

“啊!她,她的孩儿没了,怎么办?”陈嫂子人尖叫起来。

本来在纠缠中侍卫与乡亲也停了下来,怔愣地盯着这失控的,不可预料的意外。那是,晋王的孩儿?那他们是,害晋王的孩儿没了?

远处突然来一顶八人大轿,轿周围有威风凛凛的皇家侍卫护卫着,还有婢子婆子十人,那顶轿也不是一般的轿,轿顶镶的明珠都跟个孩儿的帽子差不多大了,帘子是缂丝,牡丹花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这是宫里来的人。

齐贵妃出宫,仪仗非比一般,她圣宠眷浓,即便是街头巷尾都孩儿的歌谣说齐家出了位贵人,荣华又富贵,可比天上女。

“外面发生了何事?”齐贵妃掀开帘子,倒抽口气,“还不快去救本宫的恩人。”

侍卫们飞身过去,那些闹事的陈家乡亲作鸟兽散,只抓到了几名。

齐贵妃径自下轿,走到沈碧姝身旁扶住她。

“来人,把沈侧妃扶进去,宣太医,用最好的药,务必保住母子。”

千夙完全回不过神来。这是,齐贵妃?也就是那三皇子贺詝的娘?她的眼皮不断地跳,正巧与那齐贵妃的眼神交汇。

那是怎样的眼神?跟表面结冰的湖水一样,你以为平静温和得很,殊不知冰底下是怎么的深渊。

千夙打了个寒颤。她超强的直觉告诉她,只怕这次,是真的摊上大事儿了!

然而,多想无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就看运气光不光顾她了。

深吸口气,千夙缓缓地步进了王府。

第172章 谁敢动本王的人

齐贵妃一路让人将沈碧姝抬进主院里头,王府的管家不敢多言,只能听从。谁不知道齐贵妃如今正得圣宠,得罪她岂不是得罪了圣上?

不过,如此华贵的齐贵妃,竟然会这么在意沈侧妃,还让人宣太医,可见沈侧妃得到她的提携。

“去把晋王找回来。他不回来,本宫就要替太妃娘娘整治王府了。”

齐贵妃生气,管家是大气不敢出一下,匆匆出去找人。

相比主院里大家忙作一团,在外头的千夙倒是闲得很。她在想,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这个齐贵妃一来,便是喧宾夺主,沈白莲是什么身份,竟然把她抬去了主院,睡在她昨夜才睡过的床上,跟正主儿似的。可见这齐贵妃是把沈白莲当成晋王府女主人的。

且不说她与贺东风还未真正和离,即便是和离成了,也不带这么急着上位,不懂礼数的。

不过,算了,她们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她是打定主意远离这晋王府的。

不多时太医来了,而且来的不止一个,他们急匆匆进入主院,婆子丫鬟也被喊去了许多人。

千夙悄悄地躲在一边,省得拦住他们去路。她抚了下肚子,作为同样怀孕的女人,她是希望沈白莲的肚子好好的,即便沈白莲那样坏。

只是瞧这阵势,似乎有些危险?

贺东风风尘仆仆赶回来,边听管家汇报边往主院走。他想知道的是,沈氏被齐贵妃救了,那么傅千夙呢?她可有伤到?

主院外边的角落,他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独自一人似与世隔绝般,所有人脸上的神色紧张,唯独她淡然自得。

他箭步过去,抓住她的手,眸光灼热:“可有受伤?”

千夙摇头,想说什么喉咙一紧,最后只能说出一句:“她被陈大夫的妻扇了耳光,踹了一脚,太医都在里头,你,进去看看吧。”

贺东风颔首:“你呢?本王让太医为你瞧瞧。”

“我没事。”

“本王进去也帮不上,既然太医都来了,就让他们诊治。”

千夙想问,你一点都不着急沈白莲肚里的娃吗?那是你的种啊。可她又问不出口,总觉得这么问就跟恶毒的主母似的,不让他去看妾室。

索性她沉默了。

贺东风扶着她:“你若不惹本王生气,本王早把话告诉你,她……”

“王爷,不好了。”一个急切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那是齐贵妃身边的婆子,她冲出来往王爷走去,千夙见状,匆匆推开贺东风,自己站到一边去。

贺东风端起冷脸:“什么不好了?把话说清楚。”

那婆子在宫里什么人没见过,本以为这晋王再厉害也要在齐贵妃面前称臣的,却没料到,这晋王竟是毫不给面子。

她兢兢地行礼:“王爷,几位太医在里头为沈侧妃施针,然沈侧妃失血过多,身子虚弱,她的肚子,怕是保不住了。”

贺东风的脸变得阴沉:“保不住?本王进去看看。”

千夙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总觉得方才他听婆子说沈白莲的肚子保不住时,一点情绪都没有,更谈不上多难过,反而更像是故意端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这怎么回事?还有他方才说的,什么早把话告诉她了。他后面要说的人,是沈白莲么?

不一会儿,主院里头哭声,嚷声,斥骂声,求饶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锅粥。怕是沈白莲的娃,没了。

千夙深吸口气,不由想到自己的娃。她暗念了句,娃啊娃,一定要跟你娘一样,像株杂草,不管在哪里都能生存下去。

齐贵妃怒冲冲走出来:“傅氏何在?来人,将傅氏抓起来。”

千夙着急,果然,这个齐贵妃是冲着她来的。没等她躲藏,就有人强行将她抓到齐贵妃跟前。

贺东风着急走出,脸上布满黑云:“齐贵妃,本王的家事就不劳您惦记了。”

齐贵妃冷笑:“本宫本不该插手晋王府的事,然而沈侧妃是救过本宫的恩人,本宫如何能当见不到她受人欺负的样子?晋王,莫不是你有心包庇傅氏?本宫就想不明白了,沈侧妃为你怀着身子,你却纵容傅氏来害她。”

“贵妃娘娘此话有失偏颇。此事本王自会处理,贵妃娘娘还是先回宫里,没得皇上担心。”贺东风的语气很不好。

贺东风这副样子让齐贵妃恼火。真以为他与太子一派,就敢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这般放肆了?

然而她很快便会让他知道,得罪了她,结局会有多么凄惨。

齐贵妃怒而宣告:“此事本宫管定了。傅氏明知那些闹事者来寻王妃的麻烦,却矢口否认,将闹事者引到沈侧妃身上去,害沈侧妃流产。来人,将傅氏关押起来。”

侍卫们就要去抓千夙。

贺东风一个箭步挡在他们面前:“谁敢在晋王府抓本王的人。”

“你想护着傅氏,本宫却要为沈氏讨回公道,即便告到皇上那儿去,本宫也不会不管。”

“公道?”贺东风嗤笑:“什么公道?贵妃娘娘说傅氏矢口否认她是王妃,本王却听王府的人说,她并未否认,她甚至要表明身份,只是那陈夫人非要觉得沈氏才是王妃。本王不明白贵妃娘娘为何要把此事越弄越复杂,有罪的分明是那些上门闹事者,贵妃娘娘怎么本末倒置了?”

齐贵妃被噎得一下说不出话来,但反应过来后,她指责傅氏:“王爷,你敢说你的王妃与贵府的两条人命没有一丁点关系?本宫可是听说,人证物证俱齐的情况下,王爷却偏袒于傅氏,没有将她下罪。陈大夫的乡亲为何来闹事,还不是因为陈大夫的死与傅氏有关,却白白连累了沈侧妃的孩子。”

“本王以为贵妃娘娘侍候君侧,定是整副心思都在皇上身上,怎的对本王的家事如此上心?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恕本王愚昧,无从判断。”贺东风丝毫不退缩,他只知道,谁敢动傅千夙,他就要谁见不到明儿的日头。

齐贵妃被他这番质问,恼恨得下不了台来。自她被皇上封为贵妃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顶撞她,贺东风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非让侍卫把傅氏给抓起来。

这就僵持起来,一个让抓人,一个不让抓人,连齐贵妃宫里的侍卫与王府的侍卫都险些冲撞起来。

朝雨轻尘更是不敢松懈,严阵以待。王爷这番硬气,他们自然明白为何。如若此次退让,那么下次,下下次,王府还有退路吗?这齐贵妃安的什么心,路人皆知。也就是太子殿下不想太早面对兄弟阋墙,若换成王爷,早就让齐贵妃一边凉快去了,还能如此嚣张?

千夙站在后头,看着两边为了她变得紧张起来,似一触即发。

恰在此时,谢太妃回到王府,见到王爷与齐贵妃起了争执,她二话不说走到贺东风跟前,一耳光扫过去,厉喝道:“放肆!贵妃娘娘也是你能冲撞的?”

齐贵妃抓紧机会:“谢太妃,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宫婢呢,被王爷如此羞辱于众人前。”

谢太妃觉得脖子有些硬,眼下她有种身上担了晋王府一家老小的命的宿命感,唯恐稍稍不慎就害得全家没有好下场。

“王爷,还不速速与贵妃娘娘赔礼道歉?”

贺东风站着没动。

谢太妃咬了咬牙,一下便吩咐王府的人;“去,把傅氏抓起来,关押到柴房去,等候王爷发落。”

“母妃……”贺东风不敢相信,他的母妃竟然会这么做。

“王爷下不了手,是顾念那一点点夫妻之情,那就让我这个老婆子下手。”谢太妃说完这话,身子微微颤着,一颗心似飘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了地,十分无力,无奈。

然而,这傅氏不知是天生带煞还是怎么的,只要她一天在东风身边,便给他带来种种麻烦,如此下去,他会得罪越来越多的权贵,总有一天要自食苦果,更何况成就大业。

既然如此,不如眼下就顺着齐贵妃的话,把傅氏给解决了,一则不得罪齐贵妃,二则也正好断了傅氏与王爷的纠缠。

“怎么都不动,是不是都忘了王府还有我这个主子?”

朝雨轻尘无可奈何,他们听命于王爷,可底下的人还是要听太妃的。

贺东风眼睁睁看着傅千夙被侍卫押走,他死死捏紧了拳头。那女人会很难过吧?等着,他一定不会让她白白难受,这笔账他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第173章 往后你都不必担惊受怕

齐贵妃得到她想要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又说要去看看沈侧妃。

谢太妃难掩愁容,沈氏怀了身子她有多高兴,如今没了身子她就有多失落。晋王府是不是得罪了神灵,为何这么多年以来,她愣是没能抱上一个孙儿?

都怪这傅氏,没有这尊麻烦在,又怎会有这样的结局?都是她耽误了东风啊。

谢太妃越想越怪千夙,她甚至想了立即将傅氏送走,绝不让傅氏再留在王府。

沈碧姝不知外头如何了,她只知道齐贵妃的到来,傅千夙这次再也不能翻身。她早该这么做的,让傅千夙压制了这么久,如今再也不用尝试肉中刺的感觉,再有就是,她的“身子”没了,不管是王爷还是太妃,都会心里不好受,这事说到底是傅千夙惹来的,他们定会更厌恶傅千夙,而对她就心怀内疚。

这实在是一箭双雕的好计,既解决了傅千夙,又解决了她的“假”肚子。

齐贵妃进来,坐在旁边,轻捏着沈碧姝的手,意思是,成了。

沈碧姝心内高兴,不过见着谢太妃进来,哭还是得哭的。

“太妃,妾身的孩儿没了,呜……”

谢太妃赶紧抚她的背安慰:“别伤心,孩子,还会有的。”

“没了,再也没有了,王爷他讨厌妾身,妾身的孩儿没了,王爷不会再理妾身。”

谢太妃听着揪心,她也那么期待这个孙儿的到来。

“你且养好身子,孩子还会有的,王爷他不会不理你。”

这边大家都在安慰沈碧姝,那边千夙被侍卫押到柴房去。这两位侍卫在谢太妃见不到的地方,并没有对她多粗鲁,而是小心地扶着她,还一再表示他们没办法,太妃的话要照做。

“王妃,奴才们等下就去唤婆子来,让婆子给王妃送吃的。”

千夙感谢他们,摸了摸袖口,还有点碎银,便拿来打赏与他们。

这个柴房,她光顾了多少次呢?还记得刚穿过来时,就是被罚关在这里,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后路要怎么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穿回原来的世界去。

后来,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冥冥中似有一双手将她推往贺东风,让她与他的牵绊越来越深,到如今怀了他的种,都是她从来没想到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有迷失自己,运气也还行,钱赚得不少,还买了宅子,即便有一日她没了这王妃的头衔,依然可以活得滋润,所以说,女人真的要有钱,好日子都是钱堆砌出来的。

千夙在柴房里想些有的没的,不多时便想睡了。怀孕的女人嗜睡,她是知道的。只是柴房里只有柴,别的什么都没有,她要是这么睡,肯定要受凉。

此时,窗户响了响,一个声音传来:“王妃,王妃?”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千夙问:“你是?”

“是老奴陈婆子。王妃勿怕,老奴给您弄来棉被了,若是不够老奴再去拿。”说着,陈婆子将窗户扯开,把一床厚厚的棉被给活活塞进来。

千夙心里一阵感动:“陈婆子,多谢您了。”

“老奴的命都是王妃救的,帮不上王妃什么,只能给王妃送点东西来。王妃要喝汤,老奴去取。”

是有点饿了,千夙摸摸肚子,里头这个小的,好像很能吃,不管她吃得多饱,没一会儿就要补充了。

陈婆子去取汤的功夫,四个侍妾也来了,她们隔着窗户与王妃说话,担心此次沈白莲会害她的命。

她们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沈白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们都知道。王妃这次被沈侧妃拖下水,又有齐贵妃给沈侧妃撑腰,王妃的处境有多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如果连王爷也保不住王妃,那么,王妃……

陈氏忧心忡忡,王妃若出事,下一个便是她们。

“放心罢,你们都是有娘家的人,即便真有齐贵妃撑腰,也不敢动你们。”千夙笑着说。

事到如今,再担心也没用,若逃不过,也是她的命。

提到娘家,几个侍妾有了主意,是了,得往丞相府递个消息,就不信丞相不来救王妃。

然而她们的打算却一点用都没有,丞相府离晋王府又能有多远,傅丞相明知道千夙的情况,却不打算去得罪齐贵妃。也该是让千夙知道,没了娘家的庇护,会过得有多难。

四个侍妾听说傅丞相没表态后,都惊讶不已。原来他是真的不认王妃这个女儿,并不是说说而已。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爹?

她们去说与王妃听,谁知她竟一点不恼。

“他不认我作女儿,我也不想认他为爹,以后各走各路,互不相干,省得我出去还丢脸。”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是死是活是我自己的事,你们也省点口水,别去跟这种人说。”

两天眨眼过去,这两天里,千夙过得比平常还要好,除了柴房这地方小之外,她根本饿不着,陈婆子比谁都要担心她饿着,不停给她塞吃的,而四个侍妾也来跟她说说话,根本不会无聊。

只是她不知道,谢太妃要关她多久。

夜里,窗户被打开,一道颀长身影翻进来。

千夙惊醒,鼻息间的松柏香让她冷静下来,她揉着眼睛问:“王爷怎么来了?”

贺东风伸手抚她柔软的头发,见她能吃能睡多少还是放心的。

“别怕,很快就能出去。”

千夙鼓起嘴来:“很快就能出去?王爷说这话心里有底么?”

“怎么,不信本王?”贺东风挑眉,难道他一直给她的感觉都如此靠不住?

“你也得让人相信!不过王爷,既然你能来去自如,为何不现在就把我弄出去?反正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贺东风笑了:“的确不是难事,然而,还不行。”

“什么还不行?王爷不是知道这事与我无关嘛?难道你也想冤枉我?”千夙很不爽。他要是不将她弄来这儿,她可一点事都没有。

贺东风眸光深沉,只是夜太黑,她看不见。这事跟谁有关,他自然都清楚。那齐贵妃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掐在这事上面才来?真的是路过这么简单?

他安抚眼前的女人:“本王自有用意,你再等一会儿。”

“等?等到何时?”她怕再等就没命了。她赚了那么多银子,还没开始享受人生呢,没命了多可惜。

还有就是,她肚里有个小的,这小的是个吃货,不把他带到这世上吃尽天下美食,她会后悔一辈子。

听出她的不耐烦,贺东风将她捞进怀中:“本王不会让你等太久,最迟到明日。”

为什么一定会等到明日?他在等谁出现在柴房吗?千夙一下子领悟,难道他是在等沈白莲?

千夙的心怦怦怦跳得剧烈,也就是说,沈白莲一定会来拿她的命?若是只有她一个人,她多少还敢去拼,可现在肚里有个小的,她凡事就要想上许多。

“贺东风,你怎么知道明日所有事一定能如你所愿?万一明日我连命都没了,你会后悔现在没有放我出去吗?”千夙惴惴不安。

“没有万一。本王也不允许出现万一。乖,再等一会儿。”贺东风细声安抚。

千夙猛地低头,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咬得用力而粗暴。

贺东风咬牙却一声痛都没有呼出口。她怨她气,他都能了解。只是,这一次非比寻常,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永绝后患。

“如果我告诉你,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呢?你会不会改变主意?”千夙从他怀里出来。

贺东风还是那句话:“再等一会儿,很快了。”

也就是,不管她有什么理由,都要等到明日。去你娘的贺东风,到时候后悔可别怨我。

千夙不再说话,两人静默了一会儿,贺东风到最后说:“本王走了。过了明日,往后你都不必担惊受怕。”

第174章 你以为还有人来救你?

千夙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她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这是她被关在柴房的第三日,相比前两日,今日从醒来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很不安。自从穿越过来,她从未试过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贺东风想做什么她猜得到,无非是等沈白莲自投罗网。或许,还不止沈白莲,沈白莲只是在明,在暗的才是贺东风真正想对付的?

朝堂的事是男人的事,本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后院与朝堂,向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拿沈白莲来说,当她只是将军府的庶女,晋王的侧妃时,她能做的有限,但当她是齐贵妃的恩人时,这能做的事情就有很多了,包括无声无息地想弄死谁。

千夙摸了摸肚子,在心里暗念,宝啊,娘会保护你的。你的那个不靠谱的渣爹,什么也不懂,咱不理他了,过了今日,娘带你走得远远的,以后都不要和这些人有瓜葛。

想是这样想,然而到底还有没有机会走,这是老天才知道的事。贺东风说不会有万一,他也不允许出现万一,可她怎么觉得,这事还是个不定数呢。

三日前不也是这样,他护着她不让人抓她,可太妃一回来,他也不没能护着她?再说,他有准备,不代表沈白莲没有准备啊。

若沈白莲想杀她灭口,首先会做什么?当然是支开王府里所有人啊,如此才能确保无人救得了她。

千夙按着眼皮,心里有不祥的预感。还是选择相信贺东风吧。

陈婆子跟前两日一样,给她端来汤和饭菜,这些都是花容云裳准备的,竹香还在外头给她买了想吃的点心来,让她一饱思念之苦。

“王妃,多吃些。”陈婆子在窗户外头说。

“好,我知道了。”千夙不想吓自己,然而真的有种犯人临刑前,给吃得饱饱的,做个饱死鬼的感觉。

她吃得格外慢,就想让陈婆子在窗户外陪陪自己,免得胡思乱想。

等陈婆子走,四个侍妾却没有来。平常这时候,她们早过来聊天了。千夙左等右等,就是没听见陈氏徐氏她们熟悉的声音。

外面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连同看守的侍卫。

糟了,难道,她们都被沈白莲给支走了?千夙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么,谢太妃与贺东风也被支走了?

贺东风是故意走实则回来的吧?他说了不会有万一的。

千夙只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难受,沈白莲还没来就成功让她感觉到危机重重。

怎么办?千夙在柴堆里捡了一根枝桠很多的柴,作为傍身之用,待会沈白莲真来了,她就用这柴揍沈白莲。

然而沈白莲迟迟没有来,千夙等得越发着急。这种感觉让人抓狂,你明知道你很被动,却还是想拼一把。至于后果,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恨恨想着,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千夙等着等着,有些困了,然而她不敢睡。这般撑到了日落黄昏,终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来了。

千夙将那根柴放背后,等会儿方便她抓起来。

沈碧姝着一身清爽的鹅黄夹白狐毛褂子走进来,脸上丝毫没有刚流产的虚弱,眼里却有股子吓人的阴狠,像生生要把人撕开似的。

“哟,王妃怎地这般落魄了?”

千夙不作声,就是盯着沈白莲的眸子,有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沈碧姝最恨她这副模样,似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在跳脚般。从小到大,只要是傅千夙喜欢的,她都要抢过来,就是因为这样。她要让傅千夙现出焦急又难过的脸来,再也看不得她的笑话。

可是命运却如此不公,她爱慕的晋王,却最终娶了傅千夙为王妃。这叫她怎么甘心?

仇恨的种子一旦被施肥,很快便开出妖娆的花来。她本有良配,然而她舍弃当正妻也偏要晋王的妾,后来,她终于成功了。晋王越来越喜爱她,对傅千夙是越加冷落。

她想着,总有一天,她会成为晋王妃,到时候傅千夙就要仰着她的鼻息而活,那种感觉是她想要的,太有成就感。

可是,那次比舞中傅千夙居然死不成,这之后所有事情都偏差了,她再也不能在傅千夙面前讨着好。

她忍了这么久,斗了这么久,终于让她等到了亲手解决傅千夙这一天。

千夙看着沈白莲脸上的各种变化,原来恨一个人会让人变得如此可怕。沈白莲恨她,这恨意由来已久,已成执念,已成心魔。

“沈碧姝,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反正你都要死了,我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吗,从小你与我、傅嫣三人无论去到哪儿,大家看到的都是你,我与傅嫣就像你的婢子似的,从来没有出头天。同样的事情,你来做大家会说你性情好,夸你贤惠聪明,而我来做,大家只会说将军的庶女居然也好学嫡小姐那套。傅千夙,你我只是生时位置不同,我不比你差。”

千夙皱紧了眉。这嫡庶之分,说到底也是男权社会的错。谁叫他们要三妻四妾来着,如果一生一世一双人,又何来嫡庶之分,又何来这么多矛盾?

可沈碧姝把这些都算在她傅千夙的身上,她何其无辜?

“沈碧姝,你可以不甘,但你却把这些强加于我身上,说是我害你,你觉得公道吗?你生气为庶,你怎么不去找爹算账,反而来找我算账,是我让你娘当妾?”千夙反唇相讥。

沈碧姝恼恨地看着她:“不找你找谁?你丞相府的嫡小姐,要的不就是我与傅嫣这种庶出的女儿来陪衬你?”

“那你们呢?你们也可以同样去找庶出姐妹们玩耍,又为何要来与我结交?难道你们心里没有揣着些心思?”千夙才不信,这沈碧姝与傅嫣是真心想与她当朋友。

沈碧姝自然是存了心思的,傅嫣也是。这傅千夙走到哪儿都是大家夸赞的人,她们与她走得近,不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别人能留意到她们俩?要是攀上个好人家,她们生的孩子就不再是庶出了。

“傅千夙,我们不过是想要一个机会,让所有人知道我们也很好,这有错吗?”

千夙定定看着她:“没错,错的是方法用错了。一次次加害我,甚至想杀了我,你还真有理啊,沈碧姝。”

沈碧姝阴阴一笑:“有没有理无所谓,只要我得到自己想要的,那我就不亏。傅千夙,要怪只怪你自己,为何要嫁晋王。”

“我会嫁给他,还不是你做的好事?你当时想算计岑霜吧,你怕她与晋王成就姻缘,那就没你什么事了,所以你狠心将离贺东风不远的我,推进了水里,反正我失了名节,也是我活该,我说的对吗?”

沈碧姝狠狠一愣,她以为这件事没有人知道的。这也是她后悔的事,早知道贺东风会娶了傅千夙,当时她就该自己往水下跳,傅千夙就当不了晋王妃了。

“还有比舞,我喝下去的苦杏,是你动的手脚;你嫁进来那日,被我的奶娘当街扔鸡蛋,也是你的苦肉计;牢狱里梨花以王爷之命来毒杀我、后面的药里下巴豆粉、加上王公子想轻薄我等事,都是你干的,加上陈大夫与莲叶两条人命,也是你害没的,在皇山时披风染臭草,乃至如今这陈夫人带乡亲们来闹事,全是你一环连一环来套害我,沈碧姝,你的脑子可真好使啊,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你这种人要是放到宫里去,定然是能活到最后的。”

沈碧姝张大了嘴巴,她以为傅千夙知其一不知其二,万没想到,傅千夙居然什么都知道。幸好,她先一步将傅千夙抓住了,不然的话,这些事要是被傅千夙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傅千夙,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只有死人的嘴巴是最紧实的。看在你与我姐妹一场,我会给你个好的死法。”沈碧姝从怀里拎出一只小瓷瓶来。

千夙笑了:“如果我不吃呢?”

“你以为还有人来救你?哈哈哈。快死了这条心罢,太妃上山祈福,明日才回来,几个侍妾回娘家的回娘家,陪太妃的陪太妃,剩下的不是睡就是昏,至于王爷,天没亮就被召进宫里去了,你觉得他一时半会儿赶得回来救你?”沈碧姝大笑不止,她等这一日等得够久了。

千夙疑惑不解:“召进宫里去?你怎么知道他回不来?难道……”

“你知道得太迟了,那当然就是托齐贵妃的福啊,不然呢?”

哎,贺东风,你听到了吧,你说的万一,出现了。也罢,求人不如求自己。

“沈白莲,来吧,给你流产的娃报仇。”

沈碧姝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娃?贺东风连醉酒都喊你的名字,我能做什么呢?傅千夙,今日我就送你一程。”

啥?连怀孕都是假的。好个沈白莲,将大家都耍了。

“好,你过来。”千夙背后的手握紧了那根厚厚的柴。沈白莲,就算落到了你手里,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沈碧姝捏着瓶子过去……

第175章 谁斗不过谁

千夙看准了机会,等沈白莲来到离她一臂远时,她猛地将身后的柴挥过去,扫落沈白莲手里的瓷瓶子。

沈碧姝没想到傅千夙死到临头还会反抗,她忙蹲下去要捡瓶子。

千夙当然不让她蹲,拿着柴去刺沈碧姝的腿,柴的枝桠将沈碧姝的裙摆勾出丝来,沈碧姝下意识去挡住。

趁此机会,千夙一脚将那瓷瓶子踢远。

沈碧姝咬牙切齿瞪着千夙:“你以为这样就不用死?”说罢,她伸手将千夙手里的柴紧紧抓住。

柴上的刺将沈碧姝的手划破,她却怎么也不放手。

在沈碧姝看来,这是杀了傅千夙最后的机会,她不会放弃。

在千夙看来,这是自救的唯一的方法,她也不会松懈。

两人同时丢开了柴,扭打成一团。沈碧姝边抓千夙的衣领边高叫:“来人,傅千夙要杀了我。”

千夙一愣,外头有沈碧姝的人?说不怕是假的,她只有一双手,能打得过沈碧姝一个,却敌不过外头的人。看来沈碧姝为了杀她,颇费一番心思,不仅将人全支出府去,甚至还调动了侍卫。

她今天还保命吗?

“怎么?怕了?”沈碧姝大笑,“你斗不过我的,傅千夙。”

“是吗?”千夙趁她在笑,一把将她扯过来,用手箍住她的脖子,别一手拔下头上的发钗,对准了她的脖子。

沈碧姝脸上血色全无。

“眼下你觉得我还斗不过你吗?”千夙紧紧箍住。

沈碧姝呼吸变得困难,她只能狠狠瞪着千夙,却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激怒千夙,自己一命呜呼。

千夙扯着嗓子喊:“外边的人,全部滚到正厅去,若不滚,你们的沈侧妃就要血溅柴房了。”

门外有个侍卫着急喊:“沈侧妃?”

“听她的,去正厅。”

“侧妃……”

千夙不耐了:“再说一个字,我就划破她喉咙。反正我今日难逃一死,拉她给我垫背,死也值了。”

外头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光是这么听都知道有十来人。沈碧姝既聪明又愚笨,她既然安排了这么多人,又何必自己一个人进来柴房。也许是过于自负吧。

“沈碧姝,你知道为何你与贺东风就是成就不了良缘吗?”千夙边推着她往外走,边打击她。

沈碧姝一声不吭,她不想听。

“我来告诉你,你与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句诗叫东风夜放花千树,西风凋碧树,你要找的不是东风,而是西风。”千夙知道这女人对贺东风有执念,便有贺东风来打击她。

沈碧姝的心狠狠一抽,痛得不能自已。

“傅千夙,你胡说。我后悔那次比舞没有杀了你,才有了后头这许多的事。”

“你杀不了我的。”因为你杀的是原主。

沈碧姝此时又气又急,她不明白为何到了最后,还是让傅千夙占了上风。

千夙边走边留意着周围,虽然把沈碧姝的人都弄去了正厅,离这里远是够远了,然而她不知道这周围会不会还有人暗暗留着,就像狙击手一样,冷不防给她来一下子。

她后背出了一层黏黏的汗,精神紧紧绷着,就怕一不小心让沈碧姝反扭颓势。

怎么办?把沈碧姝弄到后门去吗,还是去偏门?但这两个门她怕已经被沈碧姝的人给堵住了,一出去就遭殃。

千夙余光瞥到沈碧姝的脸,她的眸子在墙角停了一下又转开。

可以断定的是,墙角外头就有沈碧姝的人,注定走不通。要是有一条沈碧姝不知道的秘道,她定能解脱。

是了,秘道。千夙恍然大悟。王府虽没设秘道,贺珏那院子里,却有一处房间,里面修了两个窗,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暗的那个出去就是长街上,这是贺珏偷偷弄来溜出去玩儿的。

然而从柴房去贺珏的院子,到底是远了,这一路弯弯绕绕,有无限的危险和可能。若只有她一个,她硬闯也就是了,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保住肚子要紧。

千夙只能箍住沈碧姝这人质,别的都不敢妄动。

恰在此时,墙角冒起了一点点烟,千夙以为是沈碧姝的人想用迷烟,她怕了,速速扣着沈碧姝退回柴房,并牢牢关紧柴房的门。

“傅千夙,我看你能撑多久。”

“我知道你会耍阴招,然而在我撑不下去前,我会了结你的。”

如今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等,耗着,反正沈碧姝在她手里,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却没想到,柴房的门突然响起来,不知是谁在外头踹。

柴房里的千夙与沈碧姝俱屏着呼吸,就看来的人是帮沈碧姝,还是要救傅千夙。

呯的一声,柴房门来,出现的那个身影,不高又不矮,便显然还是个小子。

千夙一眼就认出这是贺珏的身影。眼眶顿时热起来,要不是还扣着沈碧姝,她就要哭出来了。心里难掩的感动。

贺珏此时也有些惧,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稍早时他回府,发现守门的侍卫都全换了,个个跟死神似的,他知道王府出事了。他又绕到偏门和后门去,全都有人把守着。

于是他从长街的某一处窗子,翻进了房里。他从碧剑阁出去,小心翼翼地抄小路打听是怎么回事。

终于让他看到了柴房门口的嫂嫂,还有那个叫沈氏的女人。此时嫂嫂正用发钗对准了沈氏的脖子,以沈氏为人质,他马上想到,布满了王府的侍卫就是沈氏的人。

他又回了碧剑阁,从那个窗翻出了长街。抚剑雄心都在等着他,他让两人去买迷烟,两人买回来,到柴房外头的街上,把守着的人给迷倒。

然后他与抚剑雄心偷偷翻进来,踢开了柴房的门。

“雄心,你带着公子与王妃走,这里交给我。”抚剑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根绳子来。

沈碧姝正欲尖叫,千夙一把掩住她的唇,然后拿出帕子来塞住她的嘴。又用贺珏的汗巾将她的眼睛给蒙住。

雄心怕外头有异常,忙催促:“公子,咱们要快些翻墙出去。”

贺珏点头:“你背上嫂嫂,她被关多时,定是没力气。”

千夙也不矫情,一下趴上雄心的后背,临走前特意吩咐抚剑:“沈氏向来多诡计,为防出意外,你抓走她前,必须打晕了。”

她话音才落,抚剑就一掌劈到了沈碧姝的肩上,她的身子软下来,手指一松,里头的珠子掉下来。

大伙都后怕不已,这沈氏居然扯破了她手上戴的玉珠子手链,定是等会儿沿路扔的,到时候她的人就能循着珠子寻到他们。

千夙眉头微蹙:“抚剑,拿墙角那个装柴的麻袋来,套住她,省得她身上还掉出什么危险的物件来。”

“是。”抚剑利落地拎起麻袋,一下将沈氏装进去,又戳了几个洞让她用于呼吸。

雄心背着王妃,抚剑扛着麻袋,小公子在他们的掩护下,特别勇敢地几步蹬上了围墙,麻利地往墙外跳。

抚剑和雄心见小公子出去了,两人才发力飞到墙上,又翻出去。

“此地不宜久留,快,从前面的这条巷子右拐。”千夙指着路,几人逃命般不敢停留一步,匆忙往前走。

左绕右拐,总算来到了如意居后面的配楼。

贺珏不停喘气:“嫂嫂,这里安全否?”

千夙拍拍他小小的后背:“安全。不过咱也不能留太久。等会儿嫂嫂差人把你们送到国公府去。至于沈氏,就把她关在此处,等你王爷哥哥回府了,抚剑雄心把她送回去就行。”

国公府是谢太妃金兰姐妹家,把贺珏送到那儿去十分安全。

“嫂嫂,那你呢?”贺珏忍不住问。

“我有我的去处。等会儿我有东西交给你,你帮我个忙。”

贺珏点头,千夙问他想吃什么,他说桂花糕。

千夙让他们在这儿等一会儿,她去如意居里端来了桂花糕和小菜,海棠端来了一盘鱼,还有一盘烤鸡翅和一盅汤。

几人围着桌子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饭。

千夙与海棠咬耳朵,指着那个麻袋,海棠回过神来,她说一定会看好沈氏,不让沈氏逃了。这作恶多端的女人,终于也被人如此用麻袋捆住。

交代完海棠,千夙让贺珏在这儿等一会儿。她去街上,熟门熟道找到了当时给她写和离书的老书生。

给了银子,那老书生动作也快,写了和离书还说,只要签好名盖好章,送交宗人府,王亲的话不出一日便能和离成功。

千夙谢过老书生,揣着和离书回了如意居配楼。

第176章 弄死她,却是便宜了她

认真又看了一遍和离书,千夙提笔在底下签了自己的名字,而在旁边,她也签了贺东风的名字,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印章来。

这印章是半夜里贺东风去柴房时,她从他腰间摸的,他根本不知道。有了这个印章,和离书送到宗人府会顺利许多。

沈白莲算是彻底完了,只等着贺东风从宫里回来落她的罪。

然而千夙经过此事,不愿再与贺东风蹉跎时间,在她看来,没了沈白莲,也许以后还会有其他白莲,并是每一次她都能有运气躲得过。她要的一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没有,她自己过也成,唯独不要与人分享爱人。

将和离书放进信封里黏好,她交给了贺珏,没跟贺珏说真话,只说里头是给一位在宗人府当差的老朋友的问候信,让他务必送到。

贺珏本就离开王府去学习了一段时日,自然不疑有它。

海棠喊来的马车已经在如意居门前等着,千夙送贺珏出去,见他上了马车,她心里一阵浓浓的不舍,忍不住又交代道:“贺珏,一定要好好念书成才。”

“我知道了,嫂嫂。你忙完也赶紧回王府去。”天真的贺珏只以为他的嫂嫂在府外还有事呢。

千夙笑着点点头,看着马车往国公府的方向走。

她回了配楼,包袱里没放衣裳,装的是一些珠宝,她从银票里数了二十张,这是要还给文家姐弟的,加上从她分红里扣的几百两,她还欠文家姐弟四千四百两,这些要等牛黄解毒丸有了收益后,再慢慢还。

她特意换了套民妇的衣裳,让海棠给她找辆马车,还配了两个保镖才出发郊外。此番去了杏村,她就不想再来京城了。门面的生意有竹香给盯着,文家姐弟也知道她住哪儿,生意的事可以放下。

忙碌了这么久,她也想好好休养。眼下手头有银子有宅子,再也不是从前那什么也没有的状态,是时候放慢脚步享受一下人生了。

马车缓缓朝郊外的杏村驶去。

到了她的宅子时,那老管家夫妇匆匆把她迎进去。千夙喝了两碗粥,便回房歇去,她实在太累了。

而京城,贺东风火急火燎从宫里回来,只见王府大门敞着无人把守,里头也没有人,这让他的心紧紧揪着,脚像有意识般往柴房走去。

柴房里很乱,一看就是经过一番缠斗的,傅千夙原来躺的地方,棉被还在,只是上面被踩了许多脚印,被子一角已被扯开。

贺东风忽然在柴堆里见到一个瓷瓶子,他捡起来,拔开木塞子,放鼻子底下一嗅,居然是鹤顶红。

他如被雷击,整个身子颤着,脚下不稳几欲往后栽。傅千夙!她在哪里?他疯了似的寻遍了王府的每个角落,这才知道下人们和侍卫们被下药迷昏,云氏睡了一天一夜还未醒,而杨氏昏在院门口,另外两个侍妾都不在府里。

贺东风快马奔向沈将军府,撂倒门卫冲进去,直问沈将军要沈碧姝的下落。然而沈碧姝没在将军府。

倒是日落时分,国公府来了消息,说贺珏在这儿过一宿再回府。

贺东风与那送信一同去了国公府,见贺珏正在玩儿,他二话不说将人拽起来,眸中尽是猩红:“你回过王府?”

王爷哥哥的样子太吓人,贺珏有些害怕:“回过。”

“你嫂嫂呢?”贺东风紧紧盯着贺珏。

贺珏见大家都看了过来,便拽了拽贺东风的袖子:“王爷哥哥,去房里说话。”

当贺东风知道傅千夙没死,他松了口气。老天保佑,贺珏回去得及时,若不是,她就没命了。

“王爷哥哥,那沈氏在如意居被看守着。”

“你嫂嫂也在如意居?”

贺珏皱眉:“嫂嫂说她有她的去处。不过珏儿让她忙完就赶紧回王府。”

贺东风忽而笑起来,眼里全是哀伤,她有她的去处,也就是,她不会再回来。他不由想起半夜时她说的话。

他的自负,再一次险些害她丢掉性命。为了一举拿下沈碧姝及她背后的人,他布了这个局,然而却是以差点失去她为代价。

她问他,如果她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他会不会让她走,他却为了这样一个局,让她等到今日。可结局是,他没能及时回来救她。

他到底是又负了她。

“贺珏,今夜你留宿国公府,母妃也快回来了,本王让她也来国公府陪你。”贺东风交代了抚剑和雄心等会儿去迎接太妃来。

而他则让朝雨去将沈碧姝押回王府。

半夜里,晋王府还点着亮如昼的灯火,正厅里贺东风一身肃穆坐在正中,沈碧姝被踢伏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筛子。

“轻尘,拿给她画押。”

轻尘将一篇长长的罪状放于沈碧姝跟前,里头写满大大小小的罪责,似乎不把沈碧姝连根拔起不罢休。

沈碧姝自知再也反抗不得,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王爷,妾身爱你啊,妾身做这些事,都是因为想让你回头看妾身一眼。”

“这些罪状,足够你死一百遍。把你送到大理寺,也还是轻的。本王要将罪状张于城门,让众人看看你沈碧姝有狠毒。”

“不,不要。王爷,你不能这么对妾身,你与妾身说过的,说你厌恶傅千夙得很,说你要休了她的,妾身不过是替你对付她。”沈碧姝哭哭啼啼,整张脸似一下老了十岁。

贺东风跟看一堆垃圾似地看着她:“知道你哪里踩了本王的底线吗?你明知道太妃想要本王早日后继有人,你却骗了所有人说你怀了身子。沈碧姝,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将众人玩弄于鼓掌?”

“若不给你个深切的教训,难消本王心头之恨。”

沈碧姝尖叫起来:“王爷,妾身做的这些事,难道不是你默许的?你若足够喜欢傅千夙,妾身又怎么能得逞?你如今却来怪妾身,岂不可笑?王爷与傅千夙之间发生的这些事,早就在傅千夙心里留了阴影,即便王爷杀了妾身,傅千夙也不会再相信王爷。”

贺东风走到她跟前,掐住她脖子。是啊,傅千夙再也不会相信他,再也不愿回到他身旁。

朝雨怕他就这么掐死了沈氏,忙提醒:“爷,沈氏固然有罪,然爷用不着弄脏了自己的手。”

贺东风猛地甩开沈碧姝,眸底尽是狠戾。要弄死沈碧姝易如反掌,可弄死她,却是便宜了她。

“你一次次害本王的王妃,本王若将你处死,也只是让她平添罪孽,倒不如让你一辈子替她吃斋念佛,为她祈福祷告。”

沈碧姝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王爷一伸手,朝雨将一把剪子递到他手里,而后与轻尘一左一右按住沈碧姝,不让她动。

沈碧姝原本有些凌乱的发髻被贺东风生拉硬扯,而后第一剪下去,她长长的头发掉落地上,第二剪下去,她额前发有如狗啃,第三剪第四剪,她的头发越来越少……

等贺东风丢了剪子,轻尘寻来一面镜给沈碧姝照。

沈碧姝看着镜里的人,像个疯婆子似的,她再也受不住刺激,嚎啕大哭,然而没有人理会她。

贺东风更是觉得倒尽胃口,从前他怎么会觉得,此女皮相不错,可以成为他的妾?分明像条乱吠乱咬的狗。

“送去光顺寺,永生永世不得回京,不得离开光顺寺。若有违令,将其母送到光顺寺作陪;再有违令,将其弟送到光顺寺,每违一次令,多将一个其家人送去。”

沈碧姝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光顺寺是什么地主,是专门关押一些犯事的权贵的地方,因是权贵,比平民看守得还要紧,寺里终年不见日头,寒冷异常,缺吃少穿,关在那里的人,若想有吃有住,靠的便是最原始的兽性,抢,只要抢到就是你的。那里的白骨比关的人还要多,说是关活人,却跟魔鬼一样,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王爷,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只要不去光顺寺,要我做什么都行。”

贺东风不想与她再废唇舌,挥手便让人将沈碧姝拖走,而她方才发疯嚎叫时撞到了墙,撞出血来,被拖走时血迹印了一路,触目惊心。

第177章 她竟走得如此彻底

沈碧姝那半夜如鬼魅般阴森森的叫声,让王府的人个个打寒颤。于是到了第二日,便流传出许多不同的传闻,但无一不是指晋王府沈侧妃的。

朝雨轻尘报与贺东风听时,他并未理会。沈碧姝画押的罪状,被张贴于城门,这里是百姓最为聚集的地方,看过罪状书的人无不叹息,这样的女子,想来大概是雁朝建立以来最为恶毒的,晋王没有将其交由大理寺审判倒是仁慈了。若交由大理寺,只怕整个沈将军府都难逃其咎。

不过也有人说,晋王将沈氏送去了光顺寺,也算是沈氏该得的惩罚了。那里的白骨,那里的活死人,光是听说都叫人打心底里发毛。听说那里的人下地狱后是要投到油锅里去的,再也不能投胎做人,只配做畜生。

还有些百姓自顾涌到了沈将军府前,朝里扔菜叶和臭鸡蛋,说沈氏会如此恶毒,都是其父母养而不教之过。

总之,沈碧姝一人被惩,整个将军府虽未受到官府的处置,却受到民间百姓的憎恶,很长一段时间将军府里的人都不敢外出,唯恐被百姓伤到。

沈老将军在祖宗面前跪了三天三夜,沈谦来到祠堂,看着从前威武的父亲一夜老了十岁,他在祖宗面前要父亲与胡氏,还有胡氏的一双儿女断绝关系,如此方可保住将军府百年来的名声。

“若是为父不愿呢?”

沈谦心知他舍不下胡氏,然而这次,胡氏必定要除。

“若父亲不愿,孩儿自当为父亲解决。”

沈谦说到做到,当日即告知族人,在太公的见证下,将胡氏除籍,更在族谱上除掉沈逊的名字。胡氏哭得跟断气似的,却无一人敢留她。

将胡氏驱出将军府时,外头百姓见了都大声叫好。沈谦与百姓道,昔日晋王侧妃做错的事,他愿代将军府为晋王妃负荆请罪。

当着众人的面,沈谦脱掉外袍,在寒冬腊月中赤着上身背上荆条,跪下来一步步往晋王府的方向膝行。

晋王府一片死寂。贺东风站在主院里,脸色惨然。那日连夜处置了沈碧姝,他一刻都等不及要去寻傅千夙。然而贺珏却在正厅外扯住他的袖子,原来他一回府,贺珏也跟着回来,见证了他处置的过程。

“放手,本王要去寻你嫂嫂。”

贺珏一双大大的眼睛雾气濛濛的,突然哇一声哭出来,将一张纸塞到他手里:“王爷哥哥,你打死珏儿罢。”

贺东风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将手上的纸打开一看,却是宗人府盖了印章的和离告示,即日起他与傅千夙不再是夫妻关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后他自知她再也不会回来,纵是心缺了一口也不敢再躺着,怕母妃与贺珏担心。

之后,他派朝雨轻尘去寻她的踪迹。本以为她即便不在如意居,也会在如意居附近,却不成想,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寻过了,就是没有她的身影。而如意居、玲珑馆和吉祥小食店,朝雨轻尘每日都会去,然而这几个店生意依旧,仿佛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不敢相信,她竟走得如此彻底。

朝雨见王爷脸色不佳,于心不忍,却还是得告诉他:“沈少将军为王妃负荆请罪,已到王府门前。答不答应王爷都要出去应一声。”

负荆请罪?贺东风喉咙里一阵苦涩,连沈谦都知道要向她负荆请罪,而他呢,他做错事时,可有什么表示?难怪她会一再心寒。

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他根本就配不上她。

深吸口气他大步往外走,如今不是计较沈谦与她旧情的时候,他还要依仗沈谦,一块去寻她。

晋王出来,外头的民众会都静下来。他们是亲眼看着这沈少将军一路从将军府跪到了晋王府的,这份诚意,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沈少将军少年英雄,铁骨铮铮,敢于为贵府的人事负责,若本王再不原谅,岂不成了小人?快起来。”

说着贺东风把沈谦扶起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沈谦,本王有一事求你,进去详谈。”

当沈谦知道千夙已经离开了晋王府,他惊讶得无法形容。她真的走了吗?连贺东风也找不到她,可见她的决心有坚定。

“恕在下也没办法,她从前可不会这般决绝,更不会如此大胆,如今,她会去哪里,真真是你我都无从预料的。”

两人一阵愁怅。

而远在杏村的千夙,怎一个逍遥了得。睡了一个长长的觉起来,老管家夫妇已经宰好了鸡,杀好了鱼,外加摘了两大盘绿油油的菜,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养的种的,简直不要太新鲜。

“林伯,你们弄好就放在那儿,今儿我掌勺。你们坐那儿吧。”

林伯夫妇怎么都不敢相信,怎么有主子亲自下厨的?他们都不让千夙干,千夙要生气了,他们才离开厨房。

“做的菜有点多,林伯你家有什么人在杏村,多叫几个来吃呗。”千夙边用筷子打匀鸡蛋,边跟林柏他们聊家常。

林伯说他家有两儿一女,两儿和媳妇都到京城去了,过年才回来,倒是小孙子不肯去京城,留在了杏村与姑姑一起。

“那敢情好啊,林婶快去把他们喊来。”

林婶想着,春儿和福哥儿在家也是吃包子,不如喊过来一块儿吃,反正符姑娘不在意。

林伯不让,说哪有下人与主子同桌一块吃食的。

千夙笑了:“在这儿不用分什么主子下人,叫来一块吃吧。”

林婶“哎”了一声,赶忙回去喊人了。

等到吃饭时,一桌子坐了四个大人一个小豆丁,桌上有葱花煎鸡蛋,还有清蒸鱼,炒青菜,一锅鸡汤,除千夙外,个个都在咽口水。

林春是个十五的小丫头,即便是去吃村里的宴席,也没有这顿这么多肉的,瞧得她眼睛直冒光。过年时娘才宰鸡,平常都是给他们做些饼啊,吃点稀饭红薯就解决了。

“起筷。”千夙是吃习惯了,见他们都吃得这么欢喜,她也高兴。她挨个给他们盛汤,还把整只鸡从汤里捞出来,折了一只鸡腿给福哥儿。

福哥儿咧开嘴笑,正是换牙的时候,门牙那儿空空的,好不滑稽。

“鸡腿你能吃吗?”

“能吃。”福哥儿接过鸡腿,大口咬起来。

林伯有些不好意思:“符姑娘,老奴这孙子惯常跟村里的娃儿耍野了,惹了一身的陋习,您见怪了。”京城里来的大小姐呢,会不会看他们这些粗人不习惯?

千夙笑笑:“没事,小时候都这样的。”

一顿饭吃吃笑笑就过去了,林春和林福吃完饭还不愿走,他们都觉得这个京城里来的姐姐太好了,给他们说许多有趣的事。

林婶去洗碗,林伯给端来新鲜的果子解腻,千夙就和他们话起家常来。

“春儿,今年十五了,可有想着嫁人?”

林春不好意思:“没呢,他们说我长得黑又瘦,都不愿意要我。不过我也不想嫁他们,一副猴样儿。”

林伯瞪她一眼:“没大没小的。有人肯要你就不错了。”

千夙听林春的话乐得不行:“谁说你黑了?这叫健康的肤色,至于瘦,那是身材好。”

林春点头:“我也这么想的,有本事他们跟我一样,每顿吃五个包子还能这么瘦。”她伸出手掌来。

林伯拍她:“五个包子,你还得意了?”

“嘿嘿。”

这才寻常人家啊,虽然也有烦恼,但是一家人过得乐乐呵呵的,多好啊。这才是她想要的。什么贺东风什么晋王府,都见鬼去,切!

千夙捻着果子往嘴里塞。

恰此时,竹香来了。

林伯知道这位小姑娘来找符姑娘有要事,便打发春儿和福哥儿回家。

“主子,宅子里怎么这么多人?”

“没事,都是林伯的家里人。你怎么来了?”

竹香摸摸鼻子:“主子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朝雨轻尘盯得可紧了,今儿连沈少将军的近侍也来盯了,奴婢是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

千夙轻轻蹙眉:“如此你没事就不要来了,省得他们找到我。”

“奴婢是有事才来。”竹香将沈氏怎么个惨告诉了主子,还说沈少将军负荆请罪的事。

“沈谦是个大丈夫,他一定会成为英雄。”千夙毫不意外沈谦会这么做。

竹香又说起王爷来:“王爷近来过得很不好,病在床上,已经三日了,听花容云裳说,太妃娘娘请了太医来,说是王爷的身子无大碍,都是心病。”

千夙没应声,只是问竹香:“几个店的生意如何了?”

“文公子有开分店的想法,特让奴婢来问问主子的意思。他说店都看好了,在临城。”

千夙想了想道:“开分店是好事,但是临城那边我没去过,不知具体情况,等会儿我写一个要点你带回去让文公子填,填完了你再拿来我看看。”

竹香应下,想了想又道:“主子,还有一事,本来文公子说是小事,让奴婢不必告诉你,然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何事?”

“就是吉祥小食店对面,今儿开张,悬的招牌竟然是福瑞小食店。”竹香蛾眉紧锁。

第178章 这些天来,折煞了两个大男子

福瑞小食店?倒是有那么点意思。

“竹香,你觉得哪儿不对劲?”千夙问。

“就是觉得,它开在别处也就算了,开在吉祥小食店对面,偏生还起这么个名字,岂不是要抢吉祥小食店的客人?”竹香嘟着嘴。

千夙拍拍她的肩:“这才开始呢,你就受不住了?需知道,小食店可不止吉祥一家,即便今儿没有福瑞小食店,明日也会有别的小食店与之竞争。面临竞争时,该怎么做才是你该想的,而不是一个劲怨别个的店开在了你对面。”

竹香受教,她想了想说:“主子,两家小食店离得这样近,万一他们也卖鱼蛋鱼豆腐,价格却是咱们的一半,这岂不是客人都去了他们那边?”

“所以,你觉得打价格战好吗?谁先开了这个头,等于恶意影响市场,必要吃苦果。如今你该做的是,非但不可降价,反而要寻由头涨价。”

竹香睁大眼睛:“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吉祥小食店可不止那一二样小食,眼下我再教你一样小食,你回去后准备准备,过两日便涨价,那些食客们头一两天会被福瑞小食店吸引了去,但是最多不过三五日,他们宁愿多掏银子也要回来的。这才是吉祥小食店的根本。”千夙耐着性子对竹香循循善诱。

竹香半信半疑,但主子从来就没有出过错,听主子的总没错。于是她虚心跟在主子身旁学。

千夙让林伯去买些猪手猪脚回来,顺路带几瓶醋;而林婶则去后头的鸡窝里捡些刚下的蛋,再去地里挖姜。

这种死冷死冷的天气,能吃上一碗姜醋驱寒暖身,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等林伯林婶把她要的都准备好了,千夙便开始洗姜,刮姜皮,烧开水,烫猪头猪脚。

林伯林婶在旁看着,不信他们眼里所见的,这符姑娘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吗?怎么做起家事来熟门熟道的,一点不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还有,她那一手烧菜的绝活,实在叫他们惊叹。

想起方才春儿和福哥儿吃得那个欢,林伯林婶都有些羞赧。他们守这宅子大半辈子,做吃食还不如符姑娘呢。

千夙又着手调起醋来,配比好将整锅端到灶上,放入姜,把猪手猪脚和鸡蛋都放进去,盖上盖子。

“主子,这就行了?”

“嗯,等会儿你可别贪吃。”

竹香盯着那锅,厨房外的林伯林婶也想知道符姑娘又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约莫半时辰,沸腾中姜醋飘出一股浓浓的香味来,千夙舀出一点试了试味道,放点糖,再加醋,又盖上盖子继续熬。

“主子,这姜醋可真香。”竹香方才看到主子掀开锅盖,里头的猪手猪脚都上了色,泛着一点油光,夹着浓浓的姜味惹人垂涎三尺,她真的好想试试看是什么滋味。

杏村里的人也是第一次闻到这种香味,都跑到宅子前面问林伯到底煮了什么,林伯不好意思道,是他家主人在熬姜醋。

大伙都想看看那姜醋长什么样,全挤在了宅子门口。

林伯赶不走他们,匆匆关上门去厨房告诉符姑娘。

“没事,就让他们等着。待会儿会给他们尝尝鲜的。”千夙边说边与竹香交换个眼神。

竹香领悟过来,千夙又让林伯出去跟众人说,是京城里来的客人熬的姜醋,今儿让大伙尝尝鲜,以后就要到京城的吉祥小食店才有得吃了。

林伯开门出来,见之前挤在这儿的人没走,反而又添了几个婆娘守着。乡下地方就是这点好与不好,一有新鲜事,不管你府门多高,邻里都会涌过来。

又熬了许久,千夙见猪手猪脚已熬得绵烂,鸡蛋裂了壶,姜醋汁渗进去,而大块大块的姜被熬得又粉又软,她舀出三碗来,每碗里有一块猪手,还有一枚鸡蛋。

竹香闻着香味,等不及喝了一口姜醋汤,只觉那又香又热的汤流经喉咙到了肚里,全身都暖暖的,猪手绵而不腻,鸡蛋也好吃得差点让她吞了舌头。

“好吃,好吃。”

林伯林婶本来不好意思,哪有主人给下人熬东西吃的,然而闻着那姜醋香他们也是忍不住,到了嘴里顿时只记住了这个味道,从前吃的那些全都记不住了。

“主子,奴婢再,再吃一碗就好。”竹香馋得不行。

然而千夙按住她的手:“你若是底子耐不得热,还是少吃些,没得明儿个上火流鼻血。”

竹香认真想了想:“主子,奴婢是不怕热。再吃一碗没事的。”

千夙笑了,由得她去。然后她拿出小碗来,每个碗里只舀一点,够两口就行,让林伯林婶端出去请乡亲邻里吃。

“剩下的这些,要留给春儿的,福哥儿小,让他吃颗鸡蛋就成。”

林伯林婶心里都很感激。

姜醋被端出去,乡亲们跟抢的一样,没一会儿,个个碗里便是什么都不剩了,都说京城里来的客人真厉害,能煮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而竹香回去,把主子写的要点转告文公子,文公子打开那张要点一看,差点没晕过去,这比先生出的考题还要难答,不过也直接说明了,他想开分店的想法还得再缓缓,毕竟按照这份要点,他心里还不算特别有把握的。

文径寒当即决定,先把如意居给做到雁京第一再考虑开分店的事。说干就干,他把之前从符姑娘手里得到的酱方,放开了做。第一批酱供给了如意居,专门用于火锅之用。这第二批酱,便是放在了如意居的柜台上,凡消费满一定额度,便可赠酱料一瓶。

因广告做得响,这些酱也的确是美味,于是有许多来京的外地人,都捎了两瓶当特产带回去,这些酱便墙内开花墙外香了。

而竹香依照主子的吩咐,暗暗准备了两日,那肖九却是急得不行,眼见着客人们都到了对面的福瑞小食店去,他与秋月商量,都准备去劝公子,将鱼蛋降一降价应付福瑞小食店。

竹香准备完,一下便否决他们,然后端出一大锅香飘飘的姜醋来。

许多客人又回来了,竹香趁机涨价:“本店俱是用新鲜的食材酿制小食,近来好些食材涨价了,本店的小食也一律涨一个铜板。这姜醋乃是冬日养生之首,一碗三个铜板,加鸡蛋或猪手猪脚另计。”

肖九不停扯着竹香,竹香没理他。

客人都快要跑光,个个都骂吉祥小食店宰客,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还卖三个铜板。

竹香终于明白主子说的话,这些人啊,嘴里明明想吃来着,却是图一时便宜。也罢,就让他们去对面的福瑞小食店尝个遍,等他们尝遍了,自然就会惦记吉祥小食店了。

“来一碗姜醋,加鸡蛋。”

竹香笑着说:“好咧!”舀完姜醋抬眸,竟是沈少将军。

“给本王也来一碗,加猪手。”

“好……的。”竹香有些不自在。主子啊,王爷和将军又找上门了,奴婢怕他们一逼之下就什么都憋不住哇。

一个小小的小食店前,聚了两位京城排得上号的俊男子,惹来许多百姓注目。

沈谦吃完鸡蛋喝了姜醋汤,轻拭嘴角:“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小食,是她想出来的?”

他的话音一落,贺东风便也看过来,紧紧盯着竹香。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竹香硬着头皮应:“是奴婢前日感了风寒,煮姜茶时,不小心打翻了醋,无意得来这道小食。”

“如此你倒是聪明。”贺东风嘴里这么夸着竹香,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那女人向来多点子,不管什么到了她手里,都能变出好玩的东西来。

如今她没给他留任何踪迹,想来这辈子都不想让他寻到。

贺东风看向沈谦,同是男人,他知道沈谦怎么想。叫沈谦放弃,还不如直接砍了他的头。

而傅千夙,她待沈谦,也有那么一丝与众不同,也许她自己都没发现。他们从小一块长大,陪伴在对方身边的时间那么长,即便傅千夙嫁作人妇,可在她心底,还是留了沈谦的位置。

这一刻,贺东风不得不承认,他在意极了。

沈谦心知从这个叫竹香的小丫头嘴里是探不到什么了。他唯一担心的是,千夙她照顾不好她自己。别的,他没再多想。不管她想做什么,身为她的沈谦哥哥,都不会反对。即便她想嫁人,即便她想嫁的人不是自己。

轻叹口气,他实在不该这般愁肠百结的,千夙也不会想见到。她不会知道,这世上最懂她的人,是他。

“王爷,在下去如意居,你要一起吗?”

贺东风摇头,他要去的是玲珑馆。那位文家大小姐,可不是一个会轻易相信人的人,她会这么相信傅千夙,难保她不知道傅千夙在哪里。

为了寻到这个女人,这些天来,折煞了两个大男子。

而光顺寺山底,沈碧姝死死掩住自己的眼睛。就像在黑夜里过久了的人,一下见到光,再也不适应。

“贵妃娘娘,救救我,救救我。”

一辇挂着白纱的轻轿上,坐着那个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女人,她的声音透了白纱,显得那样遥远:“碧姝,你太让本宫失望了。之前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一定会拿下贺东风,任本宫差遣。结果呢?”

沈碧姝跪着前行,想在那轿子下磕头,然而还未走近,就被嬷嬷一脚踹开。

“你也休怪本宫无情,本宫帮你的够多了。如今是你自己不争气,怨只怨你看不清一个男子,落得为君碾成泥的结局。”

“不,贵妃娘娘,您再给碧姝一次机会,再一次就成。碧姝一定会为您除去傅千夙。”

“放肆!”齐贵妃怒喝。

两旁的嬷嬷便拽着沈碧姝掌嘴,直把她打得嘴角冒血。

“你是为本宫除去,还是为你自己除去,你当本宫糊涂?沈碧姝,本宫给你的机会还少吗?来人,送她走。”

嬷嬷从怀里拿出一颗药来,沈碧姝死死挣扎,然那颗药还是被塞进她嘴里。

齐贵妃在轿上透着白纱看沈碧姝七孔流血,似一朵冒血的花,一下枯萎在她面前。

第179章 狼狈的三皇子

“本宫闻不得腥,处理干净。”齐贵妃闭上眼,轿子转了个方向,后头自有人处理沈碧姝的尸体。

密林里走出一道银色身影,正是着便装的三皇子贺詝。

“可惜她空有一身娇美,却是个无用的花瓶。”

齐贵妃撩开白纱瞪他一眼:“你今儿觉得可惜,明日她便能陷你于囹圄。”

“儿臣谨遵母妃教诲。为大事者,须断绝儿女私情。”贺詝负手而立,这林子茂密得阳光都透不进多少来,一如他的心。

齐贵妃仔细打量他的神色,见他确是不在意沈碧姝的死,她才放心。自生贺詝那一天起,她整整花了十九年才走到今天,坐上这个仅次于皇后的位置。贺詝是她一手教出来的,他的野心与聪慧,是她最为骄傲的,她不认为,贺詝比太子差。

眼看皇上一日日老去,她决定提前实施这个大计。所有阻碍她计划的人,都得死。

“詝儿,本宫听说贺东风与傅氏和离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贺詝微蹙眉头,想起他曾在安乐侯府见过的傅氏,貌若天仙,满腹才华,若她到了他手上,不失为一件美事。

“儿臣明白。”贺詝转身离去。

齐贵妃望着密不透光的林子,心事重重。

再说吉祥小食店因有姜醋这味好吃之物,原先都到对面福瑞小食店去的客人,又全都回来了,三个铜板一碗的姜醋,每日都有许多人来排队买,竹香收银收到手软,肖九和秋月佩服得不行。

秋月知道那符姑娘不在如意居后,对文径寒仍有幻想,却不料想,人家文公子近来忙得很,而文夫人也不再让媒人婆子介绍好的姑娘小姐了。

她偷偷去问文姑娘,文姑娘只笑说一切得靠缘分,弟弟的缘分未到,再等等也不迟。

秋月是聪明人,听了文姑娘的话,她知道与文公子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于是把心收起来,更加卖力打理吉祥小食店。

而贺东风与沈谦,一日又一日无果而返,贺东风甚至觉得,这女人是不是人间蒸发了?

