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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魂录》


楔子

黑云,仿佛要吞尽这尘间万物。

烈火,好似要焚尽这世间一切。

云底不时有电弧蛇形蜿蜒爬过。

火中不时有黑影急速穿梭隐匿。

这是一座密林中的城寨,只是这方圆百里之地尽是熊熊的烈火,已分不清哪是亭哪是楼,哪是树影哪是人影。

火光下,一台四丈有余的铁甲人形正驻剑而立,巍然不动,浑身铁红的外甲之上刀痕碎甲错布,不少地方竟露出了黑色的筋肉。

它的前方耸立着一台高达七八丈的青石巨人,这青石巨人全身青岩嶙峋,左胸外甲之上赫然一片焦黑,只能依稀辨认出“石甲”两字。

青石巨人之下,几台镶着漆黑外甲的异形呈半弧而列,红色的双眼齐齐盯着前方的人形铁甲,蓄势待发。

“桀桀,侬还是乖乖的从了伽~侬座下之众已屠,麾下之仕已灭,难不成侬还要奉上侬这来之不易的性命?”

阴阳怪气的声音自青石巨人头顶上传来。

这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即使是闪动的火光,也照不进那头罩下这一团黑暗。

火光之上,一朵浓如墨汁的黑云正低空笼罩着这座城寨,云团之中不时冒出蛇般蜿蜒的蓝白电弧。

闷雷“隆隆”之声自半空不时响起。

火焰“噼啪”作响在城中此起彼伏。

驻剑铁甲默然而立,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双臂暴露了它此刻的状况。

斗篷之人双臂微微一动,一双血红的手套从斗篷下现出。

“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儿,侬竟为其抛下这满城之生灵,舍下这半生追随之死仕,弃下那光明之仕途与我主为敌,叹哉~叹哉~”

话声未落,半空一道蓝白电火裂空而下,直劈向这台红铁甲人。

“哧”的一声。

一列漆黑异形齐齐冒起蓝色火焰,挥舞着火焰之刃斜跳而起。

四周隐于火焰中的黑影也现出真身,直向红铁甲人之处疾驰而去。

铁甲身上裸露的黑肌刹时青筋暴起,那没入石砖之中的铁灰大剑骤然蓝光暴涨,地上石砖在“嗡嗡”鸣动中瞬间化为齑粉,“嘭!”的一声周围的花岗石砖更是激震飞起。

只是一瞬之间,铁甲周围几里之内的空间一阵狂乱的扭曲,连那周围的火焰也为之一黯。

少顷,火焰再度燃起。

空中砂石琳琅而下。

一个粗大的石锤飞过铁甲的头顶,落入它身后的地砖之上,震得地皮一抖。

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青石巨人分作两半倒在单膝跪地的铁甲之前。

那片黑色的斗篷飘动着擦过铁甲横举头顶的大剑之上,冒着蓝白电舌的剑刃将这斗篷背后那暗金之色的标志挒成两半,如一只镶着暗金花纹的蝴蝶,缓缓飘落在这剑痕错布的地石之上。

四周火焰还在“噼啪”地燃烧。

空中的密云却已散作乌云飘到天上,下起了点点细雨。

铁甲背后舱门一开,一个挺拔的汉子肩扛一卷棉被跳了出来,大手“梆梆”地拍了两下铁甲脚部那红色的外甲,转身朝着这乌云下斜阳之处大步走去,不一会便消失在这熊熊的烈焰之后。

雨越下越大,渐渐扑灭了这颇具燎原之势的大火,只留下几处缓缓升起的青烟。

已被烧成青一片黑一片的树林里泛着青烟白雾。

林间唯一的官道上,一道瘦高人影缓缓地向着城寨之处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如巨物重击地面般的脚步声中,夹着“扎扎”轱辘转动的声音越来越近。

夕阳西下,天地间也被这黑暗所吞噬。

只是这本该寂静的夜却因这位不速之客而变得一宿嘈杂,它好像是在搜集着什么,黯淡的星光下不断地有人影杂物飞起落到这比黑暗更深沉之处。

直到天际的一角亮起,那巨物重击地面之声才逐渐轰然远去。

这时,一声细微清脆的咳嗽之声却让这一切瞬时停了下来。

接着,一声声“呜啊、呜啊”清脆嘹亮的婴儿啼叫声撕破了这死一般寂静的晨曦,仿佛是为了挽留那即将远去的脚步,又仿佛是为了庆祝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亦或是不满这死气沉沉的尘世…

四周逐渐亮了起来,原来这啼叫之声发自一口古井之中,却是冲天而起。

古井旁黑暗的一角突然伸出一只白得触目惊心的手,在这被熏得漆黑的古井边上轻轻一拍,婴儿啼叫声遂戛然而止,那只苍白得不像人间之物的手,随着那古井中弹出的婴儿一起,消失在晨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之处。

不一会,这轰然的脚步声便消失在官道一方。

东边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这时已经完全可以看清这崩坏一角的古井边上赫然留下了一个血色的手印!);

第一章 巨瘤木人

古简有云:秦岭天下之大阻也,纵贯九州东西,横亘绵延千里,水分南北。

秦岭亦为中原地带最高之山脉,西有凤岭、紫柏山;东有华山;中含首阳山、终南山以及最高峰主峰——太白山。

皑皑云海的东方天际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云海之上偶露的山头也渐渐变得明亮清晰起来。在太白山顶的巨石之上,盘坐着一棵长着巨瘤的枯木,静静地观望着东方的日出,好似已在那里凝望了千年,巍然不动。

一阵风吹过,微微的打鼾声若隐若现,几只麻雀嬉闹着飞到枯木的顶上,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似是被这群吵闹的麻雀所惊醒,只见这枯木一个激灵,伴随着“嗯~~”的声音,两根手般的树枝向上缓缓抬起,盘腿而坐的双脚竟缓缓站了起来。

“啊吖吖吖……”

头顶上麻雀纷纷被惊起,一声响彻天际的嘹亮之声破开这层层绵延的云雾。

太阳出来了。

“呼,睡觉起床再对着日出吼一嗓子,爽!”

诡异的说话声清脆的好似十三四岁的少年…

随着太阳的升起,才渐渐分辨出这是一个长着丑陋巨瘤的木人,手脚的关节连接处还露出紫黑色的看似某种藤蔓的东西。巨石边上,倚放着一把木柄巨石斧和一棵约摸两丈高的树木。

和着四周群山断断续续的回音,木人灵巧的跳下巨石,大手从巨瘤处取出枯藤似地绳子,先将巨斧绑在背后,稳了稳,然后再将树木双手举起,望着山下比对了一下方向,忽的像投枪似地将树木往山下投去,接着端详了一下树木没入云海雾气的方向,快速熟练灵活的往山下爬去。

几个时辰之后,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空,木人在山腰处的一处树林里找到了刚才在山顶投下来的伤痕累累的树木。

“唔,看起来并未折断,将就能用。”

说着,便将这棵可怜的树扛在肩上,大踏步的往东南方向跑去。

木人跑跑停停的在山林间穿梭,一边看着太阳的位置一边调整方向,在正午之时,终于找到了一条林间小道,于是便将树木换了换肩膀,沿着小道疾奔而去。

沿着小道奔跑了一刻有余,随着地势一陡,穿过茂密的灌木林,一片绿地豁然开朗,在潺潺流动的小池塘旁,一棵约摸十人合抱粗细的矮树深深地扎在草地上。

木人径直走到矮树旁的空地上,将扛来的大树往旁一扔,左手往矮树上的一个木平台上一搭,接着顶部的巨瘤“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从里边跳出来,脱掉兽皮做的眼罩,张口道。

“矮爷爷,最后一料我已经准bèi

好了,快教我做木甲人吧!”

说话间便已踩着木人搭在矮树上的手臂熟练地往上走去。

少年的话声刚落,只见矮树茂密的树叶生气状的抖了抖,如洪钟般的声音从树上震起:“臭小子,老子一再重复不能在我面前提到矮这个字!你小子是不是屁股又痒了?”

少年一个磕碜,顿了一下,平起双臂,不一会就穿过木平台进到矮树里,原来看似茂密的矮树之上还别有洞天,一栋两层木楼好似长在树里一样,浑然天成毫无不协调之感,阳光透过顶上稀疏的树杈照射进来,少年爬下藤蔓做的绳梯,一边嘟哝着一边向着门口走去。

“就准苏家酒铺的小丫头叫你矮胡子…跟苏家奶奶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唉,先人有云:自家孩子不是孩子…”

刚进房门,一个矮胖的花白胡子从楼上“咚咚咚”的冲下来,左手叉着腰,没等少年反应过来,鼻子就被花白胡子的右手揪起。

“臭小子,哪里这么多有的没的,有这点花言巧语的小聪明,还不如多参悟参悟老子楼上的竹简…”

花白胡子本来就比少年要矮,所以只能踮起脚尖才能勉强提起少年的鼻子,即使这样,少年也疼得龇牙咧嘴。,

“啊…哈…啊…贱,不…简爷爷,简老爷,简祖宗,疼死我啦,小人知错啦,您要我参悟的《工甲术》我已经能倒背如流啦,哎呦。要我给您解读也可以啦。哇…”

正当少年两眼泪光就要放声大哭时,少年口中的简爷爷才把手放开,铜铃大的两只眼睛瞪着少年,理了理头上那怒放的“地中海”。

“好!爷爷相信你不会诳我,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对约定的事情一诺千金,别让我失望。”

“要造一个能看得过去的木甲,要经过很多道工序,没有将前人的经验参悟到一定境界是造不好的!来,让我看看你对《工甲术》的《辩物篇》参悟成果。”

说着将刚才捏着少年鼻子的手往他那破旧的藏青色水纹麻布袍上反复的抹了几抹,大步的往外走去,还不忘了提醒:“你这又脏又臭的小子,今晚你不洗干净衣服不准进我的房子!”

少年摸着红肿的鼻梁,龇牙咧嘴的跟在简大胡子后面,还不忘了挺直腰,比了比前边的老头。

顺着吊着到地上的藤蔓滑到树下,两人径直来到空地上,简大胡子看了看一角胡乱堆放着的花花绿绿的藤蔓植物,又皱着眉头踢了踢旁边横七竖八的各种木材竹子,接着爬上空地一角木棚里的两人高的一排陶罐里挨个探头嗅了嗅。

“嗯,马马虎虎,那么让我看看你准bèi

的木甲图,光看这些物料可不能知dào

你要造什么样的木甲。”

话声刚落,少年早已将一个厚厚的木盒从木棚一角的柜子里抽出来,摆到木棚外的石桌上。

简大胡子从木盒里拿出一叠泛黄的草纸,第一张灰黄色的草纸上用黑色炭笔工整的画着一个人形,虽然只有一个轮廓和密密麻麻的注解,但简大胡子还是瞪着铜铃大的双眼仔细的揣摩着。

坐在一旁的少年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的说:“这是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绘出来的木甲人图纸。”

“什么!一个月就绘到这种地步?”如同洪钟般的声音惊得四周百鸟齐飞。

虽然已经习惯了这副大嗓门,但少年还是吓得差点从石凳上摔下来。

“唔…刚看到这第一张知dào

你要造人形木甲之时本想骂你不知好歹,不过,唔…说不定能成!姬峘,男人就该有点志气,别像偃师城右学的那群娘娘腔,一开始只能造些小猫小狗的,哈哈,好!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嘻!原来是叫姬峘…啊!不好,露馅了…吒!”

只听空地另一端传来一声娇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红影一闪而没,接着矮树上“刷”的一声,闪出一团绿影,直向红影出没的地方奔去。

“哼!方外之民,居然能接近这里,有点本事。估计是跟着这臭小子来的…也罢,她要有恶意,这臭小子估计也回不来了。”

姬峘刚回过神来,显然没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事。甩了甩脑袋,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简爷爷,您经常提到什么右学的娘娘腔,那是什么呀?还有偃师城又是哪里?”

“唔,自从那个老不死把你交给我也有几年了,这几年只让你潜心参悟《工甲术》,对外面的世界也一无所知,这个山间小镇一年到头也没个外来的旅客。”

简大胡子微微一沉吟。

“好吧,先告sù

你个大概,毕竟老夫也是有几个春秋未离开过这里了。我们所住的这个叫做落石盆地的地方是属于一个叫殷商的国家,苏家酒铺所在的落石镇只是秦岭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再往东沿着丹水坐船到汉水附近才能看到那座叫昆吾的城寨。殷商的王都叫做朝歌城,而偃师城是殷商里机关工甲术最发达的城市,除了王都朝歌城之外,其他的比较大的城里都设有以城市名命名的教育机构左学和右学,左学是培养祭祀巫卜的神庙,只有被上天选上的人才有资格;而右学则是教人技术的学府,据以前曾去过的印象,似乎朝歌城和偃师城右学都有教机关工甲术的学府。反正里面教的也只是能造一些小猫小狗的玩意,你不用太在意。好了,闲话少说,你也想尽快造出你的木甲吧,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工甲术》只是先人的经验基础,说穿了,就算没有这副竹简,老夫也能让你做出木甲出来,但是那不是你自己的木甲!”,

说罢,简大胡子起身走到空地上,仔细的端详着那堆着的藤蔓类植物。

“既然知dào

你要做人形木甲,那对材料的要求就更细更精了,如果要求最后造出来的木甲既灵活又不失力量,这些藤蔓起着关键的作用,因为跟机工木机术的齿轮系统不同,工甲术的精髓就是仿物,这些藤蔓浸酿之后充当着类似肌肉的出力作用。”

“唔!这条紫黑色的鬼藤想必是从那个大裂谷里弄来的吧,暂且先不管你是怎么到达大裂谷的,即使是坐着我这架木甲,在那个常年充斥着毒雾的大裂谷里也难保不会被腐蚀,只有在子夜的某个时刻雾气才会短时散去,而且每天的时间都不相同,看来你有仔细研读老夫所写的《博物志》,好!有胆有识,即使是老夫也未曾试过坐这架到处漏风的木甲探过大裂谷,你驾奴木甲的身手不错啊,小时候在老不死的手下吃过不少苦吧?喔!还是条百年鬼藤,用来塑成手臂和大腿的肌肉真是绝好不过了!臭小子,你为了准bèi

这架木甲下了狠大工夫啊!看来老夫也不得不拿出地窖里珍藏的秘制生肌水了。”

简大胡子一边将那堆材料翻弄着,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这是爬山虎,浸酿之后用来塑成大关节处调节肌。”

“这是紫藤,塑成躯干肌肉,无需输出多大的工力,重在耐久,调节躯干生气流通,不错,想得很周到,不过要是我则选常青藤,这无关紧要的肌肉足够了。”

“咦?这么短的铁线莲干什么用的?有用之处还没有四寸长,虽然浸酿之后工力比紫藤犹有过之…难道…臭小子,这是用来做手指关节部位的肌肉的吧!这数量…做出来的手指握力足以捏碎大理石了…”

“连这也被你猜到了,简爷爷你真是厉害。”

姬峘挠了挠又刺又乱的长发,嘿嘿笑道。

“哼!老子浸淫工甲术数十载,亲手打造木甲石甲金甲无数,这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白混了?”

说着,简大胡子转过身背着手眯着眼观察着一旁杂乱无章堆放着的木材竹子,忽然,从里边抽出一根竹子。

“这…这棵竹子…难道你…”);

第二章 黑玉檀竹

简大胡子举起这棵约摸五丈有余通体黑亮的竹子。置于阳光之下,只见竹影中竹节之间隐隐有光华流动。

“错不了!这是黑玉檀竹,老夫只在秦岭断层,大裂谷西北的那块森林里发xiàn

过,据老夫多次探查仅在深入林地十里地之后才会出现,可是那里常年被大裂谷喷出的毒雾所覆盖,这架木甲别说进去了,就算在大裂谷西北侧也待不上一刻钟的呀!臭小子,快给老子速速招来,你是从哪弄到的?这虽只是下品檀竹,但也不是你能弄到手的东西!”

眼看简大胡子回过头来,铜铃大的双眼直瞪着姬峘,原本背着的双手此刻已摆在股侧,蓄势待发,只要姬峘的回答稍有不对,脸上的某个器官就要遭殃。

姬峘吓得慌忙后退一步。

“贱…咳咳,简爷爷,您千万要冷静,我…我说,不,我招,这就立马给您招来!”

看到简大胡子回过身来,双手抱在胸前,才吁了一口气,挠了挠头发,徐徐道来。

“这是我十天前才弄到手的,之前我曾苦心寻找能用作木甲主骨架的材料,虽然在山林中也偶有发xiàn

能用作骨架的绿竹、毛竹。可是,身为简爷爷膝下之徒,若用料太过平凡,即使造出了木甲也无法现人呀!”

“哼!臭小子,老子什么时候认你这个劣徒了?只是瞧你诚心向学,悟性还过得去,所以便指点一二,别岔开话题!”

姬峘斜眼偷瞄了一下,只见简大胡子两眼翻望天空,唇须一边微微翘起,心道。

‘嘿嘿,先给你吃个甜枣,定定惊嘿!’

接着便开始绕着简大胡子一边踱步一边故作正色道。

“于是我又思考着,既然在大裂谷里能找到如此上品鬼藤,那何不再探一次?或许能有意wài

收获。一看天色,掐指一算,已是日铺的申时,两个时辰能赶到大裂谷,当日正是入春三分之日,人定之时雾气即会被山谷之风吹散。于是,小爷,咳咳,嗯,我便翻过那个山坡,一路小跑来到当初发xiàn

鬼藤的落脚之地,此处正好是大裂谷狭窄的地方,能隐约看到对面白色雾气中稀疏的树林。”

“凝望天空星辰,夜观四周树影,亥时已到,风起雾涌。说来也巧,似乎风也把天边的云给吹散了,对岸月光照到的一角不时有流光闪动,幸好小…小生在下谷之前无意识的回望对岸。当下我便想起简爷爷的《博物志》上有云:‘竹影下节间光华闪动,必是黑玉檀竹也,此竹通体黑亮,喜居酸性之地,竹身坚韧异常…’遂决定越谷一探。”

“此时雾气尽散,离风停之时已不到一刻,不!应该还有时间,入春三分之日春风绵延,该当比平时要持续更长一点时间,就看能不能在最短时间将此竹折下了!说不得,只好赌上一把,好教那矮…啊!简爷爷不敢小瞧于我!此时我已驾着木甲人扔下石斧,搬来一块大石,从边上竹林里折下一株儿臂粗的松竹,后退五丈,全速冲刺,依靠松竹强韧的弹力直接跳到了对岸的空地上。”

说到此处,姬峘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正想走到水缸边掏一瓢水喝,猛然惊觉简大胡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在他身旁跟着兜起圈子来了。

“在空地上怎么啦?这黑玉檀竹之坚韧可不是说折就能折下的,就算你带着石斧也不可能砍得断,况且你这株檀竹切口工整光滑,也能排除你用拔的可能,背后必有文章,在老夫面前…”

听姬峘突然停顿,简大胡子也回过神来,老脸一红,眼瞧就要发飙。

姬峘往后一跳,摆手道。

“简爷爷,我口渴得很,想讨点水喝。”

“速去速回,老夫可没这多闲工夫听你讲故事。”

姬峘一边喝水一边在心中暗喜。

‘哼!爱摆面子的老头,小爷知dào

你爱听人讲故事,再不时添上几粒甜枣,先把你捧上天,那接下来的事你也不会太过在意,最好能一笔带过,嘿嘿’,

润足喉咙喝足了水,姬峘拍拍肚皮,计较了一下,在这老成精的老头面前还是全盘托出,省的招来多余的无妄之灾。

于是,姬峘走到已等得不耐的简大胡子面前,盘腿坐下,右手九指微曲,食指向天,又开始故弄玄虚。

“话说我驾着木甲人跳到了那对岸的空地上,定眼一瞧,在流光之处有块两人高的大石头,上面整齐的排着一排黑竹,约摸有二十来株,成色黑莹剔透,我带回来的这株只是扔在地上最差的一株…”

“什么!二十来株?”

前音未绝,旁边又响起洪钟般的声音,刚坐到姬峘旁边的简大胡子跳了起来,林间一阵鸟飞兽散。

“老夫十探毒雾林也不过收集了寥寥几根,你居然说那里光天化日之下就摆了二十来根?而且还是‘黑莹剔透’的?”

简大胡子也不管话中有误,拽起姬峘胸前的衣领,铜铃大的双眼几乎紧贴着他的眼睛,目光好似要穿进姬峘的脑里似地。

姬峘还未从耳鸣头晕中回复过来,接着胸前一紧,窒息得连求饶的话都吐不出来,只得硬撑着保持右手的动作。

不一会,感到简大胡子的呼吸之气稍缓,胸口一松,感觉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恍然为啥村里的说书先生每次说书时见到爷爷或自己时都嘎然而止,人群作鸟兽散…

‘幸好小爷留有后着,不然还未横空出世踏出这鸟丸之地就呜呼哀哉,枉死这老头手下。’

简老头似乎看到姬峘的手势,才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点。

“哼,谅你也不敢在老子面前撒谎,若说不出个道道来别怪简爷爷不疼你。”

姬峘抚了抚胸口,大口大口的吸了几口气,才重新坐下,徐徐道来。

“当时看到这么多株檀竹,我也楞了一下,不过时间紧迫,不知dào

这救命的风儿何时会停下。想起平时爷爷教诲人不可贪得无厌,有来有往,童叟无欺。便想拿起那根看起来最黑莹剔透的檀竹。谁知一伸手,便赫然发xiàn

巨石暗处立着一团红影,吓得小…小生连忙驾着木甲人就要跪下。可是定睛一瞧,原来只是一个立在地上的稻草人,头部戴着一张诡异的狐狸面具,身着红色绸缎做的漂亮衣裳。”

“心想,这些檀木定是哪位前辈高人暂放此处,否则此地常年酸雾笼罩,我过来之前也未见人影,而这衣裳看起来亦非凡品,俗话说壮士虎口慎拔牙,小生非壮士,是否适时而退?但环视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天地之间除我还谁。也罢,我人生信条之一‘无非万不得已,绝不做无用之功’,千里迢迢,排除万难来到此地,岂有空手而归之理?就算是龙须小爷也要拔了再说!一念及此,心中一阵清明,但大丈夫光明磊落,不能行小贼之道,还需另行他法。”

“想到此处,我便走出木甲人,祭出三宝‘炭笔、草纸和蜡石’,留书一纸‘小子偶路过此地,窥得仙女宝地及宝竹,欲行交yì

之礼,带走一株檀竹,留下一贯刀币,童叟无欺,若觉有异,于十日之内到东边大矮树之下,小子必当奉还。姬峘留笔’忽觉风声也渐渐变小,周围雾气又开始升腾,于是我便加快速度用蜡石胡乱涂抹一番,贴在稻草人的左手侧,从怀中掏出刀币,才惊觉原来一贯刀币已被自己花得只剩两刀了。当时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往稻草人颈上一挂,想了想,又从怀里取出一张闲来对着水缸画的自画像往稻草人身上一塞,跳上木甲人,拿起扔在地上的檀竹,跟来时一样穿过雾气跳回原岸了…也不知那位仙女是否识得人间之字,唉。事情就是这样。”

说完姬峘悻悻的看着简大胡子,等候发落。

只听简大胡子捻了捻胡子,嘿声道。

“该说是你小子的造化呢还是说那弃竹之人还太嫩了。哼!要是老子看到直接一股脑儿照单全收,哪有你这么乱七八糟的念头。俗话说雁过拔毛,贼过不留痕,你倒好,不但留下大名,连自画相也稍上了,两刀换一株黑玉檀竹,如此荒天下之大谬的事情只有你小子才干得出来,也不知你是笨蛋还是吓破胆了…不过这也难怪,你只是需yào

一株檀竹而已,正所谓君子爱宝,取之有道,唔!这还真是难以取舍。话说这十天有没有人找你麻烦或者跟踪你?”,

姬峘摇了摇头道。

“这十天我在找那最后一料,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啊,说起来这偌大的秦岭树林都没有一棵比较坚硬的树,像铁桦树那样的没有吗?我想用来做躯干的外壳还是坚硬一点比较好吧?我只找到了这种普通的树木,这棵还是比较粗大的。”

简大胡子拍拍姬峘的肩膀叹气道。

“臭小子,有这两件上品次的材料你还不满足吗?须知品级越高的材料处理的难度越高,常人初造木甲都只是使用普通的材料造些小猫小狗先累积经验,老夫念在你参悟《工甲术》悟性不错,又有老夫从旁指点,才答yīng

你制作人形木甲。你不要不知足,况且工甲之道,材料的品次仅是次要,工艺才是最重yào

的。”

“为何老夫十年前开始便罕有大兴土木制作石甲金甲而返璞归真重拾木甲之术?石甲金甲看似排山倒海,无所不能,但制造起来劳民伤财,而且只是在战争武斗中才稍有优势。想当初千年之前工甲之祖大禹得河图洛书,从中所悟创立工甲之术,运用工甲之术移山填海,治理水患,造福百姓,这才是工甲术的真zhèng

之道。唉,想来这几十年部落国家间战争连连,工甲术也为祸不少那。老夫教你工甲之术,本意在于看你自小体弱多病,这几年才稍为有所好转,但要在这天灾人祸、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活下来,需得有防身之一技呀。要是哪天老夫见你为祸人间,做出伤天害理之事。那时老夫必当倾己之力将你除掉。老夫须得为自己种下的因背负责任,你可记住了?”

姬峘肃然的捏起三指之势,两眼朝天,大声道。

“我姬峘在此发誓,绝不做伤天害理、为祸人间之事,谨遵工甲之正道,造福百姓!”

简大胡子点头道。

“好,好,制作木甲人便从明日开始吧,我会将我的经验传授于你,能吸收多少全看你自己了。时候不早了,快快到苏家酒铺给我打一壶酒来,今晚要给你开坛祭一祭咱们的工甲之祖,这是动工之前必须要做的。”

说罢,姬峘便跳上那架丑陋的木甲人,大踏步沿着溪边小路飞驰而去,转眼间便没入树海中不见了。

这时,一个藏在灰黑色斗篷之下的瘦高之人从树林的阴影中走出来,看着简大胡子背对的身子,一股特别的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便是你的决定么?”

简大胡子凝然不动,冷冷的道:“一切皆有因果,缘起也该到缘灭之时了,在这之前,等我将这尘世之事了却,一年足矣。”

瘦高之人不置可否,随着西下的太阳,渐渐隐入黑暗之中。);

第三章 落石小镇

落石镇是位于殷商最西部的边陲小镇,坐落在被秦岭山脉环绕的落石盆地中,一条发源于秦岭最高峰的丹水穿过小镇,丹水不仅是小镇生命的源泉,也是镇上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是汉水的支流之一。

但是丹水河水湍急,寻常船只能出,不能进,仅在秋冬交接天气转冷水流放缓之时才能通船,所以,在一年中的大多数时候此地可谓是世外桃源。

殷商在各个临近边防线的小镇或城寨都设有边卫这一官职,落石镇也不例外,只是这里的边卫形同虚设,仅拥有军队配给的一架旧式人形铁甲和三架军用人形木甲以及百来号兵卒,甚至连一个维护铁甲木甲的工匠都未配给,出了问题只能拜托小镇上唯一的工匠简大胡子,可见商王朝对这四周尽是天险之地并不放在心上。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自从夏朝有这个小镇开始,无论外面世界打得有多么热火朝天这里还是一片男耕女织、家家户户炊烟四起的平和景象。

不知从何开始,这里的边卫统领也充当起了镇长这一角色起来,而且还将这千多人口的弹丸小镇治理得有声有色。

现任统领大人最大的嗜好就是,每周的第一天驾着他那台擦得程亮的铁甲,领着自己的小队在落石镇仅有的一条街上演练,还美其名曰安定民心,再加上姬峘也三天两头的驾着那架巨瘤木人到镇上来,所以镇民早已习惯这些巨人走过时发出的刺耳的声音,以及地震般的感觉。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落石镇东北角的兵库里已开始热闹起来。

一声响彻天际的牛角军号响起,大地开始震动,“喝!喝!喝!”,一台双手举着灰铁巨斧,浑身铁灰色中带着丝丝红锈,高达四丈的铁甲巨人出现在落石镇的东北口,近看还能看到右胸前龙飞凤舞的铭刻着“铁甲·雄风”四个字。

紧接着出现的是一小队迈着殷商军队特有正步的兵卒,平时看似散漫潦倒的小兵小卒一旦整好军装,迈着军步也是有模有样,特别是举在胸前的各式灰铁武器更让这支小队增添萧杀之气,小队的左右后分别是三台三丈有余的褐色木甲,这军用木甲的外形毕竟是军队工甲大师所设计的,往街边一站,要比姬峘的那台长着丑陋巨瘤的木人要威武帅气许多。

这是一队标准的行军防御阵型,看得出这位边卫统领大人也是经过大阵仗见过大世面之人,即使是被发配这边远之地,也不忘练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

当小队踏过石桥,到达小镇西口时,一串清新嘹亮的话语响起,正好是在小队的吼声刚落,迈出右脚之时。

“哟!疤头大叔,您一大早又在操练这群虾兵蟹将呢?”

“啧啧啧…癞头小三,长得不怎么样,一坐上这‘木螳螂’也是有模有样的嘛!”

“哎呀哎呀!那不是眯眯眼三兄弟吗?前几天欠的赌债是不是得拿你们背上的长弓来当呀!”

“诶?你这黑心的独眼屠户,我正找你呢,上周你卖的隔夜野猪肉害得小爷连泄三日,你说你怎么赔我?”

话声刚落,众人本来要迈出去的右脚却凝立半空,下一声喝喊声也吼不起来了,接着叫骂笑声不断响起,这刚才还‘整齐萧杀’的小队登时一乱。

“小…小生只是去年头上长了块东西,不是癞子啦,你别乱说啊…”

“臭小子,你赌骰子出老千,居然还敢叫阵?”

“什么!他居然敢出老千?老子差点把老婆都拉出来当了…”

“亏你还号称千里眼,连这小崽子拙劣的手法也看不出来…”

“格老子的,老子家传的肉档在昆吾可是响当当的字号,你竟敢当众砸老子招牌,是不是活腻了?”

“姬峘!你比武耍诈,小娘这次定要将你这台可恶的臭木甲大卸八块!”

“马拉羔子的,你半贯刀币卖我的那天杀的木机把我的衣物都搓穿啦,还我亵裤来!”,

“还我老婆的肚兜来…。”

“哈哈哈,我说你怎么每天都穿这半湿裤子呢…。”

……

正当众人正七嘴八舌的叫喊着要找镇西口石碑旁木甲人上的姬峘算账时,铁甲巨人“轰”的一声将巨斧立到地上,震得地皮一抖。一声苍劲有力,中气十足的声音吼道。

“你们这群不成器的兔崽子,别人一句话就把你们的军心全毁了,要是上了战场冲锋陷阵,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

“还有妳,行军中从木甲里出来妳嫌死得不够快么,输了就是输了,哪有这么拖拖拉拉的,下次再这样就给老子回闺房跟你老娘织布去!”

众人一下被震得只能悻悻然回去组好阵型。

那右边的木甲上扎着马尾英眉大眼英气勃勃的小娘子瞪了趴在木人巨瘤上的姬峘一眼,劲装下凹凸有致的娇躯不甘的缩回木甲里。

这时另一头的三层小楼下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翠绿翠绿的瘦小身影跑了出来,脆生生的叫道。

“姬峘哥哥,你不是答yīng

我要是你赌输了就不再捣蛋的吗?你…你不会是骗我吧…呜”

姬峘脸色一变,寻思道。

‘糟糕,怎么把这麻烦的小丫头给忘了,赌局输了丢脸事小,要是把那苏老太的宝贝孙女弄哭了,小爷非得掉层皮不可,这老太手段比简老头要狠多啦,连简老头这有名号的人在她面前也得像猫似地服服帖帖…’

于是连忙扔下滑绳,刷的滑到地上,向那个就要哭出来的小丫头跑去,连声哄道。

“没有,没有,哥哥就算忘了吃饭放屁也不能忘了和妳的约定啊,我只是和他们开开玩笑的啦,你看疤头…不不,胡大统领不是也说了吗,这是在考验他们的军心啦。你千万不要哭哈,苏柔小妹。”

说着便转头向那台铁甲眨了眨眼,铁甲抖了抖硕大的左臂道。

“哈哈,还是得苏家小丫头出马才制得住你这小子。唔,姬峘,最近我这雄风铁甲左臂有点不听使唤,改天有空到兵库转转吧,你几周不来,小女也挂念你呢,哈哈!”

‘没想到这粗人也来敲小爷竹杠,你等着,看小爷比武场上怎么整治你家小娘子’

于是姬峘边想边不经意摸了摸鼻子笑道。

“哈哈,一定,一定,那就叨搅了。”

苏柔拉着姬峘的袖子,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摸鼻子的动作。

“不准你欺负胡英姿姐姐!”

姬峘一惊‘被这丫头看穿了’,摸着苏柔的头笑道。

“怎么会呢,小娘子英姿飒爽,驾着‘木螳螂’来去无风,一双绣花锤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她不欺负你姬哥哥就算好啦!”

“哼哼!算你识相,小娘的双锤虽比不上爹爹的双斧之犀利,但要将你那丑木甲砸个稀巴烂已是绰绰有余!”

说着右边的木甲从背部抽出两把蒺藜短锤摆起了架势。

“笨丫头,人家夸你绣花锤呢,看你乐的…”

众人都哄笑起来。

“嘭”的一声,只见那双锤木甲单手叉腰,右脚一跺,另一只手握着短锤指着姬峘娇声吒道。

“气死小娘了,一再消遣与我,快快驾上你那丑木甲,与小娘大战三百回合!”

姬峘故作惊奇状。

“咦?上次咱俩才来来往往二十回合妳就四脚朝天娇声连连啦,莫非那也算是一招?不知招式名是什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敢在胡大统领面前调笑他女儿的整个落石盆地也只有姬峘了。

看着浑身发抖就要爆fā

的双锤木甲,左手握着巨斧的铁甲回身拍了拍她的肩头道。

“笨丫头,跟这混小子斗嘴岂不是着了他的道?回头爹爹教你几招,定叫他拜到在你的石榴裙下,哈哈。”

“天色不早了,整队!”

“口号!”

“喝!”

“喝!”

“喝!”

“走吧!”

看着走远的队伍,苏柔捏着姬峘的鼻子脆生道。,

“真是的,简爷爷一不在,你就到处惹祸,这次到镇上来做什么?你那木甲应该造好了吧?算起来也有大半年了。”

姬峘抓着她的手,直起身子道。

“说来也怪,自简大胡子答yīng

传我造木甲之法之后,三天两头都不在家,即使呆着没几天又匆匆而去,也不知dào

干什么去了,不过也罢,乐得我轻松。我这次来就是来跟妳商量我的木甲这件事的,而且还须妳帮几个忙,我有几个想法想实现,这件事暂时不能让简老头和你奶奶知dào

,要实现我的这些想法须得借妳一些东西,然后到我的工坊来一趟,我想妳为我设计几样东西,好吗?当然,我不会让妳白干,妳想要什么,或者要我帮什么忙尽管提,咱们来个公平交yì

,童叟无欺…”

苏柔轻轻抽开被抓住的手,小脸一红,细里细气的道。

“能帮上姬哥哥的忙我高兴还不得了,怎么会还要报酬呢。对了!做一个‘愿望的方签’给我,背后要刻上你的头像,只要使用这支方签你就要实现我的一个愿望,好吗?”

姬峘挠挠头发道。

“就只这个吗?没有别的啦?总觉得好像是我赚到了。”

“我是认真的啦,当然我不会让你做你力所不能及或者是违背道义之事。”

苏柔为自己想到一个好点子暗自里高兴。

“这我知dào

,你是个懂事善良的女孩,当然不会让我去做坏事。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回头给你多做几个备着,这对我来说是小意思啦。”

说着姬峘便凑到苏柔耳边耳语一番,苏柔起初被耳边热风刺激得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就要掉泪,但听清姬峘的话时心中一惊,脱口道。

“姬峘哥哥!莫非你要去……唔!”

姬峘连忙捂住苏柔的嘴,低声道。

“对,你猜得没错,详细路上跟你说吧,跟我来。”);

第四章 木机之术

苏柔坐在木甲人的左肩上,右手熟练地扶着巨瘤木人大瘤上的一块突起,小腿一摇一摆,笑着道。

“有多久没有到矮胡子爷爷家的大矮树去啦,唔~我记得上次去的时候正值夏末,我帮奶奶给矮胡子送东西去了,可是你却不在家。唉,那时我正想问你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吗。不过,工甲术我知dào

的都是听奶奶与矮胡子爷爷闲聊时的皮毛,又不会驾驶甲人,我这单薄之身更别说帮你造木甲了…呜…怎么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没用…”

刚才还笑咪咪的小丫头说着说着便低下头,眼看又要哭出来了。

姬峘边听边驾着木甲人正平稳冲刺准bèi

跳过那条小溪,左边的大手已经举起来想扶着苏柔。

但一阵发自本能的危机感从心底冒起,这是让姬峘能躲过无数次危机的感觉,才回过神来这丫头说着说着倒自己要哭了起来,连忙缓下脚步,涉水而过,笑道。

“笨丫头,是该说你笨呢还是太聪明了呢。你可知dào

,这机工木机之术可不是以常人之智所能参悟的,那可是得像你和苏老…嗯,苏奶奶这种聪慧美丽典雅之人才能参悟得透的啦。工甲术这种粗俗之术只有你姬哥哥和简大胡子和小娘子这类粗人才适合嘛。你要是认真起来,我敢保证,不出三月,简大胡子也只能望尘莫及!你看你上月偷偷教我的那套齿轮之术,我便试着做了一个‘药水搅拌之木机’,结果把小爷好不容易收集的药材浪费了…不过还是有意wài

收获,现在风靡落石镇的‘简易洗衣之木机’就是衍生品,我每次一到小镇西口都会有人下订单,唉,现在的改良型已经有人出价两贯刀币了,而且还是先塞我一贯以作定金,正好以解我的燃眉之急,那老头走了也不给小爷留一粒刀币,诚心要饿死小爷!”

只听左肩上“扑哧”一笑,苏柔笑道。

“奶奶说了,这机工木机之术的祖宗可是叫偃师的一位奇人呢,他是一位老爷爷啊,聪慧也就罢了,怎么会美丽典雅呢,姬哥哥真会说笑。而且说姬哥哥笨的话我第一个就不同意!原来那个木机的名号叫‘简易洗衣之木机’的啊,前几日奶奶从隔壁米铺的大婶手里要来瞧之时还夸了呢,说‘那个小混账还挺有几分点子,哼!定是你这丫头传他的吧?’嘿嘿!要不是你能做出来,我还不知dào

那套齿轮之术还能这样用呢,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呢?快告sù

我!”

一旦谈到木机术,苏柔的的劲立kè

被提了起来。

姬峘驾着巨瘤木人沿小溪拐了一个弯,上了一个石坡,故作沉吟道。

“唔…这当中有个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特别是诸如简老头和苏老太此等顽固之人!怎么办好呢?”

苏柔连忙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谁也不说,就算拿桃子哄我也不说!”

“咱说好了,你可不许生气或者哭!我说完之后你要哈哈哈发自内心的笑三声。”

“好!”

“钩钩小指!”

说着巨瘤木人将巨大的右手团成钩小指状伸到苏柔面前。

苏柔伸出小指放在儿臂粗的小指上面用力的往下按了按,以示钩小指了。

“嗯,从哪里开始说好呢。就从约摸一个月前我刚断粮的那天开始说起吧!那时简老头走了有半个月了,我正忙着给我的木甲塑左手的肌肉,当我把活干完之后才感到肚中已空空如也,正要淘米做饭时才发xiàn

用野味换的一缸大米被吃得一粒不剩了。而且一模怀中的钱袋才想起刀币已在半月前被简老头‘借’走了,连小爷藏在床头暗格里救命用的两贯刀币也被搜走了…那臭老头走时只丢下一句话‘老夫要出个远门,把你的刀币先借来用用’…丝毫不管小爷的死活…连做赌资的钱都没有…而且大傍晚的一时半会的也没把握能打到什么野味。后来饿得眼冒金星时看到了那个‘药水搅拌之木机’,突然想起前几日在兵库的赌桌上听闻,那拿朴刀的大个说起过要讨个老婆帮他洗衣服云云…遂灵光一闪,‘虽不能给他做一个老婆,但这木机却能解决洗衣服的问题’,花了不到一个时辰草草将这木机改装了一下就给他送了过去,然后加上小爷这根三寸不烂之舌就换得了一顿饭和半贯刀币了,嘿嘿。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那!”,

………

姬峘见左肩处沉默了许久,试探的说。

“苏…苏小妹?莫…莫非你生气啦?”

只听左肩处呜咽道。

“没有。”

“是…是因为我不守约定又去捣蛋啦?”

左肩处哽咽道。

“那个在刚才扯平了…”

“那是为了什么?”

“我…我很伤心…”

木甲人差点一脚踩空,在斜坡上一个趔趄,姬峘急忙驾着木甲右手指圈着苏柔,一个大踏步跃下斜坡,然后盘腿而坐。

从木甲里出来的姬峘斜靠在巨瘤的边缘,凝望着那瘦小得因哭泣而微微发抖的身躯。

即使聪明如他也猜不透苏柔此刻的想法,姬峘感到那种久违的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又回来了,这种他这几年来一直努力忘掉的感觉又一次钻进了他的心,只感到一股寒气从那最深的黑暗之处冒起。

苏柔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看到姬峘那双凝望着自己此刻已变得毫无生气的瞳孔,漆黑得好似要把所有的光都要吸进去一样,“哈呜!”瘦小的身躯因为惊得剧烈震动而挤出一声惊呼。不自觉地捂着嘴,眼泪同时夺眶又而出,嘴里不断地嘟哝着。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紧接着只见翠绿的身影扑向姬峘紧抱着他那耷拉着的双肩,大声的喊着,用她出生以来最大的声音喊着。

“我没有怪你!我没有怪你!”

“我只是…我只是因为你还把我当外人而伤心,肚子饿了也不来找我…我只是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xiàn

…我…我只是…只是…哇啊…姬哥哥…”

这时轮到苏柔不知怎么办好了,只能紧紧地抱着姬峘,瘦小的手臂不断地摇晃着姬峘。

………

也不知dào

过了多久,太阳已经西斜,一阵风刮起了地上青黄不接的树叶,苏柔有气无力的耷拉在姬峘身上,这时姬峘的身体渐渐变得温暖起来,一声清脆中带着疲惫的声音在苏柔耳边响起。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姬峘扶起苏柔,大声的朝西边树杈上的太阳大声的吼道。

“啊吖吖吖吖吖……”

这一吼,将他脑中那灰白色的天空,那堆积成山的尸体,还有那遮天盖日的乌鸦都驱散了…

姬峘模着苏柔的头沉声道。

“你是我懂事以来第一个为我哭过,真的担心过我的人,我本该把我的过去告sù

你的…”

姬峘叹了一口气。

“我没把你当外人,我不去找你是因为我一个人习惯了,没想起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姬峘接着苦笑道。

“其实,有时候我是在逞强,但是我不得不这样,我还有要做的事。”

这时姬峘望着远方的扫把状的浮云,眼光逐渐变得清澈起来。苏柔突然盯着姬峘大声的说。

“不管多少次我都要把你拉回来,从今以后我也会变得很坚强的!”

姬峘笑道。

“那么你明白了吗?那个木机。”

眼神交汇。

“嗯,我明白了!我会尝试去做的,走一条不同的道路。”

说着苏柔回身坐到巨瘤木人的左肩,理了理齐耳的短发,突然好像又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姬哥哥,你要借我的那几样东西,果然还是要去那首阳山吗?”

姬峘缩回木甲人的巨瘤里,驾着边走边道。

“恩,简老头也向你奶奶借过那几样东西吧?我也是无意中得知他近年也曾去过那首阳山,《博物志》中曾提过此山为一环形火山,山中终年纫翻滚,硫磺之气弥漫,岩浆湖中有一浮岛,这浮岛中有我需yào

的几味物料,最重yào

的是岛上的一种原木。”

“可是那是危险之地,一个不小心失足落入岩浆湖那就完啦!难道一定需yào

那种原木吗?普通的木料做外甲也足够了吧。何况,你怎么把那么重的原木运出来呢?即使是有这木甲也不成啊,那里根本没有落脚之地……”

“我自有办法,我姬峘不到万不得以之时,绝不做无把握之事。咦?你怎么对那里这么熟悉?难道你去过首阳山?”

“奶奶曾和简爷爷去过,她给我讲天下之事时提起过。”

“噢?那里该不会是什么浪漫之地吧?啧啧…想不到平时苏老太和简老头女尊男卑的,想不到…想不到…”

苏柔嗔道。

“才不是那样呢。不许你拿奶奶和简爷爷开玩笑!”

说话间,已来到矮树旁那小池塘边。

“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办正事,之后再给你补上我姬峘特制的香茶。”

趁着还未落下的太阳,姬峘忙将自己的几个想法比对着那由于还未装上外壳裸露着而显得有点诡异的巨大人形给苏柔讲解着。

当天完全黑下来时,苏柔终于把草图都画好了。

苏柔还想留下为姬峘做饭,但姬峘惧于苏老太之威,忙推说镇上那眯眯眼三兄弟还欠自己一顿饭,遂把苏柔送回了小镇。

“姬哥哥,你要小心不要逞强啊!回来时记得来知会我一声,我要也去帮忙!”

“好,这个没你不行呢!”

看着苏柔瘦小的身躯消失在门后,姬峘驾着木甲人转身往镇东边走去。

在眯眯眼老二家骗得一顿饭,酒足饭饱之后的姬峘驾着木甲人正晃着走出镇西口,只听如同娇莺初啭的一声自镇西口石碑旁传来。

“姬哥哥!”);

第五章 真真假假

姬峘循声望去,只见星空下一袭玲珑有致的翠绿身影俏生生的倚站在石碑旁,姬峘心道:‘这丫头,这都已是半夜亥时,她怎么还敢出门?糟糕,要是苏老太知dào

她家宝贝大晚上出来等我,定会大发雷霆,到时遭殃的可是小爷’。

遂扔下滑绳,急急忙忙滑下来到苏柔跟前,疑道:“苏小妹,这大晚上的,你在这等我作甚?等了多久啦?冷不冷?”

只见这苏柔仔细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姬峘,然后还绕着他转了一圈,忽道。

“姬峘!”

姬峘以为她在跟自己开玩笑,便左手放到背后,右手抚在胸前,弯腰低头道。

“是!大小姐有何吩咐?小的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柔漆黑的大眼睛中狡黠之光一闪,右手手指微曲扶在微尖的下巴之下,笑道。

“嘻!给狐家…给我一个‘愿望的方签’!”

苏峘抬头孤疑的看着眼前的苏柔,总觉得现在的苏柔有点不对劲。便就着月光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黑密柔顺的齐耳短发,上面还扎着一个小辫子,淡淡的柳眉,黑漆漆的大眼睛下小巧的鼻子和殷桃小嘴,一身翠绿的的衣裳,微微隆起羞涩的胸前……苏峘还待再仔细观察,苏柔忽的双手抱在胸前,只听又是一声如娇莺初啭的声音响起。

“你在看哪里?快快给狐…给我交出来!”

‘眼前的确是苏丫头没错,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竹签我傍晚之时趁她在画图纸之隙已做好放于她的茶盏之旁,莫非她太过认真未发xiàn

,还误会以为我把她的重yào

约定给忘了。现在正生气的要消遣我…也罢,好在小爷做事总喜欢留一手,况且这事是苏丫头当时临时想起的,我也未对旁人提起,苏丫头想来也不会…’

姬峘边装作搜怀里边打量眼前嘟着小嘴的苏柔边思忖着。

不一会,姬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两面刻着字的方签,恭恭敬敬的双手递着,放上苏柔伸出来的手中,道:

“请小姐笑纳!”

苏柔缩回右手,拿着方签边端详边念着:

“愿望的方签,姬峘。”

接着翻过来一看那刻着的头像,“嘻!”的笑了一声,问道:

“用这方签能让你为…为我实现一个愿望不是假的罢?”

姬峘一听,详怒道。

“什么真的假的。小爷一诺千金,何时骗过你来着?”

苏柔把方签收到怀里,拍了拍,嬉笑着看了一眼姬峘,得yì

的身子一转,大踏步的边走边道。

“狐家要走了!有缘再见!”

一股小风刮起,只闻一阵幽香飘过。

姬峘一头雾水,见苏柔正要往树林方向走去,便拉住她的手道:“什么胡家李家的?这大晚上的你还想去哪里?你家奶奶要怪罪下来你我可都得遭罪!”

只听苏柔“哈噫!”的惊了一声,手飞快地缩了回去,双脚僵硬的转了个弯,脸红嘟嘟的乖乖往镇上走去。

姬峘挠了挠头发,摇了摇头,登上巨瘤木人,回头一望,苏柔人影早已不见,心道:‘这丫头走的真快,她也怕苏老太怪罪的吧…刚才怎么回事?’

想也想不通,便驾着巨瘤木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夜无话。

隔天清晨,天气阴沉沉的下起了蒙蒙秋雨,在矮树旁空地中实木搭建成的大库房里烛光闪动,姬峘正忙碌着边清点边往一个兽皮做的大袋子里装东西。

“三日的干粮、棉衣、粗绳、木机·飞翼、木机·链锯……”

待姬峘将所需的所有东西都装进大兽皮袋子时,天已经亮了。将油灯吹灭,姬峘看了一眼昏暗的库房深处隐约高大的身影,掏出戴在胸前的绳链,绳链上挂着一块浅褐色的琥珀,琥珀里有个由黑色物质组成的‘姬’字。姬峘看着这个字,喃喃的说:“不够…这还不够。”

叹了一口气,将绳链贴胸藏好,姬峘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从怀里掏出出一张油麻布做的地图,边看摊开的地图边对了对‘指南匕’,然后爬上巨瘤木甲人,走出仓库,拉上大门,径直向着西北方向走去,不一会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雾气蒙蒙的树林中了。,

秦岭山脉除了横亘东西的主脉之外,还有大大小小断断续续的近百道支脉,这近千座高低错落有名无名的高山峪地组成了秦岭山脉迷宫般的复杂地形,落石盆地仅是太白山余脉以东靠近外部平原的一个由几条断续的余脉所围绕的盆地,而首阳山位于太白山之西,由落石盆地向首阳山行进势必得穿越这许多的山谷,即使拥有这指南匕也并非万无一失,按苏柔的说法,要是遇上磁气浓郁之地,这指南匕便会失去作用,到时便有可能迷失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幸则简大胡子留下的地图中标有此去首阳山之路线,不过得绕一个远路,从西北部的平原进入首阳山余脉一带有一条不知何时所建的隐秘古道,蜿蜒曲折的直达首阳山下,从落石盆地绕路隐秘古道即使以姬峘的赶路之速度也得两日有余。

这一日,阳光明媚,和风徐徐,只见巨瘤木人盘腿坐在一座石山山顶怪石之处,姬峘趴在巨瘤之上,边看地图边四处张望,四周尽是石山林地,林间枝叶茂密,山间怪石嶙峋,山谷下溪流潺潺,哪有什么古道,此刻姬峘已到达约有半天,爬过几个山头却是未有发xiàn

,可油布地图上所标古道之旁的谷间溪流确是此地,周围的几座山峰排列亦能与地图一一吻合,只怪地图所标太过简单,姬峘心里又骂了几句简老头。正想驾着木甲人再上对面山头,回过头来赫然发xiàn

一水翠绿正站在离木甲人不远的怪石一角,姬峘吓了一跳,手中油布差点就抖落山间。

收好地图,姬峘定睛一看,短发绿衣小辫大眼…这不是苏柔又是谁?心里疑云阵阵:‘她怎么会在这里?莫非这丫头想不通要跟着我去首阳山?不,不可能,就算她想来苏老太定会不依…更何况这千里迢迢崇山峻岭的她也来不了…除非是苏老太或简老头带她来…莫不是我要到首阳山之事被这二老发xiàn

啦?’想到此处,心中一惊,环顾四周,手上不由得分神一松,眼看就要从滑绳上滑落山间。

幸好姬峘自小便学过几招身法,况且危机之时姬峘的反应会比平时要快上数倍。只见他左脚一点木甲上凹凸之处,身子一起,抓住滑绳末端,借力一荡,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当当的落到苏柔之前,还未等身影落定,“嗖”的一个半人高的竹黄影子从背后闪到苏柔之侧,龇牙咧嘴,露出雪白尖牙。

姬峘正要训斥苏柔,还未等话语脱口而出,就被这口尖牙吓得吞了回去,直呛得他两腮微凸,鼻中青龙直冲而下。

姬峘这瞬间的一串动作尽收苏柔眼底。

只见她大眼一眯,唇间虎牙贝齿一露,手捂着肚子,一连串娇莺初啭的声音回荡山林之间。

“嘻嘻!哈哈哈!汝家在耍什么宝?吖哈哈!笑…哈…笑坏狐…狐家了!啊!你要干什么,哈哈,别…别伸过来…”

姬峘右手将鼻下青龙一擦,看着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柔,坏心一起,抬起右手就要向苏柔抹去。

忽听苏柔左侧传来爪子磨地之声,姬峘循声一望,只见这只竹黄的木制狐狸獠牙紧咬,爪子下的花岗岩已被它抓出几道深深地爪痕,两只通红的眼睛正紧盯着他的右手,蓄势待发。

姬峘只好悻悻然将手缩回,从怀中掏出草纸擦了擦。

待苏柔笑声渐弱,直起娇躯,正要用绿袖拂去眼角泪水。

姬峘忙从怀里掏出一张草纸,瞧着那只比通常狐狸大数倍的木狐,小心翼翼的递到苏柔正前,说道:“你到底是不是苏柔?自上次开始你就有点奇怪…”

苏柔接过草纸轻拭眼角,轻轻地折叠几下,放入怀里,轻轻拍了拍,又理了理额前短发,直了直身板,正色道:“姬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说着,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姬峘。

‘这声音和刚才的不一样,难到刚才是故yì

的?但那小丫头虽聪明犹胜与我,可平时老实善良,实是不像会古怪淘气捉弄他人的样子…也罢,就算不是苏柔而是旁人,但瞧也不会有何恶意,许是来消遣小爷的,那我就来个骑驴看唱本……’

姬峘又端详了苏柔半天,瞧不出什么名堂,笑道:“你来这作甚?该不会千里迢迢来瞧小爷笑话的吧?这木制畜生也是你做的吗?还真是栩栩如生啊,我能摸它一摸么?”

姬峘仗着‘许是这畜生左右也听不懂人话’的念头谈笑间也不忘报仇。

苏柔一听,立kè

柳眉倒竖,娇声道:“它叫云狐,是狐家做的小妹,不是畜生!”

那云狐本来已经悠闲地坐下,一听姬峘的话,又跳了起来,白爪一露,獠牙一紧,眼中凶光一闪,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要扑向姬峘喉间。

姬峘只得后退两步,摆手道:“啊哈哈,原来是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小…小生有眼不识泰山…啊哈哈哈”

苏柔微微一笑,眼中狡黠之光一闪,弯腰抱着云狐脖子,骚了骚云狐的前爪腋下,只见这云狐白爪一收,两眼微迷,显然十分受用。接着双手一松,笑道:“姬哥哥在夸你亭亭玉立呢!刚才还想调戏与你,嘻嘻!也去跟他亲近亲近吧!”

话声刚落,云狐便“刷”的向姬峘扑去…);

第六章 稚狐初现

姬峘听得后半句,手摆得更快了,边后退嘴里边嚷着:“不用了,别…别过来,啊!我命休矣!咦?哈哈,呜!啊哈哈,别…骚…哈哈哈…我知错了…啊哈哈!”

姬峘还未后退几步,便被偌大的木狐一箭步扑倒在地,不断骚着他的腋下,虽不断地挣扎,奈何木狐像是十分有经验,姬峘的笑声在山间绵延不绝。

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姬峘已笑得“哈哈”之声变成“呵呵”之声。

苏柔吟笑着走到姬峘侧身,弯身拍了拍木狐。

待木狐起身时只见姬峘衣衫凌乱,鬓角处汗水滴答,浓眉微拧,双眼迷离,胸前一起一伏,嘴上“呼呵,呼呵”的喘着气。

苏柔蹲下身子轻轻捏住姬峘的鼻子,嘻笑道:“最讨厌别人叫狐家畜生了,就算云狐也不许,这是惩罚!狐…我这次现身可不是来与你玩耍的,是来报上次方签之恩!我知dào

你要去那熔火之地,平日里去没什么,但狐家近来在那附近嗅到几分危险之气,你万万不可接近那里…因为那里有…咦?”

苏柔突然感到姬峘一动不动的有点异常,而且呼吸声也没了,慌忙把捏着姬峘鼻子的手缩回来,又放到他的唇上,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心中一阵悸动,忙晃着姬峘的身子叫道:“姬…姬峘…你怎么了?回答狐家呀!别吓我呀…呜!狐…狐家不是故yì

的…”

边说边慌忙拍着姬峘的胸部,又坐在他的腹部之上,用力按压着他的胸腔部,带着几乎哭出来的腔调叫道:“姬峘…呜,你快醒醒…姬峘…狐家…狐家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说话的人…”见姬峘还未有动静,情急之下将头上之物脱下,用力将姬峘的嘴巴捏开,弯腰低头就要行使顺气之法。

姬峘被扑倒之时,见木狐力大无比,无法动弹,偏生爪子又骚到了自己的痒处,笑声无法停止,边笑边恨恨的想着‘臭丫头,一会小爷定要你好kàn

…’突然心生一计,待木狐起身之后行使龟息之法索性来个装死…看她有什么反应便可知dào

她是否苏丫头了,于是便将计就计,任凭她如何锤打也不做声。直到腹部一阵柔软,感觉不对劲,正想撤去龟息之法时胸腹一滞,顿时起不来了,当姬峘再次运气撤去龟息之法时,嘴巴正好被捏住,紧接着嘴边传来一阵温软,一股温暖清香之气传入嘴里,姬峘慌忙睁开眼睛双手往前一撑,瞬时,被眼前之容貌所震撼,脑中轰然一震,连双手处的柔软都感觉不到了。

姬峘的一系列动作让‘苏柔’一呆,以为自己把姬峘救活了,正要高兴,忽见姬峘正呆呆地瞧着自己,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不但自己除下红纱现形了,还…还…脸刷的一红,‘苏柔’不敢再往下想,当她再回神感到自己所处的状态时,惊得“咕噫!”的一声,全身一硬,僵硬的站起身来,戴起头上红纱,一言不发的骑到云狐身上。

云狐回望了一眼还呆坐着的姬峘,头也不回的钻进树丛里消失不见了。

过了没多久,群山里回响起一串大哭声。

“哇…狐家…狐家不要活了…呜哇哇…”

这时姬峘才回过神来,寻思道:‘刚才的仙女是谁?小爷从未见过如此妖艳绝色之女子,这银白色有如流质的长发,如红宝石般妖异的瞳孔,红唇间微露的贝齿虎牙,最重yào

的是头上的那一对毛茸茸的狐耳…这可不是凡人之身所拥有之物…这,这是狐仙!’

当他见到自己还平举着的双手及嘴间弥留的余香,心中一惊,自己居然做了此等亵渎神灵之事,只听山间逐渐远去的哭声,一跳而起,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叫道:“狐仙大人!小…小子非是故yì

轻薄予你,实是不可预料之力啊,请你…”

话还未说完,只听后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对面山头的小子,你可过来一叙?”

姬峘回头一望,身后已是悬崖峭壁,再看对面的山,陡峭山壁上怪石嶙峋,并无人影,疑道:“谁?谁在跟小爷说话?”,

只听刚才的声音又从对面山壁上传来:“爬上你对面这峭壁自然能看到老朽,你驾着你的木甲过来,老朽有话要问你。”

姬峘一愣:‘怎么爬上对面峭壁就能看到?难道这说话的老头是在简大胡子所标的古道里?他知dào

我的木甲在这,他能看到我!而我不能看到他!定是这古道有障眼之法!说不得,得过去探个究竟!’

便驾上木甲,向山下爬去。

不一会,姬峘便已爬到对山的峭壁之上,只听头上传来:“你再往上,攀住这颗红色的石头便能上来。”

于是姬峘依话而行,果然攀住那块红色石头之后发xiàn

头上有一条从山壁上开凿出来的山道,便向上爬去。

这隐秘古道约有三丈宽,五丈高,一直沿着这山壁向北延伸,姬峘正觉得惊奇。只听那苍老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小子!简矮子在哪里?”

木甲人转过身来,先是看到一个高大的红褐色岩石巨人正弯着身子走过来。

“石甲·不动明峰!”

姬峘看着巨人那嶙峋的胸侧上铭刻着的字不由得念了出来。

“我在这里!”那苍老平静的声音在下方响起。

只见一个瘦高的长眉光头老人正站在岩巨石人的前面。

姬峘寻思道:“这老汉知dào

此木甲为简大胡子所造,还叫简大胡子简矮子,必是简老头的故人,只是不知是敌是友?须得先下去探探口风”

想着,姬峘已顺着滑绳滑到了满是碎石的古道上,双手握拳行礼道:“小子姬峘,乃简爷爷收养的徒弟,不知您是…”

长眉老汉道:“老朽乃简矮子故交,自八年前他云游天下之后便少有见面,近年来更是杳无音信,他将这蠢物交予你…莫非…他已魂归天外?”

说着长眉一皱。

姬峘正待开口,忽听巨石甲身后传来一声大笑:“哈哈,蠢物!这名字取得贴切!”接着一只青铜巨猿闪到‘丑巨人’身旁,用那粗大的青铜前爪咚咚的敲了‘丑巨人’的巨瘤,“嘿嘿”嬉笑着。

姬峘眉头一拧,冷笑道:“哼!哪里来的野猴子,到这来撒野来了…”

那巨猿一听,怒道:“臭小子,区区一台丑陋的木甲,得侯爷叫一声‘蠢物’已是给你脸上沾光了,有本事来跟侯爷斗一场!谁输谁是孙子!”

姬峘一怒,正想回话。

只见那长眉老人本来眯着的眼睛中精光一闪,吼道:“畜生,给老朽滚到后面去,这‘蠢物’也是你能叫的?”

这老汉发怒的声音不比简大胡子小到哪去。

那巨猿似乎十分忌惮这长眉老人,只得悻悻的走回巨石甲身后。

只听老汉续道:“老朽带来的人让你见笑了。”

姬峘怒气未消“哼!”的一声默然不语。

忽听巨石甲上传来一个憨实的声音:“小兄弟,不得无礼!这位老人乃是…”

长眉老人打断巨石甲道:“无须多言!小子,你将简矮子的行踪告sù

老朽自有好处,老朽有几笔旧账要跟他算。”

姬峘见此老汉对简老头之物出言不逊,便心生离去之意,道:“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将简大胡子行踪出卖于你?小爷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说着便转身要上那木甲。

只听几人一声“慢着”同时“轰”的一声,回头一瞧,那巨石甲激动的忘了自己还在古道中,抬起身来结果把古道上部的花岗岩给生生撞出一个缺口。

姬峘转身道:“噢?软的不行来硬的?且看你们三人是否能把小爷留住!”

话音未落,姬峘心中危机一起,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一把长约一丈有余,四尺宽的血纹巨剑已从背后缓缓横到他的跟前,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语调的声音从背后吹起:“是。四。个。人…偶。也。是。人…不。许。把。偶。不。当。人。”);

第七章 古道风波

姬峘心里惊道:‘这狭窄之地竟还藏有第四人?他到我背后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感觉到?而且这不知由何金属所造的血纹巨剑少说也有百斤之重,此人竟单手而持!这声音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斜眼一瞧,隐约瞧见那握着血纹巨剑的手纤细光滑苍白得有如苍玉,手掌关节处以下用两指宽的白色绸布缠着……

那长眉老汉眉间一皱,满是皱纹的手摸了摸发亮的额头,正要说话。

姬峘只听背后“铛!”的一声,一个瘦高的身影从他身边激震而出,后退几步,还没停顿几秒接着又一闪,姬峘的背后不断地传来“铛铛铛”的打斗之声,姬峘已看清那是个满身绑着白色绸带的瘦高女子。

这时姬峘才发觉眼前的巨剑已经消失不见,回身一看,只见那绸带女子舞着巨剑赫赫有声,带起阵阵罡风,在这狭窄之地竟能眨眼间竖斩、斜劈、横削、直刺如行云流水,手中百斤巨剑如捻轻叶。而她的对手却是一匹人高炭黑的三眼巨狼,面对绸带女子狂风骤雨般的剑招,巨狼似是游刃有余,白色爪子一拍一带便将巨剑之势打偏,另一只爪子忽的往前一拍,那绸带女子只得回剑而防,这一爪似有万钧之力,绸带女子又被震回巨石甲之下,这时青铜巨猿也在她身旁,“嘻嘻”笑道:“我也来凑凑热闹!”说着便要和绸带女子闪身而上。

“都给老子住手,还不快退下!”

如洪钟般的声音惊起群山间一片飞鸟,突然古道外一团黑影直掉而下,细看原是受惊的山羚从山上掉了下来。

长眉老汉此声与简大胡子之嗓门有得一拼,只见一旁两人被震得凝立当场,只得悻悻的退下,那炭黑巨狼也朝姬峘雪白獠牙一露,闪身跳下了古道之外。

姬峘刚从那老汉的一声大吼中回过神来,便听那长眉老汉道:“老朽所带之人让你见笑了,这只是场误会,老朽只想知dào

故人行踪,并非存心与你为难。话说你这木甲身上也有老朽的心血,这正是当年简矮子和老朽合力所造的第一台人形木甲,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叫他‘蠢物’?”

姬峘恍然道:“原来你便是这台木甲的另一匠人。简大胡子在教我造木甲之术时曾打开这木甲一一讲解,当中提到几处关键时总会满脸不屑的说‘这是那瘦子所作,要是老夫则会如何如何更好’,原来你便他口中那瘦子!”

只见那长眉老汉抚须一笑道:“哈哈,这矮子虽不服我,倒是泾渭分明,是不是他做一眼便知,老朽的木甲之道与他稍有差别,当年便是为此经常吵架,也算是老朽与那简矮子的孽缘!小子,既知老朽是他昔日故人,可否将简矮子近况告知予我?”

姬峘心道:‘要是这老汉与简大胡子吵起架来那岂不是惊天动地,鬼哭神嚎?’嘴上忙说:“非是小子不愿透露简老头行踪,我也不知dào

简老头现在身在何处,自大半年前简老头答yīng

传我木甲之法便时常不在家,偶尔回来几天也是匆匆指点一番便甩袖而走。”

长眉老汉沉吟道:“老朽这几年偶有出门,为的便是找到简矮子跟他确认一些事。你是否住在简矮子那矮树上?”

姬峘疑道:“你既知简老头栖身之所,为何不直接去矮树那等他?此刻却来问我?”

长眉老汉一愣:“我从未曾得知简矮子的矮树之地…唔…想来简矮子并未跟你提起这矮树中另有乾坤,他既肯传你木甲之法,却又不告sù

你他自己之事,据我与他这几十年交情,这矮子虽顽固犹胜常人,但为人豪迈爽快,快人快语,实不像那城府之人,唔,奇怪奇怪!”

姬峘闻言心中一酸,叹道:“其实小子并非简爷爷之徒,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他肯传我木甲之法实是小子几年来一直缠着要他教我,他…他从未叫过小子一声‘徒弟’…”说着便沉下脸去。,

长眉老汉见姬峘脸有孤寂苍然之色,震声道:“呔!无知小儿,天下工甲之士本为一家,这虚名称谓要之何用,何况简矮子乃顽固偏执之人,若他心中不认你为徒,你就算拿刀子架他脖子上缠他一辈子他也不会传你一个字。再者,这木甲对他我两人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若不是至亲之人,绝不会将这木甲交予他人…”说着,长眉老汉眯眼望向远处,似是在回忆往昔之时。

姬峘身躯一震,两手一握成拳,躬身道:“多谢大师点醒愚昧小子!方才小子无礼之处,望大师恕罪!”

长眉老汉回神眯眼一笑道:“你这小子,爱憎分明,胆大心细,率性而为,简矮子是打哪捡到如此好徒儿?不像老朽座下这群顽劣小徒,唉…不说也罢。你来此地作甚?莫非简矮子的矮树就在近处!说不得,老朽定要去看看,不定能碰上那小子,老朽好要向他讨教个明白!”说到后面激动得抓住姬峘的双肩。

还未等姬峘回话。

“大师请慢!”

只听“轰”的一声,震得连这山道之地也好似抖了一抖,接着两声惨叫吼起:

“哎呦!”

“啊哟!”

只见那巨石甲又一个抬身,直将这坚硬的花岗岩古道天花板崩下一大块,直接砸到青铜巨猿身上。

姬峘疼得咧着嘴道:“大…大师…慢来。”

长眉老汉发觉自己失态了,忙松开双手,正要说话,又被抢了过去,只听石甲背后冷冰冰地才吹起一声:“大。师。请。慢。”

姬峘心颤道:‘这老汉看似斯文,一身蛮力却比那简老头犹有过之,若不是小爷这几年为参悟《工甲术》上山下水听声辨物,身板也练的硬朗了些,只怕此刻这双手就要费了,不,说不定直接被框得筋骨尽断,一命呜呼了。’姬峘边想边抖了抖那险些脱臼的手臂。

那巨石甲弯身将身上碎石抖落,道:“大师,咱们还有要事要去那首阳山纫池,要是时机一过,被那畜生…”

巨石甲话未说完,只听“轰”的一声,青铜巨猿背后一拳便将他后面的话打了回去,陪笑道:“是啊,是啊,机不可失,咱们还是尽快启程为好,完事再去这小子住处不迟。”

姬峘“咦”道:“你们也要去那首阳山熔火之池么?我千里迢迢来此处便是为寻这古道去那首阳山,好在大师您叫住小子,不然即使到了这附近,这古道寻常方法还真找不着…”

长眉老汉也咦道:“你也要去那首阳山?是不是简矮子让你去的?难道你也是…”

姬峘道:“简爷爷不在家,他也不知dào

我要去那首阳山,我要去那里寻几味物料…”

长眉老汉道:“看来我们道同目的不同。要是你没遇上我们只身一人到那熔火之池定会有去无回,即使有这木甲和那黑狼也难保你周全。”

姬峘疑道:“此话怎讲?据我了解,那里仅是地形险恶,火池上有一浮岛而已。只要用点技巧要上那浮岛也并非难事…”

长眉老汉抚须道:“你是说即使是平日里浮岛上毫无危险你也能让这木甲上到浮岛?可这木甲一不能飞二不能渡火而过你要怎么把它弄上去?”

姬峘正要回答,只听那青铜巨猿插声道:“既然咱们同路那便边走边说吧!你也想尽快弄到你的东西吧?”

姬峘对这只青铜巨猿殊无好感,但他的话所说不错,便“哼!”的一声道:“也罢,便随你们走一遭!”

“你这臭小子…”青铜巨猿正要发作,只听长眉老汉道:“那就走吧!事不宜迟,争取天黑前到达那首阳山下。来,姬峘小子,老朽便上你那木甲,我有许多话要问你。”

姬峘点头道:“好!小子不才,也要向大师讨教工甲之道。”说着便顺着滑绳登上了巨瘤木人,刚攀到巨瘤之上,只见那绸带女人不知何时已盘腿坐在左肩之上,见姬峘上来,便张口道:“偶。奉。命。保。护。大。师。”说完,便闭上双眼。

姬峘一边缩进巨瘤,一边端详这古怪女人:‘头上黑色长发高高的用缎带束着,额前也缠着几圈绸带,五官还算端正,不,应该说是端正得好似有一种诡异的的美感,眉毛和红唇好像是画在瓷器上似地,毫无感情,一圈圈绸带缠着的身体细长纤瘦,若不是胸部的曲线,看到她侧身时几乎以为是个瘦弱的男人…’似乎是感到身体某处有视线聚焦,绸带女人眼一睁口一张手一抖,一阵毫无声调的声音又吹起:“讨。厌…你。在。看。哪。里。”

若非眼前横着一把锋利巨剑,姬峘就要喷笑出来,只能强忍着乖乖缩进巨瘤里。这时,长眉老汉无需滑绳三两下就攀上了巨瘤木人,坐在右侧。);

第八章 首阳山之行

这隐秘古道果然为西北部平原进入首阳山的捷径,从发xiàn

隐秘古道之处开始已经走了上百里,在古道里行走的都是一条直线,一路上都未感觉到有上坡或者下坡以及拐弯,而且从古道里看外面的风景一直都是在悬崖边上走,甚至连高度都未改变过,这在山峦起伏的秦岭地带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虽然姬峘感觉到这古道有些异样,但是比起刚进古道时的现象却又是见怪不怪了,也许又是另一种障眼法吧,非是姬峘不愿去弄清其中的原因,只是路上姬峘谈话间无意提到时,长眉老汉总不是含糊带过就是岔开话题,总觉得其中隐含着什么,就像他们在自己面前隐藏身份一样。

这时姬峘这一干人已走了几个时辰,天色已近黄昏,抬眼望前方,还是未能发xiàn

尽头,古道外已听不见小溪的流水之声,按地图之上的标记,应该是已经走出了有溪流的那一带,离首阳山脚已经不远了。

这时长眉老汉忽道:“姬峘小子,那只三眼巨狼是否你家之物?”

这时已经闭上眼睛的绸带女子也睁开眼睛来,那青铜巨猿似乎也十分好奇的凑了过来。

姬峘寻思道:‘这三眼巨狼我也从未见过,它虽为我解困,之后却獠牙相向,且这巨狼似乎比之那绸带女人和青铜巨猿还要神通,看他们几人的样子好像对这三眼巨狼颇有兴趣,那就以此狼为筹码,看看能不能引诱他们说出这古道障眼之法的秘密。等等,障眼之法?那狐仙使的莫非也是障眼之法?’正想着,只听得“咚咚”一声。

那青铜巨猿不耐烦的说道:“问你话呢,臭小子,不得对大师无礼。”

姬峘这才道:“我并不认得这只狼,它为何救我我也不得而知。刚才我也正寻思呢,这三眼黑狼看非凡物,大师,您有什么看法?”

长眉老汉抚须道:“老朽也在想,这巨狼栩栩如生,连老朽也看不出是由何所种物料所造,但凡能造此受魂之物,可见其主人机工木机之术以及工甲之术已经到达了一定境界,但依老朽对简矮子所了解,他是决然造不出此物的,就算他能使用工甲之术塑其形,但此狼形神俱备,一招一式暗含玄机,只有木机术的启魂授魂之法才能达到如此境界,除非……”

姬峘疑道:“何为受魂之物?”

长眉老汉反问道:“简矮子授你工甲之术,却不告sù

你这世上之事,却是为何?”

姬峘驳道:“可是我在小镇中几年也从未听人说过这什么受魂之物呀…”

青铜巨猿凑过来嘲笑道:“你所住的小镇是哪个世外桃源?未听过受魂之物总该听说过魔物吧…”

姬峘一头雾水,道:“魔物?魔物又是什么?”

长眉老汉沉吟道:“简矮子既已领你入工甲之门,却竟连这工甲魔物之事也未告知予你,奇怪奇怪,难道这与其多年前突然离开要去云游四方有关……”

姬峘听说还有自己未识之物,少年好奇之心被激起,忙道:“还请大师给小子指点迷津。”

身后那巨石甲接道:“受魂之物便是那仿生之物,那黑狼和魔物虽不如人般聪明,但却是能随自己的意识而动,不像我们这些机甲器械,还需人来操纵……”

只听背后传来“轰”的一声,那青铜巨猿笑道:“嘿!想不到你这只会做菜和武技的粗人也偶尔会看书简嘛,嘿嘿!”

长眉老汉接道:“往浅了说便是如此,往深了说就要涉及启魂之事还有一些魔物之秘,你若想知dào

魔物的事,此行正好开开眼界,我们便是为了近来出现在附近的一只魔物而来,这魔物与那三眼黑狼却又是不同。”

姬峘追问道:“如何不同,小子虽对工甲术小有研究,却从未听说这工甲术竟能造出活物出来……”

“哼!”长眉老汉不以为然道:“这些都是人造之物,不但工甲魔物如此,木机之术造出的木伶机关人等又如何能称为活物?人造之物终究还是出自人手,怎能与自然造化之万物相提并论呢!”,

姬峘只能默然不语,但却只觉另一侧上那巨刃绷带女人浑身一抖,斜眼望去,只见她浑身微微抖动,低头不语,似是有万分委屈无法诉说。

姬峘正待询问,只听长眉老汉忽道:“简矮子身边可有识机工木机术之人?”

“我也会少许木机的齿轮之术,便是那苏姓的丫头教的……”

“苏姓?!你小子没说错吧,真是苏姓?难道简矮子竟找到她啦?”

长眉老汉这突然一阵激动的吼声,吓得姬峘跳了起来,差点驾着巨瘤木人就要翻下山崖。

定好身形,姬峘疑道:“是个叫苏柔的小丫头,她和她奶奶苏老太住一起呢…莫非大师与苏老太也是旧识?”

“何止是旧识,我们可都是忘年之交,只是……唉,过去之事,提起也是无用,简矮子既已寻到苏…苏家妹子,那这三眼黑狼之事也好解释了,合他们两人之力,不说这黑狼,连人也能造出来……”

“造人?这老头老太的……呃!”这青铜巨猿此话无意中脱口而出,虽知祸从口出,但却想刹也刹不住,只得悻悻地缓下脚步藏入巨石甲之后。

长眉老汉也知话中带有歧义,老脸一红,“哼!”了一声,凝言观望了一下前方的景色,忽道:“停下,从这下去吧,再往前走就回不来了!”

姬峘应声停下木甲人的脚步,顺势开口问道:“刚上这山壁古道时我便觉得十分诡异,这古道到底是谁建的?为何到这便不能再往前走了?”

只见长眉老汉皱眉道:“不是老朽不愿告sù

你们这古道的玄机,实是老朽为寻失踪故人也曾多方探查这古道的真实来历,还为此损失了好几人,才仅探出在此处再往前不远便会有危险,就算能把人拉回来,但回来的人好似被抽去魂魄一般,所以这古道又叫黄泉古道,唉…此事不提也罢。天色不早了,下山!此处不远即是首阳山脚了,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吧!”

说着,白眉老汉向巨石甲比了个手势,让他先下去探探路,姬峘还想这估摸着六七丈高的庞然大物如何能爬下山去时,只听“恩”的一声,这山一般的石头巨人毫不犹豫直接往古道外一跳,在空中呈一个大字型就往下坠去,消失在夜色中。

不一会,古道外传来一阵“噼啪”树木断裂的声音,紧接着“嘭”巨大的一声响起,接连而来地震般的一阵抖动,初秋夜里原本十分寂静的山林立kè

如揭开锅的开水般沸腾起来了,各种鸟兽惊叫声回荡山林,甚至古道所在的这山上也有碎石落下。

白眉老汉躬身正要斥骂,只听山下的一个洪亮憨实的声音夹在鸟兽惊鸣声中传上来:“大师!山下一个人也没有,你们可以放心下来了,我去探查看有无埋伏…”

接着又被那青铜巨猿的声音抢白道:“笨蛋,说话前先动动脑子…”

姬峘驾着巨瘤木人在抖动的古道边上稳住身形,闻言忍不住笑道:“这么大块石头砸下这百丈之山下,这么一闹有埋伏也变得没有埋伏了,嘿嘿。”

只听肩上传来长眉老汉那被气得颤抖的声音:“这两个不成材的…老朽本想带他们出来历练见见世面,谁知要弄巧成拙,要是让那畜生听到声响跑了又得一番周折…姬峘小子,快快带老朽下去…老朽好要去查探一番。”

姬峘应声道:“好嘞!看我的…”

说着姬峘便打开磷火灯,快速平稳地攀着山壁上突出的岩石下山而去。

在下山的途中,姬峘好奇的问长眉老汉:“大师,您说的首阳山熔火之地那魔物是什么?能否告知于小子?”

长眉老汉道:“我们此次秘密到熔火之地来便是为了一只魔物——三头魔龙,这种魔物老朽以前曾见过,凶猛嗜杀,三个头都拥有大范围的杀伤能力。老朽以为多年前殷商的一次大扫荡中已经赶尽杀绝了,可是最近频频接到线报,在秦岭山脉附近的一些小村庄都被洗劫一空,碰巧有人将此怪给画下来了,老朽一看便知是那嗜杀的三头魔龙,便以为这些村庄都被屠戮殆尽,谁知最奇怪的便是这只魔物每出现在一个村庄所有人都会在瞬间被震晕,然后醒过来后发xiàn

整个村庄都被洗劫一空,不论是粮食、牲口、衣物还是其他物品,老朽亲自出马便是为了弄清这只魔物为何只抢劫不杀人的原因,要是让朝廷发布‘屠魔令’那这只畜生估计就要被分尸了,这畜生也许对老朽解开魔物的谜团有帮zhù

。”

姬峘正想再问,只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静下来的夜空里传来三声有节奏的‘啾啾啾’之声。

长眉老汉沉声道:“别动,也不要出声,这是我们的暗号,想是那两个兔崽子惊动了那畜生了,正往这边来…”

姬峘立kè

缓住下坠之势,趴在一颗大石之上,熄掉胸前的磷火灯,一动不动,只听见下方传来一阵阵树叶树木断裂的声音,好似有庞然大物正在往下方不远处走来。

脚步声在姬峘所在的大石下方停住时,只听“嗤”的一声,山脚下一亮,巨石甲坠落的地方被一道粗长的火舌点燃了,断裂的树木被烧得“噼啪”作响,姬峘的视线被大石挡住了,想看却看不到。

却听肩上长眉老汉道:“果然是这三头魔龙,老朽没来错,而且还是头会喷火的…得想个对策…”);

第九章 智擒魔龙-拟策

姬峘听着身下那“噼啪”的树木燃烧声,以及那沉重的脚步声,心道:‘这回可真是托大了,要不是遇上这一行人,先别说能不能找到这古道,就算小爷翻山而过,到了这首阳山,若遇上这等魔物,一口火喷过来,能否全身而退还是个未知数。本以为已经准bèi

周全,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不,是我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简老头阁楼上之竹简虽多,但毫无记录这等妖魔之事,他所写的《博物志》也仅传给小爷一卷,上面尽是记录花花草草之事,存心是要隐瞒小爷,若他日再遇上妖魔鬼怪却如何是好?本以为得到这熔火之地的奇木制成外甲,木甲加上我的操纵技术还有身法不说天下无dí

,要出那弹丸之地到外闯荡一番也是足足有余。岂知……’

正当姬峘想得入神之时,只听肩上长眉老汉提醒道:“姬峘小子,那魔物已经走远,下去罢,老朽须得尽快拟定活抓这三头魔龙之策。”

姬峘回过神来,忽觉巨瘤木人左肩上一轻,那绸带女人已不在肩上,正想问,转念一想‘定是被这老汉派去侦查了罢……’遂驾着‘丑巨人’往下攀去,不到一刻钟便已到达山下。

只见火光下一片狼藉,周围还有几星未扑灭之火,而巨猿和巨石甲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忙着到处将有延伸之势的火苗扑灭。姬峘本以为巨石甲落下之处会有个巨大的人形砸痕,谁知就着火光一看,仅是砸出一个大坑,坑底是个大洞,想是头或脚先着地的吧,但是这巨石甲身躯还真是结实,虽然浑身看似岩石所造,但从百丈之高的山上坠下,不说里面构造会损坏,人应当受不了这巨大的震荡才对,方才这石甲从着地到起身说话竟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姬峘突然对这巨石甲的构造来了兴趣,但想来问了也是白问,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愿透露,更不可能会将这石甲构造告sù

旁人了,姬峘只得放qì

这个念头找了块稍微干净的地方将长眉老汉放下,自己也从巨瘤中出来。

长眉老汉刚从巨瘤木人之上跳下,就朝不远处那两个身影吼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速速给老子过来,哼!”

只见他们所扑之火都已经熄得不能再熄了,还撅着屁股在那举着树木在‘认真’拍打……

姬峘见状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他们却有自知之明,嘿嘿。”

那两台甲人闻声一个激灵,然后只得垂头丧气的走到篝火之前不远处,蹲下身来。

一个足有八尺之高的健壮的身影从巨石甲身后跳下,向长眉老汉这边走来,那青铜巨猿上也跳下一人紧随其后。

待两人来到篝火之前姬峘才看清,那巨石甲上的原是个高大健壮,肌肉结实的壮汉,短短的板寸头下是一张方方正正之脸,浓眉虎眼大鼻还有厚厚的嘴唇以及那宽厚结实的下巴,这身着黄色劲装的大汉,一看就是憨厚老实之人;而那紧随其后的青铜巨猿上之人却让姬峘颇为意wài

,竟是个头戴玉冠,身着锦袍,摇着扇子的翩翩公子,那细眉下的凤眼正倨傲的看着姬峘。

姬峘见那公子神情倨傲,便忍不住讥笑道:“想不到你这野猴戴个玉冠,穿上锦袍,再捏着把扇子也似个人模人样的嘛,来!给各位看官耍个倒立,小爷要看爽了赏你根香蕉……”

“你……”

那公子听到姬峘之言,正待发作,只听身旁那大汉抖声道:“师…师…大师,小徒知错了…您…您可要手下留情啊……”

那公子闻言看到长眉老汉身前双手拄着根儿臂粗细的树棍,黝黑的棍身上还冒着青烟,脸色一变,也管不得姬峘了,忙捂着屁股,颤声道:“大…大师,您可要冷静啊…侯…侯…我可只是随着他跳下去的而已…罪不在我……”

还未等他说完,长眉老汉“哼”道:“出发时老朽怎么对你们说过来着?”,

大汉挠挠脑袋道:“小心行事……”

公子支吾道:“低调行事……”

长眉老汉瞪着那缩着脖子低着头的两人,手中棍子有节奏的敲着地上的泥土。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长眉老汉才沉声道:“也罢,所幸那畜生还在。明日将功补过,别让老朽失望……”

只见那两人好似一口气提了几百年一般,同时“呼~”的一声,放松过来。

“你们也见过那魔物的样子了,老朽便将它的能力、弱点、以及此怪的个性一一给你们讲讲,然后你们给我一个活抓的计策。”

只见那公子大咧咧往地上一坐,手中扇子一收,道:“还要什么计策,侯爷这铜甲·斗猿可是水火不侵,金刚不坏之身,那小小魔物星星之火何足道哉,侯爷我冲上去直接两拳便料理了它……”

那大汉也坐下道:“你这铜甲还未获得称号罢,况且那魔物也不小啊,个子比我那石甲·不动明峰还要高大呢,嗯,不过它的火对咱们的石甲和铜甲倒是没什么威胁,若能让我近身,给它一个背负投或者体落,接着再来个四方固便能让它起不来了,这怪物看起来并不重……”

这俩人好似浑没把刚才老汉之威当回事,又自顾自的聊了起来,而且说的还是姬峘所不知dào

的武技名字。

那长眉老汉似乎也习惯了这两个人的习性,插口道:“慢来,这魔物可没这么简单,这可是中阶的战斗魔物,虽没有你们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武技,但是你们却是轻易靠近不了它,近战系的甲人要对付这种魔物很是麻烦。”

于是这两人便停下嘴来,姬峘也坐下来,想要知dào

关于魔物更多之事。

只听那老汉续道:“狩猎这魔物不能让那拿巨刃的出手,她要打得兴起了非得把这魔物给拆了不可……”

说着,那俩人齐齐点了点头,似是十分了解那绸带女人。

“我之所以带你俩来,除了让你们历练历练,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活抓。此魔物的武器是它的三个头和那条尾巴,现在已经知dào

它有一个头会喷火;从它掠夺村庄时能在无形中震晕人这一点来看,还有一个头应该是会发出人耳不能听到的强dà

音波,只要不在那个头的正面和斜侧面就没事;而最后一个头老朽估计就是那会喷绿色强腐蚀酸雾的了,那酸雾有极强的黏性,你们这两台甲人被这酸雾附到外甲上定会被软化。还有它那强壮的尾巴,尾部末端是一个菱形的刺锤,若是你们的外甲沾上酸雾之后再被这巨锤扫到,老朽估计没几下你们的甲人就要被拆了。据老朽过去所见所闻,这魔物虽残忍嗜杀,却也不是一个鲁莽之物。它只要遇到危险,首先会在自己的周围布上酸雾,使人不能近身,然后就靠那音波或者是火来攻击,它的弱点也很容易想到,就是那三个头里的魔核,只要让这三颗魔核受到强烈的震荡,这魔物自然会束手就擒,你们看看怎么办?”

话刚说完,只听那大汉很快便对公子说道:“我只会在打斗中随心而动,想计策是我最不拿手的了,交给你了。”说完便闭目养神。

那公子一听便竖眉道:“你这浑人,怎么把这烫手山芋一扔给我了事,自己却不闻不问了……”

那大汉睁开一只眼道:“我脑袋虽不灵光,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只会在对敌中随机应变,事先想好计策不是我的风格……”

“你……”那公子哪时吃过这种瘪,正要发作,只听姬峘道:“大师,能否让小子也掺一脚?”);

第十章 智擒魔龙-献计

长眉老汉三人一开始就没想过把姬峘也当战斗力,那巨瘤木人虽动作灵活,但却无任何特殊的能力,而且木甲的外甲虽经过处理会比平常物料更耐火耐腐蚀,但普通的木质外甲在高温明火下也撑不到半分钟便会燃起,最重yào

的一点就是姬峘这木甲乃前朝之物,并且设计制造工艺也十分粗糙,关节处的藤塑肌肉也是裸露在外的,外部已经老化到不能用外甲来称呼了,多处关节旁的外甲已经开始腐朽……就算是平常的耕作用木甲也比这木人要来得结实。

于是乎,长眉老汉三人一听姬峘说要加入,都齐齐住嘴孤疑的看着他。那大秋天还拿着竹扇扇风的公子刚吃瘪正愁没处发泄,愣了一下之后便竹扇一收,指着姬峘大笑道:“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那喷火吐雾的魔物连侯爷的铜甲·斗猿也靠近不得,就凭你身后这蠢……吖哈哈,这木甲人恐怕连靠近百丈也做不到吧?”

那大汉也睁开眼道:“你那铜甲还未获得称号吧?没获得称号之前可不敢……”

“哼!你这浑人,怎么老找侯爷的茬,称号那点小事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侯爷此刻说出来又有谁奈我何?”

大汉也不理那公子的话,径直跟姬峘道:“小兄弟,做人要贵有自知之明,这擒魔之事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危险得很……”

大汉话未说完,只听长眉老汉不耐烦的打断道:“老朽看你虽年纪小小可也不是那做事不经三思之人,莫非……你另有对策?”

姬峘也不理那俩人瞪着他的目光,沉声道:“小子也不是有十成把握,只是听大师您所言的怪物之优劣,再根据刚才他们两个透露的甲人之能力,我有六成把握,只是还须问几个问题才能定夺。”

长眉老汉眯眼看着沉思中的姬峘,抚须道:“但问不妨,能否回答老朽自有主意。”

姬峘便问道:“那怪物喷出的火舌和那音波的范围有多广?若能知dào

持续时间和间隔最好。”

长眉老汉眼中精光一闪,点头道:“音波攻击老朽也颇有研究,这种攻击方式虽能有效地影响人畜的行动力而且范围广,但耗工力甚巨,就那魔物来说,老朽粗浅估计间隔为半个时辰左右,想来那怪物也不会轻易使用,至于那喷火之技能,由你俩来回答吧,刚才你们应该也看到了。”

只听那大汉道:“那火舌是直线的,大概有我这拳头粗细吧,长度估摸着能喷个十五丈左右。”

说着抬起他那盘钵一般粗大的拳头比了比。

“至于持续时间我倒没注意,呵呵。”

说着挠了挠头笑道。

那公子一看长眉老汉,只觉自己要是没说出点什么的话定要遭殃,于是便忙接道:“我当时趴在这浑人之侧,虽看不清,但听声音大约持续了一分有余,不然这树林也不会烧得这么大范围……”

姬峘听了,沉思了一会,又问道:“若是那魔物躺地上,你那铜甲猴子要将它三个头都震晕要多久?”

“你……你这臭小子!算了,侯爷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乡下小子计较。侯爷的三十六招拳招中有一招叫‘钟鼓齐鸣’,利用铜甲·斗猿双拳的特殊能力,能在双拳之间产生特殊的波动,破坏力可大可小,要是像你那木甲,侯爷能不损坏外甲的情况下将里面的构造全部破坏,怎么样?怕了吧!哈……”只见这公子说得得yì

起来把竹扇一展,正想大笑,谁知被长眉老汉“哼!”的一声给堵了回去。

“你说得太多了……而且没说到点子上,问你的是多久,而不是怎样。”

那公子才回过神来,恼羞成怒道:“臭小子竟敢套侯爷的话!”谁知被老汉一瞪,只得坐下来乖乖的道:“大概半分钟即可,只需控zhì

力道,要产生震荡而不破坏魔核我还是能很快做到的。”

只听姬峘“嗯”了一声,又向那大汉问道:“你说你能让那魔物起不来?”,

这回那大汉学乖了,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恩,我能用寝技压住它让它起不来……”

“能压住多久?能把尾巴也压住么?”

“需yào

点技巧,不过寝技加上绞技的话我能让它一直动不了。”

姬峘沉吟道:“嗯,那现在就差一点了,就是如何能让你这巨石甲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它然后用体术将它扑到地上,接着就是这猴子的事了……”

那公子一听,嘘声道:“废话!要是能做到这还用你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妙计呢……”

姬峘边想边道:“那魔物要将绿雾在自己周围喷一圈起码得一分钟以上……”

长眉老汉道:“那魔物有十丈多高,视野估计能达几里,没等你们过去它估计已经做好准bèi

了。”

姬峘好像灵光一闪,问道:“你那巨石甲一分钟之内能跑几丈?”

大汉想了想道:“最快大概能达一百多丈,那是瞬间爆fā

后的速度……”

“那么这就行了,我已经有七成的把握,只要你们俩不太差的话,剩下的三成中一成在乎我,一成在乎你们俩,还有一成得看运气,我赌它不会用那音波攻击,至少不会一开始就用。”

长眉老汉问道:“你怎么能保证那魔物能让他们俩靠近到百丈之内?”

姬峘道:“由我去吸引它的注意力,他们俩只要靠近到百丈之内不被发xiàn

,然后以最快速度冲上去把它撂倒就行了。”

只听那俩人惊道:“什么?!你去?”

“难道你驾着这破木甲去吸引注意力,它就不会喷绿雾啦?就算它不喷绿雾和音波,那火也不是你这木甲能扛得住的,臭小子,你急着去送死啊?”

“是啊,而且我还记起来了,它喷的那火劲力很大且有黏性,估计是油火,喷到地上溅射起来的范围也很大,躲不开的!”

姬峘看着他们俩笑道:“我有说我要驾着这个木甲去么?我也没说我要从地上跑去接近它啊!”

这时俩人呆呆的看着姬峘,长眉老汉也抚着胡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姬峘嬉笑着看着这俩人,看着别人一头雾水傻傻的样子是姬峘的嗜好之一……

那公子也是个急性子,忍不住问道:“你还有别的木甲?你不从地上跑去难道还能飞过去不成?”

“我当初想要到熔火之池上那浮岛时就不认为那浮岛是能跑过去的,所以早有准bèi

。难道此刻这浮岛能走过去?”

长眉老汉道:“这浮岛是一个会周期性移动的岛,这个时候应该是跟火池旁陆地接壤的时候,也只有到这个时候才能上那浮岛,老朽估计那魔物也知dào

这个规律,所以它这个时候出现在首阳山必定是图那岛上之物……”

姬峘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我还真是来巧了,若是早点或是迟点来那就没这么多事了……唉…”

长眉老汉笑道:“听你说到这,老朽明白你要干什么了,你定是将苏家那样宝贝带来了,但是光有那宝贝也还需冒险,极看人的操作水平和胆识!臭小子,老朽还是小看你了……”

那公子急道:“你俩就别打哑谜了,姬峘小子!快告sù

我们吧……呃!”只见这公子两手抓着竹扇,眼睛直盯着姬峘,想也不想的打断了长眉老汉的话。

长眉老汉瞪了那公子一眼,续道:“乘这宝贝吸引那畜生的话确实是个良策,只是……”

姬峘笑道:“这确实是件危险的事情,不过这木机·飞翼我已使过多次,操纵起来不是问题……”

“我道是什么大不了的物事,原是飞翼木机,侯爷我穿开裆裤时就曾耍弄过,果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方才还装老成唬弄侯爷,你竟想拿这供孩儿玩闹的物事来玩命,笑话,哈哈,笑话!”只见这公子将手中竹扇一展,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你十岁时还生活不能自理,这倒是件奇事……”

那大汉闻言也插口道。,

“你……”

不等那公子收扇怒斥,大汉又转头对姬峘道:“木机·飞翼只能让人在空中飞行不到一刻钟而已啊,而且方向还不好控zhì

,这……”

姬峘打断道:“我不知dào

你见过什么样子的木机·飞翼,但我用这木机飞过多次,最长的飞行时间是三个时辰,而且这木机飞行时方向的调整是通过身体的动作来控zhì

的,我甚至还试过在林间穿梭。不过我虽会组装,却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其中的玄机,即使苏丫头曾跟我讲过其中各个部件的作用……”

“老朽想你也应该知dào

,这飞翼可是以机工木机之术制作而成,那木机之术虽没工甲术历史悠久,甚至可以说那木机之术为古工甲术发展而来的,但与工甲术一直传承的‘仿物’理念不同,木机之术乃是追求‘悟道’,道乃天下万物之道,也许这也正是木机之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原因吧。世人都称工甲术为俗人之术,木机术为圣人之术,这也并非毫无道理呀。小子,你我相类,心中杂念、功利太多,是以无法理解木机之术的真zhèng

之道。可是,试问自那奇人偃师之后,天下又有几人真zhèng

悟得此道?现在所谓的木机工匠不过是只能为甲人做一些特殊的武器防具而已,不提也罢。”

姬峘听了之后觉得此老汉虽讲得在理,但是说到自己无法理解木机之道又总觉得不服气:‘世事无绝对,小爷我虽静不下心来‘悟道’,但‘仿道’总行了吧!’但又觉得有点自圆其说,只能随着那两人一齐点头称是。

接着姬峘又道:“为了吸引那魔物的注意,我明日还需准bèi

一小袋石子和一个石弩。希望你们能在我的石子射完之前将那魔物制服。”

大汉道:“我得为我的甲人准bèi

一双‘草鞋’……”

“好主意!想不到你偶尔也会动动脑子的嘛!哈哈!”说着那公子拿着竹扇敲了敲大汉的肩膀。

“恩,夜已深。明日早晨开始准bèi

,接近午时之刻依策而行,争取一举擒下那魔物。都去休息吧!”);

第十一章 智擒魔龙-拍龙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山下的森林里还泛着朦朦的雾气,一个人影已经出现在山腰上,越往山顶爬去,树木植被就越少,而红褐色的岩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陡峭。

当姬峘驾着巨瘤木人到达首阳山的山顶时,太阳已经微微冒出了头,只见这首阳山原来时一个环形火山,姬峘站在环形火山边上的一块红褐色怪状巨石上往下俯瞰,看着山下冒着白色烟雾岩浆翻滚的纫池,心道:‘要是一个失误掉下这池子里,定会尸骨无存,须得想好万全之策……等等,纫池中离那浮岛不远处有块巨石!唔,那里可以作立足点……’姬峘在‘丑巨人’的巨瘤上掏出草纸,描出了环形山中纫池的轮廓,然后将池中的几块巨石的位置一一标记上,正想收到怀里时,突然,脑中闪过一股念头:‘这……这排列,好像在哪儿见过!’姬峘一边看着图纸一边回想,明明觉得十分熟悉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了,回头看了一下天色,已经日上三竿了,须得尽快下山与他们会合,于是姬峘只得把刚才那念头抛之脑后,迅速缩进巨瘤里,往山下快速的爬去。

当姬峘到达山下露营点时,只见长眉老汉一行已整装待发,而那巨石甲也穿上了自制的‘草鞋’。

见到姬峘从山上下来,那青铜巨猿老远就叫道:“臭小子,一大早跑哪里去了,让侯爷好等!”

姬峘回道:“我去探路去了,不过没找到能下到山腹中的路……”

长眉老汉从巨石甲的之后走出来,对姬峘道:“山腰上有通往山腹的山道,能直接通往那浮岛之处。”

姬峘道:“那我们就先去看看地形,我在山顶上观察了一阵,找到了几个立足点,把握更大了。”

说着便蹲下身子让长眉老汉爬上肩头。

老汉一边指路一边说道:“刚才来了消息,那魔物去浮岛上的目的是要伐那原木……”

姬峘听了诧异道:“咦!它跟我来此的目的一样,莫非……这魔物也要造甲器?或者有人在控zhì

这魔物……”

长眉老汉道:“老朽也这么认为,这岛上的原木质地非金非木,与其说是一种树木不如说是一种会生长的石头,而且成长百年以上的原木硬度堪比精铁,水火不侵,难得的是还有极强的韧性。只是要将此木作成外甲需yào

一些特殊的工艺,并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这魔物开始伐木造甲,难道是那人?不,不可能,此人已被囚禁在深渊之中……”

姬峘竖耳一听,心道:‘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内幕?’便试探道:“您的意思是这魔物有人控zhì

?”

老汉沉声道:“应该不可能,不管怎样,擒下这魔物之后才有可能知dào

,现在再怎么胡猜也是枉然。”

说着,众人已来到一个宽约五丈的峡道之前,两旁红褐色山石拔地而起,那巨石甲便一马当先大踏步走人峡道之中。

沿着曲折的峡道走了约摸有半柱香功夫,只见峡道前方隐隐有光线闪动,正当众人以为要到达出口之时,突然前方拐角处火光一亮,一股灼热之气扑面而来,隐约能听到“哧……哧”的喷火声,青铜巨猿三两下便翻过他前面的巨石甲,快速跑到拐角处,探头一看,遂又缩回来,低声道:“那怪物正喷火煅烧几根黑色的树木模样的东西,就在出口处,现在还不能过去。”

姬峘诧异道:“树木模样?难道是那原木?可是它喷火烧那原木有何用意?”

长眉老汉道:“唔,老朽听说那原木有一个古怪的特性,就是刚从那浮岛上取下的原木如果立即用高温明火煅烧会自动收缩,使得此木的质地更紧密坚硬……”

巨石甲道:“此地离那魔物喷火之处不远,现在直接冲过去将它撂倒……”

姬峘驾着巨瘤木人摆手道:“万万不可,此地狭窄,你二人施展不开身手。若让那魔物的绿雾喷将开来定会进退不得,太过危险,还是按照原计划来。我这就爬上山顶,从山顶上飞下,将它引到一个空旷之地,你二人伺机而上。”,

长眉老汉道:“姬峘小子言之有理,但是,你万不可勉强行事,若吸引不成老朽还另有他法……”

姬峘转身道:“小子晓得,此等小小魔物还不到小爷拼命之时……”说着便驾着巨瘤木人向山道外跑去。

当姬峘攀到山顶,已是正午时分,姬峘忙从木人身后兽皮口袋中拿出那木机·飞翼,像往常一样用了半个时辰将其组装好,然后细细检查了一遍,才将其套到身上,将小石袋别在腰间,手中拿着自制的石弩,看了看山下那翻滚的纫湖,定了定神,一跃而下……

自姬峘离开之后,青铜巨猿便问道:“大师,您为何答yīng

那小子也掺和进来?即使没有他,凭我俩的配合又何尝不能与这魔物一战?况且,侯爷我还有绝招……”

长眉老汉眯着眼看着远处的正在喷火煅烧的魔物,道:“此子心思慎密,有勇有谋,是块璞玉啊,稍加雕琢,未来定会是个人物。老朽答yīng

让他冒险一来想再观察观察他还有什么惊人之举,二来也是不想让你们在外人面前太过暴露自己的实力。从这能攀到那块大石之上罢?”老汉说着往三头魔龙头上那块大石一指。

青铜巨猿看了一眼,道:“小菜一碟。”

“那好,你便藏到那块大石之上,不要让那魔物发xiàn

了。这小子虽自信满满,但老朽还是得下个保险,毕竟是故人之亲……”说完,只见青铜巨猿已攀上那峡道之壁,快速的往那魔物的上方爬去。

姬峘不到一刻钟便已飞到离浮岛最近的那块红褐色的巨石上空,穿过浮岛上疏密不一的灰黑色原木林已经可以看到那魔物喷出的火光,在那石块上空盘旋了几圈,找好了方位之后,将石弩拉石上膛,直穿过原木林向那魔物冲去。当姬峘穿出原木林正想举起石弩射击时,只见那三头魔龙比他反应更快,那三只龙头瞬间转过来同时望向姬峘,喷火的龙头已经张开嘴。

姬峘暗叫不好:‘这畜生反应好快!’

遂头往上一抬,木机·飞翼立kè

带着姬峘往上浮了起来,一条火舌从身下串过,姬峘趁这个空挡将上好膛的石弩朝着喷火龙头的眼睛射去,然后马上身体一个斜倾,往右下方快速滑翔而去,又一条火舌从身旁穿过,接着一边飞快的接近魔龙一边变换方向躲着火龙头的火舌。

当姬峘已经离魔龙不到十丈时,才得以仔细观察这只约有十丈之高的魔物,形如古画中神龙之头的三只巨头下是水桶般粗细长着如同蟒蛇鳞片花纹的长颈,长度几乎占了整个身体的五分之三,身躯上镶着灰绿色鳞片……

只见姬峘快速地向它的两条长颈之间滑行而去,那只口中溢着绿雾的龙头见姬峘胆敢靠近自己,便张开大口就向姬峘咬来。

姬峘等的就是这一刻,一个小翻身身体倒转双脚往中间的长颈一蹬,擦着绿雾龙头贴身飞过,那龙头收势不住直向中间的长颈撞去,姬峘再来一个鲤鱼跳翻身,身子倒转又给了那失控的龙头一脚,并借力直往天上飞去。

另外两个龙头由于没料到姬峘从原木林里飞出来这么快便到了身前,只有那喷火的龙头喷了几下便失去了目标,而那最后一只龙头还犹豫着是不是张口时姬峘已经飞到了身下。

姬峘一瞬间搅乱了三头魔龙的三个头之后,贴着山壁往上飞时看到了趴在大石上的青铜巨猿,便对他竖起了中指,往下一指。

这时,那喷火龙头已经反应过来,巨大的龙头一边向姬峘这边冲过来一边张口就要喷火!

待火龙之头欺近大石之旁,青铜巨猿一跃而起跳到那火龙头之前,青铜右臂用力的将它那已张开的大口又框得合了起来,火龙头的这一口火被框得直接在龙口中炸将开来眼见就要报废了。

而就在青铜巨猿跳起抓住火龙头的同时,石甲·不动明峰也奔到了三头魔龙的躯体边上,随着一声大喝。

“喝!起!”

只见那巨石甲全身关节处喷出白色蒸汽,三头魔龙巨大的躯体一整个被巨石甲用肩背部撬起四脚离地,接着又是一声大吼。

“天地陨落投!”

粗大的岩石右脚顺势用力一蹬,地上的红褐色火山岩也被蹬得“咔咔”向四周裂开,那高达数层楼的巨大躯体被巨石甲贴身摔到半空,然后他熟练地在空中一个转身,双脚用力的绞着三头魔龙那粗大的尾巴,上半身向前倾,将重心压在魔龙身上……

只听“轰!”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大的三头魔龙生生被巨石甲摔到空中四脚朝天地拍到地上,而且尾巴也被死死绞住,那三只头随着躯体的落地重重的被甩到地上,入地三分。巨石甲的体重加上魔龙本身的体重,就算再皮糙肉厚一时间也被摔得七荤八素,连它娘也认不出了……

盘旋在空中的姬峘看到这短短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心道:‘看不出这巨石甲上的大汉虽有些木讷,但这一身体术四两拨千斤,竟将这庞大的怪物甩得这么老高。这下不用那猴子出手,这么一下拍到地上,我估计这畜生一时半会也起不来了……’于是便大声道:“我回山顶拿我的木甲,去去就来!”说着便一个扭身,向山顶飞去了。);

第十二章 智擒魔龙-败笔

姬峘飞远之后,待烟尘散去,那三头魔龙已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巨石甲还一动不动的压在魔龙的身躯之上,双脚紧紧绞着它的尾巴。

长眉老汉边走出峡道边挥了挥手,一个纤瘦的女人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俯身到老汉身边,老汉吩咐了几句之后她便点了点头,回身向峡道之处走去,一会便闪身不见了。

为了以防万一,青铜巨猿走到那龙头之处,飞起一脚将陷入地石之中的绿雾龙头高高踢起,然后两拳飞快的往龙头双眼之后一夹,只听“嗡”的一声,随着青铜巨猿两拳的一阵抖动,龙头周围空气一震,那有成人拳头大的龙眼便缓缓闭上了。

青铜巨猿依法将另外两个龙头震晕之后,长眉老汉已来到龙头之处,道:“奇怪,奇怪……这魔龙怎么会变得这么弱,而且似乎三只龙头的配合十分的不协调,如此之快的便让那姬峘小子近身了……”

青铜巨猿起身道:“哼!若不是侯爷及时框住那将喷火的龙头,此刻他哪还有命在?”

长眉老汉抚须道:“难不成你未发觉姬峘小子之所以贴着山壁而上是另有深意?”

“另有深意?那时那火龙之头已盯着他一口火就要出来了,他再有深意又能怎样,这么近距离一口火喷到山壁上他躲得再快也不可能不被溅射到……”

长眉老汉指着青铜巨猿刚才所藏之处,道:“好好观察一下你刚才所在地方的地形……”

说着青铜巨猿转身往斜上方观察了一下,只见他刚才所藏之大石一旁的上方不远处还有一条突出的长石。仔细一想,若以姬峘刚才往上冲的速度,再回忆起火龙头所在的位置,那长石之处正好和火龙头及大石是一条直线,那是火龙头视力的死角,若让它的火喷出来只会喷到大石之处反溅到自己……

想到此处,青铜巨猿惊道:“这…这小子……竟然算到如斯地步,可是,以他那时的速度撞上那长石……对了,若踏上长石之下那块凸起的岩石……这么短的时间,他怎么可能一边与魔龙的三只头周旋还能一边观察地形,最重yào

的是难道他的行动竟然都是事先计算好的吗……”

长眉老汉道:“能想到这一步,也不枉老朽为你设计这铜甲了。哼!你们两个也只是光凭这甲器之利,若是他日遇上比自己的甲器更强dà

的存zài

怎么办?需知这什么甲器木机都乃是身外之物,这小子已经看透这一点了,所以知dào

何谓‘物尽其用’,不!应该说已经将这话运用到了极致……若不是这小子极尽心思,那他就是一个天才!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啊。以血肉之躯直面这不知比自己强dà

多少倍的三头魔龙,试问天下有几人还能如此淡定布策,逍遥游走于危险之中的胆魄?你们两个也应该好好学学,恃强欺弱不是什么本事,以弱胜强才是男儿本色!哈哈,我输了,简矮子,老朽自持收徒数千,桃李满天下,却无一人及得上你这唯一的徒儿……”

青铜巨猿一听便来气了:“哼!大师此语不妥!我俩也就罢了,若是咱们几兄弟中的智将老二……”

长眉老汉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休提你们那胆小如鼠的老二,虽然头脑灵活聪明过人,但只会藏在背后操弄傀儡使奸计……”

青铜巨猿反驳道:“老二自小身体就弱,又怎能与这蛮横小子相比,若他来此,一人便足矣。大师万不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呀!”

长眉老汉道:“你若不是如此的骄蛮目中无人此刻成就也不止如此,你时常自诩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方才一战中你可注意到那最后一只音波龙头?”

青铜巨猿回念一想,惊道:“难道那小子也注意到那只龙头啦?可是这只龙头一直都没有多大动作,我以为……”

长眉老汉道:“哼!你把注意力全放在那到处喷火耀武扬威的火龙头之上,须知这三头魔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角色,真zhèng

的杀手锏是那只音波龙头,那火龙之头只是个幌子。你一开始就判断错误了!姬峘小子从树林里冲出来的时候注意力就一直放在那最后一只头之上,所以趁着那龙头犹豫不决时快速冲入魔龙身边搅乱它们的步调,然后伺机往那长石之处飞去……”,

青铜巨猿惊道:“莫不是这小子想来个一石二鸟!不,若是控zhì

得当的话一举将这三只头都拿下也未尝不可……这小子小小年纪却有如此的心机……”

长眉老汉道:“哼!老朽派你到那崖壁埋伏就是一败笔,老朽亦不能相信他能如此通神,竟将那声波的反射角度也计算得恰如其分,须知长石之前还有一颗巨石……不对,那最后一只龙头当时所在之处…这…若是成功了,这可是神来之笔!你这臭小子!可坏了老朽的兴致。”

那巨石甲听了这两人一席话,唏嘘道:“看来我俩可是痴长他几岁,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呀,若是我乘上那木机,有胆飞近那魔龙……也只会用拳头思考,哪想得……”

只听三人一声道:“你先飞得起来再说吧!”

这时,姬峘不知何时已走到长眉老汉身侧,蹲下敲了敲那巨大的龙头额头,微笑道:“你们还没打开这龙头看么……”

也不管姬峘似乎话中有话,那青铜巨猿怒道:“臭小子,你竟敢让侯爷一周内连续难堪几次,该当何罪?!”

长眉老汉眼中一道寒光闪过,疑道:“你不是上山顶拿木甲了吗?怎么这么快便下山到这啦?那蠢物呢,你怎么没驾着过来?”

姬峘指着那还有火光闪动的原木的一旁道:“喏!就在那,老坐在那里面憋气得很,反正这里也没我什么事,待火熄前我便来散散步咯!要说我如何这么快下山来,因为我找到了一条捷径,嘻…嘿嘿!”

那青铜巨猿顺着姬峘所指的方向一看,火光闪动之旁果然立着那巨瘤木人,长眉老汉“哼!”了一声道:“老朽想来此等雕虫小技也难不住你。”

只听姬峘不管老汉的话又续道:“你们不是要找这魔龙的秘密么?若这魔龙死了魔核也就没用啦!你看,它现在一动不动的是不是死了?”

长眉老汉惊道:“说得极是,要是这魔龙死了咱们便白跑一趟了,快,将这三只龙头打开,待老朽将那魔核取出来!”

姬峘起身道:“那我就不碍着你们了!”说着便起身绕着魔龙庞大的身躯走了起来,在躯体和尾部连接处停下踢了三脚,又端详了一下,便径直往峡道处走去,还不忘回头对着正忙着讨论怎样打开龙头的众人道:“我到外面等你们,这闷热得让人难受!”

说着便和那巨瘤木人的身影一齐消失在火光之后。);

第十三章 迷阵谜妖迷人

姬峘飞回山顶坐上巨瘤木人,然后迅速走着下山捷径往山下奔去,急着想知dào

魔龙的秘密,眼看走出这片树林就能到达山腰了,谁知却在这绕了一圈仍然未走出去。

心急火燎的姬峘定了定神,想道:‘之前上山穿过这个小树林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此刻下山该是更快才对,而且我还留了个心眼,在经过的每株树木上留下了记号,我是跟着记号走的……等等,记号!有人对这记号做了手脚,是谁在消遣小爷?莫不是那老汉不想让小爷知dào

这魔物的秘密而让人来动这手脚?哼!雕虫小技,没有记号,小爷还有手段,见到那老头定要跟他理论理论,凭啥小爷助他擒魔还小心眼用这九流之计来阻碍我……’想着便不再随那记号而走,眼观天上骄阳,斜坡的坡度和方向都对,于是姬峘便又往下而穿林而去。

巨瘤木人在疏密不一的树林里左闪右躲地穿梭了一阵,赫然又看到那个深深地标记!姬峘惊得脱口而出:“这不是我上山时被石头绊倒时所刻的伤痕么?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姬峘往四周观察了一阵,总觉得这树林有些诡异,但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心道:‘难不成那老汉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内连布两阵?这老头忒也小气,三头魔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之物,为何要隐瞒到此等地步?咦?!这棵树木的根部!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周围泥土颜色不一样!还有这颗石头!还有这草!如此大费周章的布阵却是为何?这是什么阵?莫非是苏柔妹子跟我提过的五行之阵?这…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小爷要坐在这等他们过来笑话?

巨瘤木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姬峘抓抓脑袋,看着这前方的斜坡,喃喃道:“总不能滚下去吧……”

心中突然灵光一闪:‘咦!这倒是个法子,抱着这块大石怎么着也能滚出这片小树林,不过……不成不成,就算这木甲能承shòu冲撞,可是此等难登大雅之堂的作风有违小爷大丈夫之道。’

巨瘤木人又起身来回踱步想了想,总觉得没有一个法子比得上这‘滚下去’的想法来得快来得直接……

姬峘咬了咬牙道:“臭老头,今日之事,小爷暂且记下!他日若有缘机,必当厚报。正所谓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下山后定要与你这老头讨教讨教!”

说着姬峘掏出‘指南匕’对了对方向,驾着巨瘤木人来到一旁的大石之前,墩身抱住大石,吼道:“哈!起!”那半埋在土里的岩石一下就被抱了起来。

‘看来这的确是刚埋下去不久的石头’想着,便两眼一闭,一个转身后仰一跳,顺着大石之势往山下滚去……

即使是在秋季还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里顿时鸟飞兽鸣,沉沉的轰隆声夹在树木断裂声一路往山下蔓延。

过不了一会,随着一声巨大的冲撞声,一棵粗大的大树应声而断,巨瘤木人正好被大石横着撞在这棵足有百年的大树之上才止住冲势。

巨瘤木人过了好一阵才动了动,将大石往旁一推,山下又是一阵热闹。

姬峘好不容易从躺着的木甲人的巨瘤里爬出来,扑倒在旁边的草地上,半天起不来,即使是‘丑巨人’身体里有减震的构造,姬峘还是太高估这前朝之物了,就算不被磕到,也还是在里边被转得七荤八素,又在心里给那长眉老汉狠狠的记上了一笔。

姬峘平躺着正要起身时,只觉鼻梁上一点冰凉,一张笑脸横着出现在他的眼前,散乱的长发,眉清目秀的……这…这人怎的这么眼熟?还有这幽香……

姬峘惊得起身后退,那人也站了起来,笑嘻嘻的看着他。

才看清这人也穿着藏青色水纹麻布袍,还有那双破旧的布鞋……姬峘再看看自己身上凌乱的衣服,才反应过来这人跟自己完全一模一样!

还在眩晕状态的姬峘脑袋已经飞快的转着:“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到一个穿着样貌跟自己如此类似的人?难道是刚才摔坏脑袋啦?”想着便捏了捏自己的脸,擦了擦眼睛,再看那人笑意更浓了,露出了雪白的虎牙。,

姬峘甩了甩脑袋,整了整衣服,道:“你……你是谁?为何与小爷如此相像?”

那人也将笑脸一收,学着姬峘怔怔的样子道:“你……你是谁?为何与小爷如此相像?”

姬峘端详了一下四周,突然发xiàn

一只竹黄的木制狐狸从林间缓缓走出来,背上驼着三只奇形怪状的怪物,不时还‘吱吱’叫着。

姬峘看到这只木狐才恍然道:“原来你便是那狐……狐仙大人啊,昨日多有冒犯之处,真是对不住了,小子亦不是有心的……”

只见那对方的‘姬峘’幽怨的踢了一脚靠到身旁的云狐,惊得云狐身上之物‘吱吱’直叫,嫩绿细长的触手将云狐的身体围了几圈,似是十分害pà



云狐只能朝姬峘裂了裂它那森然的白牙回头跑进树林消失在草丛当中。

那‘姬峘’见自己的面目被揭穿了,也不再做样,腰肌一扭,右手轻扶下巴,‘嫣笑’着走近姬峘,那如娇莺初啭的声音诡异的响起:“那事不提也罢,刚才的骚动是你引起的吧?怎么……”说着便左右观望,看到那山上林子里的断枝残树,又走到那棵断树下踢了一脚到处插着树枝叶子的木甲,孤疑的看着姬峘,道:“你…你该不会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吧?而且还是抱着一个重物……”

姬峘正看着这走来走去‘娇柔万分’的‘姬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如何是好时,听到他回头问话,突然又感到身子骨好似散了架,咬牙道:“小爷是迫于无奈才抱着大石滚下来的,再见那臭老头定要问个明白!”

只见那‘姬峘’一愣,道:“那便是汝家的破阵之法吗?噗哈哈……吖哈哈…狐…狐家从未见过如此出阵之法…哈哈哈…狐家忍不住了…啊哈哈哈!”

‘姬峘’笑得捂着肚子,不一会干脆便躺在草地上。那如清晨莺鸟鸣叫般清脆的笑声在这午间的林间空地里绵延不绝。这若不是从一个长的像自己的男孩嘴里发出的声音,姬峘还真想这么蹲着一直听下去。

不一会,树林远处传来树木断裂的声音和沉闷的脚步声,好似有庞然巨物在向这边走来,姬峘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见到了巨石甲的头,正想回头提醒那狐妖,突然心中一阵悸动,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自己的喉结上一凉,一声清冷圆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别动!出来吧,你们要是敢乱来,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说着,姬峘只觉喉间一痛,斜眼看到了那深蓝色的镂花绸缎袖口外白皙修长的手臂,还有那微风吹过轻抚在脸上的黑色发丝……

姬峘背后之人话声刚落,空地一角一个瘦高身影拖着把血纹巨剑缓缓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只见她身上缠着的白色绸布缎带参差不齐,十分凌乱,许多地方都有清晰地爪痕,似是被什么猛兽爪过一般,剩下的布条也仅能遮羞之用,原本高高束起的头发此刻也散开来,脸上毫无表情,眼直盯着姬峘背后之人。

眼前女子这幅模样让姬峘不知dào

往哪儿看好,吞了一口口水,见她缓缓向自己逼近,便不自觉地往后一退,谁知却感到自己后背一阵柔软,只听身后女子嗔道:“小色鬼!眼里看着一个不够,还想占姐姐便宜吗?”

姬峘心中疑念重重:“这狐仙千变万化,到底哪一个是她的真身?刚才还变作我的样子,转眼间却又换了个模样,声音说变就变,这…方才还笑语嫣然,此刻遇到危险却拿小爷性命作要挟,小爷与她毫无瓜葛,这几日里如此百般戏耍与我却是为何?”

姬峘猜不透这狐妖是敌是友,只得一动不动静观其变,但见眼前这巨刃缎带女人丝毫不管自己的死活,扔缓缓走近,手中巨刃也是刀势一横,似是要连他也一起斩了,忙抖声道:“这…这位姐姐,您…您要是将小子砍了,可不好向大师交代啊…”

只见那巨刃缎带女人一顿:

“再。说。一。遍。”

“小子是说大师…”

“叫。姐。姐。”

“啊?”