他们又换了方向,不再盯着京城,而是在京城周围的县城找,却依然无果。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当他们毫无所得时,有一个人却找到了千夙。

贺詝特意换了一身帅气的袍子,出现在杏村古柳巷大宅子门前。敲了一会儿门,无人出来应,他纳闷了,难道人不是在这里?

林伯与林婶从外头回来,见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站在宅门处,赶忙上去问:“这位公子找谁呢?”

“找一位姑娘。”贺詝拿出画像来,“就是她。”

林伯看画像里的人居然是符姑娘,心想这公子难不成与符姑娘有什么关系?

贺詝撒起谎来:“不瞒二位说,这位姑娘与在下自小定亲,前些时日两家人闹了些矛盾,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叫两家人好找。在下打探到消息她在此处,便来寻找。”

林婶听完正欲开口说话,林伯扯了扯她的袖子。符姑娘从来没跟他们说过未婚夫一事,他们即便知道也要当不知道。眼下她未婚夫找上门来,他们是她的下人,自然不能主动将她的行踪告诉别人。

“这位公子,小的老眼昏花了,瞧不清画像,要不这样,你且去再寻寻,老朽家可没有姑娘。”

贺詝见这老汉子说得像那么回事,倒也不多追问便离开。

林伯林婶进屋,找了一圈才发现他们主子在后院呢,昨儿个才搭的秋千,今儿她就在秋千上睡着了,难怪没听到外头有人叫门。

“符姑娘?快进屋去歇着,外边凉哟。”林婶摇了摇千夙。

千夙睁开迷蒙的眼睛,她居然睡着了,怀孕可真是嗜睡。打个呵欠,她从秋千站起来,幸好林伯林婶回来了,不然她得感冒。

林婶忍不住告诉她:“适才有个后生拿着画像来找,那画像画着符姑娘你呢。”

千夙的心一颤:“拿着画像来?你们没有告诉他我在这儿吧?他说什么了?”

林伯心想还好他打混过去了,不然符姑娘得怪他们。

林婶说:“那后生说是姑娘你的未婚夫,前些日子闹了矛盾,你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叫两家人好找。”

千夙听到这儿,翻个白眼,她哪里来的未婚夫?看样子不是贺东风,也不像是沈谦会做的事啊。她细问林伯林婶那人的容貌,问完更加迷糊了,这人到底是谁啊,怎么会拿她的画像找她呢?

翌日,贺詝又来了。底下人打探到,那傅千夙就是在杏村,就是在他昨日去过的宅子。好啊,居然敢骗他三皇子,他要那傅氏好看。

谁知他来到宅门时,又是昨天那对老夫妇出门。

千夙此时站在门后,从缝里看到了外边的人。居然是那个好男色的三皇子贺詝。直觉告诉她,此人找她定没有好事。然而他既找到了这里,她不出去应付也说不过去,万一他迁怒林伯林婶呢?

在脸上蒙了条纱巾,她这才出去。

贺詝见到傅氏出来,眼睛一亮:“你真的在此,叫我好找。”

千夙跟他演戏:“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想你想的。”贺詝嘴里这些话是随手拎来,谁信谁傻。

“你还是别想了,我身上长了东西,又痒又痛,大夫说会传给人,你站这么近真的好吗?”千夙边说边朝三皇子走近。

吓得贺詝连退数步:“就这样站着罢。实不相瞒,上次在安乐侯府一见,回去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听说你与贺东风和离,我便眼巴巴地来了。”

这人是脑子缺条筋还是天生带傻气?这些话怎么这么虚呢?再说,她又不是没见到过这贺詝与那雌雄莫辨的萧安之间的狗血。想到这茬,千夙顿时忆起来,她当时还捡了一块玉柱形的玉呢,上面刻着个“詝”字,她那日捡过之后洗了好几次手呢。

“你说真的?”千夙故意问他。

贺詝拍胸脯:“大丈夫一言九鼎,我说是便是。你既与贺东风和离,何不考虑一下我?”

考虑你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呕死!

“我是残花败柳了,哪里配得上你。”千夙幽幽叹气,边摆手:“回去罢,勿要再来了。”

说着,她走快几步,跟上了林伯林婶的脚步。贺詝自然也跟上她的脚步。

一行四人来到了林子里,林伯林婶特别不自在,千夙却一点都不在意,她抱着一条树干:“哎哟,这么重呢。”

贺詝上前:“我来。”

千夙要的就是他逞强。深宫里的皇子,吃穿用度皆有人服侍,哪里干过重活,这不,他一抱上那树干,整张脸都白了。

呵呵,好不好玩啊,贺詝?以为她十八二十二呢,敢来骗她。姑奶奶她上辈子加这辈子,岁数是他两倍还多呢。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贺詝使尽吃奶的力气,那树干仍不松动半分半毫,偏偏他在傅氏面前表现,总不能说拔不动吧?

于是这位尊贵的三皇子,撩起了袖子,整个人贴在树干上,脚上那死贵死贵的鞋子还沾了黄泥,他一用力,树上的叶子纷纷落下,掉到他身上,还有一只姑娘的绣花鞋从树上掉下来,砸中他的脸,一个鞋底的印子便留在了堂堂三皇子的脸上,他狼狈得很,哪里还有贵公子的体面?

“哈哈哈哈!”千夙忍不住抱腹大笑。

贺詝是面子里子都丢了,换平时都要骂人了,可他方才跟她说是为她而来,若是眼下发作,她就不会信他了。

算了,等她到了他手里,他保证折腾死她。

可没等他想更多,千夙可怜兮兮地过来:“你还是别拔树了,我们都捡了一堆树枝了。等下吃烤鱼,你会抓鱼的吧?”

第180章 能遇见她,是你的运气。

贺詝满脸不可思议?抓,抓鱼?

千夙点头:“是啊,烤鱼。这么冷的天,吃烤鱼再合适不过。”

林伯跟林婶都有些不忍心了,符姑娘可真舍得啊,看样子这公子也不是她的未婚夫吧,哪有大冷天还舍得心上人下水里摸鱼的?

千夙见三皇子那傻样,心里那作弄的念头更是蠢蠢欲动。她慢慢踱过去,靠近三皇子,撩了他一下:“你看你这般器宇轩昂,定是很快就抓到鱼的,可比我在水里蹲上一天都抓不着一条鱼强。”

她一靠近,三皇子只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那是女子天生带的馨香,纵是他在色中打滚良久也不由为这天然的香气心猿意马,这可不是脂粉味呢。美人果真连气味儿都比别个香。

“好不好嘛?”千夙又撒了一句娇。

“好。”三皇子下意识回答。真的是下意识,那些个美人问他要珠宝华裳,他从没说过不好。

于是这种呼吸都冒热烟的寒天里,三皇子将厚厚的棉袍脱去,鞋子脱去,就这么走进了塘里。

“符姑娘,他要是病了可怎么办?”林婶瞧着都觉冷。

“病了也是活该,谁叫他敢冒充是我未婚夫?可别坏了我的名声才好。”千夙恶狠狠道。

想到上次他与那粗嗓子要把如意居作为他们的据点,她就生气。这贺詝绝不是什么好人。

千夙拎起一颗石子,猛地朝贺詝的后背砸去。

贺詝疼得下意识往前弓,谁知脚下不稳整个栽到塘里去,全身都湿透了,还染了不少塘里的淤泥,眼下就跟村里的汉子相去不远,恼得他怒瞪傅氏。她是故意作弄他的。

千夙却一副无辜的样子:“你还好吧?村里的娃儿太热情了,见你长得细皮嫩肉又俊逸,才用石子砸你。”

是这样的吗?贺詝看了眼自己的手,是细皮嫩肉没错,至于长得俊,他向来是知道的。

“忙了这大半天,你也饿了吧?快回去我给你喝碗姜茶驱驱寒。”

贺詝都要感动了,贺东风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如此贤妻,他还要和离。

匆匆从塘里爬上来,贺詝把棉袍披上,跟着千夙回宅子。

千夙手脚麻利地煮了一大锅加了糖的姜茶,给贺詝舀了一碗。

贺詝咕噜噜喝下去,只觉身子温热了不少,额上还冒了出汗来,可是为什么他的头还是越来越昏呢?

呯的一声,贺詝两眼一闭倒下。

“林伯林婶,扛扔出去。”

尊贵的三皇子这一天白干了,非但讨不着一点好,还被人当瘟猪一样扔出去,还是他的侍从偷偷地把他扛回去的。

贺詝病了几日身子不爽利,连早朝都没法去。

太子趁贺詝病着的时候,向皇上进言,一下子揽了两项美差,把三皇子一党刺激得不行。

和东风一块回到东宫,太子笑道:“这三皇弟也真是,平白无故跑出去受苦,听说被扛回来又是高热又是损肠伤胃,真不知他抽什么风。”

贺东风也觉事情来得蹊跷,这年关将至,谁不想代皇上给平民施米?如此有威望且美名的肥差,贺詝居然不出来抢?

“臣觉得,此事还是仔细查一下更为妥善。”毕竟三皇子不是一般人,谁知道他会不会以退为进?

太子点头:“东风,此事交给你。”

贺东风领下了,正欲去办时,太子喊他:“怎么还是这副魂不归位的样子?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你何必还死心眼将她放心上?天下美人多的是。”

是啊,美人多的是,换作从前,他自己也不信居然会被一个女子套牢,从此风流是路人。可眼下,他只想找到她,哪怕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罢了,本宫不懂啊!”太子摇头。

太子妃此时进来,第一句话便是问贺东风:“还没找到傅氏吗?”

“臣无能。”

太子妃眸光微沉,怔了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太子有些不悦,她当他是死的吗?一进来只顾着问东风傅氏的下落,看都没看他一眼。好像是围猎回来罢,她就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去她的院子,她也不来他这儿,同在东宫,他愣是没见着她的人,若不是听下人说起,他还真当东宫没有她这号人了。

女人嘛,有点小脾气会吃味儿能理解,但要是太过了,便是无理取闹了。尤其身为太子妃,哪能跟外头普通人家的正室一样?这点胸怀都没有,多的是能取代她的人。

太子独自想着这些事,然太子妃却跟贺东风小声说起话来。

“东风,傅氏不是一般的女子,她胸有大志,也不拘于泥,她若离开,便是真的离开,并不会再留给你任何机会。像她这般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放目雁京又能有几个?能遇见她,是你的运气。可你没能好好把握这运气。”太子妃语重心长起来,说的是傅氏,又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

只是她没有傅氏这般勇气罢了。她总是憋在心里,连一句重话都不会说,有时想想,她活得真比别人好吗?不过是笼中物罢了,外人看着很是光鲜,自己知道举头低头不过方尺。

想说的话太多,然而除了傅氏,她不知还能找谁说。许多话往往不能与熟悉的人说,反而能与数面之缘的人轻易开口。

太子妃最后说了句:“你一定要寻到她,告诉她,即便不当这晋王妃,也是能来东宫陪我说几句话的。”

贺东风嗓音浓重地应了声是。为何总要在别人嘴里听到她有多好,才知道自己到底错失了什么。

回府后,他交代朝雨轻尘去查三皇子的事。而后,他独自一人在府里走了一圈,沿着她走过的痕迹走了一圈,越到最后,越是难受,他停下来,扶着廊柱喘息,悔意如汹涌海浪顷刻将他吞没。

而如意居今日来了个很特别的客人,张屠户家的小女儿张宝儿。

她并未携伴而来,自己寻了张小桌子坐下,点了两个小菜,顺便问了海棠掌柜:“那傅氏最近都没来如意居吗?”

海棠一愣,很快又恢复笑脸:“看来小娘子与符姑娘结缘不浅啊,难得听你问谁的消息。”

张宝儿的脸微微地红了:“也是见她长得好看才问的。”其实她想问的是,那王妃真的与王爷和离了吗?她是听秦安说的,秦安那身份,京城的权贵圈里什么消息能不知道?

不知为何,听说这个消息,她有些着急,为那个女人着急。想来也好笑,从前她都是盼着那女人离开贺东风的,如今却又替那女人觉得不值。也许,是替她自己不值吧。

张宝儿想得怔怔时,有人在她旁边落座。她抬眸一看,呵,可真是巧了,居然就是贺东风。

“王爷是来这儿寻人?”

贺东风眸子半眯,看了眼旁边坐的姑娘,很快又收回眼神。

“如今整个京城都在说,王爷寻那下堂妇寻得紧,难得今日偶遇,便问问王爷是不是。”张宝儿丝毫不觉尴尬。本来就是,贺东风于她而言,兴许上辈子,这辈子,下下辈子她都未必能忘,忘掉他有多冷酷绝情。

贺东风神色变得吓人:“下堂妇?你有什么资格如此议论她?再让本王听见一句,小心你脖子上的人头。”

张宝儿嗤笑。从前他怎么对自己,如今终于有人怎么对他。所谓因果循环,屡报不爽。值得她笑的是,如今这个让他难过又伤透脑子的人,虽然不是她,却是她的身体。

没错,她重生了。只是,她重生在了屠户家,叫张宝儿,不再是傅千夙。这种在旁似局外人一样,看着如今的傅千夙怎么争气的感觉,其实挺好的。重活一辈子,她不想再与权贵有一分一毫的关系,她只想平安喜乐地过,不想再为谁而亏待自己。

“民女想问王爷一句话,王妃她有什么值得王爷惦记的?”

第181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贺东风眸光沉沉,似一下拢了薄雾,让人瞧不清底下是什么。说不清傅千夙有什么好,凶巴巴的,既不体贴又不温柔,见银子眼开,没仪态,吃得多,言语粗俗,还屡屡不将他一回事。

可是偏偏,他就是如此惦记这样的她。一见到她贼兮兮的笑,好似世上再也没有能让他烦恼的事。

张宝儿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到答案了。她终于彻彻底底放下了上一辈子的事。连贺东风这样的人都被人收了,她想,她也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贺东风在如意居里没吃多少东西,却喝了几壶酒,然他酒量好着,加上心里有事,非但没醉,神志还特别清醒。

朝雨与轻尘一同来到如意居,见王爷桌上摆了几个空了的酒壶,他们俱叹气。

“王爷,三皇子的事查到了,你想听吗?”

“说吧。”

又是一副不关不痒的样子。朝雨不得不下重药:“爷,这事情兴许与王妃有关,你不想知道她在哪儿吗?”

什么!他们找到傅千夙的下落了?贺东风一下站起:“她在哪儿?”

轻尘低声与王爷道:“三皇子会发高热加肠胃有疾,皆因王妃先让他坎树劈柴劳累不堪,后又让他下水里摸鱼,他在水里摔着,感了风寒,回去王妃竟然给他喝姜汤,冷热交逼,三皇子不病才怪。”

贺东风拧紧了眉,贺詝去找她做什么?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也好意思跟他抢女人?

“所以,王妃到底在哪里?”

听出王爷语气不善,朝雨赶紧告诉他:“是在城郊的杏村。”

怪不得找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有她的影子,在京城旁边的县城也找不到,这女人真是了不得,害他一顿好找。

“王爷,你知道在哪儿吗?还是属下带你去罢。”朝雨摸摸鼻子。之前从皇山回京城,王妃让他在杏村留宿一夜的,当时他居然没发现,王妃就是那宅子的主人。

贺东风狐疑地盯着朝雨,轻尘岔开话题:“爷,您这样出现在王妃面前,她会觉得您不重视她,不如回王府沐浴更衣,好好收拾一番。”

轻尘这一提,贺东风也觉得自己身上好大的酒气,的确该收拾收拾。于是吩咐他们二个准备好马车,等他沐浴更衣后便去城郊。此时他却一点都没自觉,即便驾着马车去,她也不会回来的。

到杏村已日暮四合,贺东风本以为她落脚的地方会不入眼,毕竟她连柴房都能睡得下,然而当他的马车停在了丝毫不逊色于一般官家的府邸时,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大大的府门,上面悬着“傅府”的牌匾,那苍劲的力道,一看便是出自大师之手。且先不论这字是不是大师题的,光是那牌匾是上好的木材制造而成,不是一般人能花费得起的。

再说府门两边悬的灯,外罩是铁制雕花,里面一层薄如蝉的纸,因此透光格外明亮,即便是夜里都能看清府门上的细致雕刻。

朝雨跟轻尘暗念一声:“上次来可不是这样的。王妃原来这么有钱。”

“王府都没有这样的灯盏,可想宅子里头会有多少值钱的物什。”

贺东风轻哼,佯装见不到这些烧钱的玩意儿,直接敲门。

这个时间,村里几乎所有人家都躺下了,这突兀的敲门声一响,周遭的狗便吠起来。

林伯来开门,见外头又是一相貌堂堂的公子,不由打醒精神来应付。

“请问几位有何贵干?”

贺东风轻轻地吐出二字:“寻人。”

“请问是寻什么人呢?”

“寻在下的夫人。”

林伯一听,从鼻孔里哼出不屑来。好啊,又是一个招摇撞骗的,这临近年关,骗子就是多,这个比上次那个还要狡猾,专拣大晚上个个都睡了才来行骗,以为人家睡得迷糊了就没法判断清楚?

“这位公子,您的夫人只怕不在这里。”

林伯话音才落,嘭的一声便合上门,速度快得让门外的贺东风来不及伸手阻挡。

朝雨轻尘也傻了眼,怎么回事?爷的样子像坏人?

几人好一阵尴尬。贺东风没了耐性,来到墙边想翻进去找傅千夙。原本以他的武功这点高度小菜一碟,可是,意外出现了。

只见贺东风翻过去时碰到了墙顶的铁丝,那铁丝上扎满了长短、粗细不一的铁钉,若是白天还能看到,夜里根本就看不清,他就这么被扎钉子扎了腿,伸手一摸,竟有血。

“爷!”朝雨轻尘过来,见王爷一瘸一拐地走着,都被吓到。

贺东风却低笑:“你们的王妃实在厉害,她自己不会武功,却能制出克制武功人的东西来,别说宵小之辈能摸进去,就是大内高手都要未必能闯进去。”

朝雨轻尘不敢相信,方才见那管家模样的老人出来开门,似乎里头也没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们不信?来,绕到后门去。”

主仆三人绕到了傅府后门,贺东风让朝雨轻尘试着劈门而入。

朝雨轻尘特意用手按了按那门,没发现异常,门边也没有触到机关,于是他们一起运内力,轻易将门给劈开。

“爷,这门跟属下曾劈过的一样,没啥特别。”

贺东风敛了敛神色,是么?这么轻松就能进去?

朝雨轻尘小心地踏进门槛一步,四周没有弹出飞镖之类的,他们松了口气,另一只脚也迈进去。

却在这时,朝雨忽然感觉到了脚上触到了绳子,他匆忙大喊:“小心!”

轻尘缩回脚,却已然太迟,绳子被绊,两边收紧,两人还不及退出门去,就被绳子牵动悬在顶上的大水桶,哗啦啦的水泄下来,淋了朝雨轻尘一身。

若只是水的话,两人还不觉得有啥,偏偏淋湿了他们之后,另一大桶紧接着泄下,却是一桶泥灰,因他们湿着,那泥灰全沾在他们身上,连头上眼睛都未能幸免。

“快走。”轻尘与朝雨跟瞎子一样往后退,本以为门槛就那点高度,抬抬脚就能退到门外,却不料想门槛却升高了,他们被绊倒,往后栽跟头,一把吊在门上的剑被震动往下刺过来。

若不是朝雨轻尘习武多年,即便眼睛模糊感觉还是敏锐的,他们凭着危险降临的直觉迅速向两边绻缩,那把剑直直刺到他们二人之间的缝隙,只差那么一点,便要见血。

“呼,呼!”朝雨轻尘双手一抹眼睛,看到那柄剑时都险些喘不过气来。

贺东风在外头见着他们铩羽而归,同样心有戚戚然。傅千夙这女人可真不是一般人,翻墙的被铁丝铁钉扎,劈后门的差点劈死自己,她还藏着多少“吓人”的机关?

“王爷,看来今夜别想进去了。”轻尘可怜兮兮道。

贺东风无奈:“撤了。先找个地方对付一宿。”

可这里离京城好一段距离,最近的客栈都得一个时辰,于是他们逛遍了这杏村,才找着一处土地庙还算能挡风。

别说贺东风,连朝雨轻尘都暗叹,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最最算不过的还是王妃,若雁朝有多几个她这样的女子,便是上战场杀敌都没有男人什么事了。想他们一身武功,竟被她设下的这些机关撂倒,传出去定会笑掉人大牙。

而傅府里,千夙做噩梦惊醒,听到外头林伯和林婶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也不知有什么事,她索性披了厚厚的棉袄起来。

“林伯。”

“吵到符姑娘了?”

千夙看着各自手提一木桶的林伯和林婶:“有贼闯后门了?”

林伯应:“正是。方才听到敲门,老奴去开门,那骗子说来找夫人,老奴直接关门。本以为他们会走,谁知竟然想翻墙进来,被铁丝划伤还不罢休,绕到后门去,竟直接劈门进来。幸好符姑娘早就设下了机关,这不,他们被淋了一身湿,又被泼了一身泥尘,栽了跟头,看到那柄剑落下魂都没了。”

林伯方才躲在柱子后目睹了这一切,想着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有宵小之辈了,连狗都不用养了,还是符姑娘有法子。

千夙听到这儿,觉得有些不对劲,便问林伯那些贼人长什么样。

“几人倒是长得不错,个儿高一身的劲,那个穿藏青袍子的一脸富贵相,那袍子还绣了银丝,不知是哪儿偷来的。”

藏青袍子绣银丝,呵呵,贺渣渣找来了。也就是说,她的快活日子过完了。

千夙冷笑一声:“林伯林婶做得好,明儿个他们要敢来,直接拿棍子将他们轰出去。”

不过,明儿个他们还能来么?这么晚才回京城!如果他们不回京城的话,就只能在杏村找地儿歇了。

千夙计上心来:“林伯林婶,那几个贼敢找到咱们这儿,多半是留意已久,专拣大宅子偷东西。我怀疑他们并未走远,一场来到不摸走些东西那些贼是不会轻易走人的。眼下,还有哪儿能躲藏的?”

“啊,土地庙!不行,老奴得去找村长,大伙一齐把贼拿下。”

林伯说着就打灯笼出门了,先是找了村长,再挨家挨户找了壮丁一块去抓贼。

而土地庙里的贺东风主仆三人,因赶来杏村便很累了,又被那些个机关整了一番,一躺下就睡得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

等他们醒来,地主庙外头围满了村民,个个喊打喊杀,再有人直接拿臭鞋子砸王爷。

第182章 寻什么夫人,有人肯嫁你么?滚

“乡亲们,把这几个贼扔出杏村去。”村长一声令下,村民们便都涌上来,拿绳子要将贺东风三人捆起来。

朝雨与轻尘唯恐他们伤到王爷,抽出剑拦在前面:“你们不得无礼,冲撞晋王。”

“晋王?”村长愣住,若真是晋王的话,他们这边得罪了是要砍头的。

谁知林柏却在人群里道:“晋王怎会山长水远来杏村?还蒙骗我说是来找夫人的,呸,你若是晋王会亲自来找夫人?”

村长那仅存的一点怀疑都消散了:“说的没错。堂堂晋王爷会亲自来找夫人?说出去谁信?你这贼好生大胆,敢冒充本朝王爷,大伙把他抓起来。”

朝雨轻尘很是挫败,眼下是有一百张嘴都跟他们解释不清。遂回过头去对贺东风说:“爷,快拿出令牌来。”

贺东风伸手往怀里一摸,令牌好像在沐浴时放一边了,没带出来。

朝雨见状,知道今儿这场混乱是避免不过了,只得放软了声音与各位村民说:“王爷来找王妃,你们不行方便反而还添乱,这要传出去,杏村该遭殃了。你们若不信,去古柳巷的大宅子找王妃一问便知道王爷的身份。”

村长便派人跟林伯回去问个究竟。

千夙真闲得无聊在淋些花花草草,这里头不乏鱼腥草,灯芯草等有用的草药,还有一整排的金银花。

“符姑娘,村长派人来问,你可认得晋王。”林伯把他们在土地庙围堵三个贼的事说给千夙听。

千夙很辛苦才能忍住笑,贺东风啊贺东风,你也有今日。就让你试试被人当贼办是什么滋味。

于是她跟村长派来的人说:“我又不是晋王府的人,哪里认识什么晋王不晋王的?不过我听说,他们这些王爷都是有令牌的,你们只管去搜他的身,搜到令牌便是,搜不到便不是。”

林伯又带着那人匆匆赶去土地庙,跟村长说了一番。

村长觉得在理,便跟眼前的三人说:“你们若能拿出令牌证明身份,便放你们一马。”

朝雨轻尘暗念不好。爷今儿忘了带令牌啊!

贺东风上前:“本王走得匆忙,忘了带令牌,若各位不信,可找衙门的人来问,看官差敢不敢捉拿本王。”

林伯看他装模作样就来气,人符姑娘都说了,所谓王爷都是有令牌的,这人没能拿出来,还在这儿死撑,明明就是个贼,还要装王爷作派。

“村长,千万别放了他们。”

村长点头,又使村民们去绑这三人。

朝雨轻尘一身的好武力,却抵不住被数十人围困,加上这些都是平民,他们也不好动手。

贺东风拧起眉,往前走一步,面对那些村民。若这是她想要的,他成全她。

“王爷!”朝雨轻尘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主子被村民五花大绑,而很快他们也同样被捆起来。

村民们将他们揍了一顿,不可谓不用力,即便是贺东风与朝雨轻尘内力深厚,仍难免捱上拳脚。

贺东风一只眼睛正中拳头,眼眶像涂了一层墨粉,而朝雨轻尘则脸上淤青。

“好了,可以住手了。”村长见揍得差不多了,让大伙停手。那三人这般抗揍,还是别浪费力气。

于是村民们将三人扛起来,走到了村口,村长道:“以后莫要再来杏村,不然就不止被揍和扔出去这么简单就算了。”

以贺东风为首,三人被甩出村口去,活像什么死猫死鸡死鱼被人远远地扔出去。

他们都是有武功的人,被扔出去时运了内力,才不至于身子与那石块或树木相撞,否则轻则皮外流血,重则伤筋断骨。

“爷?”朝雨轻尘顾不上自己松开绳子,都先看向王爷。

贺东风“嗯”了一声,背过身去,让朝雨为他解开绳子。松绑后,他沉着脸去为朝雨轻尘两人解绳。

从昨夜到今日,他所受的,比这二十二年来受的教训还要多。傅千夙这女人,真真是他的克星,他在她身上从来就没讨着好。

“爷,回府吗?”经过昨夜和今天,这句话是朝雨最真切的感想。他和轻尘就不该查到王妃的下落让爷过来。

看着身上脏兮兮狼狈的样子,朝雨轻尘恨不得对老天说,来一道雷劈死自己罢,武功再高强的敌人和奸狡的匪子都没叫他们认输,王妃这些“机关”却让他们见识到了自己的脆弱。

贺东风也觉此时还是不要再进杏村,反正找到了她的落脚处,后头不愁没机会。先打道回府再从长计议。

没有马车,他们的体力也所剩无几,便是走一步歇上几歇,终于见到有牛哥路过,朝雨打了银子,那驾牛哥的汉子让他们上车,颠簸摇晃总算到了效外的市集,这才寻到马车舒舒服服地回城里。

回到王府,贺东风已饿得说不出话来,等饭食端上来,他一口气干了三碗米饭,感觉这段时日以来的食欲不振是多么矫情的一件事。

几个侍妾见王爷好不容易回来,都来了主院。其实是这些日子以来徐氏萌生了去意,几番衡量,还是决定让王爷给她一张放妾书,趁她的年华未老,也趁她还有离开的一点点勇气。

徐氏是第一个入王府的,如今她想离去,对杨氏陈氏云氏几个来说,都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离去的念头。

还是先来看看王爷是什么个态度罢。若他心里只有王妃一人,她们几个又何苦再留在晋王府里虚度光阴?连王妃都敢与王爷和离了,她们也要勇敢些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爷,您有空闲吗?妾身想与爷说几句话。”徐氏深吸口气迈进去。

贺东风放下箸子:“何事?”

徐氏突地跪下:“妾身自入府以来,多得王爷爱惜,妾身感激不尽,也曾想伺候王爷一辈子。然如今王爷心里只有王妃,妾身并非要争宠吃醋,而是为王爷与王妃的情深打动,更不想以妾身的身份为王爷与王妃平添烦恼,今日特来求王爷要一纸放妾书,求王爷成全妾身。”

贺东风微微蹙眉,往日徐氏那尽心尽力伺候他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如此温柔贤淑的人,却是他负了她。

然心里有了人,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别的人。从前他总觉得男子大丈夫,三妻四妾环绕身侧,百子千孙承欢膝下才算不枉一生,如今却恍然,若有幸遇见那个人,什么三妻四妾,俱是多余,余生唯有与那人共度才算不虚此行。

“芳容,你真想清楚了?别的本王也不多说,是本王负了你。你若想走,本王定会安排好你的余生。”

徐氏哽咽;“谢王爷成全。”

她是笑中有泪,难过中带着解脱,她终于也要像王妃那样,开始自己的人生了,不再是别人的妾。作为妾有多苦,她尝透了。今世不复再为妾。

贺东风取来纸笔,很快便写好放妾书与徐氏。

徐氏最后拜完王爷,拎着放妾书大步离开。

门外的三个侍妾见她又哭又笑的,都问她如何了。徐氏扬了扬手中的放妾书,似放下一切:“姐妹们,我先走一步了,往后有缘,自会相见。”

杨氏平时就与徐氏最好,见到那放妾书,眼泪一下出来:“徐姐姐。”

“傻妹子,别哭,这不是坏事。”徐氏抱了抱她。

云氏陈氏都沉默着,她们想知道的是,王爷到底有没有挽留徐氏。徐氏是最早入府的,王爷对她应该会比她们多一丝不同的。

徐氏像看出她们所想,幽幽叹气:“从前,王爷一个接一个地纳我们进来,他的眼神从来都是凉的,再看如今的眼神,多了柔情也多了温热,但这些都不是我们带给他的,而是王妃。他看她时的眼神,你们都记得吧?”

杨氏云氏陈氏如鲠在喉。而徐氏却是痛快地收拾了她的东西,离开王府。

贺东风让花容偷偷在徐氏的包袱里塞了银票。如今花容云裳等同于主院里的大丫头,王爷在女眷的事上面,皆交代她们处理,只为等王妃回来掌管后院,她们能更好地替王妃排忧解难。

徐氏走后,另外三个侍妾非但没觉得王府里少了两个女人争宠会高兴,反而更加想念从前在西厢房里玩儿斗地主,吃烤鸡翅烤红薯的光景。那时候一致对付沈白莲,多好啊。如今,王府里冷清清的。

谢太妃听说徐氏拿了放妾书走了,心知东风是打定主意,除了傅氏谁也不要,便也由他去。

沈氏之所以闹出这许许多多的事来,里头也有她为了王孙而偏袒的关系,她做错了便是做错了,若有机会再见到傅氏,她定会向傅氏认错。而东风与傅氏的事,她不能再插手,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三日后,贺东风又前往杏村。这次,他是天未亮就出发,到了杏村时正是天光大亮。他守在傅府门前,直等到林伯打开傅府大门。

“怎么又是你?”林伯差点将洒扫完的脏水盆丢过去。

贺东风上前作揖:“老人家,在下是来寻夫人的。上次来得匆忙,并未带上令牌。此次在下带上了,你可细瞧。”说着,他摸出令牌来。

林伯才不信这贼说的每一个字,谁知他是不是弄的假令牌来!

“滚!有多远滚多远!瞧你那娘样,脸比女子还要白,眼睛细长无光准是阴险奸诈,唇薄易负情。寻什么夫人,有人肯嫁你么?滚!”

第183章 跟你这种人白说了,傻逼一个

贺东风整张脸黑下去,眸光深深,捏着令牌的手青筋突起。

而刚走到了门口的千夙听了,笑出声来。她都不知道林伯这么会看人,跟算命的差不多。主要是他说的都对。

千夙踏出门去,林伯见了,忙说:“符姑娘快进去,这里有老奴看着。”

“无事,我就出来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我门前寻夫人。”

许久,许久没有见她,她似丰腴了一些,脸都圆了一圈,气色好得不像话。

也是,她一直不愿待在王府,离开王府后果然过得称心如意。

“怎么?上次被扔出去不够?”

贺东风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缓缓走到她面前,低声说:“我找了你很久。”

哟,不在她面前称“本王”了?他的傲气呢?

千夙撇唇:“你走罢,当没见过我。你自己也清楚,有些事覆水难收。”

贺东风生生咽下喉咙的苦涩,覆水难收四字确实说得好。然而他的心不死,便还是想试一试。她值得他用全世界来换。

“傅千夙,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在意?”

“没有。再见,再也不见。”千夙冷冷地丢下话,转过身就要进去,“哦,对了,如果你不想再试一遍被铁丝扎的滋味,我劝你还是尽快离开此地,这是我的地盘,容不得你在这儿放肆。”

贺东风苦笑。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被一个女人这样骂,好像他在她面前,不过是身份卑微的下人。他终于明白这种滋味。

“若我不离开呢?”

千夙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不是只有你家有柴房,你想试试吗?”

是啊,他从前总罚她关柴房,有一次还不给她吃喝,若换了他自己被关在柴房里没有吃喝,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真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是不是关柴房你就能听我说几句?”

千夙已经走到大门:“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就连之前那个贼都不敢拿我是问,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

之前那个贼!也就是说三皇子贺詝。

“然而你这次得罪他,就等于得罪齐贵妃,你就不怕日后她寻个由头将你杀了?”贺东风深知那齐贵妃是何许人也,自然会担心千夙的处境。

然而人家根本就不在意死活。

“我为什么要怕?齐贵妃即便权势滔天,她还能大得过皇上去?你怎么不看看,她这次连个屁都没敢放,还敢杀我?就是她提着刀滚到我面前,我都不带哭的。”

说着,千夙又补了一句,“滚吧,跟你这种人是白说了,傻逼一个。”

贺东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这满腹的算计,定然是早就有脱身的法子才敢这么教训贺詝,所以他这是白担心了。

千夙进门去,林伯瞪贺东风一眼也跟着进去。

“符姑娘,外头那人是?”

“哦,我和离的前夫。以后见着他甭客气。”

林伯一愣,那人真的是来寻夫人的吗?可符姑娘都说了,是和离的前夫,也就是如今跟那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符姑娘貌似天仙,还煮得一手好菜饭,怎么会有人这么不带眼还跟她和离?可见外头那个要么是三心二意,要么是沾了恶习,符姑娘才会和离的。这种人,还真用不着跟他客气。

而千夙嘴里的齐贵妃和三皇子,此时正在宫里由太医把脉。

三皇子这场来势汹汹的病,终于彻底恢复了。然身子还是虚弱,得好好将补。齐贵妃则是向来有胸闷的毛病,服药后特意让太医来瞧瞧。

太医把完脉后,给他们开了药就离开。

齐贵妃看向三皇子:“詝儿,那傅氏害得你连病数日,如今康复,你可知要做什么?”

三皇子捏紧了手,那傅氏十分难缠,软硬不吃,反倒还作弄他,这笔账他定要讨回来。可傅氏既敢无视他皇子的身份,想必也是后着,他若贸然出手,未必讨得了好。

想罢,他改劝齐贵妃:“母妃,那傅氏聪慧异常,儿臣这番去反被她作弄,想必早就对咱们有防备之心。反正她如今已不是晋王府的人,母妃大可寻个由头将她收为义女,如此即便她不服也没用,等于与贺东风为敌,贺东风再想挽回也断然不能再要她。”

齐贵妃光是想着那傅氏似只金鸡似的,频频下金蛋,一个客似云来的小食店也罢了,还开了食肆,暗地里不知还有别的买卖没有,这些加一块,说那傅氏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如此会挣银子的女人,若是为她所用,日后为她的皇儿坐上那至尊的位子大有禆益。

“皇儿,此事交由你斟酌。”

“是。”

于是三皇子翌日一早便从宫里出发去杏村。这次虽然他仍是着便装,却多带了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随从,以及随从跟前行驶着的华贵的马车。

当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地走进杏村时,杏村的村民都沸腾了,村长这么老都没见过如此富贵的人来过村里,一时激动结巴地问他们是从哪儿来。

三皇子掀开帘子:“在下要找傅府的主人。”

村长一愣,傅府?他忙让人去告诉林伯。

林伯把这事告诉千夙,千夙笑着说:“去告诉他们,傅府的主人不在这儿。”

“啊?”林伯傻眼,这宅子明明就是她的啊。

“林伯,你别是糊涂了吧。我姓符,不姓傅,这宅子名傅府,我自然不是主人。”千夙一点也不在意,刚想拿剪刀修剪花枝,稍一想,又不敢拿了。听说怀着身子的人最好不要碰利器。

她不迷信,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娃能平平安安的,该忌讳的她都会忌讳。从王府离开后,她每日的心情平静得很,实在不想再有什么阿猫阿狗来打扰了。

钱,她有;房子,她有;下人,她有;门面,她也有;

洗衣,她会;做饭,她会;挣银子,她更会,那还要男人来做什么?白白糟自己的心。

林伯去了又回:“符姑娘,不好了,村口打起来了。”

“谁跟谁打?”

“上次说来寻夫人的,和上上次假冒你未婚夫的打起来了。”

哦,贺东风与三皇子。打起来好啊,她还嫌他们打得不够激烈呢,别来烦她就行。

“让他们打去,我饿了,要用膳。”

日落西山,傅府门口两个鼻青脸肿的杵在那儿,他们衣着皆不凡,然而那张脸实在是好笑。

贺东风的脸有一道伤,而贺詝就不止一道痕了,他养在深宫,到底不如贺东风能打。

“贺詝,再不滚休怪我不客气。”

“呵,你当你是谁?她如今是自由身,男婚女嫁与你有什么关系?”

贺东风浑身笼在阴翳的气息中,仿若贺詝再多说一句,便有风暴来袭。便是贺詝用皇子的身份压他,也还是不敌他这身气息。

贺詝心里暗念,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贺东风不拿他当回事,那傅氏也同样不将他放在眼里。

“贺东风,你看你被本皇子打伤她都不出来看一眼,对你还能存着什么心思?”贺詝故意刺激贺东风。

谁知贺东风皮笑肉不笑:“那是因为她信得过本王,不像你,尽是烂泥扶不上墙。你在打什么主意,本王还没有瞎得看不出来。本王劝你,早些打消这念头,没得惹急了本王,揽祸上身。”

“威胁本皇子?你说你这话要是传到了父皇的耳里,他会怎么想?”

贺东风懒得理他:“传到皇上的耳里,难受的只怕是你三皇子。”

“为了一个女人,太子知不知道你这么深情?”贺詝一副嬉皮笑脸。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三皇子还是先顾着自个儿,有些丑事一旦露于众人之前,恐失皇家颜面,到时候别说皇上将你圈禁削爵,就连齐贵妃恐也没有选择。”贺东风手里掌握的事情不少,也就等合适的机会再一点点放出来。

贺詝气不可遏:“贺东风,迟早本皇子会让你趴在地上舔本皇子的脚。”

“这些癖好,还是留给三皇子你。恕本王敬谢不敏。”

贺詝拂袖离开。

贺东风却一直守在门外,即便看到傅千夙,也有种与她相隔不远的安心。既然这辈子非她不可,他自要护她一世周全,绝不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他没有再试着闯进去,而是将一封信夹进门缝里。

林伯第二日起来才把信拿进去,千夙却连看都不看,直接将信扔进了正在煮早膳的灶里。

她真的要多谢昨儿个贺东风与贺詝打的这场架。她一觉醒来就又有了挣钱的点子。今天她得去京城一趟,亲自请悬壶阁的李长老到如意居一聚,有要事相谈。

打架难免磕碰,她得跟李长老聊一下铁打药油的事。光是这么想着,她就精神满满。

用完早膳出去,见贺东风杵在那儿。

“要出门?”贺东风眼睛一亮。

千夙装听不见。这人真闲,不用上早朝?这样罢工,能有什么俸禄?没准身家大打折扣,切!

贺东风吹了一记口哨,轻尘便驾着马车出现。这是他的爱驹,马车里布置得也特别舒服。

“这位娘子,缺保镖吗?送你到京城只需二文钱。”贺东风像只二哈紧跟着千夙。

第184章 傅千夙又定亲了?这怎么可以?

送到京城只需二文钱?便宜倒是挺便宜的,然而姑奶奶她不缺呢。

千夙咧嘴一笑,贺东风喜上心来,她这是答应了?正欲把她迎上他的马车,谁知林伯从屋里头出来。

“符姑娘,保镖与车子俱准备妥当,即刻启程吗?”

千夙点头,只见林伯大喊一声:“都出来罢。”

宅子的侧门打开,车夫驾着马车出来,后头还跟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壮士,他们见了千夙都恭敬道:“姑娘,启程罢。”

千夙表示很满意,要不怎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呢?她自己一个人上京也成,只是如今肚子里这个小的忽略不得,多花点钱保平安还是要的。

贺东风愣在那儿,倒是朝雨认出那些壮士里头有张熟悉的面孔,他与轻尘咬耳朵:“你瞧最后那个是不是方二牛?”

轻尘眯眼一瞅,还真是方二牛。要说这方二牛是何许人也,能让他们都记在心里头,这里头当然大有文章。当年水患严重,当朝官府又无力治水,一来二去滋生一大批水匪,这方二牛自己带着十人硬闯水匪窝子,将水匪一锅端掉,为百姓官府除却水匪,却在官府封赏他时失踪。

眼下居然在杏村见到当年响当当的人物,怎不叫朝雨轻尘惊讶?

千夙不知道这些保镖里头还有这么一位人物,她只是与每个人都谈了几句,只要没有那多余心思的,她都会招揽到手里。

这批保镖以后可不止保卫她的安危,等她的门面发展壮大后,也需要人来守着,方可保证门面的正常运营。

她轻提裙摆上了马车,林婶把吃的都准备好了,给她放在马车上,而车夫也是村里人,她很是放心。

“启程。”

直到马车走远,贺东风都没回过神来,就更别提朝雨与轻尘。

贺东风再看自己的马车,头一次觉得身为一个王爷,他的马车还真的不咋的。人家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哪用他在这儿献丑。

“走罢。”

再说千夙,在马车上看账本,边喝着林婶给她准备的酸梅汁,以前觉得酸的梅子,如今却是她的最爱,一天不喝都觉得嘴里淡着。都说酸儿辣女,她觉得这事情没啥根据,都是孕妇的胃口作祟罢了。

反正到了她这儿,生儿生女都一样,都是要培养的,不求娃长大了有一番作为,至少要自力更生,饿不着自己,顺便再实现一下自己的理想,就更好了。

到了如意居,海棠见是她,亲自将她迎进去。

千夙上了二楼,唤人去叫竹香,待竹香来了,她让竹香去请悬壶阁的李长老。

李长老来得很快,千夙也不耽误,直接便跟他说,她想做药油,专为跌打骨伤、肌肉酸疼而备。

“哦?傅娘子可有方子?”

“没有方子,只是在乡下总见有些大爷大娘用纱布包好草药,敲出汁来敷在患处,多有不便,才突发其想,能不能做成便于使用的药油。”

李长老摸着花白的胡子,略略沉思才道:“不瞒你说,老夫之前也有此想法,只是制出来的药油,效用总是比不上西域和南疆带回的创伤药,于是老夫便作罢了。你如今想试试也是好的,万一成了,咱大雁朝就不必总向西域和南疆进药,百姓也可在家处理患伤。”

千夙暗想,这趟来京真是来对了。若不是与李长老相谈,她都不知道雁朝这般缺创伤药,若是做成了,岂不发大财?若是在这个朝代成立自己的专利,银子真是滚滚来。

“李长老,我不怕告诉你,单凭我一人,很难将此药油做出来,若借助您悬壶阁的力量,还是有五成的期望。我想说的是,若是做成了,此药油全权由悬壶阁代理,悬壶阁只需付我三成利便行,您会赞成的罢?”

李长老狠狠愣住,这个傅娘子真是市侩。然而,她这有什么说什么的袒荡,倒是比一般的市俗商人更能让人接受。

他缓缓伸出两根指头:“两成不能再多了。悬壶阁全权代理,承担的风险并不低,再加上人工与材料成本,给你两成我们也所剩不多了。”

千夙笑嘻嘻的,一点没有被人狠宰价的恼怒,反而举重若轻道:“李长老这话不对,剩的多不多,不是看给我多少,而是看这药油卖得好不好,还有就是这药油您定多少价格。药材值多少钱,您肯定比我清楚,人工值多少钱,说句不好听的话,在您悬壶阁里,人工是最不值钱的,不然您养着那么多人,有何用?”

李长老想气不是,想笑又不是。这么精明的女子,若是男的还得了?算了算了,三成便三成,也得她能把这创伤的药油给做出来才行。

千夙没想着能做出什么活络油来,她想的很简单,能缓解一下骨疼腰酸便是了不得的效果了,不指望能根治。不然她岂不成了神仙?

再有就是,她如今可不能沾任何有风险的事,大人小顾,小人也要顾。

于是她取来纸笔,写了两份协议,关于她与悬壶阁合作创伤药油一事,二者行使怎么样的权利义务与分成,都列得简单而明确。

李长老瞧她这般熟门熟道,只怕这与人合作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换言之,她还是靠谱的。

两人分别在协议上签名印了章,每人收回一份。千夙当即要去悬壶阁。

“你真的有把握?”

“并非我有把握,而是你从前配制的经验,加上我提供的一些新法子,我相信二者结合,定能有新成品出现。”

下楼,千夙让李长老坐自己的马车,李长老见后头跟着这么多保镖,不禁好笑,这小娘子做事可真有谱。

到了悬壶阁,李长老用令牌才能将千夙带进去,保镖只能带进去一个,千夙看了眼所有保镖,只点了方二牛跟她进去,原因是,方二牛是这里头脸最凶的,最有煞气。

李长老把千夙带到他平常制药的药房中,千夙一进去就受不了,浓浓的药味冲进她鼻子里,她怕吸进去产生不好的化学作用。

“李长老,您这地儿,生人勿进啊。罢了,我在外头写完我要准备的药材,你把你的方子给我,我们交换。”

待二人写完了各自的方子,一交换,千夙对纸上的每一个字都认识,然而这些药具体有什么药用,她一窍不通。

而李长老看完千夙写的方子,却觉得天方夜谭。他有种受人蒙骗的感觉。这傅娘子不是想挣银子想疯了罢,若是这些能配出药油来,他这些岁数不是白活了吗?

“傅娘子,你这方子……”

“李长老别急,你只管照着做,做出来后咱再来谈方子怎么融合的事。我就此告别,到时候李长老不想合作了,将协议撕碎放信封里,交给如意居一个叫竹香的,我便明白了。”

从悬壶阁出来,方二牛一直思而不解。这符姑娘真能把药油给做出来吗?连悬壶阁都做不到的事。

千夙交代他:“此事勿要向外透露。”

“是。”

她没有立即回杏村,而是在京城逗留了两日。这两日里,她听竹香汇报吉祥小食店与对面那福瑞小食店的竞争,又听文径寒说开分店的事宜,最后还与文俏然聊起那牛黄丸的销路。

这些都处理完后,千夙惊觉她的家产已积累到算是丰厚的程度。对比起她刚穿越来时一穷二白的困窘,如今她是农奴翻身当家作主了。

买宅子欠文家姐弟剩下的那几千两,她这次便全还给了他们。谁知文夫人竟然还送回来一千两,说是文家老爷也高兴宅子遇到了好主人,这一千两就当是结交一位文家有缘人的见面礼。

千夙没推脱便收下了。不过她找了秦安,让秦安卖给她几个燕窝,她包装好礼盒送给了文夫人。

第三日,如意居才开门,李长老便进来说要找傅娘子。海棠忙去后头的配楼找千夙。

千夙知道此事多半是成了,便匆匆梳洗过来见李长老。

“老夫试了傅娘子给的方子,几番尝试才成功提取方子里说之物,结果出乎老夫意料,那些提取物竟比老夫配的药对骨伤腰疼,筋不通络更有奇效,老夫又尝试添加几味止血化淤药材,最终定下方子,傅娘子要看看吗?”

千夙接过李长老的方子,又闻了一下他做出来的药油,还是不甚满意:“这个味道,过于浓烈,万一妇人、老人及小孩须用药呢?怎么受得了这味道?”

李长老捻着胡须:“言之有理,那老夫再回去调一下。”

“好。”

千夙送走了李长老,这个药油的项目算是成功了七成,只等定下最终方子、呈递药司,生产包装便是大功告成。打上悬壶阁的商标,别说药司那里要审核过关不难,就是对外做广告都可省下一大笔费用。

“海棠,今儿姑奶奶我高兴,如意居五折酬宾。待会竹香来,与她说吉祥小食店同样五折酬宾。”

海棠笑着应下:“好嘞。”

如意居吉祥店俱挂上了“东主有喜、五折酬宾”的牌子,这让路过的贺东风、沈谦及贺詝都不约而同想到同一个方向去。

那便是,有喜?傅千夙又定亲了?

她怎么可以?

第185章 岂不是要当个乡村王爷

于是三个面色不善的人都跑进了如意居,第一句话便是问海棠:“她呢?”

海棠哪里招架得住王爷还有将军?另外一个人虽然不知道他是谁,然而从那不凡的衣着来判断,必定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符姑娘在二楼。”

贺东风与沈谦脚步很快,贺詝被挡在后面,三人齐齐上二楼的雅间找傅千夙。

千夙此时正在酝酿药油做成后,得起个牛逼哄哄的名字,冷不防被闯入的三人打断思绪,她板起脸来。

贺东风第一个走到她跟前:“你觉得本王会允你另嫁?”

“千夙,你才和离,如此之快便又定亲,使不得。不如再三考虑?”

而贺詝也插了句话:“上次你如此作弄本皇子,本皇子还没向你讨医药费。”

另嫁?定亲?这都什么跟什么?

千夙扶额:“你们若是太闲,不如出外右拐再向左拐,去大榕树底下数蚂蚁去,别来烦我成么?”

说着她从雅间走出去,下楼,准备去各大药铺瞧瞧。

那三人便跟着她在大街上走,每到一处,药铺的都以为这位小娘子是宫里的哪个人物,后面的人看着就不是好惹的。

贺东风与沈谦眼里只注意着前头的千夙,却没看到贺詝那一闪而过的阴郁眼神,他一只手背在后,暗比了个动作,大街的某些角落便退开一些人。

千夙看药品看得正入神时,突然旁边伸来一只手,直将她拉过去。

她抬眸一看,竟然是张屠户家的小娘子张宝儿。

许久未见,在街上遇到,千夙自是高兴:“你怎么在这儿?”

张宝儿还是端着一张不冷不热的脸,不过话语却有了些温度:“你许久未出现在如意居了,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遇到什么事,只是和离而已。”

张宝儿方才看到贺詝还有他暗比的动作,她起了警惕心,劝告千夙:“以后勿要自己一个出门,就要过年,京城也不太平。”

“好,谢谢你提醒。其实我来的京城带了保镖的。”千夙摸摸鼻子。

张宝儿不屑:“带了保镖又如何,只怕你的保镖都不顶用。”三皇子是什么身份,保镖还能拿下他不成?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这位三皇子虽则最后没有登帝位,然而却发动了一场险些搅动帝京风云的政/变,按时间推算,那场政/变离眼下不远了。

如今傅千夙被三皇子惦记上,只怕是要将她拉入政局的。

为免出现这样的可能,张宝儿还是忍不住出来提醒傅千夙。

“后面那位不是什么好人,你且留意些。”

千夙顺着她说的看过去,那人正是贺詝,她点头:“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我都提防着。”

“嗯。”两人说话的光景,大街上突然锣鼓喧天,原来是新科状元到街上接受百姓的祝贺呢。

千夙放眼望过去,只见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仪表堂堂的贵公子,面如冠玉,此人不是陶非还能是谁。而后头的榜眼,却也是一张熟悉的脸,裴山裴公子是也。只有后头的探花她不认识。

哟,今儿真真是好日子啊。新科状元和榜眼,都是故人呢。

状元的队伍行经了如意居,状元爷居然让队伍停下来,他及榜眼居然齐齐在如意居下跪。

周围的群众都沸腾了:“这怎么回事啊,二位怎么会对如意居行大礼了?”

陶非朗声而道:“昔日陶某落魄之时,是如意居的东家赏识陶某,才有了陶某的今日。陶某在此跪拜,不是应该的么?”

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榜眼爷又怎么回事?难不成也是被如意居的东家赏识?

却听裴山笑道:“裴某当日在如意居发誓,他日功成名就必定跪娶文家大小姐为妻,如今裴某顺利摘得榜眼,必当兑现诺言。”

啥?要娶文家大小姐?可这文家大小姐却是个和离过的妇人,怎么当得这位青年才俊的喜欢?

谁知裴山却说:“文家大小姐知书懂礼,善做经营,在她身上,裴某才知道什么叫做事先做人,也唯有她,才能叫裴某输得心服口服。”

文径寒在二楼听到裴山的话,替自家姐姐高兴。

文俏然的玲珑馆外,有许多人来喊话,让她快些去如意居,出大事了。她的眼皮直跳,匆匆赶过去如意居。

却不料想,大伙自动让出一条道来,把她拱到前面去,她看到了下跪的裴山。

裴山膝行过来:“文小姐,我裴某当日说的话,今日就来兑现,不知文小姐可愿意与裴某携手百年共度,齐赏人世繁华?”

文俏然这么能说会道的人都吓傻了,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答应他,答应他。”

她被大伙叫得不好意思,脸泛起红来:“要我答应不难,我一不要你红妆十里,二不要你白银满仓,三不要你官拜三公,我只要你一心一意,待我从一而终,绝无旁人,你可答应?”

裴山激动不已:“裴某今日立誓,今生只要文小姐一人,若有二意,天打雷劈,百毒钻心,后续无人!”

都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裴山居然敢立此毒誓,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份诚意至少能说明,他对文家大小姐的敬重与爱意,并不是随口说说。

文俏然的心怦怦跳得急促,该答应吗?直到她看到对街的千夙。

从前她没能把握的,如今再来把握还不迟。

“好,我答应你。”

群众欢呼起来,为这段姻缘与良配。

千夙由衷为文俏然高兴。她终于找到与她携手共度的人。不管将来如何,她都不会再失去自我,这才是经营好一段关系的重点。

回头,她看到贺东风与沈谦。摇头,两人比裴山都差远了呢。贺东风是三妻四妾男人为大的思想根固已深,要他变成一生只能有一个女人,也许根本做不到;沈谦则是孝道为上,若有一天孝道与爱情相悖,他会毫不犹豫选孝道,即便他知道是错的。

罢了罢了,她也没想着再跟一个男人建立起这样的关系来,还是好好挣银子要紧,养好她的娃,过好她的日子。

如意居因有状元和榜眼的下跪,生意好得一塌糊涂,这几日更是差点被踏破门槛,排起长龙的百姓多又多。

千夙有时都觉得海棠和一批伙计太忙了,银子是挣不完的,机器坏了重修就麻烦了。

她与文径寒一商量,说她想为员工们做一个度假计划。第一次就先去个近点的地方,玩一玩歇一歇。

文径寒赞成。

于是第二日如意居贴了告示,说员工们都要学习去了,请各位客官两日后再来。

至于如意居的伙计们玩得开不开心,从他们回来后回味无穷的脸上就能看出,每人手里还提着东家送的礼品。

京城里的消息传得快,许多店铺听说如意居的伙计有钱有礼品收还不止,还能公费出去耍,都羡慕得不行,个个都想来如意居干活。

文径寒每每与朋友出去相聚,都会被朋友围攻,说他咋的这么会笼络人心,他倒好,叫他们这些人一比较之下,都成了不良商家。

文径寒多想告诉他们,这都是因为她的功劳。不过他到底没说出来,她一直很低调,他不想这些人去扰了她的安静。

而千夙手里的银子一多,她便又想折腾。再买个宅子吧,总觉得地方多了,她住不完很是浪费。干脆办起了农家乐来。

顾名思义,就是在乡下开起来。只是现在天气寒冷,没有多少人愿意干活盖房搭棚,她只能先画个草图,待开春后就能行动。

这么想着,她的日子真是越过越有滋味了。等农家乐办成了,她每个月也要去住上几日。

千夙在京城待了六七天,终于也要回杏村了

京城虽好,到底不比杏村让她住得舒服。她一打道回府,贺东风也跟了去。这样的天气,他被挡在门外定会受不了,于是他高价买了村里一偏僻处的地皮,使了朝雨轻尘过来当监工,要快些盖起别院来。

朝雨轻尘苦不堪言,想他们是本朝第一第二侍卫,却干起了这样的活儿来。可这事关王爷能不能追回王妃,再苦也要咬牙上。

只是这别院不比王妃那大宅子,人家那是三进的,又宽敞又透光,而王爷的别院,比京城的王府里最小的院子都不如,想要做些什么摆设,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了。

也不知王妃要这儿住多久,万一她一辈子都住这儿,王爷岂不是要当个乡村王爷了?朝雨轻尘想到日后王爷穿着那不合宜的旧款王爷袍子,沾着泥的官靴,还有头上杂草飞扬的冠子,天啊,杀了他们吧!

只是人家贺东风却没想到那么长远,他只想快些盖好别院,然后,他就能在这里长住,不用再去土地庙里熬着,一宿一宿地睡不好,每二日还顶着个黑黑的眼圈儿,吓到了村里的小孩儿。

可这女人就是不让他进门去啊,他能怎么办?

有土地庙睡还是好的,最怕的就是,时不时与老鼠蚂蚁等睡了一个窝里,成了窝里王爷,放眼雁朝,再没有比他过得惨的。

贺东风咬牙,不管多难,本王还是要追到你的。

请假,明天补回

今天开了百多公里,走路也有十来公里,脖子和脚不是自己的了。请假一天,明天两章走起。

会有新的进展。

《弃妃从商》请假,明天补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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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就因为你不是晋王妃

千夙回杏村的第三日,京里传来消息,悬壶阁第一批共三十瓶龙虎油正式在京城的悬壶阁药店出售。

悬壶阁在民间本就有名气,再加上这次的新药品是悬壶阁罕见地在外张贴用法用途,加上现场给伤患者上药演示,更引得民众纷纷看热闹。

因龙虎油的售价比之珍贵药材而言,不算昂贵,有好些民众更愿意几人合起来买一瓶,回去后再分开来。

那些个不差钱的富贵人家,自是几瓶几瓶地买,更有些外地来京的,没见过这种药油,也捎了一些。

三十瓶龙虎油也就半天就卖完了。

千夙为这个消息高兴,也为李长老的仁慈济世而感动。商人逐利,物以稀为贵,李长老完全可以卖出天价,可他并没有,反而定了公道的价格,让更多的平民能用得起这样的药。

为此,她特意写了一封信给李长老,自愿将三成利降为两成,条件是,除却原材料的因素,龙虎油不得随意涨价,以便让更多人受益。

而悬壶阁的李长老收到了信,特意在第二批龙虎油的名称上,再加了一个“益”字,全称成了“龙虎益油”。

第二批龙虎益油不久后也到了药店的柜台上,而用过第一批龙虎油的人,知道此药又有得卖以后,纷纷再来入手。

一传十,十传百,龙虎益油便是真正靠口碑经营,来一批卖一批,以至于后来到了上了一百瓶,都能在一时辰里卖完的境地。

这头龙虎益油水涨船高,因价格的确实惠,还博得了民众的好评,一时间南疆与西域引进的高价创伤药,便受到了重挫。

这日入夜,街上冷得连条狗都没有,一驾寻常马车停在了一处茅草房前,车上的人披着狐裘下车来,钻进了茅草房,按了墙上的机关,径直走进了暗道,穿过暗道走到了济世堂的柴房里。

狭小的柴房里乌漆漆的一片,却听见有人微微喘息的声音。

“老郭,他如何了?”

“被我藏好了,偌大的雁朝,要找到他并非易事。”

“最好如此。他若被太子与贺东风找到,必会坏我大事。”

“素英,趁眼下收手还来得及。”

“你是指一切都推给何望?老郭,来不及了。如果我收手,与詝儿必成刀俎上的肉,任人宰割。”

老郭长长叹口气,他不知该说什么。该为她做的,他都做了,为此,还将他多年的结拜兄弟何望带进了泥潭里,让何望成了他与她的最后一道挡箭牌,替死鬼。

太子及晋王应是早有所觉,才会暗中留意了何望许久,就等着收网。还好他把何望藏了起来,不然,整个济世堂,他与她,早就成了阶下囚。

何望若知道,等他再出来时,会成为一把利刃,他会不会后悔从前结拜的那天?