那缎带女人手上血纹巨剑一抖,姬峘随即听到听背后女子笑道。

“嘻!这位漂亮的好姐姐,您就放过我们吧…”

“妖狐!你害我孙儿还不够,此刻却来坏我大事,今日你不把话说明白休想离开这里!”

只见长眉老汉从对面树林里走出来,平时眯着的眼睛此刻却瞪得圆圆的盯着姬峘身后之女子,咬牙说道。);

第十四章 魔龙之秘

缎带女人见状缓缓走回树林之中。

只听背后女子语气一转,冷冷的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连你孙儿叫什么都不知dào

又如何害他?”

“前月十五,你在那玉华楼下对我二孙儿做了什么?自那天开始,老朽的孙儿便茶饭不思,竟画起你的画像,做起诗篇来了,老朽一看便知是你这孽障……”

“啊哟!原是那说话文绉绉的绣花枕头,我好好向他问路,他却给我咬文嚼字,扯东扯西,最后还拽着我要上那玉华楼喝茶…他这么喜欢看我那我就成全他,让他无时不刻的想着我,这只是他对我起歹念的一个小小惩戒……”

长眉老汉疑道:“你没对他使那邪术……”

“你怎会知dào

我族秘术?他这绣花枕头又怎配我大费周章施予秘术?”

“老朽过去与你们当家曾有交情,这几日寻不到你,正想办完这边大事便要寻上你们巫山青丘之国问个明白,谁知你这孽畜又来坏我大事!”

“哼!别一口一个孽畜的,你们也好不到哪去,就像我手下这小色鬼,吃着碗里的还想锅里的……”

姬峘一听,怒道:“你一再来消遣小爷,方才拿我性命作要挟也就罢了,此刻却来辱我清白,三忌中你就犯了二忌,放开我!小爷我虽知与你相差甚远,却也要斗你一斗……”

长眉老汉打断道:“小子!不要中了妖狐之计。哼!别想引开话题,老朽孙儿之事暂且放一放,那三头魔龙抢劫之事是不是你主使的?方才的姬峘言行有异常,是不是你使的邪术控zhì

他去销毁证据,老朽打开那魔龙之头竟然发xiàn

里面的魔核已经不翼而飞……”

姬峘听到这,疑云陡生:“我从山上破阵出来便遇上这妖狐了,听这老汉所言,在我上山拿木甲时,她曾以我的身份去动过手脚,她想隐瞒什么?莫非事情真是她干的?又…又或者,那阵其实是这妖狐所布,刚才到现在的一切都是幻觉……我只是被控zhì

了,不行,得问个明白!”于是,张口就道:“我没有……唔!”

话未说完,嘴便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捂上了,耳边一痒,只听背后的女子在他耳边低语道:“山上那标记疑阵不是我布的,那臭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人,把我…把我卖了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帮我保守变身之秘以后你会知dào

真相的…好…好吗?”说到最后又变回原来的声音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

长眉老汉眼见姬峘正有话要说却被这狐妖阻止了,又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以为这狐妖要蛊惑姬峘,便吼道:“呔!无耻妖孽,你又要使那蛊惑之术么?姬峘小子,不用顾忌,知dào

什么尽管说出来,她不敢伤你性命,她若做了那她也回不去了……”

背后女子将姬峘嘴边的手放开了,笑道:“我虽不能伤你性命,但从你身上取下一两件物事却是无碍,身上少一两件东西恐怕以后会很不方便吧?嘻嘻……”姬峘听着只感到一只手在自己的肩上轻轻地揉了揉。

姬峘遂朗声道:“小爷堂堂男子汗,怎能受你这妖孽威胁?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哼!我道你前些日子为何三番四次的消遣与我,原来得知我要来这首阳山,早有预谋,此刻你利用我已将那三只魔物得手,却又要我帮你保守秘密,难道小爷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

长眉老汉一听,上前道:“什么三只魔物?你到底知dào

些什么,给老朽说重点……”

话未说完,只见姬峘身后林中传来一阵沉闷的野兽叫声,一团人高的黑影缓缓从林间走出来,原来是那天出现在古道的三眼黑狼,只是此时这黑狼身上皮毛有些狼狈,有几处好似被利器削过的地方露出了里面的表皮…

“其实告sù

你们也无妨,这三头魔龙是我最先发xiàn

的,因为十分好奇想弄清这魔物出现的原因,便一直在跟踪它。后来偶然发xiàn

了一个秘密,这魔物其实是由另外三只魔物所操纵的……”,

长眉老汉听了惊道:“是穴怪!难怪这魔龙没有魔核!老朽以为当年那群笨蛋一把火已经把那些穴怪全都烧没了,老朽只来得及救下一只,此刻竟出现三只?难道魔物的巢穴不止那一处……”

那狐妖忽道:“我的援兵已到,只凭你们那巨猿和石头人是抓不住我的,后会有期!”

说着便将姬峘往前一推,便往树林里跑去。

姬峘回身喊道:“慢着!你戏耍完小爷便想逃走?留下万儿来,我姬峘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日再见也好有个称呼……”

已走入林中的蓝色窈窕的身影一凝,“啪”的一声,一个物事抛向姬峘,姬峘接住抬头再看时,那黑蓝色的长发和毛茸茸的狐耳却已随着那团黑影消失在密林之中了。

姬峘接住狐妖抛给他的东西,感到手心一暖,便张开手掌仔细的观察着。

这只是一块浮雕着图案的圆形玉块,玉石上的纹理结构如冰块撕裂一般,将圆玉摆正一看,上面浮刻着的是一只狐狸正蹲在一块云石上望着天上之月,狐狸神态栩栩如生,好似向往着天上的月宫,再仔细一瞧,这狐狸居然长着九条尾巴……

“这是蓝田冰花芙蓉玉,虽是好玉,除对贴身养玉之人小有裨益之外,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这图案…幸好这不是她的家传之物,否则你的麻烦可就大了……”长眉老汉不知何时已走到姬峘的跟前。

姬峘听他之言好似对狐妖之事甚是了解,便问道:“此话怎讲?”

“你小子是不是给过那狐妖什么东西?”

姬峘回忆了一下,道:“是给过一件物事,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远不如这玉石来得珍贵好kàn

……”

长眉老汉哼道:“无知小儿!你可知dào

那狐妖一族天性狡猾多变,疑心十分重,绝不会轻易接受他人之物,可若是接受了你给的物事,便是信任了你……”

长眉老汉见姬峘似是若有所思,便叹道:“你可不要沾沾自喜,毕竟人妖有别,这狐妖虽比常人要娇艳美貌,你若是把持不住,做下那有违天伦之事来,只会遭来万人唾骂的下场……”

姬峘听得一头雾水,便问道:“何为有违天伦之事?又为什么会遭来万人唾骂?”

“此刻与你说这事还言之尚早,你长大便会明白。总之,不要对那狐妖产生任何情愫,好在她给你的只是寻常之物,仅表明你是她的朋友,看来暂时你不用担心那狐妖会伤害你了。”

姬峘还想问,却见长眉老汉走到他跟前,抚须笑道:“老朽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那么你也应该为老朽解一解惑了吧?”

姬峘嘿笑道:“小子才疏学浅,又怎能当此大任呢……”

“休得在大师面前装糊涂!大师问你的话你得给侯爷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然…”

那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已从青铜巨猿上下来走到了老汉的身旁,长眉老汉举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缓缓道:“你是如何识得那只狐妖的?按说这些狐妖一般是不会主动去接近常人的,除非是对你有什么企图或是你曾得罪过她。”

姬峘挠了挠头道:“我也一直觉得奇怪,自那天我告sù

苏小妹我要去那首阳山……啊!莫非被她听到了,可是当时我周围并无别人……”

姬峘一边说一边心中想道:‘莫非那天路上的不是真的苏柔而是那只狐妖?可是当时的苏柔相貌神色都跟平常一样,现在想来也未发xiàn

有何可疑之处,若说确是那只狐妖,可是她如何得知这么多我与苏小妹之间的事?”

长眉老汉见姬峘说到一半便沉思起来,以为他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便道:“既然你当时都未发觉有人跟踪你,现在回想多半也不会有结果,狐妖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跟踪一个人方法多的是。而且它们竖起的狐耳能听到远处细微的声音,有可能你是被跟踪了,可是她为何会跟踪你呢?”

姬峘两手抱在胸前,然后右手抚摸着下巴,道:“让小爷好好想想……”便来回踱步顺着长眉老汉提示的思路,开始回想过去的一幕幕:‘她为何会跟踪我?为何骗我索要那方签?方签之事她是如何知dào

的?当时只是苏柔临时想起没错……莫非从一开始苏柔便是那狐妖所化……不不不,虽然能解释得通但是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如果正如老汉所言,她一直在跟踪着我,那又是为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从未记得与谁结过怨…若说是兵库里的那群小卒…也不可能啊!这狐妖混入那群只会赌钱调笑女人的浑人中能有什么好处?或是那小娘子?可这光有胸大的娇蛮小娘子身法平平,若是这狐妖所化决不会被小爷耍得团团转……’

那公子摇着扇子见姬峘走着走着干脆绕着他们俩人转起圈来了,便不耐烦的道:“又在故弄什么玄虚?你不是屡次见过那狐妖么?难道什么时候第一次见那狐妖你还想不起来吗……哇!”

‘第一次见那狐妖……’姬峘猛然一惊,突然从背后抓住那公子的肩膀脱口叫道:“啊!我想起来了!”);

第十五章 离别

那公子正悠闲地晒着太阳摇着扇子不耐烦的提醒着姬峘。话未说完却突然从背后被这一抓一吼,吓得将扇子一扔,往前一跳,落地后又踢到草地上的一块石头扑倒在地,半天才回过身来,头上的羽冠也歪了,指着姬峘怒道:“你…你这臭小子,竟敢从背后吓唬侯爷……”

姬峘摆手道:“等等,我想到了些什么,待我理一理……”

见这无礼小子如此态度,公子便从地上跳了起来,正要斥骂,只见长眉老汉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便只能住嘴瞪着姬峘。

‘第一次见那狐妖的面目应该是昨日那场意wài

,咦!可是昨日那只狐妖是银白色头发,两只白色毛茸茸的耳朵,今天在我背后的却是蓝黑色长发,蓝色的衣裙……昨日的狐妖……红色!对!是红色的绸缎!大裂谷边上的稻草人所着的也是红色的绸缎,还有那诡异的狐狸面具,错不了……’想到这,姬峘皱着眉头拍了拍额头,不自觉道:“原来是我两刀换那檀竹惹上一身骚……”

“什么?!”

对面两人听得一头雾水,那公子更是忍不住出声道。

姬峘苦笑道:“我过去曾用两枚刀币换了那狐妖的一株黑玉檀竹……”

“什么!两刀换黑玉檀竹?!”这回轮到长眉老汉沉不住气了,长眉老汉抓住姬峘道:“你说的黑玉檀竹可是那在阳光下有光华闪动的黑竹……”

姬峘疼得龇牙咧嘴地点了点头。

长眉老汉放开姬峘疑道:“这黑玉檀竹虽是下品物料,可在制作机甲的骨架中却是上好的物料,那只狐妖再不谙世事也不会两刀卖你这等宝物吧……”

姬峘揉着自己的肩膀道:“是当时小子发xiàn

这宝竹旁无人看守,便见宝起意,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放在那檀竹之旁,拿走了一株。但是我有留下信件,告之小子住处……”

“哈哈,你这小子当真有趣得紧,拿人宝物却要行这交yì

之礼,两枚刀币换一株黑玉檀竹虽大失偏颇,但难得你行事光明磊落,若是你取那小贼之道,此刻焉有命在?那些妖狐最为睚眦必报,既不轻易收人之物,也不允许别人伤害自己的利益。想不到简矮子竟然也能教出你这等人物,他什么时候转性啦?哈哈哈!”白眉老汉抚须大笑道。

只听那公子也摇着扇子拍拍姬峘肩膀大笑道:“哈哈哈,那两枚刀币可是连街角一碟盐炒花生也买不到,你居然拿去换一宝物,改天侯爷定要请你到我府上与我家钱帐人切磋切磋,哈哈。”

“可是就算如此那狐妖却为何信任予我?”

“那些狐妖聪明犹胜于人,善于观人辩物,虽心机城府很深且狡猾异常,却是喜欢单纯直率之人。不过你可是要小心周旋,狐妖识人记物十分清楚明白,并且爱憎分明到一种极端的地步,你若是无意识的得罪了它们,哪天你被狐妖使计玩弄到死都不知dào

怎么回事。所以老朽劝你还是远离此妖为好…”

姬峘嘟哝道:“每次都是她来找我麻烦……”

长眉老汉叹声道:“看来老朽还是未能从你所叙之事中听出这狐妖为何要抓那三只穴怪魔物,这三只穴怪从何而来的线索也断了……只能从那剩下的魔龙之躯上下手了…”

说着,长眉老汉眯眼望着那将要西落的太阳怅怅的叹了一口气道:“难道天下太平没几十年,又要起风了吗…”

那大汉从树林里出来,对众人道:“是起风了,今晚要在这空地过夜么?”

众人齐齐望着这不解风情的大汉,又齐齐叹了口气。

姬峘提议道:“这晚上就算生火还是会冷,而且到了早上露水还会很大。去那峡道前的空地吧,我还要取几根原木。”

长眉老汉点头道:“甚好,走吧!”

说着众人便一路走回到那纫池峡道之前,那大汉下了巨石甲之后便忙着生火做饭,绸带女人也被派去打野味了,那公子却从青铜巨猿里背出一袋东西,打开一看,里面尽是各种小吃…白米糕、苹果磨饼、黄油烤饼…一边拿又一边念着。,

长眉老汉看得直皱眉,巨瘤木人来到空地上未作逗留便又往峡道里走去,毕竟姬峘此行主要目的是那原木。

姬峘在峡道中拐了几个弯来到魔龙焚烧原木的地方,却赫然发xiàn

原来堆放着的原木只剩三根了,便嘿声道:“这狐妖还算有点义气,记得给小爷留了三根……”

说着便绕过那还躺在地上的魔龙躯壳,然后走到浮岛上原木林中摘了几味物料,将三根原木捆成一捆扛起径直向外走去。

待姬峘出了峡道,天色已黑,篝火上的一排拔了毛的野鸡和那中间的獐子已烤得香气四溢,姬峘放下原木之后便从巨瘤木人上下来,夸道:“好香呀,看不出你还有这等手艺,真是馋坏小子了。”

只见还在篝火旁忙碌的大汉抬起头道:“呵呵,现在没有足够的配料,只能做成这样了,别客气,来尝尝吧。”

姬峘便毫不客气坐下拿起一只野鸡张口便咬,只觉鸡肉鲜嫩可口,入口即化,还未嚼上几嚼便忍不住吞了下去,赞道:“唔!好吃,比之小爷平时做的要高明百倍,你放了什么料?”

“其实这只是火候控zhì

得好,我还将獐子上冒出的油涂了一些到这些野鸡的表皮上…”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你应该去当大厨…”

“其实我小时候便想着当一个出色的厨师,无奈家父有命,只能坐上这石甲,呵呵”

正说着,姬峘的一只野鸡已吃得只剩下骨头,起身正要去拿另一只时,看到倚站在不远处树木下的绸带女人正呆呆的望着这边,便拿起一只野鸡径直向她走去,道:“这位姐姐,你怎么光看不吃?莫不是你在减肥?”

话声刚落,只听众人的咀嚼声都停了下来,空地上寂静得只剩下柴火的“噼啪”声,姬峘正觉奇怪回头看,只感脑后罡风一起,回过头来只见那绸带女人已闪身不见,手中的烤野鸡已成四截掉到了地上……

待姬峘觉得无趣自己坐回原地,众人才松了一口气,继xù

撕咬着手中之肉。

长眉老汉见他坐下,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姬峘小子,你可愿意帮老朽一个忙,送一封信?”

姬峘将口中的肉咽下,问道:“什么信?”

“给那简矮子的信,当然,也不会让你白做……”

姬峘道:“简大胡子时常不在家,如果是急事的话,不如直接随我到矮树之地为好,想来过几日他也该回来了……”

长眉老汉道:“事情有变,老朽须得速速赶回去,有这封信足矣,来!备上笔墨。”

缎带女人从树后闪身而出,送上笔墨纸砚。

长眉老汉接过绸带女人送上之物,把那白纸往草地上一展,左手将右手的长袖往后一拉,便开始奋笔疾书,只见那被地上的杂草托着的纸张随着老汉的笔触上下有节奏的晃动,姬峘斜眼一瞄,看那纸上之字力透纸背,龙飞凤舞,惊道:“好笔力!”

老汉写完后交予背后绸带女人,又另铺一张,边写边道:“也不能让你白帮忙,你若是想要去那右学研习工甲术,老朽这封荐书可以帮上一点小忙…”

姬峘道:“简爷爷跟我提过左学和右学之事,只是他说右学里教的都是些小猫小狗的玩意,不足挂齿…”

那公子一听,将口中之物一咽,怒道:“什么!那老崽子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长眉老汉续道:“哼!那矮子过去就是如此目中无人,右学里的工甲书院武院或许比你简爷爷教的差上一筹,不过在那里不但可以接触到最新的技艺,认识天下八方慕名而来形色各样之人,而且还能从中收集到来自九州各地的信息,并且每间右学之中设有一栋书简之阁,当中藏书量之大远超你简爷爷矮树中那个小房间,其中书简包罗万象,从古到今,应有尽有。老朽看你虽天赋异禀,但却少识世间之事,连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狐妖也比你知dào

的多。”,

姬峘听了,眼中一亮,将嘴边叼着的骨头一吐,道:“我急需了解的便是那天下之事,首阳山此行让我感到了自己的无知,小爷虽有大事要办,但如认不清当今天下形势,实是寸步难行……”

那对面的公子左手握着一只野鸡,右手拿着一块点心,将口中之物一咽,打断道:“你这小屁孩才多大,便满口大事装老成,哼!”

说话间,长眉老汉已将信写完交予绸带女人,她便取出两个油纸信封,用了两种蜡漆分别封上,交给长眉老汉。

老汉验看了一番,便递给姬峘,道:“红色的是你的推荐信,上面为官印之漆,最好不要打开,这封信在各大城的右学都能用。黑色为特制的密信之漆,打开之法简矮子知dào

,以防万一,老朽就不告sù

你了。若是旁人得之想要以他法启开便会自动付之一炬,你要小心送到。”

“好!”说着便接过信封放入怀中。

吃饱喝足,已是深夜,众人也困意陡升,各自睡觉去了,姬峘爬入木人巨瘤之中,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峡道前空地上轰鸣的巨大脚步声将姬峘从熟睡中震醒,只感到全身一阵酸痛,爬出巨瘤一看,只见那红岩巨石甲肩上扛着那三头魔龙巨大的躯体,青铜巨猿也在他身侧扶着那三只龙头,老汉见姬峘爬出来,便道:“小子,定要将老朽之信送到简矮子手上。后会有期。”

那巨石甲也回身道:“小兄弟,若是有缘再见,记得到我家拜访,我给你做好吃的。”

青铜巨猿被巨石甲这一回身拽得差点撞到一棵树上,稳住身形,大声道:“臭小子,几日之辱,来日再报!再见面时让你瞧瞧侯爷的手段!”

姬峘笑道:“大伙一路顺风,有缘再见!你们怎么……”

话还未说完,只听一阵冷风从耳后吹起:“后。会。有。期。姐。姐。要。走。了。”

姬峘冷汗一冒,回头再看时,一片黄叶落下擦过鼻尖,身后已空无一人。

姬峘望着逐渐消失在森林雾气中的身影,伸了个懒腰,滑下巨瘤之中,驾着巨瘤木人扛起原木,便径直朝古道之壁的方向缓缓走去,不一会也消失于浓重的雾气之中了。);

第十六章 试甲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茂密的枝桠撒到空地之上,林间鸟语兽鸣,溪中清水汩汩而流,池中群鱼觅食,好一个让人心情大爽的绿树青草蓝天白日。

“铛!”

林间百鸟震起,唧唧喳喳叫个不停。

“铛!”

池面漾起阵阵波纹,鱼儿也被惊得四处乱窜。

“铛啷!”

刺耳扰人的声音发自林间空地上的一座石屋工坊之中,一个木人正挥舞着粗大的铁锤在敲打着一小片黑色之物,地上已是扔了十余片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扁平片状之物。

木人将铁锤倚放在一旁,一个少年自木人之巨瘤中钻出,拿过火钳夹起片状之物伸入旁边的水缸中。

“哧!”的一声腾起一阵白气。

“这次竟锻得焦了,这原木怎的如此娇气,塑也不行,雕也不形,锻也不成,烧却不烂。就算是朽木小爷也能雕出朵花儿来,这…这…唉!顽木不可雕也…”

这被折腾得眼圈发黑的少年便是姬峘。

他自首阳山一行,扛着原木回到矮树之地,已是几天之后,每日里尽是想着如何将这原木铸成令自己满yì

的外甲,废寝忘食,此刻却连工甲术中这辩物一步都未跨过。

所谓的辩物,分为两层:取其音,有分辨之意,意为分辨世间万物,观其形,听其音,嗅其味,触其质甚至舐其味;而取其形,则有辩证之意,这一层则是关键,一味物料是否合适,很大程度取决于‘辩’这一法门。

铸甲之术中,这辩物又叫试甲,这地上的木片便是姬峘几日试甲的成果。

已是黔驴计穷的姬峘垂头丧气地走出石屋来到池水边上,洗了一把脸,然后往草地上一躺,闭上双眼专心想试甲之法。

林中又恢复了平静,虽已是初秋之日,此地却是鸟语花香。

花儿香,草也香;树儿香,水也香。

这早晨的太阳晒得让人昏昏欲睡,四周这盎然的生机更是催人入眠,而那边上的汩汩之声便像是一曲魔音。

‘唉,睡了罢。’

姬峘这么想着。

一阵“哗哗”之声打破了这晨间的安详。

一股刺鼻的骚味冲鼻而入。

本已浅入神游之境的姬峘一个激灵,跳将起来,环顾四周,叫道:“是哪个畜生竟敢到小爷睡觉之地如厕,待小爷抓到你,定要将你抽筋扒皮,清蒸红烧…呃!”

姬峘回身正好kàn

到一个花白的地中海之头,这矮小的身影怎的如此熟悉?

只见此人浑身抖了一抖,说道:“呼~,舒~服。”

“你这臭…呃!简爷爷,您今日怎么如此有雅兴,回来指导小徒来啦,愚昧小子正好遇上难题,还需简爷爷指点一番才能明悟。”

“老夫只是回来如厕,一刻便走。还是自家的茅房小解来得舒服,你说是也不是?”

姬峘想起平日里洗漱之池竟是此老头的小解之地,忍住肚中的翻腾,脸上一阵僵硬地笑道:“小…小子还道这池中之鱼虾为何如此肥壮,原是托了简爷爷之福,嘿哈…哈哈”

简老头也不去管姬峘的干笑,背着手走向石屋工坊之处,边走边道:“你终究还是将那原木伐了回来,只是奇怪,就算你上得那岛上,这原木也不是凭那木甲人之力能连根拔起的……”

姬峘见此事终究是瞒也瞒不过,便道:“提起这事,我却是差点忘了,在那首阳山之行中遇到您的一位故人,有一封信要我带给你……”

简老头停步回头接过姬峘的信,孤疑的问道:“故人?是谁……”

“是一位长眉光头的老汉……”

“哼!是那多管闲事的瘦子,他去那首阳山作什么?”说着将信往石屋工坊里的水缸里一扔。

“简爷爷…这信……”

“难不成这原木是这瘦子帮你伐的?这也难怪,见到这木甲人,他岂有不管闲事之理……”

姬峘拉过一张木椅,让简老头坐下,接道:“这并非长眉老汉帮的忙,而是那魔物三头魔龙……”,

姬峘遂将首阳山之行的事简单地给简老头说明,将狐妖之事略略带过。

简老头叹了一口气,道:“唉~老夫本不想让你知dào

这魔物妖怪之事,是以才选这与世隔绝之地将你养大……”

姬峘听了,站起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知dào

这魔物的事?”

简老头看了他一眼,喃喃道:“大半年前答yīng

教你造甲之术时,便知dào

会有这一天,不想却来得如此之快……”

姬峘正待再问,只见简老头止住了他将要说的话,道:“都是这工甲之术造的孽啊…这工甲之魔的势力深不可测,我还是劝你不要太过涉入此事为妙,老夫知dào

你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查探自己的身世,只是身世重yào

,性命更是要紧呀。”

姬峘听他提起自己身世之事,更是激动地道:“提到我的身世,你总是说我是那老不死在那废墟的古井里捡来的,可是我总不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生我者父母是谁?我从何而来?连那山中的野猪崽子都知dào

给它喂奶的是谁,可我…我不敢奢望能重入娘亲的怀里,可是至少让我知dào

当年狠心弃我于古井的是谁,至少让我知dào

这世上是否还有亲人…至少…至少让我恨也该知dào

该恨之人是谁…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如何能有将来?又如何……又如何能活下去……”

姬峘说着说着声音激动得梗咽起来,简老头拍着他的后背道:“便如我过去所说的,你身上唯一的线索便是你胸前的这条项链,只是…你的性命来之不易,若不是当年那老不死一时心动,若不是老夫还会一些回天之术…”

见姬峘拿着胸前的项链怔怔不语,简老头摇了摇头,捡起地上一块木片,道:“也罢,不管你要做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便与老夫无关。这造甲之术也仅剩最后一步了,待你这木甲人完成,也是我们缘尽之时……”

姬峘抬头道:“简爷爷……”

“这原木非一般实木,它既有木之韧性,又兼金石之刚硬,这种非金非木非石之物,当然不能用通常的方法来试甲,如何试甲你自己慢慢体悟,今日便教你开开眼界,瞧瞧老子独创的汽锻之法……”

“汽锻?”姬峘一听简老头又拿出一样新奇的技艺,便立马收拾心情,帮着准bèi

起来。

这一闹腾,时间已是日上三竿,只见石屋工坊中大门紧闭,不时冒出丝丝白色蒸汽,“铛铛铛”密集的声音夹着“嘶嘶”之声自屋中传出来。

声毕,门开,一股蒸汽涌出来,两道人影自蒸汽中现出,走到空地之上。

姬峘看着简老头手中那片薄如蝉翼的黑色半透明之物疑道:“这…如此之薄的一片要之何用?我还不如随便找一块木料雕甲来得实在……”

简老头嘿声道:“无知小儿,想那通常的原木已是坚韧异常金石不断,若是经过淬炼之后会怎样?”

姬峘心中一惊,道:“莫不是这薄薄一片竟是比之那原木还要来得坚韧?!”

只见简老头随手一撕,便将这薄片撕作两半,姬峘见状差点摔到地上。

“这…费了这好大功夫锻出来这玩意竟中看不中用……”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大木棚边上的一处堆放着木材的地方。

“哼!世人只道制作外甲的材料越是坚硬柔韧越好,老夫偏偏要反其道而行,老子的造甲之道,重在‘嵌’而不在‘铸’,重在‘心’而不在‘物’。”

姬峘听得一头雾水,挠了挠头发问道:“此话怎讲?”

只见简老头将两张薄片弯成一卷放入地上石砧之缝里,拿起铁斧递给姬峘,道:“你用力砍,若能将这薄片砍出一丝裂缝老夫便还你那几贯刀币……”

姬峘想起被简老头搜走的几贯刀币就来气,哼道:“须得再加上两贯利息才行!”

说着将铁斧高举,跳起身来用力向那石缝之处砍去。

只听斧下一声似裂帛,姬峘却未觉得有劈入硬物的感觉,紧接着又是如裂帛的一声,无意识地忙将手一放,头一低,那斧头竟被反弹而起,飞过姬峘的头顶,劈入身后的树木之中…,

姬峘被吓得不轻,冷汗直冒,呆坐地上,半天起不来。

简老头将那石缝中的两片薄木取出,“绑!”的一声,又回复了原状,细看这薄片竟如原来一般,一丝划痕也未留下……

“这锻片嵌的巧,不但有卸力之功,更有反弹之妙,再让你体会一下这原木锻片的另一特质。”

说着,将两片原木锻片叠起铺在石砧之上,道:“你再用力朝砧缝上再来一斧。”

姬峘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背后树上的斧头取下,闭上眼睛又是用力一劈,“框!”的一声,随后忙将手放开,半天不见动静,睁眼一瞧,只见那锻片缓缓收入砧缝之中又缓缓将卡在缝中的斧头给挤了出来!

姬峘惊道:“这…这锻片好强的韧性!”

“哼!这原木锻片好处还不止于此,唔,那信想来已经煮开了,我倒要看看那瘦子要与我说什么。”

说着便向石屋工坊踱步而去,姬峘突然想起一事,忙道:“简爷爷,您这特殊的汽锻之法还需配上您那无上的嵌甲之法才能发挥功效,嘿嘿,简爷爷,不知您……”

简老头边走边道:“哼!老夫许久未近荤腥,此刻只觉口中淡然,肚中也是寡寡,浑身乏力,记忆模糊,唉!人老不中用啰……”

姬峘熙然一笑,道:“这个简单,小徒这就去准bèi

大餐,包您吃饱喝足了。”

说着便忙奔向库房中,驾起巨瘤木人,往落石镇方向奔去。);

第十七章 嵌甲之术

姬峘来到落石镇西口,本想到镇上买些食材顺便把苏柔叫出来,自首阳山回到矮树之地后一直忙于试甲想着铸甲,竟把苏柔之事给忘了,此时来到酒铺之前才想起来。岂知却见大门之前挂着大大的“待业”两字,原来挂着的‘苏家酒铺’白色布匾已被收去,觉得颇为意wài

:“这苏小妹怎么走了也不告知我一声,况且我们还有图纸之约,这小丫头向来不是一个会爽约之人……”

在酒铺门前四周观察了一下,墩身用手指抹了一下大门门侧一角上的灰尘,姬峘一拍脑袋,道:“几日前苏柔还有打扫过,若是我回到落石之地那天能记起苏柔之事,兴许还能见到…不知她与那苏老太到哪儿去了……”

姬峘问了旁边的几家店铺,也都不知苏老太的去向,只知dào

几日前这苏家酒铺便早早关门,第二日大清早苏老太与苏柔便走了,那隔壁的米铺大婶说着说着正要请教洗衣木机之事,见姬峘若有所思像是有心事,便只好作罢。

姬峘见问不到什么消息,便径直朝街道另一头的肉铺走去,边走边想道:‘苏柔不辞而别,想是有什么急事,不定过几日便回来了,眼下要紧之事便是将那臭老头口中的嵌甲之术给挖到手,这木机的事先暂缓,等装上外甲再说也还不迟。’想到这,姬峘的脚步不觉加快了。

这独眼屠户的肉挡‘一只眼’是落石镇唯一能买到野味的地方。

早在夏朝之时,人们已经掌握畜牧之法,将野猪水牛山羊等野物圈养到自家已有百来年的历史,所以一些大的屠户都有自己的牧圈养着各种牲畜,手下也养着几位猎人为其猎物,而这肉挡‘一只眼’却只有一栋两层小楼,不说有鸡鸣猪叫,此刻却连往日的血腥味也没了…

一匹大汉正弯着身子在肉挡之前洒水擦地,这须发浓密浑身古铜色肌肉的草莽大汉却是个喜爱干净的人物,每次收挡之前总要将肉挡周遭清洗一番。

姬峘走到侧前见他正要收挡关门,便疑道:“这朗朗晴天白日的,你怎的这么早就关门收挡啦?莫非天有不测风云,你那号称‘猎遍天下之物’的陷阱也被区区小野猪识破了,此刻竟要关门大吉?嘿嘿!”

那大汉将地上石砖上一块血迹一抹,站起身来,习惯地将左眼上的黑色布块扶了扶,见到是姬峘在说话,便哼道:“老子家传的猎物之法连人到那林中也分辨不出来,更何况是那些愚笨的畜生?只是近来那山中出现了一头大熊,竟然视老子家传的陷阱如若无物,猎阱抓不住它,猎刀砍不动它,就连老子得yì

的神箭也射眼不入…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看来不久老子又得挪窝了…”

姬峘惊道:“你要是走了,那我…咱们的生计怎办?不对,小爷曾见你这双手生撕猛虎,拳打人熊,如此天生巨力又如何会打不过一头野熊呢…你要是这么走了,那岂不是砸了你家老爹‘一只眼,猎遍天下之物’的招牌?”

那独眼大汉听了八尺身躯一抖,道:“不错,若是砸了老爹的招牌,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下月还有定期奉上的腊肉野味,格老子的,这可如何是好?”说着这大汉用那盘钵大的手掌抓了抓头顶扎乱的头发。

姬峘跳坐上那擦得干净异常的石砖肉台之上,拿起一把一尺长的灰铁猎刀,道:“就算那野熊皮糙肉厚,可如此锋利的猎刀,怎会切之不入呢?”

独眼大汉从屋里拿出一把四五尺之长亮晃晃的大刀,道:“你手上的只是切肉用的小刀,哪能用来打猎?老子用这把猎刀砍了那大熊两下,却像是砍到硬物一般,老子从未见过如此坚硬高大之熊……”

姬峘看着那把足有自己之高的弯猎刀,惊得抖声道:“你…你这莽汉,莫不是你平常就是用如此巨刀打猎的…”

独眼大汉将弯猎刀又是在旁边的磨石之上磨了两下,似是十分爱惜,道:“只有大的猎物才能用上,小的猎物老子一箭便能了帐,只是平常此刀一出,不说能将猎物一分为二,也必能一刀见血,这次这两丈大熊却只溅出了一些青色之液……”,

姬峘听了却是孤疑的问道:“两丈大熊?成年人熊也不过一丈之高……”

“老子初见这熊时也是十足兴奋,这么大一头熊够老子腌腊上个几月了,那熊掌只能分作四份才能用烟熏之法……”

姬峘见这屠户又老毛病犯了,忙打断道:“你确定那熊真有两丈之高?”

独眼屠户大手往楼顶一指,道:“便有我这两层肉铺之高,你说是不是両丈?”

姬峘沉吟道:“如此巨熊可不是以常人之力能降服的,为何不叫兵库中那木甲帮忙…”

独眼大汉垂头丧气道:“也是这几日手气太背,竟一反常日,赢了那老三几贯刀币……”

“哼!那咪咪眼老三便是个守财奴,你竟从他身上拔毛,无怪乎不敢叫他帮忙…”

那大汉突然独眼一亮,将姬峘拎起来道:“老子差点忘了,你这小子还有一只木甲,虽破烂不堪,但聊胜于无,只要能定住它一时,老子就有把握将它的头剁下来…”

姬峘眼看着这大汉右手拿着大猎刀,左手将自己拎在空中,独眼冒着光看着自己,生怕要是一个不答yīng

,就要将他给剖了,忙手舞足蹈地道:“快放小爷下来,要想让我帮忙,你也须得先帮我一个忙。”

独眼大汉见他答yīng

了,也不管姬峘说的是什么条件,忙将他放下来,还用他那满是油污的手拍了拍姬峘的衣物,道:“帮什么忙?除了打猎腌肉,老子就只得一身力qì

,可做不来细活……”

姬峘道:“便是那力qì

活,我近日要给我那木甲人锻甲铸甲,正缺一个锻甲人手……”

那大汉忙摆手道:“锻铁虽是力qì

活,但粗中带细,我又不是那铁匠工匠,哪有这等技术……”

姬峘笑道:“不妨,我看中的就是你的力qì

,尽管用力抡锤敲打,火候力道我自有办法控zhì

,事成之后,我便驾着我这新制木甲助你猎熊,也正好趁机调整调整木甲的机能……”

独眼大汉哈哈笑道:“好!老子自那晚见过那只大熊以来便日日茶饭不思念着它,有你助我,也好了却了我一件心头之事……”

姬峘道:“明日你便来我那矮树之地罢,对了,你屋中现在是否还有野味?最好是新鲜的…”

那独眼屠户见心头大事得解,高兴的道:“昨日在林外打到一只獐子,本想留作今日晚餐,不过既然老弟需yào

,那便送你罢,我这就去给你取来。”

姬峘道:“可是你的晚餐…”

那大汉道:“我楼上有腌制好的腊肉……”说着便大步走入肉铺中,“咚咚咚”跑上楼去…

姬峘得屠户所赠的獐子,顺便从他那赊了一壶清酒,又到米铺中买了些许食材,便哼着歌儿驾着人儿踱着步儿回到了矮树之地。

石坊库房门还开着,只是这简老头却不见了踪影,姬峘将食材放入厨房小屋旁,将木甲放回库房中,却见那台还未镶上外甲的木甲人之下的木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姬峘走到桌前,却见上面铺着一张草纸,上面潦草的两句写道:“我留你一本《嵌甲术》的手抄本,能悟多少便是你的造化了,老夫去也!”

姬峘拿起那本《嵌甲术》,翻开第一页便看到两行大字:“嵌者在于心,铸者在于形,锻者在于恒,切记切记…”,翻开第二页之后,那旧黄的纸面上画着一个弧形之片,底下是几句注解。

姬峘见简老头又一次不辞而别,心中也是一阵款款落寂,只是他少年心性,见到这草纸手抄本,翻了几页便被吸引住了,立时将简老头忘之九霄云外,拿过几张草纸,比对着捣弄起来,或弯,或折,或叠,或镶……

当姬峘回过神来,已是月上枝头,姬峘突然觉得肚中咕噜直叫,想起自己一天未曾进食,忙将那《嵌甲术》往怀中一放,信步走出库房,生火做饭去了。库房中那一片凌乱的纸堆之上,一个满身黑色腱肌裸露,高达三丈有余的人形正被架在墙边,在昏暗的灯光下时隐时晦,只是头部之上那两眼之处,却是熠熠有光……);

第十八章 猎熊

姬峘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将工坊中那锻炉改造了一下,又用苏柔那借来的木机·链锯,使上简老头敎予的汽锻之理将一根原木分作等量的百余份,在将活儿都干完之时,已是清晨百鸟鸣叫,天边朝阳微露之刻,姬峘累得趴在炉火之旁,水缸之侧沉沉睡去……

当石屋工坊之旁再度响起金石之声时,已是晌午,只听“框档啷!”一连声,一个八尺身影出现在矮树之地上,将背上的大包袱往地上一扔,又从中拿出铁锤长钉,便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

姬峘被这一阵吵闹的声音所惊醒,刚出石屋工坊的房门,便看到这大汉在空地上搭起了一座帐篷。

“你…你怎的连家中大锅也给端来了?搭起帐篷也就罢了,你道小爷这连锅碗瓢盆都没有么?你…你这莽夫…”

姬峘见这满地的各种用途的家伙,眼看这独眼大汉一声不吭地就要住下了,气也不是,乐也不妥,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那大汉听声回头道:“这可不是做饭用的锅,这是烟熏腌肉用的,老子虽答yīng

助你锻甲,但腌肉可不能落下,下月若攒不够分量可是大大的不妙……”

姬峘摸了摸额头,道:“随你吧,这铸甲镶甲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你把家当都带来了,倒也明智。”

那大汉将油布帐篷撑起,哈哈笑道:“猎户嘛,便是一个包袱走到哪猎到哪,可惜家中婆娘不能打包,却是美中不足…”

姬峘看到那大汉这到处缝缝补补的帐篷,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大胆之计,甲人外甲的嵌甲之法呼之欲出,忙跑到库房中,快速地画起图纸来……

要制造一个甲人是一件浩大的工程,不说那金甲和石甲,就算是木甲,姬峘也是花了几年物料收集酿造,大半年的功夫废寝忘食地制作才到了这最后一步镶甲,这从物料收集到最后镶甲完完全全出自一人之手,说予旁人听完全是骇人听闻,因为就算是在机甲之风鼎盛的大商王朝,能够有能力制作机甲的商会或氏族也不过寥寥几十家,而掌握这核心的‘聚熵环’之秘的更是只得殷商王家和几大诸侯国的氏族,通过这一层层的制约,商王朝完全将这股力量掌握在手中,可以说,商王朝之所以能制霸这九州之地,收服周围这大大小小近百个部族方国很大部分是靠着这机工甲器之力。

只是姬峘这甲人的腹内,为甲人提供工力的聚熵环却未刻着殷商王家那独有的标志,姬峘小心翼翼地在这奇形之物外缓缓地嵌上几个刚做好的原木缓冲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这方圆百里便会因为自己的一个抖动而付之一炬,这可是姬峘几年前软磨硬泡,使尽浑身解数才从简老头那抠来的宝物,没有它,制作甲人无从谈起,姬峘将外甲镶上,想起当年做牛做马的日子,不胜唏嘘呀。

“这只甲人是你做的?想不到装上外甲之后也是有模有样,比之那形貌猥琐的“木螳螂”却是更有黑豹的灵动之气,哈哈!”

独眼汉子从库房大门外走进来,手中拎着一只山羊,又道:“老子这两日闲来又去探望了一下我那老伙计,却是越见长膘了,害老子手中痒痒,几欲拿起刀来就扑上去……”

姬峘自甲人成型,心情也是大好,便从巨瘤木人上滑下,笑道:“扑上去又如何?你打不过它,它扑不着你,你俩便只能你躲我藏,大眼瞪小眼,嘿嘿!”

自独眼屠户来到矮树之地半月以来,姬峘也是餐餐野味,身子更是健壮许多,两眼也是炯炯有神。

“来来,今日小爷木甲人大成,待我做一桌丰餐庆祝庆祝,咱哥俩吃饱喝足,明日好去瞧瞧你那相好的,我倒要看看那是怎生摸样,竟把如此英雄的老哥您也迷得茶饭不思…”

那独眼大汉摸着头道:“我家婆娘此刻正在家中,你看她作甚?”,

姬峘拿过他手中的山羊,边走边道:“那是正门,我说的可是您那将来的侧房,嘿嘿!”

那独眼大汉听得一头雾水,看到姬峘手中那一甩一甩的山羊,才反应过来:“你这臭小子,竟拐过弯来调戏老子…”

“是调侃!咱明儿再去调戏你那相好吧,哈哈!”说着便快步跑到那厨房中,生火做饭去了。

据独眼屠户所言,那只大熊便是出现在离落石盆地不远处的一座石山之后,山林间有一处溪流空地,只是一路上山石林地却是地形复杂,一般人可是不会费这好大劲跑来这地方。

树荫之下,树影之间,一台镶着黑色半透明外甲的甲人正穿梭林间,这甲人背着一把木柄巨石斧竟然还如此身法灵活,时跳、时跃、时纵……

“停下!停下!往东拐拐!”那甲人肩上的独眼大汉竖起他那大鼻子嗅了嗅,忙出声停住甲人的脚步,“你跑得如此之快,若是嗅不到气味怎么办?慢些慢些!”

姬峘的声音从那木甲人口中传出来:“你的鼻子可真是比狗还灵…”

“那是,若不是靠老子这鼻子,又怎能在这山林之中如此准确地找到猎物呢?你这臭小子,明知dào

老子大字不识,却画一地图,还刻意标上字样,若不是老子家里的婆娘指点再加上那只獐子之味,那天你让老子上哪儿找你去?”

姬峘正待说话,只听那独眼大汉忽然低声道:“快藏到这石头之后。”

姬峘忙驾着这黑色木甲人闪到灌木之中,大石之后。

只听前方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那黑色木甲人探头一看,只见两只小熊正嬉闹着边爬边闹,后方一头黑色大熊不时发出低沉的声音催促着它们。

等它们消失在东边的密林之中,姬峘才出声道:“那便是你那相好?那可是有夫之妇呀,连儿子女儿都这么大了……”

独眼大汉“绑!”一声拍了一下那木甲人的头部,道:“臭小子,不是这只,这只是一头小母熊,还不到一丈之高呢!”

姬峘笑道:“也是,虽说你是痴迷猎物,却从不杀母熊老熊小熊,倒是有怜香惜玉尊老爱幼的君子之风,比之那些熟读经书之辈要来得实在…”

那大汉不知他这说的这一串一串的是什么,只得应道:“老熊肉质地不好,母熊杀了以后吃什么?小熊毫无价值,等养肥了再宰不迟…”

说话间,姬峘已驾着木甲人起身跟随那母熊往东走去,只见那母熊与小熊在一处茂密灌木丛中往里一钻,便失去了身影,姬峘驾着这三丈有余四丈不足的木甲巨人,也不好尾随钻入那低矮的灌木林中,正待踌躇,只听左方隐隐传来嬉水之声。

独眼大汉喜道:“定是在那池水之中!我道为何来到这附近怎的失去了它的气味,来,放我下来,待我去查探查探。”

黑色木甲人闻声将身躯低了下来,那独眼大汉正要跳下,一只大手却伸过来将他连背后铁胎长弓拎起,在半空中抖了抖,晃得那大猎刀碰在长弓之上一阵“哐当”作响,半晌才将他放到地上。

那大汉想骂却怕惊动了林中之物,憋得双眼微凸,古铜色的脸上也是泛起晕红,待落地之后,瞪了一眼背后的这木甲人,便往左方的林中走去。

这群山环绕的谷底,却是有这一处幽深水潭,潭水之侧是嶙峋的山石,一条小瀑布自山上流下,潭水由浅入深,水中不时有鱼影划过。

只见水面一暗,一只粗大的棕黑毛掌斜拍在水面上,溅起一大片水花,几条大鱼被拍到潭边石地之上,兀自跳动不已。

“这只熊怎的长的如此怪异?虽然有肢有掌有头有尾,可背上那坚硬的鳞甲头上那硬物又是怎么回事?小爷从未见过头长硬瘤背生鳞甲的熊……”

姬峘从独眼大汉所隐的山腰草间伸出头来,问道。

那大汉盯着水中那巨熊,道:“老子猎兽无数,也从未见过这等异样之熊,但此物动作习性与通常人熊无异,想是自娘胎里便是一怪胎…且不管它叫谁名甚,最终还不是成为老子锅中之肉肚中之物?哈…嘿嘿!”,

姬峘也点头道:“此等怪物活在世间必是屡遭群熊所耻,心中凄然…等等,莫非方才那头小母熊是它强掳而来?竟连大哥的相好也敢抢,说不得,小爷定要将他制服,剖心挖肚,皮甲熊胆归我,其余部分连同它妻儿便归你罢……”

独眼大汉扶了一下左眼的黑布,道:“不错,竟敢…呃!你这…”

独眼大汉正想斥骂,却见姬峘已缩入草丛之中,不知溜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潭中怪熊还在虎着熊腰捕鱼,却不知它的身上之物连同洞中妻儿已被身后两人整齐瓜分完毕……

太阳微微斜照,照在那瀑布之旁水汽之上,一条彩虹忽隐忽现,那怪熊见岸边石砾之地上那一片跳动的鱼群,呆了一下,正要往岸上涉水而去,却见一条八尺鱼影从旁缓缓游过,极尽风骚诱人,遂见猎心喜,“嗷~”的一声大叫,扑将上去。这大鱼虽大,却如泥鳅般滑腻异常,每次眼看就要拍中,却被它险险躲过,不一会便被引入山石边上瀑布旁水深之处,潭水没过肩胛,这怪熊好似不抓到这八尺鱼影誓不罢休,“嗷嗷”连叫连连拍起朵朵大片的水花。

一尾大汉忽的从水中跃起,拿起山石边上那亮晃晃的大猎刀,往石壁上赤脚一蹬,提刀跃起就往怪熊颈边砍去。

那怪熊见好端端的一条大鱼竟变作这半月前的冤家,还未反应过来,见斜上刀光掠至,只来得及将头一偏,爪子一拍。

“铛!”一声火星四溅,这独眼大汉也是功夫了得,见一击中头弹刀而回,腹肌一缩,躲过熊掌,光脚踩在怪熊的肩膀上一蹬,又跃到石壁之上。

那大熊头上吃了一刀,仅是晃了一晃头,遂暴怒而起,双爪上白光一露,竟伸出森森白爪,“嗷嗷”大叫着往石壁上的那古铜色赤条条的大汉光溜溜的股部爪来。

一缕刺眼的阳光自怪熊头顶照下来,照的怪熊的小眼一眯,忙用大爪一档,只觉头上似有巨物跳下……

阳光下,一台黑色木甲从山腰跳下,半透明的外甲之下黑肌隐然可见,甚是诡异。

姬峘驾着透木甲人跳到怪熊之头上空,伸出两只手附在熊头之上,想要趁空中转身之势要将它的头拧下来,谁知那熊头却仅是熊喙一偏,拧之不动。

姬峘见熊头如此坚韧,又心生一计,驾着透木甲人落入水中,用力将怪熊双臂反剪,双脚缠住巨熊水下双脚,对石壁上的大汉叫道:“快!将它的头剁下来!”

怪熊一阵狂乱地挣扎,身后的透木甲人也是被晃得溅起阵阵水花,爬到半山壁的独眼大汉闻言回身从山上跳下,抡起五尺大猎刀往怪熊的颈部就是一刀,那狂暴乱晃的熊头却是将大刀撞得刀势一偏,砍到巨熊肩上,青汁直溅,大汉见这一刀砍得浅了,跃回山壁上,跳起正要再来一刀。

却听林边传来一声娇喝:“刀下留熊!”一个巨影掠空而来……);

第十九章 石甲-玉碟

透木甲人回头一看,一块大岩石正袭面而来,娇声传到,大石也掠空而至,那发声之人显是先扔石才出声的。

姬峘也来不及计较这些,忙驾着透木甲人放开怪熊,将腾空的独眼大汉连人带刀抓在手中,往怪熊身上一蹬,才刚闪开,巨石已经砸到。

那正狂暴挣扎的巨熊只觉四肢一松,回身要看身后何物缠住它,却见一块大石已当头砸下……

“轰隆”一声巨响,连带着“哗啦”的水声,姬峘那透木甲人手中的独眼大汉目瞪口呆地看着山壁之上,那両丈巨熊竟被这岩石砸得陷入山石之中,山上岩块被震得琳琅而下。

姬峘也是呆了,透木甲人回身刚看到林中一个三四丈之高的窈窕身影,正待细看,忽听山壁中传来沉闷的叫声,心中一阵危机抖起,忙将独眼大汉扔入水中,自己也驾着透木甲人隐入深潭。

“嗷呜呜呜呜~”震天动地的一声长叫,潭水也是被声波震得漾起阵阵波纹,水下透木甲人之中姬峘只觉那怪熊每踏出一步,水下便是一片浑浊,潭中更是一股震动,突然,整个潭水传来“嘭”的一声巨响,那巨熊竟一拍水面一跃而起,往那抡出巨石之处冲去,透木甲人从潭面中探出头来,却见头上潭水哗啦如雨般落下。

姬峘只听一声清脆的女子叫声:“你…你别误会…我可是来救你的呀…啊!你这是要干什么?要是弄花了本姑娘的好姐妹…我可不依呀!”

水幕之下,隐约可见那両丈巨熊跳到潭边,“嗷嗷”大叫挥舞着巨爪向那甲人扫去,双臂一挥,面前的树木便被扫下一大片,但见那甲人也是身法十分灵活,左突右闪,口中却是连连叫喊,显是游刃有余。

待空中的水全部落下,姬峘驾着透木甲人走近潭边,细看才看清原来那个窈窕的人形甲器的模样,这甲人浑身外甲好似是用洁白无瑕的玉器镶铸成一般,背后挂着一双巨大的环状碟形玉轮,在它闪动之余,姬峘清晰地看到那甲人胸前娟秀地刻着一行字:“石甲·玉碟”。

那石甲玉碟左躲右闪地被逼到了山壁边上,只听当中那女子怒道:“好畜生,本姑娘一再忍让,你当我怕了你么?哼!也让你瞧瞧本姑娘的手段!”

话声刚落,只见这石甲玉碟从背后取下那双轮,这时那怪熊双爪也正好挥出,石甲玉碟用双轮一挡,将怪熊的双爪卡住,然后连声娇喝:

“锁!”,只见她将这双轮套入巨熊的双臂之内,一跃而起。

“疾!”,这石甲玉碟以一种诡异的身法从怪熊头顶跳过,贴着熊背而落。

“起!”,石甲玉碟往前用力躬身,后脚往后一顶,这千斤巨熊竟被她带得顶到半空。

“转!”,这浮空巨熊在空中手舞足蹈正要落下之时,却被这石甲玉碟用双脚如耍杂技般带着在半空旋转起来。

“蝶之舞·螺旋!”只见那还被双轮卡着双臂的巨熊被石甲玉碟蹬得旋转着飞到空中,紧接着一个翻身,蹬腿跳到空中,抱着这只巨熊带着它竟头朝地旋转而下……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地皮一抖,砾石一跳,待烟尘散去,却见那石甲玉碟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知dào

本姑娘的厉害了吧!”

姬峘驾着透木甲人走到近处,但见那巨熊半个身躯陷入石土之中,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便道:“这位姐姐,你刚才不是要救它的么…”

这石甲玉碟闻言笑声一滞,突然叫道:“啊!坏了,我…我只是想给它一点小小教xùn

,这一下该不会是要了它的命了吧…这…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就要将那巨熊从石土中拉出来,独眼大汉不知何时已穿上衣物,走过来道:“多谢姑娘相助,趁这熊还新鲜着,待我将它的头剁下来,剥皮挖心,你想要哪部分?尽管说好了……”

那石甲玉碟刚把这巨熊拖出一半,听了独眼大汉的话,又将巨熊放了回去,回头道:“你们该不会是以为这是一只熊吧……”,

姬峘听了,孤疑地道:“这位姐姐的意思是…这不是一只熊?难道…”

那石甲玉碟指着地上的怪熊道:“这是一只魔物呀!叫牙兽·战熊!枉你能坐上这甲人,难不成你连一点工甲之术都不懂?”

姬峘闻言驳道:“为何学习工甲术非得知dào

魔物不可?”

那石甲玉碟站起身来拍拍透木甲人的肩膀,摇摇头道:“听你的声音显是稚气未脱,想是未到上右学学习工甲术的年纪吧?虽不知为何不懂工甲术的你能坐上这甲人,但你既然问了,本姑娘便告sù

你吧,工甲之术为仿物之术,物为自然之物,而仿物就是模仿自然之物,你看这熊像是自然之物么?”

姬峘闻言一震,想道:‘我自问对工甲之术深有研究,却不知连这浅显的道理都未悟通,首先辩物这一门便未通过……’口中忙道:“多谢姐姐提醒,小子愚昧,竟未分辨出这是一头魔物,惭愧惭愧……”

那石甲玉碟被他这一夸,甚是欢喜,道:“我道你们两个莽汉鲁夫为何无端端招惹这魔物,原来是在打猎呀,听着!这头牙兽·战熊与那洞中的小母熊是本姑娘的研究材料,你们谁也不准动……”

那大汉急了,道:“姑娘,这是为何?老子好不容易看到这熊倒下,管他魔物不魔物的,先剁了再说……”

“这魔物一不能吃二不能扒皮做衣,浑身没有一处是对你有用的,你要他作什么?”

姬峘也道:“对,这工甲魔物便如我这甲人一般,浑身肌肉都是浸酿藤塑之物,不但不能吃,而且还有毒……”

那独眼大汉听了,沮丧地道:“格老子的,忙活了半天,却是猎到这毫无用处之熊,真是叫老子大大失望。”

姬峘又问那石甲玉碟道:“你说研究这熊形魔物,它有什么好研究的?”

只见她将这巨熊刚拉出来一半,又放了回去,回身道“你有所不知,这些魔物可都是夏朝的遗物,当年那可恶的魔头夏桀造出这些凶狠的魔物妄图统治这个九州之地,后来被我大商王朝所灭之后,这些魔物便失去控zhì

,四散各方,为害世间,虽然这十几年来朝廷也发动过几次剿魔的大扫荡,还是有一些魔物活了下来,此刻这牙兽·战熊便是当年魔兽军团中的主力之一,攻城略地,实是令人胆寒,只是最近我发xiàn

它时,却见它竟与一只小母熊在一起,让本姑娘十分好奇,说不定这些魔物也与自然同化了。它是我宝贵的观察材料,可不能让它死了。”

说着,这石甲玉碟正要回身去将这熊拉出来,却听背后传来“咔咔咔”的声音,牙兽·战熊缓缓地从土中拱出来,它背上那鳞甲竟缓缓生长,四肢处爆出“咔咔”的骨头摩擦声。

姬峘正想问这魔物是怎么回事,只见那石甲玉碟忽然欺身而来,一把将他连座下的透木甲人横举而起,姬峘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却朝山谷豁口处大步跑去。

“不好啦!这…这战熊要狂暴啦!快跑!”

姬峘却是哭笑不得,被这石甲举在空中无处着力,想起那独眼大汉还在熊侧,忙叫道“好姐姐,我那同伴还在那儿,快让我回去救他……”

话还未说完,只见那石甲玉碟闻言一个急停,将姬峘连人带甲一齐扔了回去。

“快去快回,那狂暴战熊我们打不过,还是先暂避其锋……”

正朝着那战熊怀中飞去的透木甲人叫道:“你这是要救人还是要害人啊……”

只见那狂暴后的战熊竟凭空长了一丈,竖着长了一丈,横着也长了一丈,胸前腹侧竟都覆着一层硬甲,满口流涎,见有巨物向它飞来,头一低,头背上粒粒骨刺一现,往前一拱,向透木甲人撞去……

那石甲玉碟不知从哪来的如此巨力,透木甲人竟直直向那战熊飞去,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眨眼功夫便到了战熊的跟前,姬峘脑中闪过四五个闪避之法,最后却决定硬来一次,试一试这新制甲人的外甲扛打击能力如何,便驾着透木甲人左手一抖,将左手处那千层叠盾张开,护着头部便向那战熊撞去。

只听一声闷响,透木甲人被弹得斜飞天上,那巨熊也是头部往后一仰,晃了一下熊喙,看到不远处那石甲玉碟,眼中红光一闪,人立而起,仰天大吼,带着断枝残叶轰然直冲而去,速度竟比刚才猛增数倍,这透木甲人还在空中,它已经冲到了那石甲玉碟跟前。

“你…你这臭熊!本姑娘不过是小施惩戒,你竟要拆了我的好姐妹,你…你…本姑娘要怒了!”

飞在空中的姬峘往下一看,这不看还好,一看那石甲玉碟也不知使的什么怪异手法,那战熊竟又飞天而起,手舞足蹈地向透木甲人飞来。

“你…你,小爷跟你无冤无仇,为何屡次要来害我……”

话未说完,那寒光森然的熊掌已向他爪到,姬峘只得驾着透木甲人在空中一个转身,用千层叠盾挡住那一爪,借力侧身绕到它的背后,双脚一缩,将这战熊斜蹬而下,自己则又借力飞起……

也不知是姬峘故yì

还是巧合,那战熊竟又落入那刚才砸出的洞中,震得砾石一跳,那未走远的独眼大汉也是被震得站不稳坐在地上。

“小兄弟,你也还是有两下子的嘛……”

姬峘正要回声,只听独眼大汉之处响起一声熊吼。

独眼大汉只觉眼前一暗……);

第二十章 战熊之情

那头小母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洞中出来,正在潭水边上将地上活蹦乱跳的鱼儿运回洞中,两只小熊也学着母熊的样子抱起地上的鱼儿,人立而起,一摇一摆一步一顿的实是憨然可爱,不远处树林中的打斗声却是与这里无关,母熊还是与往常一般将地上鱼儿来来回回地搬运,只是那偶尔的小地震将那两只小熊震得齐齐扑倒在地,又站起来抱起地上大鱼继xù

搬动,而那小母熊也发出低沉的吼声像是在引导这小熊学习谋生本事,若不是那树林里传出来大煞风景的吼叫声,这还真是一幕慈母教幼子其乐融融的自然和谐之境。

一头大汉正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背身退来,身穿熊皮兽衣,头长浓密毛发的八尺大汉这雄壮的身影让近处两头小熊误以为它们失踪已久的老爹回来了,便将怀中鱼儿一抛,撅起小熊尾就往大汉这边爬来。

又是一声巨响,地上的砾石也是一跳,大汉一个坐倒地上,忙又站起来回身再跑,却是被身下两团柔软之物绊倒趴在地上。

小熊认错爹,可母熊却不能轻易认错丈夫,见这披着熊皮的人竟将自己的儿女推到了,大吼一声,将怀中鱼儿扔下,便往大汉这边扑来……

不远处那正处狂暴状态的战熊被这吼声所激,回过身来,轰然急冲而至。

小母熊被这三丈战熊吓得呆立在大汉身后,而独眼大汉听闻背后风声骤起,只来得及站起横刀一档。

只听“铛”一声,独眼大汉背靠母熊硬生生挡了那战熊的一抓,连人带熊一起被拍得飞了起来,竟将熊洞边上那棵两人合抱的大树撞断了,大汉只觉虎口被震裂钻心地疼,背后那小母熊也不知是死是活。

那战熊正待抬脚追击,眼看它身下两只瑟瑟发抖的小熊就要成为它的脚下之魂,石甲玉碟“呼”地抡起两只玉轮,“哐!哐!”两声直中战熊之头,两只玉轮相撞似有一股特殊的嗡嗡之声,将战熊震得呆立当场,透木甲人落地之后便立马向战熊这边冲来,正想将它撞开,却见那石甲玉碟飞起一脚已到熊头,遂斜身伸腿一扫,然后趁势转身伸手将失去平衡的熊身一送,那狂暴战熊被这两台甲人合击之下飞入潭水之中,激起大片水花。

不知是被玉轮所震晕还是被她的一脚所致,那战熊落入潭水之中后就没了声息,姬峘也管不了那战熊,忙去看那被战熊拍飞一角的独眼大汉,走到近前,只见他右手虎口迸裂,血液从指间溢出,疼得龇牙咧嘴,此刻还躺在那母熊怀中站不起来,姬峘见他只是受了外伤和些许震荡,便放下心来,却见那石甲玉碟将那两只“呜呜”直叫的小熊拎了过来,放到一旁,道:“你没事吧?”

那大汉勉力从巨熊怀中站了起来,道:“我没事,只是这母熊受了震荡,背部还有个大伤口,若不止血,过不了几个时辰便会死去…”

没等大汉把话说完,那石甲玉碟伸过一只白玉般的巨手一把将他抓起,叫道:“那你还不快去救她?你不是猎户么?定会有医治之术的,若是让本姑娘的研究材料死了,可饶不了你!”

那大汉被她这一抓,碰到了伤口之处,疼得叫道:“臭…臭婆娘,你抓疼老子了!格老子的,你把我抓到空中,叫我怎么给那熊包扎啊!”

那石甲玉碟忙将他放下来,干笑道:“快,快,待我将它翻过身来……”

一旁的姬峘也驾着透木甲人帮忙将母熊小心翼翼地翻身放到石砾地之上,问道:“你的研究材料不是魔物么?若是那水中的战熊死了……”

将母熊放下之后,那石甲玉碟起身道:“没关系,那战熊皮糙肉厚,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若不是本姑娘情急之下,灵光一闪,终于将那魂轮之术记起,这狂暴战熊只凭咱们两个可是砸不动的。”

姬峘疑道:“我看你那双轮似是由刚玉铸造而成,这刚玉坚硬堪比红铁,就算砸不动,但如此锋利的边缘也能砍下几分裂痕吧?”,

那石甲玉碟愣了一下,道:“呃,今…今日本姑娘不在状态,要不然哪容得这臭熊如此嚣张?哼!你这甲人是用什么材料做的?镶的外甲如此之薄,竟然隐隐能看到当中的肌腱…”

“这是木甲呀,这外甲是用特殊的锻造方法锻出来的,那臭老头说这外甲虽不坚硬,但坚韧异常,金石不断,我正想找个机会试一下……”

“木甲?我也做过木甲,但是木甲的外甲不是雕成的么?你怎说是锻成的呢?不管了,本姑娘最喜欢帮人练甲了,来!接招吧!”说完一记上钩拳便向那透木甲人挥去。

姬峘没想到她说打就打,话刚说完,拳头已经挥到面门,想躲也躲不过,正想驾着透木甲人挥掌将她的手拨开,谁知白玉般的拳头半途竟突然暴涨,透木甲人掌未挥出,面门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这三丈之躯竟被打得后仰朝天飞去。

姬峘见那石甲玉碟跳起欺身而上,想起方才那皮糙肉厚的战熊在她那一连串的什么“蝶之舞”之下也被摔得吃不消,这石甲玉碟之中的小娘皮总是先行动后思考……

姬峘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个念头,只见透木甲人在空中双脚一缠,将正要贴身而来的石甲玉碟缠住,双手一错,腰肌一扭,带着石甲玉碟在半空旋转起来,然后将脚放开,在空中学着她刚才摔熊的手法,带着她头朝下就往地上摔去。

那石甲玉碟见这小子竟然学着自己的招数,一时想不起破招之法,竟被他带得就要撞到地面之上,遂哇哇娇声大叫。

只是这蝶之舞·螺旋也是姬峘临时所模仿,未能悟其深意,没有将石甲玉碟的双手缠住,就要着地之时,便被她双手触地,用力一板,竟反转起来,姬峘未想到这石甲玉碟竟力大如斯,忙松开双脚,借力跳到地上,摆手道:“姑…姑娘,不用你帮我练甲啦,我还是另请……”

那石甲玉碟落回地面,缓缓向他走来,边走边道:“本姑娘说一就是一,你竟偷学本姑娘的绝技,今日不将你这木甲练趴下决不罢休!”

姬峘眼见已将这石甲玉碟中的人惹怒了,软话说不通,总是向女子示弱不合他的大丈夫之道,便朗声道:“臭小娘皮,今日不知是谁练谁呢!看招!”

说着,这黑色透木甲人遂化作一道虚影,以极快的速度向石甲玉碟闪去,欺身而上,挥手就是结结实实地一拳,那石甲玉碟正想挡住却未想已经被轰中了,头只往后一仰,手中变挡为抓,将透木甲人抓住,另一只手一拳就向他轰来……

两台甲人你一拳我一腿,哐哐当当声中不时响起几声裂帛之音,这石甲与木甲不闪不躲如泼皮般毫无章法的对轰,石甲也就罢了,这木甲也如此耐打实是让人匪夷所思,到最后两甲人竟扭在一起打作一团,一时间“臭小娘皮!”“小兔崽子!”“臭婆娘!”“臭小兔崽子!”边打边骂的好不热闹。

潭水一边如此热闹,另一边放着母熊的地方却是寂静异常,独眼大汉正忙着将小布袋中的药草捣碎敷到母熊的伤口之上,当他正犹豫着怎样用手中的草布绷带给这熊绑上之时,只觉眼前一暗,头上似有水滴流下,抬头一看,却见那战熊正站在自己身后,吓得他将手中绷带一扔,便往不远处那大猎刀之处跳去,谁知只是凌空一滞,那战熊大熊爪将他拎了过来又放了回去,熊喙往母熊处努了努,示意他继xù

,独眼大汉愣了一下,那战熊却是獠牙一露,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大汉只得将地上绷带拾起,向那战熊比了个手势,示意它将熊身扶起,那战熊竟能了解大汉的意思,屁颠屁颠的走到母熊的头侧,缓缓地将母熊之头扶起,如此温柔之动作,实不像是刚才那劈木裂石,神威凛凛的魔物……

这边一人一熊正配合默契地为那母熊治伤,那边却是打得烟尘四起,姬峘转头一见熊洞处那只高大的身影,心道不好,忙躲过那石甲玉碟的一拳,叫道:“好姐姐,快放开我去救人!”,

那石甲玉碟正打得兴起拼出真火,姬峘一连串五花八门的“臭小娘皮臭娘们”之中突然冒出这一句“好姐姐”来,也是呆了一呆,顺势往那岸边看去,一句“什么?”刚脱口而出,手下已经趁姬峘不注意将透木甲人横提而起抡了出去……

那贴着水面而飞的透木甲人叫道:“你这臭小娘皮,绝对是故yì

的!”

那战熊原本呆坐看着忙乎的大汉,听到后面有响声,忙回身一看,见有巨物飞来,大吼一声,挥掌一拍,将透木甲人连人带甲拍得一偏,直向那熊洞中翻滚而去,那石甲玉碟也灰头土脸地大叫着“我来助你!”沿着水岸疾奔而来。

那战熊见有敌人向他这边冲来,遂人立而起,大吼一声,正要向石甲玉碟扑去,却听身后大汉吼道:“都停下!这母熊醒了!”

石甲玉碟闻声急刹却停不住直冲到战熊的怀中,而那战熊闻言将怀中之物扔入水中,便又回身坐到大汉身旁,见那地上的母熊“嗷呜嗷呜”直呻吟,眼见活过来了,便大叫一声,大熊爪将独眼大汉抓起便是一顿狂舔,大汉被舔得满身腥臭口水哇哇大叫。

刚从熊洞中走出来满身枯枝熊粪手中还抓着一条大鱼的透木甲人,还有那刚从水中爬出来浑一个落汤鸡的石甲玉碟见到这副情景,异口同声道:“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那战熊见这两台甲人要靠近,回身站起来,往母熊身前一栏,獠牙一露,低声吼了起来。

石甲玉碟兴奋地涉水绕过战熊,走到透木甲人身侧,道:“决定了!我的研究材料又多了一个!这独眼大汉你可不准动他!”

姬峘见这石甲玉碟全身毫无防备,一声不吭的欺身而上将她横举而起,嘿笑道:“这么漂亮的甲人被你这小娘皮弄得如此脏乱,真是糟蹋了,快去洗洗吧!嘿嘿!”

说着将那哇哇乱叫的石甲玉碟向池中扔去,自己也是纵身一跳,跳入水中,将透木甲人身上的秽物洗去,见那石甲玉碟又要上前与他扭打,忙伸手止住她道:“别,别,小爷我今天认输了,方才与你打斗中发xiàn

了这甲人还需调整,正想这边事情一了便要回去着手休整……”

“咦!你会修理甲人,这么说你家有工坊咯!我这玉甲出来半月未作调整,我便随你去指点你两下,顺便为我这好姐妹上一上妆……”

姬峘听闻忙摆手道:“不成不成,我家老爷爷叮咛过不让带陌生人进去,不然后果很严重……”

那石甲玉碟用水擦洗了一下那手臂上的外甲,道:“哼!小兔崽子就是小肚量,还怕本姑娘刺探你家甲人秘术么?我才不稀罕呢!”

姬峘不置可否,心道:‘这倒是次要,若是让你去了,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想着,便对那大汉道:“老哥,小弟要回去了,你是继xù

跟你这相好处一处还是让我此刻便带你一程?”

那大汉刚将母熊包扎完毕,听了姬峘的话,怒道:“臭小子,快滚快滚,老子还未猎到一只猎物,回去干甚?”

那石甲玉碟听姬峘说得有趣,便问道:“喂!独眼大叔,你的相好是那只母熊吗?莫不是……”

“姑娘,别学那臭小子贫嘴,将来可嫁不出去……”

姬峘也不听他们两个说话,驾起透木甲人便往山谷豁口处奔去。);

第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姬峘驾着透木甲人沿原路返回,一路疾奔,急于返回矮树之中,将自己脑子里冒出的一串想法都尝试一通。

在操纵透木甲人与石甲玉碟以及战熊的打斗中,姬峘发xiàn

了透木甲人许多可以改进的地方,如一些关节处的嵌甲太厚太密集影响了战斗时的动作,还有一些地方的甲片还是太薄等等,最重yào

的是,在简老头的书中提到这嵌甲一法的一种极高的境界便是“一处着力,全身受力”,姬峘现在的水平只能将外甲的受力分散到周围的甲片之中,但是通过这次打斗却让姬峘想到了一些新的法子,正当姬峘想得出神,却突然只觉两眼一暗,透木甲人头部那双眼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姬峘只看到黑暗中一双褐色的眼睛正与他对视。

姬峘吓了一跳,驾着透木甲人停步挥手将头上之物赶走,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鸟…

但当这大鸟飞到树杈上站定时,姬峘才认出来,这是一个覆盖着浓密羽毛的人,因为鸟是绝对不会长着人脸和五指的……

那一头棕色羽毛将这人的眼睛也覆盖了,只剩下那白皙的脸庞和紧紧抿着的小嘴。

这是一个女子,浓密的羽毛也掩不住她娇小玲珑的身躯。

姬峘看着这浑身长着羽毛的女子从胸前挂着的布袋中拿出一张草纸,翅膀一般的手部“哗啦”一抖,将草纸抖开,另一只手往纸上一指,示意姬峘看纸条。

姬峘忙把视线移到那张草纸上:“是姬峘?”。

娟秀的文字让姬峘觉得似曾相识,便道:“我就是姬峘,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只见她将字条放回布袋里,又翻找了半天,才将另一张字条找到,又“哗啦”一声抖开,另一只手往纸上指了两指。

“无脸无真相,出来说话!”

姬峘一看,孤疑地道:“你不会说话么?我不认识你,为啥要出来跟你说话?”

只见她闻言抿嘴浅浅一笑,将字条放了回去,才又翻弄了一下,将另一张纸条抖出来:

“我是苏柔的朋友。”

姬峘看了,才恍然道:“原来是苏小妹的朋友,我说这字迹怎的如此眼熟,在下多疑了,还请姑娘原谅,我这便出来。”说着便打开透木甲人胸前的舱门,放下滑绳滑到地上。

那女子见他落地,便张开翅膀,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才落到姬峘面前,站稳之后,拿出一张字条仔细地看了半晌,然后,将额前的羽毛轻轻撩起,睁着她那棕褐色明亮如琥珀般漂亮的眼睛瞪了姬峘半天。

姬峘见状忙道:“我便是姬峘,如假包换。苏小妹让你来找我做什么?”

只见她闻言将额前羽毛放下,拿出一张草纸和一支碳笔,便自顾自地写了起来。

姬峘好奇地凑到近前,只见她在那张草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三、五……”

没等姬峘看清后面,她已经写完将草纸塞了回去,抬头忽见姬峘正凑在近前,小脸微微泛起一丝晕红,忙低头在布袋中一阵乱翻,半晌才找到一张纸条,递给姬峘。

姬峘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找胡英姿!”

姬峘看得一头雾水,心想:‘这苏小妹要干啥?莫不是她将图纸放在小娘子那?’正待细想,却见那女子转身就要走,便道:“这位姑娘,苏小妹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你帮了我的忙,以后若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叫我,不知你叫……”

那女子闻言回头看了姬峘一眼,小嘴一动:“云雀。”便跃到空中,拍动翅膀刮起一阵风,穿过树叶枝桠飞走了。

姬峘喃喃道:“这怪女子原来不是哑巴呀…可她身上所着显然不是木机·飞翼,奇怪,奇怪……”

当姬峘回到矮树之地时,已近黄昏,将透木甲人放回库房之后,只觉浑身酸累,想来被那石甲折腾得不轻,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矮树上自己的房间,躺下便睡。,

直到第二天太阳微微露头,姬峘才醒起来,想起昨日那怪女人送来苏柔的字条,说不定透木甲人的木机图纸便在那胡小娘子府中,若是将木机图纸拿到手做出来装上去,那么这木甲直接升级成机甲,战斗力可是会大大提高……想到这姬峘就觉得一阵兴奋,于是便急忙穿上衣物,到溪边洗漱了一番,打开库房,坐上巨瘤木人,急冲冲的便往小镇疾驰而去。

来到树林的出口处,姬峘看到了坡下那还裹在薄薄一片晨曦之雾中寂静的小镇,想来许多镇民都还未起床,为了不影响别人的休息,他将木甲人停在镇西口的石碑之下,盖好巨瘤上的木盖,顺着滑绳滑到地上,缩了缩脖子,便向小镇中跑去。

胡英姿的家位于小镇的东南角,从小镇西口到胡府需yào

沿街环走经过丹水上的石桥。

据说以前这里曾有一座古老的木桥,后来在几年前一场洪水中被冲垮了,幸得当时苏老太为镇民们设计了这座石桥,并在胡统领的带领下采石造桥,才有了今日之方便,神奇的是这完全由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石块嵌合而成的石桥,在每周那队兵库的铁甲木甲踩踏之下竟然屹立不倒坚持了这么多年。苏老太也因此在这小镇上声望水涨船高,连胡大统领在她面前也得是恭恭敬敬的……

正穿桥而过的姬峘无暇感叹这石桥的构造之精奇,过了桥之后便径直向不远处那林立着绿树飞檐的大院子处跑去了。

镇上的人管胡大统领的官院叫胡家大院,不仅仅是因为院子大,占地几十亩,房屋凉亭池塘小桥练武场应有尽有,还因为那正门及围墙也十分的高大气派,门前的两只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的石狮足有一丈多高,那大门更是高有三丈有余,想是为了让那铁甲自由出入而造的,而那门上偌大牌匾上两个漆金的‘胡府’大字更如龙凤飞舞,姬峘大老远不用细瞄都能看到。

站立在大门两侧的那两个八尺大汉比之就显得有些琐小,两人正拄着木柄长戈哈欠连连,忽觉门前似有来人,连忙摆正姿势,腰一挺脚一直头一抬,四眼凝神平视前方,好不威武。

待看清所来之人是姬峘时,脸色齐齐一变,正要喝喊,只听姬峘拿准时机抱拳躬身大声的说道:“两位将士值夜辛苦了,我不是来催赌债的!今日有事请教你家小姐,烦请通传一声!”

说完,便抬眼望着那张着嘴未喊出来的两人微微一笑。

左侧那浓眉杏眼胡发扎结的大汉向右侧大汉递了一个眼色,又看着姬峘笑道:“臭小子,几日不见你踪影,老子还道你已得道飞仙了哪,哈哈!”说着右侧的大汉已将门推开一角,姬峘走上阶梯,笑道:“小爷我念着你俩的赌债,就算得道也飞仙不了呀,嘿嘿,你家小姐是在那练武堂罢?”

俩人一听,都望着对方大眼瞪小眼,姬峘进去后还隐约的听到他们在讨论。

“你小子也输给他啦?多少?”

“半贯,好在及时收手…”

“哼……”

顺着草间石道走过一个小石拱桥穿过一片青竹林,来到一片空地上,绿竹环绕的空地前有一座门上挂着‘练武堂’牌匾的房子,一声声清脆的娇喝声从屋里传出来。

姬峘来到房门前,左手将嗓门轻轻捏起,右手敲门粗声道:“小姐!大门外姬峘求见……”

屋内娇喝声一停,便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渐近。

“这小子一大早找我作什么?不过正好!小娘正愁没人陪我练武,缺个靶子呢……”

姬峘敲完门便退下台阶,只听说话及脚步声渐近,接着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袭鹅黄的身影走了出来,看到姬峘吓得“呜哇!”一声又跳了回去,姬峘也顺势走上台阶,踏入练武堂,边走边道:“一大早便勤于练武,不愧是疤头大叔的女儿,我今日来找你是想问你…咦?”,

姬峘刚踏入房门便看到胡英姿身后不远处立着的木人身上大大的写着自己的名字,正要细看,那胡英姿欺身上前用手将他的眼睛捂着,道:“不许看!不许看!你怎么不经过人家的同意就进门来…”

姬峘只觉眼周一阵湿暖,近前吹气若兰,心中一荡,立时惊觉过来,忙拨开胡英姿的手,退后一步,不自然的笑道:“我是担心苏小丫头的事,不知她是不是来过你这?”

身前的胡英姿一愣道:“她和苏家奶奶几天前来过这里,苏家奶奶有要事与我爹爹相商…”

姬峘沉思了一下,道:“能不能把你知dào

的都告sù

我?”

胡英姿把他的身子一板,将他推出门外道:“咱们到大堂去说吧,我让人备上茶水。爹爹有公务在身,此时不在家。不然见你来定会很高兴的。”

姬峘只得踏出房门,走下台阶,只听背后传来“吱呀”的关门声,想起刚才看到的木人,便故作沉声道:“唉…想不到你竟恨我如斯,每日里都要以我为靶……”

身后的胡英姿忙跑到姬峘身侧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你别误会,爹爹说…爹爹说即使是对着木人练习也需yào

有个对手,所以…”

姬峘见她着急着要解释,便笑道:“你要练习也要找个比你强的人才行啊,虽然坐上木甲比试我要胜你一筹,但是下了木甲我可不是你的对手呀,毕竟我只是会少许身法,比起你的家传武术还是差得远呢。”

“哼哼!你也知dào

你的武技不如小娘了吧?只是为何上了甲人我却屡屡败你手下呢?我也问过爹爹,他说要灵活操纵甲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那是因为你对甲人构造一窍不通,我看到你用那‘木螳螂’却坚持使双锤,‘木螳螂’本来就不是设计用来使用锤类武器的,再加上你操纵甲人水平还不如那癞头小三,所以你使那甲人连你本身水平的三成都发挥不出来,而你也发挥不出‘木螳螂’本身的性能…”

“癞头小三?啊!你是说那文弱书生张宝三!哼!他每次比武都输给我,我哪里不如他了?”

“你可别小看小三这人,我与他曾有过比试。虽险胜于他,但总觉得他似乎深藏不露,想是他故yì

让着你的……”

胡英姿一听,耸眉道:“小娘最讨厌藏头露尾的人了,哼!下次见到他定要他拿出实力来与我较量一番…”

姬峘疑道:“你为何一定要驾驶那‘木螳螂’?连我都看得出那‘木螳螂’的构造并不适合你的武术套路,你可以叫你爹爹找人再给你造一架适合你的。”

只见她眼神一黯,低下头来,走了好一阵子才道:“其实那甲人并不是我的,而是我哥哥以前用的,哥哥去了那朝歌城右学之后,我一直缠着爹爹才肯教我操纵之术。爹爹并不赞成我坐上甲人…唉”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便来到了接待客人用的大堂之前,胡英姿命人准bèi

茶水后转身便对坐在椅子上的姬峘说:“对了,苏姑娘走前曾给了我一个东西,我这就去取来给你看看。”);

第二十二章 苏柔之局

胡英姿从后堂取出一件物事,放到姬峘旁的茶几上,坐下道:“当时她和苏家奶奶就是在这大堂里和我爹爹议事。后来在临走辞别时爹爹才叫上我,说是我让苏姑娘做的东西她正好给送来了,诺…就是这只木鸟。”

姬峘拿起茶几上的这只手掌大的小小木鸟,熟练地纠起尾部的一根羽毛,用力一拉,随着羽毛末端扯出一条线来,只听木鸟里面传来‘咔嚓咔嚓’的机关转动声,最后拉到尽头时,‘叮’清脆的一声,姬峘便把手放开,羽毛便随着往回拉的绳子缩回了原处。

接着姬峘把鸟儿平方在茶几之上,将鸟嘴一掰向上打开,手一缩,只见那木鸟展开的翅膀宽度竟是身躯的四倍有余,木鸟由慢渐快扇动着翅膀,突然木爪往前一蹬便飞了起来,在大堂里绕起圈来。

胡英姿见状惊叹道:“好神奇!这木鸟竟然会飞,哈哈,真好玩!”

姬峘疑道:“这木鸟难道不是你叫她给你做的么?她没教你启动之法?”

胡英姿将偏左斜扎的马尾辫用手指理了理,道:“我都不知dào

苏姑娘会做这等奇物,怎么会让她做这木鸟呀,我还以为她仅仅是个比较聪明的小姑娘呢,我还真是眼拙了…”

“那她给你这只木鸟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她递给我的时候倒是什么都没说,我当时正想问她是怎么回事,却见她对我眨了一下左眼,似是让我保密,所以我便顺势谢了她。后来不一会她和苏家奶奶就辞别走了,我一直也都奇怪她为何要送我这木鸟?难道只是我给她信纸信封的回礼?这丫头,也太见外了吧,难道小娘是如此小气之人吗…”

那木鸟盘旋几圈之后便又飞回了原来的地方,竟和姬峘刚才所放的位置丝毫不差!

姬峘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喉咙道:“你会错意了,这只木鸟是苏丫头托你之手给我的,她是想瞒着苏老太跟我联系…”

胡英姿听了将手边辫子一放,盯着他道:“咦?只有我在云里雾中,你俩倒是都明白得很。哼!莫非…”

姬峘见她就要发作,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苏丫头定是有苦衷的,不然她怎会瞒着你呢…”

胡英姿转念一想,俏眼盯着姬峘笑道:“也是,若是你还有可能,苏姑娘并非狡猾奸诈之徒,你得给小娘好好说个明白!”

姬峘只能顶着这个‘狡猾奸诈’的帽子默不作声,谁让他有求于人呢。

“我细看这木鸟才想起来,就是因为这只木鸟,我才和苏丫头认识的…唔…我知dào

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木鸟我便取走了,我得尽快回去取一样东西,谢啦……”

胡英姿见姬峘说着说着起身便要走,便伸手拉着他道:“等一下!话未说明白撇下小娘便要走么?”

姬峘被她拉住,停顿了一下,回头道:“那你也跟我一起来,咱们路上说话。”

“我得去跟我娘说一声…”

“那好,我正好也要回家一趟,咱们一个时辰之后在镇东口见面,我等一刻不见你便走,事不宜迟,希望今天能解开苏丫头之局。”

“好!你要是敢骗小娘定要你好kàn

!”

姬峘说完便走出大堂的门,径直向外走去。

在落石镇以东的丹水河谷入口的地方有一处隐蔽的山林小道,这条小道蜿蜒盘桓一直通到山腰上崖壁半空的一块小空地中,这是姬峘早几年前便发xiàn

的,想来落石镇也很少有人会知dào

这个地方,连从小在此地长大的胡英姿跟着姬峘拐进这条小道时也惊讶的说道:“我每年都要从这个河谷坐船随爹爹到昆吾去游玩,却从不知这个地方竟然有条天然的小道…”

在前边拎着个一丈长木箱背着个麻布袋的姬峘边走边道:“枉你自小在此地长大,这附近有许多密道洞穴你都不知dào

…”

“哼!小娘又不是那鼠辈,为何非得知dào

这些洞穴不可?”,

姬峘摇了摇头道:“你这可就叫目光短浅,这个世上有许多美景都只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咱们加快脚程,今日的晨景兴许还能赶上…”

“是吗?我倒要看看有什么仙境美景,快走快走!”说着,胡英姿便一个大步踏上前推着姬峘往斜上走去。

小道越往上走越陡峭并且树林也越渐稀疏,当两人沿着小路一拐,眼前一亮,看到前方是一条仅能容下一人走的峭壁山道,山下是那还泛着雾气的密林,姬峘回头笑道:“走过这条山道就能到达那个空地上了,你有没有胆量过去?”

胡英姿生平最忌旁人笑她胆小,连想也没想便道:“你这小身板都能过去,凭什么小娘我就不敢了?你若害pà

大可躲在我的后面,待小娘来给你领路!”说着便要越过姬峘身侧走上那山道。

姬峘忙拦住她道:“慢着!这可不是平常山道,你瞧,这山道的路面是凹凸不平的,我初来之时也是尝试着走了几次才走到那空地之上,若按平常的走法走到半途定会脚步错乱前进不得甚至掉下山崖…”

胡英姿闻言探头一看,见那山道虽然凹凸落差不大,但却是起伏绵延不绝,细看远处还有的地方竟然是断道!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一脚踩空掉下山崖,便吐了吐舌头道:“这缺德山道是谁人所凿?不是要害人么…”

姬峘将麻袋交给胡英姿背上,便拎着木箱踏上山道,回头对胡英姿说:“不管这是人为还是天然的山道,却也难不倒小爷。跟着我的步法,你是练武之人,应当很简单,别踏错了,不然还得回头再来…”

胡英姿紧了紧麻布袋上的绳带道:“嗯,我知dào

了!”

走到半途,胡英姿边走边笑道:“这山道虽然诡异,但似乎却隐含一种特殊的节奏,好似是舞步一般…”

“舞步?”姬峘一愣,差点便踏错步。);

第二十三章 绝壁之舞

姬峘见此女走在这几十丈之高的山腰小道之上竟然还能笑语嫣然,胆子之大犹在他之上,砸了砸嘴道:“我只觉得这凹凸上下之间似是有一定的步法规律,不知却是哪种舞步?”

“我也不清楚,这与我娘平时所教的舞步感觉截然不同,起先顺着你的步法踏了几步我便感觉出这很有可能是一种舞步,现在越走越顺,若不是你在前面挡道我还能走得更快,不信我闭上眼走给你看!”说着便将俏眼一闭,踮起脚尖,走了起来。

姬峘见状心中吓了一跳:‘这女子胆子也忒大了,竟真的闭上眼了…’正要出声制止,却见那鹅黄窈窕身姿随着她的脚步一起一顿错落有致,脚尖一轻一点踩在岩路上丝毫不差,纤细柔软的双手竟也随着节奏舞动起来,舞到兴起竟然还踮起脚尖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转了一圈,直看得姬峘目瞪口呆,脚步也停了下来,但见胡英姿越舞越近,惊得只得往前再走,幸得他已经来过多次,步法也记得十分清楚,才没在分神之余踏错脚步。

那峭壁小道上的胡英姿如同着了魔一般,无论姬峘如何喊话她都没有反应,姬峘只能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一阵风吹过岩壁,胡英姿鹅黄的绸衣缎带在风中翩翩起舞,这阵风似乎还带起了岩缝中的沙尘。姬峘只见身旁不远处之人好似风中的妖精一般,连周围的风沙也好像是随着她舞动的节奏而此起彼伏,更让姬峘惊诧的是,胡英姿的身影每停顿一下,周围的风沙空气都会好似波浪状的往外震起。姬峘揉了揉眼睛,再回望前面的路程,已经能看到空地的一角了,便加快脚步,心想:‘到了空地得问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走这步法毫无感觉可她却如此沉浸其中。而且这舞蹈是怎么回事?竟似能引动天地之气…’

姬峘正想着,已走到小道的边缘,便顺势一跃,跳上了空地之上,回头一望。

在这最后一段路上,胡英姿已经睁开眼来,双手扶着陡壁上的岩石,似乎在边走边沉思着,到达边缘之上也顺势一跃,跳到了姬峘身侧。

姬峘正想开口问刚才之事,只见胡英姿忽的跪坐在石地之上,额头上冒出了滴滴汗珠,两眼呆滞的望着前方,缓缓地道:“刚才闭上眼睛走了一段之后,整个身子好像随着节奏浮起来一般,好奇怪但是却好舒服,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姬峘听了奇道:“这小道我走了无数次,从未有这种感觉,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喊你也不理我,竟然还在这几十丈高的绝壁小道之上跳起舞来了,可吓坏小爷了…”

胡英姿站起身来拍了拍尘土,道:“啊!我真的跳舞了吗?奇怪,没有声乐伴奏我一般是跳不起来的…我娘也说我性子太刁,可是心中毫无感觉又怎么能跳起舞来嘛!又不是武术,一板一眼地有应对之策…”

“咦?你居然真会那宫廷文雅之术,倒是让小爷出乎意料…”

胡英姿听了,英眉一竖,两手叉腰,怒道:“就准你这顽劣小子舞文弄墨,却不许小娘能歌善舞么?哼!小娘舞武双全,决不是那粗俗之人。再说我娘教的舞蹈可非那供达官贵人娱乐消遣的世俗之舞可比的,那可是…”

姬峘听她之言好像她的舞蹈还有特别之处,正凝神要听,可她却在关键时候停嘴了,张着嘴指着前方,姬峘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

只见空地之下悬崖之外密林边缘上一片紫雾弥漫,稍远处还有一道七色彩虹…

“哇!这…这好像是一个紫色的篮子兜着的蘑菇…太神奇啦!快来看!姬峘!”胡英姿兴奋的又叫又跳的跑到空地的边缘。

姬峘所在的石山对面往西不远处便是落石盆地边缘上的一片奇地——蘑石林地,此处常年风沙不断人畜难近,荒芜石地里大大小小高低错落的风蚀蘑菇石柱连绵不绝延伸至远处的群山之中。此地一年中少有几天能有风停雾起之刻,若能碰上清晨天晴阳光明媚之时或能看到如此景色。这等一年中罕见的奇景却被胡英姿用此般苍白词句一句话便概括了。姬峘只得苦笑的摇了摇头道:“咱们来得还是有点迟了,若是能早点来,定能看到此地的雾气还会变色…”,

胡英姿一边看一边接道:“这雾气还会变色?”

“对,我多次来此地,仅有过一次能完全看到这雾气的全部颜色,依次为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般变化,与那彩虹的七色正好对应,此时已最后一种颜色,再过一阵便会变回白色,中午之时雾气尽散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哇!那其他颜色岂不是更美啦!”

“是啊,而且十分奇怪的是只有这个地方能看到变色之雾,我曾爬上此山山顶,看到的却是一片白雾,也有时候傍晚起雾,对着夕阳下的石林地虽然也别有一番韵味,但远不如此刻观之如天上之境。”

“那我以后也要天天来…”还未说完,好似想起什么事来,又低头叹了一口气,两眼一黯。

姬峘见她刚才还兴奋异常,此时却有忧愁之色,想平时这胡英姿决非多愁善感的女子,便奇怪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要是往常的你说话可是不会如此吞吞吐吐的…”

胡英姿看着他道:“过一段时间我便要离开这里了,虽然有可能见到哥哥我很高兴啦,只是要离开这个自小便长大的地方总觉得十分不舍…”

姬峘惊道:“咦?你也要走啦?那我呆在此地岂不是会很无聊?什么时候?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胡英姿一听,伸手用力拧着他的脸怒道:“原来小娘在你心中只是一个供你消遣的活宝!你就只会使坏点子逞口舌之利,哼!”

姬峘被她突然伸手一拧,连躲闪的时间都没有,直疼得求饶大叫:“诶哟哇!小…小…疼!别这么用力…胡姐姐…胡大小姐…我的姑奶奶喂,小弟知错啦!您…您可要手…手下留情哇…”);

第二十四章 半空棋局

胡英姿“噗嗤”一笑,松开手道:“瞧你,连姑奶奶都叫出来了。哼哼!原来这法子对你有效,下次胆敢再拿小娘开玩笑,拧的就不是这里了!”说完便上上下下看着他。

姬峘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忙从她的身前跳开,转移话题道:“我得尽快组好这飞翼,趁着这会还在起雾之时,飞过去容易一些,你还未告sù

我你为何要离开这呢。”

说着便推开地上木箱上的盖子,从中拿出零件组装起来。

胡英姿望着远方颜色渐渐变浅的紫雾,喃喃道:“我娘说在我出发之前最好不要将此事透露给别人。还有我会舞术这件事除了我的家人外其他人还不知dào

,你万不可告知旁人哦。”

姬峘三两下便将两翅的骨架组好,撇嘴道:“神神mì

秘的,会跳舞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正说着,姬峘只感眼前一暗,胡英姿走到他的面前道:“是不是了不起的事情你很快便会知dào

。咦!你做的这个东西是什么?还有两个翅膀。”

姬峘一边将羽翼套上骨架之外一边回答道:“这叫木机·飞翼,这木机可是苏柔的家传之物,据说有一段历史了,我也仅仅是会组装而已,当中许多道理却是弄不明白。”

“这么大的一个翅膀,这木机当真能带你飞起来么?”

“我已经借它飞过很多次啦,若不是操纵此木机需yào

一些技巧,我就让你穿上飞起来试试了。”

胡英姿帮着姬峘扶住这飞翼,问道:“就算你能飞起来,你要飞向何处?你是如何知dào

苏姑娘与你的联系之法的?”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木鸟能够带我去…”

“可是它飞得并不远呀!”

“当时我只是给你演示如何让这鸟儿飞起来,其实还有几个机括还未打开,打开之后它便能飞得很远。”

“这丫头,难道这都是她设定好的?”

“她也有难言之隐的吧,毕竟苏老太虽然平时十分放任她,但我也看得出来,苏老太似乎不太喜欢我…”

胡英姿一愣,道:“为什么?苏家奶奶虽平时板着脸看起来凶了点,但心地却是很好的呀,定是你太顽皮了,怕你教坏苏姑娘,哼哼!”

姬峘停下手来,叹了一口气道:“苏老太与简大胡子似乎都瞒着我一些东西…算了,他们不告sù

我,我自己去找!”

胡英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姬峘又开始埋头组装剩下的零件了,便只好走到悬崖边上,蹲坐下来,望着远方那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蘑石奇景,若有所思的在想着一些什么。

这已是日上三竿之时,姬峘装好飞翼,然后想了一下,连连纠起木鸟尾巴上的几根羽毛,用力一拉之后,走到还呆坐在悬崖边缘上的胡英姿身旁,指着她旁边的一块平整大石上道:“等我飞起来之后,你便把这平石上的木鸟之喙向上掰开,它便会飞起来了。”

胡英姿回过神来,道:“我知dào

了,速去速回。”

“麻袋里有干粮和泉水,饿了你就先吃吧,我一个来回也得要点时间…”说完,便将那飞翼往身上一套,将皮绳一紧,纵身往悬崖之下跳去。

过了好一阵,平石旁的胡英姿还未发xiàn

姬峘飞上来的身影,正要趴到崖边俯身往下看,却听头上传来姬峘的声音:“唔喔喔喔~小娘子!放飞那只木鸟!”

胡英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头看着天上盘旋的姬峘,嘟着嘴道:“这臭小子,又来耍弄小娘…”说着便掰开那木鸟之喙。

只见这木鸟小爪子往前一迈,几步便跑到了平石边缘,然后两爪一蹬,可那双合着的翅膀却迟迟未张开,跳出了空地之外后便直往下坠,胡英姿看得心惊肉跳,忙想扑过去伸手就捉,可惜已太迟了,那木鸟已头朝下掉了下去……

姬峘从天上俯冲下来,贴着趴在平石上的胡英姿身侧飞过时还不忘说道:“嘿嘿,没事,它掉不下去的。”,

只听石地之外悬崖之下传来“啪啪”的振翅之声,那木鸟又飞起来了,直向远处的蘑石林地飞去,姬峘也紧随其后。

胡英姿起身顿足怒道:“姬峘!有本事你别回来!看小娘请你吃爆炒麻花!哼!”

看着已飞远的姬峘,也不知dào

他听没听到。

姬峘跟着那只木鸟越过几个蘑菇石柱,突然往上斜飞,径直向那看起来最高的蘑菇柱之上飞去。

姬峘寻思道:‘莫非这木鸟要带我到这根蘑菇石柱之上?是了,以前我也曾来过这里,那是我输给苏丫头那一次,那时没想到这木鸟竟能飞得如此之远,被苏柔摆了一道…这丫头,她要我来这个地方作什么?’

正想着,那木鸟飞到一定高度之后却又平平的展翅滑翔,从最高的那个蘑菇岩底下穿过之后便往斜下方俯冲而去,姬峘顺着木鸟所飞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那根蘑菇石岩柱下方不远处还有一个较小的石柱平台,这由灰黄沙岩构成的平台上岩石间竟是绿意盎然,一棵枝叶茂密躯干歪曲的怪松下是一片草地,草地中央有一洼清水,待姬峘飞近一看怪松之下竟还有一个石桌两个石凳,那木鸟便停在石桌之上。

姬峘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常年吹着大风沙的干旱之地半空中居然还有这等绿洲,绿洲上有花草树木也就罢了,还竟然有石桌石凳。

待姬峘落在草地之上,脱下飞翼之后,边走向那石桌处边自言自语道:“此地竟有人烟,真是奇怪之极。”

走近一看,石桌上木鸟旁竟然还雕刻着一个棋盘,棋盘上用黑白之子摆着一个棋局,棋盘之旁的石制棋盅旁放着一个小木盒,细看木盒下还压着一封信。

姬峘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也不忙取信开盒,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个棋局。只见黑子棋势势如洪水,而白子已是七零八落,连不到一块了。

“难道此地还有别人?看这棋局不像是苏柔平时下棋所用的手法……”);

第二十五章 解局

姬峘一边看着这个棋局一边喃喃自语,突然灵光一闪,笑道:“原来如此,哼!布下这棋局之人棋艺也不怎么样嘛…”说着便在棋盅里双指拈出一颗白棋在棋局的一角放下,然后便从棋盅下抽出那封信,打开信封,拿出一张草纸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字体潦草,似是十分匆忙的写成的:

‘姬哥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我已经离开落石镇了。没能和你道别,真的是十分遗憾。自那天从你家回来没几日,奶奶接到一个急报之后,就让我马上收拾行李,说是第二日要离开这里了,并且还盯着我,不让我向你透露我的行踪,无奈之下,我只能通过此法来瞒过奶奶的监视。幸好苍天有眼,让你来到了这里。这都多亏了我的那位雀儿朋友,若非是她,我想咱们也许再无相见之日了。我这次离开,十有八九是要回到我的父亲母亲身边了,我家便是在那偃师城中的苏家,你若是到了这城,一定要来找我哦。那两个木机就先暂放你那儿吧,你要好好保管,那可是我的重yào

之物。若是你看到此信,也给我写一封回信吧,哪怕是仅有几句话也行,放在那棋局之旁便可。这是我在晚上摸黑写的信,字体潦草请莫见怪。

期待你的回信。苏柔留笔’

姬峘看完后,寻思道:‘原来她是回家了呀。可是为何她回家之后我和她就无相见之日了呢?这雀儿朋友想来就是那昨日的怪女子云雀了……’

想着,便从怀里拿出草纸和炭笔,修书一封,写上近况和将来的一些打算。写好后便将信压在棋盅之下,拿起苏柔的小木盒和木鸟塞入怀中,想到小娘子还在那悬崖边的石台上等着他,若让她久侯回去定讨不了好,遂将飞翼穿上,走到砂岩石台的边缘,纵身一跳,便往回飞去。

回去之时,蘑石林地中的雾气只剩薄薄的一层,能见度也仅十多丈,姬峘想看看这个石林地蘑菇岩柱之下是什么样的,便穿入薄雾之中,往下俯冲而去。

此地平时风沙不断,姬峘仅是在远处俯瞰,从未靠近过,但远看这石林地也只是蘑菇石柱林立,想来近看也看不到什么,但姬峘少年心性好动,这个地方又从未来过,便忍不住想要探险一番。

他在石林地低空穿梭于灰黄砂岩石柱之间,地上沙砾怪石遍布,在前方不远处有几块圆石竟似长着鳞片,阳光透过薄雾照射到的那几块竟然如张着片片贝鳞。姬峘观之正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突然只觉心中危机兆头一起,立时身随心动,侧身一弓,飞翼的两个翅膀随势一个振翅,身子便快速往旁横移了一丈。

姬峘只感一阵沙风自右下方刮上来,一个灰黄影子带着沙风和低沉的“嗡嗡”之声从刚才他所在的位置穿过,他还未来得及想是怎么回事,底下又传来“梆梆”两声,便急忙弓身往旁又一个横移,然后迅速调整身体的姿势,脚尖在近前的砂石柱上用力一点,顺势往上飞去,然后趁机观察着这两团刚飞上来的黄沙之物。

透过那裹着的黄沙细看,里面竟是一个正快速转动的物体,从不远处正往下落那个看来,赫然便是那刚才那张着贝鳞的怪石。

姬峘死里逃生,在空中盘旋心中直跳,要是被这快速转动的怪石正面撞上,不说会被它上升之势撞晕,那快速旋转的贝壳状鳞片也会将他的身体刮得血肉模糊……

姬峘飞到离地三十丈左右的高度盘旋,见底下雾气中隐约有灰黄之物在蠕动,也不敢贸然再下去一探,心想这荒凉之地竟然有这等危险活物,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便悻悻然往回飞去。

回到那悬崖石台上空,却看到石台空地上空无人影,胡英姿不知dào

跑哪儿去了,麻布背包半开着搁在那块平石之上,装飞翼木机的木盒也被移到了平石旁边。飞近了看,麻布背包旁还垫着油纸放着一块只咬了几口的干粮,斜靠着背包放着的牛皮水袋也未用木塞盖上,想那胡英姿虽自小在富贵之家长大,但也不是那种会浪费食粮的人;虽是练武之人,但也不是粗心大意之辈。,

姬峘在半空盘旋呼喊了几声,又飞到山林附近找了找,却是无功而返,心想:‘要是这小娘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胡大统领非得将小爷抽筋扒皮、清蒸油炸…’不敢往下再想,只能落到空地之上,仔细的寻找线索。

在这乱石空地之上走了一圈,连空地上靠近山壁一角的那棵松树的树背都寻过了,毫无头绪的姬峘走到平石一旁,习惯性的用手指往平石上一抹,却抹到了一层薄薄的沙灰,再细看那干粮上也布着一粒粒细小的沙砾,这层灰显然是后来才覆上的。

‘我这一来一回也不过两个时辰,那小娘子虽性子冲动直率,却也不是没有耐心的人,再说了,她有急事要走也该留下便条什么的,应该不是她自己要离开的。这绝壁旁隐秘之地人烟稀少,就算有人能来到这里,这有着一身武术的小娘子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这层沙灰又左如何解释?’

正当姬峘越想越焦急,又大声呼喊胡英姿的名字时,在山壁石台之外传来了胡英姿的回答声:“姬峘!你回来了吗?”

姬峘一边往声音来源地地方走去一边回答道:“你在哪里?怎么看不到你?让小爷好找!”

只听在石台之旁不远处崖壁上的突出岩石之后传来胡英姿隐约的声音:“我在一个岩洞里!你快进来呀!这里好像有人住过呢…”

姬峘听了疑道:“什么岩洞里?你从哪儿进去的啊?”);

第二十六章 隐秘石洞

“你站在那块平石旁的那块表面光滑的石块之上,然后闭上眼睛,踮起脚尖按照来时在悬崖小道上的步法来走,走完之后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一个一人高的洞口啦!”

“那步法不是直线的么?闭上眼怎么走呀!”说着,姬峘不禁想起绝壁之上小娘子翩翩起舞的样子,想道:‘不对,我自己走时感觉确实是一条直线不错,但瞧那小娘子在起舞踏步之间好似有无穷的后着,脚尖所指的方向与那小道的凸起岩石表面之斜度正好吻合,想不到不但步法有讲究,步势也是另有乾坤,按法踏步便能走过这悬崖之道,按势行步便能开这崖壁之门,在绝壁之上凿这古道之人心机真是神鬼难测呀…唔!?步法为身法之基础,步有步势,那么身法也应当有身势,那老不死当初说有了这套身法除非遇到及其厉害的人,否则若要逃命足矣,小爷一直只是将他教的诸般变化强记于心,也不觉有何出奇之处,莫不是当中还另有深意…’

姬峘正想着,不觉间已经来到平石之旁。这个绝壁上的天然石台竟凿有隐秘的洞窑,他和苏柔多次来此却未发xiàn

,多亏这次带了胡英姿前来,姬峘最喜到处冒险,到人烟稀少的地方解谜取秘,或是发xiàn

宝物,或是得观美景,又或是解他人未解之秘知他人未知之事,并以此为乐。

此时的姬峘得知这多次拜访的石台之上竟还有未知之秘,遂将身法之事抛诸脑后,双脚脚尖踮起,站在胡英姿所提的石块之上,两眼一闭,用心感觉身体之势。果然,这石块看似平滑,却是微微有斜倾之势,然后一边回想悬道之上的步法步距起步一跳,脚尖果然踏上了一块石头,站稳身姿,又用力一跳…这次似乎力量有点过多,感觉是踩偏了一点,‘原来石块斜度不但指明方向,表面斜度越大越需用力,步势需yào

十分细微的控zhì

才能正确踩上!哼!既然知dào

如此道理,这也难不倒小爷。’想着,姬峘调整了一下身形,又一部踏了出去…

也是像姬峘如此天纵奇才之人才能依靠自己的算计将这舞步模仿得如此丝毫不差,想这悬崖绝壁之悬道还有石台之上的乱石隐阵无一不是为习舞之人而设计的,习舞与习武相类却不相似,习武为对外,讲究克敌制胜,重在随敌应变;而习舞却为对内,讲究以全身之六魄祈天呼地,重在随天而动依地而行。

姬峘以心中之相拟天,脚下之步法拟地,越走越快,每走十步,便听闻“扎”轻微一声响,心想:“这乱石之下果然设有机关,嘿嘿,有趣!有趣!”心中若有所思,脚下却毫不停留,这“扎扎”之声竟然连成了一片,待步法走完,只听“咔嚓”一声,姬峘顺势睁开眼,正待喜出望外,眼前却赫然是那棵松树!哪有什么洞口?

他心中觉得不甘心,又在平台上转了一圈,还是未有发xiàn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他还是趴在平台边缘往下看…

一无所获的姬峘正起身无奈地拍拍身上的衣尘,只听背后传来胡英姿的声音:“你在这干嘛呀?这么大一个洞口你不会进来啊,还让小娘亲自上来带你…”

胡英姿见姬峘正在平台空地边缘呆呆的瞧着自己,正要迈步向他走去,只听姬峘忽道:“别动!就站在洞口别动!”

见他跑到自己的跟前,胡英姿正要张口问,却被姬峘推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遂怒道:“你为何推小娘?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只见眼前姬峘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一晃,然后又喃喃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说着又墩身捡起一块小石块在地上用力刻了一条线,起身进洞道:“你进里面看到了什么?怎么说这里有人住过?”

这洞窑里人工凿出的石阶一直往下,延伸至黑暗之处,洞窑之壁看起来并没有人工凿过的痕迹,显然是从天然的岩洞里改造而来…,

胡英姿边顺着石阶往下带路一边回答道:“里面有几间石屋,还有石桌石凳石床,以及木的竹简架子,不过好像原来的主人已经从这里搬走了,对了!有一间屋子里还有一个石质女子雕像,虽然雕得十分粗糙看不到相貌,但是形态却是栩栩如生…”

两人往下走了一会便踏上了平地,拐了一个弯,便觉眼前一亮,一束儿臂粗的阳光从一侧石壁之洞里照到石室天花板上的一颗水晶一般的石头上,柔和的散射开来,比之油灯还要亮几分,石室中央是一套由圆盘状花岗石垒成的石桌石凳,四周的石壁之上雕刻的尽是摆着各种姿势的女子,或如凤翔九天,或如雀展枝头,或如雄鸡晨鸣,虽然线条粗糙看似随便所刻,有的地方甚至是草草几笔带过,但整体组合起来却让人觉得是十分恰到好处,毫无不协调的感觉,甚至能让人轻易地忽略掉那未刻出来的脸。

胡英姿见姬峘正环望着这石壁上所雕之物,便说道:“你又不会舞术,能看得出些什么出来?这每一个女子的动作都是一套舞技之中的其中一技,这个是取自《稚凤》,这个是《春之雀》…”

“你竟然能从这些人物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中便能辨认出一套舞技出来?想不到舞技也有如此风雅之名。”

胡英姿听之得yì

道:“那当然,也许读书算字我不如你,但说到练舞解技你可就远不如我啦,这些都是舞技的基础中的基础,不论是宫廷中观赏用的花花舞蹈,还是我娘教的启天之舞,都是以此为本。”

姬峘疑道:“启天之舞是什么舞蹈?不就是跳上跳下,东一荡西一拐的动作吗?还起如此玄虚的名字…”

胡英姿听了拧眉叉腰怒道:“不许你小看舞术!又不是猴子,什么跳上跳下的,我娘教的启天……呃!哼!你这臭小子,又想变法子套我的话,我偏不告sù

你,哼哼!”);

第二十七章 异象

姬峘见诡计被胡英姿看穿,心里又是痒痒的想知dào

那‘启天之舞’到底有何玄机,便‘嘿嘿’挠了挠头发陪笑道:“胡姐姐,胡大小姐,听你所言,那启天之舞似是十分了不起的舞蹈,您就给我讲讲吧,这说到一半的话便如那听到一半的曲儿…”

“我只能告sù

你,这启天之舞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能看到的舞蹈,不,应该说无论身份高低贵贱一生中都必须感受一次的舞蹈,每个人都能从这套舞技中看到不同的东西,而这个东西是贯穿人之一生命运的十分重yào

的启示,我去年的成人礼上已经体会过了,再过不久你就会知dào

,不用着急。”

姬峘还是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莫非这启天之舞是一种幻术?能让人看到平时看不到的景象?可是能看到命运的启示又是怎么回事?’正要追问,那胡英姿已经转过身朝一道石门边走去,边走边道:“你快过来,这边的石室之中有一个舞女石像,这旁边石碑上的字是什么字?你读书阅简比较多,快来看看!”

姬峘跟着胡英姿进入另一个石室之中,只见这石室中央立着一尊人高的雕像,高高举起的双手腕底部相碰,宛如一朵初开之花,身子微微斜倾,脚下呈金鸡独立之状…

姬峘正观察着这舞女石像,胡英姿拉着他便要往舞女石像旁的石碑处走去,说道:“这雕刻如此粗糙的石像有什么好kàn

的?来看看这碑上雕着的是什么?好像是一根根打结的短绳,是一种字么?”

姬峘顺势一看,石碑上浮刻着的是一行行如结绳一般的东西,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从未见过这种图案,从排版上来看有可能是一种契文,可是跟我们在竹石甲骨上记载重yào

之事的甲骨契文完全不同,也不像是平时写书传意用的殷商字。听说以前的在还没有文字的时候,古人常常以结绳来记事,绳结大小、绳结间隔等等都能表示许多不同的意义…”

胡英姿听了失望的说道:“原来你也不知dào

啊,本想从石碑上的字上也许能知dào

这石像上的舞技之神意,看来只能自己慢慢琢磨了,对了!帮我把这石像画下来,我回去要好好体悟一下,这舞女石像的动作与门外的舞步可能有联系…”

姬峘只好从怀里拿出草纸铺在粗糙的地砖上,墩身拿出碳笔边画边问道:“莫非你娘也是一舞姬?想要你继承她的衣钵…”

“才不是什么舞姬那,我娘可是大有来头呢,你可听说过名为‘祝’的神仆么?”

姬峘听了停笔抬头问道:“莫非是‘巫卜祭祝’四大神官中的‘祝’么?那可是万人敬仰的国教中的神官呀…”

胡英姿也蹲在草纸画像一旁,见姬峘停笔问她,便答道:“我娘可是神祝呢!她和我爹爹是在战场上认识相爱的哦,小时候常在爹爹膝上听他讲那战场之事,可惜我不是男儿之身,否则便能驾着甲人,快意驰骋于战场之上…”

姬峘边画边道:“让我猜猜,定是你哥哥已经继承你爹衣钵了,所以你娘便要你当那神祝,这么说你这次离开是要去那左学修习神之道?”

胡英姿起身叹道:“是啊,父母之命在天,又怎能不从?这在我出生前就决定了,说是生男就要习武从军,生女便要练舞上道…”

姬峘听了心中不由着一酸,自嘲道:“你们都有父母之天命,可我却不知我的天命在哪呢…喏!画好了。”

“画得真好!你可以去当画匠啦!咦!不过这画痕中的花纹是什么?特别是头发这特别多,深浅不一的…”

被勾起心酸之事,此时的姬峘也兴味索然,草草看了一眼道:“这是地砖上的痕印,没什么好奇怪的,反正你也不是拿来观赏之用的,我去把石碑上的字拓下来,回去看能否解开这碑文之秘。”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张较大的黑亮的油纸朝石碑前走去,蹲下身来将油纸的一面揭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油纸覆满石刻绳文之上,再将油纸的另一面也揭开,只见一层表面湿润的灰色薄纸紧紧的贴在碑文之上,等纸上渐渐现出黑色的绳文之后,姬峘忙拿出两张草纸上下各一张贴在湿韧的薄纸之外,然后,脸贴近石碑,仔细的用手指在草纸上一行行的用力捻压……,

当草纸上显示出第一行字之后,姬峘感到好似闻到一股浓郁的异香,待他再想仔细去嗅时,却只闻到淡淡的墨香。

当指尖捻过第二行字的时候,寂静的石室之内好似回荡着“嚓嚓、嚓嚓”细微有节奏的声音,待姬峘再想仔细去听时,却只听到脸前指尖划过粗糙的草纸表面“嚓——”的细声。

当指尖划过第三行字之时,随着手指的移动,指尖处感到越来越热,待姬峘想停手仔细去感觉之时,却赫然惊觉自己的手指已经含在嘴中,舌尖处感到好似被烫过似的一跳一跳的疼痛。

当姬峘孤疑的再用另一边手的手指缓缓划过第四行时,发觉自己的手指好似随着绳文碑字的凹凸之势微微有节奏的上下起伏抖动着,待他手上正想使劲定住抖动的手指时,却猛然感到脚下的地面正在微微的左右晃动,耳边传来“隆隆”沉闷的声音。

姬峘只吓得站起来往后一退,脑中却突然自下而上传来一阵眩晕感,眼中一黑,双脚只感麻木不已,立时一个站不稳趴倒地上。

“你还呆在这里干嘛?快出去啦!你想被活埋吗?!”

只见胡英姿从石门里冲进来,将偏右斜扎的马尾辫往身后一甩,拉起趴在地上的姬峘往外就要拽,姬峘甩了甩脑袋,清醒过来,挣脱胡英姿的手道:“待我将这石碑的拓文收起,不能让这里的秘密埋在这里!”说着便跑到石碑跟前将石碑上的拓文揭下,身后的胡英姿顿足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话未说完,姬峘已经将两张草纸折好放入怀中,只听从地底传来的“隆隆”之声越来越大,石室之中的晃动也越来越激烈,姬峘忙拉着胡英姿按原路往外跑去…

正当两人扶着岩洞之壁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拐到洞口前的石阶上时,只见洞口处红光一闪,一股热气从洞口吹了进来……);

第二十八章 铁羽巨鸟

随着洞外吹进来的热气,洞窑之中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姬峘只觉另一边的岩壁正向自己撞来,紧接着耳边一阵“嗡嗡”耳鸣,反应过来时双手已经趴在另一侧的岩壁之上了,这时晃动已经停了下来,洞窑岩壁之上出现了寸尺交错的裂痕,看起来是经不起几次的晃动就要塌了,而洞内岩壁四周传来的声音仍未停止,沉闷的雷鸣之声中夹着如大风鼓荡时的“嘶嘶”之声,两人好似置身在夏日那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之中。

姬峘听到洞里还传来了岩石落地的声音,想来那些石室已经开始塌了,便催促前方的胡英姿快走,晓是平时胆大的胡英姿此刻也是双脚发抖,迈上台阶的步伐十分生硬,姬峘只好推着她往斜上方的洞口大步迈上。

待胡英姿出到洞口,只见她突然跪坐在地上,惊道:“这…这……我们是来到地狱了么…”

随后跟上来的姬峘此刻也呆站在洞口,惊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天地间仿佛被刷上了一层浓重的血色,远处群山之上那暗红斜阳之处好似燃着红黄相间的地狱业火,层层绵延烧满了整个天空,近处天上盘旋飞着大小形态各异的黑色鸟影,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人好不烦躁,蘑石林地之处却是血雾翻腾,像是一只煮着黑红蘑菇沸腾的敞口大锅,边上本来的绿色密林此刻也已是东倒西歪杂乱无章,平台下不时传来一声声“梆、梆、梆”诡异之音……

姬峘突觉心中危机之感一起,忙将跪坐在地上的胡英姿往旁一推,自己也俯身顺势一滚,只觉耳边“轰隆”的一声巨响,身侧一股沙风从洞口喷将出来,若是迟上一点非得被这沙风吹落山崖不可。整个大地又开始震动起来,这次不单是左右晃动,还伴随着一阵一阵的上下抖动,平台上的砾石也随之跳动起来。

姬峘心想要糟,这平台支持不了多久就要塌了,慌忙拉起在地上呆着还未缓过来的胡英姿,扯到平石之旁,拿起飞翼木机就往她身上一套,将麻布背包绑在她的身上,胡英姿反应过来忙挣扎道:“姬…姬峘!你要干什么?我…你…我走了你怎么办?我不走!要死唔…”

姬峘忙将她之后想说的话给捂了回去,然后将她的娇躯一板,拉起木机上的绳索绑紧,往平台边推边道:“别要死要活的,你现在这样能从那悬崖小道上走回去吗?带着你只会是我的累赘,想活命的就听着,这飞翼是由身子的姿势来控zhì

的,唔…你就想象是在河中游泳就是了,往下掉的时候一定要将头上举,它会带着……”话还未说完,只感心中又是一动,暗叫不好,遂抬起脚来将胡英姿踹下山崖,自己则顺势往后一滚,只感眼前一暗,鼻间只闻一股铁腥之风刮过,耳边传来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紧接着近处“轰”的一声巨响激起一片沙尘。

姬峘爬起身来抬眼一看,眼前一只浑身长着黑亮铁羽的巨翅怪鸟正忙着将头部从洞口里拔出来,蹲伏在平台边缘的姬峘突然见到如此巨大得几乎占了平台的一半的巨鸟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已听不到胡英姿越来越远的呼喊声的他此刻心中一片苍然:‘身后是百丈之崖,眼前却来了这如此怪鸟,若不是小爷先知先觉闪得快,只怕早已死在它的爪下,这畜生是冲着我来的…瞧这晃动越来越厉害,此地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了……难道老天真要亡我?难道正如当年那老不死口中所言,我姬峘的存zài

乃是天地所不容……’他站起来斜眼往后看着身下那翻滚着的血雾,抬头仰望着这已变得暗红一片的天空。

一股冰冷深邃的黑暗之流自心中涌出,流遍全身。

明明身在如此灼热的空气之中,此刻却感到全身是如此的冰冷。

明明是如此冰冷的身体,此刻却感到心脏跳动得是如此的火热。

耷拉着双肩的姬峘两眼无神,脚下随着震动之节奏踏着诡异的步伐向那巨翅怪鸟缓缓走去……,

那怪鸟终于将卡在洞口的头拔了出来,晃了晃头上那根儿臂粗细的有如羚角般尖利的角,刚才正是这长角插入了洞里的岩缝中一时拔不出来,待它回过头来却看到眼下这猎物没有逃跑反倒竟缓缓向自己走来,口中还念念有词:“天要灭我,我便逆这天!地要亡我,我便诛这地!你这畜生要吃我,我便杀了你!”

巨翅怪鸟似乎感到姬峘身上暴涨的杀气,一个回身,尾巴处锋利的铁羽在身后的岩壁之上刮起了阵阵火花,全身黑亮的铁羽根根竖起,那暗红的鹰喙朝着姬峘“呱~”的一声大叫,黑色长角顺势向眼前的姬峘戳去。

正缓缓向怪鸟走去的姬峘看起来似乎柔韧有余,身子随着步势一个侧身,脚上步速突然一变,身体一起一伏贴着它的长角向它的头部快步挪去……

那怪鸟似乎觉察到姬峘想要干什么,惊得又“呱~”的一声大叫,要将头往后一缩,双爪用力一蹬,展翅就要往上飞起。

只是姬峘的动作比它更快,身法如行云流水一般,单脚在怪鸟张开的鹰喙之上一踩一跃一个翻身,带起了一片残影,然后便顺着身势趴在怪鸟的眼后,双脚紧紧地钳住它的颈部。这时这怪鸟正好巨翅一拍,头一仰飞身而起,姬峘也被它带了起来。

本已被地动震得裂痕错布的石台在这怪鸟的一蹬之下寸寸崩裂,终于抵受不住塌成了一片碎石落到了山下。

趴在鸟头颈边的姬峘仿佛不知dào

疼痛似的,身上的衣物已被锋利的铁羽割出了一道道口子,钳紧的双脚上有的地方更是溢出了鲜血,手上却拿着两根不知什么时候从怪鸟身上拔出来的黑色铁羽,待怪鸟第二次振翅浮起的时候,两手突然将锋利的羽毛同时往怪鸟的大眼处一插,然后快速拉开一道口子,又用力一扭……

两眼冒着绿丝白浆的怪鸟只觉两眼一黑,“呱呱”大叫地辨不清了方向开始乱飞,头一沉竟要往崖壁之上俯冲而去……);

第二十九章 落石之乱

姬峘放开铁羽之柄,也不去管那已是血流如注的双掌,闭上眼不慌不忙的将双手伸入那两根铁羽支起的眼洞之中,直没入肘,在怪鸟头腔之中胡乱拨了一阵,终于触到了一个冰冷圆滑之物,遂将此物双掌一握。

只见这正展翅俯冲的怪鸟在空中突然全身一阵痉挛,翻滚着就要撞上岩壁之上。

姬峘忽的双眼一睁,大声喊道:“起!”