“老郭,你后悔了?我不许你后悔,我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的错?我要怪老天吗?”

是啊,她入了皇宫那个吃人的地方,她若不变狠,又如何能生存到如今?她的孩儿几次三番被人暗算,若不是他用药吊着她孩儿的命,恐怕那孩儿早就归西。

他余生只能用来赎罪。

“素英,即便你回不了头,我也不会后悔。”

“老郭,只要事成,你就不再只有这一个济世堂,你还有我。”

会有那一天吗?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眼下知道的是,悬壶阁的龙虎益油害得济世堂损失惨重,如此下去,早晚得关门大吉。

而外地到济世堂进药的药店,今天来都来解了约。

“老郭,这事就交给我罢,拿下李长老没什么用,能做出这龙虎益油的,是傅千夙。”

“这个傅氏真的如你所说这般厉害?若是,倒是能替我们做许多事。”

挣的银子越多,贺詝能与太子抗衡的资本就越丰足,若有朝一日要起兵,有了银子,兵哭粮草就不成问题。

“我已让詝儿接近她,若她软硬不吃,就是强娶,也得把她娶回詝儿身边。”

“这是不得已的办法。眼下要做的是,阻止龙虎益油独霸市场。我要让它再也卖不出去。此事得委屈你一下。”

三日后,齐贵妃母有疾,皇上特恩准贵妃回去省亲侍奉,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宫里出来,所到之处,路人皆说贵妃华贵堪比皇后。

而远在杏村的千夙,丝毫不知即将惹祸上身,这日起床,总觉得胸口闷闷的,想让林伯去找个大夫回来瞧瞧,却听林伯说,贺东风一早等在府外,说事关龙虎益油,一定要见她。

龙虎益油怎么了?

她让林伯出去问,结果林伯进来说,李长老突然被逮捕入狱。

千夙的心狠狠一抽,忙让林伯叫贺东风进来。她套上了厚厚的棉袄子才出来,见贺东风眼底下乌青,只怕他在外头守了不短时间。

“你说李长老是因龙虎益油而下狱?这是为何?”千夙眉心紧蹙,她明明记得李长老说此药油已在药司那里备好案子,且查验过的。

贺东风盯着她的脸:“事起齐贵妃回去省亲,其母用了龙虎益油不见好转,病愈加重,着人查验后发现龙虎益油乃用了禁药。”

“禁个屁。”千夙气不可遏。又是这个鸡贼的齐贵妃。难不成龙虎益油损害齐贵妃的利益了?

贺东风知道她生气,安抚道:“李长老下狱,本王会着人看好他不让有疑的人靠近。而你,不能声张,更不能冲动去为李长老求情。须知此次是齐贵妃有备而来,若你贸然出手,只会落入圈套。”

千夙咬牙:“那岂不是让李长老白白受苦了?她为何要如此针对我?我都不是晋王妃了,还能挡她什么道?”

“就因为你不是晋王妃,又如此会挣钱,她才千方百计想拿下你。此次龙虎益油,直接让南疆与西域的药无人问津,你觉得济世堂会放过你?”贺东风缓缓与她解释这里头的关系。

千夙早就知道三皇子想夺嫡,再联系贺东风的话一想,便明白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上次贺珏被济世堂用仙水谋害,她的如意居被人诬蔑饭菜有问题,都与济世堂有关,这济世堂就是齐贵妃的。这次又来打她龙虎益油的主意,真真是可恶至极。

“知道这些时日贺詝都在你身旁打转是什么用意吗?”贺东风又靠近千夙一步。

而她哪里顾得上他靠近,她不屑地应道:“他脑子抽抽,说什么想娶我。我会信他的话才怪。”

“想娶你是真的,但娶你是为了你这颗绝顶好使的挣银子的脑袋。就因为你如今没有任何身份,她才会如此不忌惮你。”贺东风说话间已经走到她跟前。

千夙这时才想着后退,然他一下圈住她。

“臭流氓,放手。”

“为何不想想,拿本王来当靠山?到时所有事情便都成了本王的事,你不仅可以继续享受你挣银子的生活,还可以无任何后顾之忧,本王会替你解决所有的事。”贺东风一点点抛出他的诱饵上,多少希望他对她而言,至少还有身份地位这点能庇护她的好处。

可是千夙没有上钩。

“贺东风,我不是非你不可。若我真没办法了,我可以略施小计去给比你更有身份地位的人当妻妾啊,我的脸还是值点钱的。”

贺东风按捺住心里的熊熊烈火,他如今哪里还敢冲她生气发火?只怕是说错一个字惹她不快,她都不愿跟他走。

“傅千夙,可本王非你不可。徐氏前些日子要了本王的放妾书,本王干脆连写三份,给了陈氏云氏杨氏,若她们想留晋王府,本王会赡养她们终老,却不会再到她们院里去。而你,若你这辈子都不回王府,本王也就陪你在外不回去。反正贺珏再有几年就能继承王位,本王这几年寻个由头便也不用上朝。”

第187章 傅千夙,你看,本王多好

放妾书吗?徐氏那温婉的脸在千夙眼前浮现。这四朵金花里面,徐氏对贺渣渣的感情是显而易见的。她是最早入王府的女人,她对贺渣渣的感情比任何一个侍妾的还要深,她居然舍得离开贺渣渣。

“贺东风,即使你跟我说这些,我也不会轻易动容。我不想再参与到你的生活里去,我也不想你再掺杂到我人生里来。”

这不是气话,而是她心里真正所想。

眼下因龙虎益油惹出了祸事,该她的责任,她不会躲避。

千夙深吸口气就要出去。

贺东风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哪儿?你要找贺詝?”

“都猜到了还问。他不是想娶我吗?我便看看他拿什么来娶我?想娶我傅千夙的男人,可不能失礼人前。”

贺东风的心火烧火燎的。她想嫁给贺詝来保住李长老,保住悬壶阁和龙虎益油?她不是一向聪明的,怎会如此糊涂?

“你疯了,你怎么能嫁给贺詝?”

千夙回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不是贺詝这种废材想娶她就得嫁的,也得看他有没有本事娶得到。

她甩开贺东风的手,正要往外走,贺东风迅雷不及掩耳地点了她的穴。

千夙全身动弹不了:“你做什么?”

“本王说了,所有事本王都会替你解决。”说罢他也没给千夙解穴,便扬长而去。

外头的贺詝看到贺东风大步出来,才想躲开,就被贺东风一个飞身过来拦了去路。

贺詝很是紧张,他虽带了随从出来,然而贺东风也带了侍卫的,两相交手,贺东风这厮的武功在他之上,他讨不着好。

“怕了?”贺东风冷笑,眸子里寒光逼人:“贺詝,本王是不是警告过你,快些打消你那些鬼主意?”

贺詝没作声。母妃已安排好一切,凭着龙虎益油就能将傅千夙拿到手里,她若不从,便直接除去,宁愿不要这样的人,也不能让她到了贺东风与太子那边去,给他们添助力。

贺东风一柄剑直接架上贺詝的脖子:“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你敢弑杀皇子?父皇不会放过你。”贺詝不信。

“要试试吗?”杀贺詝这样的废物,是为民除害,皇上会感激他的。

贺东风的剑越逼越近,只要再往下一抹,贺詝便命绝当场。

贺詝感觉脖子有血流出,他整张脸都没有血色,身子也开始颤起来。

“回去告诉你那个娘,她爱碰谁本王不管,要敢碰本王的人,本王便拿你的血来祭。”

大胆狗贼贺东风。贺詝受气,却不敢吱一声。从小到大,他受了贺东风不少气,贺东风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过,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让贺东风跪在他的胯下受辱。

“滚!”

贺东风收回剑,贺詝捂着脖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后头跟了一批随从。

朝雨轻尘赶来:“爷,三皇子他与你打斗?”

“也得他够资格。走,去宫里。”

一声嘶鸣,马车急速赶回京城。他必须赶在齐贵妃回宫前,先一步进宫面圣,如此方可保住傅千夙,顺便解决齐贵妃将要参他一本,说他笼络人心,暗谋私利的事。

马车一路急驰,总算在宫门落下前,到了宫里。

“你们守在此。”

朝雨轻尘不敢松懈,他们守在这儿就是为了拖着齐贵妃,好让王爷先面了圣。眼见宫门落了一半,再不久外头的车马就进不来了,他们的眼睛都胶着在宫门那儿。

却在此时,外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雨轻尘眯眼一瞅,正是齐贵妃的车马赶到。

朝雨轻尘各一脚踢向两边落宫门的侍卫,他们腿一歪,手上绳子松了去,宫门便下降得又急又快,让外头刚走进来的人又速速跑出去,唯恐宫门砸伤自个儿。

齐贵妃心急:“何人守此宫门?本宫乃钟鸣宫齐贵妃,竟敢拦本宫去路,你们不要命了?”

侍卫吓得胆儿都破了,又提了提绳子,宫门往上升开。

齐贵妃怒瞪侍卫,又怕误事,急着往里赶。

朝雨轻尘不知爷要面圣多久,就怕还没禀报完就被齐贵妃打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飞身藏于树上。

待齐贵妃一行人路过,树上的鸟儿猛地扑扑扑往下掉,吓得齐贵妃尖叫后倒,发髻全乱。

而养心殿里,贺东风正跪于万岁爷脚边:“微臣有罪。求万岁发落。”

“东风侄儿与傅氏甚是有趣。”皇帝捋着胡子笑道:“既然你如此喜爱那傅氏,当初又为何与她和离?”

“当初实乃误会。侧妃沈氏作恶多端,屡在臣与傅氏间挑拨,臣又一时愚昧,才至如今结果。傅氏向来有骨气,与臣和离后未曾拿王府一针一线,而傅相又因其子迁怒傅氏,不认她为女儿,傅氏无处可去,唯有靠她自己的天赋,做些经营。又因看寻常百姓买不起南疆西域的药,才会与悬壶阁的长老一同做龙虎益油,这便是其初衷。”

皇帝略略沉思:“傅氏能有此胸怀,实属难得。然而她既非傅相嫡女,从身份论,实在配不上东风你。不如朕为你再指配一门亲事。”

“皇上,臣若有心思再娶,就不会等她到如今。臣这辈子,若没能再娶傅氏为妻,宁愿一辈子孤终老,如此也更好为皇上效力。”贺东风言辞恳恳。

皇帝又是斥责又是心疼:“这怎么行,你父王会怪朕的。既然东风侄儿有此决心,朕便不再干预。”

“谢皇上。只是她遭人诬陷为本王笼络人心,暗谋私利一事,臣定不容许别人中伤她。”

皇帝又笑:“知道你爱她心切。不如这样,皇帝伯伯为你指婚如何?也省得你为了傅氏天天不上朝,遭众大臣弹劾。再如此弹劾下去,以后你皇帝伯伯可就少了个说话的人了。”

指婚。这是贺东风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一颗心蠢蠢欲动,差点按捺不住就点头。然而仔细一想,那女人一副他若敢强迫她,她就从此当他是瘟神的样子,他又犹豫了。

万一她的心离他比如今更远可怎么办?到时候只怕是追都追不回来了。如今齐贵妃欲害她一事,倒是为他提供了契机去接近她,从而修复他们的关系。

皇帝见他挣扎的模样,暗道这混世魔王终于有人治了。可这混世魔王志不在官场,也可惜了他不是自己的儿,要不然这等运筹帷幄,舍我其谁的霸气,真真是继承正统的不二人选。

太子虽好,不也是由东风在旁充当军师屡屡提点的?三皇子虽好,却始终差那么一点果断决绝。而别的皇子,不是性子太弱,就是年龄仍小,怎堪担当重任?

皇帝眸光深深,为了雁朝,东风这等人才是断不可缺少的,得想个法子让东风坐稳了王位,再封官拜爵,一定要让他好好扶持太子,乃至日后的皇帝。

贺东风才告退出来,正巧碰上来养心殿的齐贵妃。前者面无表情,后者脸色微绷。

齐贵妃满心不悦,贺东风怎么来了?皇帝与他说了什么,他又与皇帝说了什么?那么,她还能进去借由傅千夙的事参他一本吗?

“贵妃娘娘神色疲惫,想必是在宫外受累的缘故。皇帝方才特意嘱咐臣,让臣帮忙查一查药油的事,好解了娘娘的烦忧。”贺东风似笑非笑地说。

从他脸上根本判断不出来他说的是真是假,因此齐贵妃也不敢不信。

贺东风这话分明是在敲打齐贵妃,意在提醒她,龙虎益油一事可不是她的“一言堂”,她想耍手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齐贵妃虚虚一笑:“如此有劳晋王了。”

说罢她直接进去。

贺东风收回目光,皇帝的心思,不是那么好猜的,倘若她觉得长侍君侧就能将皇帝的心思掌握,那么,定要吃点教训的。

他很是放心地离开。傅千夙,你看,本王多好来着,都没有让皇帝指婚,可是给足了你自由。

第188章 别的好处没有,唯独身份有点用

钟鸣宫里,齐贵妃怒而将手上珍贵的碧玉手镯砸坏。方才去养心殿,她小心琢磨着皇帝的心思,试着提了一句那龙虎益油的事,却被皇帝有意无意说了一句“勿与小辈计较。”

她不与贺东风计较,可他与太子却屡屡踩在她詝儿的头上啊。

本来这次龙虎益油的事,她谋划得好好的,只要那李长老一松口,这傅千夙必定陷于泥淖,到时候她再给出一些甜头,傅千夙必到她手里。

可贺东风抢在她之前入了宫,见了皇上,她失了先机,皇上又说了这么句话,她就更不敢拂皇上的意。

“嬷嬷,去宫外给他传个消息,放了李长老。”

齐贵妃内心在泣血。李长老一旦被放出来,也就代表那龙虎益油没有问题,必定会重新赢得民众的心,济世堂的萧条可想而知。

“来人,把三皇子给本宫喊过来。”

“娘娘,三皇子从昨儿个回宫,就躺歇到如今还未起身。”

齐贵妃惊,忙让人去召太医。她急匆匆去看詝儿,却见他脸色惨白,整个人恹恹的,似受了大惊吓。

“詝儿?”

贺詝睁眼看他母妃:“贺东风狗贼一日不除,难消孩儿的之恨。”

齐贵妃安抚:“詝儿稍安毋稍。”

“母妃,他的剑已架在孩儿的脖子上,他眼里根本不将孩儿当人看,甚至威胁孩儿回来告诉你,碰谁都行,就是不能碰他的人,若碰了,就拿孩儿的血来祭。”

“什么?”齐贵妃咬牙切齿:“他真的这样讲?本宫岂容他口出狂言,这话势必要告知皇上,让皇上将他拿下。”

说着她急匆匆又往养心殿走去。

却没想到,太子就在养心殿里。

“爱妃有何事急成这般?”皇上正与太子聊着巩固河堤的事,被她如此进来打扰,多少有些不悦。

齐贵妃也知道自己有些鲁莽了,她跪下可怜兮兮道:“皇上,臣妾有话要说。”她看了眼太子。

“直说无妨,太子没什么不能听的。”

这……齐贵妃硬着头皮将贺詝说的话全部说出来,还哭着让皇上给她主持公道。

皇上眸光微深:“太子知道这事吗?”

太子摇头:“父皇,东风向来不羁,若说他的行为不小心得罪了三皇弟,孩儿会信,可说他如此威胁三皇弟断不可能。东风还没有糊涂到敢对皇子说如此大不敬的话。”

齐贵妃憋得很:“太子殿下若不信,可宣詝儿的下人过来问个明白。晋王眼里没有三皇子,作为三皇子的兄弟,殿下难道不该维护自个儿的皇弟?怎么反倒为晋王说起话来?”

太子恭敬施礼:“父皇,三皇弟是孩儿兄弟,晋王也是孩儿兄弟,就是给孩儿再多胆子,孩儿都不敢偏私。依孩儿看,三皇弟与东风间的小打小闹,并非有意冒犯,何必因小事伤了二人的和气?不如由孩儿作东,邀三皇弟与晋王到东宫一聚,把话说开来,便没事了。”

齐贵妃怎么肯?太子这是显然偏帮着贺东风,而将大事化小啊。敢情她的詝儿就活该被他们欺负?

“皇上,臣妾不服。明明是晋王多有冒犯,以至詝儿自昨日被晋王一番羞辱后,至今卧床不起,晋王难道不该为他说的话负上责任?”

皇帝看了眼齐贵妃,又看了眼太子,大手一挥:“詝儿病了?朕去看看。爱妃息怒,一切有朕主持公道。”

说着他便起来,要到贺詝那儿去看看。齐贵妃自是高兴,皇上肯去看詝儿,她定要多说几句让皇上落贺东风的罪。

太子看着恭送他们离开。心里却念贺东风,这厮每次都把贺詝给弄得心神不宁的,若父皇再多爱贺詝一些,这厮早就被砍头了,还能逍遥快活?

这说明,在父皇心里,东风与贺詝的位置是同等重要的。若方才那些话真是东风所说,那么父皇偏爱东风都到了凌驾于贺詝的境地。

幸好,东风不是皇子。不然,他这太子之位也坐不稳。

幸好,东风无心官场。而且,他早就将东风招揽麾下。

齐贵妃本以为皇帝看了詝儿后,会心疼,至少也会罚贺东风减俸禄,关禁闭,赔银子的,然而她错了。

皇帝安慰了贺詝,又让人送来许多安神定心的名贵药材,更是赏了贺詝不少宝物,然而并未对贺东风作任何罚。

“皇上,晋王他,”

“晋王的确很不该,把詝儿吓成这样。朕会好好说他,治治他的虎脾气。至于詝儿,当真要加强锻养身子,你看晋王,为何谁也吓他不住,不就因为他天天不懈于练剑打拳?甚至连他府里如今都没个妾的,这般养着身、心、精气神,是詝儿该好好学的。”皇帝难得语重心长说了这么多话。

然而却是句句不离夸贺东风。

听到父皇这样说,躺在床上的贺詝郁气更甚,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而齐贵妃心里对贺东风的恼恨更深。

那边贺东风连王府都没回,直接往城外走。快走到城门时,被后头王府的马车追上。

只见那马车停下,贺珏下车来,堵在贺东风跟前:“王爷哥哥去找嫂嫂也不告诉我。”

贺东风闲闲地睥贺珏。他去找他的女人,关这小子何事?还要跟他抢傅千夙不成?绝不能让这小子去杏村,不然傅千夙眼里还能看得到他?

“本王记得,你青华山的师傅并未给你放假?”

说起这个贺珏就不高兴。好好的把他送去什么青华山,害得他连个自由都没有,这也就王爷哥哥这腹黑坑弟的才干得出来。

哼,不就怕他抢走了嫂嫂的注意。他就抢给王爷哥哥看。

“师傅最近身子不爽利,特意让我放了春假再回去。反正在府里也是无聊,不如去看看嫂嫂。”

贺东风半眯起眸子:“你嫂嫂用不着你去看,有本王看就行了。你若实在闲得无聊,不如去国公府。不然,母妃替你定了亲事你还懵然不知。”

什么?定亲?他才过十岁,就要给他定亲了?怎么能这样?

贺珏呶嘴:“王爷哥哥你不是蒙我的吧。母妃可说了,你十六还没定亲,十八成亲,我怎么也得六七年后。”

他的确十六还未定亲,原因是那会儿他心心念念是岑霜,想与之定亲,谁知刚过十七,父王与世长辞,这突然而至的变故,使得整个晋王府面临分崩离析,他不得不继承王位,重整晋王府。

待他捋顺一切,亲事也耽误了近两年,因晋王府亟需结盟重振声势,他便顺势娶了屡向他示好的傅相嫡女。

若按他计划好的轨迹走,三年后的晋王府不再与从前同日而语,此时休掉傅氏是板上钉钉的事。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最后还是栽在了傅千夙的手里,且心甘如饴。

“王爷哥哥,我先走一步啦。”贺珏出声打断贺东风的思绪。

贺东风回神一看,那小子的车马经已出了城门。他不得不快马加鞭赶上去。

杏村,千夙等穴位解开后距离贺东风走时已过了一时辰有余,累得她坐在椅子上喘了许久的气。

宝啊,看你渣爹干的好事,万一伤了你可怎么办。千夙轻抚肚子。此时她更担心的是李长老的安危。那齐贵妃与贺詝的目标是她,势必会逼迫李长老。

这样的寒天,李长老又年事已高,会不会熬得过那些阴险的人的招数,是个未知数。若李长老有什么事,她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之中。

贺东风让她不能强出头,不能冲动,可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李长老出事。

“林伯,备马车。”

林伯不敢去备。想起那个说来寻夫人的公子说的话,他便忧心忡忡。那公子说,务必要拦住符姑娘不让她出门,此趟她若出门,必招来杀身之祸。

“符姑娘再等等罢。”那公子说过,他会尽快赶回来的。

“等?我能等,别人的命等不了。”

林伯急得团团转,就怕符姑娘一出去便没命。他索性假装应下符姑娘,说去备车马,其实一直在拖时间。

千夙急不可耐:“林伯?”

林伯连个影子都没有,马车就更没有影儿,她想出门都难。

如此拖着,两个时辰后,林伯终于等到了那位公子回来。

“嫂嫂,嫂嫂,是贺珏啊。”

千夙在里头听到贺珏的声音,又惊又喜,匆匆出来,把他迎进去。

贺东风正欲跟进去,却被林伯拦住。

“你不放本王进去,如何能知道李长老有事无事?”

千夙心里一颤,便让林伯放行。

大小两位贺公子进了傅府,大的那位好整以暇坐下喝茶,悠然得很;小的那个左看看右瞧瞧,恨不得把整个傅府的有趣物件儿都摸一遍。

“贺珏,你再碰那瓷人,它的头要断了。”

扑通一声,瓷人的头果真掉落。贺珏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千夙怒问:“贺东风,李长老到底怎么样了?你说是不说?不说就滚!”

贺珏也插话:“是啊,不说就滚,这样吊着人算什么?”

哟嗬,这小子还骂起他来了!他到底想不想他的嫂嫂回府去!

贺东风使个眼色,贺珏接收到,本不想帮他,可嫂嫂要是被别个追去了,他岂不是以后不能找嫂嫂耍儿了?不行,如此还是帮那谁将嫂嫂追回去。

“嫂嫂,珏儿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王爷哥哥别的好处没有,唯独这身份还有点用处,且听他慢慢道来,再教训他不迟。”

第189章 走之前能让本王最后抱你一下么

千夙怜爱地摸摸贺珏的头,让他出去跟林伯拿吃的,厨房里蒸好了米糕。

待贺珏出去,千夙神色紧起来:“你见过李长老了?”

“本王没有见他,而是去宫里面圣,恰巧赶在齐贵妃之前,若不然,她定要栽赃龙虎益油。齐贵妃未能得逞,只得将李长老放了,此时该是回到了悬壶阁。”

千夙长松口气。虽然贺东风说得简单,但她知道,这里头一个弄不好,就不是这样的结局。好在有惊无险。

然而齐贵妃此次未能将她弄到手里,下次又会使出什么阴损招数来?

贺东风抚上她的手:“我说了,会替你解决所有的事。相信我。”

如何相信?当信任成为了空谈,需要多少时间来修补?

“这次多谢王爷搭救。”千夙从怀里拿出一块上好的玉来:“知道王爷不缺这些,然不给王爷报酬我内心不安。”

贺东风长吁口气:“这些你留着。少些将我关在门外便是报酬。”

“听说你在杏村买了块地,其实你不必过多纠缠的。缘尽便是尽了。”

他霸道地说:“我说未尽就是未尽。我会等到你原谅我的那天。”

贺东风从傅府出来,朝雨牵着马紧张迎上去:“王爷,太子已然到了百里之外的驿馆,传信让你过去。”

贺东风翻身上马,直朝驿馆奔去。

暮色四合,驿馆里太子与贺东风同饮。

“东风,果然如你所料,齐贵妃后头又去养心殿要参你一本。幸好本宫去得及时,没让她得逞。听说父皇去看贺詝,嘴里却每句不离你。”

贺东风眸光微敛:“皇上英明。由此可见,他对齐贵妃也并非全然信任。”

太子颔首。东风居然能揣摩得如此准确,也难怪父皇会如此喜爱他。还有傅氏,居然能与悬壶阁扯上关系,实在出人意料。

要知道,悬壶阁若能为自己所用,无异于多加了筹码。

想到这儿,太子意味深长道:“东风,本宫听说龙虎益油乃傅氏与悬壶阁的李长老共同研制而成……”

话未说完,贺东风便凉凉地瞅向太子:“殿下难道忘了,之前你对臣与她的事有多愤怒?”

记仇的家伙。太子摸摸鼻子:“是本宫看走眼了,傅氏真真是女中豪杰。她配你,绰绰有余了。”

“从前劝臣莫要陷于儿女私情,如今却想叫臣利用她?你觉得可能?”贺东风仰头灌下酒。

“东风,你想想,反正你都要与傅氏重修旧好的,这不是顺便的事儿?”太子极尽劝说之能事。

贺东风依旧面色冷凝:“顺便?殿下是不是太小瞧她了?如今她门前不缺才俊光顾,愿不愿与臣重修旧好实在不好说。依臣看,殿下还是别打这龙虎益油的主意了,不如多想想齐妃一党接下来会做什么更好。”

“你!”太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也就东风与他自小便穿一条裤子长大,不然,谁敢这般顶撞当今太子?

太子连饮两杯才缓了气。其实东风说得没错,齐贵妃定然不会善罢干休。龙虎益油的问市,齐妃一党损失良多。

他的人趁此机会去查济世堂,发现济世堂暗地里的勾当并不少,之所以能引进南疆西域的药,实情并非简单,恐怕早就与南疆西域暗中勾结,以其势力助齐妃一党的贺詝顺利登上皇位。

只是济世堂通敌卖国的证据一直未能找到。

太子又问:“东风,你觉得此时端掉济世堂如何?”

“不好。所谓狗急跳墙,殿下此时去招惹它,必惹一身腥。不如静观其变,看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到时人赃并获,少了许多麻烦。依臣看,再过不久,龙虎益油会彻底让济世堂关门,齐妃一党必定会暴露行迹。”

太子频频点头,与贺东风又商议一番。他们都知道,这京城的天啊,要变了。

贺东风叮嘱太子:“殿下万事小心,尤其是来年春的祭天仪式。”那将会是齐妃一党最后的机会,他们会对太子做什么事,可想而知。

太子合眸:“祭天仪式过后,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贺东风从驿馆回到杏村,已经是三更天。平常他进不去的傅府,此时却有个小身影来开门。

正是贺珏这“小细作”是也。

贺珏不停打着呵欠:“王爷哥哥你叫我好等。下次再这么晚不回,我自管睡觉去,才不理你。”

这小子。贺东风放轻了脚步踏进了傅府。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进自己女人的家门,竟然会跟做贼一样。果真是天道好轮回,老天饶过谁。

摸黑走到傅千夙房间,他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脱下厚厚的外袍,靴子,外衣,他就要爬上去,然而腿搭到床的那一刻,他又踌躇了。

傅千夙最恨什么?根据过往经验,她厌恶他霸道,腹黑,算计,不分青红皂白,不相信她,不尊重她等等等等。

若他就这么爬上她的床,的确是偷爬一时爽,醒来火葬场。万一醒来她变得更厌恶他怎么办?此时此刻,无所不能的晋王爷,跟方陷情场的毛头小子似的,接近心仪的女子怕惊扰她,远离她又心里不安,如此患得患失。

最后,霸气的晋王爷还是妥协于自己的想象。他重新穿上外衣,穿好靴子,拢紧外袍,眼睁睁看着又软又暖的床,却不能上去睡,连同床上的女人,也不能睡。

心郁难解,却只能为她拢好被角自己调头出去。

门合上的那一瞬,千夙幽幽睁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她久久仍感受到方才那股冷冽的松柏香与若有似无的酒气。

这人进来时,她其实还未睡沉,一下子感觉到四周被酒气笼罩,耳边听到他又是解外袍又是脱鞋子,便知道他又想溜到她的床上,过去这样的事他干得不少。

可临了,他没有这么做,重新套好衣服靴子出去了。

都说狗改不了吃屎,贺东风会变吗?

此题注定无解。千夙又闭上眼,尝试着快些睡,她可不想孩子以后变成夜猫子。然而,贺东风那张脸总是扰着她,快天亮才能睡着。

翌日,千夙睡到很晚都没起来,贺珏有些担心,又进不去嫂嫂的房间,只得冲王爷哥哥生气。

千夙特意备了一份厚礼,让人送到了悬壶阁。因龙虎益油致李长老无端被抓下狱,她很是过意不去。

几天后李长老回礼,一点不计较,还跟她说龙虎益油如今是彻底出名了,每日里排队欲购得的百姓险些没把悬壶阁的药店挤爆。

千夙是又高兴又担忧。

而相较悬壶阁药店的兴旺,济世堂则连日来清冷得连只苍蝇都没有,今日更是惹来祸事,从前花高价从济世堂入手南疆西域创伤药的商家们,都怒气冲冲来找济世堂的东家算账,说龙虎益油便宜又卓有成效,他们是受济世堂蒙骗了。

一时间,吵的骂的叫嚷的,甚者更是想砸店,济世堂的伙计们都怕出事,把人带到后头去解决,偌大的店面就只能暂且关门了。

民众们见此状,都说这哪是什么济世堂,分明是欺世堂才对。

疲于应付的济世堂,从关门的那一刻起,就隐隐有种再也开不了门的预兆。一连两日,大门紧闭,可来找东家算账的人还陆续有来。

入夜,老郭处理完最后一个商家,才揉着发酸的肩膀回后屋。

柴房里,素英却已等候多时。

“素英,我不是给你传了信,让你暂且别出现?怎么来了?”

“济世堂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瞒我。老郭,再如此下去可怎么得了?不如,把计划提前?”

老郭沉吟好半晌才应:“不可,千万得沉住气。万一这节骨眼被他们摸到什么把柄,别说计划,你我连小命都难保。”

“可我不想再等。先是傅氏的龙虎益油问市,再是被迫放了李长老,到如今济世堂出事,接下去呢?是不是要一败涂地?老郭,我承受不住这样的结局,横竖都要拼一把我才甘心。”

“素英,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冒失。”

可不管老郭怎么说,都打消不了她心里的着急与怨恨。想到躺歇在床的詝儿,非但没得到皇上一句安慰,反而处处被拿来与贺东风比较,她就气得想将贺东风五马分尸。

“老郭,你若后悔,可退出,后头的事我自己来。”说罢她长扬而去,留下老郭长吁短叹。

这日早朝,勤勤恳恳的皇帝居然没能起来。无人知道发生了何事,皇帝一夜间似苍老了许多,还下令左右,即刻启程华岳峰,随行的人除齐贵妃,再无别人。

太子不放心想跟去,却被皇帝斥责让其行护国之责,这话吓得太子额头冒冷汗,父皇似要离开皇宫一段很长的时日。

他急召贺东风从城外出发,暗中跟上皇帝外出的队伍,以护皇帝周全。

贺东风披长甲,拭长剑,出发前凝重与千夙告别:“本王有要事须走一趟,归期未定,若本王迟迟未归,”他顿了顿,似艰难把后头的话说全。

“若迟迟未归,你便再嫁。能在走之前,让本王最后抱你一下么?”

第19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千夙的心跳得急促:“你要去哪儿?”

“本王会让轻尘留下护你周全。”贺东风眸光微热。多想好好陪着她,每天都看到她。然而,这一役避无可避,只有将齐妃一党连根拔起,往后他们才有安宁的日子,天下百姓亦如此。

朝雨在门外喊了声:“王爷,须启程了。”

千夙喉咙发紧,他到底要去哪里?身披长甲,定然是要动武的。

时间紧迫,贺东风将她的身子捞进怀里,在她发间深吸一口气,而后松开她,大步离开。

“等等。”千夙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腔,此时脑子里什么也思考不了,她下意识便喊出声来,而后朝他走去,将脖子上挂的一枚平安符扯下来,塞他手里。

明明是如此温柔的行径,她却凶巴巴道:“拿去。”

贺东风鼻子微酸,只说得出一个字:“好。”

“走罢。”千夙推他出去。

有些话若能说得明白,她也不会尴尬成这样。抚心自问,她担心他吗?自然是担心的,他到底是她肚子里这个小的他爹。

千夙缓过神来,出去问轻尘贺东风要去哪里。

“王爷要去华岳峰。”

去华岳峰做什么?看他那严阵以待的样子,似有大事。难道,事关齐贵妃?

“轻尘,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为对付齐贵妃而去?”

轻尘不作声。王爷交代,此事不能对王妃道,怕王妃担心。

千夙心下了然,肯定是八九不离十了。她的心悬了起来,想那齐贵妃诡计多端,万一使了圈套在等贺东风怎么办?

难怪他与她告别,说什么他若回不来,就让她另嫁,他分明知道此趟去危险万分,有没有命回来谁也说不准。

千夙的太阳穴抽抽地疼起来,险些站不稳。

“王妃!”轻尘忙扶住她,“王妃勿忧心,王爷不会有事的。”

是啊,贺东风这么腹黑,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他不会有事的。可是,她又为何如此不安?他这才刚离开,她哪里操心得过来?

“扶我回房躺一下。”她得好好平复一下情绪。她不能慌,不能急,她得往好的方向想。

千夙一觉醒来,感觉外头又冷了几分,阴沉沉的天空不见一朵云,好似即将有什么妖怪要张牙舞爪地出来。

她肚子里空空的,刚走出去,就听见一阵嘈杂声。

“嫂嫂,母妃来了。”贺珏跑到她跟前喘着气说。

谢太妃怎么来了?

千夙出门相迎,外头寒风呼啸,只见王府的马车停着,谢太妃自马车下来,脸色难看得紧。

“傅氏,京城出大事了。”

千夙的心狠狠一跳,匆忙将谢太妃迎进去,这才发现谢太妃不止自己来寻她,后头还跟着不少的侍卫,倒像是逃难而来。

她惴惴地问谢太妃:“出了什么事?太妃怎么走得如此仓促?”

谢太妃叹气:“皇帝才离开,殿下行监国之责,却不料想,在这节骨眼,三皇子联合几位重臣一起朝殿下发难,说殿下不堪当监国之任,他们说殿下在外暗谋私利,甚至通敌卖国。如今朝上分了两派,殿下处境不善,太子妃特意来让我暂且离开京城,躲避风头。”

难怪谢太妃跟逃难似的。她这里的宅子的确足够容纳这么多人,然而,谢太妃这大举离开京城来奔赴她,并非躲避不了风头,反倒连她都给牵扯了进去。

千夙幽幽叹气,她这辈子都斩不断与晋王府,与贺东风的牵扯了么?

“太妃娘娘有没想过,万一三皇子安个畏罪潜逃的罪名与你,晋王府该怎么办?王爷的清白又该怎么办?”

谢太妃愣住,太子妃让她即刻启程,她便启程,一路只顾着赶路,想快些到傅氏这儿,哪里还想得到这些?

如今东风不在,三皇子想对她老太婆做什么那是易如反掌的事。

看着谢太妃懊恼的神情,千夙也安慰不下去。有个这样的娘,贺东风与贺珏兄弟俩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罢了,既然来了,那便好好待着,让侍卫加强戒备,另外,太妃娘娘要与太子妃互通有无,既是为了掌握朝中风向,更是为了早做准备。王爷不在,太妃娘娘无论如何也要打起精神来,好好护住贺珏以及晋王府一众人等,这是您的责任。”

谢太妃又是狠狠一愣。她年幼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又早早嫁与老晋王,晋王府除她以外,连个通房妾侍都不曾有的,老晋王又护她护得紧,她就更加不愁操心王府上下事宜;老晋王过世后,她的长子东风又挑起了晋王府的重担,凡事没让她操过心,又娶了傅氏进来,她就更放心将王府上下交由傅氏管,自己乐得清闲。

因此,王府一到紧要关头,她就好比盲头苍蝇一样,找不着北,更无从去打理好王府的事。

如今被这与儿子和离的前儿媳妇当面说教,谢太妃真是又羞愧又恼。可她不得不承认,傅氏的话是对的。她若有傅氏一半的魄力,哪里还用得着从京城逃到傅氏这儿避难?

可太子妃跟她说了,除了傅氏,眼下谁也保不住晋王府,她就是再拉不下这张脸,也不得不来找傅氏。幸好有珏儿从中拉拉关系,不然她都不知怎么办了。

贺珏拉拉他母妃的袖子:“母妃,听嫂嫂的准没错。珏儿会保护母妃和嫂嫂。”实则他心里是这么想的,日后娶妻,当娶如嫂嫂这般聪慧能干又拎得清的,娇滴滴的娘子可没能力护着晋王府。

谢太妃只得点头称是。

千夙让林伯林婶去给大伙准备吃的,而她则让轻尘跟她去到偏厅。

“眼下京城是什么状况?”

轻尘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汇报。原来是齐妃一党诬陷太子殿下,说殿下在外设了济世堂,实则此济世堂是与南疆西域串通的据点,济世堂的账本被搜查到,里头清楚记录着济世堂为敛财,将南疆西域的药高价卖出,盈利与南疆西域六四分。

千夙倒抽一口冷气。贺詝这招恶人先告状,一下就把太子与贺东风等拉下水。通敌叛国此条一出,不怪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对太子的德行多了疑心。

“王妃,若再不扭转太子殿下的颓势,恐晋王府深陷危险,如等不及王爷归来……”

轻尘这话不是危言耸听,贺詝得势,第一个铲除的绝对是贺东风。千夙忍不住哆嗦,虽说她已经不是晋王府的人,可若落到了齐贵妃与贺詝的手里,也许会生不如死。

想到那个极有可能是个双的贺詝,千夙心里发毛。

“对了,轻尘,你方才说的物证是账本,那么人证呢?”

轻尘回答:“是济世堂的大夫何望。三皇子一党说他奉太子之命频繁来往南疆西域,行勾结之事。然而此话根本站不住脚。若那何望是殿下的人,自然不会与王爷结怨,他却让小公子喝仙水,后又做假证,说那程公子是吃如意居的饭菜才致病。”

“原来是这位何大夫。”千夙突生一计。

如今朝堂分为两派,若能从这何大夫身上着手,证明他不是太子的人,岂不扭转局势?

事不宜迟,她特别写了一封信,让轻尘务必送到太子妃手里。

这封信轻尘送得尤为困难。宫里到处有御林军的身影,东宫外守卫重重,真真是一只苍蝇都难飞进去。

幸好轻尘半路打晕一太监,换了太监的服饰,托了一盘花借口是太子妃娘娘要的,这才得以溜进去。

当太子妃看完这封信,拧紧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如此既能洗清太子身上的通敌的嫌疑,又能将祸水引至三皇子那边去,一举两得。

当夜,太子的近侍正欲行动,却被突然而至的太子妃娘娘吓了一跳。

“不可去大牢里解决那济世堂的大夫,去了反入别人精心布的局。”

“娘娘,太子殿下吩咐奴才……”

“我自会向他交代,退下罢。”

太子妃脚步匆匆走向椒宛院。即便是这样紧急的时候,他仍然去了那女人的院里,可见那女人在他心里占了多么重要的位置。

也许,这是她最后为他做的事了。他会是个好皇帝,却不会再是她的夫君。而皇后之位,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殿下,娘娘来了,说有事相见。”

太子半眯眸子,她来做什么,徒添他的不悦。他挥手说不见,底下人自会去应付。

太子妃淡淡一笑,好个不见,那便今生都不必见了。她断然转身。

翌日,正是大理寺公审何大夫的日子,太子与三皇子各站一边,等着听证。然而却传来何大夫昨日夜里险些被刺杀的消息。

太子头皮微微绷紧,他的近侍从来不会失手,怎么何大夫竟没死?

何大夫被押上来,面色青白。

大理寺卿审问:“堂下何人?犯了何事?可认罪否?”

“草民何望,乃济世堂大夫,并未犯事,俱不认罪。”何望声音打着颤。昨夜那柄剑差点刺穿他的腹,那人威胁他审问时必须说他是太子的人。

他可不傻,若真的这么说,恐怕审问完第一个就杀他,毕竟他做了假证。因此,他说他未犯事,也不认罪,至少如此还有一线机会能留下命来。

第191章 如此作证,防不胜肪

太子与三皇子俱意想不到。前者本以为这何望会一口咬死,后者却料不到何望突改了口供。

何望不知堂上站的二人谁是太子,谁是三皇子,他只知道他被老郭害得不浅。如今老郭竟然让他背锅,他若不据理力争,一切都完了。

“大人,草民只是按济世堂东家的吩咐,去南疆西域送药寻药,根本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草民是冤枉的。”

大理寺卿让人宣济世堂的东家老郭上堂。

何望瞪着那害他的人,恨不得将老郭撕碎。枉他把老郭当兄弟,殊不知老郭却做这等背后捅刀之事。

“草民郭江,乃济世堂东家。何大夫自被聘入济世堂以来,就专管药品的进出货,他骗草民说南疆西域的药卓有成效,即使贵些也是应当。直到何望被捕,草民才知原来这些药竟然便宜如斯,他竟用这些符来敛财。至于他去南疆西域送药寻药,草民更是从来没有吩咐过他这样做。”老郭一口推脱他不知道。

何望破口大骂:“老郭,你早就与人勾结,却让我来背锅。早知如此,我就死也不听你的。”

老郭却指责他:“何望,你自己做的事连累了济世堂,如今还要反说是我指使的吗?”

“到底是谁连累了济世堂你心知肚明。”何望复又拜向大理寺卿:“大人,郭江身为济世堂东家,岂会不知药价?怪草民贪财,被他劝服低价收入南疆西域的药,高价转手,从中获利。然而草民除听郭江的吩咐外,便再没听过别人的,说草民受太子殿下指使更是无稽之谈,草民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

三皇子冷笑:“敢从南疆西域的药里获如此巨利,怎是一个药店的东家敢做主?你说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那么账本作何解释?上面清楚记录在册,太子与你的盈利分成。更有人证看见你上交银子与太子。”

太子拧紧了眉:“三皇弟勿要胡言乱语。区区账本,就能说明是本宫指使何望谋利?倘若那笔迹是有心人所为,三皇弟又该如何?还有,说人证看见何望上交银子与本宫,那么本宫就要问明白了,到底是何时何地见到的本宫收受银子?”

“皇兄莫急,人证这便来。”

看着贺詝胸有成竹的模样,太子心内不喜,贺詝这厮到底是凭什么这样肯定一定能斗倒他?

那么他便瞧瞧,人证到底是谁。

大理寺卿将人证宣上堂,竟然是太子的宠妾宛氏。

太子微眯眸子,昨儿个他还到椒宛院去,连太子妃有事相见都未离开,她娇怯地求他去见见太子妃,他还怜惜地宠幸了她。今日竟然就是她来指证他么?

宛氏一字一句说道:“妾身乃太子殿下的妾。十一月廿一正是妾身侍寝殿下的日子,那夜殿下来了妾身的椒宛院,妾身突然头晕便去内室将歇,因婢子给妾身服了茶,妾身精神恢复一些,却发现殿下并未离开,在妾身的院里召见了人,妾身听见殿下喊他老何。老何将一箱银子呈递与殿下,殿下没有拒绝便收下。”

太子的宠妾,那是与太子距离何等的亲近,她说的话自是比堂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来得可信。

宛氏这简直是打在了太子的脸上,堂上一时无人敢说话。大理寺卿只觉此事异常麻烦,原本是哪边都不敢得罪,案子审出来的结果直接关系到帝位的继承,然而宛氏的话却让风向一边倒,太子殿下处境十分不利。

三皇子开口:“皇兄,你还有甚么话说?大理寺卿,人证物证俱齐,依照本朝律例,可以立下判决。”

立下判决?贺詝也配对他说这话。

太子正欲作声,外头却突然有人传:“太子妃娘娘到。”

她来做什么?

三皇子嗤笑:“怎么,皇兄的女人来一个不行,还要再来一个?”

“三皇弟这是怕?”

“没什么好怕的,再来一百个女人也洗脱不了皇兄做的事。”

太子妃一身正红头戴妃冠,步子缓缓地进来,摇得头钗曳曳生姿,一张粉面如霞光染色,两瓣鲜唇犹花蕊带颤。

任是三皇子都不得不承认,此女真真是华贵,未来的皇后该有的样子,她的身上全有了。

太子妃未看一眼太子,只微微低头便是行礼:“大人,三皇子,本宫有几句话想说。”

“皇嫂有什么话直说无妨,若是为皇兄开脱便可免了。”

太子妃反问贺詝:“什么叫开脱?做过的事才能为之开脱,没有做过谈何开脱?三皇子恐用词不当。”

接着她看向跪在地的宛氏:“本宫曾告诫你,能留在殿下身边的,只能是真心爱戴殿下的人。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殿下及本宫的权威,屡次三番挑拨生事,离间东宫人心,本宫已给过你机会,奈何你不知珍惜,那也怨不得本宫手下不留情。”

宛氏垂头作可怜状:“娘娘,妾身从未想过要离间殿下与娘娘的情谊,然则娘娘总是不放过妾身。妾身方才所言皆是真的,殿下他的确收受了银子。”

太子妃几步踏到她跟前,毫无预兆一巴掌扫过去,震惊堂上所有人。

“宛氏,你要骑在本宫头上邀得殿下宠爱,本宫可以不管,但你想栽赃陷害殿下,本宫断不能容。来,告诉本宫,你在何时见到殿下收受了银子的?十一月廿一吗?你确定是这一日?”

说罢,她面向大理寺卿:“大人,那日是宛氏侍寝无疑,然而宛氏因病未能侍寝,殿下离开了椒宛院,来到了本宫的院里,试问他是如何分身做到去见何大夫并收受银子的?”

三皇子绷紧了脸:“皇嫂救皇兄心切,可也不能做假证?”

“三皇子怎么知道不是宛氏做假证?”

太子妃丝毫不让,她往下道:“那日殿下在本宫的院里,与本宫闹了几句,宫人都听见了,可以作证,甚至那日殿下因怒摔烂的玉佩,另一半恰掉在了本宫院里。而宛氏所说,殿下并未离开椒宛院,除却她,还有谁能作证?”

宛氏哭了出来:“娘娘,妾身没有胡说,妾身院里的嬷嬷婢子全都知道殿下没有离开,就连守院门的也知道。”

太子妃气势上完全压倒宛氏:“你没有胡说,难道本宫胡说不成?那一夜殿下到底在何处过的夜,还是本宫来告诉你罢。大人,容本宫宣太医。”

太子的脸色不好看,那日他的确是在宛氏的院子里,宛氏因病不能侍寝,他特意绕到了她的院里去,她却给他脸色瞧,他又微醉,一怒之下与她争执几句,摔坏了玉佩,还将她按在了床榻上,可最后她狠狠推开他,还提起茶壶泼了他一脸的冷茶,他怒极拂袖,却觉没面子才没从院门离开,而是施了轻功从后头离开。

那夜他没留宿任何女人的院子,严格来说,他是没有任何人证的。这也是宛氏轻而易举栽赃他的理由。

可他的太子妃,却为了救他做了假证,说他并未离开她的院子,甚至还有宫人作证。

此刻,他一向冷硬的心里,突然生出一条缝,她的身影一点点地进去。

太医被宣到,太子妃伸出手腕:“本宫近来不适,请太医为本宫把一下脉。”

堂上众人都盯着太子妃看,同样身为女人,宛氏一下想到了什么,脸色全白了,她愣愣地瞅着太子,又瞅着太子妃。她恨他们,她会这么做,不求别的,只想争一口气,让他们都不好过。可是,她没想到,太子妃再一次压在她头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太医为太子妃娘娘把脉,终于得出结论:“恭喜殿下,恭喜娘娘。虽则娘娘因怀喜日子还早,喜脉仍不显,但此脉是喜脉无疑。”

“日子还早,也就是说本宫怀了身子仍不足月?”太子妃特意问。

太医回道:“正是,娘娘的喜脉不足一月。”

太子妃含笑答谢太医,又面向大理寺卿而言:“大人可将东宫的侍寝安排拿来一看,按日子算本宫怀了身子之日必不是侍寝的日子,可这十一月廿一却是个意外,如此算来,时日上正合得上。太子那一夜在何处过的夜,不必本宫再费口舌赘言了罢。”

太子的心怦怦怦似要跳出胸膛。他竟然也后继有人了。自他纳了女子入府以来,至成为东宫太子,按理说女人这么多,他又正是血气方刚之年,孩子就是没有七八个,也该有三四个,可不知为何,这么多年来,他就是没有一子半女。

他也曾让太医为他,还有东宫众女查过,竟是毫无问题。于是他又请大师来摆上得子的风水阵,可仍是几年来都没有孩子。

偏偏是在这时候,他的孩子终于来了。他想好好搂着太子妃,问她有哪儿不适,他一定会好好保护他们娘儿俩,一定会坐上皇位,让他们的孩儿继承大统。光是想想,都热血沸腾。

可太子妃在作完证后,说她得将歇便退下了,一眼都没有看他。

太子心里突起一阵惶恐,却又在想,以后对她多加补偿定然能修补他们的关系。

可他没有想到,这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第192章 要离开的,不是他们,而是你

太子顺利洗清了与济世堂的关系,宛氏的谎言不攻自破,也直接证明了太子并未指使何望暗谋私利,而账本的笔迹根本无法证明太子与南疆西域勾结。

原本保持中立的大臣,听说太子洗清了嫌疑,全都一边倒向太子靠拢。

反观三皇子这边则清冷得很。

太子急着回东宫见太子妃,然而她的婢子却说太子妃出宫了,明日才回来。太子只能按捺住急切,等明日再与她好好说话。

谁知第二日直到入夜,太子妃都未回东宫。太子派人去太子妃的娘家侯府带人回宫,然而却得到消息,太子妃未曾回过侯府省亲。

这下太子心神不宁,正欲派人去寻太子妃的下落,她的婢子却说在妆奁里找到一封信,上写着“殿下亲启”。

太子瞪大眼睛瞅着那封信,突然不敢打开来看。

良久,他挥退左右,一下展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妾恐让殿下失望,怀了身子是假,急于救殿下才是真。为免牵连东宫,妾自请离去,此生与殿下无缘,愿君安好。

而此时,太子妃正坐在千夙房里,与她说着闺中的话。

“谢谢你让轻尘给我送信,不过,殿下的事出了些偏差,我未及用你信上提及的点子,只用自己怀了身子一事转移了视听,幸好能救殿下。”

千夙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昨儿个深夜,太子妃突然来到她家门前,当时是林伯去开的门,还以为又是什么宵小。

太子妃执意离开太子,她却是什么话也不能说的。两个人的感情,由不得外人插手,她没有任何立场让太子妃走与不走。

“千夙,我原以为我离开他,会痛不欲生,然而,解脱的轻松更胜离愁别绪,我想,我兴许也能如你一样,活得越来越潇洒。”

“可万一太子殿下寻来……”

太子妃笑笑:“寻来我也不怕,他若想逼死我,可以带我回宫。”

千夙狠狠一愣。有些人平常看着柔柔弱弱,然一强硬起来,谁也说服不了。她想,太子妃应该是委屈久了,心冷了,才会说走就走,绝无回头。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太子妃从怀里捏出一沓银票来:“他给的东西,我没要,太子妃的一切,我都没要,这些银票是用我娘家给的首饰当的,我如今还未有头绪,但我想跟你一样,自食其力,可以吗?”

千夙由衷佩服她。身处太子妃的位置,只要她不出差错,那便是一条提前通往做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路,可她挥手便放弃了,甚至要重头再来。这若放到现代,不是什么难事,可对于古代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受的教育是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女子来说,这便是难于上青天的事。

可太子妃,哦不,她不是太子妃了,她现在是她自己,温品言。

千夙想,没道理不拉她一把。

“那么,你都有些什么兴趣爱好呢?既然要自食其力,自然要做自己喜爱做的事才会做得好。”

温品言细细思考了一番,她琴棋书画都了得,然而她不再想做这样的淑女,她当够了。她从小便喜欢跟男孩儿一样,爬树摸鸟,下河抓虾,扯着风筝满地跑,跟个小疯子似的无忧无虑。若不是爹娘打多了骂狠了,她不会将自己的性子生生憋回去,当个大家眼里的大家闺秀。

“千夙,我想到了,我要做风筝,我喜欢它飞得又高又远,我喜欢它不受任何束缚。”

“好,那便做风筝。”千夙看着她高晶晶的眸子,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笑容,充满希望的脸。

温品言不想太子找到她,她让千夙给她找了个落脚地,那便是与千夙相隔了两条巷子的一处二进的宅子。这宅子年久失修,破得不成样子,可温品言一眼便相中它,说离千夙近,而且要价不贵,她眼下也要省着点花银子。

千夙便差林伯去与乡邻谈价,很快便谈成合适的价钱,林伯还给争取了宅子后头的一小块地,这下前面可以种花,后面可以种菜了。

温品言高兴得像个小孩儿一样,把钱给林伯,还说这么快就买了她的第一处宅子,是件值得庆贺的事,要请大伙吃顿饭。

于是在千夙的宅子里,谢太妃,贺珏,温品言,林伯林婶和她的女儿,孙子,再加上轻尘和芳姑嬷嬷,热热闹闹地围着大圆桌吃了顿乡间的美食。

鸡鸭都是林伯林婶养的,鱼也是问村民买的,菜和果子就更是乡里的特产,这顿简简单单却含着民间烟火气的饭,便留在了各自的心间。原来民间过的日子,一饭一粥,一床一席,无太多花哨,却也能过得温馨闲适。

夜里,千夙在灯下给温品言简单画了个室内设计的草图,只要花些钱请村民们翻新好,里头的软装全靠她们自个来,既省了银子,又能将房子布置得与众不同,这种乐趣岂是三言两语说得尽。

千夙一时间多了许多事情要忙,倒是担心不过来贺东风了。她也怕绷着对腹里的娃不好。

轻尘去打探了消息回来,说依照路程,王爷三日该是到了,然而也没见朝雨递个信。不过他又安慰王妃,说如今天气寒冷,夜里自是赶不了路,延迟一两日到也是有可能的。

千夙不敢想太多,安慰自己,贺东风那渣渣不会有事的,他身边的都是得力的随从,一定能平安归来。他若敢不回来,她以后就告诉娃,说他爹又丑又肥,哼!

轻尘每日都不敢放松警惕,爷让他守好这里,就是防着三皇子会从后袭击,让爷没安心收拾齐贵妃。

可轻尘千算万算,日防夜防,都料想不到,灾难居然来得无声无息。

这是贺东风离开的第四日,千夙昨儿个算了下如意居账本,比平时晚睡,今儿睡到快中午才起来。

推开房门,外头静悄悄的,往常这时候即便林伯林婶不在,贺珏也吵得人睡不着,可这会儿,谁也不在。

一股子与平时不同的气氛袭来,千夙屏了屏呼吸,放缓了步子往外头走。

却在推开正厅的门时,被里头的景象吓得心脏都快要掉下来。

“你睡得可真晚啊,晋王妃。本皇子都在这儿等候多时了。”贺詝手里把玩着贺珏平时玩儿的弹弓树杈,眸里的不怀好意一闪而过。

“傅氏,快走。”

“嫂嫂,别过来。”

谢太妃与贺珏同时出声朝千夙喊。他们俱被捆绑着,芳姑倒在地上,一条手臂耷着,应该是脱臼了,林伯林婶昏迷在地上,轻尘则被两个侍卫死死摁在地上,他肩膀在冒血,浸透了浅色的衣裳,眼里全是不甘。

贺詝这个贱人,趁贺东风不在,居然耍阴招。轻尘武功高强,没道理会被贺詝抓住,这只能说明,贺詝使了药。

千夙的害怕一点点加剧,可她硬是逼自己撑住。这一屋老的老,小的小,轻尘又被他们控制住,若她贸然刺激贺詝这杀千刀的畜生,恐怕眨眼的功夫,一屋子人都得魂魄归西。

她深吸口气,直视贺詝:“三皇子,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不必一下子就做绝了。”

“晋王妃果然女中豪杰,这样都不足以让你畏惧么?还是说贺东风那浑蛋教会了你,不必把本皇子当人?”贺詝甩开弹弓树杈,拎着把匕首朝千夙走过去。

寒光直逼千夙的眼,她微眯眸子,任由贺詝那把匕首的面在自己脸上划过。

“王妃!”

“嫂嫂!”

千夙稳住了呼吸。幸好不是匕首的尖尖刺向自己。她小心观察着三皇子的脸色,似乎他没想要她的命。

她推断,三皇子许是恨贺东风恨得紧,可他也许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才会将这屋里所有人都绑了伤了,偏偏任她睡到日上三竿,又没有伤害她,只是吓唬她而已。

“三皇子,你放了他们罢,芳姑老了,她做不了什么,麻烦你给她接回手臂;轻尘肩上的伤,也有劳你寻个郎中给他治,毕竟还未娶妻不是。如此我感受到你的诚意,自然有话也能慢慢谈。”

贺詝露齿一笑:“晋王妃好胆识,这种关头居然还能与本皇子谈条件,换作别的女人,早就哭得屁滚尿流了。既然你用你自己来换他们,本皇子自然要允的,你一个可顶他们所有人啊。”

千夙看着贺詝让人将谢太妃和贺珏松绑,还有人把林伯林婶抱出去,一个侍卫给芳姑接回了手臂,两个侍卫给轻尘堵住了流血的伤口。

为防三皇子出尔反尔,千夙直说:“三皇子,既然你答应了,那便让我相信,你不会再对付他们。”

“晋王妃可真谨慎,你想本皇子怎么保证?”

千夙道:“很简单,要三皇子的信物即可。”

贺詝掏出一枚玉佩,千夙将它塞到轻尘手里:“带大家走,不要回来。”

轻尘正欲带人离开,贺詝却笑了:“晋王妃真有意思,然而要离开的,不是他们,而是你。只要你与本皇子一道离开,本皇子自不会为难他们。”

千夙默然,多少猜到贺詝要做什么,可眼下,却由不得她选择。

“三皇子,那便请吧。”

第193章 深宫与子同梦扰

千夙上了屋外的马车,三皇子紧接着上去。

轻尘追了出来,贺珏也跑了出来。

千夙扬声道:“快回去。我会尽力保全我自己。”只要贺詝不对付他们,那么她便没有后顾之忧,仍可以想办法。若他们落在贺詝手里,那么不管她做什么,都放不开手脚。

她想,谢太妃他们的安危她只能保到这里了,往后,只能交回给贺东风了,她也算不欠他们什么了。

千夙没给轻尘说话的机会,匆匆放下帘子,马车笃笃跑了起来。

车上的三皇子好整以暇盯着千夙看,眸中兴趣甚浓,似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猎物。

千夙扭过脸去。说起来也奇怪,三皇子这显然不怀好意的眼神,她竟然不觉得害怕。上辈子加这辈子,她总共活了几十岁呢,这看人的本事还有的。像贺詝这样的,也就那个身份比较厉害,他不像贺东风,除了身份,他便再也不没有让人惧怕的东西。

这样的纸老虎,并非没有办法对付。只不过,这只纸老虎背后,有齐贵妃那样厉害的娘,齐贵妃是个城府颇深的人,在深宫那种地方,没有点能耐如何能斗倒一片,成为了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人?

贺詝趁着贺东风不在,急于把她抓到手上,不用问都知道他是用她来威胁贺东风。至于为何威胁贺东风,她想,定然是贺东风这次的离开,会对齐妃一党打击沉重。

千夙垂下头,开始认真思索逃脱的法子。趁是这种看似没什么机会的关头,越要打起十二分注意,快速冷静下来。

“美人儿在想什么呢?”贺詝一下坐近了千夙,毛手毛脚的就要摸千夙的手。

千夙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到背后,以一种与他聊天的口吻说:“那三皇子又在想什么呢?”

“自然是在想,怎么掳获你的芳心。要知道,你不比别的女人,做一行赚一行,你手里的几个店,虽开业不长时间,却都让你获利深厚,谁娶了你,可以说娶了金山银山。”贺詝吊儿郎当道。

千夙故意问他:“三皇子,万一坐吃山空呢?你怎么不想想,若我真的这般厉害,指石为金,贺东风他又怎会愿意与我和离?”

贺詝勾唇邪笑:“你休要骗本皇子。本皇子的人都在你那几个店守了不短时日,你能赚多少本皇子心中有数。”

“然则那些店严格说来,都不是我的。文家占了大头,到我手里的又能有多少呢?三皇子,你身份尊贵,我自是不敢骗你。你看到了那几个店貌似很赚钱,可你却没看到背后的投入,光是如意居的门面,转回来就花了不少,到现如今都没拿回本钱呐。”

本钱自然是回来了的,可她就是故意说来试试贺詝,看他是真蠢还是假蠢。

贺詝一脸的不信,可也没有反驳。

千夙故意“哎”了一声:“三皇子,我就如实告诉你了吧,贺东风与我和离,就是嫌我身上背的债于他无益。而丞相府又不认我,我这身债就得自个儿消化了。三皇子若是有意与我合作,我自是愿意的。”

贺詝这下有些疑惑了,宗人府那边他打探过了,说是晋王府的小公子亲自将晋王爷与王妃的和离书送来,再联系傅千夙眼下说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一般而言,是有多迫切要和离,才让自家人亲自将和离书送到宗人府?

傅千夙说她背债,可他的人却是打探过的,光那龙虎益油,就卖得盆满钵盈的,她怎么可能没有赚头?

“傅氏,本皇子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如今你落到本皇子手里,该怎么做,想必你也有取舍。本皇子看中那龙虎益油,就看你肯不肯让利了。”

呵,瞧这副嘴脸。济世堂之前卖的高价药赚了多少,他心里就没有点逼数么?现在卑鄙无耻得想把她与悬壶阁的“专利”给抢走,他问过她和李长老了吗?问过受益的百姓了么?