那巨翅怪鸟好似又活了过来,头朝下尾部铁羽一展,身影一定,一双巨翅快速的连拍数下,岩壁上刮起了一阵狂风,一些正在下落的岩石也被刮得飞了起来,然后伸爪抓住岩壁就要缓住下冲之势,双爪在岩壁上刮起一路火花留下了一路爪痕之后,终于定住了身形,随后一个转身,巨翅一展,爪下猛用力一蹬,竟沿着抖动着的悬崖峭壁蹭蹭蹭一路跃将上去,待跃到山顶双爪自然一收,“呼”的便带着姬峘往那暗红的天穹直冲而上。

待上冲之势缓下来,巨翅怪鸟展开尾羽,微微调节了一下方向,便往西北天际飞去…

高高的天空之上,身下的景色尽收眼底,整个大地如同海中波浪一般,一波一波起伏绵延往西边方向传去,每一波上下之间,断山移石,截河毁林,地表之上已是裂痕累累面目全非。姬峘所在的那座石山在地震中一分为三,可看那蘑石林地中的蘑菇砂岩竟随着地动之波浪一起一伏屹立不倒,只有少数由于石柱太细而塌落了……

趴在怪鸟头部的姬峘似乎对脚下这百年难遇的奇景毫无兴趣,两眼呆滞地望着前方,嘴唇苍白,那紧钳着鸟颈的双脚旧伤还未结痂又添新伤,把鸟颈周围的黑色铁羽染成了一圈暗红色。

朝西北方飞了不久之后,只听斜上方传来几声嘶哑的“呱呱呱”叫声,姬峘循声抬头一看,只见几只和座下之怪鸟一模一样的铁羽长角之鸟在上方盘旋,似乎是对地上之物有所图谋却不敢接近。

姬峘正想绕过这群怪鸟,突觉下方一个带着“嗡嗡嗡”破风之声的物事正急速向自己袭来。

“哼!”,姬峘苍白的嘴唇一抖,身体往旁一个斜倾,座下之鸟便带着他整个竖了起来,那急速转动的物事擦过他的头顶切断了几根发丝,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边缘锋利的奇形轮状之物。躲过向自己袭来之物,顺着这个姿势,怪鸟鸟头长角一沉,一双巨翅微微一缩改变形状,整个鸟身竟像是风车一般转动起来,直往地上的那台铁甲俯冲而去。

原来姬峘此刻正好飞过落石镇的上空,只见眼下小镇上的石墙木房、亭台楼阁已是东倒西歪,许多房子已经崩塌,地面石砖上更是出现了层层断面裂口,大地还在震动,街上许多人正在往兵库的方向跑去,而分散站在各处的木甲兵卒正搭弓直指天上之魔物,掩护镇民的逃跑。

那雄风铁甲见自己抡出的旋风飞轮被天上那刚飞来的铁羽怪鸟巧妙躲过,此鸟竟向自己飞身冲来,便大吼一声:“好畜生!竟如此嚣张!看老子的双斧!”说着在双侧拿下两把奇形短柄铁斧,双斧高举地跳将起来,似是要和这怪鸟硬憾。

下方四周射来的铁矢在转动的铁羽怪鸟周围溅起星星火花,竟是缓不下那怪鸟急速俯冲之势。眼看长角与那铁甲越来越近,铁甲的双斧已经挥出,怪鸟巨大的翅膀却突然一张,长角一抬,身影在空中一停,随着翅膀用力的一拍,刮起一阵狂风,在铁甲的双斧之前滑翔飞过。铁甲的双斧一个挥空,正要收斧稳定身形,却突然惊觉

“嗡嗡嗡”之声越来越近,那紧随着怪鸟身影之后的旋风飞轮竟向自己破风切来……

这雄风铁甲上的也是身经百战之人,反应之快,操纵甲人之熟练犹胜常人,见在空中避无可避,忙将右手铁斧一扔,身子一侧,伸出铁甲右手“哐”一声握住正急速旋转的旋风飞轮的中心,带着飞轮一偏,顺着轮势一个翻身落回了地面。,

姬峘操纵着怪鸟躲过雄风铁甲的双斧正要振翅飞起,只听一声尖啸直冲自己身后而来,只怕自己还未飞起便要被身后尖啸之物洞穿了,忙操纵着怪鸟全身铁羽一展,翅膀一缩,硕大的鸟身在风阻下前冲上浮之势一缓,下沉中的鸟身又是一个侧倾,一枝三指之粗的铁灰箭矢擦过怪鸟斜侧腋下带起了一串火花,箭头上竟洞穿了几片铁羽,那尖利刺耳的长啸正是这箭矢的尾部发出来破空之声。

躲过这犀利的箭矢,怪鸟只得肚朝天贴地而飞,谁知一波未平余波又起,前方一枝三指粗黑色无声之箭带着一小撮细箭迎头而来。

姬峘只得夹紧双腿,操纵着怪鸟一个收翅翻身,伸出一只铁爪在地上用劲斜蹬,再将翅膀微展,鸟身前行之势往上一偏,顺势旋转起来,在地上掀起了一阵龙旋之沙风,躲过那黑色箭矢,旋风之势将旁边的细箭刮得一偏,“铛铛铛”在鸟翅之上激起星星火花。

前方一堵断墙前一台木甲射完一箭正拉弓想要射出第二箭,见眼前怪鸟带着“涡涡涡”之声来势凶猛,忙收弓往旁一躲,从背后抽出一把厚脊朴刀,就要作近战搏斗,底下几个兵卒也正往旁乱石堆中四散奔去……

这股龙旋沙风贴地一折,鸟头长角如影随影地直指那木甲的前胸,旁边一个在地震中摔倒逃得慢了一步的兵卒竟被沙风掀起両丈之高,摔到一堆石砾之上,半天爬不起来。

那双手握刀的木甲见躲无可躲砍无可砍,只得把刀一横迎了上去……

只听一串刺耳的声音响起,木甲手中的厚脊朴刀火星四溅,抵挡不住被震得双手一松,那差点被长角钻穿的朴刀便朝后飞去。

被这木甲一阻,怪鸟旋转前冲之势缓了下来,遂展翅连续拍了数下,双爪抓起那被震飞武器空门大开的木甲腾空而起……);

第三十章 劫难之余

断墙之后不远处便是那翻腾的丹水,此刻的河水比平日里更为湍急,被怪鸟抓起的木甲在空中挣扎没几下就被扔下了那滚滚的河水之中。

这时伏在鸟头上的姬峘脸色苍白,额头冒出大滴的冷汗,身上已是伤痕累累,不敢再作恋战,操纵着座下铁羽怪鸟沿着河道往矮树的方向飞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地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这暗淡的星空之下缺少了平日的那分生气,在云端微露的红月像是剧台上羞涩稚嫩的卖艺舞女,轻掩娇颜风情万种却掩不住那嫉恨的目光,一丝丝清冷的月光洒在这天劫之后残破的世界里鬼影丛生。

这死一般寂静的夜空中,一个硕大的黑影低空急速滑过,在一座山石之前突然往地上一折,只听一阵树木断裂金石碰撞之声响起,接着“嘭”的一声,砂石琳琅而下,这一声骚动似乎惊醒了不远处的巨物,星空下一个巨影缓缓向山石之处走来,如巨物重击地面的声音在这劫难之后的静夜中分外刺耳……

秦岭山脉自古便为九州大地之龙脉,许多风水地脉之术都是以此脉为源。这发生在山脉深处的大地震不但改变了龙脉的走向,甚至连远在万里之外的天象地脉都受到了影响,深井冒出异样血红之水,天上成群的鸟儿焦虑乱飞,不少鸟儿竟南北不分一头撞在树干石墙上……

虽然落石盆地仅是受余波影响,可此刻也已是面目全非,落石镇几乎成了一片废墟,到处是残横断瓦,兵库里的几间石条垒成的库房却扔未倒塌,更令人惊奇的是连那丹水都在地震中改道了,连系小镇两岸的石桥却扔挺立在河水之上,也是多亏了如此,才让兵库里的甲人在地震中魔物袭击之时能及时救援,也为他日小镇的重建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一日,秋雨淅淅沥沥,一台褐色的木甲正坐在稀疏的树林旁一块断裂的大石之上,左手是一把黑色的弓弩,背上挂着的是两把回旋刀,旁边还倚放着一个箭筒,里面装着的是一束三指之粗的铁灰色的箭矢,箭筒旁靠着一个一身黑色蓑衣的人,帽檐下一点红光泛起丝丝青烟。

“我说阿三小子,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统领派你出来放哨也是想让你好好冷静一下,虽说找你娘是要事,可你也不能如此失去理智啊,要不是老大眼尖脚快就要被你埋了……”

那木甲微微一动,答道:“我…我前日只是一时冲动,听人说兵库里找不到我娘亲,便以为我娘亲被……被埋了,没看到你家老大就在旁边。可是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娘亲,这两日里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会不会是被魔物……”

“凡事要往好处想,再说了,那平时对你又是打又是骂的疯婆子有甚好?”

“娘亲不是疯子!她…她之所以会如此,都是为了我,若不是为了救我她也不会变成这样,虽然平时凶了点,可是一到傍晚便会为我洗衣做饭,还会吟诗写字,这才是我娘亲真zhèng

的样子。”

“白日黑夜性子如若两人还不是疯子又是甚?算了,统领要我跟着你可不是让我给你伤口撒盐的,还是甭想这多了。对了,这两日里你可有见到英姿大小姐?我大前天地震前还见到她和姬峘那臭小子在镇东口见面,也不知那臭小子要带英姿大小姐去哪里。哼!要是大小姐有个什么闪失,老子非得拆了他不可……”

“英姿小姐地震之后第二天才从西边回来的,当时我正急着到处找我娘亲,也没顾得上问她是怎么回事,只是见她行色匆匆,手中还拿着苏柔妹子的飞翼木机,想是担心胡统领胡夫人的安危吧。但是听你所言,我却未见那姬峘的身影,也不知他此刻怎样了。”

“那顽劣小子不定是被魔物叼走了,嘿嘿!不过自这地震异象之后,怎么这消失多年的魔物又出现了,我也是小时曾见过几次,后来那次大扫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若不是咱们统领大发神威,恐怕在这些天几波的魔物攻击之下咱们这小镇就算是完了。”,

“不说前几日天上的那四只羚角巨鹰,昨天与那两只石鳞兽那一战可真是惊险至极,也只有胡统领的雄风铁甲才能跟这石麟兽硬拼,我这木甲只有闪躲的份,若是加上你三弟的神弓还说可以与它一战,可惜你三弟被从河中捞起来之后那木甲就一动不动了。”

“当时老子就在他的旁边,那后来的长角巨鹰好似与天上那几只不同,不但身法灵活,还会使计,若是天上那几只都似这后来的那么灵活我想统领的雄风铁甲也撑不了多久……”

“恩,是啊,这长角巨鹰的弱点就是它们的头部,我在近处射出的那一箭竟然也被它躲过了,那只巨鹰身法的确诡异灵活异常。”

“麻脸胖子不过是被这魔物卷起的罡风刮到,竟飞起这高,现在还趴在床上起不来,若是被直接撞上那不被绞成肉酱了,我那三弟想来也是命大,若没那把朴刀挡着肯定会被那魔物头上的长角连甲带人一起钻穿了。”

正在雨中歇息的两人正聊得兴起,忽听身后树林间雨水之声中夹有脚步声,两人遂停声竖起耳朵细听,那木甲更是跳上断石站起一看,道:“是姬峘的那木人!”

“咦?这臭小子竟还活着,此时来这作甚?来得正好,我三弟那台木甲正愁没人修理呢!”

那巨瘤木人似乎也看到了这边的木甲的招呼,遂拨开树枝向他们这边大踏步走来,肩上还扛着一只黑色箱子。

待巨瘤木人走到断石之处,石条旁蓑衣之人便道:“臭小子,这几日你跑哪去了?现在小镇重建正缺人手,快快……”

只见这巨瘤木人将肩上之黑箱递给对面的木甲,一声洪亮的声音自巨瘤里传出:“姬峘在这木箱里!”

那叫阿三的人操纵着木甲接过木箱一看,只见黑色木箱朝天之面是用一面方形水晶封着,脸色惨白的姬峘全身赤裸地被封在里面……);

第三十一章 起舞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披着蓑衣的人忙躬身抱拳道:“小人不知是简老爷子来到,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那木甲见长形木棺里泡在液体中的姬峘毫无生气,好似死人一般,忙问道:“这…简爷爷,姬峘这…不会是……”

巨瘤木人大手一摆,道:“这小子命硬得很,死不了的。哼!本想回来向他交代一些事情的,倒让老夫费了这好一番功夫。你把他交给胡夫人,她自会有唤醒之法。待他醒了……让他好自为之吧,老夫要去了!若还活着,他日自会有相见之时。”

话刚说完,巨瘤木人转身便往树林间走去,那木甲还想抬手挽留,可是想起这老头平时的性子,自己人轻言微,只好作罢,眼怔怔看着这木人身影渐渐消失在林间微微泛起的雾气之中。

雨水打在木棺之上,发出空洞洞的声音,水晶之下好似凝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微微荡漾竟似有越来越浓的势头,木棺里的姬峘此刻也变得似真似幻,随着棺体的一个震动,雾气消散,又变得清晰起来……

扛着木棺的木甲来到镇西口那已断成三截的石碑之旁,墩身将另一边肩上的蓑衣人放下来,说道:“我到兵库给统领汇报情况。”

“恩,我去知会老大一声,今晚又要有好戏看了,嘿嘿。”

说完,木甲便踩着泥泞朝兵库方向大步走去。

小镇废墟在雨中雾气寥寥,沥沥之声中不时夹着远处传来的一两声吆喝,只见河对岸人影攒动。雨越下越大,天也渐渐明亮起来。

“这娘们似地天气终于要转晴了,他奶奶的这雨下的,害老子几天打不到猎物,每日吃的尽是军粮,都要淡出鸟来了。明日里天晴老子上山打几只野猪给大伙打打牙祭,这口宝刀几天不饮血就要见锈了!瞧!它竟然还在动,哈哈哈!”

“你这浑人,地震里不先救人倒是先捡这破刀,我道你为何跑得如此之快,若不是我出言提醒,你榻上结发之妻岂不是被那塌下之房给埋了?古人有云:关关……”

“哼!不过是看过几本草书,喝过几年墨水的穷酸书生,别想来教xùn

老子,若不是有我这口宝刀,那好吃懒做的娘们早成人熊肚中之物了,有什么大道理拿你那号称三寸不烂之舌去跟那人熊说去……”

“你……”

“宝三小子,你不是跟那弓老二放哨去了么?你肩上这口棺材是谁的,难不成你娘……”

一个正在木房顶上铺着蓑草的人看到从远处大步走来的木甲,大声打起了招呼。

“不…不是啦,不要胡说,我娘肯定还活着啦,这…这是姬峘,统领是在兵库么?”

那人“恩”的一声,还想再问,见木甲急匆匆走过,只得作罢。

在这冰冷的秋雨天中,小镇一角的兵库周围却是一片热闹,一片乱石废墟之中竟已立起几间木石之房,男人们各施其职,吆喝着搬石垒墙、搭木铺瓦井然有序。几名戴着斗笠的粗布女子正从兵库大门中进进出出,手中端着暖茶热饭,谈笑嫣然。兵库中那偌大的甲人用练武场已改造成一个大木棚,只见木棚一角青烟缭绕,不时有香气扑鼻而来,孩儿嬉闹之声、妇女们谈笑之声交相起伏,热闹非凡。

张宝三驾着木甲一路走来,心中原本的悲伤寂寥也被冲淡了许多,遂将肩上的木棺取下两手拿着,一脚踏进兵库的大门,径直往兵库中那高大的军械库中走去。

正在军械库中沙盘之前与几名老者议事的胡统领见张宝三驾着木甲回来了,便起身大步往大门处走去,只见这胡统领光头短胡,剑眉虎目,一条扎眼的疤痕自眉尖挒至头顶,显是受过极重的伤,褐色劲装下八尺身躯肌肉扎结,走起路来呼呼有风,不一会便来到木甲放下的黑色木棺之前,透过水晶看到姬峘这副摸样,惊道:“姬峘小子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快给我速速报来!”,

木甲胸前的舱门一开,一名黑发褐衣之人从木甲上滑下,来到胡统领跟前行礼道:“报gào

统领大人,这是我在镇西口树林边碰上的简爷爷交给我的,说是让我交给胡夫人……”

胡统领用他那大手抹开水晶表面的雨水,一边仔细端详一边问道:“交给内人作什么?莫非……快去练武场将我夫人请来。”

“是!”张宝三应声回身便往门外走去。

胡统领见静置在石砖之上的木棺里雾气缭绕,起先还只是薄薄一层,此刻已是浓如鱼头之汤,姬峘的身体若隐若现好似就要消失一般,胡统领见状急得直抓脑袋,猛的站起从旁抽出一把铁矛,单脚往那石棺一踏,就要将那水晶石盖撬开。

“慢着!夫君!这可万万使不得,你想杀了姬峘吗?”

一个粗衣素面的妇人随着张宝三从大门走了进来,只听这妇人走路起步落脚间伶仃作响,甚是好听。

“你这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若是撬开了这棺盖,姬峘就活不了!快将这木棺立起,宝三,你将这四根火烛点上置于木棺四角之侧,待我作一舞安魂为他定一定神。”

旁边众人便依她吩咐忙碌起来,一位长须老者抚须问道:“这安魂之舞不是抚慰死者所作之舞么?可听你刚才所说,姬峘还活着,你怎么……”

那胡夫人在盘着的发髻之上插上了两根奇形发签,整了整衣袖道:“这只是世人之拙见,此舞虽名曰安魂,不仅是对死者魂魄的招安抚慰,对于徘徊于生死之间的人亦有定魂凝魄之用,看来今年的启天祭典要提前了,今晚亥时我便设坛作法,启天,招魂,凝魄,你们让到年纪的小孩们都准bèi

准bèi

吧!”

说着,已经在军械库的中央围绕木棺画了一个大圈,道:“在我作法时,不要进入这个圈内,一旦中断我作法对姬峘伤害可是不小。”

说完,便将身上粗布之衣褪下,走入圈中,面对着木棺中姬峘摆起了起舞之势。);

第三十二章 祝之舞—安魂

这褪下粗布之衣的胡夫人一身雪白的绸缎绣衣,如一株初开的百合静静地挺立在那黑色木棺之前,平展的双手手指捏诀,脚尖踮起,身躯微微前倾,垂首闭眼似是在冥想。

门外不时有人从雨幕之中走进来,众人都好似十分期待胡夫人的舞术,纷纷盘腿围坐在大圈之外。

军械库内鸦雀无声,只有大门外的大雨沥沥作响,几股带着湿气的乱风自门外刮进来,吹起了立在库房中央的这一缕轻衣,宽大的水袖随风缓缓飘动,绣衣上一缕缕珠丝缎带更是纷纷迎风起舞,一串串如瓷器碰撞般“呤呤叮叮”清脆的声音在宽大的军械库内不断回响。

静默了一阵,风顿停,舞骤起。那双雪白水袖之下如有百蛇蠕动,捏着法决的手指不知何时已消失在白袖之下,开始时紧挨踮起的脚尖此刻正擦着地砖缓缓的张开来,那柔若无骨的细腰好似被抖动的水袖带动一般有节奏的颤动起来。一时间,密密麻麻呤呤叮叮之声犹如千万颗瓷珠碰撞似地连成一片,每一声都好似来自四面八方,从耳腔中,从口腔中,从鼻腔中,从眼窝中,甚至从脑腔中都似有一股震动和声而起。

盘腿坐在人群之中的张宝三一时间只感体内好似如亿万颗瓷珠在震动,随着眼前飘动的白色身影一起一伏,身体之内的震动感也是时强时弱,一丝飘飘欲仙的酥麻之觉油然升起,当他忍不住想凝神将这种感觉抓在手中时,它却如轻烟般消散了,又在近处若然成型,伸手够之不着握之不住却又控zhì

不了自己想将它抱在怀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眼中那舞动的白色身影已是一团虚影,围绕着那黑色木棺留下了一道道残影,耳中已听不到初始那一片清脆的呤叮之音,身体感到一阵暖洋洋,正想解衣透气,却猛然发觉自己的身体竟如石像般凝然不动,好似梦魇一般,清醒着,身体却沉沉睡去了。

只是一式起舞,开始时姿态各异的众人此刻却都是十分认真的端坐着,表情安详,竟都沉沉睡去了……

大门外之雨幕已下成雨帘,几日里绵延的雨势好像是到了爆fā

之时,倾盆而下,带起了一阵阵乱风,不断地涌向军械库之中。

随着舞姿一变,已经听不到那初时的呤呤叮叮之声,胡夫人踏着舞步快速地绕着木棺转了起来,绣衣上条条珠丝随着她舞动的身势有节奏地交相起落,相互碰撞却已听不到任何声音,木棺旁的四支烛火由黄转蓝,燃起三尺之高,火焰如人形舞动,而木棺中已是雾气尽散,姬峘双眼紧闭,额头冒汗,脸色红润,表情平静安详,胸口微微起伏好似正在沉睡一般。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烛火渐渐变黄,白色舞动着的身影慢慢的缓了下来,“呤呤叮叮”的清脆之音又渐渐响起,众人缓缓地睁开眼睛,脸上均是春意盎然。

张宝三只感身体好像是长长地睡了一觉,幸福畅然之意不觉溢于脸表,体内好似又充满了生机力qì

,门外吹进的冷风竟似被隔绝在身体之外。他见胡夫人收势停舞,忙捡起身旁的外衣走上去为她披上,胡统领早已侯在一旁,忙上去扶着她,关心道:“夫人,没事罢?”

“要驾奴这魂珠法衣极耗心力,看来我的修为还是不足啊。没事,只要稍作休息,晚上的祭典还能照常进行,只是这天……”

门外倾盆大雨毫无停歇之意,不知何时又暗下来的天空隐隐雷光闪动。

“夫人!何必急于今日便要作法?待天气晴朗……”

“不,几日来我夜观天象,这几天前突发的地震似乎将天象地脉改变了,今日亥时为启天作法最佳之时,所谓启天,即为开启人之天灵窍,让人能暂观自己的天运命途的重yào

仪式,讲究天时地利,最好是在地脉交接之处施法……”

“这等天气若站在地脉接点之上无疑是想引雷上身,危险危险!”,

一名老者抚着胡子续道:“老汉我也见过其他神祝的启天之舞,却无这般讲究,不知夫人如此安排可是为了这小子?”

“不错,平常所施之舞只是浅启灵窍便能让人得观自身天命,只是姬峘的神识不知为何已被深埋于灵窍之内,必须改作深启之法……此事刻不容缓,错过今日时机又得等一年,只能冒险一试……”

“此事太过凶险,若是咱们镇上有那大巫却又是另当别论……”

“没错,胡夫人您非那能呼风唤雨的大巫,何必为这顽劣小子如此冒险呢。”

“那小子不定是到哪座山林洞里胡闹去了,结果地震时躲不过闹成了这样,您这千金之躯可不能冒这个险那。”

众人一听胡夫人要冒着天雷之险作法救人,纷纷起身劝阻,只见那胡统领将铁矛一横,止住众人的话,道:“姬峘对我家小女有舍己救命之恩,又怎会是那顽劣之徒?闲话休提,夫人作法之时自有我守护,天塌下来老子的雄风铁甲也能扛着,还怕那小小天雷?”

坐在木椅上的胡夫人感激地望了一眼胡统领,笑道:“夫君言重了,我并非想要冒着天雷之险强行作法,我们这虽然没有那能求风祈雨,引雷操物的大巫,千里迢迢的我也没法搬救兵,不过我们家却是有一个还未出世小小稚巫。”

众人均是一愣,胡统领更是摸着光头问道:“嗯?我们家竟藏有如此人物?我怎么一直未曾发觉?是哪个仆人丫鬟竟敢瞒骗老子?快快出来受赏!”

众人一听唏嘘不已,也只有胡统领这等人物才敢说出这番话来,若是常人在大巫面前稍有不敬,不是被雷劈土埋便是清蒸冰冻伺候……

胡夫人接过旁人递来的热茶轻啜一口,缓缓笑道:“我也是近日才知,家中那小妮子不知从哪里习得唤风引气之舞,若不是我及时发xiàn

,又要叫她逃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稚巫

胡统领一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道:“你是说被老子关在草房里的英姿那丫头竟会巫术之舞?!”

“没错,她未穿任何巫衣法袍,竟能引动天地之气,险些就让她把那草房给拆了,幸得她似乎只会唤风引气,若不然你那草房还不够她烧的……”

“可是你不是一直想要传她衣钵要她当这神祝的么?怎么……”

“唉,人算不如天算,想那小妮子平日里刁蛮好动,性子如你一般直率冲动,而祝之道,讲究清心律己,知己之心才能动人之心,是以才有神祝之启天、诛邪、鼓人心、开人窍这一法门,也罢,这道之精髓讲究道法自然,说不定这外放张扬的巫术才是适合她的道……”

“胡夫人说得极是,祝,乃主司神鬼之异仕,修心养性为主,修身练舞为辅。而与之正好相反,主司天人的巫为万法之师,讲求以千般变化之法技,引天地之气,奴火凝冰,的确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道……”

胡夫人若有所思地望着人群一角那须发皆白的布衣老者,接道:“这位老先生,莫非您也是道门中人?一般人可没法像你这般透彻理解我道门之事,敢问您是巫是祭?或是为卜为祝?”

那布衣老者抚须笑道:“夫人多虑了,老汉我非道门中人,也不是什么神官。只是人活得长了,知dào

的事情不免多些罢了。据老汉所知,你不是早已脱出道门了?为何到现在还执着于那道门之事?”

胡夫人眼中一黯,啜了一口暖茶,说道:“道门只是那世俗形式,只要心中有道,路人皆可为道,我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一些旧事,唉……”

“好!好一句‘心中有道,路人皆可为道’,老汉我很久未听到这等畅快之语了,不愧为精修神之道的祝仕,魂珠法衣在你手上也不算是暴殄天物。”

“老先生过奖了,这魂珠法衣也是蒙师父青睐所赐,一直不能尽发其能,惭愧惭愧……”

正说着,胡夫人突然想起还有要事,便忙放下茶盏,吩咐道:“宝三,你速去将我家那小妮子带过来,夫君,烦请你到我屋里将我衣柜中的木盒取来,事不宜迟,务必在今晚之前作好准bèi

。”

二人听了答yīng

了一声,忙拨开人群,到军械库一角披上蓑衣,便消失在门外大雨之中了。

昏暗的天穹之上不时传来沉闷的雷声,平时秋季干旱少雨的落石盆地竟如夏日一般下起了滂沱大雨,泥地上满是坑坑洼洼,张宝三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泞来到兵库一角的草檐木屋之前。似乎是听到有人来了,只听屋内一声叫喊:“门外是谁?快快放小娘出去!姬峘他…姬峘他……”

张宝三一边开门一边说道:“我这便是你娘亲叫来给你开门的,别摇门,我这就带你去军械库里见那姬峘!”

只见木门停止摇动,门后传来她颤抖的声音:“你…你是说姬峘他…他此刻就在军械库?他…他没事么…”

张宝三听她声音如此激动,心中没来由地一酸,手上一顿,还是把门打开了,却见一个鹅黄的身影推门而出,张宝三被门一带,差点摔下台阶,定了一下身形,又听木阶下传来“扑通”一声,回身只见胡英姿摔倒在泥泞之中,浑身已经湿透了。

张宝三见状急忙跳下木阶,将满身泥水的胡英姿扶起来,为她披上蓑衣,劝道:“别急,等我给你打开手脚锁链再去不迟,姬峘此刻正放在军械库中,只是……”

胡英姿听了他的话,扶着他的手忙抓着他胸前的蓑衣,用力摇着他,道:“姬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说!你快说呀……”

张宝三看着眼前这满是泥泞已分不清哪是泥哪是衣的女子,那双正望着自己的秀眼之中似含玉珠,已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珠了,感觉虽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他在胡英姿叮铛地摇动和呼喊下呆滞了一时,才缓缓回神道:“他们正在军械库里商议如何救醒姬峘,听你娘亲所言,你的一助之力是为关键……”边说边用胡统领交给他的钥匙打开锁在胡英姿手脚上的锁链。,

“你是说他现在正昏迷不醒?能让他醒过来,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说完,慌忙起身往军械库方向跑去。

张宝三站起身子,拾起浮在泥水之中的蓑衣,怅然地望着那逐渐消失在雨幕之后的倩影,只感浑身一片冰冷。

军械库里灯火通明,一圈人正围着一个白发布衣老者在议论纷纷,只见这老者在地上用碳笔在画着,边画边道:“……这里须得布上一圈金石之器,围绕着这地脉节点中心,此处为阵点之一,最好能布上一块玉石,若无玉石,寻常石块也可,不过需yào

一块较大的……”

“爹爹!姬峘在哪……”

浑身湿漉漉的胡英姿刚进门便认出人群一侧那高大的身影,胡统领正想回话,只见她已经跑到不远处那黑色的木棺跟前,揭开盖在上面的油布,透过这透明水晶棺盖见到这躺在木棺之中的姬峘,脸刷的一红,忙又盖上,转身走到胡统领身前,问道:“自山崖上一别几日,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躺在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胡统领见胡英姿浑身泥水,狼狈不堪,便怒道:“你这莽撞不知轻重的丫头,张宝三不是带上蓑衣接你去了吗,如何会变成这样?成何体统!若是染上风寒今晚的法事便要吹了,想救姬峘就给老子快去换了这身衣服,不像话!”

胡英姿一听姬峘还有救,心中大石一放,忽感浑身一冷,打了个寒颤,忙行了个军礼,道:“是!爹爹!”说完拿起蓑衣便又往门外跑去。

胡统领摇了摇头,又回身仔细听着白发老者的讲解。

忽听胡夫人插口道:“这…这阵法,老先生您不是那道门中的祭司又是谁?”);

第三十四章 布阵

那白发老者站起身来,背着手笑道:“此阵非彼阵也,胡夫人你也无需怀疑老汉我的身份。我的确未曾亲自布过任何阵法,不过此阵在此刻的确比你手上木盒中那法袍要有用得多,即使你家女儿再如何有才能,你手中法袍再如何神奇,也不可能在这半日之内学会那翻云覆雨之法,你也应该晓得,道为自然之道,讲求一个‘悟’字,若非天纵奇才,只能循序渐进地不断体悟,要操纵那千万般变化的天地之气谈何容易,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反噬,轻者筋骨俱折,重者被九天之雷火劈得形神俱灭也不是没有……”

胡夫人将手中之木盒交予胡统领手中,道:“老先生此言不差,是我莽撞了,只是你所画这阵法如此简单,却说小女无需穿任何法袍,只需在阵内作法便可,又如何能让我放心?”

白发老者又往地上之阵法补了几笔,道:“夫人爱女之心老汉我理解,唔……这样吧,若你对老汉这阵法不放心,在作法之时老汉我也坐在这阵法之中如何?”

胡夫人双眼一眯,盯着那白发老者疑道:“老先生何须如此?莫非您要布这阵法还有别的目的……”

白发老者哈哈一笑,道:“胡夫人果然心思慎密,老汉我布此阵的确是有目的,这是为了验证我的一个想法。但是是什么想法却不能告sù

你,你我的目的虽不同,但碰巧此刻之道却是相同,放心,老汉我虽无几年可活了,却也不想今日便将老命搁在这。老汉我只是不想让这盆地之内生灵涂炭,才不让你女儿穿上那法袍,如若你执意要让她穿上,老汉我也不会阻止,只是此时时间已不多,布阵也需yào

时间,晚了可就救不了这小子的命了。”

胡夫人还待细问,只见胡英姿拨开人群走到她旁边,摇着她的手腻声道:“娘!这位老先生说的有道理呀,晚了可就来不及救姬峘啦!老先生都已经要与我们同生共死了,你还怀疑什么呢?我的命是姬峘给的,此刻用它来冒险又是何妨,大不了唔……”

胡夫人听她又要胡说,忙捂住她的嘴嗔道:“你这小妮子,娘又没说不去救那小子,只是凡事都需问清道明留个心眼,你呀,一个女孩子家,心思便像个男孩子一样,要是哪天娘不在你身边可不得让人骗了?”

胡统领也走过来道:“夫人无需担心,我也在阵中呢,你我夫妇联手,就算那大巫亲至咱都尚可一搏,这小小天雷能奈我何?哈哈,好久没有这等爽快之事了,又让老子想起当年战场之事!小崽子们!都听明白了吗?立kè

给老子去准bèi

!”

人群中那一众兵卒齐齐吼了一声,纷纷四散而去。

“你们这两个……都是一条肠子,唉,也罢,时间不多,来,英姿,我传你一道心法,娘所习的虽不是那巫之道,但对那巫术的心法也略知一二。”

白发老者又道:“夫人若不嫌弃,老汉愿传她一法。依我所猜,小姑娘你也仅是刚入那引气之门罢,夫人口中法门定只是那入门之巫法《风卷》罢?这《风卷》此时虽能屏风避雨,可这天上之雷电却是避不过……”

胡夫人听了两眼一亮,笑道:“老先生猜的不错,莫非您还有更好的法门?”

白发老者抚须抬首道:“说不上是更好,老汉我的《岚》与那《风卷》道相似,法不同。那《风卷》只是引气操风,老汉我的《岚》却是引风操物,法到极处,风中起电,此时用这法门却是更好。”

胡夫人想了一下,便道:“便依老先生之法所行,我也正好去准bèi

一下,以防不测。英姿,你便随老先生去吧。”

“好!老爷子,你要传我法门,便是我的师傅,先受小女子一拜!”

说完胡英姿遂抱拳弓身一拜,白发老者笑着伸手将她扶起道:“老汉我传你法门并非出自收徒之心,而是为了一己之利,你也无需行此大礼。随我来吧,你既已入引气之门,那这《岚》应当难不倒你。”,

落石镇虽是依水而建,但从高处看,镇中的房子却是围绕着一个中心呈放射状分布,最令人不解的是,那在地震中倒塌的楼房多数是向外而倒,仿佛是被中心刮出来的风吹倒一般。中心之处便是小镇的一个小广场,广场上原本立着一尊五丈高的引雷塔,只是这塔年久失修,已倒在地上断成几截,只剩下立在地上两丈多宽的底座。

一众穿着蓑衣的兵卒正冒雨在石座周围清石挖沟,一台三丈有余的铁甲将一枝大腿粗细高四丈有余的冲击矛立在石座中心,那螺旋冲天而上的矛头直指天穹,寒气森然。

一台木甲正忙着将从镇外搬来的大小相若的岩石一一有序地围绕石座排列放下。远处,几个穿着蓑衣的身影扛着铁枪长戈正往这边走来。

雨,已下成一条条线;风,却渐渐缓了下来。

不知是乌云压境,还是天色已晚,天地间已黑得如涂满墨汁一般,只能看到天空之中那隐隐的雷光。突然,一道粗大的蓝白电火撕破黑暗,划过天穹直劈向小镇的中心,电光下,映出一道道白光,有如千万条银白之链正鞭打着大地,接踵而来的是那如空气爆zhà

般的巨大响声,震耳欲聋。

小镇东北角的兵库之中,那白发老者看到这道闪电,放下手中碗筷,道:“时辰已近,是出发的时候了……”

“大伙记着啦!呆在这兵库之中不要乱跑,性命要紧!小崽子们!待老子凯旋归来明日要大喝一通,哈哈!”

胡大统领说完便拉着铁甲上的滑绳,三两下便跳上了舱门之前。

胡夫人披上蓑衣,对身旁的张宝三道:“你大可明年再参加这启天祭典,也不必急于一时呀,今年如此危险……”

张宝三透过帽檐边上瞄了一眼近旁那正穿着蓑衣的胡英姿,道:“我想尽早得知自己的天命,好让我快点找到娘亲,要是能有线索就好了……”

胡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启天之舞也仅能让你暂观命途之冰山一角,得知只言片语,不到时候,你是看不清的……”

说完便随着那已走出军械库之外的铁甲踏出门外,不一会,这一干人便消失在夜雨之中……);

第三十五章 风岚之阵

胡英姿等人跨过石桥,轻易便能辨认出广场的方向,天空中不时有几道闪电裂空而过,落在不远处那隐约的红光之上。

越往红光处靠近,腥臭刺鼻如死鱼般的味道越是浓重,胡夫人一行人已经进入了白雾笼罩的广场中,“哧哧”之声不时传来,走到阵前,才发xiàn

,围着石座而布下的一圈铁矛长戈通体火红,便如刚被炉火煅烧过一般,雨水打在上面“哧哧、兹兹”作响,腾起一阵阵白雾。石座中心立着的冲击矛头之上却是红光中隐隐带着几丝蓝白电光,仔细一看,那螺旋形的矛头下似乎还嵌着一个碟形之物,电光便是矛尖与此物之间发出的。

雄风铁甲将手中裹着油布的木棺立在石座上,其他人也随后踏着石阶走上了这岩石基座之上。

透过帽檐抬首仰望天空,天穹上几处云团不时电芒闪动,雷声隆隆。

白发老者走到胡英姿身旁,道:“此事成败就看你了,若是在亥时之前你达不到那个阶段,我们便只能撤离此地,那小子……”

胡英姿看着近前这风雨中飘动的油布,伸手将头上斗笠摘下,扣到那木棺之上,道:“我已将诸般变化牢记心中,姬峘,不管如何,我一定会救醒你的。”

胡夫人闻声走到胡英姿身旁,拍着她的肩膀道:“娘知dào

你的心情,千万不要勉强,这毕竟是你第一次作法,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其他的方法……”

胡英姿将湿漉漉的头发盘成一个髻,转身道:“娘,若是我作法成功,接下来就拜托你了,我这便去了。”说着,将身上蓑衣解开扔到一旁,往石座之下快步走去。

胡夫人见她似乎抱着决然之念,心知再劝也是无用,只能摇了摇头,走到木棺之前,帮着张宝三将油布扯下。

在引雷塔基座与外面一圈铁矛之间还布着一圈平整的岩石,岩石和岩石之间的间隔约有三四尺宽,正东方向上用几条长石搭着一个简陋的石台,石台一侧立着一尊玉石神像,这神像约有五尺之高,这是原来供奉在胡家迎客堂里的盘古大神神像。

胡英姿走到神像正前,朝神像拜了三拜之后,便转身站在石台中央,闭眼凝立,用身体去感受这天地之气。

石像旁的磷石灯微微泛着蓝光,此时的胡英姿仿佛与背后的石像一般,渐渐溶进了这昏暗的暴雨之夜中。周围隐约的雾气在暴雨之下很快便散开了,那一圈红光不知何时已渐渐消失……

突然,黑沉沉的天穹之上又是一亮,一道粗大的蓝白闪电直劈向那直立着的冲击矛。

霎时间,整个广场亮如白昼,那道闪电好似被矛头下那嵌着的碟形之物裂成一丝丝蓝色的电网,众人只觉头顶一热,然后便看到半空中蓝白电弧如蛛网般四处游走,在这一圈铁矛与中心的冲击矛之间竟形成了一张亮白的电火之网,雨水打在上面“滋滋”作响,煞是好kàn

。紧接着地表沟渠之上传来嗡嗡的声音,白光之下,沟渠之上的水翻滚着直接被汽化了,腾起一股股白色蒸汽,不一会便只剩下干涸的泥土,雨水打在这灼热的泥地之上“哧哧”作响。

众人只感到周围空气突然变得十分燥热,如同忽然从冰窖里一下被扔到蒸炉之旁,连蓑衣上的雨水都很快便被蒸干了。

远处石台之上的玉石神像此时竟发出幽幽的绿光,兀自颤动不已。

不到一刻钟,整个广场内已是白雾弥漫,电光四散,刺鼻的气味不时冲鼻而来,直呛得众人两眼流泪,好不辛苦。

这一道闪电似乎把周围的风也引了过来,那圈通红的铁矛之外竟缓缓形成了一股旋风,风雨逐渐被这股旋风给屏在了阵外。

天穹之上,紫光闪动;

雨幕之下,白雾翻腾。

还未等地上的旋风停歇,白雾散去,一道紫白的雷光又裂空劈下。

一声嘹亮娇喝自阵内冲天而起,阵内的雾气突然向东侧涌去。,

这一刹那,引雷塔基座上空紫色电弧乱串,不断地发出“啪滋啪滋”的声音,粗大的冲击矛不住地嗡嗡震动着,若不是那铁甲在一旁勉力定住,只怕早已从基座之上弹了出来。

只是这铁甲巨人似乎也十分不好受,半空中不时有几道电弧爬到这铁甲身上,巨大的身躯被电得一抖一抖的似乎要控zhì

不住了。

那白发老者似乎对这景象不为所动,摘下头上的斗笠,抚须笑道:“这小姑娘时机把握得不错,这法事已经成功一半了……”

说话间,众人只感压力渐去,也不似先前那么燥热了。

基座之下的土地被烤得隐隐发出红光,热气升腾,只是这热气还未升到半空便被东侧那卷起的龙卷风尽数吸去了。

众人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才发xiàn

已经置身于一片风墙之内了,阵外看起来好似狂风大作,可是阵内却是寂静异常,只是偶尔能听到头上几道电弧的“啪滋”作响,以及头顶天穹不时传来的闷雷之声。

暗红的地光之下,隐约能看到东侧上一条龙卷风卷地而起,直冲向那漆黑的天空之中。

看着那条不时闪动着电芒的龙卷风,胡夫人站起来问道:“听老先生所言,是不是这阵法已经完成了?这天上的雷电已经停下来了……”

白发老者捻着白须,缓缓道:“这只是开始,此时离亥时还有一个时辰,若她不在一个时辰之内在这七七四十九块岩石之上卷起四十九道风岚,那等到亥时之后此阵定经受不住天上那接连而来的雷电……”

“您是说这铁矛沟渠组成的阵法竟也挡不住那天雷?可……”

“今日之天象可是与平日的天象不同,天上这朵异象之云老汉我可是跟随了许久,蕴含着如此巨大能量的堡积云老汉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绝非自然能形成的,若是让其宣泄出来,这盆地苍生又免不了一场劫难……”

本来坐在石地之上的张宝三跳了起来,惊道:“难道这是有人刻意而为?!但操控如此天象之事可不是常人能做出来的……”

胡夫人也接道:“没错,即使是高阶的魔巫也做不到这样的事……”

话正说着,只见一袭鹅黄的身影从那龙卷风之中转动着跳了出来,在旁边的岩石之上趁势转了一圈之后,又跳上了另一块岩石之上……

白发老者耸眉低声道:“这小丫头,怎的不按老汉我说的去做,这一沾即走怎能卷起风来呢…”

只见等到胡英姿跳到第五颗岩石上之时,刚才驻足的第一块岩石之上一条龙卷之风渐渐成形。

“她这引气的舞步可不像是寻常巫术的引气之法呀,竟能使阵外的飓风来带动这些龙卷风……若不是大巫,又怎能控zhì

到如此地步?奇怪……”

“是不是这小妮子又乱来了……”

“是乱来,这乱来得好啊,老汉本以为她会一步一步来,照这样看来,这风岚之阵定能提早完成,只是她如此做法,不知体力能否支撑得下去……”

胡夫人听到白发老者竟然怀疑她女儿的体力够不够用,便放下心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老先生,据您刚才所言,莫非此时的天象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这朵堡积云是从西北方向一路顺风飞过来的,老汉我在路上看到这朵云奇怪之极,一路上不断地吞噬其他的云却又不打雷下雨,便一路跟了过来,我只是觉得这云异常,但是是不是有人刻意而为之却是猜不出来……”

“若这是有人在千里之外使的道法,那这也太可怕了……”

“虽不知是什么道法如此霸道,但老汉我却也想破它一破,也是为了这盆地的万物苍生。”

胡夫人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刚刚经lì

了地劫此时又引来天灾,这造的是什么孽呀…”

白发老者抬首望着那漆黑深邃的天空,似乎在想着什么,默然不语。

不到半个时辰,胡英姿便已走完一圈,回到了玉像平台之上……

阵内七七四十九块岩石上卷起了四十九条扭动的龙卷风,在天上不时闪过的雷光映衬下,有如四十九条白色长蛇在有节奏的舞动着。

基座上的众人只听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但却未感到有一丝风流过身边。张宝三感到十分诧异,正想张口问这是怎么回事,却突然只感头上紫光一亮,吓得连忙扑倒在地,身旁的胡夫人也是花容失色,忙捂着耳朵蹲了下去。

两道紫得发红的闪电接连劈下,这时,最后一条龙卷风岚正好成型。

一时间,这两道紫红闪电被分作四十九道电弧引入了那圈龙卷风之中,冲击矛的矛头之上竟“嘭”的一声燃起了洋红色的火焰,地上的红光比之前更亮了,整个阵法之内的土地已被烤得寸寸崩裂,这一圈四十九条冒着电光的龙卷风竟开始缓缓围绕着基座反转起来……

胡夫人缓过劲来,见状站起来担心地问道:“我家小女不会有什么事吧,这……”

“老汉我已告知她脱阵之法,就看她如何把握了,机会只有一次,早了那么阵法还未到火候,迟了就出不来了……”

“你……”张宝三闻言正想发作,胡夫人拦住他,说道:“时辰快到了,须尽快准bèi

启天仪式,还请老先生暂作回避……”

白发老者好似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便走向了基座石台的另一侧。);

第三十六章 苏醒

“轰隆隆……”

门外雷声滚滚,震得这厚木钉成的大门也不住振动着,宽大的军械库之内,女人们护着孩子围坐在角落边上,不时有几声孩儿啼闹的声音响起又被捂了回去,男人们眼中也不时露出恐惧的神色,担忧地看着这扇大门,好像有无数的小石块打在大门上一般,发出嘈杂的声音。

一个黑发夹着白丝的中年妇人双脚抖动着站了起来,就要往大门处走去,却又被旁边坐着的女人拉了回来。

“三娘!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我儿子还在外面,我还是不放心……”

“你怎的不听大伙的话?你儿子在那甲人之中,不会出什么事的。”

“可……可是你看这……”

话还未说完,只见门缝底下一亮,紧接着而来又是一声“轰隆”的雷响,震得这岩石垒成的库房也好似抖了一抖,吓得众人只得抱头挤在一起。

大门外,风雨交加,雨中带雹。一台木甲人正勉力地拉着门上的两条铁链,要将其绑在不远处的那块大石之上,狂风操着雨水冰雹不断地抽打在这木甲的身上,若不是木甲腰际还固定着一条铁链,就要被这风给吹翻了。近处练武场上那匆忙搭成的大木棚早已被吹得只剩几根木柱在那兀自颤动着。

不远处雷光闪动之地,一柱灰黑层云自地上层层绵延至天上浓厚的云中,缓缓地转动着,便如那祭神用的高脚圆鼎,中心之处不时紫光闪现,闷雷滚滚。

阵外狂风大作,阵内却是异常的平静,除了几道闪电带起的电弧的声音之外,连呼呼地风声也听不到了,基座上围绕着黑色木棺的六角燃着六根檀香,青烟徐徐升起,每根檀香之处都放着一面方形铜镜,镜中青烟索绕,一道模糊的人影伫立当中。

亥时已近,半空的雷电越来越频繁,“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那四十九条龙卷风岚越转越快,随着一道道电弧被卷入其中,龙卷中心半空之处紫白雷球若然成型。

张宝三面对着黑木之棺盘腿而坐,鼻中只闻异香索绕,眼前黑木之棺似乎会呼吸似地,时而吸进周围的青烟,时而吐出白雾,棺中的姬峘身影也是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他揉了揉眼睛,正待细瞧,突然,原本一片暗红的广场之内刹时亮如白昼,头顶天穹之中一道苍白粗大的雷电直落广场中心,张宝三被这突乎其来的刺眼光芒照得张不开眼,只闻周围“轰隆”之声大作,直震得两耳“嗡嗡”作响,头腔之中好似要炸裂开来一般。

“叮~”

只闻一声清脆的声音自双耳两侧响起,便如一阵清风吹过耳边。

“呤~呤~”

只感颅内两侧一阵舒服的瘙痒,脑腔中压力骤然降下来,两耳边的“轰隆”之声也不似刚才那么刺耳了。

“叮~叮~咚~咚”

这一扬一挫之间似含无穷魔力,让人禁不住地想要去仔细聆听,一阵阵酥麻之感自全身百道穴位之间微微荡漾开来,如有条条电流流过全身四肢百骸,张宝三只觉飘然若仙,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

正当张宝三飘飘然游弋于天地之间时,处在旋风之中的胡英姿却感到苦不堪言,不住地在石座之间踏着舞步不断前进,一边还得咬牙顶住那突乎其来强dà

的压力,嘴角已经漾出了鲜血,每经过一次那绿意莹然的绿色石像之前,心中便数念一次:

“还有十圈……”

那“隆隆”作响的雷声便如敲在她身躯之上一般。

“还有九圈……要坚持住!”

那阵阵亮起的闪光便如针般刺入肌肤。

“还有八圈……还不够!”

那“呼呼”的风声便如冬日里的寒风,冻入骨髓。

“还有七圈……还能坚持下去吗?”

她只觉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般,渐渐地麻木了。

自那道苍白的闪电落下之后,天地间好似被撕开了一道裂口,无尽的能量从那浓如墨汁的云层中宣泄而出,道道粗大的闪电带着巨大的雷声划过天空,狂风肆虐,大雨倾盆,一棵四人合抱的大树被连根拔起,撞到一颗巨石之上,裂成了几段。巨石背后一台木甲勉力伸出头来,看到那连着军械库大门的铁链安然无恙,便又放心地缩了回去,不安地抬头仰望着远处那围绕在云柱之旁几处冒着电光的云团,将腰间粗大的铁索又紧了紧。,

阵中,白发老者站在基座的另一头,看着周围的龙卷风岚隐隐有紊乱之相,而紫白雷球不住颤抖好似就要脱出龙卷风岚的中心一般,遂眉头一皱,暗道:“还是太勉强了吗?这小姑娘虽为罕见的先天阴磁之体,也有体术的基础,但要她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便学会这唤风之法似乎是太勉强了……”

当他伸手入怀里正要拿出法宝时,却突然只觉浑身一震。

“不愧是血脉相连的母女,祝之脉波与巫之磁动竟难得产生了共鸣……”

白发老者背着手回头看着那青烟白雾中朦胧的身影,眯着眼若有所思。

天穹之上,一道道粗大的刺眼闪电直劈广场中心的冲击矛头,一阵阵风压带着巨大的响声压向风岚之阵内;

风阵之内,一波波强弱不一的音波脉动和着那呤叮之声直向四周扩散,一条条紫白电弧也跟着有节奏地跳动起来。

胡英姿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在步法紊乱眼看就要倒下之时,一阵熟悉的波动瞬时漾满全身,便如一股春风自阵心吹来,将她全身的寒冷刺痛吹走了,那接连不断地压力好似也被挡在了外面,遂全身一震,双脚一错,依着这股节奏带着这龙卷风岚跳向了下一个石座……

黑暗,四周尽是粘稠的黑暗;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围绕在周围;

看不到光,听不到声,嗅不到气,舐不到味,触不到物。

虚无,触眼一片尽是虚无,姬峘抬手想拨开眼前的黑暗,谁知却只有意动,却无形动。

俯首而视,却看不到自己的身躯。

想抬脚而行,却无处着力。

‘这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躲过那怪鸟的爪子,后来如何了?难道此刻我正在那畜生的肚腹之中?身体被消化殆尽却留下魂魄。这…这可如何是好。’

苏醒过来的姬峘感到一阵慌乱,眼下这状况是如此熟悉,却毫无应对之法。

绝望,只是这绝望却激不起心中的一点波澜,好似早已麻木千年;

恐惧,这无边的恐惧竟带不起一波心跳,好似早已凝滞万载。

寒冷,这冻入骨髓一般的寒冷却无法让自己颤抖起来。

姬峘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情绪自黑暗中袭来,让他此刻无法抑制自己,精神竟处在溃散的边缘。

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此将心中的记忆放手,那十五年来一点一滴的辛酸,那十五年来一步一步的追寻,舍不得那一幕一幕的音容笑貌,想起自己怀中还有半贯刀币还未花完。

‘不能撒手,绝对不能撒手!’

姬峘心中大叫着,当那红宝石般妖异的双眼划过眼前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然一跳。

他惊奇地环顾四周。

周围的空间一阵一阵地抖动起来。

他的心脏也跟着节奏开始跳动起来,那久违温暖的感觉流遍全身。

他闭上眼,深呼吸,去享shòu

这一阵一阵酥麻的感觉,那股暖流流过全身一百零八处穴道,周而复始,干涸的身体好似又充满了生机活力。

‘叮~呤,叮~呤’

正是这个节奏,正是这个声音,姬峘满心激动地张开双眼搜寻声音来源之处。

一张血红的大口,一排流着黄涎的青白獠牙,扑面而来的腥臭之味,还有那盯着自己的那拳头大小的蛇一般的眼睛,这是一条龙!这是一条长着肥大身躯巨大翅膀的龙!

热气扑面而来,一团火球正从这张大口之中形成,姬峘未想到自己刚恢复知觉就见到这怪物,吓得闭上了双眼,抬脚一踹。

‘叮~呤,叮~呤’

这充满魔力的声音让姬峘再次睁开双眼,只感到自己正全身赤裸地单脚站在一具木棺之中,胸前的琥珀项链正散发着昏黄的光,照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怪物幻影,耳边传来叮叮呤呤好听的声音。

随着周遭逐渐安静下来,眼中幻象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啪滋”一声化为一缕电光,消失在不断涌入的白色雾气之中。

姬峘看到不远处正呆坐着一人,便踏出木棺,走近一看,原来是张宝三,正想出声询问,却觉身后一人将蓑衣披到自己身上,回身一看,是一个白发布衣的老者。

“此地不宜久留,须得尽快撤离此地,有话回去再问!”

几点雨滴洒到姬峘的脖子上,冻得他赶忙将身后蓑衣紧紧裹上。

一阵带着雨的微风吹散了广场上的白雾,也将盘腿坐在地上的张宝三吹醒了,不远处一道白色身影伫立当中。

姬峘被头上那洋红的火焰以及一圈绕着中心的冲击矛快速旋转的雷球所吸引,满腹疑问,却听背后响起一声尖利的哨声。

“你们两个,快去将胡夫人扶上铁甲,老汉我这就暂且别过了!”

只见张宝三两眼发直,喃喃地应了一声,便起身径直往胡夫人的方向走去,姬峘也只好随他而去。

原本扶着冲击矛的雄风铁甲听到哨声之后,也站了起来,跑到那绿光莹然之处,将那瘫坐在石台之上的胡英姿接到手边。

姬峘扶着胡夫人回头道:“喂,老头!你……”

身后只剩那直立当中的冲击矛和那黑木之棺,白发老者已不知去向,而那黑沉沉的天空和这地底不断传来的“隆隆”沉闷的声音让姬峘不得不加快自己脚下之步。

那一圈铁矛之外,风,又再度刮起了……

);

第三十七章 劫后余生

一月之内连遭天灾地劫,原本房屋错落花木葱葱的落石小镇这时只剩一堆乱石。

天边的朝阳还是照常升起,只是已听不到那吵人的鸟儿鸣叫。

苍穹的浮云还是随风而动,只是这扫过大地的风吹起的尽是枯枝残叶。

在落石小镇附近,兵库里的军械库孤零零地直立在这片废墟之上。

“能活下来,已算是万幸……”

秋风掠过军械库石顶,从姬峘叼着的细枝上扫下一片黄叶,一只手伸过来将这飘在空中的黄叶抓过,缓缓地道:“若不是为了救你,或许底下的那群人,包括我,早已死在昨天那场风暴之中,先哲有云:救人即是救己,可是…唉”

屋顶说话的两人便是姬峘与张宝三,姬峘自昨日被众人所救,后来便看到了那令人不敢相信的一幕……

望着远处广场之上的那股黑烟,姬峘问道:“虽然昨晚胡统领给我讲了个大概,可我还是觉得无法置信……”

张宝三仰天躺下道:“昨天那场风暴想是有人使的道法,若不是有那老爷爷的阵法,加上英姿小姐的巫术之力,你我此刻便不会坐在这说话了。”

“后来的那广场上刮起的火飓风也是那阵法之功?那是什么阵法,竟有这毁天之力,天上这么一大朵黑云竟被这股冲天而上的火飓风给刮散了……”

想起昨夜里那如火烧一般的天空,姬峘又是一阵心悸。

“这老爷爷想来便是一个地脉祭祀,他说他不是道门中人,那他便是一位野道人,只是想不到,道门之外也有如此人物……”

姬峘也仰天躺下,问道:“昨日那简老头便只说了那一句话?没有交代什么吗?”

张宝三道:“没有,他将你交给我之后便走了…你不回矮树之地去看看么?这场天灾…他毕竟是你爷爷…”

姬峘将口中树枝一吐,道:“那老头头壳硬得很,不是那么轻易就呜呼哀哉的人,昨天他说的话…此刻想必已经不在了吧…”

“你至少知dào

你家爷爷还活着,可是…我娘亲却…此刻是死是活都还不知dào

…”

姬峘闻言坐起侧身问道:“昨日你在胡夫人的启天仪式中看到什么了?心事沉沉的样子,是不是从中看到你母亲的线索了?”

张宝三将额头前的黑发拨开,看着那蓝天白云,那眼珠好似也变得跟天空的颜色一般蓝莹莹的,他呆了半晌,才道:“我看到魔物了,虽然看得很不清楚,那魔物之中的身影绝对是我的娘亲,她肯定是被魔物带走了……”

姬峘也道:“我也看到魔物了…我的身世想必与魔物离不开干系…”

“你也看到魔物啦?呃!简爷爷不是你的亲生爷爷么?”

“是就好了,若是能让我知dào

我是从哪来的,要我做牛做马也愿意,可惜至今我仍不知dào

我的父母是谁……”

“想不到你平时吊儿郎当,却是有如此遭遇,我还说跟我娘亲厮守过一段时光……唉,正如昨日那老爷爷说的,你我道不同,路却相似呀……”

两人又是一阵默然看着天空,过了好一阵,张宝三突然道:“到昆吾城右学定能找到魔物的线索。”

姬峘突然坐起来道:“此话怎讲?”

不等张宝三回答,却听胡英姿的声音从旁响起:“你们两个在聊什么?”

只见胡英姿一袭白衣从木梯边爬上来,款款往两人这边走过来。

张宝三和姬峘两人直接傻眼了,姬峘脱口而出:“呃,小娘子你平常不是鹅黄就是火红,今日怎么穿起白衣裙来了,虽然斯文了许多,也不怕弄脏么……”

走到近前的胡英姿闻言便怒了起来,伸手纠起姬峘的脸颊,娇声道:“你这臭小子,小娘拼命将你救了回来,想不到一见面你便来笑话我,哼!早知如此,我该在房中呼呼大睡,不管你便了!”

姬峘被她纠得哇哇大叫,忙求饶道:“哎哟!胡…胡大小姐,我…小弟不是话还没说完吗,你…先放手…哎哟,待我翻弄肚中笔墨慢慢夸你…”,

胡英姿见姬峘疼得两眼泪直打转,便“噗嗤”一笑,放开手道:“也不是让你夸我,这是我娘的衣裙,我的衣物都弄脏了,说起来,都怪你这臭小子……”

她突然见到张宝三正望着自己,便转头问道:“你说吧,刚才你们在聊什么?让我也参与参与,这起个大早无所事事的……”

只见张宝三呆呆地望着她道:“漂亮……”

胡英姿一愣,笑道:“谢谢,我在问你刚才你们都聊什么了。”

姬峘在一旁捂着脸道:“我们在聊将来的事……”

“将来?”胡英姿看着远近这一片废墟,叹了一口气,道:“也是,经lì

了这么大的两场灾难,是该想想将来的事了…我想有些人肯定要离开这里了,毕竟要重建小镇还不如到外面另外找栖身之所……”

她突然好似想起了一件事,道:“莫非你们两个也要离开这里了吗?”

张宝三回过神来,叹道:“我也经过成人礼了,是该去右学的时候了…”

姬峘眼神一凝,道:“我要去那昆吾城右学……”

“咦?你们两个为什么要去那昆吾城右学呀?说起大商的学校,机工木机术最高水平的是偃师城,而工甲术还是去朝歌城的右学比较好呀,不管是工甲书院还是工甲武院也好…这昆吾城右学……”

姬峘正想回答,却听张宝三回道:“你说的不错,但是如果说到将机甲术应用到战争实战之中想必没有一座大城的右学比得上这边境的要塞之都昆吾城吧,况且这昆吾城的书简之楼中有大量魔物的典籍。”

姬峘疑道:“莫非你去过那昆吾城右学?”

“昆吾地区就是当年夏商大战的主战场之一…而且那里也是魔物猎手们最大的聚集地……”

姬峘眼中微光一闪,问道:“魔物猎手是什么?”

胡英姿插口道:“便是专门猎取魔物的猎手呀,商会里的猎手分很多的哦,有擅长追踪的,有宝物猎手,图纸猎手甚至还有甲人猎手呢,反正只要有赏金,猎手商会中总有人会接血签。”

“噢?还有这种商会?”

“说起来这个商会也是近十年才发展起来的,据说是朝廷里的一位大人物创建的呢,从这个商会的猎手可以注册自己的甲人称号就知dào

了……”

“甲人称号…不是只有军队或是王家及氏族才能拥有称号的么……”

“还有匠师以上的工匠也可以啊,不过那都不重yào

,甲器若是要在大商朝国内行走的话必须要注册才行,朝廷对甲器的控zhì

是很严的……”

姬峘沉吟道:“看来我须得去获得一个猎手商会的资格才行…”

正当姬峘考lǜ

着如何给自己的那台透木甲人注册的时候,胡英姿突然说道:“决定了!我也去昆吾城左学,其实我近来正烦恼这件事呢,本来想应娘亲的期望到朝歌城左学修习祝之道的,可总觉得还是巫术比较适合我!正好昆吾左学有我的一位姑姑是巫女,我们便一起去昆吾城吧!”

姬峘问道:“什么时候出发?这天灾地劫刚过……”

“我爹爹已经向昆吾城的守军传递消息了,以昆吾城到这里的水路时程来看,大概三天后便有船到达,到时咱们可以搭个顺风船,昆吾左学和右学都是三月进行一次入学考试,到了昆吾城时正好赶上…”

姬峘想道:‘三天……对了!苏柔给我的图纸不知在哪里,此时的衣物可是张宝三的……’想到自己的木甲和苏柔的图纸,忙对他们两人道:“我得尽快回矮树之地看看,不知dào

震后那里变得怎样了。”

“好,我也要去跟我娘说说我的决定。”

经过这场大灾难之后,从落石镇通往矮树之地的溪边小路已是面目全非,溪水断流,树木东倒西歪,姬峘费了好大劲才回到矮树之地的空地上,却见那颗粗大的矮树已不知去向,原来矮树所处的地方此刻只剩一个巨大的泥坑,池水也干涸了,空地上的木棚木库均已塌乱成一片,只有那石屋工坊仍未倒塌,姬峘的透木甲人正倚放在工坊的旁边,打开石屋工坊的门进去一看,他在矮树小屋中的许多东西都被移到了这里,看到这幅情景,姬峘颓然坐倒在地上。,

虽然知dào

那简老头一定是走了,但是当真zhèng

看到这已成为事实之后,姬峘心中还是不自觉涌出一阵凄然,这次真的是孤零零的只剩他一个人了,这十多年的抚养之情,虽然在简老头手下吃过不少苦,但姬峘心中还是将他看做自己的亲人,此刻举目无亲的姬峘,这刚从劫难中苏醒过来却要面对着离别痛苦的少年,几日来的不安、彷徨、恐惧好似被这凄然的情绪连带而出,齐齐涌上心头……

他笑了,躺在这秋日里蓝天白云草地之上,姬峘哈哈哈地大笑着,笑得如此大声,笑得如此凄然,笑得如此撕心裂肺,如此用力的笑,好似要将胸腔中的空气都一股脑儿都笑出一般,笑到最后,声音变得梗咽起来,整个身子蜷作一团。

他哭了,眼泪从他的眼中溢出,擦去了,又涌出来,这面对巨大魔物仍能淡定布策,这身在虚空之中扔然咬牙求生的倔强少年,此刻却抵受不住这蜂涌而出的洪流,哭了。

十多年来即使是遇到再大的困难也能咬牙撑过去的他,竟哭了,眼泪无声的从眼眶冒出来,流过耳边,滴到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姬峘旁的草地湿了一大片之时,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阵秋风刮过草间,带来了一只舞动的彩蝶,落在他的鼻尖之上,一只纤纤细手从他的头边伸出,将这彩蝶拈起,又放飞到空中……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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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逆风行

太殷历一百零三年,秋天。

殷商北部诸侯国之间烽烟四起,先是五大方国在鬼方之王座下之异仕游说后签下血盟,接着是五方联军闪电般出击,四处征战。短短的一个月之内,五方之国周边的小国部落等不是降服便是被灭族,待大商王朝调兵北上之时,黄河之北岸,一道固若金汤的防线已经布成,两岸大营上,旌旗猎猎,铁甲铮铮,战争是一触即发。

一个多月,年末定期给大商王朝贡的北方诸侯国便只剩下那摇摆不定的莱夷。

秦岭大地震之后,历经几次商朝的大扫荡隐隐有灭绝之势的工甲之魔突然又死灰复燃,商朝国境之内各大郡城纷纷报上发xiàn

魔物的线报。

一时间,危机四伏的商王朝四处招兵造甲,一方面屯兵北线偃师城地区,一方面重金赏赐猎手商会的猎魔勇士……

这一年的秋季,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只是,这秋天也快到了尽头。

瑟瑟的秋风带着几许寒意,吹起了这急流上的浪花,也吹鼓了浪上的这一列船帆。

这是一艘典型的多桅船,主桅顶瞭望台之上,一面印着黄色图案的暗红旗布猎猎作响,长长的白色旌尾在风中飘动,直抵船尾上空。

这是一艘顺着汉水激流而下,逆风而行的商朝运粮船,船侧的吃水线在水波中一浮一沉,显是运着重量不小的货物。

此时,这艘船正缓缓放开船帆,调节船速,给前方那正要北上而行的大船队让路。

“这么多的军船,他们这是要去哪里?中间的那艘铁甲大舰…好大的一座铁弩……”

“那可是咱们昆吾水军的王牌水上堡垒,要去哪里可不能告sù

你这贡民…来!来!开大开小,快下注!”

运粮船光滑的甲板之上,一圈身着商朝水军统一服饰的兵卒围坐之间,却是赫然混着一个蓝色水纹麻布袍的身影,显得十分扎眼。

这身影便是姬峘,才在船上三日,他已跟船上的众兵卒混熟了。

“北部五方诸侯组成联盟,布下防线,北方眼看就要打起来了,这些军船还能去哪里?”

张宝三此刻也坐在人群斜侧那堆着的麻布沙包之上,看着这一艘艘或铁或木,或大或小的军船裂水而过。

年纪与姬峘相若的他却已入军籍,为军中的一名操纵甲人的甲仕,身上之军服与众人的衣饰相若却不尽相同。

“哼!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什么五方联盟,在咱们大商的铁蹄之下一瞬便能冲散了,可惜我才是入军一年,不然,也能趁此机会到战场之上大杀四方,立下战功,好让家中老小也脸上有光,嘿嘿!”

那坐庄的青须汉子一边摇着骰子一边说道。

“说得好!想当年汤太祖领兵灭夏,抓了那魔头夏桀,赶走了魔物之后,又四方征战,那五方乌龟之国还不是得臣服于我们大商铁甲雄风的脚下,乖乖献上朝贡?现在却来组个五龟联盟,也不怕人笑话,惹怒了汤太祖,领上王家十二金骑,杀过黄河北岸,翻过太行山,灭了他们西落鬼戎一族……”

“慢来慢来,何须汤太祖出动十二金骑千里迢迢跑去那蛮荒之地这么麻烦?咱们国师在神坛之上放一个响屁,便能在他们什么鬼方之王头上震一个响雷,震不死他们,劈也劈死他们,你们说是也不是?哈哈!”

众兵卒闻言轰然一笑,连声称是。

众人正谈得热闹,却听桅顶瞭望台上传来一个女子的欢声:“快看快看!是码头卸货的石工臂!夏台郡城快到了!”

说着,一个鹅黄的身影沿着绳梯爬下来,边爬边叫道:“姬峘!小三儿!快去准bèi

一下,这艘船在码头上停不了多长时间的!”

“不用急,不用急,尽管先将你们的甲人安顿好了,胡大疤儿吩咐下来的事,我这船就算等到明天也还得等哪!”

只见一个精干的汉子从船舱里出来,笑道。,

“顾叔叔!您就别这么叫我爹爹了,我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伤疤那是军人的荣耀,虽然你爹的军衔比我小两阶,但头上的疤儿却是比我的长,就冲这一点……”

这姓顾的军官模样的汉子见胡英姿在甲板上顿足嘟嘴看着他,便只好改口问道:“你娘怎么不随行出来?平时这些时候她不总得到你姑姑那住上个十天半月的么?那重建落石镇的活有我手下的人张罗,她那细胳膊细腿的能顶什么用?你姑姑前些天正念着她呢。”

“这次的天灾事有蹊跷,我娘正要我到昆吾给姑姑送信,让她到落石镇来一趟呢!”

姓顾的汉子正想答话,一个兵卒走上前来,行起军礼,道:“报!郡守大人!夏台码头快到了!”

“小崽子们!起来干活了!收帆,转舵,准bèi

泊船!”

姬峘和张宝三也随着胡英姿走入船舱之中。

*

郡城夏台,本为夏朝时期的一处河边小城,而现今的商王汤由年轻时就曾被夏桀关押在这附近的水牢之中,在汤太祖灭了夏国,将夏桀囚于南巢之后,商王有感于当年的牢狱生活,便将水牢监狱改造成一个大兵库钧台,与昆吾大城遥相呼应,而这钧台兵库附近的夏台小城也逐渐发展成一座半军眷半渔民的码头大城,这里风景秀丽,十分适合居住,连第一任的钧台郡守也将府邸迁到了这夏台,久而久之,这夏台便成了钧台郡的郡城。

本来,未经授名注册的甲人是通不过码头的军检的,幸得这夏台城郡守顾青武与胡统领为莫逆之交,所以,姬峘的木甲人便被当做郡守的私密之物连着船上卸下的军用物资用硨马运往了钧台兵库,顺带一提,当时商朝军队陆上运输工具主要是一种叫做‘硨马’的大车,车头为两只机关木马,那宽大的八轮之车里即使是放着姬峘那裹着褐色遮布的木甲人和那一箱箱的货物还是显得相当的豁余。

他们三人正坐在硨马的后部,望着那急速往后退去的树林和那渐渐隐于树林之后的四条巨大石工臂,姬峘问道:“郡城里不是也有库房么?我看那客栈旁也有停放甲人的木棚呢…”

胡英姿将麻布帘往车顶稍微拉高几许,回头道:“你这甲人还未注册烙名,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了,放在那人来人往的地方,没等你离开几日,也许就被人盗去了,还是放在兵库里的物资库里安全些。”

“咦?这甲人也能被盗走么?这么大一个物事。就算有人能进得了舱门,他也操动不了呀…”

“你有所不知,抢盗甲人的组织有自己专门的硨马,像最近在临郡就发生了几起军用甲人被盗的事件,四月前在厉水郡兵库不远的官道上一辆运送铁甲的硨马队就被劫了,那硨马被一分为二,连护送的一个小队连人带木甲被拆的拆杀的杀,一个不留,这事甚至惊动了昆吾城的守军,也不知dào

现在找到劫车的人没有…”

胡英姿疑道:“小三儿,你怎么知dào

这么多?你是从哪儿来的消息?”

“自然是问那船上的人了,只要用点儿技巧,不愁问不出情报出来…”

胡英姿更是奇道:“我最近就觉得你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的你可是老老实实的,可没这么多话呀,莫不是你以前一直在小娘面前装病猫?”说着便挪身到张宝三近前,盯着他。

张宝三见胡英姿离得如此之近,脸微微一红,紧张的道:“我…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啊,只是我娘在地震之中失踪了,要…要找到她,可得不断地收集情报不可,只要有蛛丝马迹,我都是不会放过的。”

胡英姿像猫盯着老鼠一般的定定看了张宝三半天,见看不出什么出来,便坐回角落,道:“哼!别忘了,我们还有一场约战,到了昆吾办完事情,老老实实拿出实力与小娘在甲人上斗一场,若是有藏着掖着可就是瞧不起小娘,知dào

了吗?”,

姬峘在一边煽风点火道:“小娘子,你是打不过他的,还是乖乖到左学学你的风雅之舞吧,嘿嘿!”

“姬…姬峘,小生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你…”

他正想为自己排解,但看到胡英姿正两眼冒着光看着自己,却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了。

姬峘又道:“好!愈挫愈勇实是巾帼不让须眉,小爷就是喜欢你这一点,来,以茶代酒,敬你一口!先祝你旗开得胜,哈哈!”

说着姬峘咕嘟咕嘟地捧着水袋喝了一通,递给胡英姿。

胡英姿想也没想,接过水袋,道:“承让了!”便学着姬峘的样子,也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姬峘见状笑道:“我只说敬你一口,你怎的就这么喝起来了?唉呀!无礼呀,无礼!”

胡英姿正喝在兴头上,听姬峘突然来了这一句,差点就被水呛到了,忙提气将水压回口中,免却了一场尴尬,晓是如此,也是鼓着腮帮子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姬峘见状低声直道可惜,见那胡英姿起身就要上前,正想躲到张宝三背后拿他当挡箭牌,谁知只听车后一声巨响,官道上扬起一片沙叶,接着就是车顶一阵响声,那硨马也是一个拐弯直撞到路边的大树上,幸好车内三人都练过一些武术,见机不对,都不约而同时跃到车外。

姬峘滚到路边,起身定睛一看,却见前方一个白玉般的甲人站在身前,双手握着一双玉轮,这身影…却是石甲·玉碟!

姬峘正想这小娘皮怎么跑这撒野来了,却见那沙尘散去之后,一台铁灰色的人形铁甲正缓缓站起来。

张宝三来到姬峘身边,拍去身上的沙叶,道:“那不是军中的新式甲人铁甲·疾风么,怎么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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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遇袭

张宝三话声刚落,石甲·玉碟已经与铁甲·疾风斗在一起,一旁的胡英姿将那被了甩出去撞到大树上人事不知的车卒扶到一旁,道:“这不是冰儿姐姐的甲人吗?怎么与军甲斗起来了?”

张宝三沉吟道:“不对,这铁甲虽是军甲没错,但是当中的甲仕决然不是军中之人,难道…”

姬峘眼看这石甲·玉碟的用的招式与月前遇到的那石甲·玉碟战斗的招式完全不同,这石甲·玉碟中的甲仕操纵得显然更为纯熟,并且一招一式一步一错之间似含特殊的节奏,仿佛是在跳舞一般,腰间裙甲一摆一扬,手中双轮却是毫不留情,而那铁甲·疾风虽被她的节奏带着稍落下风脱身不得,却是凭着侧盾和钢刀以及诡异的身法让石甲·玉碟一时也奈何不了它。

听闻他们两人的话,姬峘疑道:“这石甲·玉碟之人和那铁甲你们都认得么?”

张宝三道:“这石甲便是昆吾清楼十三蝶中的玉碟,一双玉轮极是了得,这铁甲虽是军中新式甲人,但竟能与这玉碟斗得不相上下,而且身法诡异异常,军中甲仕所修的武术大多是军阵之术,难道…姬峘,能否借你木甲一用,待我助她尽快将这铁甲拿下…”

胡英姿也插口道:“这是个机会哟!若是你这木甲帮了她,说不定就不用将这甲人放入军械库了,冰儿姐姐一句话,便能让你的甲人有注册资格了!”

“这木甲在制作之初,便只能由我自己来操纵,若是旁人进入舱门中,说不定会有危险,唔,也好,出发前胡统领教了我一套枪法,我正想找人练一练手呢,嘿嘿!”

胡英姿哼道:”就凭你那刚学一天的枪法,可别未到昆吾,你这薄皮甲人便先被拆了。”

姬峘边走边道:“凭我之才,一天足矣,这枪法与我的身法却是性子相似,只是不知这支被电雷天火煅烧过的冲击矛是否耐用…”

说话间,姬峘已跳入那四轮朝天的硨马之中。

官道一旁,石甲·玉碟与铁甲·疾风斗得烟尘四起,星火四溅,金石交鸣之声越来越密集,石甲·玉碟越舞越快,双轮更是带起一道道白色光弧,铁甲·疾风浑身灰铁外甲之上开始出现道道切口,看来无需姬峘出阵,这铁甲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微风吹过沙沙作响的林间,突然响起一声沙哑的哨声。

那铁甲听到哨声,身影瞬时凝滞了一下,接着抬起侧盾和单刀挡住了石甲·玉碟的双轮,借力往后一跃,便要钻入树林逃走,不想从旁飞来一支黑色之矛,斜插在它的面前,急冲之势立时被停住。

铁甲虽停顿了一下,却已被赶上来的石甲·玉碟挥轮缠住,一时进退不得。

姬峘纵上披着遮布的甲人从硨马之中跳出来,走到黑矛之前,将这通体黝黑的冲击矛拔起,矛头一指铁甲,便要加入战团。

一旁的张宝三疑道:“这冲击矛不是那风岚之阵中心充当引雷之用的铁矛么?怎么让姬峘给拿出来啦?”

胡英姿道:“是我娘特意让他带出来给姑姑看的,说是姑姑定会对这根铁晶之矛感兴趣…”

话未说完,忽见林间闪出一个身影,带着一道红光便向那正要躬身而上的黑色甲人当空切去。

姬峘只觉背后似有物动,心中一动,只来得及回身横矛一档。

未闻金石碰撞之声,倒是一时“嗡嗡”之声大作,姬峘只觉甲人双手处的黑色冲击矛震动不已,红光与黑铁晶矛相接之处竟串出了丝丝蓝白电弧。

姬峘这时才看清,从背后无声无息偷袭他的是一个身着黑色连体劲衣的人,贴身的紧身劲衣上,一条条血丝般暗红的线条勾勒出这男子身上那精炼的肌肉,这些如血般流动着的细线汇聚到左胸心脏之处的红圈之上,再看他的手上握着的,却是一双奇形匕首,匕身锋刃处竟洋溢着红色的流光。

这带着黑色头盔的怪异男子仅是在半空一凝,见一击不成,便想借力再次隐入林中。,

姬峘已反应过来,哪容他就此遁走,便纵起甲人左手触地起身,右手黑矛一抖,螺旋矛头电光未陨,却已探矛而出,后发先至,如灵蛇出洞般追着那血纹黑装男子刺去。

刺矛之器,攻之有珑笔之势,防之有横荡之当。笔者,一点一划指点江山,是为正攻之术;珑者,龙也,一推一送如青龙吞珠,是为追击之术。

这点刺有度的刺矛之术在姬峘的甲人手下却是如一条黑蛇一般,飞舞灵动,将这空中的血纹黑装男子逼得只得借力跃到官道之上。

按理来说,这三丈有余的木甲巨人与这仅有七尺之高的血纹黑装男子比之是实力悬殊之极,但姬峘却隐隐觉得,若是让这黑装男子近身,不但这木甲要遭殃,自己也恐怕活不成。

姬峘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才活到了现在。

将这男子逼入官道上之后,姬峘纵甲斜身凝立,一只手握着矛身,另一只手扶着矛颈,矛头直指地上的黑装之人。

原本站在硨马之旁的两人早已藏入车后,胡英姿在车旁伸出头去看那黑装之人,问道:“为什么要藏起来?那身着诡异黑装的是什么人?”

张宝三沉吟道:“恐怕这半年来南巢及昆吾辖地几起劫持甲人的事件便是这人搞的鬼…那头盔…绝对错不了,这还是我从那运粮船的主事房中好不容易临摹的画像。”

张宝三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折黄色草纸摊开,上面用黑色碳笔绘着一个头像。

胡英姿惊道:“这不是军中的密令么?你竟摸进那船管事的房中偷看军中情报…”

张宝三一听,见自己竟连那左上角黑色秘字也给临摹出来了,耳根一红,忙道:“每次到落石镇的军船都是那个刘管事交接货资的,一来二往,便与他熟稔了,再说了,我只是帮他到船舱中取烟壶的…”

胡英姿哼道:“所以你就顺便越级窃取军中情报,也罢,我也经常溜进爹爹的房中偷看密报,咱俩便扯平了!除了这幅画像,那黑衣人还有什么情报?”

胡英姿说着便往张宝三之处挪近了几分,张宝三被胡英姿盯得紧张的道:“这…这黑装之人倒是没有正面的描述,只是提到了四月前厉水郡的那件劫甲事件的始末,那一小队护车的木甲便是被这一人所灭…”

“什…”未等胡英姿说完,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如空气爆裂般自另一侧响起。

姬峘与那血纹黑装男子对持了十秒有余,姬峘正想着是进是退之时,却见他动了。

只是他却是未作前攻,而是往后疾步而去,目标竟是他身后正与铁甲刀盾玉轮架在一起的石甲·玉碟!

姬峘见他后退也是一怔,待识破他的意图之时,已是来不及上前救援,忙吼道:“快放手回身!危险!”话声刚落,透木甲人提起黑矛便往那铁甲之处投去,脚下暴起一阵烟尘,甲身化作一道黑色虚影便要冲入战团。

石甲·玉碟闻声回头一瞧,见空中一道人影向她袭来,但看到那人手中之武器的红光之时,果duàn

将手中双轮放开,左手“嗡!”的一阵鸣动,溢出一股白色流光,挥拳便向那黑影打去。

“嘭!”的一声巨响,红光与白光相接之处空气竟似爆zhà

一般,黑装男子被震得斜飞而起,石甲·玉碟左手处的甲片竟现出了丝丝裂痕。

这黑装男子显是想趁石甲·玉碟左手机能尚未恢复之前将她解决掉,在空中斜飞之时全身血丝般的线条忽然一亮,身子往后一张,身后空气爆起一阵闷响,竟是以更快的速度又往石甲·玉碟之处袭来。

那铁甲眼见对手将武器放开,正要趁隙挥刀砍向石甲·玉碟,却见斜侧一条黑影向它飞来,只得撇下玉碟,横刀一格抬盾一挡,“挡!”的一声,将那黑矛格开。

这时姬峘的透木甲人也冲到石甲·玉碟与铁甲·疾风之间,一手当空接下黑矛,另一只手拾起一只玉轮向身后抛去,道:“你的武器!”接着又趁势来了一式回马枪,“铛铛铛”将铁甲逼退几步。,

石甲·玉碟贴着玉轮的右手微微一震,那白玉般的锋轮好似被她的手吸着一般,竟“嗡嗡嗡”的转动起来,漾着白色流光急速转动的玉轮带起一道流质光弧与黑装男子的匕首碰在一处,又爆出了一声巨响,那急速转动的轮锋为之一滞。

“连缴两台铁甲,你终于现身了,还是快快伏诛吧!省却我的麻烦你的皮肉之苦…”

清冷的声音从石甲·玉碟中传出,如一道沁人心腑的冷泉,从耳而进,流入心田。

说话间,石甲·玉碟的左手手掌一张,白光一闪,那落在地上的玉轮竟被吸回她的手中,缓缓地转动着,石甲·玉碟摆起了架势,周遭微风骤起,裙甲竟缓缓飘动起来。黑装男子见状也是不敢怠慢,落地之后,全身骨节咔咔作响,隐然的红光之下,那黑色劲衣上已然是筋节错布,匕首之上更是红光暴涨。

铁甲·疾风被透木甲人横插而入打乱了阵脚,在透木甲人的黑矛刷刷刷的直刺之下退了几步,定住了身影之后却似是看清了透木甲人的套路,横盾格开黑矛,欺身上前挥刀就向透木甲人砍去。

姬峘也是仅仅修习了一天的刺矛之法,只是学会了攻击之式,却未习得防御之法,甲身连连被铁甲·疾风砍中了几刀,幸得姬峘有一套特殊的身法,几刀都躲过要害砍到了胸前的甲片之上,刀劲被卸开了去,姬峘只得操纵透木甲人运起步法急退…

正当两边就要拼出真火之时,弯道另一边传来甲人疾驰脚步声,一声嘶哑的哨声自林边山石之后响起。

那黑装男子闻声遂红光一黯,往树林一旁跃起,便要遁入林中逃走。

“休想逃走!”石甲·玉碟说着将手中急速转动的一双玉轮掷了出去,一左一右向黑装男子包抄而去。姬峘见这铁甲·疾风也要逃走,便想着就算拼着被砍上几刀也要将它缠住,透木甲人脚下变退为进,迎着铁甲·疾风舞起的刀幕手中黑矛一荡,直刺而去。

这黑装男子也不知使的是什么身法,在官道之上连折两下,躲过那两只玉轮,便化作一团红影闪入树林之中,石甲·玉碟收起飞回玉轮正要追入林中,却听官道一角传来一个女声:“冰儿姐!快将这铁甲拿下,别让它逃了!”

那铁甲·疾风边战边退,透木甲人手中的黑矛竟也缠它不住,眼看就要让这铁甲退入林中,却听旁边一声娇喝似含怒气:“不想死就让开!”

姬峘见一只玉轮带着“嗡嗡”鸣动之声向他这边飞来,只得操纵透木甲人抽矛闪身退后。

这玉轮好似浮在空中一般,带着一道美丽的白色光痕,徐徐掠过那举起侧盾防御的铁甲,划过一道弧线又飞回了手中。

听不到金石碰撞之声,转眼间,铁甲已是身首分离,这足有寸余之厚的生铁侧盾在这玉轮之下竟如豆腐一般,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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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回程

官道的拐角之处,一小队甲人正向这边疾奔而来,即使是在行军之中,这一队甲人也是井然有序,直到近前,姬峘才辨认出,这是一小队军式木甲,虽然外形与“木螳螂”不同,但臂甲上的标志却是一样的。中间的木甲两肩之上,坐着两个人,左侧坐着一个粗布素衣的姑娘,晃着一双小腿向这边挥手,刚才的那一声呼喊显是她发出来的;右侧立着一位身着浅蓝绸布之衣的儒生,双手正举着一支竹箫悠然自得的吹着,身形却是随着这木甲起脚落步一颠一跛。

“冰儿姐!你没事吧?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左手…我的好姐妹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扎着两条麻花辨的姑娘未等木甲停下,便已抓起滑绳三两下便跳到地上,辫子一跳一跳的跑到石甲·玉碟脚下,绕着这玉石甲人转了一周,嘘了一口气,道:“幸好未伤及筋骨,万幸,万幸。”

姬峘这时也从木甲舱门中露出了头来,听闻这女子话声语气甚是熟悉,恍然道:“啊,你是月前深山熊洞前的野蛮小娘皮…”

这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这透木甲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叉腰怒道:“好哇!原来是你这臭小兔崽子,我道我的好姐妹为什么会受伤!是不是你在一旁捣乱碍着了我家姐姐…”

“凤儿,不是这小孩儿的错,‘他’出现了,果然正如二叔所说的,这人有大卜师的实力,若不是这小孩儿,我险些便要遭他暗算,说起来,还得谢谢他。”

那跪坐着的石甲·玉碟之上舱门一开,一个身着劲装的女子从当中走了出来,跃到官道之上。

这叫凤儿的女子似乎十分听这劲装女子的话,听闻了缘由,便大声呵斥道:“臭小子,冰儿姐要向你道谢呢,还不快快下来?”

姬峘也是满腹疑问想要问那劲装女子,从木甲上下来之后径直往那身形高挑的劲装女子处走去,却看到蓝衣儒生也正往这边走来,手中把玩着那支竹箫,脸带微笑,似乎是个很和善的人。

见他向自己点头致意,姬峘正想上前结交一番,但见他两眼泛光,脚下突然加快,却是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英姿妹子,不想在这荒野之地竟也能碰上你。噢?几年不见,你又长‘大’了,可有时常想起哥哥我啊,哈哈。”

胡英姿刚从硨马之后走出来,看到这蓝衣儒生,便笑着迎了上去,道:“咦?月光哥哥,您怎么会来这儿?我哥呢,他是不是也回昆吾啦?”

蓝衣儒生将竹箫别在身后,伸手摸着胡英姿的头笑道:“你哥可是个大忙人,哪像我这么有时间?这不,晃着晃着便到昆吾来了,本想去你家拜访一番,无奈却认不得路,不想竟能在这碰面,真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得得得,你这人可真是的,几天前对本姑娘姐妹俩也是一套说辞,这次竟连你兄弟的妹子都不放过,晾着都城里的姑娘们不管,也不知dào

回来这干什么来了…”

胡英姿看到姬峘正往她这边走来,忙拉着这蓝衣儒生的手,向姬峘介shào

道:“这是我哥的好兄弟刘弦刘哥哥,他可是一位灵祝喔!外号月光圣手,至于这外号怎么来的,嘻嘻!想来你也必定会感兴趣的…”

这叫刘弦的蓝衣儒生皱眉打断道:“你这丫头,怎能在人前揭我老底呢!”

说着便抱拳道:“既然是英姿妹子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痴长你几岁,呵呵,以后你叫我一声弦哥便成。”

姬峘见状也回礼道:“我叫姬峘…”

刘弦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可是姬姓?”

“便是那舞姬的姬,不知这姓氏…”

刘弦打量了他一下,便摆手道:“哈哈,只是觉得这姓氏十分少见而已。”

经由胡英姿的介shào

,姬峘却是知dào

了这三人都是颇有来头的人物,这一脸斯文和善的刘弦是昆吾八虞氏族刘家的二公子,八虞氏为商朝镇守南方的九大部落之一,在商代,氏为一族,姓为一家,拥有一氏的人便能受到氏族的庇护,身份地位自然比寻常百姓要显贵,姬峘虽从未踏出落石之地,却是从史书礼简中有所了解,像他这种无身份无地位的平头百姓被称作贡人,仅仅只是比奴隶少了一张卖身血契多了一身自由而已。所以,当胡英姿见刘弦许他叫一声弦哥之时,心中也是十分高兴,毕竟,她和张宝三极力推荐他入那猎手商会便是想让他能获得一方势力的庇护,在这等级森严的朝代,最为看重的便是这身份地位,所谓的军、政、商、民、奴的地位之说便是由此而来。,

看着眼前这左右逢源着力为他说好话的女子,姬峘并非愚钝之人,又如何会不了解,只觉心中似是流过一道暖流,也随着她的话头谈笑风生,不想辜负了她的一片好意。

这对林家姐妹却是让姬峘稍感意wài

,因为她们也跟姬峘一样,是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孤儿,只是她们有一位了不起的师傅,再加上姐姐林逸冰可是昆吾城清楼的王牌甲仕之一,所以就算是姬峘身后的一众军甲的甲仕也是对她礼待有加,而她的妹妹林熙凤却是一名匠师,痴迷于工甲术,尤其是对造甲术和魔物十分感兴趣。

当胡英姿说到姬峘想要加入猎手商会之时,林熙凤却打断道:“想也别想,哼!我知dào

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清楼有清楼的规矩,就算你娘来与我家掌柜说情也没用,我们清楼可是不会为那些无用的甲人行方便之门的…除非…”林凤熙盯着胡英姿嘿嘿的笑着。

胡英姿见状怒道:“不行!那件事小娘说什么也不会做的!”

姬峘问道:“什么事?”

胡英姿秀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却是不说话了。

刘弦虽是比眼前的众人要年长几许,却是个好奇心甚强的人,看到胡英姿的窘态,也兴奋的凑过来问道:“噢?是什么有趣的事?让我猜猜,你们想让英姿妹子做的事…莫非…我知dào

了!”

胡英姿忙踮起脚尖捂着他的嘴,慌道:“月光哥哥,不许说!不许说!你要是说出来了,以后我都不理你了!”

“这小孩儿方才助我御敌,若不是他,或许那人还不会露面,只是教他逃了,真是可惜。”

这一头乌黑齐肩秀发的女子便是林逸冰,虽然看她容貌年纪轻轻,但说话行事却是相当老道,在这几人说话的空隙,却已吩咐跟来的一众军甲扶起硨马,将那身首分离的铁甲抬起装硨,还不忘特意嘱咐要将那铁甲的头部封存起来。

当她听说姬峘要加入猎手商会时,便插口道:“我看你这甲人显是没有注册烙名,若是想让我给你引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商会可是不会为那些来历不明的甲人注册的…”

姬峘一听她愿意为自己引荐,心中一喜,忙道:“这木甲是小子的粗浅之作,来历可是明白的很。”

众人一听这木甲竟是他自己制作的,却都停嘴看着他,林凤熙更是觉得难以置信,要制作一个人形甲人可得有匠师以上的水平才行,而她也是在她师傅从小悉心的指导下才堪堪达到这个水平,即使如此,在昆吾右学同学辈之中已是凤毛麟角了,此刻见这一身粗布破衣的小子竟敢妄言,便嗤笑道:“这想是你家爷爷的甲器吧,我不知dào

他为何制作甲器却不刻下名号,但竟将他人之作说为己有,也不怕人笑话…”

眼见众人都疑惑的看着他,姬峘正想解释,却听一旁的张宝三说道:“他是简爷爷的徒弟,这也不是不可能,简爷爷工甲术之精湛,我可是亲眼目睹的,胡统领的那台铁甲·雄风可是前朝之物,经简爷爷之手,此刻比之那新式的铁甲·疾风也是不遑多让。”

“简爷爷?没听过这号人…”

在他们闲聊之际,这一队军甲已将周遭收拾停当,姬峘想找个时机询问林逸冰她这石甲和那黑装人使的是什么法术,竟能刃金如切豆腐,浮空如御物,那铁甲腹中无人却怎会自行操动等等。无奈却是被这林熙凤缠着叽叽喳喳的盘问,直到启程分别之际仍是无从得解,心中满腹疑问,但林逸冰答yīng

为他引荐却又是了却了他的一件心事,于是便纵上木甲带上胡英姿和张宝三两人依着官道返回了夏台郡城。

);

第四十一章 水上都城

夏台郡为临近昆吾大城的一个辖区,当时的商朝施行帝王集权统治,这从夏朝延续下来的皇权体系在汤太祖的手中更是发扬光大了,他将商国领土分为数十大城近百个郡,一郡下设十县,而城主和郡守大多都是多年前跟随汤太祖南征北战的文师武将,但是这昆吾的城主却是当年夏桀手下的叛将郭紫龙,汤太祖为何将这军事要地交予夏桀的昔日心腹却是不得而知,只是在这战后的短短数十年间,郭家一族竟将这要塞之城改造成了繁华无比的水上之都,这位毫无氏族方国背景的人物成了昆吾平民百姓为之津津乐道的传奇。

从夏台码头走水路沿汉水行船到昆吾是为最快的行程,姬峘一行中途返回夏台郡城后在城中耽搁了一日,等来林家姐妹一行,便乘上来时的船只进发昆吾。

这一路之上姬峘从众人的谈资中获益良多,这几人想来都是昆吾中处于上流地位的人,姬峘一直都疑惑常年住在那落石镇的胡英姿如何认识这些人的,现在却是知dào

了,她的外家可是主持昆吾极法道城的洛氏家族,这个家族与道门有着极深的渊源,在昆吾城中地位超然,而她的姑姑洛瑛更是国师亲授的水之魔巫,巫法登峰造极,胡夫人与洛瑛情同姐妹,若是胡英姿决定修习巫法,必定会得她姑姑的倾囊相授,前途不可限量。姬峘却是明白张宝三那一日的话中之意了:“英姿小姐就算不是大小姐,也不是你我所能攀上的…”

只是,此时盘腿坐在船头的姬峘,望着远方天际那高高耸立的红石之城,心中充斥着的不是名利地位,不是门当户对,也不是往日的求知若渴,空灵的脑海之中便如这大河之上的片片小舟,浮荡着的是这同样的思念:“我从何而来,该往何处而去。”

余音袅袅,不绝耳际。

“看到昆吾的引雷塔了!照这船速,再过几个时辰,我们便要到昆吾城了,说起来,姬峘,你还未到过昆吾城吧?”

姬峘坐在船头的龙首之上,正惬意的享shòu

着这迎面吹来的风,听到甲板上的胡英姿的话,便道:“是啊,看这引雷塔,至少也得有百丈之高吧?”

“何止百丈之高,足足有四百多丈呢!我还曾到过那顶上的祭天台……”

胡英姿听闻林凤熙的话,便哼道:“尽说大话,你也就只能骗骗姬峘这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谁不知那祭天台只有道门中人才能上去的,若是火蝶姐姐我还相信,恐怕你连内城都从未进去过吧…”

“我自小便在昆吾长大,城中哪条水路密道本姑娘不知dào

?要进那内城还不是小事一桩?凭我之能,要启动这塔里的升降木台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哼!”

在说话之间,姬峘只感到船速正渐渐放缓,船下的河水流速好似也没有之前那么快了,前方形色各样或大或小的船只正缓缓右靠,在宽约几百丈的河道左侧渐渐汇聚成一条长龙,尽头之处屹立着一座巨大的石工闸门,将这滚滚的汉水生生截断在外,越往闸门处行船,河面越是平静。

林熙凤走到姬峘侧边,抬头查看天色,忽然道:“时辰快到了,今天最后一次开闸门咯,一天开闸三次,每次开闸只有一个时辰,这么长的船队,要是今天赶不上,我们只能上岸绕道坎水关城才能进入城内了,二爷爷也真是的,这开闸时间也不做得长一点,唉…”

西边的太阳贴近树杈之时,这重逾万斤的巨石闸门之处终于有了动静,河道上远近开始热闹起来…

昆吾,这雄踞在大商西南的城寨都市,在夏朝时期便是一座易守难攻的水上要塞,在夏商大战时期更是拖延了商合联军大半的军力,耗时三月才将其攻占下来。此时,这坐落在汉水与长江交接之处的城寨俨然已发展成为一座水上都市,三座矗立在河口之处的巨型石工闸门将那滚滚长江水及滔滔的汉水生生截断在外,昆吾城水域内却是一片波光鳞鳞,江水上小船浮台星罗棋布的平和景象。,

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辽阔水域之内,一座恢弘的红岩之城直立中心,像是深深扎在水中一般,水域中还有规模稍小的两座浮城,一远一近的绕着中心的主城缓缓移动。

穿过石工闸门之后,船队便一分为三顺着水中暗流疾行而去,或为往东顺流而下前往中原富饶之地,或为往西逆流而上行往塞外蛮荒之处,而姬峘所在的军船却是在离入口几里处的浮台边停下了,这浮台上盖着两间木楼和一栋四五丈之高的塔楼。

姬峘从船上跳上浮台,便看到一张随风而动的布匾之上写着一个有棱有角的茶字,原来这江面浮台之上不但有茶铺还有酒家。

待这一行人都下船之后,别过船中主事,正要往茶铺走去,一位店小二赶忙迎了上来:“各位小官儿,你们是要去道城还是学城?来来,下一班渡舟半晌便到,领上牌号,先到茶座里品一听俺们昆吾的梗茶,坐下等吧。”

当先下船的林熙凤已经拿出一个六菱形带着流苏的玉牌,在小二的面前晃了晃,道:“一伶学城一伶道城,免号!”

那小二一瞧那玉牌,忙从另一侧布袋中掏出两方竹牌,取下肩上抹布擦了擦,恭恭敬敬的递到林熙凤的面前,道:“原是清楼的贵人,请到阁楼上座。”说着便要引着众人走上阁楼。

随后走上来的林逸冰却是轻巧巧将林熙凤接过的竹牌取过来,放回店小二的手中,道:“三坐学城三坐道城便了,熙儿,你怎么胡乱使用玉牌,人家做生意持家的多不容易,喏!这是渡船的钱。”

说着,便从细腰间的绣包中取出十二枚刀币放入小二手中。

那小二一脸和笑的双手接过刀币,也不知使的什么戏法,手中一抖,这串刀币便“哧溜”一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六支竹签,拿在手中却能摸到特殊的纹理,一旁的姬峘看得啧啧称奇,边走边问道:“你们这酒楼茶铺开在大江的中央,能有生意么?”

店小二一边将他们引上木阶一边回头道:“小官儿是第一次来昆吾吧?店铺开在江面可是再寻常不过了,别看俺们这小店小家的,这可是由水路进城的必经之地呢。”

林熙凤也在一旁插口道:“哼!他们李家驿站靠着这行船驿路赚了不少钱呢,冰儿姐便是规矩太多,照我说,我们便包下两条渡船也不无不可,你说是不是?刘哥哥?”

刘弦似是心不在焉,随口道:“无妨,许久不回这里,坐船重游此地也别有一番风味。”

“让开!让开!别挡道!你这穷小子,快给爷们让道!碍着了公子爷,你付得起这个责么?”

落在后面正东张西望的姬峘只觉身后似是有人向他抓来,忙斜身躲开,回身看到身后要抓他的人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姬峘本来就是走在木阶的外侧,这人满以为一把就能将姬峘拨开,此时扑了个空,一时立足不稳,差点要栽入水中。

姬峘看这汉子如此嚣张,木阶又没设有木栏杆,若是被他拨中,非得落入水中不可,心中一恼,遂脚下一撩,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直听到“噗通”的落水声,才往下瞧去,叫道:“徒!有人落水啦!快救人纳~”。

那人铺一落水,便哇哇大叫,双手胡乱拍着水面,显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

“公子爷!快救救我!我不会水那。”

姬峘朝木阶下看去,尽头处几个汉子簇拥着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绣袍的人正要走上木阶,看到前面有人落水了,这几个青衣汉子忙“锵锵锵”拔出腰间佩刀,怒视上方。

黑衣公子左手中拿着两颗鸡蛋大的亮黑珠子,“格拉格拉”的玩弄着,一双盯着姬峘的眼睛瞳孔微缩,鹰喙似的鼻子上微微一皱,却是不怒自凶。

那群汉子抽刀出手,未得主人示意不敢妄动,前方一个葛衣小厮踏上木阶指着姬峘叫道:“大胆刁民!竟敢将公子家奴踹入水中,还不速速下来领罪!”,

姬峘却是熙然一笑,道:“你说是我将他踢入水中的,可是亲眼所见?”本以为只是一个衣着褴褛的莽汉,却不知他竟与那黑衣绣袍之人是一家的,看这公子的架势非富即贵,襟衣上更是绣着只有氏族中的直系血统才有的青金图腾,恐怕今日要讨不了好。虽听说寻常贡民见到氏族中人都是点头哈腰的,姬峘未经世事,却是不以为然。

那小厮见姬峘如此无礼,正要上前呵斥,黑衣公子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盯着姬峘,撩起衣摆,踏着木阶往上走来,他身后手握朴刀的汉子被晾着进也不是,退也不得,只好悻悻将手中武器收回腰侧,随步跟上。

见他走近,想想自己将他的人撩入水中,姬峘心中也是有些歉然,忙拱手道:“兄台,方才是小弟一时失足,对不住了,只是…他就快要沉入水中了,你不救他么…”

黑衣公子闻言却是笑了,说是笑也只是嘴角一翘,脸上硬梆梆的毫无任何表情,眼中凶光更炽,手中那两颗黑色珠子“格拉格拉”的愈转愈快。

正当黑衣公子走到姬峘近前之时,楼上木栏边一声箫声响起,闻声悠扬远遁,如一丝丝软絮钻入耳中,拂过心头。

黑衣公子听到乐音身形一滞,隐入身侧的左手却是僵住了,抬首往斜上方看去,只见刘弦倚在木栏之上,双眼正凝视着他,一声声悦耳的箫声从嘴边的竹箫中传出来。

走到刘弦的身侧的林逸冰,往下看到姬峘身前的黑衣公子,却是眉头一皱,说道:“姬峘,你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快跟上来?”

姬峘一边踏着木阶往上走一边道:“那人落水了,再不救他可要迟了。”他恼怒这莽汉如此嚣张,只是想给他一个教xùn

,不曾想置人于死地,又补了一句:“我去救他!”说着就要将身上衣物脱下。

那水中的汉子喝了几口水,手中动作越来越慢,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这时木栏浮台边上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眼瞧着这人溺水却都只是交头切耳的议论着,竟无一人肯出手相救。

胡英姿这时也回过身来,听说姬峘要跳入水中救人,忙阻止道:“姬峘,慢着!让我来!”

说着,却见她掏出一双鹅黄色的及臂丝质手袖缓缓的套在双手之上,走到木阁边缘,凝神望着水下那莽汉。

眼见那莽汉就要溺入水中,看她喝止自己救人却站在那捏着奇怪的手势一动不动,姬峘正要上前询问,却听耳边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小子,算你走运,以后走夜路时可要小心了,哼!”

回过头来,那黑衣公子却已背着手昂然往上走去,他身后的那群汉子随后而上,走过姬峘身边时都只眼瞪着他,像是巴不得要吃了他一般。

在商代,虽然道法昌盛,但是寻常时却是少有道士现身作法,而大多的修道之人都是自命清高,连寻常民众都对这奴隶见死不救,更别说道士了。

围观的民众中有眼尖的人看到站在阁楼上的胡英姿,便出声喊道:“看!这位小娘娘要作法救人了!”

众人一听竟有人会作法救助一个奴隶,都觉十分新奇,奴隶的市价连一个生铜盾币都不到,甚至连寻常的伶童伎女都比他们值钱,此时听说有道士要施法救起落水的几贯骨刀币,本来坐在茶座中的人都走了出来,在浮台上驻足观望。

面对众人的观望,胡英姿似是浑然不觉,只是凝然看着那个落水的人,直到他没入水下,她才开始动了起来,只听三声由重入轻的击掌,那人沉入水中的地方漾起了阵阵波纹,随着她搅动的手势,一个小小的水漩涡竟将这人缓缓的托了起来,待这人完全浮出水面之时,却见她手势一变,如捧着一洼清水一般送到嘴边,轻启樱唇,“呼”的吹了一口气,这水中的人被水花托着慢慢向浮台边上浮去。

这虽是一个小小的法术,却是引得楼上楼下众人大声喝彩,有恭维的,有惊叹的,各式各样,这巫女当众作法毕竟不常见,自然比戏台上唱戏的要稀有的多了。,

衣衫褴褛的汉子好不容易爬到了浮台之上,吐了几口水,从旁听闻是巫女娘娘救了他,忙跪在地上“咚咚咚”的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多谢巫女娘娘救命,多谢娘娘救命…”

听到众人都喝彩叫好,胡英姿却是觉得不好意思了,偷偷掐着靠过来的姬峘暗声道:“都是你,累的小娘要出丑,哼!”

被她掐拉着走到茶座边上,姬峘却似浑然不觉,兴奋的问着她道:“刚才那莫非是巫术?‘巫者,御气之术也’,我只从书上略有所闻,还是第一次见人施法呢。”

胡英姿见他兴致勃勃的望着自己,不由得感到一阵燥热,小脸浮起一阵云彩,抬手掩饰道:“临行时我娘给了我一册《巫本》,我只是照着当中所述来作法而已,第一次施法能够成功,还得归功于这身‘轻罗术袍’呢。”

轻罗术袍为道门中一种常见的女式术袍,分为一袍一袖一带,胡英姿虽未净身入门,但依着她外家的势力,即使手持道门秘册《巫本》,身着道门术袍轻罗,想来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你救了那落水的奴人,却是害了他呀,如此活着,不如死去为妙…”刘弦看着楼下那浑身湿露候在木阶边上的汉子,叹了一口气道。

林逸冰饮了一口梗茶,瞄了一眼坐在另一头的黑衣公子,接道:“不错,这艮金城的祁公子可是出了名的阴狠毒辣,睚眦必报,姬峘,你拂了他的面子,进了右学要处处小心,他在工甲武院可是有不小的势力。”

张宝三道:“离右学入学还有半月,正所谓贵人多忘事,到时他怕是已经不记得有这回事了,呵呵。”

“啊,快看,伶舟来了,咱们快下去吧,迟了可就没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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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清楼

整个昆吾要塞分为一城六星三门,除了立于水域中心的红石主城之外,还另设有六座星城。极道法城和艮金城为围绕主城作周期环绕的水上浮城,而在水域之外的四方陆城分别为清楼星城、战甲星城、星甲学城以及坎水关城,这六座星城连同那三座水门大闸负着守护主城之责,每座星城上都设有数十丈之高的祭塔呈鼎形而立,据说这是重建昆吾大城之初一位京师来的大司祭所设下的护城防御法阵,只是自大商立朝以来,昆吾之地便鲜有经lì

战火,即使是多年前的那场商夷之战,九夷也是未能到这城下便败退了,所以这个防御法阵是什么阵法从未有人亲眼见识过。

昆吾最大的酒楼清楼便是围绕着这鼎祭塔而建起来的六菱形建筑,说是酒楼其实应该称为舞姬之楼才更贴切,这清楼地上六层,层层都设有姬台,每到晚上,都会有舞姬到姬台上给酒楼的客人献舞,就连送水端菜的小二酒厮都会一两套戏把式。

姬峘自进了清楼之后,便不断的东张西望,整如一个乡下小子似地两眼发光,这摸摸那瞧瞧,旁边的胡英姿和张宝三都不觉离他远远的,装作不认识这人。

他们三人昨日入城之后便住在胡英姿在极法道城的家中,一觉睡到第二日的近午,姬峘想起林逸冰叮咛着一定要到清楼城一趟,为他的木甲办理注册手续,此刻他的木甲已随同那石甲·玉碟一齐放在战甲星城的库房之中。

在昆吾水域之内,除了巡逻的军甲以及一些特殊的甲人之外,一概不允许其余甲人随意走动,城中的治安是由身着纹盔的武仕来维护的,况且,真要是在城中战斗起来,那些动辄几层楼高的甲人也只会缚手搏脚的,论机动性,还是身着轻盔的武仕更胜一筹。

姬峘想着还有半月才能进入星甲学城的右学之中,自己虽急着查找魔物的线索,但听说只有凭着右学学仕的学牌或者另外的特殊令牌才能进入右学中的书窖,所以着急也是无用。一觉醒来便拽起胡英姿和张宝三,要他们俩带他到清楼来办理注册手续。

无奈胡英姿女儿人家起床之后还要梳洗装扮一番才肯出门,这顺着水下涌道坐着潜舟来到清楼城之后,三人已是饥肠辘辘,难得姬峘一路上如此兴致勃勃,胡英姿和张宝三跟在他后面都不禁觉得讶然。

胡英姿站在门前屏风旁张望了一下,寻了一个靠窗的座位,便让张宝三拉着姬峘走到饭桌前坐下,举起桌上立着的铁质铃铛“铃铃铃”的晃了三下,不一会,一个穿着清楼特有的藏青色小衣的小二走了过来,取下肩上抹布边擦桌子边问道:“三位客官看起来着是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清楼用饭?小的我推荐一道清楼特色的清烤河蟹,这河蟹是昆吾里最好的渔场刚打上来的,色香味俱全,包您满yì

。”

胡英姿搓搓小手,美滋滋的道:“好!便来一盆清蟹,一味溜鱼,先给我上一席‘玉玲珑’,你们两个吃什么?光菜可填不饱肚子哟,来到昆吾我便是主你们是客,不要跟我客气。”

边说着,她从腰间绣包中摸出一枚亮闪闪的盾币,抛到小二眼前。

姬峘见她说要请客,心中过意不去,自己在落石小镇时凭着坑蒙拐骗也是小有几贯积蓄,来到大城中住她家也就罢了,还让人家请客,实是不合自己的大丈夫之道,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想着,便伸手从半空接过那枚盾币,还给胡英姿道:“小娘子,哪有女人请男人吃饭这道理的?我虽不富裕,但一顿饭还是付得起的,多少钱?”说着便要从怀里掏出刀币来付账。

“慢!”胡英姿和张宝三不约而同的站起来,齐齐将他的手按在胸前,胡英姿一脸凝重地说道:“千万不要掏出来,万万不可!”张宝三也摇了摇头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你要将这刀币掏出来,咱们也不用在这吃了…”,

姬峘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自己好不容易忍痛割肉要请一顿饭,这两人便好像天要塌下来一般?见他俩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只好摆了摆手道:“好啦,好啦,我不付便是。”

两人观望了一下周围,看一切如常,便嘘了一口气,正要回身就坐,谁知姬峘张嘴又道:“那我也来一碗‘玉玲珑’尝尝鲜…”

此时虽已过午间用饭之时,这清楼的一楼大厅内却是人来人往的实是热闹,这一声正处变音期的话音却是让这偌大的隔间静了下来,说是隔间,其实也只是用屏风将整个大厅隔作几大区域而已,这么一来连带着整个清楼一楼都静了下来。

姬峘也感到周遭有异常,正要问怎么回事,但却见这两人凝在半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伸也不妥,缩也不妥,脸却是涨的通红,胡英姿盯着他的一双秀眼中更似含火焰。

“噗嘻嘻!哈哈哈!吖哈哈,你…哈哈…哎哟喂…小哥哥…您…噗哈哈,您真的要点‘玉玲珑’吗?”

那青衣小二已笑得弯下腰来,忙用毛巾捂住嘴巴,但这如喜鹊般悦耳的笑声却已响遍了整个清楼。

胡英姿和张宝三两人本来在想法掩饰,这下好了,不但周围的人,怕是楼上的人也知dào

是怎么回事了,这‘玉玲珑’可是清楼的一道有名的斋食,不但价钱昂贵,吃法也是颇多讲究,这由多种药食之料调配而成的斋食具有驻颜养肤、凝神定气等诸多功效,对女子来说是大有裨益,从未听说有男子点这既麻烦又无用的食物来吃。

胡英姿叉起腰,银牙紧咬,切齿怒道:“姬峘…‘玉玲珑’可是给你们这些乳臭味干的臭小子吃的吗?以后没有小娘的允许,你不准说话!不准出声!不准胡乱走动!不准…哼!回头再收拾你。”

她看了一眼那笑得“花枝乱颤”的青衣小二,脸上阴晴不定,忽的转怒为笑,腻声道:“孜儿妹妹,多日不见,你的易容之术可是越见精进了哈,只可惜不日便要嫁人了,这号称千面狐姬风光无限的清楼小头牌要是许给个穷小子那可是成就了昆吾的一段佳话,你说是不是,呼~呼~呼~”

看来胡英姿可真是被惹毛了,这素手轻掩,声腻如糖蜜,吐出来的冷嘲热讽却是一串一串的,姬峘趁着她正与那青衣小二说话时,可怜兮兮地望着张宝三,只是这平时一副人蓄无害,乐于助人,八面玲珑的小三儿,此刻却是转头望着窗外风景打着嘘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青衣小二捂着抹布笑得正欢,一听胡英姿的话,直是身子一僵,惊恐的望了一眼姬峘。

这小二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姬峘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同命相怜之意,便对她回以无奈地一笑。

孜儿见这穷酸小子竟还无齿地对自己笑,想起自己以后的生活,鼻中一酸,将嘴边的抹布往姬峘脸上一扔,“哇!”的哭了出来,边跑边叫道:“大娘!二哥哥!穆姐姐!我不要嫁人哇!我不要嫁给这个穷哥哥,啊!冰儿姐,你要给我做主啊…”

“孜儿,你这又演的是哪一出?在过道里大呼小叫的多失礼。”

“我…我老远便见小英姿往这边来了,只是…只是想作弄一下她…”

“哼!虽说小英姿平时总是脑袋身子一根筋,但毕竟有慧娘的一半血脉,连大掌柜都奈何不了她娘,你这小丫头来凑什么热闹?这下可把自己赔进去了吧,你和你那古怪老师定下的约定我可不管。”

经过刚才这场尴尬,姬峘却是知dào

了,自己昨日刚得罪了那臭名昭著的祁公子,今日又卷入了清楼和洛家女流间的暗斗之中,莫名其妙的成了胡英姿手中的一张牌,看着那边聊得春意盎然的三女,不时响起的几声巧笑之音确是让在旁的宾客如沐春风,姬峘听在耳里只感背脊发寒。

胡英姿看再这么闹下去这午饭就要变成晚饭了,便岔开话题,对孜儿道:“快去让厨子下菜,我们还有要事要办呐。”,

“你…你可要答yīng

我不许与我老师说。”

胡英姿不置可否,催促道:“快去快去,可饿死小娘了。”

她闻言正要迈步,却又回头“咚咚咚”跑到姬峘面前,俯身恶狠狠的低声道:“你也不许说出去!若让我老师知dào

了,我便让二哥哥先杀了你,我再自杀!哼!”

说着将姬峘手中的抹布一把抢过,消失在屏风之后。

‘难道旁人说出去的,你也要杀了我么…’姬峘心里咕哝着,却督见张宝三望着他,眼中充满怜悯之意,好似他明日就要上刑场似地。

这清楼并非寻常的酒楼,也不是文人俗士流连往返的风月之地,这里的女子都只卖艺不卖身,而且这大门上玉石一笔雕成的‘清’字之意不言自明,门前石阶下虽立着的是两尊婀娜多姿的舞女石像,并无人把守,但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在这胡乱生事,清楼的势力可不是寻常人所能招惹得起的,单就其能将这座聚集着三教九流各色人群的清楼城管理得井井有条便可一目了然。听张宝三所言,这里每日的人流量之大,不说是整个昆吾,就是在整个富饶的中原地带几大城中也是首屈一指,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清楼还是猎手商会在南方最大的分会,从清楼城门出外走官道便能一直通往青夷山脉,沿长江入水口逆流而上便能进入围绕在群山之中的三闽之地,这些都是地广人稀,穷山恶水,魔虫频现的危险地域,也恰恰正是狩猎者的天堂。所以,许多猎手番队都在清楼城中设有据点。

有人就有商,有商就有业,除了城中央标志性的清楼酒家,还有各式买卖利器法器甲器的商甲铺,以物易物的水下拍卖场等等。

清楼共分六层,第一层是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层,用屏风分作六个区域,中间是四余丈宽的祭塔底座,围着祭塔旁是一圈柜台,平时是用作交接买卖情报,晚上又可搭作姬台供舞女献舞,宾客赏舞之用。

姬峘等人用过饭之后,林逸冰便将他们引到一个挂着各种小竹筒的柜台之前,吩咐柜台前的黄衣小侍给姬峘作入会手续之后,便倚在一旁与胡英姿攀谈起来。

话说今日这林逸冰穿着却是与前些天的一身劲装迥然不同,一身蓝白相间的缎丝绣裙,随意披着的狐裘小衣衬着她一头乌黑的齐肩黑发,干练中更添妩媚神彩,走在过道上频频引人侧目,不过只绕着走了这一小段路,便已有几人与她打招呼,可见她在清楼中人缘极好。

“冰儿姐,你这身衣裙可是来自京城朝歌的‘锦线堂’?花色质地真是好kàn

呀。”

胡英姿羡慕的看着她,自己一年之中只有月余能呆在昆吾,而那在诗儒口中“此城只应天上有”的京城朝歌更是从未去过,所以看到这上等质地的衣裙,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偃师‘筑衣坊’呀,这是姐姐们要扔掉的衣物,我看着不错,穿着也合身,便要了过来,扔掉怪可惜的。”

“呃!‘筑衣坊’不是只给道门作术衣法袍的吗?”

“你有所不知,这‘筑衣坊’换了一位女坊主,说是就算巫衣道袍也要多姿多彩,一上任就大刀阔斧的改革,凭着‘筑衣坊’绣道相合的制衣之法,做出来的衣物不但样式独树一帜,并且穿着舒适,兼有提气养神之功效,对肌肤可是很好的呢,我的姐姐们便是顽固只认牌子,不过也好,她们不要,我也乐得接收,呵呵。”

胡英姿一听这估摸着至少值个一把盾币的衣裙竟是她们要扔掉的东西,不觉暗暗咋舌,也是有些明白自己娘家的姑姑表亲们之所以与清楼交恶的原因了,极法道城的洛家是道门之家,生下来便注定了将来是要当道仕的,这本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可是却苦了这洛家的女子,眼看着这对岸的清楼姑娘们穿得如此花枝招展,偏生这些道仕为了修liàn

,只能日日穿着那些为了提升道觉六感而唯独没有美感的术衣道袍,男道仕倒是无所谓,但爱美乃女人生来之天性,天性泯灭,就算道觉再灵也是只能孤芳自赏,整日郁郁寡欢,道门中许多巫女祝女尽管过了桃李年华(二十岁)却还都不曾遇过招蜂引蝶之事,‘筑衣坊’那糟老头子被自家孙女赶下台之事传到昆吾道城之后,着实让城中的道女们庆祝了好一阵子,胡英姿的姑姑洛瑛作为极法道城巫女们的头头,此时竟不在城中,不消说,定是到偃师城出谋划策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胡英姿也是觉得十分高兴,她这身轻罗术袍虽经过她娘亲巧手重新缝制,但来到这清楼之后,却是觉得那送菜的小婢都比她要来得光鲜,正要询问更多的事,却听到柜台前的姬峘急道:“咦!只有番队长才能接这签,这是什么道理?”

);

第四十三章 天狗帮

这猎手商会要入会可不像其他商会那样又要身份又要经过七关十六狱考验什么的,是个人有个半贯刀币都能注册,据说连没有户籍的妖都能入会,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门槛。

姬峘出示了户籍递上一串刀币,那柜台之后的小侍只是象征性的瞄了一眼,瞧样子就算姬峘在册子上写的名字与户籍上的不同他也不知dào

,然后示意姬峘在一个方形的软垫上印了一个手印后,一方青色的小竹牌便从姬峘面前的小缝中弹了出来。

匆匆翻了几下扔给他的纸册子,姬峘便迫不及待的询问那小侍。

“成啦?”

“成了。”

“能接签啦?”

“能。”

“那我要接那个签。”

“不成。”

姬峘一听却是愣住了。

“为什么?”