既然他想要,她给就是了,就看他有没有本事拿。

“三皇子既然开口要,我总不能不给。这样,我把三皇子引荐给李长老,龙虎益油要怎么来,你与李长老磋商即可。”千夙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

贺詝满心喜悦。以后龙虎益油就要改名换代,成为他贺詝的囊中物。这傅氏果然是块金饽饽,有她在手,就不愁没有银子入口袋。

马车一路急驰,驶向了宫门。三皇子使出令牌,将千夙带进去。

千夙第一次进宫,感觉宫里比她想象中的更要阴凉,她不由打了个哆嗦。三皇子将她安排在齐贵妃的钟鸣宫里,交代底下好生侍候,说她是贵妃娘娘的贵客。

钟鸣宫的嬷嬷便将她带到了一处幽静的院子,说是让她歇息,其实等于软禁。她可以在院子里自由走动,却不能走出院门。

三皇子对这安排很是满意,如今他只要等着母妃回来即可。不管华岳峰那边成不成事,如今他都有备无患了。什么太子,什么贺东风,都给他洗好了脑袋等着,用不了多久,他要割了他们的脑袋当凳子坐。

“傅氏,本皇子每日会来看你,好好待在这儿,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嬷嬷,或者让人传话与本皇子。”

千夙没吭声。等人都走后,她在院里走了一圈才回房。这个院子是精心设计的,想逃出去的可能几乎为零。每个角落都有侍卫把守,那些嬷嬷宫婢说是退下了,其实都暗暗躲在不远处,每时每刻盯着她的动静,好给贺詝汇报。

到了用膳时候,自有嬷嬷给她端来吃食。千夙让她们都下去,她自己用插在发髻的银钗试试,没有毒才敢吃。

不过,只要齐贵妃与贺詝有用得着她之处,就不会对她下手,这段时日她暂时是安全无虞的,既然这样,她索性就让嬷嬷给她多拿些果子和饼来,还兼了些小零嘴儿。

宫里的吃食自然比外头要精致,味道就更是一绝,千夙特意让嬷嬷和宫婢将这些端来,是因为这些食物可以储存,万一哪天她寻着了机会逃脱,这些吃食便可以让她抵住一段时间。

夜里,她睡在床上,躲在被子里的手却胡乱画着什么。她在回忆院子里路,打算明儿个再走一圈,地形便全都熟悉。

迷迷糊糊地作着打算,她很快便入了梦。只是梦里她看到贺东风,被齐贵妃的人围堵住,刀光剑影,他以一根本敌不住百,她想喊他注意身后,然而却唤不出声来。

“啊!”千夙一声惊叫,从梦里惊醒。夜深,且幽!

而此时的华岳峰,却是灯火通明。晋王贺东风率着精兵与齐贵妃的侍卫交手,两方人马数量均等,能力也均等,一时斗得难分难解。

齐贵妃趁机对皇上说,晋王贺东风早有谋反之心,明知皇上在此处,竟敢来惊扰圣驾,分明想弑君夺位。

然她的话音才落,外头就响起了晋王的声音:“皇上,臣救驾来迟,请皇上速速跟臣离开,勿长留此地。”

皇上当即起身,齐贵妃气得咬牙切齿。这才是皇帝老儿的真正心思,他从来都没有完全相信她,在他心里,贺东风就是比她娘儿俩更重要。可贺詝是他的儿子啊,贺东风不过是侄儿。

“皇上,您为何不信臣妾的话?贺东风他居心不良啊,皇上。臣妾求您了,不要出去,贺东风既然敢率领精兵来此地,他便是做好了准备啊皇上。”齐贵妃哭丧着脸,试图叫皇帝可怜自己。

可外头贺东风的声音又响起了:“皇上,臣就守在外头,里头若有人想不轨,臣便在此要了他的命。”

皇帝轻闭上眼,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东风,至于这是为何,他自己也说不清。大概是,东风从小便与他相处的时日多过他与皇弟相处的时间,他即便对自己的儿子也有不能说出口的话,可对东风,他什么都能说,因为东风从来不介意,东风志也不在所谓的富贵荣华。

可齐贵妃却引他来此地。华岳峰是当年他杀了乱臣贼子的地方,那一役死伤颇多,皇后亲眼看着他杀戮,可她没有一丝迟疑和后悔。

这也是他为何在齐贵妃一句梦见了皇后在华岳峰等他,他便赶来的缘故。这世上,若说谁最了解他,最包容他,非皇后莫属。可皇后,却未等他完成百世伟业便先他一步,走了。

他对她的所有思念和承诺,全都化为了早早立储之上。无人可以撼动皇后的位置,也就没有人能撼动太子的地位。他与她的孩子,必定要继承他打下的江山。

“贵妃不必害怕,东风不会取朕性命。朕是他的皇伯父。”皇帝说罢,大步踏了出去。

齐贵妃尖尖的指甲抠进了掌心,那一瞬间,她想让左右拦住皇帝,然后一刀给他一个痛快。

然而,她的理智仍未全失。她知道,此时不能!

明明安排好了一切,眼看就要成功,偏偏,被贺东风搅乱了。幸好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早就交代好贺詝无论如何,都要将傅千夙弄到手。

她收到詝儿给她传的信的了,傅千夙已到手。那么,她又何必急在一时?

第194章 不听本宫的话,傅千夙就要死

齐贵妃装出颤巍巍的模样,着急跟上皇帝的脚步。

“只要晋王不伤害皇上,臣妾做什么都可以。皇上,臣妾陪您出去。”

皇帝低低地“嗯”了一声。

贺东风恭守着皇帝出来,当见到皇帝身后的齐贵妃时,他意有所指地说了句:“贵妃娘娘的人似认不出微臣,直把微臣当贼办了。”

皇帝立即下命:“都给朕停手。”

齐贵妃扑通一声跪在皇帝跟前:“皇上,都怪臣妾一时心急,恐外头伤及龙体,才造成了误会。晋王的人若有受伤,臣妾甘愿为他们负责。”

皇帝看向贺东风:“东风,还不叫你的人退下?”

贺东风给朝雨递了个眼色,朝雨命人松开齐贵妃的随从,然而仅仅是松开,并并不会退下。

“皇上,此地到底不比宫里,还请皇上立即启程,臣自当守护皇上回宫,免得横生枝节。”

皇帝环视一圈华岳峰内的岩洞,这里阴森森的,他仿佛还能看见从前那场屠戮的惨状。一眨眼过去了二十年,皇后也走了快十年,他也老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未再立后,是不想,也不愿。后位只能是她的,这是他的承诺。

最后看了一眼她曾站过的地方,他收回眸光。

“回宫!”

贺东风威风凛凛守在皇帝旁边,连齐贵妃想近前都没能如愿。

她正欲开口,贺东风却不容置辩:“贵妃娘娘还是与皇上保持一定距离的好,华岳峰回宫路途不近,你若离得近了,少不得要让皇上分心,还是让臣来守护皇上。”

贺东风扶着皇帝上马车,他自己骑着马驹跟在马车旁边,朝雨在前面打头阵,后头也有精兵守着。

齐贵妃咬牙上了后面的马车,她的人守在旁边。

“贺东风,本宫早晚将你凌迟处死,等着。”

一路行进,到了驿馆歇息时,贺东风让人给皇上准备的膳食,根本就没经齐贵妃之手,连同皇上身边的太监,也碰不得。

“为免节外生枝,皇上用的膳食,臣已先让人服用过。”

皇帝嘉许:“还是东风细致周全。这次是朕出宫出得鲁莽,白白叫你忧心了。”

贺东风恭敬道:“太子殿下比臣还要忧心。皇伯父下次想上哪儿,东风陪你去,有个看路人比大内侍卫都好使得多。”

这话若是别人说,恐怕早就要被砍头了。偏偏贺东风说这话,皇帝还乐了。

“东风,你这是说皇伯父眼神不好使了吗?要不要皇伯父与你较量一下马术箭术?”想当年,他也是允文允武的好儿郎呢,引得多少女子芳心暗许。如今后宫女人不少,他却再也无当年的风流倜傥了。

贺东风瞅了眼皇帝的脸,虽则有些风霜的痕迹了,不过却不曾有过老态。他的体格也仍旧强健,精神充沛不比他与太子差丝毫。

“皇伯父的马术箭术,至今未有人能出其右,东风又何必自寻羞愧。”

是个人都喜欢听别人的夸赞,皇帝听这些不少,可听谁说,都没有听他这个文武双全的侄儿说来得让他心花怒放。

“然则如今是你们这些英才的天下了,皇伯父老了,单凭马术箭术,已不足以自傲。不过皇伯父会保养好身子,等着抱你的孩儿,皇伯父的侄孙,哈哈哈!”皇帝也难得说几句亲情的话。

在外头的确比在宫内轻松自由,整个人的心态都年轻了不少。这大好江山,他还要多出来看看啊!

坐在对面的齐贵妃不时瞥过去。她不知皇帝与贺东风说什么那样兴高采烈,她只知道,那笑容从未对詝儿绽放过。詝儿自小她便让他跟从德高望重的老臣子学习,然则不管做得多好,皇帝也只是淡淡一笑,给点赏物就完。

贺东风到底是凭什么得到皇帝的喜爱?齐贵妃很是忿忿。

夜深,皇帝已安眠。

贺东风让朝雨等几个心腹守着皇帝,他走出去,在庭院里吹了一会儿冷风,遥摇望了一会儿高挂的圆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这首诗是他在傅千夙编的诗集里看到的。那时在安乐侯府她吟了几首以菊为题的诗,博得满堂红,太子便让她编一本诗集,让大伙能好好品味。

可这女人,也就有空闲了,才记得在那诗集本上留几个字,平时那诗集本都是静静躺着染尘的。她也不在意,似一点也不想因诗集而出名。

他倒是把她诗集里的诗,一个字一个字给印在了心里。她写这首诗的时候,会不会想他?

如她也正在遥遥望月,天涯共此时,那是多么美的感受。

他想她了。望着月,好像离她近了一些,心里的牵挂又满上许多。

此次护送皇上回宫后,他想向她求亲。若她拒绝,他就再求,一直求,直到她答应再嫁给他为止。不管她要他做什么,只要她能再成为他的女人,他不会说不。

她值得他用一辈子来守候。

立下了决心,他正要回去守着万岁时,冷不防回头见到齐贵妃。不知她站在他身后多久了,竟然没有一点声音。

“晋王想必是想晋王妃了,连本宫在你身后多时都未察觉。”齐贵妃说着话,慢慢走上前去。

贺东风没想搭理她,侧了侧身往里走。

“站住。”齐贵妃变了脸,露出她的不耐来:“贺东风,你与本宫为敌注定要失败。本宫劝你闲事莫要管太多,否则有你后悔的时候。”

贺东风冷冷回怼:“何为闲事?你当本王很闲要管你那肮脏龌龊事?本王也要劝你一句,别不自量力以卵击石,下场不是你能受的。”

“谁不自量力?”齐贵妃倏地哈哈大笑,“贺东风,你太自负了,自负到以为本宫拿你无可奈何。可事实是,恰恰相反,往后你不听本宫的话,傅千夙就要死。”

贺东风的眼神仿佛淬了寒冰,他身子一下闪到齐贵妃跟前,伸手便掐住她的脖子:“有胆子再说一遍。”

齐贵妃险些喘不过气来,可他的手正一点点地收紧。

她断断续续道:“你,杀了,我,她,她会,比,我死得,更惨。”

贺东风想拧断她的脖子,这种阴狠的女人留在世上,只会添乱,他杀了她就是替天行道。

然而,傅千夙在她手里。

他临行前,明明让人给太子传去消息,让太子替他守好傅千夙及他母妃弟弟,如今傅千夙却被贺詝抓走,太子是怎么做事的?

“怎,么,你,不信?”齐贵妃狠狠瞪着贺东风,“放,开,本宫。”

贺东风一下甩开她,齐贵妃往后摔,头撞到了柱子上,额上冒了鲜血。她伸手一抚,却是笑是狰狞。

“哈哈哈,没有人能阻止本宫做的事,贺东风你也亦然。”

贺东风复又上去,一脚踹到齐贵妃的肚子上:“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你?贺詝这孬种,本王会怕他?眼下留你一条贱命,待你回宫本王再求万岁赐你死无全尸。贺詝若敢碰她一条头发,你看看本王会不会杀了他吊在城门。”

“你不敢。贺东风,傅千夙就是你的命门,你不敢杀我,否则,你永远找不到她,或者与她天人永隔。”齐贵妃脸上泛着得意。

贺东风蹲下来,眼神无光地看着齐贵妃:“说的好像你与贺詝就能团聚似的。放心,你让本王寻她不着,或杀她,本王就在你面前一刀刀割贺詝的肉,剔他的筋骨,剥他的皮,让他在你面前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

齐贵妃说不出话来。她知道他是真的敢这么做。皇帝跟她说过,贺东风这混世魔王谁也惹不得,他就是个疯子。

贺东风大步进去,交代了朝雨几句。朝雨便出来将齐贵妃拖起来,跟拖垃圾一样拖到隔壁去。

不多时,隔壁传来一声惨叫,很快又恢复夜的静谧。

皇帝从梦中惊醒:“东风,朕听见皇后的惨叫声。”

贺东风安抚他:“皇上,您只是做梦罢了。”

“那齐贵妃?”

“臣不知。”

皇帝犹未自梦中清醒,哪里管得了齐贵妃,复又躺下睡过去。

直到翌日一早,他看到脸色惨白,额头缠着纱布,眼睛红肿的齐贵妃,他才明白过来,昨儿个夜里东风说“不知”,实则是对她下手了。

东风不会无缘无故有这般疯子行径,除非有人逼他逼得紧。

这样一想,皇帝的眸光便深沉起来。齐氏恐怕留不得了。东风做事向来有根据,他不是轻易动怒的人。

“爱妃这是怎么了?”皇帝故意问。

齐贵妃没猜着皇帝的心思,还以为皇帝是真的爱惜她可怜她,于是哇一声哭出来,直说贺东风如何如何欺负她。

待她说完,本以为皇帝会生气降罪贺东风,然而皇帝却连一丝怪责的神情都没有,她不由心惊肉跳,难道一下子说太多了惹皇帝厌烦?

皇帝喜怒不显,丢下她便径直上了马车。

齐贵妃大惊,也匆匆上了后头的马车,不停想着她到底是哪里说错了,皇帝居然理都没理她。

贺东风见她上车,一个阴凉的眼神瞥到车夫那边。

车夫了然,一下紧赶,一下慢赶,颠簸得齐贵妃五脏六腑都难受得紧,正欲喊停车呕吐,车子却突然飞快向前冲,不知撞到了什么,马车翻了,她整个人被甩了出去,还未挣扎着爬起,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95章 凡事留一手,她才不会任人宰割

宫里,三皇子收到母妃贴身宫婢传回的消息,他们已在回宫的路上。这代表母妃的计划未及实施。

幸好他把傅千夙抓到手里。母妃的计划定然是被太子一党破坏,眼下要让贺东风乖乖听话,也就非傅千夙不可了。

三皇子去到钟鸣宫看傅千夙。其实每隔几个时辰,看守她的嬷嬷便来给他汇报她的动静,看样子她是接受了被软禁的事实,每日除了出门在院子里逛两圈,其余时间不是拨弄些花花草草便是睡觉。

接受了也好,如此他利用起她来,会顺手许多。

千夙正在晒干花,听到嬷嬷说三皇子来了,她站起身来,手有些脏,她随意抹在裙上,一点不在意这里是皇宫。

贺詝瞧着她那副村妇的做派,不自觉蹙眉。

挥退左右,他问她:“李长老何时入宫?”

“哦,我前天已派三皇子您的人去悬壶阁邀约,不出意外今儿稍晚些他就到了。到时还劳三皇子去宫门打点一下。”

“如此甚好。”贺詝见她这般识时务,让嬷嬷宫婢去他宫里取些珠宝来给她。

千夙没有推却。那日在杏村被他胁迫上马车前,她随手捞了一把碎银,想着在宫里,银子总是能派得上用处的,这是她看电视学来的。还有就是,她平常总随身带着百两银票,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在宫里,她不会手无寸铁。

贺詝相中了她与李长老的“专利”,让她从中做托,唤李长老来商议龙虎益油日后事宜,她特意书了一封简短的信与李长老,让他务必过来。

李长老不是为银子屈服的人,她担心的是,若贺詝强迫他,他又年事已高,恐出人命。因此她让他过来,先假意答应了贺詝,后头她自有法子让贺詝吃不完兜着走,完全不必忧心贺詝会坏了龙虎益油的招牌。

贺詝哪会料到千夙还有后着。他满心以为,她被他囚在深宫,没有任何靠山,除了听他的还能如何。

望着她那张白皙的脸,即便她穿着粗衣麻布,愣是掩不住那浑身的风华,他心生向往,不由想歪了去。

“傅氏,不如跟了本皇子。若是有幸生下一男半女,你后半辈子也有依靠了。”

呵呵,后半辈子的依靠用得着他操心?傻缺!

千夙虚笑着:“我曾是贺东风的王妃,三皇子若是将我娶入门,皇上会怎么想?贵妃娘娘会怎么想?”

这话倒是在理。贺詝只想要她背后的金山银山,却不想给她任何头衔。一个被贺东风离弃的女人,不值得!

却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悬壶阁的李长老已被带到三皇子处。

“三皇子,我也一同去罢,若不是,李长老那牛脾气,恐让您受气。”千夙说。

贺詝让她跟上。

李长老想不明白傅氏为何让他入宫。

直到他见到了当朝三皇子。

“久仰李长老大名,快快请坐。”

千夙也笑着道:“有些日子未见李长老了,仍然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不瞒李长老,此次让您入宫,是为三皇子引荐。三皇子相中了龙虎益油,我觉得大有作为,便问问李长老的意思。”

“大有作为?恕老夫不明白三皇子的意思。”李长老不愿潜心造出的药,成为权贵手里的工具。

千夙对三皇子道:“三皇子勿要将他惹恼,容我跟他细谈几句。”

三皇子点头,但未走出房间。

千夙走到李长老身旁,细声道:“李长老,我不会骗你,三皇子这番也是好意。”

李长老鼓胀着脸,什么好意不好意他会看不出来?明明是为百姓造福的好药,怎堪被宫里的人谋去?如此百姓还如何受益?

正欲大声斥责傅氏时,她的手却伸到了桌下,使劲按住了他的。接着,她在他的掌心写下:“先应下。”

李长老一下明白过来。他就说她怎么突然叫他入宫,原来是被三皇子控制了。

他收敛了脾气轻声问:“那三皇子想怎么做?”

千夙脸上带笑:“自然是往大里做,他还想换个名字,改个价格。”

李长老不屑,但脸上不敢露出分毫,因千夙在他手心写下“我有法子叫他栽跟头。”

“换名字改价格,那便不是龙虎益油了。”李长老也在千夙的掌心划了几个字“你保证他抢不走。”

千夙嘴上说:“只要还是龙虎益油的方子,那便万变不离其宗。”

她的手在李长老掌心写下承诺“我保证。把我被禁传如意居。”

只要文家姐弟知道她被三皇子软禁了,定然会想办法。

假装“劝服”了李长老,千夙跟三皇子说,余下的事只需与李长老对接便成。三皇子高兴,与李长老商谈了龙虎益油改名及换价的事。

李长老离开,三皇子又赏了上好的玛瑙与千夙。此时他并不知道,齐贵妃回来的途中马车失控撞到巨石,她是被“运”回宫的。

将军府,傅嫣拦在房门前,咬牙问沈谦:“你一定要进宫救傅千夙?是不是为了她,你连将军府和你娘都不顾?”

沈谦攥紧了剑,两道浓眉竖起:“让开。”

他因差事去了别处几日,回到杏村才知道千夙出事了。轻尘告诉他,三皇子带走了她,意在以她威胁贺东风。

他知道贺东风受太子之命紧随皇上去了华岳峰护圣驾,而太子不知何事每日奔波于宫内宫外,根本无暇顾及千夙被抓。

此时除了他,似乎再也没人能救千夙。若连他都不管,她要怎么办?

傅嫣红着眸子:“沈谦,是不是我死在你面前,你也要去救她?”

“是。”沈谦没有一丝犹豫。

傅嫣顺手抄起一块摆设的玉石,往自己头上砸,鲜血沿着她的脸往下滴,她动也不动地盯着沈谦。

沈谦半眯眸子:“傅嫣,她是你姐。”

傅嫣大吼:“我没有这样的姐,她若死了多好,你就不会魂不守舍地想她了。沈谦,你今日要是走出这道门,我就在将军府门前上吊,我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是你逼死了你的妻。”

“你是我的妻吗?”沈谦语气平淡。他这辈子做是最错的一件事,便是答应家里娶她。

“不是吗?我们拜过天地,拜过父母的,沈谦,你对得起我吗?”傅嫣的心在泣血。不管她做多少事,他从来就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沈谦提剑架在她的肩上:“我是对不起你,而你,对不起她,也许这就是宿命,你心心念念的人,却在心心念念着她。傅嫣,你不累吗?放下一切重头再来,你会比沈碧姝活得更好。”

傅嫣的眼泪流下来:“可我如今生不如死,沈碧姝她至少得到过贺东风的喜欢,我呢,我得到过你的喜欢了吗?为什么你要这么狠心?傅千夙伤你伤得还少吗?你为何就看不到我?”

沈谦叹气,却猝不及防地点了她的穴,而后打开门扬长而去。

“沈谦!”傅嫣大吼大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

同一时间,文家的车马来到了宫门前,贺雪使出了先帝赏她的令牌,上头雕刻的“雪”字巧夺天工,更有皇帝的玺印。

守宫门的侍卫不敢怠慢,去报与上头,上头也怕出错,辗转着终于报到了监国的太子那儿去。

“你说谁?本宫的姑姑?”太子没有头绪,让人放行进来。

待他见到了贺雪及文家姐弟,仍是没有一点印象。

贺雪义正辞严道:“殿下忘了姑姑不打紧,重要的是,前晋王妃傅氏被三皇子软禁在宫,这番有违伦常,恐遭天下不齿。殿下不打算管么?”

太子一愣,傅氏被贺詝抓了?那他要怎么向东风交代?

正头疼时,外头又报沈少将军及晋王的近侍轻尘有事求见。

太子的头皮都绷紧了,不必问,肯定是为傅氏的事而来。这个贺詝,好死不死惹了东风的女人,不说东风有多恐怖,他的女人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贺詝这鼠目寸光之徒,日后有贺詝哭的。

“既然都是为傅氏的事来,本宫若是不管,岂不招人闲话。”

太子一声令下,贺雪及一双儿女,还有沈谦及轻尘,一行人便赶至了三皇子的奕粹宫。

“皇兄带这么多人来皇弟这儿,想做什么?”贺詝一口咬定他没有私藏傅千夙。

贺雪瞧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来气,她怒而与太子道:“殿下何必与他多言,直接搜了便是,有事我担着。”

“你!”

“你什么你,乖侄儿,你姑奶奶在这儿呢,一边去。”贺雪叉腰骂了贺詝许多句,直接让轻尘搜人。

沈谦也加入搜人的行列,直把三皇子这里翻了个底朝天,然而根本没有千夙的身影。

难不成,三皇子并非将她软禁于此?

沈谦与轻尘对视,都想到了这点,正欲暗查时,轻尘眼尖瞧到石桌下一颗尾指大小的玉珠子。

那不是王妃的玉珠子手串么?她平常都戴在手的。轻尘不动声色地踩住,借着拍靴子上的尘顺便捡起来,却又发现前面的槐树底下又有一颗玉珠子。

谢天谢地!他就说王妃断然不会任由别人宰割。这不,给他们留了救她的线索。

沈谦也看到了玉珠子,一下便想到,她定是扯断了玉珠子手串,边走边隔一小段就扔下玉珠子,只要顺着这些玉珠子的轨迹去找,必能寻到她。

第196章 贺东风,你叫毛啊叫

沿着地上的玉珠子一直走,沈谦和轻尘来到了钟鸣宫。拎了个小太监一问,原来这里是齐贵妃的地方,那么千夙被软禁在这儿便说得过去了。

“沈将军,看来咱俩得兵分两路。”轻尘决定从后面伺机潜进去,至于沈将军,他去通知文夫人。

然而沈谦与轻尘还没来得及行动,齐贵妃此时恰被送回来,宫人全部跪在宫门外迎齐贵妃。

轻尘眼尖地瞧到了王爷。

贺东风持剑走在轿辇前,与轻尘交换了眼神,大步往钟鸣宫里走。

钟鸣宫的侍卫拦在他跟前,朝雨挥剑:“若不是晋王救了齐贵妃,尔等便要哭丧。谁敢阻拦晋王进去,便等同于谋害贵妃娘娘。”

沈谦也插话:“齐贵妃千里迢迢回宫,你们该做的不是阻拦,而是尽力伺候。还不让开?”

钟鸣宫的人就是想拦也拦不住晋王,只能让晋王进去,一边让人匆匆去告知三皇子。

贺东风得以进去,轻尘自然没杵在外头,沈谦也跟着进去。

“爷,王妃扯断了她的手串,属下跟随那些散落的珠子寻到此处,王妃定是在这里。”轻尘急着禀报贺东风。

贺东风眸光愈深,他看向沈谦:“这里交给沈少将军,本王同朝雨轻尘一同寻她。”

“不,我与你一同去寻她。这里留两个人,待文夫人来了,一起拖住三皇子。”

事不宜迟,贺东风与沈谦一人搜前面,一人搜后头。他们不敢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就怕她在此受苦。

两人搜完整个钟鸣宫都不见千夙的身影,心中更是焦灼不安。

而此时被藏匿在大片假山流水后头的千夙,也在想办法避开嬷嬷宫婢的眼,偷偷靠近大门。

若李长老把她被禁深宫的消息传给了文家姐弟,那么他们一定会倚靠文夫人的身份入宫来救她。

她料定他们必去找太子殿下,再来三皇子宫里问个究竟。以三皇子那尿性,他肯定会矢口否认,于是她扯断了手上的玉珠子手串,一路留下了线索,只要他们有心,自然会找到钟鸣宫来。

可即便他们找到了钟鸣宫,也未必能找到软禁她的地方。这地方非常隐秘,外头是假山流水景观,谁会想到后头竟藏着这么一个不小的院落?好比地牢,只有知道的人才能进去,不知道的,连根钉子都瞧不见。

齐贵妃的城府到底有多深,由此可见一斑。

这个院落的门设得非常巧妙,它躲在假山的中间,也就是说,当时做这道暗门时,要把假山整个自上而下地劈成两半,挖空中间,连接暗道进院落。从外头看,你会只看到一座假山,一点蹊跷都看不出来。

千夙拎着一个篮子,里头装了好些花,这些天来,她一直摘花晒花,就是让嬷嬷宫婢们看到,她想做干花。实则她哪里有兴趣做这些,不过是掩人耳目在暗中留意着出逃的路线罢了。

她摘了一把不知叫什么名字的紫色花瓣,放进篮子里,脚下又踩出几步,一边采摘一边移动,不知不觉来到了距门还有百米的地方。

如果此时跑到门边按石块,等门开约莫需要,两三分钟,到时候即便门开了,她也逃不出去,两三分钟够院落里的人将她提回去了。

千夙又想,有什么办法能在她跑向门的过程中,让门找开,这样就能节省掉等门开的两三分钟,成功的几率便大大提升。

她又悄悄地望了眼大门的石块开关。那个石块旁边是,树桠!

有了。

千夙又往前几步,嬷嬷看到她离门越来越近,一下子过来要抓她,却见她麻溜地顺着树杆爬,并没有逃。

“嬷嬷,我想摘那边的花,你帮提一下篮子行吗?”千夙可怜兮兮地指着旁边那棵树上的花。

嬷嬷虎着脸说不行,千夙却道:“这花外头少见,若做成干花,一瓶能卖二两银子,这一树,能卖几十两了。”

啥?这些破花制成干花能卖几十两?嬷嬷犹疑了。

却在她犹疑的瞬间,千夙抓紧机会双手托着树干,借了一脚力跳到了旁边那棵树上。

嬷嬷一看,心都快要掉下来,慌忙大叫:“傅氏,你下来。”若她有个什么闪失,三皇子得将她老婆子炖了吧。

千夙哪里会听她的,好不容易才寻着机会开溜呢。她又爬过了另一棵树。要说这院子为何那般凉气阵阵,全靠这些茂密的树。它们挡住了许多阳光,底下自是阴凉。

此时这些树就是她的救星。千夙眼看着再过两棵树就能够到那棵距离石块开关的枝桠,她不由凝神,三下五除二继续学猴子,一棵树够到另一棵树,幸好她穿着厚厚的袄子,才不至于摩擦到身子。

还有就是,她肚里毕竟有个小人,这番大动作她也怕有什么闪失,可不这样做,她和孩子兴许这辈子都出不去,也是死路一条。她只能小心再小心,即便是爬树也不敢有丝毫走神。

终于,她够到了那根粗壮的枝桠,她用了点力,摇了摇那根枝桠,不偏不倚正好撞到了石块上,石块移位,大门开始打开。

感谢天,感谢地,她总算把门给打开了。

外头倾泄而下的水,全部往大门的两边走,自然形成了两道奇怪的水帘子,两边水势磅礴,偏生中间一滴水都没有。

贺东风与沈谦正巧在假山流水处汇合,一下见到这奇怪的景观,他们瞪大了眼。

千夙刚想顺溜着树干爬下去往门外走,后头的嬷嬷及侍卫全围了过来,侍卫们在不停地摇着树干,想将她甩下树去,而嬷嬷则拼命想移动石块把门关上。

千夙怕,逃出去的希望变成失望,最后变成绝望,她扯开嗓子大吼:“救命啊,假山后头杀人了!救命啊,三皇子要杀人了!”

嬷嬷侍卫们都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千夙见嬷嬷的手已碰到石块,她拔下手上一个玉手镯,使劲砸向嬷嬷的脑袋,那嬷嬷伸手一摸,都摸到血了,尖叫一声栽到地上,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救命,救命啊。三皇子要杀晋王妃了,谁救了晋王妃的命,金山银山享之不尽。”

外头的贺东风与沈谦隐隐听到有人在喊,他们对视一眼,一下便想到了千夙。这奇怪的景观后头,到底有什么?

贺东风一个飞身过去,钻进了两片水帘中间那个空处。沈谦也紧接着飞身过去,他并未进入中间那个空处,而是在旁边等着给贺东风接应。万一贺东风中了埋伏,也还有他顶上。

“沈谦,这里有门。”

而里头的千夙耳边飞过一阵扑扑的声音,像风声,她又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大喊大叫:“救命啊,三皇子要杀晋王妃了!救命啊!”

贺东风正在门里,他听到了她熟悉的声音。

“沈谦,她在里面,我先进去,你去外头唤朝雨轻尘来。”

“可是……”沈谦的话不及说完,呯的一声,门合上了,贺东风进去了,两边的水帘子合成了一道,假山仍旧是假山,水流依然是水流,似乎方才所见,是他幻想似的。

他不敢多待在这儿,匆匆去唤人来救援。

而进了院门的贺东风,一眼见到趴在树桠上有气无力的千夙,底下有许多人在摇树干,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甩下去。

看到这一幕,贺东风眼眶发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险些流下泪来。

他若不离开,她就不会被贺詝这杀千刀的抓走。他若不是晋王,不是太子一党,就不必急着去保护皇帝,而不能在她身边护着她。

这一刻,贺东风深深地为自己的身份难过与后悔。若她出事,他将一辈子不原谅自己。

“傅千夙。撑着”他喊了她一声。

千夙死死地抱着树桠,她怕自己被甩下去。原本她看到门关上,以来再没有希望,却没想到,贺东风出现了。他真的出现了,这不是她在做梦。

呼,终于有人来救自己,也不枉她这又是爬树,又是大吼的。娃啊,你渣爹来救咱们了,你一定要撑住哇,你渣爹别的本事没有,打架的本事还是OK的。

千夙为自己壮胆,也为自己打气,她骂咧咧道:“贺东风,你叫毛啊叫,你没看到老娘抱着树手都抱酸了?你不会飞过来拉住老娘啊,叫老娘自己撑住,万一撑住摔下去,你去拜神还愿是不是。”

贺东风方才还在心伤,此刻又被她气笑。这女人,她真是生来克他的,不管什么话到了她嘴里,都成了他的不是,偏偏,他就爱她这生猛的劲儿,他就是找虐来的。罢了,只要能见到她,只要她平平安安的,他做什么都行。

贺东风挥剑斩断她趴的那根树桠,千夙尖叫“啊,贺东风你个人渣渣,叫你救我,你反倒害我,我是上辈子挖你家祖坟了还是上辈子碎你尸了?你要砍断我的树,害我和……”

千夙的话还没骂完,她稳稳地落入了他的怀里,她傻了眼,刚才真以为要死了,准备投胎来着,投胎成他的仇人。

“不骂了?嗯?”贺东风眉眼带着温煦。

第197章 爱,是入骨髓,是病入膏肓

千夙倒是想骂来着。不过眼下,要逃出去比骂人重要。

“贺东风,碰那边的石块才能开门。”

贺东风看到了枝桠碰触到的地方,有一块不小的石块,突然就明白了,她为何会爬到了树上。

若不是她这般聪明,靠枝桠去碰到石块开了门,他在外头也不会看到那奇怪的水帘景观,更不会听到她喊“救命”。

“傅千夙,谢谢你这么护着你自己的周全。”贺东风轻吻在她发间。

千夙推开他的脸:“什么时候了,还不出去等过年吗?”

“当然不会在这里过年。”贺东风说着,将千夙放下来,紧紧护到自己身后。

这院子的侍卫们虎视眈眈,一步步地逼近。

贺东风毫无畏惧:“想清楚了,若此时放本王及王妃出去,你们这个院子所有人都能保住。否则,别怪身首异处。”

侍卫们都是自小就被齐贵妃着人教养的,除了齐贵妃,他们不会听任何人的话,即便是皇上。可以说,在齐贵妃的地方,所有人都被教成只尊齐贵妃一人。

贺东风见这些侍卫不顾他王爷的身份也要过来弑杀,他当即将千夙推到门边,低声道:“本王掩护你开门,门一开你便冲出去,勿要回头。”

“可你……”千夙望了眼越逼越近的侍卫,贺东风一个对他们这么多个,就是有铜头铁臂也不抗揍啊。

“你担心本王?放心,死不了。死了就见不到你。”贺东风放柔了嗓音,眼看为首的侍卫已扑过来,他持剑飞身过去与侍卫缠斗。

千夙不敢浪费时间,她踮起脚尖要推石块,然而后边的侍卫已上前来,贺东风分心护着她,复又飞到她跟前,一剑刺向涌上来的人。

“别管我,小心前面!”千夙大喊。

贺东风一个飞旋腿,将面前的二人踢倒。

千夙又试着去碰那石块,手才堪堪触到石块,后头又三人冲上来,她情急之下,从袖口里抓出一包胭脂粉来,砸向那三人。

馥郁脂粉味洒得满天都是,那三个侍卫被胭脂粉迷了眼,鼻子里还吸了不少,连连打喷嚏。

真是万幸。这包胭脂粉还是她贪小便宜,觉得宫里的脂粉比外头的好,于是顺走了宫婢送过来的两包,这不,派上用场了。

千夙长吁一口气,她望向不远处的贺东风,只见他手脚灵活地将几个侍卫打趴,可他看不到后面有个瘦小的侍卫抓着匕首接近。

她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可她的脚却下意识朝贺东风那边走去。

攥下钗子时,她的手抖得厉害。她从来没有伤害过谁,可眼下,她不得不将这钗子刺到那侍卫的肉里去。

眼看那侍卫的匕首就要捅进贺东风的后背,千夙闭眼一扎,钗子的尖端插进了侍卫的手臂,他手里的匕首落地。

“啊!”

贺东风回头,却见一侍卫握着流血的手臂,而傅千夙,她正持匕首步步逼近那侍卫。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巨响,贺东风心知沈谦已班人马来救他们,他速将千夙带进怀里,夺过她手里的匕首,使劲将匕首扔出去。

砰,门被砸开,沈谦与朝雨轻尘带着人冲进来。文夫人及文家姐弟跟在后头,太子就站在门外。

“王爷!”朝雨使人护住王爷王妃,他与轻尘化身索命的厉鬼,一招一式狠夺院子里这些人的性命。

沈谦担心千夙受不住,让贺东风赶紧将人抱出去。

事实上,千夙的确有些撑不住了,体力消耗太多,加上肚子里有个小的,此时感觉头晕晕的,有些低血糖的症状。

贺东风感觉到她越来越软的身子,顾不得自己方才缠斗时受伤,将她打横抱起来,命朝雨轻尘回府。

太子劝道:“先去东宫,本宫传太医为傅氏看看。”他没敢瞧东风的眼睛。东风去华岳峰前千嘱咐万交代,让他一定要护好王府的人还有傅氏,可他却因为太子妃的出走,被搅得心乱如麻,自然就疏忽了盯住贺詝。

贺东风也担心这一路回府千夙会更不好受,于是答应先去东宫。

不过,他直接跟太子说:“你欠我的,要还。”

太子愣住。东风没有自称本王,也没有唤他殿下,而是说你,我,这表示东风的确是生他的气,而且气得不轻。

太子苦笑:“好,我会还你的。”

贺东风抱着千夙大步去东宫。

千夙怕自己撑不住昏睡过去,特意交代他:“我不要看太医,我想喝甜的,我想吃汤圆。等吃饱睡一觉我就恢复了。”

“可你脸色不佳。”贺东风看着她白下去的脸。

“我饿了,吃了东西自然就有好脸色了。”千夙咕囔。其实她是怕,太医一来,她怀了身子的事会瞒不住,这事要是在东宫里被验出来,不光贺东风一人知道,是所有人都会知道,到时候她不就又要被拱回晋王府?

她好不容易才出来的,绝对不要再回去。虽然没有了沈碧姝,可她禁不住还有千千万万个李碧姝,张碧姝啊,她哪里来那么多空闲,一天天的在宅子里与这个斗,与那个斗?

她精彩的人生才刚刚开启咧,才不要又回去过高墙内的日子。

“贺东风,我说了不要看太医,你记住了。”千夙的眼皮都要垂下来。

贺东风见她不肯,便作罢。一踏入东宫,他便吩咐人去给她煮甜汤,煮汤圆,怕她不够吃,还让准备了许多的饭菜,特别是里头要有肉。

东宫的厨子自然比外头的要好,没一会儿汤圆和饭菜都端上来,千夙的瞌睡虫一下子跑了,她深深闻着那些飘着自由香味的食物,虔诚地吃起来。

贺东风瞧她这副饿了许久的样子,心疼得紧,一边给她剥鸡蛋壶,一边还给她吹凉了汤。

“我不喝汤,你喝了罢。”千夙瞧那汤裹着浓浓的药材味儿,她不由打醒了注意。怀孕的人可不能什么都吃,尤其是大补。

“喝一点补补血气。”

千夙从汤圆的碗中抬头,瞪他:“不喝,拿走。”

贺东风忍了一下,从前他何曾这般细心地伺候过谁?哪怕是母妃病了,他都没如此细致过,她却不屑一顿。

千夙没理贺某渣的小心思,她只顾着给自己和小的填饱肚子。一碗姜汤汤圆下去,她的气色好了一点,后背还沁了一层薄汗,她将裹在外头的袍子脱掉,又开始吃起鸡腿来。

“慢点吃。”贺东风简直要像个老妈子,恨不得替她把一切都安排好。枉他被人伺候了半辈子,如今到他伺候起人来,却不知从何入手。

千夙啃完鸡腿,看他什么都没动,自己却每个碟子都碰过,一时间脑子里浮现出七夕前那会儿,她为了排舞,回王府时候已不早了,他好似在等她用膳,嘴上却说不好吃。

不过那时候,她挺忙的,又要排舞,又要防着沈大白莲搞破坏,最最重要的是,那时候要忙吉祥小食店的开张,自然没有心思去管贺东风等她用膳这些小细节。

如今回头想,这人也不是那般铁齿的,反而有些别扭,就跟青春期的大男孩儿一样,明明喜欢得紧,却偏偏找这样那样的借口。

再往深里想,贺东风这块渣,有许有小细节都是能体现出他喜欢她又别扭作态的,只是她老是忽略了。

贺东风见她吃着吃着,眉眼间染了笑意,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绽开笑的脸好看得犹如冬日怒放的梅,岂止是惊艳?

从她离开王府算起,他好似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般仔细瞧过她的脸了。原来一个人喜爱另一个人,是真的入了骨髓的,像病入膏肓般,好似除了她,这世界都不再是世界。

“你笑什么?”

千夙回过神来,夹了一箸菜正要入嘴,突然想到,他特别突然吃葱,还有香菜,她夹着筷子的手便拐了个弯,放进他碗里。

“好吃,你试试。”

贺东风一脸想死的表情。她竟然,忘了他不喜吃什么。以前,她都是提前把葱和香菜挑出来的。

可是,这是她第一次给他夹的菜,还是在分别了这么久之后,怎么也得吃不是?于是,从来都是挑剔的晋王爷,第一次硬着头皮吃下他不喜欢的东西。

那感觉,真是酸爽。

千夙还补刀了一句:“王爷怎么跟吃了大便一样?不,吃大便好像都没你这么难受。”

忍,他忍了。

“我记得从前好像跟王爷探讨过,不喜欢吃却硬吃是如何的感觉。如今王爷有体会了吗?”

千夙微微笑着,似中间发生的那些事,成了过眼云烟。回头想,她希望自己只记住值得记的,而那些烦恼忧愁,不悦和痛,都能被风带走。

贺东风若有所思:“很难受。所以,从前本王就像大便一样,让你难受。”

呵呵,难得贺渣渣会承认错误啊,千夙没作声,沉默吃着眼前的菜。

贺东风喝了口汤,把那难受的味道咽下去才说:“傅千夙,即便本王这辈子都不能让你原谅,本王还是要死皮赖脸说一句,除了你,再也没有别人能叫本王心甘情愿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

第198章 一下子就把你钉死了

千夙夹菜的手并未停顿,只闲闲地瞄他一眼:“吃错药啦,矫什么情?”

贺东风摁住想揍她一顿的冲动,深吸口气暗想,忍住,千万要忍住,这都是他欠她的。好不容易她才破天荒地跟他说了这么多话,是个好的突破,他不能再他们的关系倒退回去。

“你就当本王矫情罢。吃完别睡了,本王带你去看好戏。”

千夙没啥兴趣:“看什么戏?”

“自然是齐贵妃与贺詝的戏。”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齐贵妃和贺詝害她不浅,若不是她自个儿找机会逃脱,恐怕这辈子都要被藏在深宫了。

千夙一口气灌完了汤,用袖子抹嘴,一点也不在意贺东风那拧起的眉头。她本来就是这么不拘小节的,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是以她也没必要在他面前惺惺作态。

“走,看戏去,我吃好了。”

贺东风摇头失笑,竟然这么兴致勃勃。他没再吃,拉着她站起来,牵她的手往外走。

千夙从他大掌中抽回自己的手,嘿嘿一笑:“于礼不合,于礼不合。”

和离的夫妇当着众人的面牵手,还真是于礼不合,可贺东风就是气着了。他也有被女人嫌弃的一天。

罢了,至少她不像之前,离他十万八千里那么远,还让村民围攻他。

贺东风带着千夙来到养心殿。方才太子就来这儿向皇上告状,一告齐贵妃及贺詝心怀叵测,软禁傅氏于钟鸣宫;二告齐贵妃目中无人,在天子眼皮底下,竟然养了一批狗奴才,除却她谁的话都不听;三告齐贵妃在行宫中暗掘囚禁之所,为祸后宫。

事到如今,齐贵妃因马车之祸仍未醒来,三皇子贺詝为保住自个儿,只得推说一切俱不知情,更不知傅氏是被谁抓进钟鸣宫囚禁的,他的母妃偏生在这节骨眼出事,恐怕是有人早就设局暗算,让她无从对证。

太子正要据理与三皇子辩争,外头有人报晋王及傅氏到。

皇帝让人将他们带进来。这是千夙第一次见到雁朝天子,自是恭敬无比。

皇帝见人来了直问:“傅氏,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三皇子说他并未清楚你被囚禁一事,他更没有囚禁你。”

千夙抬眸不偏不倚盯着贺詝:“三皇子怎么会不知道?那么民妇被带回宫那日,难不成是三皇子的替身干的?即便那是三皇子的替身干的,那么那些随从呢,总不能全部是替身罢?”

贺詝一口咬死自己是冤枉的:“傅氏,你休得胡言,皇上会彻查此事,你说的谎经不住推敲。”

“到底是谁说谎经不住推敲。”千夙目光铮铮看向皇帝:“陛下,三皇子以谢太妃、贺珏等人威胁民妇,若民妇不跟他回宫,谢太妃等人便遭横祸,民妇不忍,便跟三皇子回宫,三皇子将民妇囚在钟鸣宫,还打起了龙虎益油的主意,民妇人微言轻,根本不敢不应,便假意传信与悬壶阁的李长老,让李长老入宫。三皇子将龙虎益油的名字改了,还将价格抬了二倍不止,以此谋利。陛下可让人去悬壶阁一查,便什么都清楚。”

皇上脸色紧绷,怒斥三皇子:“身为当朝皇子,不为百姓谋福祉,反要坑百姓来搜刮钱财,你当真枉为皇家子弟。”

贺詝听到最后那句,吓得脸色铁青,跪地哭泣:“父皇,儿臣是冤枉的,以儿臣的才智,又怎能干得出这样的事。再者母妃常警诫儿臣,不得为害百姓,儿臣怎会违抗母妃的话。”

哭,谁不会哭啊!

千夙决定要比贺詝哭得更惨,她悲呼一声,一下倒地,哭得断断续续,哭得情不自抑,哭得那叫一个让人心生怜惜。

皇上急问:“傅氏这是怎么了?”

千夙回答:“民妇为三皇子的话羞耻。他堂堂皇子,做了害人之事竟不敢认,还要反赖到别人头上。也就民妇命大,寻着了机会逃脱,若不然,恐一辈子见不到至亲,一辈子被三皇子利用,做那搜刮民脂民膏之事,九泉之下无颜面见老祖宗。”

“还有一事,民妇本不想说,可事到如今,民妇若不说,便是害天下苍生,民妇这就把这事告诉皇上。”

这话一出,贺詝吓得胆儿颤,傅氏还抓到了他的把柄?会是什么?

而太子与贺东风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定然事关贺詝的颜面。别问他们为何知道,贺詝既然有胆子做,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他们都觉得,用此事来制肘贺詝很是不齿。

皇帝见傅氏神色凝重的样子,多少猜到不是好事。至于是什么不好的事,还要听她说一说。

“皇上,此事是民妇亲眼所见,作不得假。三皇子他既有皇子妃,便是再多几个侍妾也属正常,可他,他,他竟然喜好男色。这种私密之事本该遮遮掩掩才是,可三皇子他竟从未遮掩,以至于让民妇撞见了,吓了许多天。”千夙一字一句说着,在场的人听了,都沉默了。

皇帝不是不知道本朝中有些官员喜好男风,家里养个童生,外头养几个白面的幼男,只要不被捅出来,便是大家都当不知道。可他从未想过,他这英雄本色,生出来的儿子,竟然也会有此喜好,当真是打在他的脸上。

男儿大丈夫,自当威武不屈,如此才担当得起大雁的江山,可贺詝,丑事竟然现在了别人面前,他又怎堪重任?

“贺詝,傅氏说的是真的?”皇帝还怀着最后一丝疑惑。只要贺詝说不是,他这当爹的,自然会想办法替他缓一下,可是,贺詝这神态,不是有鬼又是什么?

贺詝否认的话到了嘴边,正要张嘴来个死不认账,反正萧安都被他气走了,任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当然可以不认。

“父皇,此事……”贺詝的话还未说完,千夙又急急开口。

“皇上,此事当然是真的,民妇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三皇子。单凭民妇空口白牙,三皇子不认也是正常,可民妇捡到了证据,这就不容三皇子再抵赖了。”

证据?这种喜好男风的秽乱之事也能有证据?太子,贺东风还有贺詝全都想歪了去,贺东风脸色更是不好,这女人该不会看了什么不能看的吧?若真是,他得拿些去秽气的水给她洒扫一下,真是!

谁知千夙从怀里掏出一团帕子:“这便是民妇捡到的证据,请皇上过目。”

皇帝身边的公公来取,拿到了皇帝面前,皇帝觉得脏,不愿去碰,公公也觉得晦气,可又没办法,只好颤着手打开了帕子,只见里头有一成色上好的玉柱,那玉柱晶莹剔透,上面刻了一个“詝”字。

皇帝龙颜大怒:“大胆逆子,你居然,居然,”

太子忙上去安抚:“父皇息怒,贺詝这事若是属实,交由宗人府处理便是,父皇不必伤神。”

皇帝指着那帕子里的玉柱:“太子,你瞧,这便是属实。”

千夙还想火上浇油,可看皇帝受打击不轻的样子,还是噤了声。

可三皇子贺詝不愿意认输啊,偏偏要撞上枪口来,他不认这是他的东西:“父皇,儿臣是冤枉的,这些玉民间多得是,只要使了银子,要在上头雕刻什么字,那雕刻师傅都会照做,光凭一个字,怎么能断定是儿臣的玉。”

千夙哎了一声,她都不想做得那样绝了,可这位兄弟却是不放过她。当她是傻的呢。

“三皇子,你真的不认么?虽说民间这种玉多的是,这种上好的玉,本就不多得,若是没看错,这玉得南疆才有罢。南疆的玉值多少银子,民间即使有人买得起,那也是不多的。再说,这上面的字,不是上好的手工师傅,又如何能雕刻得出来。而且取这个字的名字,本就不多。最后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是,三皇子你喜爱的人是谁,民妇知道的。”千夙一句话都不给贺詝辩解。

皇帝抄起砚台砸过去:“贺詝,你让朕太失望了。太子,将此事交由宗人府来办,朕不想再见到这个逆子。”

“是,父皇。”太子应声应得贼快。贺詝啊贺詝,不是我要弄死你,谁叫你不好运惹到了傅氏,她可是东风心头最在意的人啊,东风是什么性子,你知道的,这傅氏可一点不比东风差呢,甚至她比东风还要来得狡黠,这不,一下子就把你钉死了,你想翻身,难于上青天啊。

贺詝此时方知,他大势已去。他狠狠瞪着千夙,都是她,假意骗他,原来她都是在害他。贱女人。

贺东风看到贺詝变了的神色,一下子挡在千夙面前:“贺詝,你别再挣扎,你做的事,够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千夙又补刀:“三皇子,你那样伤了萧安的心,这是你的报应。虽然他是男子,可他是真心待你,他把你当宝,你却当他是草。你还说,让民妇嫁与你,生下一男半女后辈子便衣食无忧,民妇怎么能干这种事?我不要脸的吗?”

贺东风见到千夙后面说的话,气得脸色转黑。他飞身到贺詝跟前,拎着贺詝的脖子:“有种再说一遍,让她嫁给你?”

第199章 本王要成亲了

贺詝面如死灰,脖子上那只大掌愈加收紧,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太子恐东风惹出麻烦,这是在父皇面前啊,东风也太放肆了,又一次证明了傅氏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东风,别太过。”

这是在皇帝面前啊大哥,能不能给皇帝点面子。千夙扯住贺东风的袖子,低声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犯不着与他生气。”

贺东风这才松手。

太子亲自领着贺詝出去,说是交由宗人府,其实父皇哪会这样做,不过是咽不下心里那口浊气罢了,若真的将贺詝交到宗人府,父皇会怎么看他?

“贺詝,你输了,输在不该臆想不属于你的。这番本宫放过你,并非怜悯你,而是不想父皇难过。往后你要被囚多久,便是你自己的定数了。”

贺詝死死咬牙,事到如今,他不敢相信,他布署的一切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傅氏而满盘皆输。是他太轻敌,还是太高看自己?

太子没等他恼羞成怒便让人将他擒住,一路押回贺詝的宫里,从此外头多派了侍卫看守,无皇上的命令三皇子不得肆意外出。

贺詝犹如困兽,发出嘶哑的吼叫,然而一切为时已晚,早在他以为能拿住傅氏要胁贺东风时,他就走错了路,再也不能回头。

如今,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母妃身上。希望母妃尽早醒来,希望她尽早将他救出去。

而另一边的养心殿,贺东风正要携千夙告退时,皇帝却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在千夙身上。

“朕还道东风这混世魔王怎的甘愿被一女子所缚,今日所见,傅相的嫡千金果然是人中之凤,配东风倒绰绰有余了。”

千夙只能干笑,顺道提醒皇上:“皇上,民妇已不是丞相千金,皇上谬赞了。晋王爷玉树临风,允文允武,自是能觅得比民妇更好的良缘。”

皇帝抚着胡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贺东风与千夙。这两人,的确有意思,到底是良缘还是孽缘,还真不好说。不过身为看着东风长成人的皇伯父,没理由不帮衬着侄儿。像侄儿这般,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才能顺利抱得傅氏归,他何不化身一回月老,替他俩点化点化?

想到这儿,皇帝收敛了笑脸,喜怒不显道:“傅氏,朕听说你可不止龙虎益油一单经营,还有小食店及食肆,连养生馆都插了手?”

千夙心里一个咯噔,天了,皇帝不会是要跟她算账罢?她方才这样对待贺詝,所以皇帝这会儿要替贺詝报仇?

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又不能不回答皇上的话,只能硬着头皮应下:“皇上恕罪,民妇从前疏忽了自个儿身份,一时不察便插手了这些经营,可民妇并非欺骗民众,这些经营都是诚信为本的。”

皇上轻轻地“嗯”了一声,又故意说:“即便你是无心的,可你之前身为王亲的家属,居然藐视了律例在外赚取私利,这事朕不能当看不到。若不以正视听,往后越来越多的命妇出外谋私利,岂不乱了根本?”

千夙扑通跪到地上,她触犯了圣怒啊,会不会被拖出去斩了?还是要施刑?怎么办?

贺东风也跪下来,以自己作担保:“皇上,臣之妻做错事,自然是臣疏于管教之过,皇上与其说罚她,不如罚臣,是臣的错。”

皇上等这句话可等久了,他站起道:“晋王,你口口声声为你的妻辩争,可傅氏如今已不是你的妻,你想保住她,又是以什么身份呢?朕没道理无缘无故罚你。”

千夙额上冒了冷汗。都说伴君如伴虎,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妈的,刚才还好好说话的,一下子变了脸,这皇帝当他是四川变脸?吓死宝宝了。

贺东风见她着急,一下捏紧了她的柔荑,似无声安慰,一切有我。

千夙稍稍冷静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皇帝执意治她的罪,便是贺东风也保她不住,唯有她肚子里的这个小的,才能保住她啊。好歹是皇帝未曾谋面的侄孙儿,皇帝不会不给面子的。

正欲开口告知皇上她怀了身子,旁边的贺东风却早她一步求皇上。

“皇上,臣以世子的父王身份,求皇上网开一面,饶了傅氏。往后,自有臣在她身旁好生看顾,她若再犯,臣便提着她及世子一同来到陛下面前,任由陛下将臣一家三口处置。”贺东风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一点没有说谎的心虚。

这差点没把千夙吓死。若不是确认自己并未走漏任何关于娃的事,她真的会以为贺东风知道了她的秘密。

这渣渣,竟敢顺手拈来,连皇帝都敢欺骗,真是好胆色。不过,搁她身上,也不管欺骗皇帝了,她是真的怀了,不是贺东风为救她而撒的谎。

皇帝眸子微垂,东风护着傅氏心切,算是彻底栽了。既然话开了头,他就要一个结果。

“东风,你自是知道欺君是什么罪。既然你以你们一家三口子来跟朕求情,朕不会不给世子这个脸。罚是肯定,不罚她便要罚你。取俸禄半年,另傅氏既然赚了银子,便要回馈大众,罚施粥半年。至于朕的侄孙儿,自要向宗人府报备记录在册,该封赏该赐名,不能敷衍了事,朕要看着侄孙儿降世。”

贺东风拉着千夙的手一同伏下头去:“是,臣夫妇领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难得松了面色,扯出笑脸:“若真能万岁,东风也该儿孙满堂了。回去罢,朕要歇了。”

从养心殿退出来,千夙的脑筋仍是转不过急弯来。方才贺东风拉着她说什么,领旨?她一阵阵头疼,她根本不想她的娃出生在皇家啊,偏偏,宿命如此,还要报与宗人府,还要封赏赐名,这皇帝是有多喜欢贺东风?

“怎么?”贺东风担心她略白下去的脸,“身子哪里欠妥?”

千夙没好气道:“身子倒没事,心里堵得慌。贺东风,你是不是故意的?不就带我来看场贺詝的好戏,怎么到头来,我也要遭殃?我问你,难不成你真的要去宗人府备案登记在册?那世子呢,世子能凭空变出一个来?”

原来是担心这事瞒不过去。贺东风松了口气:“凭空怎么也变不出来,努力努力还是赶得上年前有世子的。”

“你……臭不要脸,谁要跟你生?”千夙扭过脸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好不容易才从晋王府脱身出来过活,怎的兜兜转转又把自己给弄回去了?

贺东风双手合着她的手掌,眉眼上挑,灼灼的桃花眼里满是她的身影。

“你不跟本王生,难不成还能跟别人生去?想在本王活着的时日里另嫁,约莫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下辈子罢。不,下辈子也不行,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你与本王都是良缘。”贺某人就是这么霸道的。

呵呵,半辈子受他搓磨都快没命了,还下辈子下下辈子,想得美呢!

她从他双手里扯出自己手掌,转身要走。

贺东风跟上她的步子,将她带进自己怀里:“走去哪儿?你觉得皇上方才的话是随意说说?”

“什么意思?”千夙蹙眉。

“意思是,你得与本王去宗人府先复个婚,然后本王才能将世子一事报上去。不然,皇上便要追责你开店经营的事。”贺东风耐着性子解释。实在是这事于他而言,喜多于忧。虽然之前他明确拒绝了皇上的指婚,可他心里还是为失去这大好机会而愁怅的。

千夙挣开他,一下跳得老远:“要死了,我离开你都来不及,如今还要与你复婚?我傅千夙有颜有身材,有钱有宅子,难道会嫁不出去,还要再嫁给你。”

贺东风被她气笑,然而也说不出一句责备她的话。她说的都是事实。她的条件搁在这儿,即便是与他和离的,也大把的人求着让她嫁。

这也是他觉得不安的地方,她实在太招人喜欢了。会挣银子这一点,就不是每个女子能做到的。

“傅千夙,这就是命,不如从了罢。”

“从了?从尼玛啊从,我偏不从。”千夙怒得甩开他,自己往前走。她才不要回晋王府,不要再过看他脸色的日子。

贺东风无奈,不过,有了皇上的意旨,她与他复婚是迟早的事。当务之急,是将这事传出去,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才好,看还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惦记他贺东风的女人。

千夙走得急,一下子迷了路,还是贺东风领着她出宫的。

朝雨轻尘不知爷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一天下来,脸上都带着笑意,这很恐怖好吗。肯定是王妃对爷有笑脸了。

“朝雨,轻尘,传本王令,明儿个领晋王府的人出去派喜糖与百姓,本王要成亲了。”贺东风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为自己要成亲高兴,为自己要娶美娇娘而兴奋又紧张。

可朝雨却吓得不轻,啥?爷又要成亲了?

第200章 春天要到了,情花朵朵开

轻尘一拍朝雨的头:“傻,爷要娶王妃了。”

朝雨傻笑,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早知道王妃面圣后愿意与爷复婚,爷就不该在杏村浪费这么多时间,每日里还吃不好,睡不暖。

贺东风交代,寻最好的媒婆去杏村提亲,礼要足,不能失礼了王妃。

朝雨轻尘应下。

“还有,贺詝此次被禁在宫,会不会卷土重来仍未可知,关键在齐贵妃。殿下的意思是,趁早绝了后患。”

“属下知道怎么做。”朝雨神色凝重。

从华岳峰回来前,太子殿下已得消息,派人埋伏途中,待齐贵妃车马路过,令马受惊,马车翻覆,又趁乱对齐贵妃用了迷香,她才会昏迷不醒。

原本殿下与贺东风的计划是,趁齐贵妃昏迷未起,贺詝少了助力时,将贺詝的罪状捅出来。

未曾想到,贺东风回来听说千夙失踪,急得去找人,将捅贺詝罪状一事放下。

找到千夙后,她又给了他惊喜,不等殿下出手,她就让贺詝栽了。眼下即便齐贵妃能醒过来,也扭转不了颓势。

傅千夙这女人,像本书,他看一辈子也不厌。

贺东风离宫,这一次回王府回得飞快,他沐浴更衣后,正欲去如意居找千夙,此时却收到一封玉真郎君的急信。

玉真郎君乃他师傅,当年父王特意让他拜在玉真郎君的膝下,玉真郎君从不收弟子,却破例收了他,更倾囊将毕生所学相传。

师徒二人感情深笃,老晋王过世后,贺东风回京继承王位,匆匆一别竟然四年才得再见。

此番师傅来急信有事相求,他自当不遗余力。

贺东风将信收进怀里。又交代人去杏村接太妃及公子,务必告知太妃,他欲再娶王妃入门。

叮嘱完他才离府。

而千夙出宫,自有文夫人,文家姐弟及沈谦等着,一行人往如意居去,说要为千夙好好洗掉晦气。

今日的如意居,热闹非凡,不止有舞龙舞狮看,还有杂技表演,外加消费可打折,引得民众排队整整排了两圈,生意自是红火。

与此同时,吉祥小食店更是买三送一,玲珑养生馆更是喝养生汤送养生饼。

千夙有些感动,她以水代酒敬各位。

“谢谢大家来救我。我傅千夙此生得你们这些好友,死而无憾了。”

文夫人豪爽道:“应当是我感谢你才对,俏然与径寒得你在身旁指点,如今都有一番作为,俏然解决了终生大事,径寒也能独当一面,我这老母亲很是安慰。”

千夙看向文俏然:“俏然姐要与裴大人成亲了?”

文俏然脸上娇羞,文夫人笑着替她言:“那裴山早些时候已着媒人来下聘,聘礼虽则不华贵,却胜在用心。裴山是个实在的,我也放心将俏然交到他手上。依着俏然与裴山的意思,定亲办得低调。俏然成亲那日,你定要来喝杯喜酒。”

千夙高兴:“恭喜俏然姐了。待你成亲那日,我定要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

“人来就好,不必送礼。我能有此姻缘,全靠你的汤方。”文俏然很是感念,谁会想到,这样就成了一桩姻缘呢。

千夙也感慨,有时候遇到对的人,真的是简单的很。回想起那时候裴山的书童在玲珑馆外闹事,裴山极力将书童带走,这是文俏然与裴山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并不浪漫,甚至可以说有些尴尬的,可是后来,两个人就这么看对了眼。

“俏然姐,一定要幸福。”千夙握紧她的手。

文径寒打趣:“你的汤方都为姐姐寻到了姻缘,算起来我比姐姐认识你还要早,怎的不见你带好姻缘与我?”

文夫人一个爆栗敲下去:“谁叫你眼拙,也不知随的谁,你与你爹都没有这般拙。好的就在身边,你一早干什么去了?这会儿嚎什么!”

大家都知道文夫人这话说的就是文径寒与千夙,沈谦心里有些涩。算起来,他比贺东风认识她还要早,怎的不见她与自己在一起,反倒死心踏地嫁给了贺东风。

若说惨,谁能比他惨。

沈谦不自觉多喝了两杯,千夙轻声提醒:“沈大哥别喝多了,酒伤肝。”

可是伤肝,总比她让他伤心来得好。

千夙没有喊他谦哥哥,而是喊他沈大哥。这一声沈大哥,是她区别于原主才这么喊,不知原主对沈谦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对沈谦,是感激,是感动,是恨不相逢未嫁时,是许许多多未能说出口的话。

“那三皇子被你揭了丑事,料想齐贵妃以后不会善罢干休,你有什么打算?”文夫人问。

千夙也想过了,杏村是暂时回不去的,可京城就更不能待,她能去哪儿呢?虽说如今手中的银子够她什么也不做也能过完一辈子,可若是到别处去落地生根,她也是不愿的。

京城不好,但到底是她发家之地,更是让她实现了人生价值之地,要是离得远了,她也会各种不方便。

“不如这样,去临城?那里也有文家的经营。”文径寒提议。

千夙摇头,她怎么能去临城呢。去哪里都不能去那儿,须知那里是王明德王惟馨的故乡,她去那里不是自投罗网?王明德过得如此落魄,而王惟馨又被下狱,他们的爹断不可能放过她。

沈谦也提:“去榕城好吗?我不久后要驻扎在离那儿不远的军营,不会有人伤害你。”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多些机会见到她。

一般而言,军营都是远离京城的,她可不想去那么远,以后连个说话的熟人都没有。

想来想去,最好的地方还真是非杏村莫属。

“罢了,我哪儿都不去了,就留在杏村。大不了多花些钱,保护自个儿的命。”她可是有保镖的,只要花得起银子,请些高手应该不成问题的。

众人不同意,恰在此时,海棠来说,张屠户家的小娘子来找千夙。

千夙让海棠带张宝儿上楼来。

张宝儿有些日子未见千夙了,本以为千夙在杏村过得还不错,未曾想到,她竟然被三皇子劫到宫里去了,幸好晋王救了她。

这些消息,自然都是秦安告诉她的。秦安认识许多人,很多消息别人不知道,他都能拿到。

张宝儿有些担心千夙。

“什么风把张小娘子吹来了?”千夙一点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张宝儿仔细瞧着她的脸,不见受伤,料想晋王定是将她保护得很好。听秦安说,傅千夙实在是厉害,竟然在万岁面前告了三皇子的状,万岁一怒之下竟然要将三皇子交到宗人府去。

皇子交到宗人府去是什么意思?大抵等同于剥夺了皇上之子的身份,而沦为戴罪之人,终身囚禁,对外会说是病死了。

她听秦安说,最新消息是太子并未将三皇子交到宗人府去,而是囚在宫里。大臣们都说太子对手足仁慈,博得一片称赞。

“傅千夙,你没事罢?”

千夙一愣,这小娘子向来清清冷冷的,好像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如今竟然是担心她的安危吗?

“哦,我没事,你看,我还好好的。”

张宝儿松口气:“那便好。”

“你怎么知道……你问秦安的?”

张宝儿点头:“是,那浪荡子别的本事没有,让他打探打探还成。”

咦,听这口气,似乎没有那样排挤秦安了啊。看来秦安有戏啊。

春天要到了,文俏然要嫁人了,张宝儿的情路也有进展了。

千夙拽着张宝儿到边上去,细声问着:“依我看,秦安能靠得住,你说他浪荡子,可他这侯爷小公子的身份,要什么女人没有,他的后院却干净得跟纸一样,如此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张宝儿拧了拧眉:“傅千夙,你不懂。”她是经历过一世的人,上辈子嫁给贺东风有多惨,有多可怜,她心有余悸,想想都替自己可怜,都想抱抱上辈子那傻乎乎把一颗心全献给男人的自己。

“你对秦安也是有好感的,若不是,像你这种清冷性子的,只怕他想靠近你都不行。你是怕他以后不能一心一意对你罢?我告诉你,绝无可能。”千夙言之凿凿。

秦安是什么人,他可是现代人耶,遵循的是一夫一妻制,跟她一样,不止是对方多一个爱人接受不了,连自己多逢源一个都同样恶心。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张宝儿才不信。抱紧男人不如抱紧钱财来得紧要。若不是,她傅千夙又怎会这么孜孜不倦地挣银子?

千夙凑近张宝儿耳朵:“他秦安这辈子只有一个妻,不会有妾。你听过一夫一妻吗?秦安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是这样的人,才会与晋王和离。”

张宝儿睁大眼睛:“是这样的吗?”她上辈子没做到的事,这辈子有人替她做到了。

贺东风,你也有今天,让你上辈子这么多女人,看你这辈子为了傅千夙还能不能多瞟女人一眼。

“宝儿,你听我一句,我不会看错人。秦安他拎得清。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他对你不再一心一意,以你的性子,你会容忍?肯定不会!这么算来,他娶你的风险更大呢。他对你不好,你可以走,主动权在你手上哩。”千夙之所以劝着张宝儿,也是看着她与秦安原地踏步了许久,若是郞有情妹无意,她才不理呢,其实他们俩都是相中了对方的。

张宝儿沉吟,好像是这个理。前世的惨状,总该不会再延续到今生罢?其实秦安对她,是用了心的,对比前世的贺东风,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了。

想到秦安整天挂在嘴边的“我是绝世好男人,快嫁给我吧。”她就想笑。

好吧,嫁就嫁,她就不信,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还能过不下去。

第201章 花非花,人非人,眼见便即是。

千夙见张宝儿有松动,便趁热打铁道:“宝儿,秦安他这追妻,恐怕是雁京里最难的了。你一直对他冷冰冰的,他总归会心里难过的,你若理清了自己的心,就不要再别难他。对他好一些,他高兴,你自己也会高兴。”

张宝儿想想也是,秦安虽然嘴里没说,可她看得出来他眼里的灰心。

“千夙,我明白该怎样做了。”

“你什么成亲,我定要讨杯喜酒喝喝。”

张宝儿一笑,整张脸有如梅花初绽,美得让人转不开眼。她对千夙说:“也许你成亲在我之前呢。我听秦安说,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贺东风要重新迎娶你为王妃?过去你受的苦,眼下终于扬眉吐气了。既然他王府里都清理了那些妾侍,你何不答应他?”

千夙摇头:“我不想再回到那高墙之内,我想过随心的日子。”

“可你嫁给他,还能过不上随心的日子么?只要这王府里只你一位女主人,你想怎么过,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张宝儿劝说着,突然想到,千夙会不会是因为占用了原主的身,才耿耿于怀?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可得打消千夙的疑虑。如今她有新的生活了,与贺东风的缘已化成尘,随风而去,往后余生,她都用不着与贺东风有一丝的牵扯了。

“千夙,你跟我来。”张宝儿把千夙带出如意居,往她家走。

张屠户家很大,虽然没有多少名贵的物件儿,但胜在打理得干干净净,还挂了不少字画,这些字画将整个家衬得雅致而生动。

千夙细看那些字画底下的落款,居然是张宝儿。

“我终于明白为何求娶你的人能排成里三层,外三层。你的字写得好,画也好,光看这些,便知道你真真是冰雪聪明。”

张宝儿指着其中一幅画问:“好看吗?这是我一场重病醒过来后画下的。”

千夙看着那幅画,一个衣袂飘飘的女子站在山顶,背后有苍鸟飞过,用色很是大气,一股雄心壮志扑面而来,却也带着一丝寂寥。

“画上的人是我。我不知前世死得怨念太深,还是心有不甘,总之,苍天又让我活了过来,活在了别人的身上。”张宝儿深深看着千夙。

千夙一阵毛骨悚然,这是什么意思?重生吗?可,可是,张宝儿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难道,她才是真正的傅千夙?

张宝儿上前,目光坚定:“对,你猜得没错。所以,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为何会那样抗拒了。在坊间听说晋王妃的种种事,跟亲眼见到自己,是两回事。我见到你的时,心情很是复杂,又难过又高兴。难过的是自己再也回不去了,高兴的是,我终于不再背负从前。”

“你,你……”千夙语不成句,难以形容的震惊从她的心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处。怎么会有这样巧合又荒谬的事?

张宝儿见她这副模样,觉得好笑:“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变成了张屠户的女儿,也跟你一样的震惊。可随后,我却觉得解脱了,我只是不甘心,重活一世,还是没有机会报复贺东风,沈碧姝。不过,幸好你代替了我。你不知我有多高兴,你替我报了宿仇。”

“是,是么?”千夙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说话结结巴巴的。

张宝儿捏着她的手:“我这副身子,就有劳你好照顾了。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罢,我如今是张宝儿,你才是傅千夙。老天自有它的安排,何不坦然面对?”

“对,你说得没错。我何尝愿意当别人,可终究我也活出了另一个傅千夙来。眼下和未来才最重要,不是么?”千夙释怀了。

两人相视而笑。

张宝儿把她亲手缝的衣裳送给千夙,两人相谈甚欢时,外头张屠户说,晋王府派人来了,太妃与小公子回了王府,他们有事相见。

“快去罢。太妃这人心地不坏,就是太柔软了些,屡被人误导。至于贺珏,我前世是真心疼爱他,他是王府里对我最好的人。”

千夙点头:“我会好好引导贺珏,让他成为国之栋梁。”

说罢,千夙出去,上了晋王府派来的马车。

当她来到晋王府,一步步踏进去时,她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谢太妃早就等着她,热乎地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正堂,只见里头摆满了一箱箱的金银首饰,翡翠玛瑙,千夙对数字敏感,一下数出了数来,珠宝十箱,布匹丝绣共二十,此外还有华衣玉裳堆砌在几口大箱里,保守估计有数十套。

“快来看看这些喜不喜欢。”谢太妃指着一个箱子道,“这是老晋王为皇上打江山,皇上御赐的,第二箱是我添的,第三箱是皇上赏给东风的,第四箱是……”

千夙听得脑子昏沉昏沉的,看得更是两眼冒金光。这些东西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吧?

谢太妃一样样点着:“成亲当日,晋王府绝不叫人看低了你去,母妃会让东风备上七十二抬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入王府。此外,府内备上流水宴席三天,布粥十天,你的嫁衣母妃也让人打点好了,绣娘们明儿个就入府来缝制,头面新嫁娘妆点,母妃已让胭脂师傅去定制。你看看还有什么漏了的?”

等等。千夙反应过来,这谢太妃居然对她自称母妃,她什么时候说要嫁给贺东风了?

“谢太妃,我并未要嫁晋王啊,这些你不该对我说。”

谢太妃笑着:“怎能不嫁?这是万岁爷亲自嘱咐的,宫里都已开始给你准备命妇的一切事应,只等你与东风成亲那日,便能正式赐一品诰命夫人。这是多大荣光,你还想抗旨不成?”

啥啥啥?她怎么老是有种中招的不祥预感?在养心殿时,皇上不是还说要责罚她的吗,怎么还要给她诰命夫人的头衔?莫不是皇上说着玩的吧?

没道理啊,她都不是丞相嫡女了,皇上怎么会让贺东风娶她为王妃?这身份根本就不配嘛。

“你不用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皇上极疼爱东风,自不会亏待他,赐你为诰命夫人,想来也是爱屋及乌,自然也不会亏待你。”谢太妃细心地看着千夙的脸色。儿东风说无论如何都要娶傅氏,她当然会听。在杏村,若不是傅氏,她和贺珏都得没命。

如今三皇子被囚禁,真是皆大欢喜。东风也能无后顾之忧地娶妻了。四年前,傅氏嫁过来并不如意,四年后的如今,他们要好好补偿她。

谢太妃又让芳姑去库房取燕窝,人参等补品来,交给千夙:“成亲前要好好养养脸色,太医都给配好了补血养身的药,你记得吃。”

可是她不想吃,也吃不了啊。她在想,如果让谢太妃和贺东风知道她怀了身子的事,会不会直接将她扛去拜堂。

要不,还是逃吧。就不信逃离不了贺东风。

这么想着,千夙假意应下,准备离开时,管家正巧带了一位算命大师进来。

千夙眼皮一跳,不好,赶紧走人。

可为时已晚,谢太妃扯着千夙的手,对那大师说:“这位就是晋王妃了。苍山大师,你看看她与晋王配如何?”

那大师捏着白胡子又眯着眼打量千夙。又问了千夙和贺东风的八字。

谢太妃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红纸,上面书着两人的生辰八字。

千夙无奈,这谢太妃让她说什么好呢?这份八字是四年前就有的,四年前难道没让大师来配一下?难道大师没有预言原主与贺渣渣的悲惨婚姻?呵呵。

那么现在来调又有什么意义?事实都摆在大家面前了,显然是天生八字不合的嘛,过了四年还不够,还要两个人绑一起过四十年吗?

我去!

那位苍山大师打量完千夙,又看她的掌,掐指一算,给了谢太妃一个“大吉”的结论。

谢太妃喜不胜收,让芳姑带大师去取银子。

“等等!”千夙喊了一声,“大师是不是算错了呢?这四年来,我与晋王说句不好听,简直是同床异梦,两相背驰,不是我碍晋王的眼,就是晋王嫌我活得久,大师怎么说是大吉呢?”

苍山大师拧紧了眉:“你这是不信老夫所言了?”

“不是不信,是经历过事实总结出来的。”千夙长叹。

大师反倒笑了:“四年前,老夫云游四海,是老夫的师弟为晋王与晋王妃算的,他当时也说是吉,这只是表面。须知祸福相倚,师弟只看到了表面的福,未曾看到底下的祸,这是他的失算之处。”

“既然有祸,你如今怎么又说是大吉呢?”千夙不解了。这些算命的,你说他准吧,结局却是反的;你说他不准吧,偏偏有时像他预言过的一样。

准与不准,全靠运气。

苍山大师捋着白胡子,一派仙人模样:“祸过去了,福自然就出现了。施主是有福之人,这福不止有益你自己,更于你身旁的人多多益处。你与晋王的八字相配,乃天作之合。老夫只能给你一句谒语,花非花,人非人,物非物,眼见便即是。”

第202章 心仪的人除了你,还会有别人么

天作之合?睁眼说瞎话的老而不。

千夙是一个字都不信的。难道说原主嫁给贺东风过的是祸,她穿越过来了才是福?不觉得很扯吗?

可太妃却是信了个十成。她亲自将苍山大师送出去,知道大师不收银子,便送苍山大师一些茶与砵。

送完大师回来,太妃见千夙在用桌上的点心,知道她饿了,又着人多送两碟上来。

千夙许久未吃晋王府厨子做的糕点,此刻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慢点吃,还有呢。方才苍山大师的话你也听了,母妃从前居然还以为你与东风有缘无份,实在是错得离谱。你与东风本就是姻缘天定。母妃方才让大师算了日子,他说近完年,正月十七是好日子,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得加紧准备才是。”谢太妃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千夙,这次东风复娶千夙,她定要好好补偿才是。

千夙吃到一半的点心,被这话吓得一噎,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谢太妃给她顺背:“都叫你慢些吃了。”

“不是,太妃娘娘,我实在不想再嫁入王府了。你也瞧到了,我在杏村有个大宅子,毫不逊色于王府,我手上也有银子,不愁吃穿,既然自己都能过得挺好,何必再倚仗于别人?”千夙耐着性子与太妃解释。

可谢太妃不听:“若是你未面圣,不愿也就不愿了;可面圣后,就说不得一个不字。即便你再不愿,这场婚礼也是要办的,事关你的性命,大意不得。你有自己想过的日子,在晋王府里,母妃与东风也能允你。往后,你想做经营,母妃不会干涉你。嫁与东风,你会得到自由,你若此生都不愿与他为妻,那便只须挂着王妃的头衔,别的什么都不会有。”

千夙蹙眉,难以相信这番话是从谢太妃口中说出的。这意思是,如果她实在不想当贺东风的妻,那么婚礼是真的,她与他的关系却是假的,只须做个表面功夫就成了。

这样真的好吗?她不是个大度的人,从前发生的事,她没办法当作没发生过。她是个自私的人,此时此刻在盘算着成一场假的亲到底于她是利是弊。

谢太妃又下了重药:“千夙,你仔细想想,三皇子是因为谁被囚禁在宫等同失去了俯瞰苍生的资格?齐妃一党,可不止三皇子一个,今有三皇子倒下,明便有千千万万个其他皇子来搅浑京城的水,你能抵挡得住他们的报复吗?”

“如果你是晋王妃就不同了,一切便有东风替你挡着,再不济,后头还有太子殿下撑腰,皇上明着没表露,背地里也是默许他站太子一边的,到时候还有谁敢为难你?想封店就封店,想抓你就抓你,想下罪就下罪,这多被动啊。”

千夙拧紧了眉。她如今一不是丞相嫡女,二不是晋王妃,说起来一出事只能依靠文夫人这层关系。然而文夫人能救她一次,总救不了她一辈子,更何况,文夫人帮她,也许出于欣赏,可更多的是文夫人寄希望于她与文径寒的结合。

这么想来,谢太妃也没说错,有身份跟没身份,相去甚远。

可是,只要一想到与贺渣渣又成夫妻,就算是假的,她也觉得别扭。

“回去好好想想。你与东风毕竟不是陌生,嫁与他总比圣上下旨让你嫁别个来得好。”

千夙有些犹豫。从正厅出来,花容云裳已等着她。

“主子。”花容云裳眼睛湿润。这一别,已许多天没见到主子,也不知主子过得好不好,吃得饱不饱。

“你们过得好吗?”不是她不愿带花容云裳离开王府,而是即便她愿意给她们新的生活,她们也适应不了。在王府里,她们虽然是婢,却比外头一般人家的小姐或侍妾过得好,至少银子方面王府从来没有短缺,她们可以给家里贴补。

花容云裳围到千夙两边:“奴婢天天盼着主子回来。听王爷说要十里红妆娶主子,奴婢高兴,主子终于熬出头了。”

千夙有些苦涩。她穿来的第一天,只有这两丫头帮她,无条件地信她,为她的幸福或喜或忧,她也立下决心要给她们最好的。

可是,她们到底不懂她的心。竹香悟出女子要想过得好,只有靠自己;花容云裳却一直认为,只有嫁得如意郎君,才叫过得好。可如意郎君的条件呢?身份地位乃至相貌,唯独没有了性格这一项,更没有了价值观的一致。

志不同,她就是说再多都没用。

“花容云裳,我早就熬出头了。从我开的第一家店,吉祥小食开始,我便熬出头了。不做王妃,我仍然可以过得富足,并没有少衣缺食,反而比在王府里过得好。我杏村的宅子,你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吗?”千夙伸出手指比划。

花容云裳以为一千五百两。

千夙却笑说:“一万五千两,真金白银地买下来。我敢说,全京城的女人都不如我买宅子出手阔绰。因为有底气,我花得起银子。若按在王府里每个月领的月钱来算,得多少年我才能置这样一处宅子?恐怕还没攒够银子,就看人脸色看得崩溃了。”

花容云裳还真的算了一下,主子就是不吃不喝,到死都不可能攒够一万五千两,除非将王妃的头面首饰珠宝给当了,这样也得几十年。

难怪王妃不愿回王府,不愿再随王爷。

“贺东风说要十里红妆娶我,那并不算什么。我若想,我自己也可以置嫁妆十里。嫁不嫁人,是我自己说了算,哪会眼巴巴盯着人家的十里红妆。”千夙虽说口气大了些,可她的小金库就是她的底气所在,她如今真的当得“财大气粗”这四个字。

“你们忙吧,我走了。”千夙挥手,人走出老远。

刚要踏出王府的门,突见外头停下一驾熟悉的马车,贺东风从马车下来,又掀开帘子将一白衣美人扶下马车。

“王爷,我自己可以。”那白衣美人脸色不佳,快苍白得跟她的衣裳一样,不知是不是腿受伤了,即使贺东风扶着她走,也还是一瘸一瘸的。

贺东风面无表情,语气稍加清冷:“师傅让我将你接来一段时日,我自是要看好你的。”

“如此,便有劳王爷了。”白衣美人一低头,那长长的羽睫如两扇贝壳,动人得很。

千夙趁他们说话时,悄悄地拐了边儿走。

却被车上的朝雨喊了一声:“王妃。”

贺东风一扭头,捕捉到她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想偷偷溜走的身影。顿时,他松开了扶住白衣美人的手,一下急步过去,扯住她的手臂。

“回来了怎么又走?”

千夙挣了一下挣不开他的手,只得放弃。她看了眼不远处的美人儿,那美人儿也正瞧着她,两人目光简短交汇又各自转开。

“什么王妃,什么回来?不过是太妃娘娘恰巧有事相谈。我还有急事,就不与王爷赘言了,下次再说。”千夙的手搭在他手背上,猛一使力,将他的手拨开。

贺东风瞄了眼朝雨,朝雨便向白衣美人走去:“谷姑娘,里边请。”

白衣美人点点头,顺从地往里走。

千夙心想,自己会不会当电灯泡了?这猎艳的事,于王爷来说跟吃饭一样随便。不过方才那个谷姑娘,气质上比原先的四朵金花还要好一些,容貌来说,逊色于沈大白莲一丢丢,不过两相融合,倒也是个出色的佳人。

“那是本王师傅的义女,叫谷晴,此番师傅有事欲离开一阵子,便托本王照看一下谷晴。”贺东风主动给千夙交代。可交代完,他有些纳闷,什么事都没有的,干嘛多此一举向她解释?

他这真是当妻奴的前兆。不过,若是让她误会的话,得不偿失,还是乖乖主动地交代为好。

千夙睁圆了眼看着他:“王爷,你不必解释的。”

贺东风一堵,是啊,她都不在意。不过母妃回来,定是与她谈了他们成亲的事,想到这儿,他心内一阵激动。

“母妃说请苍山大师合一下日子,你先准备嫁服也是需要的。”

千夙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准备什么嫁服?也许结不成呢,你急什么。”

怎么能不急?他若是不快一点,万一沈谦与文径寒有了想法,抢在他前面怎么办?据他所知,他那位姑姑,可是一直想撮合她与文径寒的。

真是气人,什么姑姑,分明跟贼一样,天天惦记着他的女人。文径寒也要不得,不知道什么叫表嫂么?

贺东风伸手捏千夙的脸:“结不成?你倒是异想天开。本王等这天许久,会容得你与本王结不成正果?”

“真结不成也是天意不是么。太妃娘娘可是说了,我若不想与你当夫妻,那便只有婚礼是真的,我只须挂着晋王妃的头衔,别的什么都没有。贺东风,你要想清楚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无端供着这么个王妃,你要是有心仪的女子,可怎么交代?”

贺东风捏她的鼻子:“心仪的女子除了你,还会有别人么?”

这……她是在跟他说正事,不带无缘无故开撩的。

第203章 齐贵妃被打入冷宫

千夙拨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影响我名声。”

贺东风收手回手正经道:“总之,除了本王,你就打消了嫁给别人的念头。嫁服你若不想亲手缝也行,本王会找雁朝最好的裁缝和绣娘来准备。聘礼你有什么想要的不妨告诉本王,就是要天上的星,本王都给你摘来。”

千夙翻白眼,谁稀罕他的聘礼了!

正欲告辞,却见轻尘一脸焦急地回来,他第一句话是:“爷,王妃,不好了,宫里有变。”

千夙顾不上走,跟着贺东风进府去,一路来到主院的书房,轻尘将门合起来,这才禀报。

“爷,王妃,齐贵妃醒了。”

贺东风拧紧眉:“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与殿下的人早就合计好,原本膳里的药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齐贵妃的嘴,可突然之间,皇上派了人来,特意为齐贵妃检验所有的药及膳食,幸亏属下将那碗羹汤倒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轻尘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皇上居然派人来查验,这说明皇上已经起了疑心。

贺东风又问了细节,轻尘一一道来,根本没有一丝错漏,那就奇了,到底是谁泄漏了风声?

“万岁有没有立即召唤太子殿下?”

“没有。”

没有?按理说,万岁爷该将此事交由殿下去查,可此时却没召唤,贺东风猜测皇上对太子有了想法。

“你去东宫一趟,传本王的话与殿下,让其勿要轻举妄动,越是此时,越不能露出马脚,最好东宫里歌舞昇平,热闹非凡才可打消皇上的疑虑。”贺东风交代。

轻尘领命去办。

千夙突然开口:“等等。”

轻尘顿住脚步,望着王妃。

千夙虽知道夺嫡的背后有多黑暗,可当她亲耳听到,还是很震惊。原来齐贵妃出事竟是太子动的手脚,太子甚至不让齐贵妃有醒来的机会。

如果不是齐贵妃死,那便是太子亡,这非此即彼的关系,注定了其中一方要被另一方死死碾压,不死不休。

千夙深吸口气,齐贵妃与三皇子害过她,若她再仁慈,那么往后死无葬身之地的就是她了。

“王爷,歌舞昇平,热闹非凡又如何?你想制造太子殿下并未将齐贵妃放在眼里的假象?这虽行得通,但收效甚微,一个弄不好,更会引来万岁的不喜。你试想,三皇子才刚被拉下去,太子殿下便歌舞昇平了,这是在庆贺呢?万岁会怎么想?”

贺东风一愣,她说的有道理,这点倒是他太急了。一时竟未将贺詝这草包给想进去。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即使贺詝再草包,也还是皇帝的儿子,身上淌着皇帝的血,皇帝焉会不管不顾?

“那依你看,要如何才能让太子殿下顺利摘去干系?”

千夙心想,齐贵妃这次出事,本就是太子及贺东风干的,他们竟然想摘去干系,可见权贵间的争斗,即使昧着良心也要一条路子走到底。

罢了,她也昧着良心一次罢,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十倍报之。

千夙缓声道:“王爷觉得苦肉计怎么样?”

苦肉计?贺东风悄然大悟。

轻尘却摸不着头脑。王妃说苦肉计?怎么个苦肉计法?

贺东风怕轻尘传递不清,索性在纸上留话,让轻尘用最快的速度送进宫里去,务必让太子殿下照做。

当太子刚看完贺东风给他的留言,皇上的人便到了东宫。

太子二话不说往床榻上一倒,交代了左右。公公进来时,还未见到殿下,便被告知,殿下身子不爽利已有二日余,本以为是积食,不曾想恹恹的,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下人们正准备排查膳食。

公公见不到太子不好对皇上交代,便托言要看看殿下的身体。

当进去瞧到太子殿下面色苍白,两边还跪着二个婢子,一个给喂水,一个给按压穴位,他顿觉殿下可怜,自己病了不说,还要被皇上误会了。

当即,公公回去给皇上言,说殿下已病两日余,东宫正欲排查膳食。

皇上正在提笔练字,听到这儿,笔锋一转,然而到底写不下去,便搁下笔。宣纸上的字,因他这一转,生生变了滋味。

“让太医过去给太子瞧瞧,他这么病着也不好替朕打理朝政。”皇帝捻着手腕上的佛珠道。

公公下去,皇帝取出一幅卷轴来打开,里面的美人正灼灼地望着他,这是皇后的画像。

“清芳,太子终于可以担起朕的江山了。你别怪朕狠心将他带坏,在皇家,若太正直,注定会没有好结果。太子他能想到这些,朕很安慰,他日泉下与你相会,朕也能对你交代了。咱们的儿子,会是个好皇帝。”

皇帝缅怀了一番皇后,外头来报,齐贵妃是跪着过来,有事求见皇上。

“让她进来。”

齐贵妃跪着进来,不管两旁的劝说,执意要跪着。

“贵妃这是为何?”皇帝已无比珍贵地收起了卷轴放好。

齐贵妃看到那卷轴的末端,便知道皇帝又在看皇后的画像了。有时她也会怨,她舍弃了这么多才能伴在君王身侧,可君王的心却永远留在了别人那里。到底她谋划了这么多,值不值得?

“皇上,詝儿做了不好的事,是臣妾这个当娘的管教无方,若詝儿此生再也见不到皇上,他会疯的。詝儿心里一直将他的父皇当为英雄,想着有朝一日跟他的父皇一样,可皇上,似从来没看清到詝儿的心。詝儿是臣妾用半条命生下来的,臣妾若见不到他,臣妾也会死。求皇上开恩,放出詝儿。臣妾愿以自己换出詝儿。”齐贵妃哭相极美,似淋了雨的牡丹,华贵之外更添了一丝娇柔。

她很清楚怎么样才能打动皇上。陪在皇上身边这些年,只要她楚楚可怜地哭上一哭,皇上多半会心软。她也清楚自身的优势,别的妃嫔没有的,她都有,别的妃嫔做不到的,她能做到。

只要詝儿的皇子身份没有被剥夺,只要詝儿不被交给宗人府处置,一切便还有圜转的机会。她相信,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只要她死死地抓住皇帝疼惜她的心,她就有机会。

可这一次,她注定要失望。

皇帝不冷不热道:“朕原本让太子将他交由宗人府处置,可太子对兄弟仁慈,并没有这么做。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是不是要朕亲自管教他,抽他鞭子,你才满意?”

齐贵妃被吓到。皇帝竟然没有心软?

“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她决定换个路子。“皇上,你赐臣妾与詝儿一样的处罚罢,哪有当母亲的眼睁睁看着自个儿的孩儿受罪?”

皇帝不为所动:“一样的处罚,便是将你囚禁在钟鸣宫,或者,将你打入冷宫。朕在想,这二者并没有实质的不同。”

“皇上!”齐贵妃慌了,她只是以退为进想让皇上开恩啊,囚禁在钟鸣宫已是极限,怎的他还要将她打入冷宫?

“来人。传朕旨意,齐贵妃教子无方,私自在宫中建囚禁地,更纵容下人为祸原晋王妃,残害忠良,此罪本该诛,然朕乃念齐贵妃生下皇子之恩,便由诛改为打入冷宫。”

齐贵妃大哭磕头:“皇上,皇上!臣妾不要入冷宫,不要入冷宫。”

可她再哭也无济于事,她被人一路拖进了冷宫。

冷宫的大门掩上,凄凉无处不在,这里就是长年不见阳光的地狱,囚禁着每一个半活不死的女人。

齐贵妃咬唇:“今日之仇,他日我要你全部还回来。区区冷宫就能将我的计划打乱?不可能。”

轻尘自宫中回王府,禀报了皇帝对太子打消猜疑,还有齐贵妃被赐打入冷宫的事。

贺东风冷哼:“罪有应得。”他看向千夙,相反,她并没有任何高兴的神情。难道,她还在担心?

“王爷,你觉得一个敢让自己的儿子夺嫡的女人,要怎么样才会放弃?依我看,齐贵妃被打入冷宫,并未能让她放弃,反而给了她休养生息的机会。有朝一日她重头再来时,你们都会想不到。我是女人,我很明白女人是怎么想的。”千夙灼灼地盯着贺东风。

贺东风有一瞬间差点被她这气势压倒。女人真的能有这样的能量?在冷宫都能卷土重来,这得有多在的意志在支撑?

不过,傅千夙倒是提醒了他。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有必要提醒太子殿下,让太子时刻注意着齐贵妃与贺詝。

“如今暂时解决了他们,本王也可以安心成个亲了。”贺东风又想靠近千夙。

千夙没理他,直直走出了书房。

“眼下就要过年,你若不想来王府过,不如,本王带母妃与贺珏去你杏村的宅子过,加上如意居那些人,应该会很热闹。”贺东风在打着与她亲近的主意,奈何人家甩都不甩他。

贺东风又提议:“杏村有本王的地皮,大不了本王让朝雨轻尘再去监工,务必要在过年前住进去,你觉得如何?”

朝雨轻尘叫苦连天,不要啊,几天时间,王爷要住进去,当他们是神仙呐?

第204章 好像一瞬间心软了不少

过年前住到杏村去?贺渣渣觉得自己会开门迎他进去么?

千夙毫不客气:“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说罢,她大步离开。

贺东风失笑,母妃已告知他,苍山大师看好的日子是正月十七,到时就是绑也要将她绑上花轿,这辈子,她注定是他的。

千夙许久没见竹香,于是拐个弯直往吉祥小食店去。

远远的,她便看到竹香卖力地给吉祥小食店做宣传,小食店的食客依旧很多,小食的种类也比之前多,一派红火的景象。

吉祥小食店对面的福瑞小食店,虽则也有食客,但偌大的店内,为数不多的食客还是不够充场面的。

竹香看到主子来了,忙放下手里勺子,净了手才出去。肖九自吉祥小食店开业以来,便成了正儿八经的半个掌柜,文径寒已不再让他侍候,只让他管好小食店的经营。

秋月姑娘在媒人的介绍下,与城中一殷实人家的公子相中了,听说在准备嫁娶的事,以后就不再来小食店帮忙了。

因此竹香与肖九合作得日渐有默契,许多食客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儿。即便知道他们不是,也撺掇着让他们凑合算了。

千夙看竹香和肖九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想着待竹香嫁人,她得准备丰厚的嫁妆,怎么也得给竹香置个婚房,让她安居乐业。

“主子来了。”

“你最近过得如何?”

竹香喜上眉梢:“多得主子之前提醒,如今奴婢再也不用担心对面的福瑞小食店来抢生意了,他们学不来。”

千夙点头:“你是个有心的,把吉祥小食店交给你我很放心。不过竹香,生意是做不完的,若有合适的对象,你也得把握你的终身大事。我记得你过完年就17了,正是嫁人的好年龄。”

竹香脸一红,不吭声了。

千夙故意道:“要不我给物色物色?”

“不必,竹香还不想嫁人。”竹香低下头。

“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给别人?有心上人了罢?”千夙打趣她。

竹香面色绯红。有这么明显吗?

千夙握着她的手:“你也算是我培养出来的,你嫁人,我定不会亏待你。但有一点,我要你幸福,你不能委屈自己。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一步错,步步错,我希望你在嫁人前,能更有底气。”

竹香红了眼眶。她父母早亡,是刘妈收养了她,然后给了她一份王府的差事,让她活得不再那样艰辛,更让她有幸得到王妃的赏识,她走了一条与人完全不同的路,可却比一般人要辛运。

主子对她的好,她时刻铭记在心,只要主子不赶她,她这辈子都跟随主子,只要主子需要她,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都不会退缩。

“好了,你是大姑娘了,就别轻易红鼻子,以后还要当人妻和为人母的。”千夙拍拍她的肩。

竹香擦了眼睛:“对了主子,奴婢有一事想跟你说。吉祥小食店的生意越来越好,眼看已积累了一批固定的食客,奴婢想,能不能在别的什么地方,再开一家分店,好满足更多的客人。”

千夙问她:“那我之前让你送给文公子的试题,你如今都答出来了吗?”开分店要满足什么样的条件,当时她可是列成了一条条的问题让文径寒作答的,于是他打消了如意居开分店的念头。

竹香是个好学的家伙,她定然是能全部作答,才说要开分店的。

果然,千夙的猜测没错,竹香顺手拈来,有条有理地回答了每一个问题。

“既然你信心十足,那便放手去做上。只管跟文公子打报告,我这里是评估通过了的,往后筹备需要多少银子,你得列个详细的计划书出来。”

竹香很是高兴,只要她把计划书做出来,想来文公子那一关也不难过,毕竟主子都答应了的。

“去忙罢,我要回杏村了。离开了好些天,林伯他们得担心了。”千夙吃了两碗鱼蛋,外加一个薯饼,再喝两碗手工捏出来的五彩缤纷的丸子糖水,饱得她昏昏欲睡。

竹香为她打点好回杏村的马车,千夙告别她就上车。

回到杏村已是晚膳时间,林婶见她回来,去后头园子抓了只鸡宰了,给她做了一锅清炖鸡汤。

本来炖鸡汤,一定要火候足,汤才浓郁,不过时间已晚,加上千夙很是注意,能不进补就尽量不要进补,所以这锅鸡汤正合她胃口。

她还用现成的鸡汤,下了一个鸡汤面,好吃得舌头都快要吞下去。

累了一天,她简单洗潄一下便躺下了。

翌日,外头一阵嘈杂将她吵醒,换好衣裳出去,只见一口口大箱子被人从外面搬进来。

林伯焦急:“符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说,这是晋王下的聘礼,您要嫁人了吗?”

千夙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只见里头在一座碧玉雕琢而成的树,光是玉的本身就价值不菲,更别提那精雕细刻,虽不至价值连城,但能顶平民百姓活个几辈子。

林伯林婶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宝贝,惊得张开嘴巴久久都合不拢。这下他们明白过来,只怕符姑娘还真的不是普通小老百姓,之前那个人是王爷的话,那符姑娘岂不是王妃?

不说林伯林婶惊讶,即便是千夙,她也很难不去在意那一抬抬的宝贝。在古代,下的这些聘礼足可说明要娶入门的这位妻有多重要。

除了方才那棵碧玉树,还有许多珍奇的物什儿,金丝银线,琉璃玛瑙,更是数不胜数。

贺东风这渣渣,难道不怕高调惹来麻烦?还是说,得圣宠的人就是特别拽些,想干啥干啥。

朝雨轻尘见到聘礼已经悉数抬进去,俱笑嘻嘻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裁缝绣娘是让他们到这儿来?还是去王府准备嫁服?”

“滚,谁说要嫁了?”

朝雨仍是端着笑脸:“王妃,爷说了,正月十七的吉日已报给了宗人府,如今也算是记录在册,即便您不想嫁,也不能拂了圣旨啊。”

轻尘也劝:“皇上很在意爷这次娶妻,特意题了字悬于王府正堂,更是派了人来王府给爷准备,瞧皇上的意思,此次想不大操大办都难。太妃今日已启程皇山,为王爷成亲之事祈福。”

千夙暗叫不好,贺渣渣还有脸让人大操大办,两次娶妻都娶同一个女人,说出来不怕人笑话。不知满朝的文武大臣,会不会心里MMP,不带晋王这么敛财的。

眼看正月十七离现在没多久了,她突然就觉头疼。难不成,命运就是如此地挣不开?

她不笨,不会看不出皇上是特意为贺东风作配,也不会看不出,贺东风若如从前那般不尊重她,大可早就让皇上下旨,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本以为只要没有任何人插手,她可以自己作主。谁曾想,到头来,还是让皇上插了手。

罢了,她抗争了这么久,如今连太妃也对她做出了承诺,若她不想,她也就一个空空的身份而已,利用这身份还能办许多事,更能保护好她的店,这样算起来,好处颇多,唯一的坏处便要对着贺东风了。

朝雨轻尘离开前,特意对千夙道:“王妃,爷会带太妃及小公子来杏村与您一同过年,虽说您迎不迎他进宅子是您的自由,可能不能看在太妃和小公子的份儿上,至少让太妃和小公子能住得舒坦些,而爷,他不是没住过土地庙,再住几日也没事。”

这样的寒天,住土地庙有多难受,光想想都知道。外头的风呼啸着,庙门即使关上,里头没有地龙也根本无济于事,盖再多的被子都没用。

“你们主子不让你们去监工的么?说是过年前就能住进来的。”千夙笑他们。

朝雨轻尘一脸苦瓜相:“王妃,您就行行好罢,爷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其实,他受太子殿下之命,急着赶去华岳峰保护圣驾,这一路紧赶慢赶,加上沿途颇多阻滞,以至他绷着精神,在夜里感了风寒。到了华岳峰,又与齐贵妃的人交手,腿被箭刺伤,是他自己拔出来,忍着伤将皇上带离,是在赶回京城的路上,才悄悄用药勉强撑住的。”

贺东风受伤?看他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他去钟鸣宫救她时,身手也很是敏捷,更是斩断枝桠,把掉落的她抱住。

如果受伤的话,她这么栽下去,他的腿不会折了吧。

“那日爷救了您,担心您的安危,一时守着您,都没理他自己的伤,还是从宫里回来,他在府里沐浴时,我与轻尘才知道他的伤并不轻。几件衣裳都被血浸透,他用两瓶止伤的药,您瞧他走路瞧不出来,实则他在裤腿里夹了板子,外有袍子遮住,您才以为他跟正常人无异。”朝雨把贺东风的伤透露给千夙。

千夙还真的没有留意到。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一瞬间心软了不少。

也许,她对他,也不是那般铁齿铮铮的,人的心又怎能被控制。

“王妃,您恨爷从前对您做的事,咱们不敢说什么,但是,能不能求您,再恨也别将他当成陌路人?这样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爷这辈子还算顺遂,因为您,他已变得有温度了啊!”

第205章 别的女人,不用哄。

《弃妃从商》第205章 别的女人,不用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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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用她的话来说,他渣透了

大年初一这天,鞭炮声声除旧岁,大伙都穿上新衣新鞋,戴着新帽,逢人便说些吉祥如意的好话,小孩儿最喜欢的便是讨红包。

谢太妃一早起来给年轻一辈发红包,千夙也给林伯林婶和他们的姑娘,孙子发红包,另外还给贺珏包了个。

千夙还得赶回京城去,给吉祥小食店及如意居的一众人发红包。

几辆马车停在她门前,文家姐弟及千夙,谢太妃及贺珏,还有贺东风都要回京城去,走走亲戚。

索性,林伯林婶带着姑娘和小孙子也一块去京城玩儿。

到了京城,千夙取出一大沓红包,给伙计们发,竹香和海棠的红包她是单独发的,每人一百两银票。

趁着人齐,千夙与文径寒提了竹香肖九的婚事,还说竹香是她的得力助手,她会给竹香准备婚房,让其安心在京城扎根。

文径寒说,既然如此,他也得出一半的钱,为肖九添置宅子。

竹香家里没有长辈了,肖九有一个大哥肖七,但之前因为绑了千夙欲送青楼的事,与肖九翻脸,眼下也不知去了哪里。

千夙与文径寒一手包办他们成亲之事,特意请了媒人婆,还请了算命的先生为二人合八字。

说是正月初六大吉,文径寒与千夙一口应下,各自给了媒人婆一百两的重酬,让媒人婆三书六礼安排妥善,必须体面。

竹香与肖九感激主子们的安排,立誓此生跟随主子绝无二心。

“还有几天便是他们成亲的日子,这婚房会不会来不及布置?”

“你且放心,我在临水街有一处宅子,原本是为了招待远处来的客人而设,是二进的院子,房子虽不大,住肖九与竹香,还有他们的孩子,想来是足够的。若他们无异议,今日便着人布置,初六那日定然来得及。”文径寒说。

千夙想,这宅子是送给竹香的,一定不能太小了,她要去看看。

文径寒便带着她步行过去,离吉祥小食店不远不近的距离,因是招待客人,里头原有的家具一点也不寒酸,酒水与茶等一应俱全,共有五个房间,前面一处住佣人,东西共四个房间,就是肖九与竹香生一窝崽也是够住的。

“不错,这里不大不小,正好适合他们住。你看需要多少银子,我付你便是。”

文径寒意思意思收了千夙二百两,千夙把一千两硬塞给他:“别蒙我了,在京城的宅子,哪能便宜?这一千两拿去筹备他们的婚礼,宅子的钱我另付与你。”

“咱俩是朋友,何需这样见外?再说肖九跟着我许多年了,我送他宅子也是应当。”

千夙拿他没办法,只好应下。

肖九与竹香的婚事虽定得快,可布置起来却一点不仓促。给媒人婆的银子一到位,那媒人婆办得自是利落又得体。

到了正月初六这天,新郎官肖九从临水街的宅子出发,接亲的兄弟阵容特别豪华,不止有他的主子文径寒,还有榜眼郎裴大人,后头还跟着晋王爷,光是这几人,就引得京城里好些富家子弟不请而来。

竹香出阁的地方是如意居配楼,千夙特意让花容云裳给竹香梳妆打扮,竹香身上的嫁衣是千夙让海棠赶工赶出来的,是个新样式,加上精致而不落俗的刺绣,尤其显得高贵而特别。

盖头也是新样式,这么一套因外头的人从未见过,新娘子一出来,大伙光看那身姿都觉得定是个可人儿。

大红花轿将新娘子抬回了临水街的吉宅。

媒人婆的嘴,胜过金莲,虽则不用一拜高堂,却也给他们各自的主子敬了茶。

文径寒喝过茶,递了红包,还送了一对儿栩栩如生的鸳鸯玉佩,千夙送了一对儿雕刻精致的黄金并蒂莲。

在场的人看着一对新人的再生父母出手如此阔绰,都羡慕不已。

拜过堂后,新娘子送去了内室,新郎官还要继续在宴席间招待大伙。

竹香有些哽咽。

千夙在旁安慰:“新嫁娘可不能哭,要开心地笑。怕你等得太饿,我已让花容云裳准备了些吃食,你得用了填填肚子。”

竹香欲掀起盖头,千夙拦着:“可不许掀来,这得等新郎官来揭。花容,云裳,捧些糕点过来,看看新娘子喜欢吃什么。”

“是。”

竹香低头一看,托盘上小碗小碟地备着各式糕点,还有莲子银耳糖水,红枣枸杞饮,甜酒汤圆,另外还有一小盘糯米饭。

她说想吃甜酒汤圆,云裳小心地喂着她。

再说设宴的地方如意居,已全换成了大圆桌,二楼的雅室专门用来招待贵宾,便是这样,也坐得满满实实的,座无虚席。

这场喜酒办得很是欢喜成功。

肖九一辈子没有过这样感动、激动、感恩的上时刻,见人便喝,差点就要喝醉,还是文径寒帮他挡了不少酒。

贺东风也喝了不少。看着别人办喜事,他不由想到正月十七自己也要办喜事。一个成功的男人,一辈子少不了这样喜庆的时候。

从前他娶傅千夙时,排场虽大却没有一点真心,以至于每每与人敬酒,都透着几分虚假,加上他的身份所在,来喝喜酒的官员也不敢太过。

被送入洞房,更是没有人敢闹他的洞房。他喝了许许多多的酒,神志还是清醒的,他不屑地挑开了她的盖头,她若牡丹般好看的脸,却还是激不起他一点怜惜。

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心里却是有别人的。行夫妻之礼时,他甚至脱口而出,喊的是别人的名字。

虽知对不起她,却还是不管不顾,成亲后不到半年,他便纳了徐氏为妾,又过大半载,娶了陈氏,几年里一纳便是四房侍妾。在他看来,每一个侍妾都如花似玉,胜却傅千夙,他留宿侍妾的院子比她的还要多。

不再需要丞相的势力加固时,他便想休了她。娶侧妃只是开始。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到底是为了他的自负而栽倒。用她的话来说,他真的是渣到无可救药。

也难怪,她会心硬如铁,不肯原谅他。

“爷?”朝雨见主子脸色不佳,有些担心。

“无事。是我对不起她,用这辈子去赎罪,我心甘情愿。”

可在朝雨轻尘看来,爷是天之骄子,他为了王妃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是难得,王妃不肯原谅爷,就太冷血了。

贺东风眨着迷离的眸子,瞧着大家对新郎官的恭维,都说新娘子漂亮,都祝他们早生贵子。

听到这些,他的心揪得更紧。娶了傅千夙后,他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巩固晋王的地位,扶持太子殿下之上,他未不希望太早有世子或者其他侍妾生的孩子。于是,王府的厨房便成了他动手的地方。

不管是晋王妃还是王府的姨娘们,这些年来都无所出,母妃将这些都怪在傅千夙身上,他也听之任之。

若他当年不是这样狠心,兴许他与傅千夙早就有孩子了。若有孩子在,他们的感情也不至于连个维系都没有。

都怪自己,怪自己愚昧,怪自己执拗,怪自己从来未将她放在心上。

贺东风又灌了一杯酒,然后摇摇晃晃地起来。

“爷?”朝雨轻尘紧跟着他。

他想见傅千夙,迫切地。他想对她告罪,忏悔他这几年对她的冷漠。

宫外各有各的热闹,宫内却是没多少过年的气氛。皇帝也习惯了宫墙困住了所有。

太子是正月初六出生,每每这时候,东宫都不敢大摆筵席,反而比往常还要冷清肃穆,特别是今年没有了太子妃在,东宫更显寂静。

皇帝摒退了后头的人,只留了个太监跟着自己。每年的正月初六,都是他缅怀皇后的日子。

沿着小道慢慢地踱步去坤宁宫,是这个尊贵无比的男人,每年这时候都要做的事,少一步都不行。

可今年,影绰的宫灯下,阴翳的灌木后,一抹宫衣露出,伴着痛苦的哀鸣。

太监想上前去,皇帝阻止了。他自己走上前去,透过灌木望向后头,宫灯下一张出尘绝世的脸叫他心跳急促。

他稍稍回过神来,走到那宫婢的跟前:“你是何人?胆敢躲在此处。”

那宫婢一脸慌张,圆圆的眼睛更像受惊的小鹿,里头映着宫灯的闪烁。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想跪下,可是双腿竟渗着血。

“常在,带回养心殿。”

太监常在尖细的嗓音应下:“是。”

这一夜,无人知道养心殿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几日后,这名小小的宫婢变成了皇上的妃。这在雁朝的后宫中,是绝无仅有的事,从宫婢一跃升至了妃,中间那么多的头衔竟然都省略了。

后宫哗然,可谁都不知道那清妃长什么样子,更无从下手排挤她。因为,清妃连宫都没有,她是被皇上恩准,一直侍在皇上身侧的。

这样巨大的荣宠,让大家都摸不着北。满朝的文武听了,有其中几个劝谏皇上的,却被皇上罚了俸禄,这之后大伙都不敢言了。

东宫里太子与贺东风提到此事:“那清妃被父皇藏得甚好,本宫细查也无此宫婢的再多消息。”

“殿下,臣觉得,此事可疑。”

第207章 想把她揣进怀,想的时候拿出来

太子微蹙眉头:“东风,本宫也觉此事可疑。这些年来,父皇身旁只一个齐贵妃得宠,然而齐贵妃是花了整整六年,才得到如此荣宠,加之父皇虽宠齐贵妃,却始终没有扶持贺詝的势力。”

“眼下这个清妃,身份来历俱可疑。”

贺东风对太子道:“殿下勿要松懈。贺詝虽被囚禁,齐贵妃虽在冷宫,可他们的势力并非一朝一夕建立起来,要瓦解谈何容易。有时候,越是置诸死地,越能后生。清妃到底是由普通宫婢一跃升为皇上身边的人,还是另藏着目的,殿下这要查彻。”

“东风所言有理。本宫这就派人盯紧清妃。”太子当着贺东风的面,交代他的心腹。

完了他记起东风很快要办婚事,娶的还是同一个女人,不由打趣:“再婚的感觉如何?”

贺东风难得露出笑容,不疾不徐道:“自然是心喜之至。”

“不觉得亏?你已对着她几年,往后余生还要对着同一张脸过?”

贺东风不答反问:“若让殿下再娶一次太子妃,不知殿下会不会觉得亏。”

气氛一瞬间降至冰点。太子愤怒,这贺东风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他找那女人找了许久都没有消息,还要如此取笑他。

贺东风有后悔药吃,懂得了傅氏对他的重要,可他想有这样的机会,无疑是痴人说梦,还是很羡慕东风的。

“殿下有没有想过,即便你寻到了太子妃,她愿不愿意跟你回宫。你瞧傅千夙,就多少能猜到太子妃的答案。”

太子的心狠狠一揪。

贺东风扬长而去。他们都是生来的骄子,要什么有什么,从来不会将女子放在心上,便是再喜欢,都不会去尊重她,于是,老天爷来了这么一着,让他们知道,有些人在的时候不觉什么,等她离去,跟断了肋骨一样,再也不是完人。

所幸,他还有机会来修正这个人生错误。而太子,也许再也没有机会。

离正月十七越来越近,千夙不知怎的,才满三个月的肚子开始有了妊娠反应。晨起或夜里入睡,会有干呕的症状,还好吃点酸的下去,也能止住。

再有就是,她越来越嗜睡,一觉能睡很久很久,有一日午休,林伯林婶见她没起来吃晚膳,还以为她身体怎么样了,吓得赶紧请村里的郎中来。

她在吃食上更加注意了,唯恐哪样吃下去干呕症状更甚。自知道自己怀孕以来,她都是少食多餐的,如今更是每一顿吃得精,一日要吃五顿。

林伯林婶也只当她喜爱吃零嘴,并未多想。林伯的姑娘林春每日里与千夙聊上许久,按千夙画的样儿,她已经快缝好了五件,只等元宵之后京城各大布庄开业,好好兜售一番。

千夙看着林春那一手好绣艺,羡慕嫉妒恨,只怪自己没有八只手,样样拈来。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你这样,就给不了你那样。

而林伯林婶的小孙子福哥儿天天跟在贺珏身后,哥哥长,哥哥短,俨然将贺珏当成了半个老师,贺珏也乐意教他识字。

贺东风与千夙间似乎破了冰,又似完全没有变化,总之,朝雨轻尘都学会了从爷的脸上瞧出今日他与王妃有没有进展。

元宵这日,谢太妃与芳姑早早起来捏汤圆,林伯林婶也忙着包饺子。

千夙睡得比贺珏还要晚起来,林伯林婶分别加热了汤圆和饺子,她是来者不拒,吃了两碗汤圆和十只饺子,把谢太妃和林伯林婶高兴得。

打了个饱嗝,千夙寻思着,元宵这日可是传统的情人节,京城的夜晚定是热闹,去京城耍晚了还能去如意居里歇着,大不了去临水街的肖九竹香家借一宿。

这么想着,她唤了林春一声:“春儿,想不想再去京城里耍?”

“想。”林春是在杏村里长大的,长到十五六,去京城不过三次,前一次去还是没长牙的时候,谁还记得哪里是京城了。

上次符姑娘带她去京城玩儿,又带她去吃酒,她才知道,原来京城并不像杏村的三姑六婆说的那样,什么浪荡子满街跑,什么流浪汉抢包子,真是够了,这些三姑六婆估计连京城的门朝哪边儿开都没见过。

千夙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走。林伯安排好马车,担心两位姑娘家家的出门颇有不便,又寻了方二牛来。

方二牛上次在悬壶阁见识了符姑娘的精明,这会儿是心悦诚服地说过年的喜庆话:“符姑娘,祝您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好,承你吉言。”千夙从怀里掏出大大的红包,双手递给方二牛:“二牛哥,多得你与弟兄们不分日夜地守着几个门面,还要看着我的安危,辛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拿去买酒吃。”

说着她又拿出一沓厚厚的红包交到方二牛手上:“二牛哥,这些是给弟兄们的,还有你们的家人,若是不够,只管再来取。”

方二牛望着那厚厚的一叠,心知只多不少,符姑娘聪慧。

马车启程,往京城的方向走。

千夙刚走不久,贺东风恰巧回到杏村。后日便是他的大喜日子,母妃着人准备了不少,他自己也唯恐哪里办得不周,唯独傅千夙,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拿她没办法。

按礼俗,新郎新娘成亲前不宜见面,也就是说,今日他见过她后,明日只能乖乖在家宴请亲朋。

这么一想,他心里想她便想得紧。明明这些日子朝夕相见的,可是,他还是好想把她捏小了揣进怀里,想她的时候就取出来看一看。

“王妃呢?”

“王妃去京城了。”朝雨应。

去京城了?正好他今日也要将母妃和贺珏接回王府,元宵灯夜京城热闹得很,若能与她来个上元相会岂不妙哉?

“朝雨,轻尘,替王妃小公子收拾好,马上启程回王府。另外,林伯林婶侍候周到,各给他们二百两。”

朝雨轻尘领命去办。

贺东风趁机溜进了千夙的房间。幽幽的一股清香闯进鼻子里,他深吸了口气。抚过她的妆台,她的籫花,她的首饰,他的心微颤着。

再看她睡过的床铺,丝棉被透着她的馨香,除此外,却没见她缝的嫁服,连一样喜庆之物都没有。

傅千夙,你可真狠心。难不成还真想当个甩手新娘,什么都不操办?

叹气,贺东风无奈离开。感觉像场征战,不知何时才能旌旗高挂,但是幸好,有了突破口。

傅千夙,本王一定要赢得你的心。

出去,却见谢太妃手里握着什么站在千夙的房门口。

“母妃?”

“你怎么在这儿?莫不是偷摸进去的?”谢太妃吓了一跳,想歪了。

贺东风无奈看着他母妃拿他当贼的神情,问她:“母妃有什么要交给她的吗?”

“这是你王祖母当年给母妃的一双玉手镯,说是咱们的传家宝,让母妃以后一定要传给儿媳妇。”谢太妃把一个盒子塞进贺东风手里。

贺东风拧眉:“可母妃四年前并未给她。”

谢太妃有些无措:“四年前你成亲时,母妃想给她来着,然而你心里的人是岑霜,母妃犹豫了。想你王祖父王祖母,你父王与母妃我,俱是恩爱有加,此生唯一人的,到了你这儿,母妃实在不知道……”

“是儿臣的错。蹉跎了四年,儿臣终究也步上了王祖父,父王的路,此生唯一人。幸好还不迟。”

谢太妃拍拍他的肩:“也怪母妃没用,一辈子被你父王保护,他走了之后母妃便成了你的责任,好像什么都帮不了你。你娶了傅氏,往后,母妃就再也不用担心了,傅氏是个精明能干的,母妃很放心将王府交给她。”

“那精明的什么都不懂,就是不懂儿臣的心。”贺东风又叹。

谢太妃笑:“慢慢来,早晚会感动她的。”

贺东风将母妃给的玉手镯塞进怀里,扶着母妃,喊上贺珏,一家人上马车回王府,开始婚礼倒计时。

再说千夙带着林春到了京城,两人先到了如意居去稍加歇息,二楼的小雅室,海棠早早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让她们俩在里头说会儿话,喝些茶水。

“符姑娘,方才我听人说,今晚有灯谜会,谁猜到的灯谜多,可得一只大灯笼,上面书上愿望,挂到庙里去,明年准能实现呢。”林春兴致勃勃,她从来没见到灯谜会是什么样的,又是兴奋又是期待。

千夙扬起眉头打趣:“怎么,咱们的小春儿想嫁人了?写上愿望,明年就能嫁出去呢。”

林春羞红了脸:“符姑娘别笑,我都十六了,爹娘早就被人问得头白。”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快吃些点心,吃饱些,晚上我们多猜点灯谜,拿到大灯笼,让你写上愿望。”

“好哩。”

两人欢快吃着,只是千夙吃上那么几块便停下来了。

嗯,头一次觉得羊乳的味道如此的,令她难受。

她一边看着林春吃,一边朝窗台望下去,街上人潮涌涌,元宵的街上,似乎多了许多的年少男女,这是一年里头可以最肆无忌惮跟异性玩儿的日子,自然要多加珍惜,出门来取取春光。

突然,几个身影吸引了千夙的注意。

第208章 元宵灯市遇纷争

林春见千夙定定看着那几个身影,不由问她是怎么回事。

千夙没吭声。总觉得那几个身影怪怪的。但是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正看得怔怔时,那群人为首的那个突然朝这边望过来。

她赶紧垂头装作喝茶。那双眸子太过锐利,绝对不是一般人。

千夙终于明白过来那几个人为何会看起来怪怪的。他们身着雁京城普通男女的衣裳,然而走起路来,两腿分得很开,像走外八字。

另外,他们的行为举止也很奇怪,特别是那个着青绿袄子的姑娘,取路边小摊的双喜结,不是拿或者捏,而是平掌切过去将结弄到手心里。

一般来说,姑娘家家的动作不会这么粗犷,除非是……

千夙捧着茶杯,装作不经意地打量那姑娘。瞧那姑娘的装扮,一支头钗都得百银,定然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然而她的手,一点没有纤纤玉手的感觉,却也不像干过重活的手。

沉吟片刻,千夙收回目光。她知道这些人是打哪儿来的了。

今晚闹元宵,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眨眼到了晚上,京城的街上挂满了灯,一眼望过去,年少的哥们姐们,穿梭于灯海中,意境特别美。

千夙不由想起那首诗,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

多么美的情话。

林春第一次见识到京城的元夜,乐得跟只小鸟儿似的,见了什么都感兴趣。

千夙见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决定寻一静处待着,太拥挤的长街,并不适合孕妇。她顺手拈来身旁灯上挂的谜题。

却在此时,白天见的那几人路过,那青绿袄子小姑娘满是不屑:“还以为这些灯谜有多难,不过是雕虫小技。阿牧哥,听说猜中灯谜最多的人,能得到一个大灯笼,写上愿望挂在最灵验的庙里,明年此时便能实现。”

“是么?绿枝,你觉得明年此时我也能实现夙愿?”身材高大的男子眸光微敛。

那唤绿枝的姑娘满眼的心心,比街市的灯还要亮:“阿牧哥,绿枝相信你一定可以。”

得,又是一个深陷情爱的姑娘。

可她说的话,不得不让千夙深思。这个叫阿牧哥的,要实现什么夙愿呢?如果他的夙愿是建立在让这里的百姓活在心深火热中,那么,这样的夙愿还是早些毁灭的好。

她得去找贺渣渣的。这件事不能拖,甚至比成亲重要得多。

正欲转身,前面不知何时围了一个小圈,那个叫绿枝的姑娘大声嚷嚷起来:“你撞我是什么意思?趁机占我的便宜?你们这里的男子就是这般的不磊落?”