“请看您的牌令和阅读册子。”

看到这个如此呆板又不爱搭理人的小侍,只得自己细细翻看这纸册子,好不容易从这密密麻麻的条目中找到头绪:“只有番队长才有越级接签的资格。”

一看自己手上还热乎的青竹牌令,上面烙着一个黑色的‘丁’字,再望那榜签之上大大的‘乙’字,心不由得急了起来。

见姬峘如此着急,正聊天的二女便停嘴走到柜台前询问怎么回事。

原来姬峘想要接的是那乙字一榜之下的猎魔之签,他来到昆吾的目的便是寻找魔物的线索,他可没有去接那些诸如寻找王二家的剩饭儿,护送李三小姐到某某山寨当压寨夫人的兴趣和耐性,而这一眼看过去,只有乙榜之后才有猎魔的任务,而接了签才能打开这竹筒的封漆获知当中的情报。

张宝三知dào

他在想什么,在一旁劝道:“姬峘,这事可是急也急不来的,你刚注册,可以问问逸冰姐姐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提升等级,她可是这清楼一层青竹阁的管事呢。”

林逸冰从姬峘手中取过那本小册子,一边翻弄着一边道:“我看你操纵甲人虽已上道,但你一是不会任何武甲之术,二是未曾习得列阵之法,再者你的甲人并未内附任何釉器,去猎取魔物可是一件危险的事,别看这种猎魔之签报酬很高,但若没有充分的准bèi

,遇到魔物十人总有七成人回不来的,所以只有结队而去结阵而行才能提高成功的可能,一个人是干不成的。”

她并不了解姬峘此时的状况,便以为他与这许多来来往往于清楼之中的人一般,贪图这狩猎魔物的高额赏金,只有姬峘自己最清楚,自从成人礼那天九死一生被救了回来之后,他就意识到心魂之中存zài

一个虚结,一个看不到、摸不着超越于五觉之外的虚结,这莫以明状的东西让他本能的感到恐惧,危机之感一点点的与日俱增,他隐然觉得,他必须前进,否则,他将会被这一直盯着他的无形之物所吞噬殆尽。

当一个人想踏步前进时,只要迈开脚步,路,自然在脚下。

姬峘没来由的一个转身,然后踩到了一个人。

这人被踩到了脚却是不吭不躁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是一个和姬峘身高相若的男孩,细眼宽唇,背头长辫,典型的一副平常贡民的模样,是那种一扔到人群中便扒拉半天也寻不着的人。

可是他却引起了姬峘的注意,不是因为踩了他一脚,而是他挂在胸前的那枚黑色的令牌。

这是一枚石制的令牌,姬峘离他如此之近,甚至能看到这令牌上那浮刻着的图案,一只背张双翅脚踏祥云的狗形怪物正啃着一张圆形的大饼,他知dào

,这是只有番员才会在令牌上刻下的番队标志。

姬峘踩着他的脚,看着这块令牌的标志,内心澎湃,只想着如何加入这个番队。

他看着姬峘,姬峘看着令牌,呆立了半晌,他双眼眯成一条线,微笑着说道:“你踩了我一脚,这便是缘分,队长说了,有缘人必须让他入番,所以你便加入我们‘天狗帮’吧,我知dào

你要接什么签,恰好,那个猎签也是我要接的。”,

他说话的声音和缓宜人,语气却是近乎懒洋洋的,这番让姬峘激动不已的话在他口中说出来便好像一边如厕一边抬头望着蓝蓝的天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呵。”一样的感觉。

姬峘不自觉的相信了这人,可林逸冰在这清楼中可说是阅人无数,刚才这一脚看似是姬峘不经意踩上的,但却瞒不过林逸冰的眼睛,她不知dào

这人为何故yì

这么做,虽说各番队的人有时也会到清楼来寻找有潜力的新人,毕竟这个行当,行一次签,做一次稍大的任务,有人员死伤是在所难免的,但以这种随便的理由来拉人入伙殊为可疑,便道:“看你这牌令,你已是墨岩猎手,应该已经可以到二层接签才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有队长要的东西。”

他接过姬峘递上的青竹牌令,迈步正要往柜台走去,不想另一只脚却被胡英姿一脚踏上了,她昂首道:“我也踩了你一脚,是不是我也要入你们‘天狗帮’呀!”

这一脚显然是林逸冰暗中示意她来试探的,却是让这人有些意wài

,瞧了她一眼,随即便道:“你也随我来吧。”

后来才知dào

,这人名叫太白,倒不是他长得太白,据他所言,这是那位番长随便给他的名字,然后他也就随便的接受了。

胡英姿糊里糊涂的入了猎手商会,又不明不白的进了这个叫天狗帮的番队,这也就罢了,当她从林逸冰口中得知这个叫天狗帮的番队成立了已有年余,但一直都只有三人,接签解签记录一直都是这个太白一人,那所谓的番长从未露过面,他口中第三人想来也只是充数而已,因为成立一个番队一定要有三名以上的番员,她便觉上当了,生气的拉着姬峘道:“我要退番!定是他这个什么天狗帮一直无人肯入番,今日竟使这拙劣手法骗我们加入,不行!要入也要入个大的番队才行。”

姬峘道:“可是,这签已被他接下,若是找别的番队又得费一番周折…”

“到底是什么任务?你这么着急的要一探究竟?”

“签名叫龙巢寻物!”

这青竹阁乙榜之下当然不会有真zhèng

的猎魔任务,事实上即使是二楼的墨岩之阁也是鲜有直接提供情报去猎取魔物的任务,往往都只是提供一些模糊甚至有些捕风捉影的信息,毕竟,在这战后的数十年间,大商朝不但多次举兵对国内领土进行地毯式的大扫荡,还在各城各郡甚至小镇偏乡中布下军哨,明里的魔物已经非常稀少了,这些所谓的猎魔之签是一年比一年数量减少质量下降,每天接签的人很多,下签的人也不少,所谓下签即是任务未完成但却能提供有用的情报,弃签可是要扣钱的,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前仆后继的猎手源源不断的为商会提供着魔物的情报,单就魔物踪迹而言,这是朝中的情报网所远远及不上的,许多军中探子触及不到的盲区甚至是朝土之外都会有猎手带回消息,这些亡命之徒可是不会管你什么国界什么政治的。

张宝三也凑了过来,一看他摆在饭桌上的地图,便道:“咦?这不是年余前那只蜥龙的巢穴么?”

姬峘听了他的话,忙问道:“你知dào

这龙巢的情况?”

“当时我正好到昆吾的姚家药行给我娘取药,你也知dào

,我娘的病所用到的药材只有姚家药行才能拿到,这条龙出现在昆吾辖地之内,并且还在山腹中筑了巢穴,这消息传到城里弄得当时人心惶惶的,已经好多年没听说有魔物在附近出现了,我来到这的时候正好赶上坎水关城的屠龙大庆,所以当时便留意了。”

“依我所知,这些魔物都已经被赶到荒芜人烟的地方啦,这头龙怎么跑到这昆吾辖地来了,看样子虽是在边境之处,可也危险得紧。”胡英姿显然也知dào

一些事情。

张宝三似乎是被往事勾起回忆,说完话之后便怔怔的出神望着窗外,胡英姿问他的话也没听到。,

太白这时办完接签手续走过来,听到他们的谈话,便笑道:“那地方之前一直被昆吾守军设为禁区,最近才解禁,我一直想进去看一看,这次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太白这人虽有点神神mì

秘的,但接触了几个时辰,看来也不是什么坏人,说不了几句话便咧嘴眯眼的笑了起来,问起他的经lì

来由,他也只是“呵呵”眯眼一笑带过,这让胡英姿老大的不爽,若不是好奇想跟着姬峘去龙巢一探,早已拂袖而去了。

林逸冰看他们要接这签去这个地方,忽然想起一事,便对姬峘道:“既然你们要去这个地方,也顺便帮我一个忙,我已让人着手为你那甲人做注册准bèi

,但还需等些时日,毕竟你这一不是军工商工所作,二不是在册的工坊所有,又和氏族谈不上关系,为我做这事,我也好以清楼之名给你办一个临时的出入甲牌,到时更好名正言顺的给你的甲人烙名。”

这烙名便是给甲人授予名字,一般是由制作这个甲人的匠人或工坊坊主起名烙名的,军中的甲人都是批量制作,所以在设计制作之初便已烙上名字,而氏族领主所属的甲人常常会在名字周围加上氏族的图腾花纹等,像姬峘这种民间独立制作的甲人则需上报兵库的军械处,若是需yào

名号只有加入军队或者是猎手商会,而姬峘可不想受军规的那一套的限制,所以便选择了门槛较低的商会。

姬峘忙起身抱拳一躬,道:“多谢冰儿姐,这事便包在小弟身上!这授名之恩,我姬峘没齿不忘,以后有用得着小子的地方,尽管差遣便是。”

胡英姿见姬峘难得这么正儿八经的,嘻笑道:“冰儿姐便是这等好心肠,要说我啊,定要好好敲他个几笔,冰儿姐的石甲·玉碟在昆吾一城数十郡里那可是响当当的名号,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就算她做不了的事,你那薄片甲人便算是操心又作何用?”

林逸冰也笑着接道:“这注册烙名可不管我那玉蝶儿什么事,我嘛也只一张口吩咐一声的小事,你要说报恩,可得顺着我这起头一茬儿一茬儿的往上报呢,呵呵呵。”

);

第四十三章 古道回娘

昆吾城虽为一方大城,坐拥着数十郡区,但它却是处在边境要地,牢牢把守着大商的西南扼地,从坎水关城方向出外走百十里路,便能看到隐没在群山绿林之中的一条古道,这条古道据说是修自夏朝时期,是当时通往古老的东夷部族领地的唯一官道,便是到了商这一朝仍是商夷民间通商的必经之路,更是兵家必争之地。

这如九曲鱼肠般穿行于群山峻岭之中的古道,便是在大商南部各方诸侯间酿酿上口的‘回娘道’。

‘回娘道’九关十六隘,蜿蜒流转,便如古时出嫁女子回娘家时的思绪千结,当中各般滋味,只有行过这一路才能体会。

说起这‘回娘道’,倒还真有这么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这不得不提起夏时的小史,传言在夏代鼎盛之时,夏国疆域比现在的商国还要大得多,北起太行山北嵬,西至昆仑山东座,东接莱夷半岛,而南部则直达当时的东夷边境。

东夷与夏国百年来世代交好,南国民间更是亲如鱼水,这条古道便是朝中出资,两民出力,在夏国与东夷之间群山之中开凿出来的商道。只是到了孔甲这一朝,夏王迷信神鬼之说,不但四处设鼎立教,便连离宫瑶台中的妃子们尽数都是各方各部搜来的巫姬祝女,当时的夏后便是东夷部落昔日的天女。

这东夷天女为侍奉一氏之神的天职,七情不近,六谷不入,汲四方之精华,祭天地之气行,巫法可说是登峰造极。

她在孔甲登基大典时被钦点为后,尽管是百般不愿万般不舍,但为保两国社稷,万民之安,只能卸下神职登而为后,望两国在她这一代更能亲为一家。不料嫁入夏国之后非但被限于离宫,禁足出行,还得忍受宫中百妃争艳斗角的千般刁难,这奢霓浮华的王家倾宫让这位生长于青山绿水的天女大为不爽,每每听闻朝中议政有天灾地祸之时,便借口遁逃离宫,出外云游布法,为灾民渡水解旱,所以在整个夏代民间野史之中,这位来自异邦的天女是奇闻轶事最多的王后,在‘回娘道’削壁上不时能看到的甲文碑字,便是后人为了纪念她的功绩所篆刻的。

夏朝百国朝贡的盛世之象只到这孔甲一朝,随后连年战争灾乱不断,各方诸侯接二连三的自立为王,据说这起因缘是这位王后的一次回家之行。

古时出嫁女子不得随意回家探亲,这俗礼便是从王家传到民间的,寻常女子出嫁后一年只有一次探亲的机会,积累了一年的思念、苦水夹着归家的喜悦可说是五味杂陈,更何况是这已三年不归的天女。只是她这次归家之行,不知何故便失踪在这条群山之中的栈道里,接下来便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东夷起事,群侯并举,孔甲驾崩,夏桀即位,群魔骤起,天下大乱……

“哼!什么失踪!分明是孔甲这小子派人追杀绮女娘娘,那些什么正史全都是胡说八道,绮女娘娘虽不是道门中人,但却是咱们修道之仕人人敬仰的神巫,又怎会如此轻易的失踪呢?”

胡英姿还未净身入门,却以道门之仕自居了,看着她单手叉腰,气鼓鼓的揪着太白的小辫子,姬峘笑道:“莫非你还知dào

这位天女娘娘更多的故事?看了这《天女赋》,却是让我好生敬仰。”

“那是自然,除了我爹爹的兵甲之事,我最喜欢的便是娘亲口中绮女娘娘的故事啦,她在我们这么个岁数的时候,就已经游历这南方诸国,为万民排灾解难了。我娘说,这绮女娘娘便是得知了夏国的秘密才遭追杀的,她一生研习巫法,学的尽是翻云覆雨,祈天纵象之术,又怎能逃过那些杀手的追杀?她手中那件惠及万民的法器·三音琵琶后来便是在那离盘石关仅有一弯之隔的地方找到的,这器不离身,她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过了那关便是她故乡的国界了,真是可悲可叹呀。”,

自清楼接签之后的第三日,姬峘一行乘着太白的‘珑硨’一路游山玩水,不像是在行签,倒像是游玩来了,这不,他们一路行至‘回娘道’山中入口处,看到刻在山壁上的《天女赋》,姬峘便从‘珑硨’上跳下,摇头晃脑的朗诵了起来。

太白也是经常来往于这个地方,驱硨驾轻路熟,不走官道,尽是循着林间小道走,也亏得这六轮‘珑硨’设计精巧,即使是硨后坐着一台木甲,行驶在这崎岖的山林中愣是不觉颠簸,走官道两日的路程他一日便到了这群山脚下。

看到姬峘对《天女赋》兴致勃勃,显是对这南国的人文轶事知之甚少,太白便将这段夏时小史给姬峘娓娓道来,谁知胡英姿一听这绮女娘娘被说成是无故失踪,甚至更有愚言说是在这‘回娘道’坐化登仙了,便气不打一处出来。

“说起这东夷,不就是现今九夷之前身么,几日来看坎水关城张灯结彩的,莫不是九夷的天女又要出使朝歌啦?每年年末她都要携百族之礼到朝歌参加百方朝贡,这昆吾便是她出使的第一站,不知今年能不能一睹天女的风采,她的舞技,可是让我娘都自叹弗如的哦。”

“去年她是在初冬飘雪之日来到昆吾的,看这山中黄叶已尽,天上阴云绵绵,我们加快硨程,一来一回只需五日,但愿不要生出什么节外之事才好。”

“不定在这‘回娘道’前方便能遇上九夷的礼硨之队呢,上一次看到天女还是在我小时候哟,真想再看一次…”

“你一个小女子,不思男人,成日尽想着看女人,倒是奇也怪哉…”

“哼!你们这些臭小子有什么好kàn

的?天女之舞,又怎是你们这些好色之徒能看懂的?”

“诶哟!小…小娘子!疼…我怎的又成好色之徒啦…”

*

革纸地图上所标出来的地方,距离回娘道上的第一关——青石关还有好一段路程,这山林中原本无路,只是按照地图中所标记的几点一路走来,不时能看到有人为砍树开路的痕迹,看来这条路不止一拨人来过。

“这签原本只是丁榜下的一个普通的签,只是最近才升至乙榜下的,据密筒中的情报来看,在我们之前已有三拨人马来过了,两拨下签,一拨弃签,这弃签的,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咦?不过是去寻一种叫‘萤菇’的草物而已,原是这么危险的签么?还取名曰‘龙巢寻物’,累小爷大失所望,若不是你要求,我连甲人都不会带出来呢。”

“呵呵,难道你看不出这下签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姬峘想起《博物志》上有提到过萤菇,便答道:“‘萤菇’出现之地多有燧石,莫不是为了燧石矿而来?但这燧石非是稀罕之物…我倒是想不出有什么危险的。”

“商会中契签成千上万,单是青竹的猎签便有几百,不但要会鉴签,这行签也还有门道,你我都不是为了这解签的报酬而来,学会揣摩签中之意可是很重yào

的喔。”

说完太白神mì

的一笑,姬峘一愣,旋即便会意的一笑,拱手道:“呵呵,却是被你看出来了,恕小弟驽钝,不知当中还有什么玄机?”

“萤菇虽不常见,但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燧石也不是贵重的矿石,可是,蓝色的萤菇就不同了,极少有人知dào

,蓝萤菇之处最有可能含着釉石矿,釉石矿可是制作釉器的主要原料,这下签之人,必是在搜寻釉石矿的踪迹。”

“釉石?釉器又是什么东西?”

“呵呵,釉器对甲仕和武仕来说可是一件宝物,就像法器对于道仕来说的价值一样,只是釉石太过稀少,制作釉器更是工艺复杂,所以釉器比之法器来说更是稀少而价值不菲了…”

“啊!我也听爹爹提起过这釉器的事,他说一台嵌上釉器的甲人,便像是随身带着一位灵祝师一般,即使是手持木刀,也能断金裂石,更是能破法解术,可是神奇得很呢!”

胡英姿一直插不上话,正自无聊,听到太白提起这釉器之事,便兴奋的一挪身子,断了他的话头。

姬峘听了,想起一事,脱口而出道:“莫非那石甲·玉碟之上也嵌着釉器?!”

“这有什么奇怪的?身为清楼的护楼甲人之一,若不嵌着釉器那才奇怪呢!”

看着姬峘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自顾沉思起来,另外两人便也住嘴不说了。

他们在山林中上山下坡的行了一日,在傍晚时分,天色渐黑之时,太白将珑硨停在一块大石之后,说道:“接下来离我们的目的地不远了,但是我们要穿过一个麻烦的地域,我虽不想节外生枝,但为以防万一,你还是坐上你的甲人,我以最快速度穿过那个地方,你们可要坐稳了!”

胡英姿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地方?天就快要黑了,你认得路么?”

“那是绿盔贼出没之地,所以我们要趁着夜色行路,而且,要寻那萤菇也只有在天黑时才更容易看到。”

);

第四十四章 夜探龙巢

深秋的山林之中,入夜之后便是一片漆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只闻山风吹过,黄叶落地的沙沙之声。

两座巨大的山影之间,忽见两点细碎的光在山沟里时隐时现。

轮子碾过碎石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轮轴高速转动时发出的离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一辆珑硨打着两盏冷嗖嗖的萤石灯正沿着小溪往东疾驰,速度之快,竟在汩汩的溪流之中拖出两道白色的光痕,它背后的黑暗之处,几星微弱的流光正跟随着它跳动前进。

溪流在一块山石之前便往北拐了,这珑硨却是直直向水中冲去,溅起一片水花,在离这块山石不到一丈之时,突然中轮一收,前后轮臂缩起,“嘭”的一声,爆起一阵水雾,竟是跃起足有一丈之高,带着一声娇呼攀上了那块板石,又顺着这块板石疾行而上。

“你不是说要隐秘行驶么?怎么又突然加速发出这么大动静,可吓了小娘一跳。”

“我们已经被发xiàn

了,姬峘!加快速度,尽快甩脱他们!小心他们的绊龙索!”

话刚说完,太白提紧轮舵,左脚一踏脚闸,胡英姿只闻硨前硨后响起一阵刺耳的爆音,仅来得及紧了一下胸前的固定带子,一阵剧烈的颠簸之后,竟是感到身子浮在了空中,再看硨外,吓得她花容失色,“哇!~”的一声大叫起来。

珑硨从那板石之上冲入半空,硨下是一片悬崖,而对面的山壁比这还要高出一筹,眼看就要撞上石壁落入悬崖之中。

跟在珑硨后的透木甲人也顺势跃起,以更快的速度飞到珑硨之下,将这珑硨顶入对面山上的灌木林中,随后翻岩而上,夜色之下,便如一抹星痕消失在丛林之后了,那看起来足有数百斤之重的板石竟被它蹬得从泥地中抬了起来,“轰”的一声又砸到了地上。

硨影消失了没一会,一个四丈之高的黑影便出现在板石之上,悬崖一侧点点绿光时隐时没。

“让两只老鼠逃了进去,会不会…”

“嘿嘿,不妨,他们出现在这,一定是要去那个地方,等老头子一到,正好一锅端了,嘿嘿嘿!”

“小小六,这老鼠也能吃么?干完这一票我要二小姑儿也做一料尝尝!”

“呃…”

*

他们三人在越过悬崖之后,便一路往北疾行,翻过一个山坡,绕过一个山头,在一处山涧水道旁停了下来,此处是薄雾笼罩,在珑硨的萤石灯照射之下周围一片氤氲。

胡英姿一下硨,便觉四周尽是温热的水汽,水道中的水流微微泛着白汽,她伸手试了一下水温,说道:“水温热而不烫手,闻起来有一股刺鼻的磺石之味,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个温泉呀?”

“这热水流是从那山中流下来的,沿着这条溪流上山应该能寻到那个溶洞的入口。”

“刚才那些人却是不跟过来了,这当中定有古怪。”

“不错,我们还是先休整一下,装备好再进去吧。”

说着,太白褪去外衣,从硨中拿出一套甲胄,便穿戴起来。

胡英姿看他这套甲胄与平常城中武仕的防护盔甲十分不同,这是一套灰白的石质铠甲,由一片片镂刻图案的石麟嵌成的铠身之上,两壳肩甲却是镂空的,便好奇的道:“你这是什么盔甲,怎么看起来四处漏风的?这镂花衬起来倒是挺威风,可看起来却是不堪一击呀。”

卡紧臂甲,太白笑着对胡英姿道:“这是镂铠,与军中兵士常备的纹盔不同,纹盔是阵盔,而镂铠是武铠,功用不一,构造自然不同。”

胡英姿拿起头盔一边抚摸着盔上的镂空花纹,一边道:“什么阵盔?什么武铠?倒是玄乎,咦!这里面刻有字!石铠·蛇形,莫不是这镂铠也有名号?”

太白从她手中接过头盔,道:“这是当然,一套镂铠的造价可是与一台精铜甲器不相上下呢,而且造甲匠易寻,铸器师难觅,大商机甲风鼎盛,镂铠自然不常见了,呵呵。”,

姬峘疑道:“莫非你不是大商之民,你一直与我们隐瞒身份……”

“嘘…不要随便探听别人的身份,你我同一番队是缘,同接一签是份,由缘起亦由缘分,我们只是同路的朋友,不是同道的兄弟,有些事情,你还是知dào

得越少越好。”

被他隐在头盔之后的眼神盯着,姬峘感到浑身的不自在,太白自穿上这套镂铠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好像与平时迥然不同起来,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正像他说的,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要探查清楚的东西,姬峘本是豁达之人,觉得深究他人之事对自己也无甚好处,便转言道:“呵呵,倒是小弟失礼了,既然你我以朋友相称,那给我说说这镂铠之事无妨吧?它的造价堪比甲器,肯定自有其独到之处。”

太白一抖身甲,道:“前路未卜,正好我要一整身甲,便为你们武一技‘雪涟’,让你们开开眼界。”说着,双手分别从腰侧缓缓抽出两把银光闪闪的链刀…

姬峘曾与胡英姿偷入胡大统领的书房时见过胡统领的将盔,也翻阅过她家书房里的《统军志》,知dào

这大商的军队编制中有阵、甲、道三说,阵便是指仕之阵,一番身着纹盔的军士配上一位祝师,甚至能与一队甲人相抗衡,据说在夏商大战之前,商国军中便是以阵道结合为主的,祝之奏舞加持,配合纹盔兵仕的阵法,不说所向披靡,但在战争之中却是胜在数量庞大。

只是看这太白武得遍地银光的技法,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军中所授的战技,倒是合了这‘雪涟’之名,直看得胡英姿两眼冒光,不住赞叹:“好漂亮的刀法!”

这如银光泻地的刀法,姬峘看在眼中却是若有所思,自他从腰侧抽出这两把九节链刀的时候,姬峘便注意到在金石交碰之声中,隐隐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颤音,他一展链刀起武之后,这夹在刀风之中的颤音更是随着刀势的起伏一顿一挫,身旁的水汽不断的向他涌去,掠过他身甲上的片片石麟,发出“呼呼”的风声,让人感觉好似置身于凛冽的冬日雪地上一般。武到极处,铠甲上竟漾着白色的光晕,随着他的身形扑朔留下了一圈一圈的残光,半晌之后,便见他突然浑身外甲“沙啦啦”一抖,收刀撤招,由极动变为极静,这漫天满地的流光便如一块大石砸在雪地之上,激起漫天的雪沫,化为片片雪花,融化在这氤氲的夜色之中。

“镂铠之所以称为武铠,是因为没有一定的武技,是无法尽发其能的,我们走吧。”

两人愣愣的看着他踏上珑硨,半天才回过神来,随步跟上。

*

姬峘一行所要进入的龙巢,便是处在一座灰岩石山之内,这座灰岩石山虽看起来十分高大,但山腹之中却是中空的,形色各异的溶洞岩道如蛛网般连布,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其中,想到那签中提到的龙巢便是在这近百个溶洞中的一个,姬峘便觉得上当了。

胡英姿更是指着地图上的小红叉生气的道:“这签主也太可恶了,如此大的一座山,洞道一个套一个的,我们要找到什么时候呀?”

“你不是说这地方曾是禁区么?而且当初屠龙的那些人是怎么找到的?”

太白将硨驶入水中,逆着水流行入一个叉口,转头对姬峘道:“那条路早就走不通了,几月之前的一场爆zhà

,将这山北面的一条峡道给炸塌了,那一连串的爆zhà

据说把那巢穴也给埋了,不知dào

是真是假,我在意的不是那只笨龙的巢穴在哪,而是它在此地筑巢的目的。”

姬峘沉吟道:“莫非与你之前提到的釉石有关?那炸石毁路的怕是盘踞在这附近的绿盔贼吧?只是…”

“顺着这水流一直走便能寻到那泉眼,龙巢就是在那附近无疑,到时还需你这木甲助我一臂之力。”

姬峘转首望着硨外,看着这在白光下映得光怪陆离的洞壁,缓缓的道:“看来,你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你放心,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这山中的溶洞,据说是由山腹中的一眼温泉水经过千年万年的时间冲刷出来的,想必在以前,这里的水流定要比现在要大得多,因为要冲刷出这五六丈之宽的溶洞河床,仅仅是现在这细枝末流可是做不到的。

珑硨在这山腹溶洞中行了两个时辰有余,涉水爬坡,一路往上终于到了尽头——一瀑洞中小池塘旁,这一路上的水流,便是从这塌乱的一堆乱石缝中溢出来的,形成一帘帘的小瀑布。

“这堵乱石之后,必是那泉眼无疑。”

“这水蓝莹莹的好漂亮呀!如果说水是从这儿流出来的,为什么一路上的水流都不是这种颜色的呀!”

“这水中估计含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而且这东西对周围的气温十分敏感,你看,越是临近石缝的水越是湛蓝,越是有一种滑腻的感觉。”

姬峘蹲在溪流之侧用手捧起这水,嗅了嗅,却是闻不到在山下时那种刺鼻的硫磺之味。

“不错,我怀疑这溶洞堵石之后的泉眼之旁有大量的釉石矿,若是我猜测正确,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话刚说完,只听“蓬”的一声,珑硨之后便如孔雀开屏般,张开一个径长约有七尺的伞形之物,正对着那堵乱石瀑布。

“姬峘,你那木甲的甲片是什么材料做成的?给我一份样料,我需yào

借你的甲人之力,破开这堵石墙!”

);

第四十五章 破壁

姬峘从木甲中取出一片黑色半透明的甲片,递给他道:“这堆石头墙显然是山体塌下堵住了洞口,后面不知有多厚呢,别说是我这木甲,就算是巨石甲来也够忙活好几日的,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有这千蝠幡,加上你的木甲,或可一试。”

“千蝠幡是什么呀?是这张黑黝黝毛茸茸的布伞么?”

“千蝠幡也算是一种木机,这后面的幡伞据说是用蝙蝠的翅膜做成的…”

“蝙蝠?咦?哇!你怎么不早说呀!”胡英姿正摸着这珑硨后的幡伞觉得舒服,一听太白的话,吓得忙一脚跃开,跑到溪边洗手去了。

姬峘也问道:“你是说这木机·千蝠幡能让我们破开这洞口的堵石?”

“不错,这千蝠幡可是比大灵祝还厉害的木机,只是每用一次都需消耗一枚下品熵石,因此没有多少人会用这种烧钱的木机。”

胡英姿一听,咂舌道:“一枚熵石?!即使是下品的熵石也可得要一枚车币呢,这还算是便宜的啦,前阵子我花了好一把盾币为我这轻罗术袍的腰绣带换了一粒熵石,也是与那商甲铺的臭货郎砍了好半天价才拿下的,小白儿你可真是有钱呀,小娘我还真是看走眼了…”胡英姿看他说要花掉一枚熵石就如她扔两枚刀币叫一碟盐炒花生一样眼不眨心不跳的样子,便感叹起来,一枚烂银车币可是能换上一百枚好几把的生铜盾币呢!

他们正说着,只听“叮!”的一声,太白钻进硨中查看了半晌,又钻出来,将原木锻片还给姬峘,古怪的看着他道:“你这甲人的甲片竟是用原木为材料的?我一直都在猜测你的甲人是怎么做成的,我见过的甲器也不少了,却从未见过像你这台甲人这样的,甲片薄得透明,嗯,这么看来,用一枚熵石确是过多了,我将珑硨上的那半枚换下来正好。”

姬峘听得一头雾水,问道:“此话怎讲?”

太白一边走向硨头一边回头道:“你不知dào

么?原木又称魔之木,至于为何这么说,你一会便能知了,到时可要好好控zhì

力道喔,不然你我都得埋在这山腹之中。”

待太白将千蝠幡调整完毕,又“叮叮当当”的将珑硨用固定架钉在水中,姬峘已纵上木甲,来到石墙之前。

胡英姿站在太白身旁,看着这站在溪水中,被映得黑甲里隐隐泛着蓝光的巨人,问道:“这些堵石足足有甲人的三倍之高呢,他区区一个木甲…”

“你只需好好的看着,他这木甲,没嵌上釉器却是可惜了…”

珑硨的后部的离音逐渐变得刺耳起来,好像有某物在幡伞之后高速的转动着,硨身更是随之剧震起来,流过珑硨轮边的溪水激起阵阵水花,若不是珑硨旁还有固定的支架,这珑硨看样子便要跳动起来。

“嘎巴!”

硨中一声如小孩子啃碎豆子般细微的声音响起后,紧接着便见这千蝠幡的幡面一幅剧震,硨后的空气呈扇形般振起,那硨下的溪水竟漫漫然向甲人之处反卷而去,在硨后两盏萤石灯的映照下,好似漫天湛蓝的冰珠在空中漂浮、碰撞着向透木甲人之处撒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

胡英姿惊讶的望着那透木甲人,浑身甲片在这千蝠幡发出的波场中竟忽的冒起幽幽黑光,好似周围的光线一碰到这木甲的甲片便被吸进去了,那如星空般深邃的甲片之后,点点光痕忽隐忽现,随着甲身的缓缓移动荡漾着时陨时灭,通体黝黑的冲击矛螺旋般的矛尖之上串起丝丝蓝白电弧,直指身前乱石墙。

身在木甲之中的姬峘感到浑身充满着使不完的力qì

,若不武将出来,这甲人便要不受自己控zhì

了,想起太白特意叮咛,这千蝠幡仅能持续一刻钟的时间,他必须在这一刻钟之内将这洞道通了。

他似乎融入身后这巨大的身影之中,那是魂与魂的融合,一股豪气从胸中不自溢出…,

此刻的他已是无所不能,即使前方是铜墙晶壁,他也能一往无前…

遂手一提晶矛,躬身而上…

自透木甲人那闪着电弧的一矛贯入乱石墙之中开始,这洞中便刮起了阵阵狂风,风中夹带着的,不是石块,不是碎砾,而是那呛人的灰土,胡英姿只能双手一拍,引动周围的气流,卷起一道风岚将自己与太白包裹起来,透过外面紊乱的尘风,仅能隐约见到暗处那暗淡的星光和不时串起的电弧。

在千蝠幡发出的波场掩盖之下,姬峘的木甲人即使是这么大的动静,却听不到一点的声音,胡英姿只觉耳边呼啸的尽是风声。

这洞中的塌石远比姬峘想象中的要长,即使他那武动范围最大的荡矛,卷起的阵阵罡风将周围的石岩切成齑粉,再运上他迅捷无伦的步法一路向前,一刻钟的时间很快便要到了,而前方的石墙好似无穷无尽。

焦急的他突然灵光一闪,遂将身形一顿,前脚一沓石地,将全身工力聚在手上,单手急速的卷荡起矛身,矛尖处瞬时带起一卷闪着粗大电弧的罡风,直直向斜上方钻去。

这时他也正好也感到那股充满力量的波动正渐渐消失…

半晌之后,前方响起震耳欲聋的爆zhà

声,一道狂风从前方四丈宽高的洞口处刮过来,姬峘只觉两眼一清,一股清冷的光从前方透了进来,这洞道,通了!

暗色之中,透木甲人头部两眼幽光逐渐暗淡下来,姬峘呆坐在狭窄的舱室里,脱下眼罩,就着点点的微光环望着周围,这里的一管一线,每一处机件都是出自他手,可是现在却是觉得,这木甲是如此的陌生…

“木甲…星痕…吗,莫非是那臭老头趁我不在时对这木甲动过手脚…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姬峘正在黑暗中喃喃自语,掺杂着淡淡的思念,思考着,又被打断了。

“姬峘!你还呆在这做什么,后面就要塌了,让你破开这堵石墙,你怎么自己又开了一条道?快走快走!”

听到太白焦急的声音,姬峘忙戴上眼罩,启动木甲,三步作两步的往斜上跑去…

“轰隆隆”一阵回响,珑硨刚冲出洞口,那石壁处的几块石笋便砸了下来,堵住了洞口,这三人只觉心惊胆寒,若是再迟一些,他们都得连硨带甲的埋在里面。

姬峘所打出的洞口,离地两丈有余,身体灵活的木甲还不打紧,可身在硨中的太白和胡英姿可就没这么好受了,珑硨固然结实,可从两丈多高的地方砸到地上,两人也是被摔的七荤八素,胡英姿好半天才从硨中爬下来,一看到正从木甲处走过来的姬峘,便来了气,“噔噔噔”的快步向他走去。

“小娘子,你…”

姬峘正想发话,却被胡英姿纠起脸颊,娇声怒道:“姬峘!好好的洞道你不走,偏要自己挖一条道!想害死小娘么?”

姬峘被她纠得“哎哟,啊哟”的直叫,好不容易挣脱了,忙跳开她的身边道:“我们这不是还活着吗,再说了,我哪知dào

这洞道会拐弯啊…”

“唉…生亦何苦,死又何欢,如此苦痛的活着,不如让婢家送你一程吧…”

语声幽幽,自四面石壁传来。

姬峘只感身躯一紧,自己竟被腾空提了起来……

);

第四十六章 挥刀断情丝

一道清冷的光从穹顶洒下,光柱的尽处,一尊头顶甄瓶的石像正沐浴在月色之中,晶蓝的泉水自瓶口汩汩溢出,水幕之下,婀娜的身姿似是莹莹然随波而动。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拱形穹洞,穹洞顶上林立的石柱石笋在中央浅水池的映照下粼粼波动,在石柱之上,成片散发着荧光的菇形之物似是随着粼波此起彼伏。

姬峘突然被横提而起,只觉得好似有千百条丝线捆在身上,勒得他浑身骨节“咔咔”作响,待他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已经被绑在一条石柱之侧,再看自己的身上,一缕缕细如蛛丝的丝线正缓缓的收紧,别说是动弹了,此时他连一呼一吸都十分困难。

‘到底是谁!一上来便要取小爷性命,呜!再这么让这些丝线勒紧下去,小爷就要归位!’

朦胧间,姬峘只见一个身着白衣,一瀑青丝秀发正缓缓向自己走来。

‘这女子竟能踏空而行,到底是什么人?我并不认识她呀!’

他正勉力用手臂撑起身上的丝线,两眼盯着那从石像之上空徐徐踱步而来的女子,心中满是疑问。

一旁的胡英姿也是呆了,刚才还好好的说着话,这没几下他便被捆在了石壁之上,见他痛苦的模样,心中一急,就要上前解救。

“别过去!回到珑硨里,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可是!姬峘他…”

“你上去也只徒增麻烦,她已在这里布下盘丝之阵,我要护着姬峘已是吃力,到时可管不了你了…”

太白把话说完,抽出身侧的链刀,甩出一道光弧直向那女子和姬峘之间裂空劈去。

那女子见眼前那一道蛇一般的光链掠过,后退了一步,看着着下方的太白顿了半晌,幽声道:“百喜儿,你要做什么?”

太白扶了一下头盔,眼中微光一闪,道:“我已不是过去的百喜,此刻我名叫太白,你…怎么知dào

我会来这里?”

那女子听了他的话,浑身一颤。

“你…别胡闹,若是让少主知dào

了,可没好果子吃,我虽不知dào

这半年来你身上发生什么事,可…擒住这小孩,是大功一件,回去禀上少主,说不定能将功赎罪…随我回家吧,好么?”

太白正往姬峘所在的那段石柱处走去,听了她的话,身形停了下来,叹道:“多年以前,我便没有家了…”他仰望半空之中这一袭青丝白衣,似是呆滞了一下,忽又问道:“他要抓姬峘干什么?”

“少主之意,又怎是你我这等仆人能揣测得到的…”

“我早已不是他的奴仆了!!”

太白这带着愤慨的吼声,吓了那女子一跳,惊讶的望着他,转而便又叹了一口气,幽然道:“看来还是让惊鸟小姐说中了,半年前突然失去你的踪迹,我便隐然猜测…”

太白闻言看了一眼那道光柱,道:“你们竟是有备而来的?…想不到邪巫·惊鸟也在附近,那恐离这只跟屁虫也一定跟着来了,少…他一向自视甚高,姬峘不过是一介平民,即使是他有一台木甲,也不该如此劳师动众啊…”

“我们到这个地方是为的另一件任务,只是没想到你却是带着这小孩来了,少主下了密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里的事情一了,我们便要到那昆吾城中…不想来到这个地方之后,我却感到尾指青丝有异动…”

太白身侧一连声抽刀之声将她后面的话切断了。

他抽出另一把链刀,缓缓道:“哀子姐,想不到你我这多年的情谊,却是及不上你那少主之万一,你系在我身上的情丝,想必是‘他’的授意吧?”

“你…百喜!难道你连我也不相信了?你来这里,我可对谁也没说,本来守在这里的应该是惊鸟小姐才对,看你的踪迹,显是奔着这来的…我才…”

“那人非是善类,你也知dào

,他干的都是什么事,跟我走吧…我自有办法为你抹去…”,

“少主对我有恩,我是决然不会背叛他的…”

“你家少主是谁?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想要杀我,也须得让小爷知dào

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是谁!”

太白的那一刀划过他面前之后,姬峘便感到浑身的丝线一松,不再收紧了,便一边挣扎一边听着太白和这女子之间的谈话。

原本以为这太白看起来憨厚懒散的样子不是什么坏人,想不到他背后还隐藏着这么多的事情,而且还是与他的性命攸关的事,姬峘眼看就要挣脱,便出口问了出来。

哀子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随我去见少主便可知dào

。”

说完,她左手一伸,葱直一般的手指临空缓缓收紧,姬峘又被勒得“呜!”的一声不觉呻吟了起来。

“想不到我这双雪链刀也有向着你挥舞的一天…虽然当日做这个决定时我便料到…不想却来得如此之快…”

“这洞中已布满我这三千青丝,你认为你有胜算么?”

太白一展链刀,微笑道:“青丝,情丝,便如抽刀断水,断续绵延,我自认断不了你的青丝,可是,你离我太近了!”

话音未陨,两道银光已经削至她两手肘部,哀子躲闪不及,两手已被削中。

这链刀灵活得便如那滑动的蛇一般,铺一得手,便直直向姬峘之处一折而去。

姬峘只感自己周围刀风乱闪,密密麻麻的尽如利器断发的声音,全身一轻,便往下掉去,姬峘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地之后依靠翻滚之势卸去下坠之力,待滚到太白身边,却听他惊道:“糟!上当了!”

哀子那幽黑的双瞳紧紧的盯着太白,一身白衣渐渐化作缕缕银丝,徐徐飘下,未落到地上,却已隐入空气之中。

四周又传来哀子那幽深得让人心中直冒寒气的缠音:“百喜儿,百喜儿,你为何不一刀削我喉间取我性命?百喜儿,呵呵呵,百喜儿,你对我有情,我却不能对你无义,我便将你俩绑了呈给少主,我这一番苦心,你可曾明白?呵呵呵!我的好喜儿!”

姬峘只感到四周突然充满了如大风鼓荡之声,却偏偏不觉有一丝风流过,这声音,便如万千个人同时抖动布帘一般,周遭的石笋石柱,甚至那不远处的珑硨都变得模糊起来。

“小心,她的盘丝大阵已经发动,你呆在这里别动,哼!看我的破魔刀式·爆雪!”

太白将链刀一收,同时将两手刀柄往自己双侧一碰,两音清脆的颤声响起,两把链刀之上忽的漾起了流光,随着他的双手一抖,收刀,展刀,荡刀,一气呵成,接着便疯狂的武了起来,四周不断响起断丝裂布的声音,随着刀式武到渐处,银光四爆的四周,竟徐徐落下了毛毛银丝雨。

姬峘伸手接了几条银丝,正待仔细观察,这断丝却已化作一缕青雾,融入空气之中。

“百喜儿啊,痴儿啊,你到底在痴念着什么?明知这青丝随风而续,斩断了,理还顺,你又何苦执念挥刀呢?刀式终有势尽时,青丝断势无尽逝,放手吧,我保你一条生路,你还要奢求什么?”

“若失去了做为人之自由,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枉妳有这三千青丝,却只会作茧自缚,他心既不在你处,明知不会有破茧而出的那一天,妳又何苦等下去呢?痴的不是我,而是你呀!哀子!”

看着太白那如真拟幻的身影,姬峘却是担心起来,如果照着她这么说,这看不见摸不着的青丝无穷无尽,他终有势尽lì

竭的时候,如此挣扎,与坐以待毙又有何区别?

‘若是能让我坐上甲人,纵她有万千青丝,又耐我何?’

想到此处,姬峘望向不远处那正跪坐着的巨大身影,站起身来,对太白掖声道:“太白,为我开一条道,待我纵上甲人,把这臭女人纠出来五花大绑了,哼!晾她的青丝再厉害,也拦不住我的木甲!”

“唔,不用护着你,我也好专心破阵。”,

话刚说完,他已收刀撤形,在姬峘身侧不远处盘腿坐下,闭眼聆听。

周围陡然静了下来,这偌大的穹洞之内,只有潺潺的流水之声回荡在四周。

静耳聆听,点点细碎的声音自四面八方隐然传来。

姬峘往池水女像之处望去,那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女像却是比刚才更朦胧了,它的周围好似是结了一层薄薄的毛冰一般,顶上石笋间暗处的片片幽绿之光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毛雾。

“姬峘,待我破开这层丝茧之时,你要全力冲刺,这青丝之茧修复速度可是很快的。”

姬峘“唔”的应了一声,突然心生一计。

遂站起身来,悠悠然走到近前的一块石芽边,撩起布袍,一解裤带,朗声道:“臭女人,所谓人有三急,你要绑我,可须得先让小爷小解一番。哦!对了,我知dào

你在盯着我们,有道是‘非礼莫视’,偷看他人解手可不是风雅之人所行之事,你虽是臭女人,但想来也不是那山间野妇…”

姬峘正信口胡嘞,眼看手中裤带已经解开,心想‘这太白不会真是要小爷光天化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小解吧……’

要做戏,就要做足喽!

他见太白半天没有动静,说着说着,遂一咬牙,便要拉下袍内的束裤……

“嘭!”

随着这悦耳的一声闷响,眼前半人高的石芽忽的化为一团齑粉,一道银光贴着他飘飞的裤带悄然掠过。

姬峘如临大赦,双手提着束裤,双脚一错,运起步法急速的向木甲之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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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冰岚风暴

“臭女人!藏头露尾的算什么好汉!速速现身与小爷的甲人一战……”

姬峘自纵上甲人之后,操着甲人与这哀子周旋了半天,别说抓起来绑了,连她的衣角都未摸上,眼见池水旁这高达三丈有余,径长近六丈的半透明巨大丝茧越来越厚,却是焦急得话也说不灵了,他可是还有很多事未来得及问这太白,怎能让这女人就此将他绑去?

见前方石柱上端白衣一闪,姬峘正想纵甲跳上,突觉木甲脚下一滞,一下摔到了地上,差点便咬到了舌头。

“哼!噪人的小鬼,不要以为坐上甲器婢家便拿你没办法了,毁在我这手中青丝之下的金甲石甲没有百儿,也有八十,区区木甲,乖乖的躺在那儿吧,待我绑了百喜儿,便来料理你。”

这声音,便如有千百个哀子正同时说话,环望四周,一个个白衣青发的女子从石笋石柱后现出,各自手执青丝一直连到丝茧之处。

“铮!”

一声寒入骨髓的弦音奏起。

女像之上,月光之中,哀子当空盘坐,面前两道虚影之间,拉出十根青弦。

随着她葱指划动,一声声寒气渗然的弦音回荡在穹洞之中。

姬峘操纵木甲人挣断身上丝线,看到女像之上的人,想来这便是她的本体,正想纵甲而上,却见十个白衣女子当空飘来,化作千缕银丝,又将它捆了个结结实实。

弦音泄地,青火漫延。

透过仰天倒下的木甲之眼象,姬峘却是看到了这盘丝之阵的阵象,穹顶遍布的丝网组成了一幅巨大的图画,画中是宫廷的舞女图,空中的每一位女子,便是这图中的每一位舞姬。

随着弦声荡伏,众女翩然起舞。

姬峘被这舞女图所慑,竟然未发xiàn

甲人身上冒起了丝丝青焰,不远处丝茧表面的青焰随着这铮铮寒音起伏有序。

直听到舱室周围传来一股股令人牙酸的声音,姬峘才回过神来,眼见这木甲身上那冒着青焰的丝线正缓缓收紧,这青丝此刻竟似比原木锻片更为坚韧,木甲的全身甲片被挤得变形了,若不是这甲片似乎不惧这寒气森然的青火,恐怕这木甲早已被腐蚀殆尽了。

看这女人如此之大的阵丈,显然是为太白布下的,虽然太白在山下的时候露了一手,方才抵御哀子的缠丝之时也颇有手段,可也犯不着运起这么大的一个阵法…

如此大的阵法想必需yào

消耗工力甚巨,这是常人能承shòu得起的么…

姬峘想着想着便拿起工甲术的经验计算起来…

一丝风儿吹过了这平静的湖面,荡起了数粼波动。

好像是为了回答姬峘的想法一般。

“锵!锵!”两声响亮的交鸣发自丝茧之中,将哀子的弦声生生打断,一瞬间,丝茧的表面被数千道银光裂作千片万片。

木甲身上的青焰一黯,青丝随之松了下来,姬峘正觉脱身无望,见状却是喜出望外,也操动甲人要挣脱这缠人的青丝。

“百喜儿,你的武技虽厉害,若在平日,我奈何不了你,只是现在你身在我的阵法之中,还是乖乖的随我回家罢!”

哀子双手手背处青色魔纹忽然一亮,青色长发缓缓飘起,呈圆形散在背后,手指指影翻飞,一阵阵急促的弦音从她指尖下飘出,声叠声,音连音,她周围的空气似乎被她这弦音激得鼓荡起来,本已千疮百孔的丝茧之上竟是万丝攒动,茧片之间又连了起来,而且在急促的弦音催动之下丝茧正急速的缩小。

姬峘这甲人刚挣扎起身,却又被捆紧,这次竟是被勒得甲身咔咔作响,木甲眼看就要报废…

*

自破壁而入仅才过了半个时辰,姬峘便两度陷入危机之中,这名为哀子的白衣女子术法显然不是出自道门的体系,无论是操控四方气相的巫之术,还是精通神鬼之道的祝之心,亦或是彻悟万物魂轮的祭之阵,更别说那神mì

的卜了。寻常道仕斗法,或是以相同的道法硬碰硬比耐力,又或是以各种术法结合取巧,更高级的还有破法解术的窍门。,

而胡英姿未入左学,别说窍门了,甚至连巫术的谱系都还不知dào

有几种,不过也幸得如此,躲在珑硨之后的她,在哀子现身石像之上的时候,便不假思索偷偷的运起了风岚之术。

这风岚之术与《巫本》中记载的风卷所谓的法不同,便是这风岚之术虽引气极难,但一旦引气成功之后,便会源源不断的汲入周围的气流,气流势越强,这卷起的岚风便越猛烈。她在船上翻看《巫本》中的诸般术法之时,不时与那敎予她风岚之术的老汉当日之话一一验证,又有了新的收获…

等哀子发xiàn

身下的涟漪变成一朵卷起的水幕正漫延而上时,已是舞指在弦间,脱手不得了。

但她也仅是皱了一下眉头,幽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婢家本不想管你,你倒来碍事,哼!区区道门风卷小术,又能奈我何?”

说着,她抽出左手,在另一道青丝弦上虚指连弹,那本已将她连女像一起裹在当中的水幕竟连连荡起阵阵波纹,化作粒粒湛蓝的水珠围绕着她旋转,在月光的照射之下,莹莹然煞是好kàn



胡英姿可没有心情停下来观赏自己的杰作,她知dào

,光凭这卷岚风可是困不住哀子的,虽不知这盘丝大阵如何破解,但若是将她困住,切断她与穹顶那阵图的联系,说不定能将太白与姬峘救出,拖延片刻也许能逃离这个地方…

她一边想着,将腰绣带上的碟状带卡用力一拧,身周空气随之一震,衣袂无风自舞,好似是有阵阵清风从轻罗术袍内往外吹荡一般。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将头上马尾直辫放下,戴上了一个镂着各种花纹的发环,双手捏印,状若兰花。

透过这断续绵延的水幕,哀子远远便看见胡英姿的姿势,她幽黑的双瞳不由得一缩,禁不住道:“这…这是御气之术,如此狭小的地方…你…你不要命了?”

胡英姿一旦翩然起舞,便会进入一种凝神恍惚的状态,就算是旁人在她耳边大声呼喊,想来她也听不到。

穹洞中的气温骤然降了下来,本来还有些许暖意的池水此时已结上了一层薄薄的浮冰。

她背后的珑硨之旁,是一个大洞口,看这地上凌乱的石岩,显是刚被人用钝器砸出来的。

洞口之中,“呼呼”的狂风正不住往里灌入。

而胡英姿,像是在烈风中柔然飘舞的精灵,悠然自得。

只是她身形每一次起伏,掠过她身旁的寒风便冷冽一分。

而那穹洞中央的风柱,好似一曲扭动的蓝蛇,汲入周遭风流,贪婪的吸吮着池水,直直贯入洞顶,冲天而上。

哀子和女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这岚风带起的冰屑之中。

万千块冰屑相互碰撞发出密密麻麻的声音,虽凌乱,却是清脆好听。

铮铮然的寒音,虽越来越急促,终究抵不住这更加密集的碰音,逐渐隐没在琳琅的冰片碰撞之声中。

空中这百十个白衣女子,失去了琴音的催动,遂化作千缕银丝,随着风流一起卷入了风柱之中。

风势变得越发猛烈起来,连池面冰层都被掀起,在空中碰撞着,围绕风柱旋转飞起。冰片由于带着特殊的物质,在急剧下降的温度里,竟坚若金石,利若刀剑,连如此坚韧的青丝也被切断了。

被裹在狂风之中的哀子,在风势逐渐猛烈起来的时候,便已意识到,这不是平常的风卷,而是岚术·风之章呀!

“岚。术,岚术,岚术!岚术!!”

她停下手中的琴弦,低语呢喃,声带颤抖,好似充满了恐惧和愤nù

。原本漆黑幽然的瞳孔竟已缩至极限,瘦弱的身子不住抖动起来。

这密集的冰破之音唤起了她那早已尘封在记忆之底的绝望…

洞口边缘。

即使胡英姿停止了舞动,那蓝色如蛇魔一般的岚风仍旧在洞中疯狂的肆虐着,片片如刀剑般锋利的冰片,切破了穹顶的阵图,撞断了这千万年点积起来的石笋,也将困住太白的这巨大丝茧割得七零八落。,

若不是太白及时跳出来将呆滞的胡英姿带进珑硨里,或许她已葬身在自己施起的这场冰岚之风暴中。

这术法已失去了控zhì

,胡英姿从未想到,她刚从《巫本》中领悟的御气之术——《冬之冽》,并用舞术施法成功,却差点要了她的命。

在密闭的空间里施展御气之舞术,即使是巫法收发自如的魔巫,在未达到御气炉火纯青境界之时,也是不敢贸然而行的事,更何况急剧下降的气温,使得洞中的气流紊乱,更为当中的岚风提供了充足的养分…

风暴足足刮了一个时辰有余,姬峘的木甲在脱出青丝之缚后,便张开千层叠盾护在珑硨前方,他虽然坐在甲舱中,但还是被冻得不住的发抖,这时看到外边风暴已停息,微微的蓝光从中央的冰柱中泛出,漾满了整个穹洞,地上满是冰块冰屑,洞中的石笋石柱大多已被削平,留下来较粗的,也尽是凌乱的划痕,不复往日的光滑。

太白从硨中出来,脚踩在地上的冰渣“咯吱”作响,抬首仰望着这冰柱中被青丝卷缚的倩影,叹了一口气,道:“岚术…这下可更说不清楚了…断了…也好,也好呀。”

手脚全身被青丝绑着的哀子两眼却是瞪得圆圆的,直直的望着太白身后之人,好像是要将她的样子深深的刻在脑海之中一般。

而正低头沉思的胡英姿,却未觉察到这灼热的视线…

);

第四十八章 螳螂捕蝉

昆闽交界之处,一到秋天便是常季的阴云密布,只有经过了初冬的一场暴雪之后才会见到阳光,所以来往于九夷与商国之间的商队旅人都会赶着大雪封山之前返回自己的故乡。

在这已是深秋的季节里,回娘道之上有连夜赶路的商队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这只是一个小商队,从这商队中只配备有四辆“蠕式·八足”便可看出。

“足”是一种运输的交通工具,据说是从东夷流传到中原之地的,与商朝的“硨”不同,“足”完全是由工甲术所作,虽然造价比之木机术的“硨”要低廉许多,而且速度也比“硨”要略逊一筹,但是胜在灵活,载重也相当可观,所以在商会商队之间运送货物的大多是使用“足”作为运输工具,“足”常有蠕式和节式之分,蠕式仿自蠕虫的蠕动前进方式,而节式则是通过脚来行走的,两种“足”构造不同,功用自然差别也大。对于一般的商队而言,便宜好用的蠕式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即使是能够运输甲人乃至巨石甲的多足或是百足造价仍是商朝军队中的硨马的三分之一,也只有财大气粗的商朝军队才配备得起硨马这种运输工具了。

“老当家,听说最近绿盔贼频繁在这附近活动,即使是白天走这条道也是得小心翼翼的,您要我全速前进…”

“不怕,我请了清楼的保镖,逸冰小姐说了,有他在,便算是绿盔贼那头头来了,也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这四辆蠕式·八足正打着萤石灯疾驰在回娘古道之上,带头八足之上的伙计显是对这道路十分熟悉,一边与他旁边的老头谈话一边还能把这八足驾驶得四平八稳的,年纪轻轻便能当上一个商队的“头足”,没有一两手技术可是担当不了的。

“您是说咱们头顶上这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年纪的人?可是,据说绿盔贼都是驾着节式·四足的骑仕,他们二当家的座驾更是一台铁甲…”

“嘘~清楼逸冰小姐说的话你难道信不过?也是咱们运气好,正好这位清楼的小兄弟要到青石关一趟,说是让我们载他一程,其实便是让他为我们保驾一路,清楼中藏龙卧虎,又怎是你这小子能了解的?逸冰小姐真是善解人意,是个好女孩儿啊。”老头呵斥着拍一下这伙计的头,眼中却掩饰不住笑意,他本以为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归家无望了,带着碰一碰运气的念头到清楼请人,却拾到一个免费的保镖,想起来又更是乐不可支。

“是呀,要说清楼之中谁最受人爱戴,那是当数逸冰小姐了,不但人长得秀气,脾气也好,办事还利落,若是能娶她为妻…”

“臭小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人家天仙一般的人物,别说是你,每天来往于清楼中各路英雄难道都是瞎子不成?追求她的人自然是数不胜数,也没听说她与谁好上了…”

“她以前可是有一位相好的呢,可惜在去年那场剿龙战斗中死了…可惜呀…”

“这你怎么知dào

的?”

“小人不才,大鱼可不敢摸,几天前钓上了清楼中的一条小虾儿,以后要找清楼办事可是有后门了,嘿嘿。”

“嗨!真有你的,好!回到本家定要好好打赏你,哈哈!”

听着身下驾驶舱里一老一少的谈话,舱顶上那双手枕着头的健壮身影一动,“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那双在夜色中白莹发亮的双瞳正盯着西边远处那团闪着红光的云团,身体一阵抖动,好似在吃力的压抑着什么一般。

弦月当空,银色的月光洒满了这秋夜中的山林,只有这人所在之处仍然是一片黑暗,唯剩那一双瞳,燃着苍白而狂野的火焰……

此时,太白的珑硨刚离开大石之处,正要穿过绿盔贼活跃的那片山林。

*

如果说熵石是毁灭之石,那么釉石就是灾厄之石,凡是有釉石矿的地方,必生争端,釉石矿比之熵石还要稀少得多,是各方势力都想尽办法得到的宝矿,无论是人是魔是妖。,

年前那只蜥龙就是嗅到了釉石的气味,才会冒着危险在这筑巢的。

“看到那池中央的女石像,料想恐怕已被人抢先一步了…”

“你是说那水池之下便有釉石矿?”

“恩。”

姬峘将一枚刻着一只三尾玄鸟的八菱形铜质勋章埋入一个土堆之前,他知dào

,这玄鸟是商王朝的镇国神兽,这枚刻着神兽的勋章是军队中将士们梦寐以求的无上荣耀,而林逸冰所托之事,便是让他将这枚勋章埋在这位将士的埋骨之处。

想起那一日林逸冰将这勋章交给他时那黯淡的眼神,姬峘便隐然猜测,这无名土堆之下所埋着的,定是她心中牵挂之人。

阳光之下,必生暗影。即使是那蜷缩在珑硨后座之上熟睡的胡英姿,想必也有自己烦心之事吧。

他站起身来,嘘了一口气,盯着太白道:“我需yào

你的一个解释,当然,对于朋友,能透露多少,你掂量着来。”

太白似笑非笑的看着姬峘,道:“你是一个有趣的人,可我却怎么也看不出,你竟能同时让那两个人对你如此的重视,也不知是福是祸。”

姬峘疑道:“是什么人?该说的话亮着说,别跟小爷打哑谜了。”

“一个无论如何也要置你于死地的人,还有一个让我随手指引你一下的人。一个是我旧时的聘主,他只要挥一挥手,便能轻易让一座城池灰飞烟灭。一个是我现在的恩人,他有着一双能够看透世间未来的双眼,在他的面前,我只能乖乖臣服。”

“那这洞中的哀子…”

“她也是个可怜的人那…她的家人族人,全死在了冰岚风暴下,十几年来,她一直在寻找灭族的仇人,胡英姿这虽不是真zhèng

的冰岚风暴,但…她要有麻烦了…”

姬峘还待细问,太白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望着天空中不远处那团闪着红光的团云道:“我虽不能透露这幕后之人是谁,但可以告sù

你,这次潜入大商捉拿你的,除了丝姬·哀子之外,还有邪巫·惊鸟、魔祝·恐离,看那刚才被砸出来的大洞口,恐怕那魔骑将·怒狮也来了。”说罢眉头一皱。

姬峘挠了挠头发,自嘲道:“我不过是从山盘盘里出来的穷小子,我不记得曾得罪过什么人呀…”

“世间之事本来就难说得很,也许你身上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有时候,有些人存zài

这个世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太白只眼望天,姬峘不知dào

他说的是他自己还是言外有意。

按太白的话中的意思,危险还未过去,而这山中仅有一条乱石道,也不知是何人所做,竟硬生生在这座大山之中炸出一道山峪来,直达山腹。

姬峘操纵木甲随着珑硨走到豁口,却听闻树林里传来金石交鸣之声,前方不远处有人在打斗。

他正想走近查探一下情况,却听“哐!”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影子撞断几根树木,直直砸向山壁之上,掀入当中。

待烟尘散去,姬峘才看清,这是一架青色的铁甲,胸甲上有两处凹痕,显是被钝器所砸,只是要在铁质的胸甲之上留下如此深的两道砸痕,得需yào

多大的力量呀,恐怕甲舱中的甲仕也是凶多吉少了。

一个雄壮的身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将两个人扔在铁甲之旁,看到旁边的木甲和珑硨,却是愣了一下。

“怒狮,你可还认得我么!”

这骑在一头黑白斑纹角狮之上的巨汉便是太白口中的魔骑将·怒狮,金色的眉发怒放,如钢铁般肌肉扎结的古铜色身躯上疤痕斑驳,手中拿着一把钝锤少说也有上百斤重,一人一狮站着足有両丈有余。

看着从珑硨上下来的太白,他金眉下琥珀色的瞳孔一凝,道:“百喜…你如何会在这。”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只是咬字不太清晰,似乎对商国的语言十分生涩。

他座下的角狮似乎也认识太白,摇摇了硕大的狮头,露出了森森獠牙,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以示威胁。,

太白从双侧抽出两把雪链刀,缓缓道:“与你一样。”

怒狮看到太白摆出战斗姿势,“嘿!”的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眼中凶光一炽,正要双腿夹骑而上,却听从旁一声清脆的童声嚎起:“小小六!小六儿,你快出来呀!六根叔叔,呜呜呜!”一个小小的身躯爬上铁甲那被砸得变形的舱门之前,不住的想用力掰开舱门,奈何这舱门已被砸得无法打开了,丝丝鲜血正从缝隙中渗出来…

“太一爷爷!太一爷爷!快来帮帮我呀!小六儿他受伤了!我答yīng

过二小姑姑的,要带他回去的…呜呜呜…”

地上身着劲装的老头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道:“乾儿,下来吧,你六根叔他…”这身高达八尺有余的健壮老头似乎受伤不轻,话未说完便已咳嗽起来,胸前一滩血迹。

怒狮将巨锤一收,对太白道:“我们暂且停手如何?等我问出釉石下落,到时我们凭武力决定怎么样?”