“姑娘,小生并非有意撞你,方才是前面的人拥过来,小生才会一时不察撞了姑娘,这便向姑娘赔罪。”

“赔罪?你赔得起吗?今儿不断你一条臂,明儿你还会乘机占别的姑娘便宜。”

那小生连连解释:“姑娘,小生已说过,不是有意撞你。小生的意中人就在不远处,又何必去占姑娘的便宜?姑娘何必因此小事不饶人?”

“小事?你觉得这是小事?让我来教教你,这到底是不是小事。”绿枝猛地从腰间甩出一条鞭子,这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那小生向后退,旁人都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和为贵。

可这个绿枝就是不依不饶:“胆小怕事之徒,披着书生之皮的畜生,姑娘我叫你这辈子都记住今日,让你得罪姑娘我。”

绿枝一鞭子甩过去,小生躲到了摊档后头,那鞭子将摊档的脂粉俱打落在地。

摊档主求饶:“姑娘,小的只靠今晚卖点脂粉给家中婆娘买吃的,你怎的把小的谋生的都打落了?”

绿枝冷笑:“打落了又怎的?赔你你敢要吗?”说着又一鞭子过去。

当街闹事也不嫌败露自己的身份。千夙摇头,那个阿牧哥还是阿里郎什么的,有这么一位猪队友,人生不幸。

大伙都在斥责绿枝,那脂粉摊档主连声说要报官,绿枝手起,一鞭子又要过去。

她身旁的阿牧哥扯住她:“绿枝,走。”

“阿牧哥,是他们太过分。今儿不教训这些夷蛮,我绿枝回去还怎么混?”绿枝冲动要推开阿牧哥冲过去。

“还嫌闹得不够大?想让官府将你抓进大牢?”阿牧哥语气冷硬。

绿枝冲口而出:“让他们来,我看他们有几斤几两能将我抓进大牢。我不怕。”

“你不怕。好,那你便自个儿继续闹,是死是活我不管了。”

眼见阿牧哥要走,绿枝急了:“阿牧哥,我知道了,我不闹还不成吗?我就是见他们太可恶了,才想教训一二。”

绿枝这话一出,旁边的百姓听了更是火上心头。这位小姑娘年纪不大,怎的这样刁蛮任性?当街说教训就教训,说甩鞭子就甩鞭子,到底家里有没有长辈教养的?那小生分明不是故意撞她,却差点要捱她的鞭子。

千夙听了也很不爽。本来她想着自个儿是个孕妇,不该替那小生还有摊档主出这个头,然而,心里那股想教训回去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挡也挡不住。

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那个阿牧哥和绿枝的跟前,他们二人身后像是侍卫的人提剑将她包围。

“不好了,要杀人了。”那摊档主见此阵势,匆匆拉了千夙一把:“大妹子,快走,我不要他们赔钱了,也省得他们要伤及无辜。”

千夙却反过来安抚摊档主:“大叔,做错事的是他们,即便提剑提到天皇老子那儿去,也占不了理。你放心,我定要他们赔你钱,赔你礼。”

“可是……”那摊档大叔很是不放心。眼见那些人不是好相与的,还带了侍卫随从,哪是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惹得起的?

绿枝见身旁的阿牧哥望着那个女子,很是不悦,便让随从上前抓那女子。

“慢着。”阿牧哥不让侍卫上前。他一瞬间收敛了身上那股子傲气,反倒低头作揖:“这位娘子可是有话要说?”

千夙冷笑:“还知道作揖,蠢不透嘛。这位仁兄的家人无故在街市喊打喊杀,还将摊档的脂粉打落在地,难道不该向摊档大叔赔礼赔银子?我见过许多女子,各具特色,唯独没见过如此嚣张跋扈的女子,难不成皇天后土都是你们家的,才这样叫嚣人前?”

绿枝气不过,拎着鞭子上前:“哪里来的小泼妇,敢这样对阿牧哥说话。”

冷不防千夙伸手握住她的鞭子:“这便是你行凶的武器,是物证,人证是各位街坊,你污辱人在前,教训人在后,中间还弄没了人家的脂粉,这罪行够关你一阵子。你若不赔礼赔钱,那便看看你走不走得出雁京城。”

那小生与摊档主俱声援:“没错,大伙就在这儿,看你走不走得出去。”

绿枝的脸有些许扭曲,嘴里骂道:“泼妇,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试试看谁走不出去。”

“你应该就是你嘴里说的这些,不然你怎么这么清楚?你想向我甩鞭子也得看你够不够格。来啊,我肚子里还有一条人命,让大伙看看你是怎么行凶的,我不怕闹到你老家门前去,让你老家人戳你脊梁骨过一辈子。”千夙板起脸来,看了那条粗粗的鞭子一眼,又面向阿牧哥。

“这位仁兄怎么没话说了?难不成你们就是这般的不磊落?”千夙把绿枝方才叫嚣的话还回去。

阿牧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分明是温柔似水的,却迸发出熊熊烈焰,让他不得不站住脚听她一言。

他白了绿枝一眼,意指她闯下大祸,然后又作揖:“这位娘子说得夸张了,不过是闹市的小纷争,怎堪说得如此严重?”

“不严重,”千夙盯着绿枝,“你们觉得不严重?让我来教教你们,这到严不严重。”

说着千夙弯身捡起一盒脂粉,猛地砸向阿牧哥的脸。

第209章 那个大胆又聪慧的女子

那脂粉散开来,染了阿牧哥一脸,原本高大威武的男子,此刻滑稽不已。

“哟,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见男儿化妆这么好看啊。”千夙故意讽刺。

绿枝已冲到她面前,扬手就要扫过去。

“你打一个试试。几根手指扇我脸上,我给你拔掉。方才你说要卸那小生一条臂,我也给你断一只掌如何?”千夙目光咄咄。

绿枝不甘示弱:“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了,有本事你把我所有手指都拔了。”

“没问题,既然你想,我就试试。”千夙两指放嘴里一夹,吹了一声口哨。

大伙还未反应,只感觉一阵风呼过,一道影子横空飞出,稳稳落于绿枝跟前。

绿枝的鞭子还未甩出去,那鞭子反被眼前的大汉紧扯,而后鞭子像长了眼睛似的,往后旋了两圈,将她捆紧拖过去。

“啊!”绿枝心惊,雁京居然有这样的高手。

阿牧哥见了,一手拉住鞭子往回扯,可对方的手劲却大得惊人,绿枝被鞭子索得越来越紧,呼吸都变得稀薄起来。

“二牛哥来得真是时候。”千夙笑看绿枝:“怎么样?给你拔了十根手指头如何?你胆敢在这里闹事,就要想到被人反制的后果。”

绿枝的脸变白,只因她看到了那用鞭子索住她的大汉,拿出了匕首。

“阿牧哥,救我。”

千夙将帕子塞进好绿枝的嘴里:“你方才侮辱了人,我也让你试试这被侮辱的滋味。妹子,奉劝你一句,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还小,不懂得做人别做绝了,不然有你哭的时候。”

绿枝受到羞辱,悲愤上心头,两滴热泪滑下来。从来没有人让她这样丢脸过,她要杀了这个泼妇。

“是不是很想杀我?那也得你的阿牧哥把你救了,你才有机会了。万一他救不了你,呵呵。”千夙双手抱臂,肆意扫过绿枝的脸。

阿牧哥匆匆道歉:“方才是她得罪了,我愿替她赔偿银子给摊档主。”

千夙闲闲看着他:“你不是说闹市小纷争不严重吗?方才给你机会赔礼道歉,你不要,如今你以为赔银子就完事?”

旁边的小生与摊档主都跟着说:“是啊,你们方才还嘴硬得很,不承认错呢。”

千夙拍了下手掌:“今儿是元宵佳节,本来好好的过节气氛,偏生让你们两颗苍蝇给搅坏了,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略略给你们一些惩戒,让你们知道,天下之大,还是怀抱一颗赤子之心为好。”

“各位,既然今夜的主题是猜灯谜,咱们让他猜猜灯谜如何?猜中,我自然放了这位姑娘,若是猜不中,就把她丢出城,让她以后不能进来。”

街坊们都说好,如此既不影响过元宵,还有热闹好看。

千夙假意对阿牧哥道:“看你的样子,不像不识字的粗人,既然这样,我便来出灯谜,你且细听。”

阿牧哥从来没被人刁难成这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子里子都丢了个遍。若是她出的灯谜他猜不中,绿枝可就麻烦了。

不光是阿牧哥细听,周遭的街坊们也屏着呼吸听千夙出题。他们都在想,最好她出的题将眼前的人给难倒,如此他们就顺理成章将人赶出城去,可解气了。

“听好了。我只给你出两个灯谜,第一个,皇帝包饺子。猜四字。五十之内能回答,便给她松绑。”

绿枝又嚷:“数五十之内,你分明欺人太甚。”

“这里有你什么事?我愿意数五十就数五十,不然我让他数三之内回答,你信不信我立马将你抛出城外?”千夙给了方二牛一记眼神。

方二牛也熟门道,立马将那鞭子一扯,绿枝当即没了声音,怕的。

街坊们有的在想,有的在数,这个热闹可比往年的都好看啊。

“十、九、八……四、三、二、一!”

千夙笑了:“这位仁兄,你没有答出来。那么第二个灯谜你也不必猜了。各位,把人丢出去。”

“等等。”阿牧哥不甘心,“你至少把谜底告知我,还有第个灯谜。”

千夙抬颌:“第二个灯谜城门口可以告诉你,但两个灯谜的谜底,还要你自个儿想。”

街坊们已经跟在抬着绿枝的方二牛身后,往城门走去。那被绿枝欺负的小生和摊档大叔,都没有去,反而留在千夙旁边护着她,怕阿牧哥欺负她。

“仁兄不去看看你家人被丢出城门的景况吗?”

阿牧哥瞪她一眼,便跟了去。

千夙把第二个灯谜告诉小生,让小生待会儿在城门传给阿牧哥。而她,急匆匆地往晋王府走去,这两人的身份还得及早与贺东风聊聊。

城门口此时聚了许许多多的人,方二牛一点没怜惜绿枝是个女子,他将人扔出去跟扔垃圾似的。

“下次别在我主子面前出现,不然,见你一次扔你一次。”

绿枝感觉全身都疼,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身子被石子硌过。

阿牧哥恐她受更多折磨,纵身跃于她之前,抬腿挡住她翻滚的身子,将人给抱起来。

“阿牧哥。”绿枝红着眼哽咽。

这次他们入雁京,宣告失败。

离京几十里之地,阿牧哥问手下:“绿枝上过药了?”

“姑娘已经睡下了。”

“嗯。”他不由又想到那两个灯谜,自然又避免不了想那个大胆又聪慧的女子。本以为雁朝这中原之地,女子多是娇小温柔,跟水一样,没点烈性,却不料想,还有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一点没有让他们得到便宜,反让他们跟丧家狗一样离开。

那两个灯谜,一个叫皇帝下饺子,一个叫山下两个月。

第二个灯谜很好猜,是崩字。然而这第一个,还真是费解。

阿牧哥问部下:“你猜过灯谜吗?这个灯谜叫皇帝下饺子,你想到什么?”

那部下方才没去京城,而是留在此处看地形,这会儿听主子这么说,一头雾水。

“皇帝怎么会下饺子,这饺子自然是有人替皇帝下的。”

阿牧哥一愣。对,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皇帝哪用下饺子?皇帝亲自下饺子?

是了,四字,御驾亲征。

还有那个崩字,和前面这四个连在一起,御驾亲征,崩?那个大胆的女子,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阿牧哥面色紧绷起来,仅剩的一点睡意也跑了。

部下有些害怕:“主子,你这是?”

“明日天一亮,把绿枝送回去。留她在此,只会坏事。”

部下完全没有想到,主子会让他把绿枝送回去。可绿枝向来跟在主子旁边,不管主子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她就等于主子的影子。

“绿枝的脾性,还须练练。回去后,把她送进司房,什么时候学好了,再出来不迟。若她这冲动的性子不改,以后都不必再跟随我上。”

阿牧哥神色微敛,绿枝太大意了。同样大意的,还有他。不出来一趟,永远不知道这个天下有这么多的可能。

若是绿枝能跟今儿耍他的那个女子一样,那有多好。

这一宿,阿牧哥没有睡。

而晋王府,千夙还在跟贺东风聊这个阿牧哥和绿枝。

“我看那绿枝的手,有茧子,甩鞭子还特别厉害,我猜想她是游牧民族,看那言行举止,特别像关外的人,至于是哪里的,我没看出来。只知道她头上一只钗子,就值百银。”

贺东风后怕:“你这个蠢女人,明知他们有可能是关外来的可疑人,你还凑上前去。”

“凑上前去我又不是没有把握,我带了保镖的。方才那个绿枝,我真的把她丢出城去了,趁着他们未入城来,你可尽早排兵布阵。不然一个风吹草动,后果不堪设想。”

贺东风无奈;“你一个快成亲的人,做什么关心这些?难道你就不会操心一下自个儿的婚事?”

“有什么好操心的。又不是没嫁过,嫁两次都要嫁给同一个人,说出去人家会笑我无能的。”千夙想也不想就说出来。

气死了贺某人:“敢情你还想嫁给本王之外的人?嫁同一个人委屈你了?”

“怎么不委屈?你说说。天下美男多如牛毛,我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亏死了。”

第210章 大红喜服身上披,蛾眉青黛新妇

“天下美男再多,也与你无关了。乖乖等着当晋王妃。”贺东风道。

千夙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担心那个阿牧。她与贺东风说:“那个阿牧哥,我看他不是个好对付的,还有绿枝,这女子十分的不屑雁京,从她语气中可听出来,她似与雁京有仇,往往这种人,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阿牧哥,绿枝,这两个名字据本王所知,并不是西域与南疆重要人物的名字,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是化了名来雁京。从你形容来看,他们像是西域的人,因西域多骑马,不论男女,自小便要习马术,手持鞭子的女子,多不胜数,这是她们防身的武器。”

“既然如此,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不去告诉太子?”千夙打个哈欠,她少有这么晚还不睡的,方才说得兴起,如今有些睡意了。

贺东风见她一脸困意,便让她去睡:“后日便是你我成亲之日,按礼俗,我不能在婚前见你的面。你在这里歇着,我即刻进宫去。”

千夙虽带着方二牛这个保镖,然而这时已快天亮,她不想挪了,在这里睡便在这里睡罢,明日再离开就是。

她二话不说上了榻子,贺东风怕她受凉:“去房里睡,睡醒吃了东西再走不迟。”

“这被子够厚,在这里睡就行。”说着她钻进被子里,一股幽幽的草香闻着让人特别放松,这被子肯定是熏过的。

贺东风掀开被子,将她打横抱起:“本王可不想有个病新娘。”

房里,他小心地将她放下,为她盖好被子。

千夙有些不自在,这床,有许多的回忆。

“你在担心什么?反正你早晚要在这儿睡的。”

千夙这才看到,房里已布置成喜房,床铺全是大红绣着鸳鸯的,床幔还绣了并蒂莲。

“歇着,本王去宫里。”贺东风吹熄了灯,离开。

千夙躺在床上,脑子里浮过很多画面。如今的晋王府,不再像从前那样,再没有了后院,空空如也。

再过一天,她就要嫁进来。这次,是真正意义的嫁人,以后过得如何,她根本没想过,大概是因为,没有期待,便能过得心如止水。

她必须承认,在之前,她是对贺东风动了心的,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被他伤了心,伤筋动骨,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好全。

如果命运让她必须与贺东风牵扯在一起,那么,在接受的同时,她也想多为自己想想。

千夙迷迷糊糊地想着,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她睡到下午才起来,推开门,花容云裳已守在外头,她们笑说太妃娘娘已着人炖好了燕窝粥,要端来给她喝。

千夙也觉得饿了,一听说有燕窝粥喝,更是馋得不行。等花容云裳端来,她一连喝了两大碗才停住嘴。

“主子,明儿个就是你与王爷的大喜日子,王府快摆不下你们的贺礼了。皇上让人送来了上等的布匹丝绸与珠宝翡翠,满朝文武谁也不想落于人后,纷纷送来了名贵之物呢。主子真是有福之人。”

送这么多礼,以后得怎么还。不过这些是由贺东风去想的。

“主子,明日王爷去杏村接亲呢,这会儿您该回去了,奴婢跟随您一同回去,明儿个为您梳妆打扮,另外还有绞面梳头的嬷嬷一同前往。”

千夙哭笑不得,以前她们可是左劝右劝恨不得她别离开王府一步,如今却赶着她去杏村准备婚事。

花容云裳扶着千夙出去,外头的马车已备好。花容云裳不由分说扶她上马车。

到了杏村的宅子,不说花容云裳,连见多识广的嬷嬷都被眼前的大宅子震住。她们怎么都想不到,王妃有这样大的宅子。

这下,花容云裳总算见识到主子所说的,一万五千两的宅子。

林伯林婶迎主人进去,热茶热饭已准备好,吃食一点不比城里的差,那嬷嬷吃了不少的鸡肉,边想着,难道晋王爷这么多女子不娶,就是栽在王妃的裙下,有哪个男子能挡得住一个美貌又会挣银子的媳妇。

嬷嬷吃完饭,等到时辰,给千夙梳洗,嘴里念着吉祥的话,还为千夙铺了床被。

千夙身上着大红寝衣,衬得脸色分外娇艳,一头如墨长发披在身后,无端添了许多妩媚。

嬷嬷见过许多的新娘子,要么是紧张兴奋得睡不着,要么是忧心不甘到垂泪,可从未见过这样的新娘子,像个没事人一样,夜里要吃宵夜,而且吃得不少,吃完以后往床上一躺,睡得贼香。

好像成亲之事被她扔到九霄云外,跟吃饭睡觉一样普通。

第二日,嬷嬷喊千夙起来梳洗,可床上的新娘子就是不愿意起来,问林伯林婶,都说主子平素都是睡到很晚才起来的,这会儿还没眠够呢。

嬷嬷很是无奈:“新娘子,该起来了,没得误了吉时。”

还是林婶聪明,对着千夙喊:“符姑娘,起来了,林春的衣裳出问题了,大问题。”

千夙将醒未醒时,听到说林春卖给布庄的衣裳出问题,瞌睡虫一下全跑光了,猛地睁开眼来。

“新娘子醒了,快,梳洗。”

花容云裳将主子扶下床,将她按坐在妆台前,嬷嬷为她梳头,什么梳到尾,白发齐眉,千夙本以为是在电视里才能听到,谁知真的是这番说法。

绞面梳头,沐浴更衣,大红喜服身上披,蛾眉青黛新妇髻,千夙被铜镜中的人儿惊艳到,原来穿上喜服的自己,是这么的好看。

一双绣花鞋被穿到千夙的脚上,花容云裳打量着主子,都激动不已。

当盖上盖头,千夙终于有种自己要嫁人的自觉。

不多时,外头车马涌动,擂鼓齐鸣,鞭炮四起,嬷嬷高兴大喊:“新郎官接亲来了!”

千夙突将一只绣花鞋藏在了被子里,对花容云裳道:“等会儿王爷进来,让他寻到绣花鞋,寻不到就别娶了。”

“这……”

嬷嬷也是第一回见新娘子如此耍新郎官的,好奇得很。

“还有,等会儿王爷他们只能站在我的房门外,给了你们红包,才能放他进来,你们只管多问他要。”

嬷嬷高兴地应下。

贺东风本就身材颀长,面容英俊,此时着了喜袍,自是华贵异常,骑在马上威风不已,引得村里许多女子羞红了脸。

林伯林婶迎出去,贺东风的人给了他们大红包,大门自然是大敞的。

迎亲的公子哥儿跟随王爷进去,这才发现这宅子一点不比他们的府邸逊色,甚至比他们的宅子还要宽敞,底韵深厚。

“东风兄好福气,娶得如此天女。”

贺东风喜上眉梢,一点不谦虚:“自然是好福气。”

一行人来到新娘子的房前,门是紧闭的,贺东风蹙了蹙眉,忽然见听里头的人道:“新郎官若想娶得如花美眷,须得给足了打赏才能进去。”

弟兄们早听新郎官说过,里头除新娘外三人,便取出三个大红包,塞了进去。

嬷嬷与花容云裳打开看,里面有一纸,上写着十两,还盖了晋王的印章,嬷嬷觉得已经很有赚头了,偏偏新娘子还不满意。

千夙细声道:“一人十两,合共三十两就想娶我过门?呵,想得美,让他再给。”

嬷嬷愣了愣,只好又朝门外的新郎官道:“新娘子不甚情愿开门呐,怎么办?”

贺东风挑眉,这女人想整什么幺蛾子?他使个眼色,弟兄们又取出三个红包来,这次里头是各二十两。

千夙还是不放人进去,于是弟兄们的红包从二十两给到了五十两,最后是一百两,嬷嬷才将门给打开。

千夙想,一般家庭一百两够用五年了,就是不省着花,也能花上二三年,算是笔巨额财富了,算是诚意。

贺东风本以为进门后一切就顺理成章,谁知道新娘子还要他找绣鞋。

嬷嬷乐着道:“王爷,新娘子的绣鞋只许你一人去找,请。”

贺东风便在房里左摸摸,右抓抓,幸好她不是真的有意刁难他,他也终于在被子里找到了她的喜鞋。

“恭喜王爷,请王爷为王妃套上绣鞋,从此一路顺遂,一生恩爱。”

贺东风从前可不会做这等为娘子套鞋的事,可如今,他只想将她快快抱回家去,于是,他右膝跪地,弯腰,低头,细心地为她套绣鞋。

盖头下,他与她的眼神交汇,一股无言的灼热腾地升起。

套好了绣鞋,贺东风顺带将她拉起来,握她的手故意感受那滑溜的触感,千夙不偏不倚一脚踩在他的脚上。

她是听说,接亲或入洞房时,谁先踩到谁的脚,被踩的就会一辈子乖乖听话。这话不知可不可信,反正她先踩了再说。

“起轿。”

贺东风上马,走在前头,后头的千夙坐在八人抬的大喜轿上,心也跟随着轿子荡来荡去。

从京城到杏村,又从杏村回京城,她这短短的日子过得,比别人的一生还要波澜壮阔。

但有一点,是她此生都要牢牢记住的,那便是为自己而活。不管她身在何处,不管她是王妃还是平民,这都是她的人生信条,勿忘初衷,方得始终。

这一路到京城,两旁的民众欢呼声不绝于耳,贺东风这人的权势,会不会太大了一些。

眼看拐个弯便能到晋王府,谁知这大喜的日子,竟出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祸事。

第211章 傅千夙,杀人了!

“傅千夙,你个贱人。与我夫君暗渡陈仓,暗结珠胎,我杀了你!”凄厉的谩骂响彻天际,吓得周遭看喜事的民众自动退往两边。

那抹红色的身影,仿若索命的厉鬼,她脸上的红妆,与女鬼无异。

千夙在喜轿中听闻吓人的声音,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忙吩咐轿夫调转轿子。

然而为时已晚,来索命的女鬼傅嫣,持着一柄剑冲向喜轿,这柄剑正是沈谦所有,寒光烁烁,锋利逼人。

轿夫吓得腿打颤,下意识松了喜轿四散。

喜轿颠得千夙左歪右摆,她撩起盖头,掀开帘子,可那柄剑已直直刺过来。她吓得往后仰,卸了一只金手镯对准傅嫣砸过去。

傅嫣早年跟师傅习过两年剑,只是耍起来跟舞剑似的,力道不够。千夙的金手镯一砸,傅嫣闪辟不及,头被生生砸出血来。

正在此时,沈谦纵身飞来,口中大喊:“傅嫣,放下剑。听我说。”

傅嫣听到沈谦的声音,怒骂:“沈谦,你对不住我,没有一个女人会任由自己的夫君与自己长姐有私。今日我必杀了傅千夙这贱人。”

千夙趁她与沈谦对骂之际,溜出了喜轿,贺东风从马上飞扑过来,正欲将她扯过来,傅嫣却持剑刺过来。

“傅千夙,拿命来。你毁了我亲母,毁了我亲弟,又毁了我,你怎么不早点去死。”

千夙保命要紧,哪里管傅嫣叫嚣什么,她手上抓到什么就向傅嫣砸什么,可傅嫣此刻像个疯子,在她眼里只有与千夙共赴黄泉的决心。

沈谦双手抱住傅嫣的腰,欲将她往后拉,可傅嫣怒火上来,剑锋毫无迟疑抹了沈谦的双臂。

沈谦双臂的血将衣裳染成红色,傅嫣挣开他的桎梏,脚下生风朝千夙冲过去。

千夙将头冠砸过去:“傅嫣,从小到大,你母你弟与你,欺我多少,你算过吗?我若不抗争,早就成了冤魂。你枉为傅家的人,甚至枉为人。要死也是你死。”

傅嫣狂笑:“哈哈哈,傅千夙,谁叫你生来克父克母,父亲疼爱我,有错吗?我没有输给你,我只是输你一个身份。若不是你,我亲母早已抬为平妻,我便是嫡女,都怪你。你生来就是毁我一家的。”

“我如今都不是丞相之女了,你还不知足?应该说,你亲母生的你和你弟,害得傅相一家落人笑话,傅相若不娶你亲母,如今也不会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傅嫣眼中俱是红血丝,她含恨道:“傅千夙,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或许,我们一起去死。”

她一剑刺过去,然贺东风挡在了千夙跟前。

“不要,贺东风。”

长剑刺入,鲜血迸出。

千夙的心跟坠入深海,又寒又痛。

“啊,杀人了!那姑娘被人捅了。”民众大呼。

姑娘?千夙睁眼,却见贺东风身上沾了血,然这血,却不是他的,而是他跟前一个黄衫女子的,这女子正倒在贺东风的脚下。

傅嫣见刺的人不是傅千夙,又持剑朝千夙冲过来,千夙后退,傅嫣却嫣然一笑,逼近千夙,而后猛地拉起千夙的手。

千夙一懵,那剑却插入了傅嫣的腹中。

傅嫣眼神狠毒,眼中似有血涌出一般恐怖,她扯着沙哑的嗓子呼喊:“傅千夙,杀人了,傅千夙,杀人了!”

语罢,傅嫣往后栽去,撞到一个百姓身上,那百姓推了傅嫣一下,她丝毫不动,他探了探,忽而大喊:“死人了。”

千夙大惊,此时方知,傅嫣的根本目的不是杀她,而是,用自己的命来栽赃她杀人,让她背负杀人的罪名。

这一招,借刀杀人,真真是兵行险著,可傅嫣,她成功了。她成功在众目睽睽下,误导所有人,让所有人误认为,傅千夙杀了人。

顺便,还给民众留下了傅千夙与沈谦有私,暗怀珠胎,杀死原配的史上最毒妇人的名声。

千夙的耳朵嗡嗡的,她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傅嫣死不瞑目,沈谦失血脸色苍白,贺东风身上沾血目光如矩,他脚下的黄衫女子双目紧闭,生死不明。

今日,不是她的大喜之日吗?缘何会,血流如注?

贺东风给了朝雨轻尘一记眼色,朝雨轻尘开始着手清理,将百姓给赶走。

“慢。”千夙深吸口气,若百姓被强迫离场,或者强迫改口,那不就恰恰证明了她杀了傅嫣?

她对民众道:“今儿是我嫁与晋王的日子,我相信没有一个女人会在自个儿的婚礼上杀人,这有多不吉利,各位是清楚的。再者,傅嫣即便再恨我,我与她的身上仍流着同样的一半血,她又是将军夫人,晋王府与将军府素来友好,我杀她就等于让晋王府背负骂名,我是有多傻才会当街杀她。”

民众议论纷纷,有信的,也有不信的,毕竟方才,那傅嫣是自杀还是被杀,没有一个人看得清楚。

贺东风拽紧千夙的手,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晋王府走。

朝雨轻尘对民众道:“晋王深得皇上的信赖,而王妃在今日礼成就是一品诰命夫人,如此尊贵的身份,怎堪被人栽赃?”

民众都住了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千夙躲在贺东风怀里,闷声道:“方才我真以为,那柄剑刺进你身上。”

“你担心吗?”

“担心。”

贺东风安抚她:“不会有事的,交给本王。眼下最紧要的,是咱们得抓紧时间完礼。”

千夙哽咽:“你何必?”完礼后,她就是晋王妃了,傅嫣死一事势必牵扯到他身上。若没有完这道手续,她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尤。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贺东风加快脚步。

踏入王府,来到正厅,他才将千夙放下,谢太妃及贺珏早就等着,方才听说外头出事了,他们还担心来着。

“无事。”贺东风拉着千夙一块跪下,没有人主持,他就简化了一切繁冗的礼俗,拉着她先拜天地,再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就等于礼成。

此时,王府大门被撞开,侍卫冲进来,声言要抓傅氏归案。

贺东风挡在千夙跟前:“本王看看,谁敢扰了本王的喜事。注意你们的言辞,她是晋王妃,不是你们能喊的傅氏。”

“王爷勿为难我等。我等也是奉皇命来抓捕。”

“到底是奉皇命,还是奉了谁的命,你们心里有数。一个小小的妃,居然敢指使起侍卫来,本王真是大开眼界。今日本王就把话放这儿,谁敢对本王的王妃不敬,本王取他的狗脑袋。”贺东风那身气势慑人得很。

侍卫们犹豫不敢上前,最后无功离开。

千夙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被抓到牢里去,若被抓去,十有八九都会对她屈打成招。

“王爷,傅嫣无端杀出来,还用她自己的命来栽赃我,此事蹊跷得很。还有这些侍卫,你说他们受了哪个妃的指使来抓我?那个妇与我有什么仇?”千夙不解。

贺东风搂紧她:“那是清妃,皇上近来的新宠。眼下看来,不管是傅嫣,还是清妃,俱疑点重重,很难不让本王联想到某些事上去,但愿本王的猜测是错的。”

话音才落,外头来报,安乐侯府的小公子与张宝儿来庆贺。

待他们进来,张宝儿神色紧张:“快,跟我们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秦安说清妃知道妹妹救了王爷重伤,发了好大的脾气,已奏请皇上,将凶手缉拿归案。”

“我没有杀人。”千夙强调。

张宝儿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杀人,问题是,如今外头一致认为你杀了人啊。还是赶紧离开,只要他们找不到你,你就是平安的。”

千夙心里矛盾:“可我一走,罪名就等于落实;不走,也会被他们逼得认下。如何是好?”

第212章 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贺东风将她搂进怀里:“你放心,只要有本王在,他们不敢碰你。”

“然而,他们也会想到这点,既是花了如此大的代价,用傅嫣的一条命来栽赃我,定然不会让我好过。也许这次,比以往的所有磨难加一起,还要重。我以为到底苦尽甘来,却没想到,仍未剧终。”千夙心有戚戚焉,她这命,自穿越过来,险象环生,稍有不慎,早就是孤魂野鬼。

可她的性子,从来都是越挫越勇。她什么也没有,唯独心口刻着一个勇字。

人若犯她,她必十倍报之。

想了想,千夙认真地交代贺东风,还有张宝儿:“自元夜我发现那两个可疑的人后,我也心知,这雁京的天,是要变了。外有强敌入侵,防不胜防;内有夺嫡暗算,多不胜数,可谓是腹背受敌,里外煎熬。本来我一个小妇人,是不该关心这些,然到底不愿见黎民苍生受苦受难,我这次被栽赃上杀人的罪名,也许短时间内都洗脱不了嫌疑。”

贺东风越听越觉得难受:“你想说什么?本王不许你乱想。”

“你先听我说。我不是轻易妥协的人,可也抗不住别人一次次的谋害,所以我决定,拿出我一部分身家来,助王爷肃清这些苍蝇。”

个个都想来踩她一脚,好像她特别踩似的。既然这样,不如来玩次大的,让所有人知道,她傅千夙可不是好欺负的。

秦安第一个赞成:“你的身家,肯定比王爷还要多啊。”

贺东风瞪他。

秦安摸摸鼻子:“这样吧,我有些新奇的武器样式,看你们想不想做,要是想的话,我去找铁匠打。”

“快去,打越多越好,最好还给像我这种小妇人准备点武器,便于携带,弄不死他们。你预算多少,告诉我。”

贺东风按了按太阳穴:“王妃不必担心这些。”

“你别管,龙虎益油我给你赞助一千瓶,用于给侍卫们治伤。我觉得,你得进宫一趟,与太子好好商议。兵贵神速,这点你比我懂。”千夙说。

几人说话间,王府又来人了,这次是宫里的公公。

公公是带着圣旨来的,自然无人敢拦着,当公公宣旨,取消了千夙诰命夫人的身份时,大家都知道,灾难来临了。

贺东风对公公道:“在劳公公走一趟。请公公给皇上复命,臣的王妃不当这诰命夫人也没事,但,本王与王妃礼成,望皇上不要为难。再者,清妃的妹妹为臣受伤,臣自会命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为她诊治。”

公公蹙着眉,忽而笑了出来:“依皇上的意思,没准王爷很快又得办喜事了。”

贺东风与千夙听这句,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原来清妃的最终目的,是要贺东风娶了她妹妹啊。

可京城里,除却贺东风,还有许多适龄王亲子弟未娶妻,缘何让晋王来娶?

贺东风与千夙对视一眼,看来,有人在下一盘大棋。因殿下身边最得力的人,是晋王无疑,所以,如何将晋王收到麾下,是个关键。

公公离开,贺东风与秦安说:“这清妃,野心大着。可这野心,是从何而来,值得深思。”

秦安也附和:“的确费解。”

此时朝雨进来报:“傅相与沈将军都带着人来围堵晋王府,说不交出王妃,就要……”

“就要如何?本王看他们敢如何。”

千夙暗念,结这个婚可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

张宝儿道:“可怎么办,说来就来,眼下要走也来不及。”

轻尘进来报:“爷,不好了,傅相说不交出王妃,他就死在王府门前。”

“让他死。”千夙怒了,这哪里来的爹,敢情傅嫣才是他亲生的,她是他仇人。也罢,这种爹不要也罢。

晋王府的大门,聚集了越来越多人,正在此时,宫里来人,傅相及沈老将军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晋王,皇上命你即刻入宫。”

该来的躲不掉,入宫可以,但他绝不让人伤害到她。于是,着喜服的贺东风带上千夙,一同入宫。

门外的傅相见千夙出来,破口大骂:“你杀我女儿,畜生不如。”

“傅相又比我好多少?养出一个败家子,外加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儿,傅嫣是自杀,我不屑沾污了自己的手。”

傅相咬牙切齿:“听听这毒妇说的什么话。”

千夙真恨不得将一只绣鞋砸过去:“再毒我也不害手足,可傅嫣傅书姐弟,对我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傅相都忘了吧,我不介意将他们做的事公诸于众,你敢不敢?”

贺东风不动声色朝傅相走过去:“傅相,你老了,皇上几次对臣说,你该告老还乡。”

说罢,他将千夙带上马车,随宫里来的人一同进宫。

养心殿里,皇上旁边的清妃哭得一张俏生生的脸都白了:“皇上,臣妾就一个亲人,如今却生死不明,叫臣妾怎的不伤心。”

“朕这就让晋王来。”皇帝看向清妃的眼神,温柔似水。

“他若不愿意可如何是好?想臣妾的妹妹才过15,还未婚配,晋王若不愿意,她的名声便是毁了。呜呜呜。”

皇帝看她哭,心疼无比:“朕下旨让他娶了你的妹妹做侧妃。”

可清妃想要的是,让晋王娶她妹妹当王妃啊。

“皇上,您偏心。明明都取消了那傅氏的诰命夫人称号,怎的还留着她当晋王妃?莫不是皇上瞧不上臣妾的妹妹?”

皇帝握住她的手劝:“朕让常在过去宣旨时,东风已行完礼,按礼,那傅氏已是晋王妃,若你妹妹一入王府便是王妃,难免又废又立,遭人多想,此事再从长计议。”

清妃只得含泪应下。听说晋王来了,她匆匆离开。

贺东风拉着千夙的手进的养心殿,两人齐齐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东风,朕让你来,是让你给清妃的妹妹莫韵儿个交代。毕竟她因你受重伤,你若不表示,说不过去。再有就是,朕听说,晋王妃杀了沈少将军夫人,你也得给朕个交代。”

贺东风跪着没起,千夙自然也没有起。

他的手暗捏着她的,是让她别担心,他不会听皇帝的再娶那莫韵儿。

“臣刚成亲,即便是有那么一点良心的男子,都不会在刚成亲就纳妾,皇上圣明。”

皇帝不再问他,却问千夙:“傅氏,朕看你是个大度的,须知晋王如今后院唯独你一人,朕这么做,也是想他早日开枝散叶,作为正室,你也该这么想才是。”

去尼玛的大度。与人共享一个老公,是个女人都不愿意。不过呢,皇帝老儿说什么,她总不能反抗。反正那个莫韵儿入王府,还是要唤她一声姐姐的,想跟她分享老公?想得美。

千夙大度应下:“皇上圣明,臣妾也是这么想的。韵儿姑娘过门,臣妾当行使正室的责任,与她一同侍候王爷。”

贺东风捏紧了千夙的手,千夙却刮了刮他的掌心。

她会这么蠢想不到那个莫韵儿明着嫁入门,暗中当卧底,盯着贺东风的一举一动?呵呵,她最喜欢玩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了。

“东风,晋王妃都答应了,朕这便下旨,让你娶了韵儿姑娘当侧妃。”皇帝道。

“臣遵旨。”

皇帝当着他们的面,写了圣旨,交给贺东风,之后让贺东风出去,所有人都出去,独留下千夙。

门合上,皇上的眼神变得锐利:“傅氏,你杀了你的姐妹,该当何罪?”

千夙先是一愣,然后铮铮道:“臣妾没有杀人,自然无罪。那傅嫣在臣妾成亲之日,诬蔑臣妾,提剑欲杀臣妾,这是街上百姓都看到的。至于为何说臣妾杀了傅嫣,就因为沾了一点傅嫣的血,臣妾可真冤。”

“你可知何为欺君之罪?”

千夙心里MMP,这皇帝老儿想逼她承认?没门儿。

“回皇上,臣妾不敢欺君,臣妾所言若有一字是假的,天打雷劈,五雷轰顶;若臣妾受冤问斩,血染白练,六月飞霜。”

皇帝蹙紧了眉头:“行了,立的什么誓言,谁会冤枉你!”还血染白练,六月飞霜,这傅氏是个聪明的,知道拿江山社稷来立誓。

“皇上英明。”抬头时千夙忽见皇帝腰间挂着一物,一个紫色的香囊上绣着虎。皇帝是天子,按说佩戴着龙饰虎饰,也象征威严,然而这只虎可不一般。

“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不说憋着,说了又矫情。”

第213章 洞房夜,夫妻情话至天明

皇帝见千夙一脸憋着的模样,让她说。

千夙望着皇帝佩戴的那个香囊,一口气说出来:“皇上,此香囊不宜佩戴啊。”

“为何?”

千夙恭敬回答:“虎乃百兽之王,勇猛威严,尊贵无比。然而在民间,虎同时也象征着凶残,尤其以下山虎为甚。以是一般人家,不敢随意悬挂虎的画像,即便是富贵人家,也只敢悬挂上山虎的画像饰物。虎要下山觅食,自是穷凶极恶,悬此物不利运势,更于身子无所益处

皇上,您的香囊上绣的,正是一头下山虎啊。为了龙体康健,皇上也不宜佩戴此物啊。”

皇帝震惊,死死地瞪着他腰间的香囊。这个香囊,是清妃特意为他绣的,说是已让大师在佛寺开光,可保平安。

听了千夙的话,皇帝猛将腰间香囊扯下。

“傅氏,若此物有损龙体,为何朕从未见到百官劝阻?”

千夙不敢说别人的坏话,只道:“风水迷信一说,民间百姓知之甚多。臣妾也是无意中买了一幅虎的画像,经一和尚点化才知道。”

皇帝本就多疑,这个香囊他佩戴了好几天,除了上朝时没戴,平常都戴着,除了太子与常在说过这个香囊感觉略有些奇怪之外,别的官员都没提过。

他打发了千夙。

外头等着贺东风早就心急如焚:“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千夙捂住嘴。

贺东风着急,她却扯着他往外走。

直到离开了皇宫有段路,千夙骂:“死老头,玩儿变脸呢,还想栽赃我,哼!这下看谁心里难过。”

贺东风哭笑不得,全天下喊这么骂皇帝的,只她一个了。然而在他眼里,却可爱得紧。他真是三生有幸娶到她。

“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提醒老头儿,他身边有人想害他呢,让他注意点儿,没的被人玩儿残了还当人家是真心待他好。”千夙早就看出来,那个香囊定然是女人送给皇帝老儿的,联想到最近谁最受宠,答案便出来了。

这个该死的清妃,居然把她妹妹塞进王府来,光想着就膈应。

千夙瞪了贺东风一眼。

贺东风搂紧她:“本王心里只有你,不管再多女人送进来,本王都只看到你。”

“呵呵,你还想再多女人。慢慢想去,今晚你滚去书房睡。”

“今晚可不行,今晚是洞房花烛夜。趁眼下回去,还赶得及喜宴。”贺东风眉眼间全是喜色。

可千夙却想,今晚得给他个惊喜和惊吓才行,让他得瑟。

晋王府此时颇有些尴尬,谢太妃及贺珏望眼欲穿,唯恐出什么事。幸好,马车停在王府前,贺东风与千夙都没事。

“快进去,朝雨轻尘,花容云裳,给王爷王妃洗把脸,准备迎客。”

“是。”

喜宴摆起来,到贺的官员多到几欲挤破王府的门,虽然因着傅嫣那场意外,也有好些与沈将军,傅丞相要好的官员没来,可丝毫不影响大伙向晋王府靠边站。

贺东风喝了不少的酒,大伙不敢闹洞房,他被送回洞房时仍算早。

千夙没等他,自个儿躺床上睡着了。

贺东风把她扶起来,他的脸被酒气熏得红红的,可却没有一点醉意,他不许他自己喝醉,她是他今生都要爱惜的人。

他用杆子挑起她的盖头,她如珠似玉的脸映入他的眼,也走进了他的心。

“娘子,该喝交杯酒了。”

千夙不能喝酒,自己替换成水,与贺东风交臂,一同喝下“交杯酒”。

“饿吗?”

“不饿,方才吃了好些糕点,甜汤。”

“可本王饿了。”贺东风轻捋她的发丝。

千夙轻抚他的脸,似笑非笑:“成亲还能饿着你?贺东风,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

贺东风蹙眉:“在本王看来,娶不了你才是坏消息。”

“所以,眼下你要先听好消息了?”千夙眨眼。

贺东风对她这狡黠的小模样爱得紧,凑过去吻她的脸:“这辈子,别再离开本王。”

“这我可保证不了。”这是她的实话。

贺东风立誓:“苍天在上,我贺东风若再负傅千夙,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千夙在心里默念,太迟了。如今虽然她穿衣裳还是不显怀,但是洗澡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肚子大了一点点,不再平坦。

身体的变化,迟早瞒不了人。

“你要说的坏消息,是什么?”

千夙看他一眼:“自然是,你的洞房花烛夜,有名无实。”

贺东风拧着眉:“你不让本王碰?”

“这个消息够坏吗?”

“坏,坏透了。你这个坏女人。”贺东风扯出她的凤钗,看她一头如墨的发散开来,妩媚难敌。

他的手轻抚上她喜服的结。

可千夙按住他的手:“贺东风,等等。”

“一刻都等不了。”他将她按倒在床上。

千夙无奈:“可是你碰了我,会后悔的。快起来,别压住我。”

“本王就要压你,如何。”

“不如何,等崽子长大,我让他/她掀了你的皮。”

贺东风只当她在说笑,并未想到她怀了身子。

千夙看他没点感觉,推开他,又拽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贺渣渣,你真渣!”

贺东风这才反应过来,一颗狂跳起来。她怀了他的孩儿。狂喜冲昏了他的头,他差点要跳起来,告诉所有人,他贺东风要当爹了。

他紧紧抓住她手:“什么时候有的?竟然瞒着本王。傅千夙,你讨打。”

千夙此时心也狂跳着,他狂喜的眼神让她动容。没有什么,比血脉的延续更能令一个男人疯狂。

“你敢打我试试。”

贺东风的心都快要融化:“不打不打,我哪里舍得打你。明儿个告诉母妃,她定会高兴。珏儿也会高兴,终于有比他小的了。”

“不,我能告诉你,你就偷着乐罢。至于母妃,珏儿,或者别人,暂时先别说。你不是不知道,太子一日未登基,你就等于是那些不死心的人的箭耙,局势未稳,少一个人知道,孩子便安全多一日。”千夙打消他要告诉太妃的念头。

贺东风深思:“你说的对。如今清妃是人是鬼仍未可知;齐贵妃在冷宫,贺詝被囚禁,此二人俱未斩草除根;再加上你在元夜碰到的阿牧哥和绿枝,此二人定是胡人;局势的确多变。”

“本王答应你,等扶太子登位,本王便不再涉官场,此生守着你与孩子过。”

千夙叹气:“可你身处这个位置,即便你想退,太子会让你退吗?那些被你对付的人会让你退隐吗?”

“可本王从来都不喜欢官场。从前没有心爱的人,只想浪迹天涯,如今有了你,只想做个平平凡凡的男人。本王会安排好一切,若珏儿想继承王位,本王会传与他,若他不想,本王便拖家带口离开雁京。”近来,这些念头越来越深,他在这个位置实在是有太多的桎梏,他本不该身处此位。

贺东风温柔地看着千夙:“如果我不再是王爷,变成了凡夫俗子,你会与我携手共度一生吗?”

千夙作思考状:“这得看你的表现。我可不喜欢吃软饭的,要么你谋一差事每个月准时给我银子贴补家用,要么家里活儿你全包了,我每月付你家用。你先说说会干啥?”

闻言贺东风被气笑,还真拿他当小白脸养呢?

“娘子,为夫会干啥,你不是最清楚?保管让你三年抱二,不,三年抱三也成。这可比干家里所有的活儿更难。”

千夙扭身就揪他的耳朵:“以色侍君,总有色衰爱弛的时候,你给我等着。你看,养你啥都不会干,浪费粮食,还不如多养几个汉子,既能用又能帮着干活。”

贺东风任由她揪自己的耳朵,反正这在他看来都是爱的表现,随她去。

不过,她想养汉子这辈子是不可能的。谁敢靠近她,他就剁了谁。

“娘子,等肚里这个坏家伙生出来,你得好好补偿为夫。”贺东风幽怨。

“你才坏,你全家都坏。”

这一夜,洞房花烛是不指望了,但刚成亲的新夫妇,好似有说不完的话,说说笑笑,蜜里调油,还是千夙这个孕妇撑不住先睡过去。

贺东风抱着她,又怕碍着胎儿,最后竟是一夜都睡不好,一下担心自己睡着会压着她,一下担心自己做梦会踹到她肚里的崽。

翌日,千夙神清气爽起来,反观王爷却是两眼底下乌青。

两人去给太妃请安敬茶,太妃还笑说怎么不睡晚些,以后这请安的规矩就免了,让千夙养好身子紧要。

贺东风的乌眼皮实在打眼,太妃半是无奈半是责备:“你啊,让母妃说你什么好,媳妇都给娶进来了,你少惹得她没有个好觉。”

啥?母妃的意思是,他折腾的傅千夙?是傅千夙不让他折腾才这般难熬的好吧。

“去去去,看你那眼睛就来气。赶紧地带你媳妇去给你师傅瞧瞧。他在你入洞房之后才赶到,一早已在素园打座。”

贺东风大喜:“师傅真的来了。本王已许久未见师傅。正好,王妃跟本王去向师傅请安。”

“好。”上次在府门见到那个白衣女子,他说是他师傅的义女来着,今日正好见见他的师傅,到底是谁这么大勇气,这么瞎眼收这块渣为徒。

第214章 到底是你眼瞎,还是你脑残?

贺东风拉着千夙的手,一块走去素园。可千夙觉得,关起门来,他们俩做什么都行,在外就没必要拉拉扯扯的。

“松手。让你师傅见了得抽你。”

“师傅为何抽本王?他只会觉得本王长大了,知道疼媳妇了。”

贺东风就是不松手,恨不得告诉全天下,傅千夙是他的女人,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女人。

一路拉扯着,千夙挣不开他的手,也就随他去。

只是来到素园,还未进院门,忽然一阵风掠过,千夙还未反应,就被贺东风拨到身后。

“看来徒儿的功夫没有废。”

一个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者站于贺东风跟前,一双灼灼的眸子不停望向贺东风身后的千夙。

“这就是你的王妃?”

“正是。”贺东风拉出千夙:“喊师傅。”

千夙正要跟着他喊,谁知眼前的老者却道:“我只收了你这么个徒弟,别人喊不敢当,尤其是女子,免得生了误会。”

哟嗬,这口气冲得很啊。千夙敏感地嗅到了一股呛味。一般来说,师傅知道自己的徒弟娶了老婆,不是乐得无形中多了一个徒儿的吗,怎么会是这种语气?

难道……

恰此时,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从素园里出来,噙着柔笑道:“义父,你如此要吓到王妃了。王爷,王妃安好。”

玉真郎君见自己的义女谷晴出来,脸色缓和了不少:“你风寒刚过,就别出来吹风了。等你彻底痊愈,义父带你离开。”

言罢,他又怒对贺东风道:“为师给你的信里是怎么说的,让你照料一下谷晴,你倒好,忙着成亲去了,为师的话就如此的不上心?”

“师傅,的确是我疏忽了,我给你和谷晴姑娘赔不是。”贺东风朝千夙递个眼色,意是让千夙也说两句打打圆场。

可千夙假装没看到,左看风景右看树,反正就是一声不吭。她还以为自己敏感呢,事实是,她的直觉又一次发挥超准的作用,贺渣渣的师傅玉真郎君,根本就是想撮合贺东风与其义女谷晴。

碍于她站在这里,她若不在此,这玉真郎君怕是早就把贺东风拉进素园里,强行将他与谷晴凑成一对了。

呵呵,有意思。她才嫁入王府,就遇到他的两朵烂桃花了。一朵是眼前的谷晴,另一朵是清妃的妹妹莫韵儿。

所谓烂桃花,她完全不用在意,然而,这个烂字,也挺让人恼火的。她可没那闲功夫,一天到晚当“跟得夫人”,帮他驱赶这些苍蝇蜜蜂蚂蚁蝴蝶。

想到这儿,千夙玩兴大发,忽而问那谷晴:“谷姑娘很早便认识王爷了罢?可有什么趣事,说出来让我也乐一乐。”

谷晴温温柔柔的,连嗓音也跟春风似的,吹进人的心坎里。

“王爷哪里会有什么趣事,义父认我为义女时,王爷不久就离开了,说起来,这次义父外出,我与王爷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隔了好几年没见面啊,那谷姑娘说说,王爷以前是不是也是花心烂萝卜一个,处处留情?你不知道,之前他后院有四朵金花外加一朵大白莲,稍不留神,被她们卖了都不知道。”千夙故意提这些,就想看看谷晴的神色。

可这谷晴,一看就有高人指点,不显山不露水,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你看着她的脸,还真会以为,她与贺东风是泛泛之交,作不得数。

不过,她傅千夙也是人精,擅长看别人看不到的细节。这谷晴掩饰得挺好,眼神特别注意分寸,只是那小动作小姿势已经出卖了她。

谷晴站在玉真郎君旁边,也站在贺东风旁边。

而她,与谷晴的站位恰恰好是对面。谷晴是玉真郎君的义女,对玉真郎君这义父怎么也比对别人亲吧,可谷晴偏偏就是身子微微地侧向了贺东风。

这不由让她想到宝宝被绿,网友们发现的蛛丝马迹里,就有这么一项行为心理学,谁亲潜意识贴近谁。

嗯,谷晴这柔弱无骨的身姿,比之从前后院那几朵金花有过之而无及,稍微逊色的是,她的相貌只能算清秀而已。

千夙心里有底,只怕这谷晴留在王府,后患无穷,难而眼下,也不好赶人,毕竟贺渣渣师傅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但如果这玉真郎君以为她好欺负,她会给他颜色瞧瞧的。生平最讨厌这种扯皮条的,明知道人家有另一半,还非得乱点鸳鸯谱。

“是了,谷姑娘,等会儿我差人给你送些喜糖喜饼,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与我说,王爷事忙,难免不周。”

那玉真郎君却抢在谷晴前面答:“喜糖喜饼,你若有心早该送来,何必等到东风的师傅来了,才送过来。”

千夙定定望着他:“您也说了,东风的师傅,不是我的师傅,连他都不记得师傅的义女还在府里头,我又怎会记得?您若非得这么认为,我也没法子。”

贺东风到此时方察觉,他的女人生气了。师傅的话也是,就不会给他留点面子?这娘子可是好不容易才娶回来的。

“师傅,我记起母妃那儿还有事,这便告辞,下回再细聊。”当务之急,是先把娘子哄好了。

玉真郎君气得胡子直打颤,竟然这么不将他与谷晴放在眼里。谷晴让他千万别来,他不信这个邪,非要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让东风认识到谷晴的好,往后余生,他不在了,也有人照顾谷晴。

可是,可是,东风怎的,变成了妻奴?那么谷晴……

贺东风拉着千夙往回走,见她一脸淡然,好像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他问:“生气了?师傅他是无心的,别与他计较。”

“切,与一个老而不计较,不是显得我没教养。”千夙没放在心上。

只是贺东风听了“老而不”三个字,脸色微微地变了下,他语重心长跟她解释:“师傅待我不薄,他从未收徒,只收了我一个,更将毕生所学授予我。”

千夙斜睨他一眼:“所以呢?你觉得我没有因为你而尊敬他,你有意见了。”

“我没有。”

“没有就好。你的师傅,你自个儿尊敬就行了,勿要强我所难。你那师傅怀着什么心思,我清楚得很。到底是你眼瞎,还是你脑残?你别怪我说话直,我若有什么都藏着掖着不说,早晚出问题的还是我们。不如,你再仔细想想,你的师傅意欲何为。”千夙说完这些,便转身往墨梅园走。

自从她知道张宝儿就是原主后,她终于可以放心地踏进墨梅园。如果以后她要住在这里,她一定要重新收拾一番。

只是怀着身子,不好做这些。

在墨梅园里绕了一圈,她才去找吃的。一早上没吃东西,还要见那老而不,得赶紧吃些好的补回好心情。

那头贺东风又回去素园。他让谷晴去煮茶,与玉真郎君关在房里聊起来。

“师傅真的是为我成亲道贺来的?”

玉真郎君不悦;“不然呢?你想说什么?”

“徒儿不想说什么,只想告诉师傅,此生得傅氏一人足矣。师傅该成全才是。”贺东风开门见山道。

玉真郎君的胡子又要起来,他深吸口气:“东风,为师不会错看,谷晴配你,正好。你何必把话说死了?”

原来,千夙说的没错。他的师傅,果真是为了给他塞女人来的。他以为,他的师傅洒脱逍遥,绝不会干这等事。可偏偏,他的师傅带了谷晴来。

“师傅,这些话我只当没听过。你若真心实意祝贺我,我很欢迎;你若怀着将谷晴给我之意,不如,您早些回去为好。”

玉真郎君来之前满心以为,只要他开口,东风无论如何都会应下,这世上的男人,又有谁会嫌女人多的?

可是,东风拂了他的意,也拂了他的老脸。

玉真郎君掩着心口重重咳嗽:“东风,你真是气煞为师也。谷晴到底哪里配不上你?她知书懂礼,与你一样,也是为师教出来的,配你绰绰有余了。”

“师傅,我明白你想照顾你义女一辈子的心切,可是,你不能这样害两个人。你把谷晴许配给我,我不乐意,谷晴即便乐意,日后她每每见着我与傅氏情深,她不会后悔吗?她还如此年轻,大可寻值得托付之人,何必一定是我?”

玉真郎君恼羞成怒:“滚,贺东风你滚!我玉真郎君只当你这个徒弟。当年你还说什么,只要为师让你做的,你都会义无反顾,如今呢?你被女人迷了心窍,连师傅都不记得了。”

贺东风跪下:“师傅,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永远是我师傅。”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素园。

而房外,谷晴躲在柱子后头,眼眶湿润。她芳心暗许了四年的人,她日日夜夜想念的人,如今,是别人的夫君。

玉真郎君似听见谷晴的脚步声,忙唤:“谷晴,进来,义父有话对你说。”

谷晴心知义父也不奈何不得贺东风,义父要带她离开。可她,却不想离开,哪怕在这里当个婢子,远远地望着他,她也愿意啊。

心思涌动,谷晴闭着眼睛悬空踏了一步,整个滚雪球般滚下阶梯。

“啊!”

第215章 他这缺爱缺得好严重!

听说玉真郎君的义女谷姑娘失足摔落阶梯,谢太妃急着让人寻来大夫,还让芳姑带着婢子过去伺候。

然而主院的两位主子却没一点要去看谷晴的意思。

千夙心血来潮,在书房里练字,写了一篇又一篇的诗词,仍觉没有满意之作,头趴在案子前写。

贺东风捧着一卷书,其实目光全在她的身上,他处理公务的案子已然成为她的,见她写得欢,他不忍打扰。

只一点,她这么趴着写,会不会硌着肚子?还有,她已经写了许久,这样伤神真的好吗?

他放下书,过去将她扶起来:“不写了,本王带你四处走走。顺道看看到时候世子住哪个院子。”

“世子?”千夙瞟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是男孩儿?你个重男轻女的猪。”

“娘子冤枉我也,若是小女孩儿,本王更高兴。你想,母妃生了两个都是儿子,若本王能生出个女儿来,定然是晋王府的宝贝。”

千夙想了想道:“若是女儿长得像你可怎么了得?一天到晚招蜂惹蝶的。”

贺东风噤了声。还是尽快把谷晴弄出府去才行,没的影响了夫妻二人间的感情。

恰此时,朝雨报:“太妃娘娘来了。”

谢太妃走入书房,见儿子媳妇二人一派琴瑟和鸣,暗念自己是不是来打扰了。不过,那谷姑娘好歹是他师傅的义女,他这个主人也该过去看看。

“东风,谷姑娘伤得不轻,你师傅却非要带她走,你看是不是留他们多住几日?”

她这话一落下,能明显感觉到东风与千夙间的气氛变了,好似一下子冷了些。

贺东风不好说师傅带谷晴来的意图,只说师傅有急事须回去。

千夙突然笑起来:“怎么,不敢对母妃说实话么?你不说我来说,不然母妃得说我小器。”

“这怎么了?”谢太妃问。

千夙揣着轻松的口吻说:“也没什么,玉真郎君想让王爷照顾谷姑娘一辈子。若不是王爷与妾身成亲在前,这谷姑娘许是能成为正儿八经的王妃。”

谢太妃瞪大眼睛:“东风,你师傅真的这么想?这怎么能行?那谷姑娘虽说是他的义女,可这媒灼之言,岂容他想如何便如何?东风,你师傅太糊涂。母妃看,他们也是时候走了。母妃这便去送送他们。”

千夙的脸色好了不少,她婆婆向着她呢。一致对外的感觉,蛮不错的。

“不过,母妃你去送他们有什么用?兴许,他们最想见的人,还是王爷。不如送别的事就交由王爷,正好解解谷姑娘的心结。”

贺东风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师傅一来,就给他带了麻烦。幸好千夙不是不讲理的女人。

谢太妃一想也有理,直言:“东风,你师傅想留多久都行,那谷姑娘可不能久留。她云英未嫁,而你刚娶妻,这传出去很是难听,快把她送走罢。”

“儿臣明白。”贺东风看千夙一眼,似在说,那谷晴于他而言,根本什么都不是。

素园里,玉真郎君守在谷晴身旁,连连摇头:“你啊,这是何必?义父给你寻个比他强百倍的可好。”

谷晴嘴硬:“义父在说什么,我只是不小心踏空步子,不碍事。义父,咱们启程罢。”

这口是心非,也没谁了。玉真郎君很是苦恼。想当年,他的师弟代替他前去西域,这一去便没命回来,师弟媳一人把谷晴拉到十二,病重走了,谷晴孤苦伶仃的,除了他,便是没有别的亲人了。

他将谷晴带回身边养着,当时没想过要让东风照顾她一辈子,只是后来,他知道了谷晴的心思,她喜欢东风。

可东风娶了妻,又个挨个地纳妾,他怎么放心把谷晴交给东风?直到他打听到,东风与妻和离,又放走了妾,后院等于是空的,这才重拾那心思。

他借口有事离开,将谷晴送过来让东风好生照顾,想着他们俩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朝夕相处定能处出些意思来,可怎么都没想到,东风又娶了,娶的还是从前那位晋王妃。

以谷晴的性子,当妾是不可能的,他也舍不得义女做人妾,便住进王府来,想着借机撮合一下东风与谷晴,也敲打一下那个傅氏。

玉真郎君想不明白的是,东风之前都欲休傅氏来着,全京城的人哪个不说东风与傅氏是对天生走不到一块的冤家?后来和离都和离了,怎的还要娶回来。

这个傅氏,牙尖嘴利,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东风怎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却看不到谷晴有多温柔。

“义父,包袱我来收拾,你去与王爷告别一声。”

玉真郎君正欲劝说几句,婢子从外进来说:“王爷过来了。”

谷晴的眼睛一亮,他来了。

贺东风进来竟是与玉真郎君道:“师傅不多住几日么?我还想与师傅一道论道舞剑。”

玉真郎君端着脸:“你想与为师论道舞剑?你那位王妃显然不这么想。谷晴是哪里碍着她了,还是说,她对为师不满?”

“哪里的事,师傅,她一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不过师傅,有一点我还须提醒你,谷晴未嫁,而我已娶,不是我不愿留她在府里养伤,而是人言猛于虎,为了她的清誉着想,我还是亲自送她去别院暂居,师傅你觉得如何?”贺东风嘴里问师傅的意见,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他是决定了的。

气得玉真郎君当即背包袱:“我就收了个这样的徒儿。是我看走眼。谷晴,义父带你走。”

谷晴的脸简直可以说生无可恋。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贺东风对她说了此生最让她难受的话。

“谷晴,你信缘吗?王妃就是我的命,这辈子,我非她不可,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我若要你,她会不要我。”

谷晴不信:“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若有她那样多的时间与你相处,我会比她更得你心。”

贺东风摇头,眉头拧紧:“从前本王有一个妻,五个妾,便是这样,我眼里都只有她,你说呢?师傅也许没跟你说过我的性子。你若不是他的义女,也许,我会直接将你扔出王府去,不会与你说这样多的话。”

谷晴倒抽口气,他的阴戾她是见识过的。可她总是以为,她能把了的戾气化走。

“别想了,你做不到。”贺东风看清她在想什么。

这是他最后对她说的话。

而后,他直接与玉真郎君道:“师傅,此次一别,徒儿往后自当带着你的徒孙去见你。”

不等玉真郎君再说一句,朝雨与轻尘便进来请。

谷晴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可得力的婢子已小心地将她搬到架子上,又抬起来往外走,一顶轿子正等在外头。

玉真郎君一个劲地骂,可朝雨轻尘似聋了一样,什么都当听不见。摊上这样的师傅,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万一爷跟外头的人那样听师傅的话,王妃可怎么办?王妃到时一走,爷再想找就难了。他们可不想再到哪个村里去当监工。

终于把两个顶烦人的送走,千夙的脸放晴了,贺东风也高兴。

“一个谷晴送走,还有个莫韵儿呢,王爷打算如何安排?”千夙故意问。

贺东风捋着她的发问:“莫韵儿进王府来,自有她的作用。”

“王爷想用反间计呢?真是个奸诈的。”自古以来,多少敌对的人向对方用了细作,谁一朝不慎便落得输的下场,反间计正巧可以化解。

要不怎么说,他这么喜爱她呢,许多话不必他说出来,她都已经明白。这样聪慧的女子,是他身侧人,他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娶到她。

不过,他也得跟她提前打好招呼:“不管本王做什么,你都记得本王是与她虚以委蛇,你不许生气。”

千夙往前走:“这得看你做到了什么程度,虚以委蛇不等于背叛,我想王爷明白这二者间的区别。清妃敢将莫韵儿送进王府,想必莫韵儿也是经过驯养的,王爷要利用她,恐怕得多花些心思。”

“那么依王妃所见,如何才能更好达到效果?”

“女人嘛,王爷觉得呢。要不要我助王爷一臂之力?”千夙狡黠道。

贺东风脑中警铃大响,她想做什么?

“你想要什么?”

“帮你自然是要报酬的。我要的报酬很简单,那便是以后我想出府便出府,你不许干涉。当然,我出府前都会与你打招呼,除非紧要情况。”千夙就想要自由。她是生意人,可不能让高墙困住,磨蚀了经营的敏感度。

贺东风就是不想她这样操劳,再有就是,外头的男人老是肖想她,他不放心啊。

千夙见他犹豫着,笑说:“怎么,王爷是担心我出去寻美男呢?”

“你还敢提美男?你若成日的出府不着家,本王上哪儿找人去?”

千夙难得搂着他的脖子撒娇:“王爷就这么没有自信?要不,我给你点信心。”说着一个吻印在他脸上。

贺东风整个人石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走远了。

方才那怦然心动的感觉,若说出来定然让人笑提大牙。他对着这个女人好几年了,竟然还会因为她的小举动心动不已。

苍天啊,他这缺爱缺得好严重!

第216章 打定主意不让莫韵儿好过

一个月后,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晋王要娶侧妃之事。

“要说这晋王也真真是奇怪,才娶回晋王妃多久啊,就又要娶侧妃了。不是说他后院的妾全都放了?”

“这些权贵哪有一心一意的,肯定是嫌那晋王妃没啥新鲜了呗。”

“谁说不是呢,听说这次娶的侧妃比之从前那个,还要貌美,难怪王妃这才一个月便失宠了。”

“从来只听新人笑,谁闻旧人哭,这晋王妃也是可怜。”

而此时,穿着便装躲在一旁听三姑六婆聊天的千夙听了,不禁失笑。现如今她成了大伙同情的对象呢,贺东风的渣男形象只怕这辈子都洗脱不了。

那个莫韵儿嫁进来真的好吗?

突然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快看,那便是晋王要娶的侧妃。”

千夙顺着大家看的方向看,只见那莫韵儿又是一袭鹅黄衣裙,与雁京的女子喜欢肌肤白皙不同,她的肤色很是健康,一双圆溜有神的眸子更显元气。

她的发髻也与时下的女子不一般,样式十分简单,长发高高束起,走起路来束起的头发一甩一甩的,加上她较为洒脱的步子,活脱脱一股侠女风。

“看起来真比晋王从前那个侧妃要好看。听说她是皇上最宠的妃子的妹妹,晋王真有福气,往后加官晋爵易如反掌。”

“那日沈少将军的夫人要行刺王妃,晋王挡在王妃前面,是这位莫姑娘救了晋王呢。她心地必定不坏。”

千夙摇头,这些人啊,一时一个说法,谁听进去才是傻。

不过她瞧这莫韵儿,一点不像绿茶女表,也不像白莲花,不知莫韵儿进了王府后会耍什么心机。

往往是这种从表面看不出来怎么样的人,才最为可怕。

千夙转身回府。

晋王府,贺东风下朝回来不见千夙,知道她定是又去如意居了。明明身家如此丰厚了,却还忙个不停,有个有钱的娘子是什么体验,他总算知道。

他吩咐花容给她准备些甜汤,等她回来吃,便去书房里处理公务。至于要娶莫韵儿一事,他从没放在心上。

虽说是清妃的妹妹,他却不打算办得体面,能多低调便多低调,因为娶莫韵儿不过是权宜之计。

千夙回来,美美地喝了一碗甜汤,补充了体力才去书房找贺东风。她的妊娠反应好了许多,胃口也跟着好起来,贺东风没少让底下变着花样给她准备膳食。

踏入书房,千夙一屁股坐在矮榻上,再也不想起来。最近越来越犯懒,她真怕自己生产后会长胖。

“回来了?”贺东风放下笔,从案子后头走出来。

“嗯。王爷猜我今儿见着谁了?”千夙的眸子晶晶亮的。

贺东风喉头一紧,她这样子不像见着了让她高兴的人。难不成,谁给她脸色看了?

“王爷一定猜不到。我在街市上见到了莫韵儿。上次她救你时我未看清她的长相,今日细瞧,发现这女子长得挺好的,漂亮,有元气,不胖不瘦刚刚好。王爷脸白,她的脸不白,与王爷站一起倒是良配。”千夙打趣。

贺东风头皮绷紧:“你说的什么话?什么白脸黑脸的。我最近对你是不是太好了,以至于你三句里面有两句都是笑话我。”

“我哪敢笑话王爷啊。我只是提醒王爷,你家侧妃的位置,坐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前有沈碧姝,后有莫韵儿。我倒是有些期待这个莫韵儿能耍什么花招了。”

贺东风无奈:“她耍什么花招你也别接就是,一切有我主张。你仔细着自个儿的身子,轻易别到她面前去。”

“她若到我面前来呢?我是接招还是拆招?”千夙心道,那个莫韵儿,是清妃派来做卧底的,定然会到自己跟前搅屎棍,离间她与贺东风,趁机套取情报的。

“她一个侧妃到你王妃的面前来,你不会拿借口给她点家规看看?”

咦?这贺渣渣很懂这些后院之争嘛,敢情从前那些女人的争斗,他全看在眼里,只是放任没管罢了。

去!他要是敢有后院,敢让她搞什么后院之斗,她定会宰了他。

“是了,王爷的喜服准备好了吗?”

贺东风不悦;“好端端的提这些做什么?我的喜服只能为你一个准备。”

“你说到要做到。敢不敢在娶莫韵儿那天穿一身黑的?”千夙出馊主意。

“有何不敢?”

千夙笑:“你不怕皇上找你麻烦?不怕清妃在皇上面前骂你?”

“皇上不会,清妃更不会。”贺东风一脸笃定。

千夙不知这里头有什么,但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他的理由。不是她为难同是女人的莫韵儿,当莫韵儿的身份站在她的对立面时,她们之间就只有立场,没有性别了。

她是正室,莫韵儿是外来者,是插入者,是不可原谅的。有些东西要维护,要捍卫。

既然这次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嫁人,那么,她不许任何外侵者来破坏她的家庭。

她是打定主意不让这个莫韵儿好过的。

日子一点点地从指缝间溜走,不知不觉也就到了贺东风娶莫韵儿这日。

贺东风果真着了一身的黑色衣裳,吓掉了所有人的下巴,这下谁都知道,晋王是有多不愿意娶侧妃了。

然而更叫所有人惊呆的是,晋王妃也穿了一身的黑衣裳,一看便知道她与晋王是一对伉俪。

这伉俪情深得穿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布料,同样的样式,任是谁都看出来,这对伉俪有多不欢迎那个侧妃。

莫韵儿不是官家出生,即便亲姐姐当了妃,她的出嫁也不能与臣子嫁女相提并论。因她嫁过去是当侧妃,身上着的也不能是正红色,只能知礼数地着水红色。

可当她看到来迎亲的人马,不过区区数人,连顶轿子都没有,晋王更是一身黑色出现,她的脸跨了下来。

“姑娘,这,他们太欺负人了。”

莫韵儿深吸口气,逼自己笑出来:“无妨,低调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雁京的百姓头一回见到如此落魄的迎亲,新娘子是坐在一驾极其普通的马车上,似特别见不得人,这马还是老得快要走不动路的。

晋王的随从也不过三四人而已,说是迎亲,跟接个不相干的人差不多,晋王的马已跃到很远的前面去,后头的老马驾车却怎么都靠近不了。

等莫韵儿到了晋王府时,早已误了吉时。

没有人来搀着她与晋王行礼,只有管家婢子们连声催促,让她快些进去拜堂。她只能加快步子。

拜堂时,那个男人竟一点都不温柔,抓着她手臂跟抓仇人一样,疼死她了。而且这个礼特别简单,连太妃都没有出现的。

“这就是侧妃莫氏了?”

旁边的婢子又催促莫韵儿:“侧妃,快去向王妃行礼。这是规矩。”

莫韵儿无奈,只得前去跪下,亲手向王妃奉茶。

千夙接过茶,一口都没喝就放下,从怀里摸出一个玉镯子来,一下套到莫韵儿手上:“这个镯子原是沈侧妃的,她不配戴这么好的手镯,给你正好。你瞧,这玉手镯戴在你的手上,跟量身定做一样,特别好看。”

莫韵儿心里直念,触霉头。这王妃竟是拿死人的东西来给她戴,这是故意下她的脸。

千夙又摸出一只雕刻精致的头钗,插到莫韵儿的发髻中:“妹妹,以后你就要同我一同服侍王爷了,这头钗送给你。”

“谢过王妃娘娘。妾身以后自当谨遵娘娘的教导。”

“嗯,快去服侍王爷,早日为王爷开枝散叶。”

莫韵儿被送入莲晴院,这里曾经就是沈碧姝住的地方,她一进去就觉得阴气阵阵。

她的婢子把那头钗给取下来,突然“啊”一声尖叫。

“姑娘,这头钗,这头钗根本不是什么名贵之物,是最普通不过的银钗,一瞧便是用过的,这王妃太可恶了,竟拿旧物赠你。”

莫韵儿冷笑:“这女人若没有点心计,又怎会把贺东风的心魂都给摄了?我倒想领教领教她的真本事。”

说着,她将那银钗用力一折,扔到地上。

可她不知道的是,恰恰因为这支头钗,她的洞房花烛夜也没了。

贺东风进来时,瞧到地上那只遭破坏的头钗,心疼地捡起来:“侧妃可知这头钗的来历?这是当年父王送与本王母妃的定情之物,母妃当时将之送给王妃,王妃送给你,你却不知珍惜。”

莫韵儿一千一万个没想到。她真是失算,一入王府就被那傅千夙接连耍了两回。

咬牙她向贺东风道歉:“王爷,是妾身不小心将它磕着了。”

“不小心?这银钗用的是南疆的白银,怎会轻易磕着?莫氏,你这样拿本王的父王母妃之物出气,可是眼里没有晋王府?”

莫韵儿跪下:“王爷,妾身错了,妾身这就……”

“今夜你自个儿待着,本王懒得理你。”

贺东风转身离去,喜房里的阴冷更甚。

莫韵儿伸手抱住自个儿,仍觉得冷,也不知这寒意从何而来。大姐说,只要她略施小计,没有不上钩的男人,可她怎么觉得,一嫁进来就如同被网住的鱼,再也出不去了?

第217章 你不出来就是个屁

千夙才入睡,听到门被打开,然后一身黑衣的贺东风走进来。

“春宵一刻哦,王爷。”

“你说的是,所以我回来了。”

说罢,他换了身上的黑衣,躺到床上,搂住千夙。被窝里暖暖的,他的心也暖暖的。

千夙就着他的怀抱,打个呵欠复又闭上眼。突然想到什么,她睁开眼望着贺东风。

贺东风知道她在想什么,捏着她柔弱无骨的手道:“没有我的允许,她近不了我的身。再说,我的心在你这儿,便是国色天香也取不走。”

“最好如此。还记得我从前说的话吗?你若负我……”

贺东风一想到她说过的话,心便揪起来:“我记得。”他不能负她,身边没她的日子,眼里似只有黑与白。

暂且不管从前如何,既然他娶了她,他们要重头再来,就必须守夫妻契约。她会守好自个儿的身心,他也该如此。

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在婚姻里头都等于零,夫妻二人都是平等的。

“贺东风,不知你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我会记住你答应我的。”

千夙睡着了。

贺东风的大掌抚在她的肚子上,有一点点显了,再过不久就遮不住,该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承担不了她与孩子有一丁点危险的风险。在她的肚子人尽皆知前,有些事需要彻底解决,譬如齐贵妃,譬如贺詝,再譬如已长驱直达的胡人阿牧哥,还有突然就成了宠妃的清妃。

这里头到底酝酿着怎样的阴谋诡计,到底埋藏着多少祸心,他能想得出。

也许一场惊天风暴就要来临。

贺东风拧紧了眉,轻抚千夙的脸。她与孩儿,还有母妃与贺珏都不能有事,他定要提前做好准备,将他们送到安全之地,避过这场风暴。

翌日,贺东风更衣欲上早朝时,朝雨道莫侧妃已在外头端着早膳候着。

贺东风跟朝雨递个眼色,朝雨出去对莫韵儿说王爷今日不上早朝。

莫韵儿只好把早膳端走,刚走不远,却见王爷大步从主院出来。她一愣,差点把早膳给摔了。

这个贺东风,是真的在气她昨儿个扔了他父王母妃的头钗,还是借这事防着她疏远她?

若是这样,她何时才能得到他的信任?莫韵儿心事重重地回了莲晴院。她想做点什么,好早些与晋王破冰,可又怕太急了,会让晋王生疑。

要不,去讨好晋王妃?让这个傅氏打心底里接受她?

可昨儿个,这傅氏就给了她苦头吃,她若送上门去,那傅氏会不会连面子都不顾,直接拿她开刀?

莫韵儿想得头都疼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却在此时,她的贴身婢子颤颤地进来,一问之下,她居然说问了王府里的老奴才,这莲晴院的原主子沈碧姝死状极惨,这莲晴院已好久没有人敢靠近。

莫韵儿听了婢子的话,计上心头。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王爷在宫里歇下不回王府。

夜深人静,天边一轮圆月被云层挡去,莫韵儿穿上夜行衣,隐于夜色中,不声不响来到了主院。

因她身轻如燕,轻易便从后墙翻进去,还不留一点声响,是以值夜的侍卫根本不知道有人潜入了主院。

莫韵儿来到窗前,利落地将夜行衣脱去,里头赫然是一套惨绿的衣裳,她的妆也重新上过了,脸白如纸,眼里,鼻子,嘴巴,耳朵,每一处都有血渍,真真是七孔流血状。

再细瞧,她的一头乱发乱髻,显然就是沈碧姝惯常梳的样式。

莫韵儿用石子将窗敲开,使了内力让窗似被风吹过似的呼呼响,而她跳到房檐上,头朝下正好倒着出现在窗口。

“傅千夙,你害得我好惨啊!”

阴森森的嚎叫声,呼呼作响的风声,吓得在里头守夜的云裳尖叫起来。

“啊!鬼啊,主子快跑,沈侧妃的鬼魂来索命了。”

云裳不叫还好,这一尖叫直把里里外外的人吓醒,大伙跑的跑,慌的慌,值夜的侍卫听到嘈杂,匆匆赶来,却被眼前一幕吓个半死,只见沈侧妃的鬼魂倒挂在窗前,发髻凌乱不堪,面上七孔流血,整个身子惨绿惨绿的,还有血渍,这不是厉鬼是什么?

有侍卫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符来,然后那鬼却一点不怕,根本没有飘走的样子。

“傅千夙,你害得我好惨,今夜谁敢拦我沈碧姝,我便魂寄谁身。哈哈哈!”凄厉的叫喊声叫所有人都害怕。

侍卫们也不敢管了,远远地盯着那鬼。有侍卫匆匆去给朝雨报信。

就在大伙都觉得王妃定要出大事时,他们的王妃竟连床都没起。花容云裳急得轻摇她。

花容的手都是抖的:“主子,主子,快醒醒,有鬼啊!”

云裳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只缩着头。

千夙睡得香甜,一点没有被外头的杂乱声吵到。这会儿被花容云裳轻摇,她才有两分醒意。

“说什么?有鬼?鬼在哪儿?”

云裳闭着眼朝窗户一指。

千夙跟随她手指的地方一看,只见一倒悬的不明物体很是渗人,头发长得都遮面了,花容云裳不说是沈碧姝她还看不出来。

“傅千夙,你害得我好惨呐!”

千夙第一眼过去,也挺害怕的。不过,这鬼一开口,她突然就觉得,嗯,不怕了。

那什么,她刚穿越过来时,不是回了趟相府,替她娘曹氏耍了姨娘柳氏吗?那柳氏喊来的鬼,也是说这句的。

应该说,所有装鬼的,大概一开口都是这句“你害得我好惨啊”的台词。唯有这一句,深刻点出了鬼为何来找人算账。

千夙深吸口气,今儿她就试试抓鬼。若这鬼是真的,她就当自个儿不走运;若这鬼这是假的嘛,嘿嘿,看她不玩儿残“鬼”。

想罢,她爬起床,慢悠悠地披衣裳,直到把自个儿包裹得暖暖的,她才朝那鬼走去。

“沈碧姝,你不是要拿我的命?来拿,我就站这儿不动!”

花容云裳吓破了胆儿:“主子,别胡说。”

千夙反而又前一步,这下离窗户那倒挂的鬼不过几臂距离,她怒瞪“沈碧姝”:“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你死前害了我多少,欠了我多少,我还未问你讨回来,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吊着的莫韵儿暗想,这傅氏竟然这般大胆,一点都不惧鬼魂。看来,不使出几招傅氏是不会信的。

想着,莫韵儿手中暗捏迷香,拔开塞子后,一阵迷烟冒出,给她做了极好的掩护,她趁势用石子朝房中的一个大花瓶砸去,花瓶应声而裂,花容云裳又是一阵尖叫。

“傅千夙,我要你给我陪葬。”

陪葬?你哪颗葱啊!看老娘不整死你!千夙先是掩住自己的鼻子,如此可少吸入迷烟,然后,她端起桌上一壶茶水,喷向那些迷烟,没一会儿迷烟散去。

莫韵儿本想趁着迷烟窜到傅氏跟前,甩傅氏两巴掌,谁知这傅氏一下便将迷烟散去,她怕暴露与人前,匆匆躲到了房檐上。

该死的傅氏!

千夙大吼:“沈碧姝,你来啊,你不出来就是个屁,光一阵烟气就没了。”

莫韵儿听了咬牙,你才是屁。她气不过又拔了塞,又一阵烟雾喷薄而出。

呵呵,竟然这么不经刺激。

千夙这下没有再拿水去喷烟雾,而是料定那鬼会趁着有烟教训她,于是她顺脚脱了只绣鞋,狠狠扔过去。

啪的一声,好似打中了什么。

千夙听见,又脱一只绣鞋扔过去,又是啪的一声。

鬼怎么可能被砸中声音?得,又是个搞幺蛾子的。千夙走向窗户,趁着烟雾未散尽狠狠一拳推出窗外,接触间尽是温热。

“来人,放箭!谁射鬼射得多赏黄金一两。”

话音未落她便合上窗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顷刻间万箭齐发,刷刷的声音不绝于耳,跟箭雨似的。

千夙挨墙而立,她倒要看看这“鬼”有没有厉害到躲过这么多的箭。但凡被箭刮到了一丝一毫,她都有办法将这“鬼”给揪出来。

箭雨终于停住。

千夙打开窗户,让花容点灯过来一瞧,好家伙,窗上墙上落了不下百枝箭,屋檐上也有许多。

千夙走出去,让云裳也掌了两盏烛火过来,她自个儿细细地检查。

总算在窗沿一处不起眼之处,她摸到了一滴血渍。猩味告诉她,这并不是那“鬼”脸上的妆,而是真的血。

嘿嘿,这“鬼”可真狼狈,偷鸡不成反蚀米。

千夙用帕子拭手,抹掉了这点血渍。然后去了别的房补眠,此处自然有人收拾善后。

待她补眠起来,已过午时。

吃了顿丰盛的饭菜后,千夙心想,也该是时候与“鬼”玩玩了。

她换了身华贵的衣裳,戴上了珠钗玛瑙,往莲晴院走。

花容劝她:“主子,那地方阴气太重,没的折损身子。”

“无事,那阴气也阴不到我身上来。快让云裳给我寻人去。”

主仆二人走到莲晴院,却见院门紧闭,门口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花容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婆子来开院门。

千夙端着王妃的态势问侧妃去哪儿了。

那婆子答曰:“莫侧妃感了风寒,身子不爽利。”

第218章 一切尽在掌握

千夙假装担心:“是么,什么时候的事,也不见有人来主院报给王爷听。王爷若知道,该怪罪了。”

那婆子听说要怪罪,忙说:“是莫侧妃自个儿说不必惊动王爷王妃的,老奴不敢不听。”

“侧妃怕扰了王爷,难道你这当奴婢的也不会来报?侧妃的风寒若是加重怎么办?”说着千夙就要进去。

那婆子想拦又不敢拦,唯有劝说:“王妃,您还是请回罢,没的被侧妃的病给染上。”

千夙不听,执意来到莫韵儿的房前,敲了两下:“莫妹妹,身子可好些?”

莫韵儿让婢子作答,说身子不太好,就不出去伺候了。

“那我给妹妹请个大夫来罢。”

“不必了,让王妃操劳了。妾身歇两日便好。”

千夙又道:“你不让大夫诊治,我终究不放心,这让王爷知道了,得说我心胸狭窄,明知你病了也不给请大夫。不如这样,我找个女郎中来,给你按一下。”

莫韵儿的手臂上有箭伤,怎么能让人来按摩?这不露馅吗?

可不等她婉拒,千夙就说那女郎中来了。

王妃亲自带着女郎中进了侧妃的房,只见女郎中上前让侧妃趴着,用药油抹了肩颈,后背等穴位,正欲按下去时,莫韵儿开口了。

“王妃要在这里看着吗?可妾身多有不便,还请王妃退避。

退避不就看不到莫韵儿的丑态了?这怎么行?

于是千夙道:“莫妹妹别怕,大家都是女人,没啥害羞的。你有的我也有。”

莫韵儿咬了咬唇,这话说的她,又气又急,可偏偏拿傅氏没有一点办法。

那女郎中待莫韵儿说完话,伸手朝她的穴位按下去,莫韵儿吃疼,连声呼出。若不是碍着傅氏的面,她早就一剑杀了这女郎中。

女郎中边按边说:“莫侧妃的身子太过僵硬,精神很是紧绷,如此不利于身,放轻松一些。”

说着她为莫韵儿松手臂,突然,莫韵儿又喊一声,面色发白。

千夙便猜到,她的伤口就在手臂。呵呵,敢装鬼耍她,这莫韵儿吃了豹子胆。

她故意道:“看来妹妹的肩膀手臂都很紧,我也来为你松一松。”她一手掐下去,使劲捏莫韵儿的手臂。

莫韵儿疼得呼吸都滞了,却不敢说什么,只能死死撑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狠的女人?难道傅氏知道昨儿个那“鬼”是她?

千夙掐完捏完,终于松手。此时莫韵儿的脸色已经白得跟纸似的。

“妹妹,你脸色很难看,我让库房取些滋补品来给你补补。”

莫韵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点头。

待千夙离开,她将那女郎中赶走,门紧紧锁上后,她将袖子撩起来,里面的包扎着箭伤的纱布已浸透了血,可想而知傅氏掐在她手上的力道有多重。

迅速将缠紧的纱布解开,她换了条干净的纱布,同样是缠了一层又一层。方才,幸好血没有浸到外头的衣裳来,否则,她不敢想后果。

才嫁入王府不到一天,这个傅氏屡屡给她难堪,这笔账她定要连本带息讨回来。

千夙从莲晴院出来,花容云裳不解地问她为何对这个莫侧妃这么好,她们说,难道她不怕莫侧妃横亘于她和王爷之间。

她说,对一个人好不能只看表面。

花容云裳想不通。

千夙在库房里取了好些补血的药,吩咐厨房炖汤去,炖完了又派了个嬷嬷送去莲晴院,必须盯着莫韵儿喝完才能交差。

莫韵儿喝完这碗十全大补汤后,愣是头晕脑胀,两颊发热,伤口的血多得止不住。她吓出了一身冷汗来,没多久居然真的感了风寒。

清妃派了人来晋王府问自个儿的妹妹安,然而接待的人却是晋王妃。

千夙端着王妃的姿态与那人道:“王爷很是喜爱莫侧妃,这不,大婚那日至今,莫妹妹都未出过房门。这……都怪王爷稍稍控制不住,折腾了些。你只管回去与清妃娘娘报,兴许不久莫侧妃就会为王爷开枝散叶了。”

来者听了,连去一探莫侧妃安好与否都没了借口,只得照晋王妃的话回去给清妃复命。

清妃听底下这么说,放心不少。她只一个妹妹,虽说让韵儿嫁与贺东风是有目的,可说到底,贺东风也是人中龙凤不是,也算一桩良缘。韵儿若能让贺东风归到她这边自然好,若是不能,便只须管好自己的幸福就行。

她在韵儿成亲的第二日就传信给韵儿,可不知韵儿怎么了,竟是没有回传消息,因此她才派人去晋王府看看,就怕那贺东风亏待了韵儿。

可清妃不知道的是,所有传向莫韵儿的信,都被轻尘给截了。一切尽在贺东风的掌握。

是夜,书房里灯火如炽。

贺东风捏着清妃传与莫韵儿的信,眸光阴沉。这信里清妃交代她的妹妹莫韵儿,要尽快获得晋王的心,以期后事。

千夙也看了信,冷笑说:“一对居心叵测的姐妹。这个莫韵儿,心思多得很,敢装鬼吓我,真拿我当蠢货了?”

贺东风突然站起:“本王去收拾她。要是吓到你和孩儿怎么办?该死的莫韵儿。”

千夙拉住他:“她当我好欺负啊!我想,她得好些日子晃不到我面前了。贺东风,你和太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虽说莫韵儿不足为惧,可她受不了每天里费这些脑细胞来算计这,算计那的。唯今之计,只有尽快将这些苍蝇一网打尽,才有安宁日子过。

贺东风搂住她:“放心,快了。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将你与母妃,贺珏送至安全之地。”

“安全之地是哪儿?”千夙问。

“在皇山脚下,那里有我的人重重守着。”

千夙拧眉:“可王爷有没有想过,万一咱们在途中就遭横祸呢?去皇山路途遥远,有许多的可能会发生。再加上太妃不懂武功,我肚子里又有个小的,贺珏仍未足火候,随便拿住咱们之间的任何一个,另外两个就等于自动送上去。”

贺东风光想到那个可能就怕。

可让他们留在京城,留在王府,他更放心不下。

“王爷,你老实告诉我,你与太子商计什么时候拿下这些人?”

贺东风没说话,在她掌心写下了:“下月十五。”

千夙点头,离下月十五还有近二十天,这二十天里,贺东风会忙得分不开身,毕竟成败一线间,他自然会没精力顾好她,还有太妃及贺珏,难怪他想将他们都送离京城。

“王爷,王府和杏村的宅子,加上你的一些别院,都是不能去的。我一时也没想到要怎么办,但唯有一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偌大的王府里,总会有藏身之所。”

千夙说着说着,突然眼前一亮,而贺东风也同时想到了那一点。

两人一合谋,总算定下了逃跑路线。

这一夜过后,突然王爷与王妃都忙起来。王爷隔天便去莲晴院看莫侧妃,而王妃则将目光留在了后头的菜园子,她重新让人开荒,说要种她喜欢的花。

王府里大伙都觉得王妃劳民伤财,那么好的菜园子,她说不要就不要,把菜和瓜都给砍了,那个守菜园子的老婆子更是没了差计,只能安排个喂鱼的差事。

千夙当没听见王府里的怨声载道,只将说得最多的管家给绑起来打了一顿。这之后,大家都不敢说王妃的不是。

莫韵儿这场风寒一病就是八九日,这八九日里,她也听底下的人说王妃的种种,顿时有了主意。

这天王爷回府较晚,竟是直接就来莲晴院看莫侧妃。

莫韵儿给王爷松着肩膀,边提议想出房走走,整日待在房里很是恹恹。

王爷便与她一同出来花园里走走。莫韵儿提前安排了两个婆子在假山处碎嘴,待王爷行过时,便听到了婆子议论的话。

“你说王妃怎的这般能折腾?才将菜园子给翻了一遍说要种花,把下人累个半死,这不,花都给她种下了,她又不满意,非说那块地儿种花也不好看,要把它挖成一口小湖才行。唉哟,下人们连着几天都怕了,怕王妃改明儿又换主意折腾死人。”

“王妃从前可不是这样的,难不成是因为王爷娶了侧妃?听说王爷隔日便去看侧妃,王妃心里怕是堵出病来了,折腾咱这些下人出气。”

“就是,方才听厨房里的厨子说,王妃这会儿让厨子给做豆花,折腾得够呛。这两日王妃旁的两个婢子也难受,听说打翻一盆水被骂个半死。”

“哎,再这么折腾咱都没法过日子了。”

莫韵儿边听边打量着王爷的神色。只见王爷的脸比夜还要黑,两道眉紧紧拧起来,很是吓人。

傅氏啊傅氏,要怪就怪你自个儿作,你不作我也没机会不是。

王爷忽然大步过去,将一个婆子提起来:“竟敢议论主子,谁给你们胆子?”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老奴不敢了,不敢了。”

另一个婆子跪着哭道:“王爷恕罪啊,老奴也是被王妃折腾得骨头快散架,才会暗地里啐两句。”

贺东风若有所思,放开那婆子,又喊了声:“滚!”

两个婆子仿若被鬼追一般地跑了。

“王爷息怒,许是两个婆子胡言乱语,王妃怎可能这般。”莫韵儿说着反话。

可王爷却拂袖而去,那满身的怒火却让莫韵儿更加高兴。

第219章 十四之夜起大事

这一天夜里,主院里人人自危。听说王爷发了一场大火,把王妃都骂哭了,罚王妃禁足一个月,三个月不得领月钱;而花容云裳也被降成二等丫鬟,罚一个月的月钱。

下人们听说王爷朝王妃发火,个个都解气不少,终于不必被王妃折腾个半死。

第二日,王爷更是命朝雨找来一批小工,把菜园子重新收拾一番。

莫韵儿的婢子更是每日都去主院打探消息,万一看到王妃私自外出,就报给王爷。

不过几日来,王妃当真是足不出户。而王爷每日都会到莲晴院陪莫主子用膳,这让莲晴院的人看到了希望,如今只盼着莫主子赶紧抢在王妃之前生下世子,那便一世衣食无忧了。

莫韵儿抓紧时候给清妃传去消息,意思是让清妃趁傅氏与王爷有嫌隙时,最好寻个有力的借口,一举将傅氏铲除。

她原本只想接近贺东风,探得他与太子接应的消息,好传给大姐,对傅氏没任何想法,可如今,她想借大姐的刀,杀傅氏。

傅氏若不在了,她迟早能成为贺东风的枕边人。

都说人是贪心的,从前她没想过要与贺东风做真正的夫妻,如今她改变了主意。

“嬷嬷,这信务必交到大姐手上。”

“老奴晓得。”

可这信一来二去,还是到了贺东风的手里。

书房里,千夙坐在矮榻上,享用着贺东风从宫里给她带回的果子。这是番地进献的果子,京城里找不到一颗,也就他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才得到这些果子。

“别食用太多。”

千夙瞪他:“这次玩儿大了,你禁足一个月试试。”

贺东风失笑:“我看那莫韵儿信了个十成十,还给清妃传了信,这进展还算顺利。多得娘子献计,咱俩才能这么快就骗过了莫韵儿。”

“你少得意,那莫韵儿可不是省油的灯。你想想,她都敢只身一人潜入主里,来到了我窗户前,从屋檐倒挂着吓我,这身武功就不是盖的。她的脑子若跟武功一样好使,我定然落下风。”

贺东风走过去,拿帕子为她轻拭嘴巴。她的脸养得圆了些,他爱极这滑溜的触感。

千夙推开他的手,不满道:“说正事呢,你想入非非到哪儿去了?”

“知道我想入非非就好。欲求不满的男人,只能靠臆想过活,哎。”

“不是还有手?”千夙接话接得顺溜。可周遭的空气突然冷下去,她抬眸一看,不好,贺某渣生气了。

贺东风的唇凑近她的脸:“娘子很懂呢,为夫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你不必为夫替你启蒙,为夫的职责不到位啊。”

千夙躲过去:“靠这么近做啥?我怀着身子哩。”

贺东风也站起来,深吸口气平复蠢蠢欲动的心。眼下最紧要的是,做好准备,必须万无一失。

“今夜我去东宫与太子商议要事,轻尘回府了,今晚你可安睡。”

千夙点头:“轻尘在就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间千夙再几日便孕满五个月,胃口突然好得惊人,肚子也胀起来了好些,幸好是被禁足,不用出去,不然眼尖的还是能看出来的她有馅儿了。

多得海棠,她穿着新样式的衣裳,略略宽松,设计感满满,如此遮挡一下孕肚效果挺好的。

离十五不足三日时,千夙虽说知道太子大事欲发,可还是掩不住担忧。

贺东风安慰她,说一切俱已准备好,绝无意外发生。

千夙蹙紧了眉头对他说:“你听好了,我是绝对不会当寡妇的,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带着你的崽嫁给别人,让他唤别人作爹,让你娘换个儿子,让你弟换个长兄。”

贺东风心知她牵挂他的安危,他握住她的手道:“我会保护好自个儿的命,平安归来。你也须切记,保住命比什么都紧要,比我都紧要。”

“我明白。”千夙的身子微颤。贺东风是要陪太子做大事的,不可谓不危险,即便此次顺利让太子扫除了障碍,以后呢,伴君如伴虎,最是无情帝王家,当太子成了皇帝,会不会兔死狗烹?

未来,仍是个未知数。

贺东风与千夙说了一宿的话。天亮,两人仍打起万分精神,奔赴各自的战场。

千夙的战场在书房里。她昨儿个让贺东风写了一封兵书,上面书着何时集结,何时起兵,下面还戳了章,格外像那么回事,只是这兵书是假的。

话说这段时间以来,贺东风去莫韵儿的院里很是频繁,因此,莫韵儿对王爷疏冷王妃深信不疑,更是把触角伸到了主院里。

只是莫韵儿每次到书房门外,王爷便出来,她还一直未进去过。

这日知道王爷外出后,她特意捏着王爷的一个物件来主院,说是王爷吩咐要放回书房,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主院。

毕竟大伙都看到王妃被王爷禁足,而莫侧妃却深得王爷的心。

莫韵儿顺利进入王爷的书房,她把门锁上,开始搜她想要之物。书架上,柜子里,放卷轴画的瓶里,连每个砚台底下都要看看有没压着纸张。

与书房一墙之隔的千夙,透过先前开好的洞,看到莫韵儿的一切举动。

突然,莫韵儿伸手拨开瓷盆里的土,露出纸张的一角。

贺东风果然心细如尘,居然把兵书藏在了泥里,若不是她比他更心细,定然找不到如此隐秘的地方。

莫韵儿将兵书上每一个字都记下,集结日子为十九日三更,起兵之日为二十。算来还有七日,幸好她发现这兵书发现得早,若是再过几日发现,一切便都迟了。

她小心地将兵书又藏回原位。

到时候,她提前派人将贺东风拦守,只让太子一人起兵,后面再把傅千夙供出去,说傅千夙入过贺东风的书房,出卖了他,贺东风定会杀了傅氏,而她与贺东风又能安然无恙。

莫韵儿小心翼翼地离开书房,离开主院。

回去后,她写了一封信,用十九文,二十文代替了她要说的内容。这封信顺利地传到了清妃的手上。

她特意着人去了冷宫一趟,借了齐贵妃的旧势力,又着人潜入三皇子的宫邸,与三皇子做好交易。

一场没有任何征兆的暗斗揭开了幕布。

十四这一夜,注定了不同与往。清妃侍寝,半夜里突然发现皇上吐血,而矛头竟然直指太子稍早送来的暖胃茶。

清妃早已收买了皇帝身侧之人,她假借皇上口谕宣太子入宫。

太子不疑有他,匆匆入宫,却不料想,在皇上的床侧,被宫人制服。

清妃从帘幔中缓缓走出,对太子冷笑:“太子意欲谋害皇上,夺权篡位,传皇上旨,废太子,东宫一应人等打入掖庭。”

太子挣扎:“清妃,你何来父皇的旨意?你这是假传圣旨,论罪当诛。”

清妃一巴掌扇到太子脸上:“本宫今日要你死,你不能不死。你要圣旨,本宫便给你看。”

说罢,她从皇帝的床榻上取来圣旨,让皇帝身旁的太监常在宣读圣旨。

太子只听见圣旨道,皇太子按罪当废,关禁宗人府,此生不得出来,而皇三子先前遭奸人陷害,今已彻查为清白,因德才兼具立为皇太子。

“清妃,你犯下此祸乱朝政之事,就不怕父皇看到?”

清妃毫无怕惧:“我有什么好怕的?等太子你死了,自然有人来担当谋害皇太子的罪名,这与我何干?”

太子双目圆睁:“你立三皇弟为太子,却又想将罪行推至其母齐贵妃头上,你觉得三皇弟会放过你?”

清妃哈哈大笑:“太子,你慈悲为怀,养在深宫,自然不知道那齐贵妃母子是何等残害于我。便是你,也没见过你的母后长何样罢?宫里除了皇上手里那卷画,哪里还会有先皇后的画像?”

太子愣住:“你想说什么?”

清妃阴戾地指着她自己的脸:“你觉得这张脸,到底是凭什么才能一夜间得到皇上的垂怜?自然是因为与先皇后极像,皇上才会看到并带回去。”

“你,你冒充本宫母后的容颜,你该千刀万剐。”太子总算知道这里头的秘密。母后是因生他难产致死,父皇思念母后已久,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与母后长得极像的女子,又怎会不留在身边呵护宠爱。

清妃走到太子跟前,一脚踩住太子的手:“该千刀万剐的,是你们。若不是你,你母后不会死,你母后不死,齐贵妃母子又怎会将主意打到我莫清儿的身上?为了我这张脸,他们在我身上做了多少让我屈辱之事?让我死又死不去,活又活得不像个人。你以为皇上宠爱我?不过是拿我当替身。你们一个个的,都该死。这江山便是给我,也不足抵消你们的罪行。”

“来人,押齐氏上来。”

齐贵妃被蒙着眼睛带到,像条狗似的脏兮兮的狼狈不可言说。清妃亲手将一柄剑塞进她手里。

“杀了前面这人,我就放你儿出来,不然,我将他剁成肉碎。”

齐贵妃颤着手,尖叫一声,剑往前刺过去。

第220章 讨逆贼,升大官

千钧一发时,紧闭的大门被巨大的冲力撞开,贺东风一身铠甲威风凛凛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清妃即便见到了贺东风也不畏惧,用力抓紧了齐贵妃的手向太子刺过去。

“大胆妖姬,谋害皇上与太子殿下,为祸宫闱,人人得而诛之。来人,将清妃射杀。”

御林军首领一声令下,侍卫齐齐举箭对清妃。

莫清儿大笑不止:“我死了,你们的皇上与太子也得没命。”她一脚踹开齐贵妃,夺过剑生生刺进齐贵妃的胸口。

而后扯开齐贵妃的眼前的黑布,让齐贵妃看清是谁杀了她。

齐贵妃死不瞑目,可她再也没有机会教训莫清儿这颗她亲自调教的棋子,更没有机会救她的儿贺詝。

莫清儿见齐贵妃断气仍不解恨,从齐贵妃的胸口抽出剑来,连刺十几剑,以至齐贵妃的胸口血肉模糊。

“贱人,下去陪你儿子。”

在今日之前,贺詝已不堪折磨咽了气。她让贺詝戴上了手铐脚镣,不给他吃喝,却又拿水放他跟前,让他像条贱狗般地不停向前爬,却仍够不着水。

贺詝如果有她一半强韧,也不至这么快就撒手人寰,可偏偏,长在帝王家公子,心气又怎会收敛得起来。

这对母子没有一个好的死法,莫清儿觉得,她也算报了仇。不过,既然这条路走到了现如今,她没有退路了。成了,她就会成为大雁朝唯一的女官,至高无上,手里捏着帝王家的种,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就死,主宰雁朝的天下。

若是输了,她也不亏,还有皇帝与太子给她陪葬不是。

莫清儿举剑横在太子脖颈间,得意看向贺东风:“我就知道,你不是韵儿能摆平的。可惜,你手里没有筹码,而我,手里有天底下最尊贵的两条命,你敢杀我吗?”

贺东风的声音似淬了寒霜:“莫清儿,即便本王不杀你,你的命也不久矣。你觉得齐贵妃旧党若能让你乖乖摆布?”

莫清儿一愣,很快明白过来。这个齐贵妃,是打好了主意取她而代之的。难怪会痛快地交出手里的旧党名册来,让她逐一联络。

他们只等她逼完宫后,就将她一举灭了,如此齐贵妃一党又能登上权利的高峰,甚至,雁朝的千秋万代都成了齐氏一党的囊中物。

莫清儿又一剑抹在齐贵妃的尸体上,当即鲜血流淌了一地,浓浓的血猩溢满整个屋子。

“贺东风,只要皇帝太子都没了,我可以让你当摄政王,如何?你如今若归顺我,日后必定不后悔。你若不答应,今日这场屠宫的罪名,你晋王一族世世代代都洗脱不掉。”

贺东风不屑:“痴人说梦。你若放了皇上与太子,本王可留你全尸,你若违逆天意,本王不止将你,还有莫韵儿五马分尸,你莫氏一族男的充军,女的当营妓。你死了没什么大不了,你的族人遭罪。”

莫清儿狠狠咬牙。叫她放弃到手的江山,她不愿意。族人为她受牵连又如何,她不可走到这里就停下。

“贺东风,废话少说。”莫清儿自己用剑抵着太子,又朝旁递眼色,皇帝身边叛变的几个便将皇帝从床上拉起,牢牢控制住皇帝。

“敬酒不吃吃罚酒。莫清儿,你死到临头了。”贺东风一个纵身飞过去,御林军首领也飞扑至太子跟前。

莫清儿本就受过训练,见贺东风不要命地冲来,她朝太子脖子上抹了一道,汩汩的血迸出来,太子脸色当即如纸白。

而控制住皇帝的几个宫人,将一颗拇指大小的药丸塞进皇帝嘴里。他们都是豁出去的,就想干一罪大的告老还乡,拿了银子日后高枕无忧。

“贺东风,皇帝吃的毒丸,若没有我给的解药,一个时辰驾崩。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最毒妇人心。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贺东风高举起剑,用力刺过去。

莫清儿将手里的太子推给她的同党,而她对付贺东风。习武六年,她的武功底子并不差,一招一式,都是往人的死穴上点。

贺东风懒得跟个女人斗嘴皮,两人直接过招,打得乒乓作响。

莫清儿的气不足,眼看就要落下风,她不得不耍阴招,抓出一把刺目的金粉朝贺东风砸去。

关键时刻,门外忽然一声尖叫:“大姐,快收手。”

莫清儿听到自个儿妹子莫韵儿的声音,一时走神,遭了贺东风一记拳头,头上戴的冠掉落地上。

莫韵儿被御林军扣着,动弹不得,此时她恼自己太嫩,根本就不是贺东风这等老狐狸的对手,亏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贺东风与傅千夙那女人交恶劣,自己迟早能坐到那个位置来。

谁知,贺东风只是表面喝下她掺了药的粥,又假晕在她面前。待她回过神来,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只要是贺东风参与到里头去,她大姐的计划八成会葬送。她匆匆赶来,却被轻尘缠得够呛,手臂被他斩了一刀,好在她用了金创粉止住血。

“大姐,收手罢。”莫韵儿眸中湿润。

莫清儿哪有收手的道理,恶狠狠骂妹妹莫韵儿:“怎么,动感情了?那你便站他那边去,大姐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怪你。”

“不,大姐,你死我也活不成。”莫韵儿朝贺东风跪下,“我劝大姐收手,你放了她行吗,我用自己的命来替她。”

“韵儿,起来,不要去求这些狗男人。韵儿,大姐不会输的。逼宫的人是贺东风,我只是保护皇上及太子。”莫清儿说着拔了头上的钗子,对准一旁耷拉脑袋的皇帝。

太子及贺东风齐道:“住手!”

“今儿谁敢杀我,我便与皇帝同归于尽。都给我退下去。”

莫清儿只道自己手里已经握着救命符,非但不会有性命之危,反而还能借这张王牌逃脱。

都怪贺东风,他若不来,皇帝和太子算什么!还不是乖乖落到她手中。

“韵儿,过来。”

御林军恐莫清儿伤了皇上,便将莫韵儿放开。

姐妹二人一个挟持皇上,一个挟持太子,一步步往外走,眼看出了房门,只要再过两道拱门就到了莫清儿早已策划好的暗道。

然而,眼前突然出现了那个龙袍加身至高无上的人。还有,紫色滚着金边的太子。

“大姐!”莫韵儿的心慌作一团。

莫清儿倒抽一口凉气。她中计了!

皇帝缓步过来,龙颜大怒:“这就是朕的好清妃。来人,抓莫氏逆贼,抽其筋断其骨投入明湖,着法师下一道符,永世不准莫氏超生。”

皇家没有感情。便是皇帝见清妃与故去的先皇后有七分相似,常常借着清妃来缅怀亡妻,才许她身份头衔,给她锦衣玉食,养在自己身旁,以慰思念。

然而,当皇帝的尊严被挑衅,当别人触到他的逆鳞,那仅剩的一点余温都会消失殆尽,冷血无情重新上来。

莫清儿触犯天威,也莫怪乎皇帝对她的惩罚竟残暴至此。

“东风,你救驾有功,你想要什么,朕都许。”皇帝终于看清莫清儿的真实意图,对贺东风的信任又加深几分。

莫清儿是万没料到,她的计划早就失败了,她与韵儿手里的这两人,俱是皇帝与太子的替身,目的是引蛇出洞。

她真是败得彻底。

“皇帝老儿,你想抽我的筋断我的骨,我偏不如你愿。”莫清儿金灿灿的钗子猛地刺入自己的脖子,鲜血喷出,她那张脸娇媚得吓人。

莫韵儿发出崩天的嚎叫:“大姐,姐姐!姐姐别扔下我。”

御林军制住莫韵儿,莫清儿的尸体也很快被清理走。一场大变悄无声息地落幕。齐贵妃与三皇子贺詝均死,剩下那些余党再也翻不出什么妖风来。

至此,齐妃一党算是彻底地退出夺嫡之争。

皇上经此事,顿感龙体垂垂老矣,江山再也不需要他这样的老人来操心,需要的是他的下一代重新注入新的力量,带来新的改变,而他也该颐养天年。

三日后,皇帝留下了诏书便去往皇后的墓地,祭拜完便云游四海去了,让大臣们扶持太子登基。

这一切来得顺理成章。

而千夙也松了一口气。那日,她是亲眼看着莫韵儿在贺东风的粥里下药,然后又用贺东风的令牌假传命令,不准王府所有人外出。

贺东风当然没喝那碗粥,他终于进宫去。

她也做好了准备,若莫韵儿发难,她就带着太妃与贺珏躲进地道里去。地道准备了有些日子,这也是她为何折腾菜园子的原因,大家只会看到她使劲折腾的表面,殊不知菜园子那些泥啊,都是从地底下一堆堆挖出来的。

好在莫韵儿无暇顾及太妃,贺珏与她,王府也终于安全了。

皇帝让位后,太子,也就是新皇帝上位后,因贺东风赏无可赏了,便给个比肩王的称号,又重新封赏千夙为一品诰命夫人。千夙不知该笑还是该纳闷,身份什么的,该有用的时候特别有用,可是平常,于她没有一点用处,反而还招人嫉妒。

所以这日贺东风回来,千夙蹙着眉与他说:“王爷封侯,是喜多还是累多?”

第221章 炸不死你丫的

贺东风知道她想说什么,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好生安抚:“如今虽将齐妃一党及清妃等铲除,然朝廷之外仍不安宁。还记得元夜你在街市遇到的阿牧哥与绿枝吗?”

“记得。他们怎么了?”千夙的眼皮一跳,想到那个甩鞭子的绿枝,心里鄙视得很。

贺东风凝重道:“你观察得细微,他们的确不是雁朝的人。阿牧哥是西域如今声势壮大的一个部落之王,绿枝则是他的女官。这是他们来雁京的化名,他们真正的名字是,牧阿罗和巴绿刹。”

“巴绿刹,还真与她的凶巴巴的形象合衬得很。我还道绿枝这名字如此诗意,人不如其名,原来只是化名。他们从西域来,是为了刺探京城的局势好趁危入侵?联系起来想,他们极有可能早就与齐贵妃一党勾结,才敢大剌剌地来雁京。”千夙越想越觉得元夜那晚,太过便宜这两个西域人。

早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她怎么也得让他们十天半个月起不来。

千夙眸光灼灼:“王爷有何打算?听说西域人勇猛好战,骑术箭术更是胜于中原,若早晚终须一战,王爷还是及早做万全准备。”

“你说的对。除了骑术与箭术,他们的巫术也很能蒙人,若用在交战上,恐会成为一大致命武器。”

巫术!千夙又细想了下元夜见过的牧阿罗与巴绿刹,他们不会巫术吗?否则怎么那夜不施展?

总之,这二人胆敢来京,肯定不是单独前往,身后队伍随从定然不少。既然他们使了一招深入虎穴,那便还他们一招关门打狗。

“王爷,我有一个主意,要不要听?”

贺东风见她眼底暗藏的锋芒,暗叹如若夫人身为男儿,文韬武略定在他之上,不得不佩服。

从前他还以为她自小师从了哪位得道高僧,才有这般七彩灵窍心,如今他知道,她并未师从高人,而是她本就像一本书,引得人越看越想深入。

“夫人有何锦囊妙计,为夫愿闻其详。”贺东风煞有介事地做了个揖。

千夙一掌拍过去:“去去去,别跟老娘使这些有的没的文绉绉的,别扭。”

贺东风失笑:“你是娘,不是老娘。”

千夙差点拧他耳朵。不过正事要紧。

“牧阿罗与巴绿刹今在何处?”

“离城不过几十里地扎营。因扮成镖局的,并未引起重视。”

千夙摇头:“所以,这就是你们做官的没有擅忠职守,缺少了足够的认知。这样一个疏忽,日后会酿成无可挽回之错。”

“夫人所言极是,为夫听进去了。你说的妙计是?”

千夙跟他咬耳朵。之前她特意在他书房里留了一纸假兵书,兵书上写的是十九集结,二十行动,想必莫韵儿把消息传到了莫清儿那里,那么齐妃一党也紧随其后知道。

齐妃一党与西域勾结,这样重要的消息,他们不会不卖给西域的部落王。毕竟,他们大势已去,往后都不会在朝廷占据重要位置,不如让西域的人替他们讨回公道。

“王爷,今日正是十九。你试想想,如今太子继位,那位西域的部落王,还会不会按原计划杀进城来?在我看来,他们必定会来,只是来的人多或少,仍未可知。”

贺东风蹙紧眉头:“你如何知道他们肯定会杀到城里?太子登基,也就代表着一切别的势力已被清除,是个聪明人都会立即往后撤,怎会以卵击石?”

千夙笑着拍拍他的肩:“聪明人的确会这么做,紧贴形势而行。可牧阿罗只是部落王,还不是主宰西域的统领者,千里迢迢来京,不做一番行动让老家的人看看,他如何树立威信?再说了,来这里不要成本么?衣食住行,车马劳顿,来都来了,无功而返,可能吗?”

贺东风深思起来。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好夫人说的话,特别有道理。他虽前往过西域,却未与西域的人交过手,与他们交过手的乃他的父王,是以他对西域的人,只能说了解皮毛,还都是从父王那儿听来的。

“王爷,我想给你举荐一个人,他可帮你。”

“谁?”

“沈谦。”

“呵。”贺东风笑得阴阳怪气的。这时候,她想到沈谦?这是几个意思?

千夙瞪他:“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可说对西域的了解,沈谦的确在你之上,他几次三番去西域,也与西域的人交过手,绝对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给你找助攻,你还不领情。”

贺东风说不出话来。纵是不愿,也不得不承认,沈谦的确能助他。

“王爷,今夜不管是牧阿罗或巴绿刹来,你都不许杀了,也劝新皇帝别杀。要知道,你拿下他们中的一人,只会激起另外一个的逆反之心来,这于你们没有任何好处。皇上要的是他们的俯首称臣,不杀之恩比杀了更能得道。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个道理,你定然比我明白。”

贺东风应下:“好,我听夫人的教导。”

“至于妙计,我没有,不过想先请君入瓮,后院失火。这就是我让你请沈谦帮忙的缘故。”

千夙细细跟贺东风说了一番。贺东风听罢,直接入宫去面圣。

三更时分,城门被撞开,在雁京的所有人都在梦乡时,一队西域的精兵闯入,未几便是鸡飞狗跳,人人惶恐。

牧阿罗骑着高头大马,身披西域特有的铠甲,手持一柄三叉斧,居高临下纵容手下放火掳掠。

然而,才升起来的火苗,总是燃不起来,没一会儿就熄灭了,特别奇怪,让牧阿罗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不过,他带的兵足够多,这支精兵由他自己操练,所向披靡,城外有数万兵堵守,只等城内一声令下,便从城的四个方向涌入,夺雁朝的权,插上他们西域部落的旌旗。

牧阿罗打起精神来。这次,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牧阿罗才是一统天下的王者。

精兵越走越近京城腹地,眼见就要攻入皇宫。

可此时,皇宫外愣是无一人把守,大门虽紧闭,却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撞开。牧阿罗说不震惊是假的。

不是说雁朝人擅于谋略?如此城门大开,会不会里头有埋伏?

“一百精兵先进入,其余在外堵守。”牧阿罗下令。他怕里头有诡异。

等这一百精兵进去,很快又出来,说皇宫里连个侍卫都没有,御林军更是一个影子都没有。

空城?

牧阿罗搞不清了,正欲先撤再盯,冷不防皇宫的城墙上,出现了一字排开的暗影,他们手中飞出了大小不一的飞镖,这些锐利的飞镖将马匹伤得惊吓四起,牧阿罗的坐骑幸好闪开得快。

城墙上一道银色铠甲的影子威风凛凛。

“城下牧阿罗,若是来拜听本朝圣威,可放你进入;你若作其他想,劝你还是及早离开,后果并非你能接受。”

牧阿罗仔细辩认,终于知道此人身份。正是如今的新皇帝身边的智囊团,晋王贺东风。

“晋王爷不是才成亲不久,怎么不抱着娇妻?”牧阿罗想取笑。

谁知,上面又一道身影出现,那身影身着浅绿衣裳,在一众暗影中尤其突出,就像沙漠中一抹绿洲,让人心里清恬不少。

“牧阿罗王,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我夫君正陪着我呢。怎么不见你的女官巴绿刹?”

牧阿罗盯着那抹身影看,心里嗡的一声,原来,竟然是元夜在街市遇到的那位奇女子。她竟然,是晋王的王妃。

当即,他心里不是滋味。如此佳人,若自己得到的话……这更激起他要屠城的疯狂念想。雁朝这片广阔的土地,如果在他手里,那么,像这样的佳人,他要多少就能有多少,何其惬意。

可是,那位佳人一下子变了脸。

“牧阿罗,上次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若知道的话,我早就断你一臂,或断你一腿,让你活不到现在。讲真的,你这样贸然来雁京,危险重重,我们不会杀你,但你也要知趣,懂吗。”千夙亮出了一个令牌。

“这令牌是我们王爷特意命人打造,你若归顺雁朝,你便还是王,你若不归顺,今儿就把你网住,让你出不去,回不去西域。”

牧阿罗笑,这位娘子说话真是好玩,可是,他如今没那心思。

“来人,攻进去。”

一声令下所有兵都冲向了皇宫,这黑压压的一团,说不吓人那是假的。

可千夙还是站得挺直:“我好怕哦。”

说罢,她抬起手来,让人放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是什么,牧阿罗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东西让他很不舒服。

他的精兵们就更不舒服了。

呯呯呯呯,烟雾四起,吓得所有人都往后退。可仍旧不少人被炸出一团模糊的血肉。

这东西是什么,嘿嘿,厉害了,这就是秦安帮忙研究的炸药啊。看炸不死你丫的。

牧阿罗震惊,可是再震惊又有什么用,这东西威力无穷,多少精兵,血肉之躯,能挡得住多少?

第222章 幸城开始新生活

“怎么样,牧阿罗?”千夙温柔浅笑。

牧阿罗自是恨得牙痒痒。若不是方才亲眼见到她抬手让人放了那威力无穷的东西,他根本不敢相信,这女人竟是个惹不得的人物。

贺东风何其有幸得到这样的奇女子。

牧阿罗冷笑:“都说你们雁朝人主张君子之说,倚仗这样的手段,不见得光明磊落。有本事轰烈打一场,一决胜负。”

贺东风刚想斥言,千夙先他一步发声:“牧阿罗你属猪的吗?若不然,你怎好意思说得出光明磊落这四字?你与齐贵妃勾结,煽动她内乱,趁危偷袭,放火掳掠,若不是我们时刻警惕,雁京城就要被你洗劫成生灵涂炭的鬼城。

论为王者,自会替天下苍生谋福祉,而你反倒加害黎民百姓,你想当王差了几百条街。原本你有一手好牌,可以带领你的部落休养生息,待兵强马壮之时再问鼎为西域王不迟,可你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用你疲惫不堪的精兵来攻强敌,输是天意。

我方才说过,我们不杀你,但你也要知趣。若不想死伤无数,我劝你撤兵,然后与雁朝议和,否则,你们出不去雁京,而你们的部落,也将彻底灭种。”

牧阿罗倒抽口凉气。攻打雁京前,他已做好两手准备,赢了他将一统西域与雁朝,输了,不过头点地,他的部落仍有后人继承。

可是,这位晋王妃竟然说,要他的部落彻底灭种。

“晋王可真是仁义,前后夹击。”牧阿罗捏紧拳头。

贺东风眸光愈深:“好说,仁者无敌。”

一对舔不要脸的夫妇。牧阿罗被逼得前无可进,后无退路,第一次尝试到煎熬的滋味。

突然“呯”的一声,那威力无穷的东西燃起火花,牧阿罗的精兵已吓出阴影来,纷纷后退,如临大敌。

牧阿罗可悲地想着,以往他战无不胜的精兵,在此时跟平常百姓无异。这就是兵强马壮先进的雁朝带给他的,最深的感悟。

最让他难受的是,他们的死伤少计已上千,而对方却不费一兵一卒,这就是差距。

他朗声道:“晋王妃怎的言而无信,又放此物。”

千夙不好意思摸摸头:“嘿,兄弟,我一时手滑,真不是有意的。”

牧阿罗还能说什么。就连他的军师此时都噤了声。这位军师在雁朝待过一段时日,又在各大部落间转辗,居然都摸不清那威力无穷的东西是何物,自然不敢冒进。

“是了,你那位女官巴绿刹,此时已赶至城门外,听说她身上绑满了爆竹,想干一票大买卖,你再不去救她,恐怕她就灰飞烟灭了,被我们灭,嘻嘻。”千夙刚得到沈谦的传信。

牧阿罗眉头紧蹙,传命下去,让他的心腹去城外阻挡巴绿刹。他就知道,巴绿刹怎会轻易回去。

“你不亲自去吗?你那个知心人好像打着与你殉情的主意咧。你们是不是觉得,殉情特别伟大啊?”

贺东风见她还跟牧阿罗聊起天来,轻咳两声打断她:“你跟他很熟?”

“吃什么干醋!”

她复对牧阿罗说:“接下令牌,我们就当你对雁朝俯首了。别想耍花样,在雁京,我敢说,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会成功。知道你们的人放火却燃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么?因为你们来之前,我们命人全城洒扫过,还加了些潮物,每个角落俱又潮又湿润,你的火又怎么点得燃?”

牧阿罗瞪大了眼,居然是这么回事。这个女人实在是聪明绝顶。

他瞪着那个令牌,挣扎了好一会儿,为了兵士,为了部落,为了跟随他的人,他最终还是捡起了令牌。

“你看,我说对吧,牧阿罗王就是这么聪明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觉得,皇上可以给个封名了。”

“夫人说得极是,这就去奏请皇上,让他赐封牧阿罗。”

贺东风携着千夙,两人居然连后续都没盯着就走了,这当众撒狗粮撒得真狠。

牧阿罗叹气,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有一个厉害的女人,他总算见识到了。不知他背后这个厉害的女人,何时才能寻到。

皇上听说牧阿罗已降,高兴不已,当即赐了个名,叫罗俊杰,还让下面赐黄金布匹粮食等,当真是礼待有加。

贺东风奏请完出来,见他的小女人已然快睡着。平常这时候,她睡得不知天南地北的,今夜为防意外,忙里忙外,陪着他对付牧阿罗,说不感动是假的。

将她打横抱起来,慢慢往宫外走。外面平静如昔,仿佛稍早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不曾发生过。

明月当空,夜风似水。

若不是她长了些体重,他真想这么一直抱着她回府。

如今他要完成的事,都顺利交了差,虽则皇上仍与从前待他一样,可终究有一日,会担心他功高盖主。

是时候去兑现他答应她的事。不当王爷,只当个平平凡凡的男人,有爱妻有孩儿,日子过得平淡又温馨,光是想想,他的心都温柔起来。

母妃会答应他的吧,毕竟贺珏不小了,很快就可以担起晋王府来。可那小子比他更不愿在官场上打滚,未来仍未可知。

可他的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两个月后,晋王府人去府空。任是皇上百般挽留,晋王却毫无所动,说是谢太妃突然患了喘症,他们夫妇俩要抓紧时间带太妃去寻医问药。

至于贺珏,他拜师学艺仍未可以出山,但可以预料的是,将来出山,他会投军,沈谦也答应了他,到时候会带他。

贺东风与千夙先是拖家带口来到杏村,停留了数日,问候了林伯林婶,又设了一桌宴招待文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之后,他们继续上路。

最后,他们落脚地是幸城。幸城离京城相去甚远,依山傍水,气温宜人,一年最冷的时候不过十来日,多披一件棉衣即可。

贺东风在幸城早就置下宅子,还请了管家,婆子和丫鬟,宅子并不比京城的晋王府逊色,反而更显雅致。

朝雨轻尘,花容云裳照样服侍主子,贺东风还重金请了产婆,只等千夙临盆。

千夙开始了新经营。幸城不大,民众喜吃甜食,因此她买了个小小的铺子,专门做甜品,名为幸福甜品店。

因她没雇人,时不时花容云裳也要来帮忙,贺东风更是一有空闲就来收银子。

幸城的街坊们都道,这妇唱夫随的羡煞旁人。

千夙的手艺不在话下,甜品店很快便打开市场,只贺东风恐她过于操劳,每日只准她卖五十碗,于是从开门那一刻起,各家的老婆子,老大娘就来排队。

每当此时,贺东风就感慨,他的娘子真真是与银子结了缘的,她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显得他这大男子一点用处都没有,很是郁闷。

夜里,贺东风端来温水,给千夙泡脚。

千夙见他便是做着这等生活琐事,也丝毫不减那身贵气,不由打趣他:“谁说你吃白饭来着?依我看,你这沐足松筋的本事不错嘛。”

贺东风直愣愣盯着眼前的木盆,有时候他自己都觉惊奇。人生的境遇谁能说得准?他从王爷变为平民,居然也心甘情愿做着这样的琐事,这是从前想都没想过的。

回过神来,他细心为她捏脚:“就没见过比你还忙的孕妇。你不歇,孩儿也要歇的,要是女儿,出来得埋怨她娘让她在肚子里就累着。”

千夙笑:“是女儿多好,她在我肚子里便掌握经营之道,以后会是雁朝首富的。”

“首富?有个这么会攒银子的娘,敢称第二,无人敢占第一。夫人,下个月就要生产,不如在家里歇着?”

“歇不住,做习惯了,一时半会儿不动身子不舒服。其实,适当的运动有助于生产,你放宽心。”可她自己也是有些怕的,十级阵痛啊,想想都头皮发麻,万一到时候她不会用力怎么办。

贺东风也紧张,生平第一回当爹,这孩子就跟他的心尖尖似的,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给他,还有他娘。他希望是个女儿,像她的女儿。

千夙望着自己鼓起来的肚皮,想了想道:“贺东风,到时候我要是太痛,你得做好准备我抓着你咬。”

贺东风慎重地点头。

孕晚期腿肿腰粗那是必然的,千夙每日看着自己胀了一些的脚都叹气,这马上就要变猪蹄了,要是生完后减不下去,真要变猪了。

再一个月就卸货了,想想日子过得真快,在孕期里发生这样那样的事,幸好都平安度过,孩子也没让她多难受。

很快便能见着这个跟她血脉相连的娃了,不知长得像他还是像她,不知是个贴心的,还是个捣蛋的。

她得多准备些小衣服,小尿布什么的,还有孕妇产包,月子服月子鞋月子帽什么的。

正要去拿针线,花容高兴来报,裴夫人来了。

千夙一愣,文俏然来了。

她小心地出去迎接,只见文俏然的肚子居然也挺着个锣。

“俏然,”千夙的话还未说完,文俏然大喊。

“快,千夙,我,可能快要生了。”

第223章 生娃惊险记,王爷有点傻

千夙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文俏然快要生了,先准备个啥?等等,她明明提前做好计划的,怎么一慌起来就什么也记不住了?

深吸口气,她让花容去请那位贺东风重金聘回来的产婆,这连,她让云裳与文俏然的婢子一个去烧热水,一个去拿她的待产包来。

虽然场面一度很是混乱,但乱中有序,等产婆过来,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千夙想跟进去看看,也给自己个心理准备,可产婆不让她进去。

“唉哟,我的姑奶奶哟,万万使不得,你这是头胎,还是别进去了。”

千夙只能眼巴巴在房间外头等着,耳边听着文俏然一声比一声重的呼叫,比杀猪还要惨。想到自己生产那日,她忙捂紧了耳朵。

产婆说的对,她这是头胎,还是不要受到影响的好。疼是必然的,万一为自己增加了心理负担,事倍功半。

千夙暂且离开了产房。出去问送文俏然过来的下人,说是夫人与老爷吵架了,一气之下离开京城来找她散心的,谁劝也劝不住。

好在是到了这里才作动的,不然,他们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老爷有多疼夫人,他们都是知道的。

千夙摇头,这有人疼的女人就是矫情啊,跟自己一样。从前活得像个汉子,什么都自己做决定,如今有人撑腰了,脑子越来越不好使,记性也差,更更重要的是,比从前作。

刚要问云裳那连如何了,却见贺东风连奔带跑进来,脸色白得跟纸似的,一见到她忙问:“你不是在生产?”

“谁说我在生产?那是文俏然。你崽子还没到时候出来。”

贺东风差点两腿一软栽下去,方才在街市,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说话只说一半,害得他以为她要生了,恨不得长四条腿跑回来。

“文俏然怎么来了?”

“说是与裴大人吵架了,出来找我散心。”

贺东风拧眉:“你们女人就这点不好,一声不吭跑得连个影儿都没有,我们男人找起来简直要命。”

千夙顶撞他:“那也是你们男人做错了,我们才走的。谁想在你们那儿受气了?”

贺东风一噎,很快妥协,反正怀着孩子的人最大,说什么都对。

“不过,你可不许学她,叫我好找。话说回来,我的脾气都被你磨没了,怎么也不会惹你生气到离开。”

“这话得等你老了再说,现在说不作数。”

两人说话间,远远地只听产房一声哀嚎,吓得千夙肝胆俱裂。文俏然不会有事吧?古代不比现代有先进的仪器,有麻醉,疼就只能忍着,生个孩子就跟走趟鬼门关一样,幸运的跨过去了,母子平安;不幸的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千夙往前走,贺东风问端水出来的花容:“里面如何了?”

花容道:“裴夫人使不上劲儿,孩儿的头出不来,她好像没多少力气了,这么下去状况不好。”

千夙光是看着那盆血水,牙齿就打颤。天啊,到时候她生产也是这么一盆盆血水往外倒的吗?顿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似的。

贺东风感到她软下去的身子,忙在她腰后伸手顶一下:“你不是她,别乱想。”

“可是,可是,”千夙连话都说不下去。

忽闻里头的产婆大喊:“夫人,你再使把劲,你不想看看你可爱的孩儿吗?来,跟着婆子我做,大口呼出来再吸气。”

这么下去可不行。

千夙急了。文俏然也是头胎,一个不慎,真的连命都要搭在生小孩上面。而且,她是离家出走,京城的裴山这会儿得急得不成样子,偏偏还错过了孩子的出生。

文俏然在里头快要撑不住,若连她这个好友都没能给她力量,何其可悲。

“俏然,我听说裴山快要到了,你加把劲。”

里头的文俏然听到裴山要来,似乎又缓过劲来了,汗涔涔的头发黏在脸上,虚弱得无可复加,她感觉自己好似在阎王的门前,随时都要进去。

“俏然,裴山多喜欢你与孩子啊,你一定可以的,加把劲。”

文俏然想使劲,却使不上来。

千夙又道:“俏然,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孩子,舍不得裴山的。你不加把劲,万一裴山抱着你娃去找第二春,让你的娃喊别人当娘,你可怎么办?”

文俏然被刺激,突然像打了鸡血般,怒而呼出:“他敢?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这一怒不得了,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到下腹,突然像憋了许多的气一下子得到排解似的,孩子的头顺利被挤出来。

产婆大喜:“夫人,孩儿的头出来了,一鼓作气。”

文俏然这会儿哪听到产婆说的话,她只知道,老娘拼死拼活也要自个养孩子,怎么也不便宜了别人,她可是做经营的,亏她可不吃。

就这样,先前怎么也使不上劲的文俏然,突然之间似吞了气力药,把孩子娩出来了。

哇哇哇的清脆哭声叫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便是感动。

“夫人,夫人!”恰此时,裴山赶到,听闻哇哇的哭声,顿时脚下一崴,重重地摔了个跟头。

顿时大伙笑成一团。

千夙擦着眼泪道:“裴大人,你来迟了,幸好还不晚。你的夫人,拼着没命给你生了孩儿,往后你可不许负她。”

裴山从地上爬起来:“俏然,俏然在哪里?”

居然不问孩子只问老婆,这样的男人说不好谁信。

千夙指着产房:“她在里头,不过你这为官的,不好进去罢。”

话音才落,她就看到裴山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一点不怕血腥晦气什么的。

“贺东风,你看人家的表现。”

贺东风摸摸鼻子,他到时候的表现也不差好吧。不过,谁知道呢,他今儿从外头跑回,腿都要断了,裴山这大老远从京城赶来,只怕也吃了不少苦头,好在结局叫人感动。

产房里,裴山一眼都没有看孩子,只急着跪在文俏然跟前:“夫人,是我错了,我错了,往后再惹夫人生气,我辞官当夫人的奴才。”

文俏然眼睛泛着泪,很神奇的一种感觉,生出娃后,她就哭了,为自己这无畏的勇敢。

“夫人?”

“还不起来把孩子抱来我看看,都不知长得像谁。”

裴山去抱孩子抱来,只不过这新手爹根本抱不好娃娃,娃哭得那个厉害。

“长得像夫人,是个美人胚子。”

文俏然也感动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怎么看怎么喜欢,就算她像个猴儿,她也喜欢得紧。

“你取个名罢。我没文化。”

裴山一听,就知道夫人没原谅他呢。他何必跟她计较呢,她都拼死为他生下后代了。

“名字,就叫文念,小名思恩,让她一辈子记住亲母生她之恩。”

文俏然瞪大眼睛,居然姓文么。这呆子一点都不计较呢。

“姓文,你以后后悔我也不给女儿改姓了。”

“不改,一辈子不改。我们以后就一个女儿,叫文念。我再也不愿让你受这样的苦了。”

文俏然才收住的眼泪,又一下子飙出来。该死的呆子,就会说这些讨她欢心的话。不过,她自己也怕了,那么,以后就一个小千金罢,她不要再生了。

因幸城离京城路途遥远,千夙索性让文俏然在她家做月子。文俏然过得无比舒坦,吃有专门的月子餐,用有专门为产妇设计的东西,就连裴山都感慨,晋王对他的王妃,真是无微不至。

眨眼间,又过半个月,离预产期越近,千夙越是睡不着,她担心半夜作动,羊水破了。

天天在问肚子,娃啊娃,你啥时候出来。

贺东风说她傻,又说她肚里的娃娃懒,不然怎么连动都很少动,简直是在肚子里吃好睡好。

千夙呸他,你才傻,你全家都又傻又懒。

十七这日,她才用完晚膳不久,肚子终于一抽一抽起来。

刚开始她还能忍,到后来有规律的宫缩,她知道自己快要生了。这会儿她居然能镇定下来,吃了一整碗的米饭,存着力量,又简单冲了身子换了舒服的棉衣。

产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沉着的孕妇,可这明明是第一胎啊。

千夙在经过文俏然生产时,好像是所有的害怕都出来了,在之后,轮到自己时,她就心中有数,也不慌张了。

“花容云裳,去拿我的待产包来,还有,千万记住,不许贺东风进来。”

“为啥啊?王爷会冲进去的。”

“他要是敢冲进来,就拿东西敲晕他,就是不许他进来。他进来会添乱的,你们记住了。”

花容云裳起先还不相信,直到所有人看到他们的王爷,像个傻逼一样,一会儿在叫,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又隔着门问里头的王妃疼不疼,一会儿又像安抚他自己似的,说孩子像他,福由天生。

到最后,这位即将当人父的王爷,不知是腿软还是累的,蹲在了产房门前,不知道的远远看过去,还以为他蹲着画圈圈哩。

花容云裳,朝雨轻尘都看不下去了,在王爷第一百零一次想冲进去时,拿大锒头将他锤晕了。

等他再睁开眼时,又神经兮兮地问,孩子生出来了没。

“爷,你还能再蠢些么?没看到产婆都出来了?”

贺东风兴冲冲进去,只看到一幕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第224章 我傅千夙的男人,可不能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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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登顶弃妃富豪榜,人生赢家

回府的马车上,贺东风仍觉飘飘然,不禁搂紧了怀里的女人。

千夙了然,特意打趣他:“怎么,不过听我说一句你是我男人,就这么高兴?”

“你可从未在外人面前这般护着我。”他把玩着她的柔荑。

“你也得有让我护着的理由。”

贺东风忽而认真看着她:“那你说说,这几年来,我可有让你不高兴之处?”

“没有。”

“可曾不听你的话?”

“没有。”

“为夫对你好不好?”

“一般。”

贺东风垮了脸:“什么叫一般?”

千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别的都好,怎的长了颗榆木脑袋,做经营七窍通了六窍,你说说这几年来,我交给你打理的生意,你败了多少?”

“这……”贺东风摸摸鼻子,他的确不如夫人懂得经营。谁叫他生来便有侍候,柴米不忧,自然出手阔绰,明知道没有银子赚,却还是经不住买家装可怜。

“罢了,指望你发财还不如指望咱儿子。”

马车才到府门,突然一熟悉的声音传到千夙耳里。

“嫂嫂。”

贺珏?千夙紧张掀开帘子,见到贺珏那俊逸的脸。正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贺东风感到气氛不对头,忙挡在千夙身前:“见到小叔子,怎的比见到自个儿的夫君还要高兴?”

“一边去,你没看贺珏都瘦了?”千夙推开贺东风,往贺珏走去。

如今,年十五的贺珏已然比她高出一头了,这样颜好身材棒的小哥走在街上,引得小姑娘们频频脸红,有甚者都追到家门前来了。

不过贺珏还没有那根筋,一心只想投身军戎,保国护民。

算来足足两年没见贺珏了,谢太妃早已望眼欲穿,若不是有傅钱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早就去驻地了。

千夙拍拍他的肩膀:“哪里来的俊小伙?军营里没有好吃的罢,你瞧脸都尖了,嫂嫂这就给你做好吃的。”

“我想吃东坡肉,还有糖醋排骨,还有鱼豆腐,还有桂花糕。”一说到吃的,贺珏双眼发青光。

千夙是有求必应,亲切地挽着贺珏的手进门去,吩咐花容拿出她做的凝露,滴到浴桶里,好让公子洗去一身疲倦。

贺珏忙说不用了,他一回来就沐浴过了。

“那你跟母亲聊一会儿,嫂嫂去做吃的。”

“嫂嫂,”贺珏欲言又止,“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人。”说着,他下意识看了眼站在后面的兄长。

来者是客,千夙没多在意:“既然是你带回来的,便是客人了,得好好招待。等会儿嫂嫂做一大桌菜,好让你与友人把酒言欢。”

“这人嫂嫂也认识。是沈大哥。”他一口气说出来,陡然感到一束冰凉的目光朝他射过来。

“沈谦来了?我得好好感谢他,是他将你护得这么好。”千夙脸上便再见老朋友的喜悦。

贺珏忙不迭道:“嫂嫂说的对,好几次我遇险,都是沈大哥替我解围,有一次我被毒箭伤到,险些没了一条腿,是沈大哥整宿整宿地守着我,为我试药,最后才救回我这条腿。嫂嫂,沈大哥是大好人,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他。”

“所以你就带他回家了?”贺东风老大不高兴。沈谦自傅嫣死后,便没再娶。因屡建军功,如今已拜一品武平侯,听说京城里但凡有云英未嫁的,都想着嫁入武平侯府。

贺东风心想,那是自己不在京城,若自己在京城的话,哪里还有沈谦什么事,竟然这么受欢迎。

不过,他倒宁愿沈谦赶紧再娶妻,心里最好不再有这女人。然而,这很难啊。沈谦是个死心眼的。

贺东风想得怔怔时,贺珏已带着嫂嫂去见沈谦。

“沈大哥,嫂嫂来了。你与嫂嫂有几年未见面了罢,定然有话聊。”

沈谦看着他日夜思念的人,眼眶微红,难掩心中激动,却只能看着,发乎情,止乎礼。

拜侯后,他的责任更为重大,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他不想坏了他与她的名声,更不想为此让她再陷于京城的漩涡。

只要她过得好,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别的愿望了。虽然不能成为她的枕边人,可他对她的心,正是应了她诗集里的一首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千妹妹,我总以为,这世上除了我,再没有人更懂你。可你却对别人敞开了心扉。

半缘修道半缘君。我读懂了,所以,我宁可守着这样一份没有回报的,属于我自己的感情,直至终老。

可你与诗不一样,你不止一半,你是全部,我的全部。

贺东风赶到时,见到的便是沈谦与他的夫人相顾无言,可他分明看到,此时无声胜有声。

正欲开口打断,贺珏却将他扯出庭院去。

“哥哥就这么没自信?小侄子都五岁了,哥哥你就放宽心罢。这辈子,沈大哥只能守着嫂嫂这点念想过了,而你,却能拥有嫂嫂,你就当可怜可怜他,让他与嫂嫂多说几句话罢。”贺珏虽小,却颇能理解沈大哥这份情意,也许是跟在沈大哥身边久了,渐渐地就被沈大哥的情绪感染。

贺东风想反驳些什么,可转念一想,不得不承认贺珏这小子说得对。他有幸能与千夙再度携手,共度一生,可沈谦呢,沈谦有什么?沈谦只能倚仗着自小那些与千夙一起的记忆,度过此生。

他很幸福,比起沈谦来,很幸福。

不过,沈谦就可怜了吗?未必。

这一瞬间,贺东风看开了。从前,沈谦是他的心结,他总是尽量避免在她跟前提沈谦,仿佛多说一句,她的心便向着那边去了。

如今,他释怀了。他有他的宿命,沈谦也有沈谦的宿命。

“走,看看傅钱去,这小子特别不听话,你替我打他屁屁。”贺东风与贺珏往母亲的院子走去。

而庭院里,微微的春风拂落一树花影,恍若隔世。

“你过得好吗?”

“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靠着对你的思念,一直活在这个世上。

“那就好。”至少,你一直都在。

又是相顾无言,千夙与沈谦各坐石桌一侧,千夙倒了杯她酿的桃花酿给沈谦。

“也不知你军营里有没有好酒,这些桃花酿清香不醉人,回军营多带几壶,赏与兵士吃。”

“好。”

“贺珏跟我说,你几次三番救他,他很感激你,不知怎么报答。”

沈谦微微一笑,眼角带了点岁月的痕迹,却愈发地深沉稳重:“贺珏是块好料,能雕琢成玉,正如他的名字,珏。”

千夙也笑:“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她只是捧着杯子,并未饮下。这么开心的时候,她该陪沈谦喝上一杯的,然而,她不能喝,很是可惜。

沈谦从袖口拿出一串雕刻精致的小玉环来:“这是我在南疆偶然所得,听说每只玉环上刻了一位神仙的祝祷,五只玉环,便是五福齐全,可保一生平安顺遂。我觉得挺有意思,便买下来给你。”

千夙接过那串小玉环,只见薄薄的内壁里果真刻了些字,只是她看不懂,姑且当作祝祷吧。她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傅钱也喜欢,他一定很喜欢沈谦叔叔带给他的小玩意儿。

“我替傅钱谢谢你。”

沈谦温柔一笑:“可这不是给傅钱的,是给你的。如今你与他远离京城,是对的,可我要你无灾无难,长命百岁。就做个有福之人罢。”

千夙喉咙发紧,这就是沈谦对她的要求。他救她这么多次,毫无所求,只求她平安。

“我会尽我毕生的努力,保国卫民,给你安稳的现世。如今边疆虽平静,但依然松懈不得。五日后,我便带军前往北玉关,紧防北胡来扰。”

又要远离吗?这样一别,恐怕又有好些时候才能见他。

千夙扯了自己腰间一个平安符给他:“这是我从宁城的大仙庙求来的,我的诚心都在里头,愿保你平安。”

沈谦捏紧了平安符。

夜里,贺东风如常为千夙洗脚按捏,轻问一句:“夫人与他说了什么,说这么久?”

“在意了?”

“没有,我想开了。”

千夙把脚抬起来,待他为她擦干水渍。一边问他:“醋王能想开,天大的事啊。”

贺东风故意握紧她的小脚:“不许叫我醋王。从前是我想太多了。不过夫人也不对,总给我错觉,让我以为沈谦永远在你心里。”

千夙将他拉坐到床榻上,细声莺语:“他的确永远在我心里,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你不同,你是与我共度一生的人。”

贺东风被感动到,唇凑到她耳边:“千夙,你说真的?”

“不然呢?我干嘛为你捱十级阵痛生娃?还不止一个。”千夙小小地埋怨了一下,虽说二胎吧她是有计划,可不是现在啊,她的事业版图还能画得更大的。

贺东风傻了,连声音都尖了些:“不,不止一个?你的意思是?”

看到他呆瓜一样的表情,千夙特别想笑。有这么激动?

贺东风深吸口气,突然一巴掌打到自己脸上:“我真是该死,说好不能让你再闯一次鬼门关的。”

千夙看着他打红的半边脸,忙伸手去揉:“可他就是来了,你也阻挡不了啊。”

贺东风猛地跪在千夙脚边:“夫人,我们生完这一胎,就不生了好吗?”

“好。”她也不想当母猪,有两个够了。

他深深吻住她的唇。执子之手,与之偕老,这就是他的宿命。

腊月,贺东风与千夙的小千金出生,取名贺漫,小名傅莹(银)。

千夙三十岁那年,终于登顶弃妇富豪榜第一,成为名副其实的首富。

正文结束,番外明天开始。

番外沈谦1

夜凉如水,杏村的月静静流淌于西边的溪泾上。

“真的决定不回去了?”

“是,既然走了,就不回头。”

“哪怕失去庇护,前路飘摇?”

“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也要走完,更何况,我离开他,兴许才能真正走上康庄大道。”

这是千夙离开京城,来到杏村的第三日。什么贺东风,什么沈碧姝,再也与她不相干。

原以为,躲到这里来,怎么也能过上好一阵子清静日子,却不料想,仅仅三日,沈谦便找到她的落脚处。

“你是怎么找到的?”千夙自认,已经走得足够小心谨慎的了。怎么还是给沈谦留了线索?

沈谦苦笑:“你的事,我从来都是上心的。即便你走到天涯海角,只要我想找,就能找到。”

千夙哑然。叫她说什么好呢?若是别的男人,她不会相信这样的话,口甜舌滑的男人多,真心实意的男人少。

可沈谦不同,他并非随口说说,这也不是他的甜言蜜语,而是,言出必行。

有时候她也会小小地嫉妒一下原主,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原主是拯救了银河系吧,才得到这么深情的男人。

沈谦到底有没有发现,她不再是原主呢。

千夙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下的石子,空气有一丝凝结。说来好笑,她占了原主的大便宜啊,才得到沈谦屡屡相救。

沈谦这么好的男人,为何要当别人故事里的配角呢?他完全可以自己当男主,逆袭到最后的。

“在想什么?我是不是带给你困扰了?我每每劝自己,你已经是别人的妻,我能做的,就是远远地看着你。可到头来,我的自制力还是溃不成军,总是忍不住去接近你。”

千夙摇头,心里有些堵。他何必如此卑微?就因为爱那个瞎了的原主,他把他自己活成了什么样?明明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却为情所伤。

“沈谦,你悦的人,不是我。我不知要怎么跟你说,可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不再温柔,不再贤淑,你的一腔深情,怕是对错了人。”

千夙说着,一脚将一个石块踹到溪流里去。沈谦啊沈谦,你爱错人了。你那个千妹妹,连我都不知她去了哪里啊。

“沈谦,回去罢。你当没见过我。”

千夙转身欲走,忽然沈谦挡在她面前,目光灼灼:“我也曾怀疑,我的一腔深情对错了人。可是当我看到你越来越明朗的笑,看到你机灵鬼怪的样子,看到你一点点挣银子,看到你一次次与从前不同的反应,我突然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千夙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见鬼了,不是对贺东风还有余情的吗,怎么,这会儿对沈谦的话又有些怦然?

不不,她不该是这样的。

千夙深吸口气,静待他的下文。

“我明白了,我从前对你的喜欢,更多的是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感情,若换了别的女子与我从小一块长大,兴许我也会如此在意。可后来我知道,我喜欢的那个人,即便有那些小缺点,我也不在意,我喜欢你的全部。这是不可代替的。”

什么?沈谦这告白来得太惊人一些。

“千夙,他伤你这样重,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吗?我的心在流血。我珍惜的人,却被他如此伤害。”

“别说了。我不想听到关于他。”到底是被伤得太深,发生的那些事,就像一次次撕开她未结咖的伤口,再撒上一把盐。她是疯了才会被贺东风这厮这样伤害。

要怪,还是该怪自己,好好过她自己的日子不就好,为何要对这时代的任何一个男人动心动情?心不动,就不会痛。

沈谦看着她沉下去的脸,心里揪疼,到底忍不住将她强行搂进怀里。这是他做过的,最大胆的事。

“能不能,看我一眼?一眼就好。我不比他差,我比他更珍惜你。”

千夙的眼眶发热,方才想到贺东风伤她的那些事都没哭,却为沈谦这卑微的爱而不得难过。

所谓情爱,根本不由自己的心控制。沈谦的话无疑像孩子一样单纯,就像在求大人,让他再看一眼心爱的东西。

可看完后呢,又能有什么改变?日子还不是照旧?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为这样傻的沈谦感动呢?

“傻子。是不是没有教过你,对像我这种自私的女人,要更加自私?”

“好,那我自私到想拥有你,行不行?”

“你……”

千夙的话还未说完,忽然一阵凉风掠过,沈谦下意识将她拨到自己身后。

他拔剑向着夜空:“谁?出来一会。”

有人在跟踪她?还是他?千夙头皮发麻。如果沈谦不在的话,她一个弱女子,后果不堪设想。

漆黑的夜空,没有一丁点异常,可这静默却更让她觉得害怕。她不由拉紧了沈谦的袍子。

“有我在。”

千夙感觉到自己手心全是汗。

沈谦将袍子解下,包着她,又将她背起来,沿着小路快速往她的宅子走。

可是就在拐弯处,一道暗影无声地劈下来,千夙尖叫:“啊!”

幸好沈谦反应及时,躲了过去。可那道暗影却不收手,一步步逼近。

沈谦不敢放下千夙,唯恐一将她放下,她就被人掳走,他背着她,左闪右躲,方向仍是朝她的宅子行进。

那暗影的招数越来越狠,直让沈谦躲闪的动作更加频繁。

千夙担心得不行,她真的很怕。如果不是她,沈谦要避开轻而易举,可是偏偏背着她,他的动作就迟缓了一些。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总有一个要死。

“沈谦,放下我,你专心对付他。”

“不。我不会给任何人机会伤你。伤你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包括贺东风。

可是千夙挣扎:“这样不行,你不死,我也会死。你听我的,放下我,给我剑。”

沈谦不肯,千夙就扭动得越来越厉害。

那暗影越来越逼近,一剑落下来,此时千夙刚挣开了沈谦,她见那暗影又来,下意识拔了头上珠钗,使劲砸向那暗影。

“嘶”的一声,好像是砸中了,那暗影后退了两步。

“快,沈谦,要他的命。把剑给我。”千夙又拔一支钗子塞到沈谦手上,“去,别担心我,他没有同党了。”

沈谦也反应过来她说的话。都说关心则乱,的确如此。若是平常,他也早就料到这暗影没有同党了。若不然,怎么会看到自己的同伴受伤而不出来相救。

千夙抢过沈谦手里的剑,推了他一把,让他过去对付那暗影。

沈谦听话过去,虽则没有剑,手里的钗子却也发挥了作用,直刺得那暗影接二连三地嘶叫出声。

最后,那暗影自知对付不了沈谦,直往千夙杀过来。

沈谦毫不迟疑跃到她跟前,那暗影正用剑抵向千夙,此时剑尖刺中了沈谦的手臂。

“沈谦!”千夙怒气涌上来,当即红着眼提剑直刺那暗影。

暗影没料到她居然不止刺一下,是连续刺向他,而且动作毫不停顿,看来这次是得不了手了,唯有先撤。

“下次要你的命。”千夙在后放狠话。

待暗影消失,她扶住沈谦:“你的手臂怎么样了?快,回去包扎。”

沈谦摇头:“不碍事。”

“怎么不碍事?都流血了。”千夙触到那温温热热的血,鼻子里闻到的全是血猩气,她心里很不好受,沈谦又救了她一次,若是普通人,说是与身相许都不为过。

“你个傻子,明明一身好武功,怎么一碰到我就乱了?”

沈谦扬着唇笑:“你说呢。”

千夙没再跟他拌嘴,把他带回宅子里去。林伯林婶听到动静全起来了。看到主子带回来一个男人,这男人生得还挺俊的,气度不凡,他们便猜想,这男人是主子的意中人。

林伯拿来药要给沈谦包扎,林婶去端茶来让沈谦喝。

千夙没假手于人,她小心地卷起沈谦的袖子,见到被剑刺中的伤口有些深,血还在不停往外涌,她咬了咬牙,拿金创粉为他涂抹上。

沈谦倒抽口凉气,此时方觉得疼。可是,又觉得有那么一些清凉,她亲自为他上的药,细巧的手指按压在他的手臂上,他突然就红了脸。

这在林伯林婶眼里,就更觉得这男人与主子两情相悦了。没准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千夙为沈谦包扎好,抬眸一看:“怎么脸这样红?发烧了吗?”她伸手就抚上他的额头。

沈谦的脸更红了。多想她那双手永远按着他额头不要松开。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奢想了。

“你饿吗?我煮宵夜给你吃?”

“好。”沈谦有些不自然地垂着头。

千夙便去煮宵夜,可她煮好糖水回头才发现,沈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口,一直盯着她忙活。

“怎么了?”

沈谦走进厨房,目光跟火似的:“方才看着你为我煮宵夜,我就想,若是你能为我煮一辈子的宵夜,那该多好。”

千夙把糖水吹凉给他:“你先喝喝可不可胃口,没准一口都喝不下去,还喝一辈子。”

“不会。你若肯,就是在里面放砒霜,我也照喝。”

沈谦2

谁说沈谦不会哄女人的?千夙觉得大错特错,这家伙分明是太会撩了。

“喏,快喝,要凉了。”

沈谦端起碗来,仰头喝下,糖水的滋味,甜入心底。

“快去歇。明儿再走。”

沈谦心想,你若愿意,我不走也行,一辈子在你身边。

原本,他三日后要去驻地,可经过今夜的意外,他实在不敢离开她半步,万一他走了,那意图不轨的人又来怎么办。

想到这儿,他不无担心地对她说:“方才那行刺人并未得手,估计还会再来。他知道你在这儿落脚,总归不是好事。不如,随我换个地方。”

“换去哪儿呢?这是我家。”

“可如今这里并不安全。我能找到你,贺东风估计也快了。”

千夙拧紧眉,她不想再回京城,不想再回那个让她窒息的晋王府,更不想再见到贺东风。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一道道伤痕,想抹去谈何容易。

“真的要走吗?”

沈谦点头,深深地望着她:“千夙,我不在你身边,我不放心。这里离盘根错节的京城根本不远,到底是危险。不如随我去封城,那里是我驻地,即便京城来多少人,只要我说没有,他们就不敢再找你。”

封城?在哪里啊?既然是驻地,那一定是离这里很远的。可是,她舍不下她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啊。几个店的生意蒸蒸日上,她还可以再拓展几个门面的。没有很多的爱,就要有很多的钱,她是这么想的。

见千夙犹豫不决,沈谦也不好再进言,不过,今夜,他歇在她隔壁的房间,严防死守着,以防意外。

千夙没有睡意。此时她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一个说走,一个说不走,似乎两个小人的理由都很充分。

那么,到底是走呢,还是不走?

走的话,便等于一切重头开始了,她能不能快速适应封城呢?

不走的话,今夜经历的危险,还要经历多少遍呢?最担心的还是贺东风找到她。

千夙望着窗外沉沉的月亮,伸手轻抚肚皮,崽子啊,你说怎么办呢?你爹那儿我是回不去的了。

一夜无眠,千夙撑着两个黑眼圈吃早饭,无精打采的。昨晚想了一夜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林婶见她气色不好,忙给她煮红枣汤去了。

沈谦习惯每日早起练剑,这会儿练完见千夙神色不佳,多少猜到她心烦意乱。

“若不想走,就不走了罢。我留在此护着你。”

“可是,你不去驻地了吗?你身上还官职的,怎么能说留就留?”

沈谦满不在意:“我无意官场,就想尽自己的一分力气抵御外敌。总不能见着你有危险,我还置身事外。”

千夙不愿:“沈谦,你是将军府的希望,你娘的眸子又不好,你留在我这儿,你的家人怎么办?你的兵士怎么办?”

“这都有办法解决。我娘心肠不坏,不过是爱子心切。我决定的事,她少有反对,她很是尊重我。”

这意思就是,只要他想留在这里,没有谁能阻止。

千夙劝不动他,心里很是不安,眼皮跳个不停,直觉有事情要发生。

傍晚时,沈谦收到一封飞鸽传书,上面赫然写着三皇子带着他的近侍已出城门,往杏村的方向驶来。

“千夙,如今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三皇子带着人赶往杏村,我私疑他已知晓你的下落。昨夜那行刺者,极有可能是齐贵妃与三皇子的人,他们欲挟持你控制贺东风。”

贺东风是太子的人,控制他就等于拿捏着太子的一举一动,千夙光是想想都觉头疼。

可眼下时间紧迫,她来不及想更多。沈谦已拉着她从后门走。

“等等。”千夙回过神来。

沈谦以为她不想走,加重了语气道:“再不走就来不及。齐贵妃一党为祸多年,依旧没有人将之彻底拔除,可想而知势力之深厚。你若落入他们的手,后果不堪设想。”

“我当然知道。你跟我来。”千夙拉着沈谦去她房间。

她蹲下去,钻进了床底下,用手指抠了下其中一块砖的缝,把那块砖掀开,从里头拿出她的家当来。

沈谦看得眼睛发直。这得多少银子?光是那一对羊脂白玉手镯,就价值不菲,除此外,还有银票攥成小卷,天知道一卷里头有多少张银票,而这些小卷足足有十来卷之多。

千夙把她的家当藏于自己身上,鸡蛋不能装在同一个篮子里,她又把其中一些藏到沈谦身上。

“这是我的私房钱,我觉得藏在哪儿都没有藏在自己身边来得周全,只好藏到地底下了。沈谦,这些你要替我保密。”

沈谦松口气,原来她是携带着家私一块走。

两人从后门离开,离开前她吩咐了林伯林婶,将有关她的所有东西,通通藏起来,务必不留一样。

林伯林婶也不傻,听到这儿就明白,恐怕等会儿有人来搜宅子。林伯匆匆回了一趟家,把小女儿林春儿喊来,林婶已将千夙的东西收拾妥当,交由林春儿,让她先带到后山去躲躲。

千夙与沈谦上了马车,一路急驰,穿过几条村庄,又变换了两条路线,总算走出了雁京的界限。

而就在他们出了雁京的范围时,三皇子贺詝带着人正巧停在千夙的宅子跟前,他命人去将傅千夙绑来,然而搜遍了宅子,都不见一样与傅千夙有关的物件。

贺詝暗叫不好,兴许傅千夙已然出逃,他当即命人追出去。

可为时已晚,等他们追至分界处,那头千夙和沈谦已经走出很远。

“我们要住店吗?”千夙是又累又困,肚子叫得老响。

可沈谦却摇头说不能住店。

“那怎么办?我好饿了。”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哇。

“我带你去买吃的。”

“好。”

不过,在去买吃的前,千夙换了套小厮衣裳,就像公子身边的仆人一样,这样省事许多。

千夙手中有钱,自然心中不慌,每样糕点都要了不少,权当干粮了。除此外,她还买了好些果子,虽说是赶路,但是也不吃得太差啊。

她问沈谦还有多久才能到封城,答曰紧赶还须三四日才能到。

这样的话,他们的吃很成问题呢,后面几日还不一定能到有集市的地方买吃的。

千夙问人,与沈谦一路寻到了菜市场,她买了十来个鸭腿,鸭肾,鸭脖,还买了一点糯米和米,以及荷叶。

“你买这些做什么?”

“吃啊。”

买完东西回到驿站,千夙用盐把鸭腿鸭肾等腌好,放于一个小木盒里。

等马车赶路到夜里,沈谦终于知道她买这些东西的好处了。生起火来,她拿竹条架在火上,从腌盒里取出鸭腿,鸭肾,鸭脖来烤。

“这荷叶包着糯米,就是又香又好吃的荷叶饭了,不过,我们先吃鸭腿,下一顿再吃荷叶饭。”

火光映着她红红的脸,沈谦的心都被烫热了。这就是身边有人,和身边没人的区别。他与傅嫣成亲以来,傅嫣打理府中事样样都好,当真像个贤内助,可她不懂他,她想为他铺好路,让他无后顾之忧去拼官场上的荣华。

她又怎么会知道,他想要的根本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想耽误傅嫣,是以,自成亲以来,虽则他们共处一室,他仍是睡的矮榻,绝对不会逾越一丝一毫,更不许他自己喝了酒进入房间。如若喝了酒,他定不会回去。

傅嫣给不了他温暖,可千夙,却给了他梦寐以求的,了解。

“快吃啊,还不饿么?”千夙呶着嘴吧唧吧唧地吃起来。

沈谦也抓了只鸭腿吃,味道适中,比他平常赶路吃的干粮不知好多少倍。

千夙见气氛还行,不由想跟沈谦说实话。

“那什么,沈谦,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先答应我不许生气。”

“好。”

千夙擦了擦嘴巴,指着自己的肚子说:“我怀了贺东风的孩子。”

沈谦手里的鸭腿掉落在地。

“你说什么?你怀了身子?”

这么大反应!千夙觉得自个儿是疯了,才会这时候跟沈谦说,万一他一气之下扔下她不管了,她就要在这荒山野岭当野人了。

“说好不生气的。”

“我……”沈谦深吸口气,蹲下来,与她平视,“我不生气,我是担心。你都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如此不知轻重?你可知怀了身子大意不得?你,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赶了这么久的路,你到底拿你自己的身子当什么了?”

千夙愣愣的,他是担心她的身子。

沈谦看她的样子,知道自己说话重了,叹气道:“明日找个郎中看一看,确定没事了,再去封城。”

“哦,好。”

可到了第二日,沈谦改变主意了。他驾着马车往附近的城里赶,停在了一处客栈,还交代人拴好马,似要长住的样子。

千夙问:“不是找个郎中看完就走吗?”

“不走了。”

“不走了?什么意思?其实我身子没事的,你再拖时间,误时到封城是要受惩罚的。”

沈谦忽而笑:“你在担心我?可怎么办呢?我想与你在这无人知晓我们的城里,落脚定居。”

沈谦3

千夙瞪大眼:“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的抱负呢?”

“若这抱负与你相比,我宁可不要抱负。不走了。我们留下罢。”沈谦温柔地看着她。

千夙正想劝他,不知怎的,一阵恶心涌上来,她忙推开沈谦,蹲下想吐。

沈谦轻抚她后背,见她什么也吐不出来,一张脸皱成了咸菜样,心疼不已。可在他的立场,他只能关心她,不能说孩子什么话。

此刻,他觉得留下的决定做得多么适时。

等她不再干呕,他将她打横抱起,在大街上问人寻找大夫。

千夙难受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昏昏沉沉地任由沈谦抱着。

看完诊后,大夫说没啥事,注意少碰点荤腥即可。沈谦付了诊金,又就近找了个店,让她歇着。

他细心地吩咐店家熬点粥来,又喂千夙吃下。

千夙整整恶心了两日才好,可这时她也知道,即便沈谦日夜兼程,到了封城也早过了固定的时候,依然要受罚的。

“你这么当逃兵,上面会不会治将军府的罪?”千夙担忧。

沈谦安抚她:“不会,我如今已不在册。”

千夙蹙眉:“什么意思?”

沈谦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给她看。

只见上面写着,沈少将军途经险山,被倾泄的山石击砸,已确认凶多吉少。信的落脚处,还盖了官府的印章。

千夙倒抽口凉气,沈谦诈死!

“你母亲若真这么以为,不得哭死?”

“放心,我已差心腹送母亲出城。她不会知道这个消息。待迟些,我会给她修书一封,她会明白的。”

事到如今,他与她都是自由身了,无牵无挂的,想去哪里都不成问题了。

留下貌似比离开要好,她也操心她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沈谦,这是哪里?”

“这里是宁城,气候宜人,在此定居不失为好地方。”

千夙下床,决定出去压一下马路,再决定要不要留。

沈谦拿她没法子,小心地扶着她出去。

两人来到宁城最繁华的街上,千夙边走边看,这里虽则比不上京城的繁华昌盛,可也别有一番天地,过客不少,做买卖的也不少。

从街头走到街尾,千夙心里便有了主意。

“走。”

“去哪儿?”

“不是说留在这儿,当然要置宅子啊。”

沈谦笑,这决定得也太快了罢。置宅子就置宅子,长久住店到底不是法子。

于是两人在街上打听了一圈,寻到一个专门替人办买卖的老把式,托这人为他们寻宅子。

那老把式从前当过师爷,两撮八字胡看起来很是喜感,他伶牙俐齿,一听便是个老江湖。

千夙就图个省事,便跟他说,一定要找那二进的,若是没有,三进也可考虑,只是这价钱就要慢慢磋磨了。

这师爷见这位娘子身旁的汉子都没开口,只由这娘子说话,便问一句:“老弟家里都是夫人做主的罢。”

沈谦点头:“的确由她做主。”

师爷打量他们的衣着,知道他们不是缺钱的主,心里暗打算盘,看这次能有多少入账。

谁知,这位娘子一下便戳中他:“老先生,我是个爽快之人,你若替我寻到又好又便宜的宅子,我可赏你更多佣金。你替我省越多,我就给你越多,怎么样?后头我还有倚仗你之处。”

“这……”意思便是由他去跟卖家磋价钱了。这位娘子真是精明劲儿,这下他得费许多唇舌了。

千夙从袖口中拎出碎银来:“老先生,我是看咱们有缘才这么爽快的,须知道,我若把这条件放出去,不是你也有别人来与我合作。”

“行,我这便试试,夫人等我的消息。”

“有消息到云来客栈找我。”

千夙与沈谦吃了顿饭,那老把式便有消息了。所谓打铁趁热,千夙便与沈谦跟那老把式去看看宅子。

先是看的一处二进的宅院,格局方正,与繁华的大街仅相隔两条小街,位置不错。若住沈谦,千夙,再加两下人都不成问题。

那老把式说这个宅子的主人到别处去发财了,才会相着转手。

千夙听到这儿,特意问了下,原主人的生意情况。做生意的人嘛,多多少少有些迷信,或这宅子风水不好,住不下做经营的人,她才不要买。

老把式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忙说原主生意越做越大,这不,宁城都装不下了,要到京城去。

千夙边听他说边逛了一圈整个宅子,她的感觉还行。就问了下价钱,说是要三千两银子。

她在心里盘算了下,这样的宅子在京城,五千两是跑不掉的,加上修葺不旧,又离中心大街不远,六七千两都能卖得出去。

可这里是宁城,离京城有好一段距离呢,三千两对于一个二进的宅子来说,还是贵了。当地人不买,估计还得外地人不知行情的来买。

“不是说还有一处宅子?顺便去看了比较比较。”

老把式不知这位娘子对这二进的宅子是什么意思,听她说还要看,他暗想着,这年纪轻轻,估计比他还要老江湖。

于是他带着二位去了另一个三进的宅子。

千夙刚进这宅子,突然就有种熟悉感扑面而来。这宅子的格局和布置,与她杏村的宅子太相似了,阳光正好打在她脸上,她甚至能想到她在这宅子里生活的景象来。

东厢西厢,前院后院,布置得十分合理。千夙还推开了书房的门,里头的书都蒙了尘,博古架上还放着几样小古玩,不贵却都十分精致。

千夙不显半分神色,让那老把式看不出来她是喜还是不喜。

“这处宅子的原主是?”

“是个读书人,夫人看,此处还有他的墨宝呢。要说这位少爷啊,当真是我们这儿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只是他无心于科举,便随他师父云游四海去了,十分随性。这宅子他也说了,可卖可不卖,只等有缘人。”

千夙摊开卷轴,字写得不错呢,的确是个读书人。

“这处宅子卖多少银子?”

“五千两。”

千夙卷上卷轴:“呵呵,不看了,你尽是报高价。”

老把式一惊:“哎,别走啊,那我再与那少爷磨一磨。”

“不是云游四海去了,还在这儿与你磨价钱啊?”

“这不是刚回来吗?不然我也进不来这宅子啊。这位夫人,我看你也是诚意要买宅子的,不如你告诉我底价是多少。”

千夙撇嘴:“没有底价,你只管替我谈,少一千两我多给你十两。”

十两!老把式心动了。

几番磨价下来,千夙都没表态,老把式急得满头大汗,在这样的大寒天里,愣是急上火。

“夫人,那少爷说了,不能再少了。三千两是底价了。你不买别人还等着买。”

“是吗,那你再给他找个花三千两买宅子的人好了。我不买了。”

老把式牙痒痒:“夫人,小的都给你谈下二千两银子了,你这是何必呢。”

千夙闲闲地喝了口温水:“那这样,二千五百两,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老把式又急急脚去找那家少爷商议,左磨右磨,最后终于二千五百两定下了。

待老把式把契约都弄好了,千夙看完没问题,这才签下自己的名字,顺道把二十两银子给了老把式。

“还有五两,等你把卖家约过来,见证我给了他银子,我再给我不迟。”

老把式当然觉得没问题,这二十两到手,他心花怒放啊。

最后,银货两讫,千夙与沈谦半刻都等不了,搬进了宅子里。老把式看他们付钱付得爽快,还让自家婆娘找了人来,给他们收拾。

当然,千夙最后还是给了那婆娘铜板的。

住时新家的第一顿饭,自然不能随意解决,千夙给沈谦满上酒:“来,我敬你。以后,咱俩就要互相关照了。”

她喝茶,他饮酒,两个人,十个菜,倒也温馨和乐。

一眨眼,大半年过去,千园里住进了一个管事的婆子,还有两个丫鬟,千夙的肚子也跟皮球似的涨起来。

但她没闲着,新开了一家专门卖女儿家玩意儿的小店,什么新出的手套,绣花鞋,丝巾等,引得姑娘家们又多一个好去处,生意自然不俗。

这也是千夙看到的商机。宁城郊,有许许多多的桑树,有桑自然有蚕,吐出来的丝啊,当然要好好利用起来,顺便带动一下经济增长嘛不是。

很快,她就要生产了,沈谦每日紧张得不行,鞍前马后地服侍着,也不见他累。

“沈谦,等孩子出生,你给他取个名呗。”

沈谦一口应下。

这天半夜,千夙作动,沈谦请来的产婆十分有经验,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快天亮时,一声婴啼划破长空。产婆抱着生通通的孩儿出来恭喜沈谦:“老爷得了小公子呢,真是万喜啊。”

沈谦给产婆打了赏钱,接过这小小的娃儿,心里触动得不行,眼眶都是热的。这是她的孩子,十月怀胎,多不容易啊。如果是他,他绝对不让她生了。

可是,他没有这样好的运气,能得到她。

“沈谦……”千夙在里头虚弱地喊着。

沈谦抱着孩子进去,把孩子小心地放她旁边。

“哟,这猴子长得真像你啊。”

沈谦4

产婆和下人们都笑,只道夫人与老爷的感情也太好了,孩子自然是像父母的其中一个的。

沈谦正要在娩床落座,产婆忙道:“哎,沈老爷,万万使不得。产妇的床腥晦得很。”

意思是,坐过娩床,诸事不顺。有许多老爷便是再疼爱夫人,都不敢坐的。

可沈谦没听,他说:“我不觉得。”

千夙虚弱地笑他:“你就听产婆的,没得以后做啥啥不顺,一家老小还等着你养。”

沈谦握紧她的手:“若是我诸事不顺,那便你来养家,我给你看好家。”

“好像也行。不过你还没给这小猴子取名儿。”

“就叫傅敬,尊敬的敬。”

千夙蹙眉:“尊敬个啥啊,太小心翼翼了吧。”

“傅峥,峥嵘的峥。”

“这个好,就叫傅峥。小名叫小猴。”

两人相视一笑。

千夙月子里,沈谦可以说是,她要月亮他绝不给星星,她指南他不敢向北。坊间都说,嫁人当嫁沈老爷,对自己的夫人那真真是尽心尽力。

一眨眼,千夙出月子,又恢复停不下来的状态。不过,因为有小猴子,她还得好好平衡一下工作与生活。

沈谦说反正他没什么事,小猴子要吃奶他就抱去店里让她喂,喂完再抱回来睡就好。

“你也不嫌累。要不这样,你给我店里弄张小床儿,我边带他边看店。”

“这样太伤神了,你才刚出月子。我去看着小猴子,让你安心看店,你喂奶的时候,我接一下店里的活。”

两人商量出方法,便大包小包地出发了。沈谦抱着孩子,千夙在旁边提着小猴子的物件儿,两人成了街上一道风景,男的俊女的俏,路过的人都看上几眼。

许久未开门的小店,这会儿已塞满了单子,全是千夙的一些老熟客们,需要什么了,就给她写单子,投到小木盒里来。

千夙一张张拆着单子,边跟沈谦说:“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很忙啊。不过也好,忙就代表有生意,我得好好赚银子养小猴子呢。”

“怪我没帮上你的忙。”

“谁说没有,你带娃啊。”

沈谦让千夙先抱着孩子,他上街去找小床。不一会儿回来,后头跟着木匠,当真提了张小床过来。

等铺好床,把小猴子放里头一放,这娃娃倒好,不认新窝,哭得那个凄凉。沈谦好声好气哄着,拿了个小玩意儿逗他。

“奇了怪了,你也没当过爹,怎么感觉这样上手?”

沈谦笑:“没当过不代表没见过。”

“交给你带我是一万个放心啊。”千夙见小猴子渐渐止住哭声,转身便去干活儿了。

她取来纸笔,在纸上绘了手套的样式。这是专门给沈谦和她自己准备的,毕竟长期抱娃的话,手臂吃不消,极有可能患上鞬鞘炎的,弄两个手套使使,保护一下手臂。

千夙给这手套取了个屌炸天的名字“抱娃神器”。

几日后,手套的成品出来,千夙给沈谦戴上。女儿家的店里,有个男人抱娃本就出奇,现如今他手上戴的那玩意儿就更出奇了。

有相熟的客人来打听,听千夙说是抱娃神器,家里有小娃娃的,都忍不住定一双。

不久,这抱娃神器彻底火了,宁城的街上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小摊子,卖的都是抱娃神器。

千夙趁热打铁,又推出了喂饭神器,其实就是围嘴和喂饭衣,定单多得忙不过来。

“小猴子真是我的灵感源泉啊。”千夙数着银子,乐得眼睛都成一条缝。

沈谦喜欢看她这样的笑容。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充满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烟火气,平淡中带着温馨,偶有一点新奇,活一辈子便足够了。

一晃眼,三年过去,小猴子也从婴儿长成了精灵十足的娃娃。

沈谦如今也很忙,他管着千夙手下的两个分店,千夙给他说了,自负盈亏,害得他连日来都没睡过安稳觉。

而千夙,摇身成了宁城商会的副会长,除了忙着自己的经营版图外,还要忙商会的活动,许多商家要求她授课,她试着准备了三堂课,结果自第一堂课后,后头要来听课的供不应求,甚至说她收取费用也行。

千夙意思意思收五个铜板一堂课,然而授课地点仍被挤爆。

这之后,她推说家中小儿还小,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准备,这才不再授课。

这日回家,她的小猴子嘟长了嘴儿:“娘,你为啥不跟爹一个房间?”

千夙差点栽跟头,这是小孩子问的话吗?谁教的他?

傅峥说是外头的小孩儿都这么说的,他长了心眼,回来把爹的枕头搬到了娘的房里。

千夙不想花太多时间解释,便说:“因为娘病了,怕感染你爹啊。”

“那,娘你病好了么?”

“还没。”

“哦。”

骗小孩很不该啊。然而这三年过去,她与沈谦,反正就是人人都认为他们是一对儿。她也没那精力再去想情情爱爱什么的,眼前的生活她很是满意啊。

不过,傅峥一天天长大,他总会发现他爹娘与别人的不一样。

至于沈谦,他一句承诺都没让她许,可她知道,坊间有许多姑娘都对他上心的,有那些大胆的,还要嫁他为妾。若不是碍着有小猴子,许多姑娘都直接上门了。

哎,男人长得太俊,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千夙没用晚膳,回了房间。她桌上常年摆着算盘,不管她遇到什么事,生气也好,高兴也罢,感觉拨一拨算盘,心情就平静了。

拨了拨算盘,她发现这三年里,她的积蓄比她当初离开京城时,还多三倍不止,足以证明,这几年里,她有多努力去过活。

有银子就有安全感,那么,她的安全感已经爆棚啦。

是不是,也该给自己放个假呢?人活着不就是辛苦赚来,高兴花去?

沈谦回家,听管家说夫人没用膳就回房,难道是身子不爽利?

他敲她的房门:“千夙,怎么没用膳?”

千夙打开房门,让他进来。

“我没胃口,等会儿吃点宵夜就行。”

沈谦见她脸色如常,这才放心下来。见桌上的算盘被拨过,他坐下来问:“又想到什么攒银子的主意?”

“没呢,恰恰相反,我想休息了。”

“休息?怎么了?”沈谦觉得怪,平常她停一会儿都全身不舒服的。

千夙语重心长跟他说:“我觉得我的银子,花两辈子都花不完了,想停下来,好好享受一会儿。”

沈谦心中警铃大作:“千夙,你想离开?”

千夙敲他的头:“想哪儿去了?我不过想去游山玩水一下。”

“那我”沈谦指着他自己。

“一块去。”千夙扶额,难道他以为她扔下他自个儿去潇洒吗?

沈谦乐得话都说不好了,她要带他一块去游山玩水。

千夙看他激动的模样,暗自反省,是不是平时对沈谦太差了,以至于这么点小事就能满足他了。

她细细打量眼前的男人,二十七八的年纪,在这个时代,真的就是老爷了。然而他沉稳内敛,眉眼间有岁月的痕迹,透着成熟的魅力。

这么好的男人,她是不是也该把握一下了?她可不想两个人在一起,就像搭伙过日子,那得多无趣?

千夙指着他藏蓝布衣上沾的尘:“去洗洗罢,洗好过来,我给你做宵夜吃。”

“好。”他今日去盘点了,在仓库里沾了不少尘。

沈谦洗好换上干净的白色丝绸寝衣,洗过的发披在身后,如此一副模样,有别于他平常衣冠整齐,显得轻松又隐隐有些魅惑。

进去千夙的房间,可桌上却没有任何吃的。

“你饿吗?”千夙隔着帘子问他。

沈谦老实说:“不饿,方才吃了些才回来。”

“那就好。”说话间,她掀开帘子走出来,身着同样的一套白色丝绸寝衣,如墨长发披在身后。

沈谦垂下头,他在想什么,方才那一瞬间,他差点控制不住扑过去,想将她变成自己的。

他真是该死,她如此信任他。他都在想些什么?

千夙沐浴过,身上是浅浅的袅尾香,从前觉得海棠用这种香气虽重但仍是特别的,她自己调了一下,调成她可接受的香气。

她将两盏烛台吹熄,独留下榻边上几台的一盏。可那一盏却是拢着灯罩的,朦胧,模糊,又带着点心痒难耐。

千夙走近沈谦,碰了一下石化的他:“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沈谦的呼吸重起来,他不敢想,不敢信,即便她都表示得如此明显了。他怕这是自己的一场梦,梦醒后他仍是什么都没有。

千夙见他痴愣的表情,暗叹一声,自己果真对他无视了太久。

她踮起脚尖,柔柔的唇印上他的脸。这时候,方觉得他生得如此高大伟岸。

沈谦猛将她扣进怀里,隐忍而难受地问她:“你可知,我也有我的骄傲?你进了我的怀里,即便想反悔我也不放了。”

“傻子。我不主动,难道你就要等到老,等到死?”千夙双手圈上他的脖子,仰起脸来,深深地呼吸属于他的气息。

“沈谦,我不会让你后悔,我也不会让自己反悔。”她深深地吻上他的唇。

在这一刻发生前,她也会有些紧张害怕,可是等她吻上沈谦微颤的唇时,她什么都怕了。今生,除了沈谦,再没有人会如此珍惜她。

夜烛映着浅色床幔,似在倾诉一场缠绵的爱恋终于迎来最甜美的结局。

沈谦,我爱你,虽然爱得有些懵懂,有些迷糊,可没了你,我又如何能做我自己?你就是我的命运。

(沈谦篇完,后面是太子妃)

番外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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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完结感言

熬一下夜,把我想写的一些话写上,免得我一觉起来,脑子空空。

不知大家看这本文有什么感觉哈,我自己连载的六个月以来,可以说是只有两个感觉,一个是乐,一个是犹豫。

乐是因为,有些地方自己写着写着,收不住笔,会联想到许多好笑的东东,我想给大家带点乐,所以大家可以看到前期女主千夙有点逗,后面嘛,因为我本人超超超喜欢坚韧的女生,所以大家就看到了她顽强像只打不死的小强的样子。

再来说说犹豫的地方,原本我的大纲(姑且把我在纸上鬼画符叫做大纲)有许多想写的剧情,譬如沈谦,这是一条会展开的线,会与女主产生纠葛,可中间受了点影响并没有展开了写;还有傅嫣这条线,我原本的设定是她是女配之一,会翻起一些风浪来,可是到成文,她也没起多少作用,打打酱油了。

说到剧情,我有好多好多想跟大家说的话呢,可是因为我本人的局限,文笔以及精力有限,最后成文就成了这个样子,我有些对不起大家,原本这书该写得更丰满一些的。可是在这本文写到中间阶段,我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事,忙得一度怀疑人生,白天有打不完的电话和联系,到晚上吃完饭,开始静下心来更新我的文,这一段又累又困,更新完可以直接趴电脑上睡着的日子,日后想起来,也许我会感谢自己的坚持。

这是我写的第一本古言,若是抛开一切来看,我能写到六十多万字,我觉得自己挺不错的,算是我2018年一个不错的尝试和挑战。写文的乐趣,就在于原以为写不出来,结果写到令自己感动,不失为一段美好的旅程。

我要谢谢我的编辑,也要谢谢我可爱的读者们,有你们的支持和留言,让我知道这一程,感动的不止是我自己。写这本文的初衷,是希望大家如女主一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想要的去争取,不想要的勇敢说不,多点信心和勇敢,多点尝试和挑战,ICAN,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不枉此行。如果大家看文有这一点点的想法,我就是成功了。

Anyway,文虽完结,可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路上,继续着,前行着,而我,也一直在路上。

下一本,我会写现言,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不知你们还在不在。

想给读者们贴个简介来着,然而又怕到时要改。可以保证的是,新的故事会很精彩,是我延了两年仍旧很有感觉的故事。如果有幸仍在这里写文,希望有缘再聚。

最后,祝大家2019过得顺风顺水,要啥有啥!

爱大家的豆子上

写在2019年1月27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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