太白望了一眼远处那团黑云,不置可否。

“哼!你放心,傀儡师·思尽另有任务,他此时不在左近,就算只我一人,你认为你还能赢我么。”

太白这才将链刀收回双侧,道:“三年前你打不过我,今日结果亦是一样,除非你带着你的手下一起上。”

怒狮也不去答他话,一夹坐骑,走到那老头跟前,道:“一刻钟之后,惊鸟的法术便会完成,除非我将手中这信号发射出去,是要那釉石矿还是你族人性命,你看着办吧。”

还未等他答话,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那童子的尖叫:“你杀了六根叔叔,毁了太一爷爷的甲人,还要杀我族人!小吱!小叽!给我杀了这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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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傀儡师

太一老头来不及阻止,在怒狮身后林子边突然现出一个张着翅膀的木机人,张开大口,一股刺耳的音波立即笼罩了怒狮这庞大的身躯,角狮左近突然爆起一片碎石,在珑硨的萤石灯照射之下,一道银色的身影急速切入怒狮的死角。

怒狮未想到这小孩竟能操纵傀儡,而且在这音波的笼罩之下,他的身体便如石头一般,无法挪动分毫,如果让那银色傀儡得手,他非得被开膛破肚不可。

他是魔骑将·怒狮,曾以一人之将百人之骑毁掉一座千人要塞的前锋将领,如果轻易便死在这黄口小儿的傀儡之下,那这魔骑将之名岂非浪得虚名。

太一老头深知此人的恐怖,若不然,以他那石甲千钧之力的一棒砸到他身上,却只换得他的一声闷哼,下一刻,他的座驾便毁在狂风骤雨般的锤影之下…

怒狮一声嗷然大吼,套在双臂上的金箍圈金光大涨,银色傀儡双刃仅切入胸膛半寸,便被他身周狂暴的罡风震得倒飞而回,下一刻,那角狮双脚一蹬,凌空而起,怒狮趁势一锤砸下,银色傀儡生生被巨锤横身砸入地上,化作条条银丝散了一地。

这奇变陡生,姬峘才回过神来,太白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怒狮刚解决了那只银色傀儡,却听得后脑上方一声清咤:“破防刀式·冰锥!”

两条交缠的链影呈锥形破入怒狮身周的金色罡气当中,怒狮锤势已尽,来不及回身,只能一夹角狮,蹬地而起。

太白忙将招式一变,一式“乱刀式·流冰”,凌乱的一道道白光,在怒狮的背上留下了一条条血痕,浅则翻皮,深则见骨。

怒狮吃痛,嚎叫着坠地,一锤砸到石地之上,“轰隆”一声巨响,石屑纷飞,太一老头来不及躲开,被这惊天动地的一锤带起的罡风刮到,直直撞到山壁之上,晕了过去。

这青袍小童见自己的傀儡如此轻易的被这大汉一锤便砸在地上,被骇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再看太一老头被罡风刮得撞到石壁之上,不知是死是活,忙连滚带爬的跑到太一老头的身侧,摇动着他的身体,带着哭腔道:“太一爷爷,太一爷爷,你快醒醒呀!太一爷爷,别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呀,娘不要我了,爹爹也跟着她去了,要是…要是你再走了…呜…我该怎么办才好呀…呜哇哇!”

姬峘听到这小童凄惨的哭声,想起自己的身世,心头不禁浮起一丝恻隐之心,再看一旁太白与怒狮正斗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他插手的余地,怒狮好似越战越勇,即使前胸后背血流如注,却是舞动着巨大的钝锤一丝不滞,战到兴起,不时发出吼叫,太白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木甲走到太一老头身前蹲下,张开千层叠盾护着他们爷孙俩,姬峘从木甲上跳下,拿着一个小袋,在小童对侧蹲下。

青衣小童警惕的望着他,哽咽道:“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姬峘看着这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的小童,柔声道:“放心,我和那混蛋不是一伙的,你看,我的朋友正路见不平要替你报仇呢。”

小童伸头张望了一眼,看到太白挥舞着光链丝毫不留情,不由得信了几分,忙擦了一把鼻涕,抹去眼泪,看着姬峘手上的小麻袋,急道:“太一爷爷他就要死了,你…快救救他呀,我…我…”说着,眼睛里的眼泪又要滚出来了。

姬峘看着太一老头身上的伤势,眉头一皱,他也没把握能救活伤得这么严重的人,毕竟他不是那药堂里的大夫,仅是略懂一些急救之法,忙将止血用的药草拿出嚼碎,涂在太一老头流血之处,待撕开他的衣服时,却是看到胸前一片淤青,严重处竟已漾出了淤血,显是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姬峘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那巴巴望着他的小童,叹了一口气,道:“我只能将你爷爷救醒一时…你…好好的与他说会话吧…”,

那小童似乎是误解了他的意思,破涕一笑,倾身拉着姬峘的手道:“快!快将太一爷爷救起来,要是小哥哥你救活了太一爷爷,我便许你作我族的贵宾,让二小姑儿给你做好吃的…”

姬峘苦笑着摇了摇头,从袋中拿出一片绿得晶莹的叶子,一股呛鼻的清香立kè

扑鼻而来,让人不由得精神一奋,捏开太一老头的嘴巴,贴着舌根放了进去,接着立kè

双手拇指按着他的人中,有节奏的按摩起来,不消一会,只见太一老头胸脯一动,喷出一口淤血,醒了过来。

“醒了!太一爷爷,我是乾儿呀,太一爷爷,我们不要那什么釉石矿了,我们回去等你养好伤,带上大伙,离开这地方…”

太一老头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道:“乾儿呀,爷爷恐怕不能再带着你走下去了,咳咳…以后…以后你要自己坚强的活下去…不要…不要忘了我们一族的使命…咳咳…”

乾儿听了他的话,骇得又要哭了出来,急道:“太一爷爷,你在说什么呀,我…我不要你死,你不会死的,小哥哥,爷爷他不会死的,对吗?…你说呀,爷爷他不会死的…徒…太一爷爷…”

太一老头吃力的转头看着姬峘,道:“小兄弟,你我虽初次见面,咳咳…乾儿…乾儿这孩子是我族唯一的血脉,他是个坚强的好孩子,老…老夫我活了八十年,从未向人低头,现…咳咳…现在我…我求求你…把这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只要他长大了…”太一老头那满是沧桑的眼角流下了一丝眼泪,挣扎着就要起身。

姬峘忙按着他道:“老丈,您不能起来,快好好躺着,我答yīng

您,若今晚能…能侥幸逃脱,我一定将他带出去,我姬峘有一口饭吃,就决不让他饿着,有一件衣服穿,就决不让他冻着…”姬峘这一番话不自冲口而出,热泪盈眶,若是他也有一个亲人对他如此,那也死而无憾了,只是他这不详之身,还要时刻提防着那未知的危险。

他心中自嘲道:“反正我自身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不缺这一个。”

太一老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神,舒了一口气,好似放下了一个重重的担子,慈祥的看着乾儿,吃力的抬手想要摸摸他的头,乾儿会意的将他那满是厚茧的大手放到自己头上,歪着嘴巴,眼泪不住的流下。

“乾儿,别哭!男子汉怎么轻易的流泪呢?你爹走的时候你不是没哭吗?”

“爹爹跟着娘亲去了,是他不要乾儿了,乾儿决不在他面前哭!可是…可是爷爷对我最好了,还有六根叔叔,呜…我不哭,爷爷,你不要走,乾儿听话,以后都不哭了,我一定好好练功,小吱和小叽也很听我的话了,呜…太一爷爷。”

太一老头吃力的从衣襟的内袋里拿出一个带着流苏的金属牌,上面刻着繁复得密密麻麻的不知名文字,递给乾儿道:“这是最…最后一个…本想等你心法到第三层之后再交给你…咳咳…可惜…可惜爷爷看不到它绽放的样子了,乾儿,你将来一定比你的祖爷爷要厉害,我们三代人都未完成的心愿,现在交到你的手里了…”

乾儿颤抖的接过那金属牌,忍住心中的悲痛,这情形,与他娘亲离去时是何等的相似,可是他知dào

,他不能哭,爷爷要他坚强的活下去,他不能哭!

太一老头望着头顶那弦明月,呢喃道:“儿子,我对不起你,媳妇,你嫁入我族,没享一天的清福,却因我的固执而死…老伴,你说得没错,人应当执着,可不能太执着,来世…咕…来世我太一给你们做牛做马…请…请保佑我族最…最后一株香火…”

姬峘走到乾儿背后,想用手掩住他的眼睛,却被他甩开了。

“我要看着爷爷离开,娘走的时候,他们不让我看,爹走的时候,我看不到了,现在,爷爷也走了,我要记得他走时的样子,我要牢牢记住…牢牢记住…”他咬着牙齿,怒目圆瞪,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双手握拳紧捏,鼻子由于用力的呼吸而变得微微发红。,

太一老头声音越来越小,他的手最终还是未抬起摸到月亮,口中不住溢出鲜血,最后,他壮硕的身体一阵痉挛,便没了声息…

胡英姿从木甲一侧走了出来,单手掩嘴,来到乾儿身边,蹲下环抱着他。

姬峘知dào

,她虽是个直口直心,粗枝大叶的女孩,但却也是个至情至信之人,由她来安慰这刚失去亲人的小孩再好不过,男人,或是男孩,在这个时候,却是最笨拙,最无用的。

碎石地上满是一道道深深的鞭痕,以及一个个被巨锤砸出来的深坑,看样子,这战斗也要接近尾声了,魔骑将·怒狮浑身浴血,他被偷袭在先,加上之前被绿盔贼围攻,虽把这些小贼杀得一个不留,却也耗去不少力qì

,与太白交手百招之后,已是强攻之末。

“你,这是要杀我。”

“我和你,无任何交情,杀了你,当斩去他一条手臂,省去以后的不少麻烦,何乐而不为?”

“我不服!”

“我若处在你这境地,你也会先斩再说。”

“不错。”

“那我比你更有人情味。”

说着,他一抖双刀,却出乎意料的失去了往日的感觉。

“百喜,你说话还是这么有趣。我第一次看到你那次起,便知dào

会有这一天,哼!你的眼神实在令我讨厌!”

树林里走出一个苗条的女人身影和一个佝着身子的男人,她抬起手,铃铃一声响。

西边远处的那团黑影中,一道血红的闪电直裂而下,那一刹那,整个天地之间,血红一片…

);

第五十章 谁是黄雀

他们打一开始,便没打算放过任何人,让怒狮来威胁问话,只是他们想到釉石矿有可能在太一老头他们手中,使的一条权宜之计而已。

邪巫·惊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她算不上美丽,可是却有一副能引无数男人遐想的身体,即使是魔祝·恐离这个胆小鬼,跟着她后面时,也忍不住要狠狠的盯上几把。按照他们少主的意思,留守穹洞里的该是惊鸟才是,并不是这少主有一颗慈悲之心,而是他们有更重yào

的事要去做,这是深入腹地的秘密行动,在抓到姬峘之前,他们不能暴露太早。

这个布局本是天衣无缝,如果没出任何差错,这一次,不但能拿到釉石矿,姬峘这条大鱼也是自己撞到网中来的。太白,不,昔日的白魔武尊·百喜,对上邪巫·惊鸟,或许是百喜稍胜一筹,但魔祝·恐离在场,百喜便无法施展他引以为傲的技能,甚至,胡英姿再如何天资卓越,她跳得再卖力,也掀不起一丝风儿来。惊鸟总是嘲笑恐离是个没用的男人,要他在她面前时不能直起腰来,她不允许追求她的男人比她要高,但能让恐离拜倒在她的裙下,她自觉是一件引以为傲的事,因为恐离再没用,他也是一个魔祝,他有一个特别的秘法,在他的吟唱下,一定区域内任何的术法神技(釉器引发的特殊技能)都会被大大削弱,除非有个比他更厉害的祝师在场。

这位少主从来都自觉运气特别好,他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从未失手过,他想要谁的性命,那人绝对逃脱不了,只是他太不了解人心,不明白人性,自信以自己的权力、能力、头脑能够做到任何事情,他不信命运,可是命运往往会捉弄人,无论是天作还是人为。

胡英姿情急之下施起的冰岚风暴,侥幸的破去哀子的盘丝大阵,才让他们三人得以逃脱,而邪巫·惊鸟的这个巫术也太过惊天动地了,生怕别人不知dào

这儿有事发生一般,以她的能力,要悄无声息的端掉绿盔贼的老巢是轻而易举的事,用她的话来说,“这太没意思了!”,或许大多数修liàn

巫术的人都有一副张扬的脾气,邪巫也不例外。

情势是急转直下,有时候多个人也不顶什么用,此时的太白跟普通的武仕没有任何区别,魔祝·恐离躲在惊鸟背后不住的呢喃念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而惊鸟那布满血红色电弧状魔纹的右手上,正漂浮着一个鸡蛋大小的暗红色球形闪电,映得她那白皙的脸庞分外妖尧。

姬峘这边四人,太白已被恐离克制住,姬峘上得木甲想来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看她手中这浓缩成一团的电球,若是爆zhà

开来,即使是铁甲石甲来也顶不住,更别说他这薄得透明的甲人了。

胡英姿护着乾儿,她再也不敢胡乱施用法术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又会酿成大错,死在敌人手中算是英勇牺牲,但是死在自己的法术之下那可就是万人耻笑的事了,所以,她只能带着乾儿躲在珑硨之后。

乾儿自太一老头逝世之后,便一语不发,任由胡英姿摆布,只是手中紧紧的拽着那块金属牌,两眼死死的盯住这对面的三人,地上的银丝缓缓的聚拢起来没入地底,他这名为小叽的傀儡,看来不是普通的货色…

四人之中,只有太白最为镇定,好似事不关己一般,干脆将雪链刀收回腰侧,走到珑硨一侧,听着惊鸟那刻薄的讽刺,他非常了解惊鸟那恶劣的个性,他是不明白恐离这小子为何死死粘着她不放,他宁愿去跟那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大悲老头说话,也不愿意在惊鸟面前呆上哪怕一秒钟。

在她占尽优势的时候,总喜欢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来俯瞰众生,而恐离总是十分配合的运起生平所学制造恐慌。

“哼哼哼!百喜儿,我早就想试试我这‘血霹雳’斩在你身上是什么滋味了…”,

她眯眼看了一下太白,突然提高声调,尖声道:“不许这么盯着我!我,果然还是最讨厌你的眼神,啊…对了,我想到一个好折子,从你最讨厌的眼睛开始,用我的血弧一点,一点的爬遍你的全身,放心,我这血弧可不是一般电弧能比的,它能将你的感觉放大到千倍,万倍,然后从你的内脏开始,一点,一点的麻痹,加热,烤焦…嘿!哈哈哈!”

她一抛一抛的耍弄着电球,和声细语的续道:“我能让你比堕入地狱还要痛苦,也能让你飘飘欲仙的飞天遁地,你说是也不是?小离子。”

恐离不单止得连续不断的吟唱着,还得随时注意她的搭话,忙点了点头。

“你只要闭上眼睛,跪在我面前,恳求我,不!哀求我,说不定我一高兴,便会念在昔日一场同僚的份上只毁掉你一双眼睛,最不济,也能让你死得欲仙欲死,你也知dào

,少主他,是如何处置背叛者的。”

太白微笑着说道:“你令人讨厌的地方太多了,但是话太多这一点却是令我相当的喜欢。”

惊鸟不由得一愣,恐离那呢喃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西边第三道血色的霹雳落下那个山头之后,黑色的团云也跟着散了,而灰岩石山西面山峪之前,却燃起了熊熊的大火,火苗串起直有三丈之高,便算是秋季干燥的山火也不可能烧的如此的茂盛,不错,只有茂盛才能形容此时这般景象。

在这昆吾之地,看到这般茂盛的大火,用脚趾头想也知dào

,是谁来了。

她是从山上飘下来的,黑夜之中,星空之下,一抹艳红,如同一只不该存zài

于这个世间的蝴蝶,飘飞着,舞动着,当她落在珑硨顶上之时,四周便串起了茂盛的火焰。

这是一个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女子,不是因为她太美了,而是因为她太刺眼了,哪怕是眼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刻,姬峘也会觉得自己的眼睛会被烧焦,这是男人,不,男孩对女人的第六感。

“火蝶…绛红姐姐!你怎么…您终于来了!”胡英姿喜极而泣,她被惊鸟那恐xià

的语言吓得不轻,生怕下一个便会轮到自己,她兀自强撑着,心想如果自己都害pà

了,如何保护怀中这孩子?此时看到火蝶从天而降,欢喜得心中一松,跪在地上,才不停的颤抖起来。

“小英姿,你…”

她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看到胡英姿怀中正直视她的乾儿,那还带着泪珠清澈的眼睛,浓密的眉毛,紧紧抿着倔强的嘴巴…

她心中一跳,脸上飘起一抹红晕,周围的火焰突然串起四丈之高,一时间热浪袭人。

“这…这小孩,他是谁?怎的如…如此的可人…”

“红儿,正事要紧。”这声音好似充满魔力,勾起了姬峘心底那最原始的欲望。

一个紫色的曼妙身影从山峪处缓缓的走出来,便如一簇紫色的蔷薇,静静的扎根在墙边,而它隐藏在暗处的触角,却爬遍了每个人的心底,紫色的蔷薇总是带着刺的。

“大…大…紫姨…您,您怎么也来了…”

鬼祝·绛紫,清楼的大当家,昆吾之地最令男人神往,令妇人切齿的女人,她那引无数男子竞拯的招牌性姿势,玉手轻扶细长的烟斗,轻倚墙边,这慵懒的眼神,好似这世上再无任何事物能激起她的兴趣,静静的享shòu

着这月光,花香袭人。

紫唇微动,她微笑道:“姿儿,我收到小慧的一纸书信,那件事,她替你答yīng

了。”

胡英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我娘?她答yīng

什么…啊!你…我娘怎么会知dào

这事的?”她脸刷的一红,两手紧抓着裙摆。

“我,我不…”

“噢?这是我会错意了?这不是你娘的书信?难得我好不容易稍稍有些兴趣,可惜,可惜,唉…红儿,咱们清楼的规矩可不能自我之手破了,我们走吧。”

胡英姿正想挽留,却听背后一声嘶哑之音。,

“别…别走…”

惊鸟将手中的电球捏得“啪滋”作响,她此刻十分的愤nù

,十分的懊悔,愤恨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嘴巴,控zhì

不住自己的性子,她本只需将这颗电球轻轻往前一送,那么一切都完美的结束了,现在一切都太迟了,她有一种感觉,未等她抬手将这电球挥出,她身后的大火便已将她焚成灰烬…不,她心中一恸,在恐离停声之时,她便已中招了,只要她稍有异动…她不敢想象接下来的后果…

而恐离,这没用的男人,好似失了魂魄似地,走到她之前,竟开口挽留那个恐怖的女人…

惊鸟猛的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两个耳光便把他打醒了,“哼!”了一声,脑中飞速的思考脱身之法,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想动用那个东西。

“紫姨,你…你别走,我…我答yīng

你就是了嘛,我…”胡英姿急的一个顿足,也不及细想她娘亲怎么会知dào

并且竟然答yīng

了这件事,要是她走了,他们这一干人可打不过那个叫惊鸟的女人,鬼祝·绛紫,清楼的大当家,可是一个说到便做到的女人。

“姿儿,你可太不了解你紫姨了,要想让我回头,你可知dào

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我…呜…我好好做便是了嘛,你…你们想怎样便怎样吧!我…我不管了!”胡英姿一咬牙,豁出去了。

绛紫一提烟斗,吐出了一个胜利的烟圈,向前走了两步,从胸前拈出一纸草信,对着惊鸟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信中要给你们的话,哼!慧娘,咱们扯平了。”

“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姬峘,感谢狐家吧!”

远处一座高山顶上,弦月下一瀑银白色的头发正极目远眺,两只有如红宝石般妖异的双眼正俯瞰着远处的火光,一双毛茸茸的狐耳微微一动,如娇莺初啭的声音又响起:“走吧,云儿。”

月光之下,当这十条狐尾消失在石影暗处之后,一声嘶哑的木哨之音撕破了这寂静的夜空,天穹之上突然一暗,一个巨大的黑影盖住了月光,遮住了这满天的繁星…

);

第五十一章 苗头

昆吾大城中近来人口相诵着一个传言,昆吾地区出现了一条会飞的大龙。

有人说,那天晚上半夜如厕听到了天边隐隐传来野兽的吼声;

有人说,那天夜里隐约看到西北边云层之间有巨大的影子掠过;

还有个在野外执勤巡逻的甲仕说,他听到了头顶上巨大的风啸之声;

甚至还有一个依偎在娘亲怀中,鼻中流着两条青龙的小孩依依呀呀地说,它有一口让人害pà

的黄牙,他母亲笑道,那是咱们家剩饭儿的那口蛀牙…

在离昆吾大城几百里之外的山野之中,确是出现了一条龙。

这龙,并不是夏之前脍炙人口的神话故事中的有鳞蛟龙、有翼应龙、有角虬龙或是无角螭龙,它们第一次出现是在夏代的中后期,由于它们大多都有特别的能力,或是吞云吐雾,或是口吐烈火,更有甚者更是能翻云覆雨,引雷操术,所以后人在编集《辑魔录》时,便把这一类魔物编为“龙种”,姬峘在首阳山遇到的那只三头魔龙便分属“异龙种”一类当中。

魔物是何时何地为何出现一直都是众说纷纭,即使是朝中主持编撰《辑魔录》的司徒卿也是一再推翻自己的结论,便算是灭了夏国,捣毁了夏桀苦心建造的魔巢,仍然却只是得出魔物是造出来的这个事实,而当时守卫这个魔巢的便是一条“翼龙种·雷翼龙”,它的双翅具有操纵九天之雷的能力,再加上它比石甲外甲还要厚的龙鳞,足足牺牲了四队精锐二十四台甲人四名祝师八名大巫才将它杀死,足见这能操控天地磁气之龙的可怕。

幸好这类龙种非常稀少,据后人统计,在整个讨伐夏国的战争之中,总共出现的龙种不过十类百条,要知dào

,当时众叛亲离的夏帝·桀到最后便只依靠他手下的魔物军团在守卫着那早已变成空城的夏王都·帝丘,各类魔物源源不断的从魔巢中被制造出来,增援帝丘地区,在战争末期,发xiàn

魔巢之时,帝丘之后的那片森林和大山已被夷为平地。而至此至终,都未曾听说有龙类是从里面制造出来的…

姬峘见过这条龙,当它从天上俯冲而下,将地上的火焰尽数收入肚中,那口流着黄涎的獠牙让姬峘忍不住紧抓着胸前的琥珀项链,不住颤抖。

这条龙直有七丈之高,头尾长度约有十丈有余,姬峘的木甲人站在它面前便像个小孩子一般。它打了一个饱嗝,蛇一般的眼睛盯着木甲,突然低头嚎了一声,众人只感一阵腥臭的热浪扑面而来…

*

姬峘此刻正趴在木桌之上,在一张大草纸上龙飞凤舞的画着,一条龙形之物若然成型,他不时揉揉后脑勺,看来他还未在两天前的震荡之中缓过劲,铺一醒过来,便从衣物中拿出一张大草纸和炭笔,一边整理脑中纷乱的思绪,一边迫不及待的将这条龙描绘出来,这是他抓住的唯一一条线索,左眼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痕,断角上镶着的金环,一如月前九死一生醒来时看到的幻象中那怪物的样子。

正当姬峘要往这画像上作标注之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胡英姿信步走入房中,道:

“姬峘,你醒啦,快!穿好衣服,紫姨吩咐我们尽快到议事阁,她有事情吩咐…咦,你在画…这条龙…”胡英姿看到姬峘这画像,表情显得十分不自然。

姬峘问道:“那日我晕过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还活着,那条龙!抓住了吗?”

“你…先放开我。”

姬峘醒来只想着要将这龙的样子画下来,这时看到胡英姿,才回想起那一日的事。

“我们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你还要抓它干什么?要不是…要不是二都卫从青石关调来甲人队,我们可都…都得死在那…这龙…太可怕了…”

胡英姿想起那一日之事,看着方桌上这条栩栩如生的画像,心中不住的一阵心悸。

姬峘闻言眼神一黯,道:“是吗…说的也是…”,

胡英姿疑道:“你要抓那条龙干什么?我…我可不想再次看到那只怪物…走吧,可别让紫姨等得焦了,又让她想出什么怪招来…”说罢,脸上一红。

姬峘满腹心事,未看到她的窘样,便随着她走出了房门。

清楼的议事阁是在顶楼之上,坐着云梯便可直达,清楼的大当家,绛紫的房间便是在清楼的最高处,绛紫通常都是在议事阁里处理日常事务的。

议事阁中,可以俯瞰整个清楼城,看到远处艮金城冒起的黑烟,甚至还能隐隐听到楼下喧闹的吆喝声。

昆吾水域,一片繁荣平和的景象。

姬峘和胡英姿走下云梯,拉着乾儿进入议事阁,这时房中已有几人坐在当中,绛紫倚在她那荆节错布的高背藤椅之旁,扶着细颈烟斗,望着远处的浮云,正思考着什么。

察觉到姬峘一行人的到来,便回身坐回藤椅之上,道:“坐吧。”

姬峘望了一眼坐在木制长桌之前的几人,只有一身红衣的绛红是他见过的,坐在绛紫左首穿着军服的男子斜嘴一笑,嘲弄道:“你便是那木甲中的甲仕?嘿!倒是出我之意料,看你毛还未长齐,便想猎龙?”

姬峘正想回问,却见胡英姿怒目望着他,道:“他只是想保护我和乾儿,你们当时便伏在山边,为何迟迟不出来…”

“哼!若不是他早早出手,惹怒了那只龙,如何能叫它逃掉?我还想瞧瞧这甲人有什么能耐,殊不知两下便躺了,倒让我大出意wài

。”姬峘一看他放在桌上布着老茧的双手,便知dào

他是个甲仕,而且还是个老手。

“龙,嘿嘿,可惜我只砍了它六剑,可惜…可惜”甲仕下首是一位健壮的年轻男人,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在发隙之间,隐约能看到他眼中那若隐若现的苍白炽光,手中把玩着一把布满着锯刃的奇形长剑,微微颤抖。

他突然盯着姬峘道:“那个白盔武仕是什么人?”

“他叫太白,是‘天狗帮’的番员,好了,先谈正事。”绛紫将烟斗搁在桌前,双手交叉,扫望了一眼众人,道:“两天前的事,知情人都在这里,一个字…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特别是不能透露给军中之人,不要逼我用非常手段。”她说着便摇了摇左手上的手镯,“叮铃”作响,甚是好听。

姬峘问道:“关于那几个人和那条龙,你知dào

些什么,告sù

我。”

她往后一靠,凝然道:“你…叫姬峘?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他们的情报?给我一个理由吧。”

“我…”姬峘看着她那漆黑中隐隐带着淡紫的瞳孔,似是一个漩涡,要将他的意识吸入当中似地,只觉背脊一阵发寒,隐然感到要是陷进去可就不知dào

会发生什么事了。

他只得挠挠头发,嘿嘿笑道:“我只是有点好奇,呵呵。”

“要从我这得到好处,可得拿出些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出来,比如…”她停嘴饶有兴味的瞧着胡英姿。

“感兴趣的事…”姬峘也望向胡英姿,却陡然觉得桌下脚拇指传来一阵刺痛,胡英姿正嘟嘴看着他,一副‘都怪你这臭小子’的样子。

绛红道:“那叫太白的怎么说,他事后便径自走了,拦也拦不住…”

绛紫道:“哼!那小子的底细我也有所了解,他恐怕与对方三人有些渊源,但我知dào

,他是决然不会说出去的,小英姿,若是我发xiàn

这事情是从你们三人这泄露出去的…”

胡英姿急忙道:“我不说,我保证他们两个也不会说出去的。”

说着,她瞪了一眼乾儿和姬峘,姬峘只得点了点头,乾儿却陡然脆生道:“你告sù

我那恶女人在哪里,我就不说出去!”

从那一日以来,乾儿一直默不作声,好像失了魂儿似地,此时突然说起话来了,胡英姿也是被吓了一跳。

“我是知dào

她的行踪,此刻他们还未离开大商国境,怎么…你要替你的族人报仇?若是你肯将你们一族的秘术拿来交换,我倒是不介yì

让清楼停业几天,将那几人抓来,随你处置…”

绛紫话一出口,众人都齐齐望着她,绛紫可不是轻易会开玩笑的人,她的每一句话看似随意,还带着慵懒的语气,但与她打过交道的人都知dào

,她对利益的斤斤计较可说是到了极端冷酷无情的地步,能做到一楼之当家一城之主,仅仅是拥有过人的本领是不够的。

绛红也惊讶的望着绛紫,问道:“娘!莫非你要出动清楼十三蝶,可怨蝶姐姐她们…”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将不该说的话给说了出来,忙住嘴看着绛紫,又看看了乾儿。

绛紫浅浅一笑,妩媚顿生,若非乾儿只是一个小孩儿,恐怕无形中又要着了她的道,鬼祝本就稀少,而且不同的鬼祝擅长的术法本就不同,而绛紫所擅长的媚惑之术无疑是让男人们又爱又恨的术法。

乾儿却是不吃她这一套,道:“我是一族之主!族人的仇当由我这宗主来亲手料理,又何须外人插手,你只需将他们的行踪告sù

我,此仇一报,自然不会落了你的好处!”

这一番老气横秋的话本是太一老头平日里说话的语气,却被他学了来,绛紫一听,却是哈哈大笑,道:“有趣,我倒是想看看你这光头宗主有何能耐,等哪天你能让我提起兴致的时候,我再告sù

你,不要让我失望哦,小宗主。”

);

第五十二章 右学入仕

冬月的初雪来的比往年要早,而初雪之后随之而来的暴雪却是没有如期而至,细雪绵绵延延的持续了大半个月。

少了往年那沉闷的冬雷隆隆之声,昆吾水域的百姓们却似毫无察觉,坎水关城大街小巷中都挂满了各式灯笼,一片喜庆的气息,各城中的客栈也全都预订出去了,每天大量远道而来的旅人道客涌入城中,不为什么,只为一睹九夷天女的舞姿,接受来自异邦神女的洗礼。据说,得到九夷天女祝福的人,这将来的一年中都会无灾无难,农种得祝风调雨顺、秋后丰收,经商得保店业兴隆,商行万顺。

据多日前从九夷返回的客商带来的消息称,天女一行已经出发,这时应该行驶在回娘古道的路上了。

与热闹非凡的坎水关城相比,星甲学城中也是不遑多让,昆吾右学年末定期的入学大典在一声嘹亮的牛角军号中开始了。

右学各大院塾大门前一大早便摆出了招生用的蓬帐。

而工甲武院的塾院大门前却是立着一尊大汉,摆着马步,一双虎眼默然平视前方,乱发丛生的头顶上已然积满一层白雪。

大汉旁侧不远处木桌后坐着一个身着军服的中年汉子,漫不经心的望着周遭的行人,手指不时敲打桌面,桌前倚着一块牌匾,“招兵入卒”四字端的是写得苍劲有力。

过往的行人对这雪天光膀立于石地之上的汉子似乎见怪不怪了,会驻足观看的想是只有第一次来到学城的人,这少许的一小撮人之中自然包括姬峘在列了。

他和张宝三携着乾儿天亮一早便从极法道城出发,坐上水下潜重着涌道来到星甲学城时城中已是人潮涌动,慕名而来想要入学的人却是不少。

每次坐上这潜舟都让姬峘觉得新奇无比,据张宝三所言,这潜舟涌道为昆吾水域所独有的水下交通枢纽,也只有昆吾水域这特殊的地理位置才运作得起来,这更是旧夏国保存至今为数不多的几大奇迹之一,是工甲术和道术结合的结晶。

乾儿自从和姬峘混熟了之后,每日里都仰天长叹太一爷爷所托非人,暗道这小子也只痴长自己几岁,对当今局势的认识却远不如自己,看来为族人报仇,重振族威的大业只能自己一肩扛起了…

姬峘一路走来,眼看别的塾院排队报名之人都是络绎不绝,而这工甲武院之前却是门可罗雀,忍不住便询问起张宝三来。

“你有所不知,工甲武院是昆吾内城监军院下的直属机构之一,本是给大商国军队培养各级将官而设,多年前由于学城往西扩建,划给了武院一大块地方用作校场,所以又增加了训兵场作练兵之用,这里每月都有招兵的。”

姬峘一听,疑道:“这么说我也需yào

与你一样,要充军入伍?”

张宝三道:“军者为卒,民者为兵,不入军也是可以的,朝廷施行藏兵于民,兵与卒的分别,不过是一纸契书而已,就算是不入军,在国家危难的时候,寻常适龄男丁都必须充军的。”

两人正说着,只见围观的人众被一个健壮的身影两手一分,一个高约七尺的青年汉子走到招兵者的桌帐前,将背囊往地上一放,道:“我是来入武院的!”声音朝气洪亮,实是与这身农家粗衣气质不符。

姬峘扫了一眼他的双手,道:“这人是个甲仕。”

张宝三也点头道:“恩,只是为何他却像是徒步而来的?看他的布鞋,还沾着泥土和雪迹。”

那招兵的人督了一眼这汉子,道:“去,跟这位军爷练练手,若是能让他动上一动,抖下一丝雪沫儿来,便算是合格。”

那汉子疑道:“怎个动法?”

“正面来便可,掌推也好,拳打也罢,随你。”说罢,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显得是不怎么耐烦。

他也不多说,径直走到大汉面前,抱拳道:“多有得罪!”

那大汉一听,遂目光一凝,怒目张口吼道:“喝!来吧!”,

姬峘和乾儿正要看好戏,却是被这大汉洪亮的一吼给吓了一跳,都说昆吾守军练兵有一套,果然名不虚传,这杀气腾腾的一吼,胆小的定是要被吓出尿来的。

那青年汉子粹不及防,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也不生气,脱下身上的外衣往脸上一抹,露出仅剩的一件旧皮背心,手臂虽比那大汉瘦了一圈有余,但瞧起来也是结实无一丝多余的肉。

“喝!看拳!”

剑眉一拧,他端起架势,猛然一拳轰在大汉的胸前。

这大汉高大的身影虽只晃了一晃,围观的人群中却是爆出一阵呼声。

招兵的汉子更是满脸惊喜,拿出一张草纸格书,一边快速在纸上一处画上那青年汉子的肖像,一面道:“好汉子!姓谁名甚?从何地而来?你是一名甲仕罢?呈上户籍来!”

他捡起地上的外衣,向大汉鞠躬谢礼后,踏步走到桌前,递上户籍,道:“在下单磊,厉水郡盘水村人氏,甲人名号石甲·重峰。”

招兵的汉子愣了一愣,道:“厉水郡盘水村?莫非是…”

单磊笑着接道:“便是盘水工坊主事单先生座下劣徒。”

那招兵的汉子忙站起来抱拳道:“失敬,失敬,我也是单磐单都尉麾下,方才多有得罪了。”

单磊哈哈笑道:“这位大哥多虑了,小弟不过侥幸蒙师傅青睐,我认得磐师兄,磐师兄可认不得在下呢。”

招兵的汉子也附和着笑道:“都说盘水工坊制造的峰岩石甲之锋锐无人能出其右,既有石甲之厚重,又不失峰岩之锋锐,不仅在昆吾之地,在整个大商中也是能排上号的,单先生座下无虚徒,单都尉常说他还算是众师兄弟中混得最差的…”

单磊单手拎起行囊,笑道:“磐师兄却是谦虚了,别的不敢说,但他识人练兵之能可是有口碑传的,见识到两位,又让我对磐师兄更佩服了。”

他与招兵的汉子又说了几句,便拿起一张盖着大大‘荐’字的格书迈进了武院大门。

姬峘又问道:“那什么盘水工坊很有名么?怎么这人前后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张宝三正要答话,只听乾儿嗤声嘲笑道:“连盘水工坊都不知dào

,还想在昆吾混呀,可亏你还是个甲仕,连我这没碰过甲人的小孩都知dào

,想我太一爷爷的石头人便是出自这盘水工坊,他总说,那单老头虽固执不化如石头一般,但手下的石甲工艺却是不一般的,我太一爷爷可是极少夸人的呢!”

姬峘见这小子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嘲笑自己,他清脆的声音让众人都不禁侧目看了他几眼,又无法反驳,若是接了乾儿的话头,只会越辩越丑,耳根一红,哼了一声。

那招兵的汉子听了乾儿的话,向着姬峘这边道:“哦?看你年纪不大,也是个甲仕?可是来报名入这武院的么?”

姬峘只得上前道:“正是,我叫姬峘,落石镇人氏,甲人名号木甲·星痕。”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掏出多月前长眉老汉给他的荐书,他也不知dào

这荐书是否能派上用场,只是他可不想到那大汉面前给他喷的一脸唾沫,他虽没有刚才那青年汉子单磊的一身力qì

,但以他对人体各部筋骨结构的了解,要让这大汉动上一动却是不难,毕竟人形甲器仍是模仿人的身体结构制作出来的。

招兵的汉子一看姬峘手中信封上的红色漆印,疑道:“你可是认识王家的大人物?有这荐书…要进那朝歌城右学都行了,何必来咱们这受苦…”

姬峘笑道:“素闻昆吾星甲学城右学武院中教出来的学徒不但在行兵对阵中很有一套,更讲求实战运用…我便是慕名而来的…”

“哼!算是你有眼光。”

张宝三和乾儿正等着要看姬峘如何过这一关,没想到他拿出一纸荐书就轻松的过去了,直叫他俩大失所望,张宝三有胡统领的官文,进武院考官进将那是胡统领早已安排好的事,只是乾儿却是好奇这不知世事的愣小哥儿怎么又与京城朝歌的王家大人物扯上关系了,姬峘也不想多做解释,只说是他师傅简大胡子的一位故人行与的方便。,

若说朝歌城右学是王家诸侯、富商氏族的贵族学塾,而偃师城右学是集天下之奇人怪才的‘疯人’学塾,那昆吾城右学便算是一所为平民所设的学塾了,除了奴隶之外,只要是大商的贡民,符合年龄限制,每年交上一枚盾币,便能进入昆吾右学学习,无论是耕种畜牧、人文地理、星象地脉,还是道术、武术、工甲术、木机术,只要通过了导师的测试,便能进入专为导师所设的私塾接受导师的授课了,右学中的学籍分为学徒、学仕、师仕、导师四个级别,每一级都分四品,每一个学籍都有对应的臂章以示区别身份…

姬峘在钱庄将一百枚刀币换作一枚盾币之后,还没在怀中捂热,又只得依依不舍的交了出去,只换来一枚木制臂章、一套篷布帐篷以及兽皮睡袋,这可是姬峘在落石盆地打猎采药跟小镇里的‘刁民’坑蒙拐骗费尽口舌一年才攒下的钱呀,若不是张宝三拦着,他定是要上去与这柜台里嘴角长颗大痣的女人理论了,张宝三也是怕殃及自己,在星甲学城里学仕大堂中闹事,除非是不要命了,这学城虽是学徒较多,可也是卧虎藏龙之地,他们三人刚从武院出来,张宝三便感觉被人跟踪了…

张宝三好说歹说还将姬峘带到学城中的藏书窖边转了一圈,他才恢复理智,掖声道:“你是说咱们被人跟踪啦?怎么回事?”

张宝三低声道:“不错,不过那人还嫩得紧,要将他打发了也简单,但怕是背后还连带着什么势力,星甲学城看似是授业学技的地方,水不深,但也不浅,据我的了解,这里的学仕学徒中暗中还分着几大势力,摸不清底细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姬峘点头道:“不错,虽然我在武院里的帐篷已经搭好了,此时离开课还尚有时日,我们还是暂且在小娘子家中再打搅几日吧,我也须为乾儿这小子安排一下…”

“哼!我有手有脚的,又何须你照顾?堂堂男子汉,却如此小气,小六叔叔可比你要慷慨多了!”

姬峘一听乾儿这话就来气了,他可是将半贯刀币给了他,稍微不盯紧点,他就将那些刀币给花光了,尽买了那些不中用的小吃小玩物,这时却来说他小气有违大丈夫之道…

“你…你这小子,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小崽子怎么知dào

穷人的苦处,你可知dào

小爷要攒下这笔钱得要多久么?君子信财,取之有道,用之有度,你族破家亡,还身担为族人报仇,复兴一族的大业,若再贪图享乐,如何面对你死去的族人?你太一爷爷若是泉下有知,又如何瞑目?!”

姬峘声带愤慨,越说越大声,乾儿自小便锦衣玉食,是族人中的掌上明珠,含在口中都怕化了,又何曾被人大声呵斥过,他与姬峘相处这些时日,却是看不惯他的作风,见姬峘竟然拿他的家事来教xùn

他,也向着姬峘大声道:“我的家事不用你管!太一爷爷的仇,小六儿的恨,跟你无关!你竟敢骂我,我不要你管!我找绛红姐姐去!”说着,乾儿一抹眼泪,向城门处跑去了。

张宝三道:“他不过孩子心性,你又何必…”

姬峘气极反笑,道:“我答yīng

他爷爷生前的要求,大丈夫贵一言九鼎,他不让我管,我还真管上了!”

第五十三章 番长

太乾虽自小受族人的宠爱戴护长大,可也是个悟性颇高的孩子,姬峘的一番苦心他何曾又不明白,只是他看姬峘也大不了他几岁,却好似是他长辈一般的管着他,姬峘的这一席怒话更触动了他心中的痛楚,悲痛交织下,想起在清楼时除了胡英姿之外,就数绛红对他最好了,而且她的那只白鼬十分通人性,常常溜到他的房中给他作暖暖的枕头…想起如此这般,他便不管追在身后的张宝三和姬峘,一溜烟钻入人群中,跑出武院,走进学城的涌道入口,坐着潜舟向清楼城去了……

待姬峘和张宝三来到清楼门前,却被孜儿挡在门口,只听她恶狠狠地道:“乾儿小弟现在不想见你,现在他已是绛红姐姐的宠物了,哼!劝你还是不要乱来,要是惹怒了绛红姐姐,便是小英姿来了也罩不住你!”

姬峘愣道:“宠物?这可从何说起?”

孜儿听了却是嘻嘻笑道:“绛红姐姐怀中的香儿你可见过吧?她最近和乾儿成了好朋友,你可别欺负乾儿小弟哦,绛红姐姐对她的宠物最是护短了。”

姬峘想起在议事阁时绛红怀中的那只白鼬,才恍然,道:“如此说来你们姐妹便不会亏待他罢,喏!这是给乾儿的半贯刀币,帮我传个话,让他吃好穿好了,最重yào

的是,别忘了转告他,是大丈夫,便应时时记住自己的使命,贪图享乐那是懦夫之道!”

孜儿接过那还带着姬峘体温的半贯刀币,本想趁机对他嘲笑一番,她在清楼的一场表演都能赚上两枚盾币不止,可看到姬峘这常常穿在身上的水纹旧袍,再对上他那炯然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跳,到口的话却说不出来了,脸颊只觉一热,结结巴巴地道:“他…他是你什么人,你道我们清楼连多一个人也养不起么?”

姬峘转身回道:“你们怎么待他自是你们的事,我虽不是什么富贵之人,但与他爷爷有诺在先,与他也算是半个相依为命的亲人,我姬峘但有一口饭吃,便不能让他饿着了,乾儿就拜托你们了,小三儿,咱们走罢。”

孜儿看着姬峘的背影,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也转身回清楼去了。

*

极法道城是一座方圆不大的水上浮城,除了城中央围绕着祭塔建起的道门神庙大殿之外,周围并无特别高大耸立的楼阁,城中的所有楼檐飞阁都是统一的道门特有的格局,若是去见识过京城朝歌道门大神殿的旅人来到道城自然是不会觉得稀奇,也只有姬峘这种从小山沟盆地里出来的人才会感到惊讶,兴许白日里走过道城的大街小巷也仅是感叹整个星城的风格独特,但是一到傍晚,街边路旁冉冉升起湛蓝的月曜,给整个道城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用水行月曜来充当路灯照明,也只有昆吾极法道城才有这么大手笔,据胡英姿所说,这街边整齐排列的月曜其实是一个水行的阵法,只有从祭塔顶端的高空才能够一览整个阵法的全貌,只是给整座星城阵法提供的工力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姬峘一直对这抱有疑问,与那神奇的水下涌道一样,即使姬峘能用简大胡子那学到的工甲术造出一台木甲,却对这道门独有的道术一无所知,便算是胡英姿也解释不清,每次姬峘问她,她总是不以为然的回答:“为什么需yào

知dào

这么多的为什么呢?我只知dào

,按照巫本中的心法行舞踏步,感觉到了,术法自然就成啦。”

姬峘对自己未知的事物总有一种抵制不住的冲动想要去了解,他与张宝三从清楼处回到极法道城时已是日落黑天,看着这美轮美奂的月曜,他脑袋里盘算着如何才能从小娘子那弄到那册《巫本》一观。

张宝三却没他这么多的心思,他和姬峘从街道边拐入胡英姿家所在的巷子中时,看到她家院子外的的大门是虚掩着的,一股诱人的香气在巷口都能闻到,便对姬峘道:“英姿小姐家里许是来了客人,我们是直接进去还是暂且避让一下?”,

姬峘一听胡英姿在家,那是再好不过,便快步走到门前推开大门道:“我俩也是堂正的客人,为什么要避让?”说着便跨门而入径直向院内走去。

胡英姿家确是来了客人,他们两人走进客堂时便注意到边上坐着的白发儒生,说是儒生只是姬峘觉得这男人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便是有书生气质的儒雅而已,姬峘正要上前施礼,那白发儒生似是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到来,没等姬峘走到跟前,他已看着姬峘道:“你,便是姬峘罢?”

他的声音清冷得像是铁质排箫奏出的音律一般,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让人听得十分舒服,可是当姬峘走近看清他的容貌之时,却是毫没来由的感到这人似曾相识,但看到他那如红宝石般的瞳孔,再衬上银白色的束发时,姬峘便隐然猜到这是为什么了。

“我名月曦,天狗帮的番长,经过上次行签的考验,现正式认定你为天狗帮的番员,这是你的报酬。”他说到‘天狗帮’这个番名时,眉头不自然的皱了一下,显是对这番名极为不满。

姬峘接过麻质钱袋,习惯性的掂了掂,道:“我便是姬峘,你莫非是……”

月曦抬手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起身俯首在他耳边道:“你心中所想的皆是虚幻,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但也没你将要想的那么复杂。”

张宝三见状也上前施礼道:“张宝三,是姬峘与英姿小姐的朋友。”

月曦也只对他点了一下头,便又气定神闲的坐回椅子上。

姬峘对他的话却是一头雾水,看他的容貌虽无那日狐仙少女那般娇艳,而且还多了一番男子特有的刚毅,但整体脸廓却是十分的相似,他既不是那狐仙少女所变,那与她定是有着不寻常的关系,想起首阳山那一幕带着香和艳的邂逅,他的身子不由得热了起来……

胡英姿端着一盘香喷喷的鸡肉从后堂走出来,看到姬峘和张宝三两人,高兴的道:“你们两个回来啦!快!将饭桌挪到中央来,今晚的晚餐可是很丰盛的哟!”

姬峘恍过神来,忙将客堂中供桌前的方形饭桌挪到中央,笑道:“咦!小娘子,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了?我可是记得你只会吃不会做的啊,记得有一次我俩打赌,你输了便为我做一顿饭,您大小姐的手艺,我算是领教了,小爷差点便……”

胡英姿忙将手中的菜肴递给张宝三,追着姬峘道:“不许说出去!你要是敢说出来,小心小娘拳下不留情!这是小白儿的手艺,你可别乱说!”

太白也从后堂走出来,将菜肴放在饭桌上,微笑道:“欢迎两位加入‘天狗帮’番队,我特地做了一桌风味大餐,一是为犒劳两位,二是为又多了两位盟友而庆祝。”

姬峘跑到太白身侧,拍着他的肩膀道:“想不到你不但武术了得,还会做菜,看这菜肴的样式,想来不是商国的风味吧…待会我有话要问你,你可得给小爷好好回答。”

太白微笑道:“既然是盟友,那么有些事自然不能瞒你,有什么话咱们填饱肚子再说,我想你也饿了吧。”

姬峘也笑道:“有什么材料,让我也露上一手,我姬峘的手艺也是不可小觑的哦……”

在用饭时的闲聊中,太白将来意说了,原来他们在战甲星城购置了一个库房用作工坊,已经将姬峘的木甲从清楼的库房中移置到天狗帮的工坊之中了。

“我们将要在昆吾大干一番。”月曦难得在太白的诉说之时补充了一句。

姬峘可是不会关心他们要在昆吾干什么事,打断太白道:“你们如此大费周章的布置到底是为何我不管,太白,你似乎与那要追杀我的人有些渊源,若是你不把话说清楚,小爷我可也不是糊里糊涂的帮别人做事的人物。”

太白看了一眼月曦,获得了他的点头示意之后,才道:“我们这般布置,一半自是有我们自己的目的,但另一半也是为了保护你,若是没有我们从中阻碍,恐怕你活不过这个冬天……”太白说到这里,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凌厉。,

胡英姿刚收拾完从后堂出来,听到太白的这话,紧张的道:“小白儿,你是说我们那日在回娘道附近遇到的那些人是想要姬峘的命?昆吾守卫这么森严,他们如何敢在城中乱来?”

“哼!在他们的面前,昆吾水域的这些防备简直就是形同虚设,即使暴露了行踪,他们也能全身而退…”

姬峘沉吟道:“不错,有那条龙,他们即使是想要光明正大的进城也是很简单的事。”

太白道:“你不用套我的话,他们还没有笨到光明正大的冲入昆吾杀人的程度,我知dào

的自然会告sù

你,那条龙名为焱龙,是一条火行龙种,与你之前跟我说的什么三头魔龙可不是一个档次的,它狡猾的很,那一日若不是清楼的大掌柜带人及时赶到,恐怕你我都将会被它焚成灰烬,尸骨无存。”

胡英姿也坐下道:“不错,恐怕无需那只恐怖的火龙出手,光那叫惊鸟的女人手中的血色电球便能将我们灼成焦尸了,当中浓缩着巨大的能量,一旦爆fā

开来后果不堪设想,也不知是什么术法。”

太白道:“以惊鸟的性格,她手中的血霹雳不过是威慑之用,我自有办法对付她,只是想不到他们竟将焱龙也带来商国了,恐怕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了。”

张宝三惊讶的插言道:“你们说前段时间见到了那只古龙种·焱龙?它在十多年前的夏商大战中曾出现过几次,每一次它的出现,都会带走上百甚至上千步卒甲仕的性命,而且相当狡猾,十分善于藏匿自己,是辑魔录中列为极为危险的魔兽之一,它竟出现在昆吾附近,可是危险的紧呀…”

“它还不算是最为危险的魔兽,希望‘他’没有将那更危险的派来大商,若不然,恐怕更不好办……”

姬峘道:“我倒是明白了,我只是一个饵,虽然我不知dào

你口中那个‘少主’对我有什么企图,但有我在,他们必定是要千方百计的要抓我或者是置我于死地才甘心,我不问你他是谁,但至少,你得告sù

我,我姬峘是何时得罪了这么一个大人物,非得杀了我不可。”

太白道:“对于‘他’的事我知dào

得不多,说实话,我连‘他’的真zhèng

面目都未曾见过,‘他’常常隐藏在斗篷之下,我只是被‘他’救了下来,被‘他’下了魔禁,为‘他’卖命,至于‘他’的身份、目的可是完全不知dào

,这次‘他’手下的‘七情将’竟然全都出现在昆吾周围,恐怕要有什么大动作,我不知dào

你与‘他’过去有什么过节,‘他’若仅为抓你或杀你,只傀儡师·思尽一人便可,他是过去我们七人之中最为令人防不胜防的。”

“七情将?喜、怒、哀、思、悲、恐、惊,人之七情,有点意思,我说的不错吧?”姬峘恍然道。

月曦冷然道:“哼!此刻他们少了百喜一人,恐怕以后不会快活了。”

太白道:“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不该说的你知dào

了也没甚好处,怎么样?与我们合zuò

对你可是百利而无一害,便算是你有这木甲,恐怕你也躲不掉思尽的暗杀吧?况且,若是番长承认你的能力,说不定会破例允许为你的甲人配上一副釉器呢,你的原木甲人装上釉器,那可不是如虎添翼那么简单了……”

姬峘道:“原来那魔龙巢穴附近的釉石矿你们早已得手,哼!如此让我和胡英姿冒险深入龙穴,却是为了考验我们两个,你们好深沉的心计……”

未等太白解释,月曦已傲然道:“棋子便要有棋子的觉悟,能为我所用,你该觉得荣幸,哼!我手下之布局,又岂是你这凡人所能悟透的,考验你非是我之本意,但看起来你的本事也不过尓尔…”

“你……”姬峘本想怒起反驳,却被太白按下劝道:“大丈夫有时需忍一时之意气,大节要紧,此刻翻脸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吧?番长能说出这番话自是有他的本事,若是不然,我又怎会服他差遣?”

姬峘转念一想也不错,大丈夫暂居人下不是什么可耻之事,他在利用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别人呢,想罢,“哼!”了一声,也不作言语了。

胡英姿见太白看着自己,便向姬峘递了一眼,道:“我与姬峘共进共退。”

姬峘道:“小娘子你…我身陷囹圄,你又何必与我共同进退?还是趁此机会脱出为妙,你还有父母亲人,我姬峘孑然一身,实在不值得为我冒险…”

胡英姿一听姬峘这话便怒了,道:“在危难之时你仍舍命救我,现在见你有难,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你待小娘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么?!那只臭龙有什么可怕的?待我从姑姑那学来水行禁术,看我不把它冻成冰雕不可!”

姬峘看着胡英姿道:“小娘子…你…”正想说些感动的话,却陡然感到脚趾处又传来疼痛,只见胡英姿柔然的看着他笑道:“你想要说什么?小娘决定了的事便不可改变,除非你姬峘现在就不想要命了…”

月曦道:“好,既然你们二人都无异议,服从我的调遣,后日便到战甲星城的库房中来,我有任务要你们去做…至于这人…”他看了一眼张宝三,又淡然续道:“杀了吧,他知dào

得太多了…”

说罢,太白双匕入手,眉间煞气一现,直向张宝三一跃而去……

第五十四章 始动(一)

月曦与太白一个说动手一个便动手,姬峘这边三人连换气的空挡都没有,但他们三人也是练过武的,在落石盆地曾一起进入山林中抓过猛兽,彼此配合不说无间,但徒遇危机之时各自的心意都能明白,反应却也仅是慢了一拍,坐在太白对面的张宝三将饭桌一掀而起,胡英姿撩起坐下的椅子便向太白的背后砸去,而姬峘从鞋侧抽出一把灰铁利刃,起身闪到月曦之后,抵住他的喉间,吼道:“太白!快撤刀回来!不然我可手下不留情了!”

太白被张宝三掀起的木桌阻了一下,躲过胡英姿背后的木椅之后,已让张宝三退至门边,拿起门后的扫把,手拿一把能充当武器的物品也是好的。

太白回身看着姬峘手中的利刃,也不回去,道:“姬峘,你还是放下刀子吧,你是杀不了他的。”

月曦喝了一口茶,好似对抵在喉间的刀子完全不在意,淡然道:“为了这无用之人,你情愿与我为敌?你可知dào

,若与我为敌,不用太白出手,你们今天没有一人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我一旦出手,一丝痕迹也不会留下。”

姬峘却是笑道:“你若杀了我,又该拿什么去引他们现身?张宝三可是我俩的至交,你若要杀他,先问过我手中的刀吧!”

月曦道:“你很聪明,但是你对我的了解还是太少,要废了你而不杀你也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们的能力对于我来说本就无多大作用,哼!看在你有这点胆识的份上,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有什么能比一个死人更能保守秘密的呢?”

张宝三一边握着扫帚凝神看着太白,一边道:“我虽是身挂军职,但那也只谋生的手段,有我在商国军中的职务之便,能帮你们探到一般人不知dào

的情报,而且我还是一名甲仕,关键时还能帮得上忙,我想您贵人有许多大事要做,也不想总事必躬亲吧,若是你疑我有二心,那大可不必,我目的在于寻找我的娘亲,她的失踪,与魔物脱不开干系,你既与魔物不是一伙的,那我们便是朋友,我不是个轻易出卖朋友的人。”

待张宝三说完,几人都是一动不动,姬峘更是屏气看着月曦,他也不想这么快便和这人撕破脸,虽然月曦一直未动手,但能让太白臣服于他,必定有着不凡的本事。

月曦看着张宝三再喝了两口茶,淡然道:“嗯,说得有理,若是今后发xiàn

你不过是一个无能之辈,到时可须怪不得我了,我手下不需无用之人。”

三人同时嘘了一口气,太白也将双匕收了起来,姬峘才回到自己的座位,胡英姿和张宝三把桌椅扶起摆正,但见月曦却突然起身,三人又屏息而待,却见他自顾往门外走去了,太白也随后跟上,出门之前太白回头道:“你们的选择是对的,我也不想跟你们翻脸,那么后日记得准时到达,番长可不喜等人。”

待两人走远之后,姬峘只觉松了一口气,才感到背后凉凉的,显是被吓得不轻,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此人视人命如草芥,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不约而同油然而起。

*

初冬的山林,是一片片破败的颓然之景,烂泥惟和着成片的枯枝腐叶,远郊之外山区的细雪终究还是下得密集一些,像是要急于用那片片洁白的雪花掩盖这斑驳的世界一般,无奈雪在下,而枯黄的树叶却仍是纷然飘落。

一藕芊芊细手从罗帐中伸出来,兰花似的玉指轻轻一点,优雅得便像是那天湖中的绒鹅,指尖处,一片雪花飘起,飞舞着缓缓绽放,轻轻的落在这带着些许红润的纤掌之上。

“这冬雪,似乎来得也忒早了一些。子期,你看,我这口商国的话可还行罢?”

“回娘娘,您的咬字和发音已是颇为纯熟,只是作为一位贤淑的女人,‘忒’字这种略显粗俗的词字还是少用为妙。”

“子期,哀家还只是刚过了这碧玉之年,如何能以‘女人’相称呢?笑话,笑话。”(碧玉之年:16岁),

“娘娘,‘哀家’二字多是用在王后的自称,娘娘若是在大典上提起,不免会引来非必要的麻烦,两国相交,使者为重,望娘娘三思而后语。”

“子期,你是说我典席之上自称‘哀家’会让大商王后不悦,进而引来两国的战争?”

“娘娘……”

回娘道上,一条不长不短的硨队正顺着蜿蜒的山道缓缓前行,天女的硨队离开青石关半日有余,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行至回娘道边上一处官设的客栈落脚过夜。

硨队分为乐硨、礼硨、卫硨以及天女的座驾‘落凤’,这‘硨’在九夷本来称之为‘足’,与商朝的轮硨是大径相庭,但来到商地后为入乡随俗,便统一译作硨了。

旧之东夷祭拜的是神兽凤凰,作为东夷遗族之一的侗家图腾必然也是凤凰的了,九夷侗家多出天女,夏商之战后的数十年中,九夷所立的几位天女便都来自侗家,这一次出访大商的便是新立天女·姝女,她的座驾之名取自“落入凡间的凤凰”之意,看这高昂的姿态,紧收的双翅,两爪端正的步伐,形态倒也是栩栩如生,可见九夷的工甲术比之大商却是独树一帜。

与天女座驾并骑的是一匹四足麟鹿,麟鹿为麒麟一脉,龙头,鹿身,尾生九条鳞鞭,是九夷白家的神兽,白家多出骑武仕,能坐上麟鹿的必然是白家直系本家之人,这麟鹿之上的骑武仕便是白家族子白子期,身着铁铠·八角,腰围霸王鞭,配上满身鳞甲的麟鹿,可说是锐甲之气十足。

九夷白家与侗家世代交好,白子期与姝女自然是足小之情,每次姝女领队出访,白子期都必然自告奋勇的护卫左右,他对她的倾卫之情,可见一斑。

冬日的天暗得比较早,当硨队抵达回娘道边的官栈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按说这年末的回娘道应是再无来往的客商才是,此时在官栈前的石地上却是半跪着两台甲人,看这巨大的身影,若是站立起来应有三丈之高,客栈之中隐有人声,看来借宿的人不少。

整个硨队除了乐师、舞师、卫队外还有驾硨、伙头等各色仆役加起来少说也有百来号人,这小小的官栈定是容纳不下这么多人的,除了乐师舞师和天女及卫队的将领外,其余的人向来都是在屋外搭上帐篷过夜,现在客栈里还先有人住下了,让他们有些始料不及。

带队的将领从官栈之中带回消息说,那是一番正往边境执行军务的小队,客房已住满大半,他们也不愿腾出房间,看那些房间中都亮着灯,似乎都住上了人。

白子期闻言哼道:“他们不知我们是九夷的使者吗?商国的军兵便都如此的孱弱?非要住这房间不可?”

那将领道:“**子,卑职已向他们的番长提起,说这山区不比城中,晚上风雪更大更寒冷,望他们能腾挪几间温暖的上房,可是……”

白子期疑道:“这官栈看起来不大,但我估计也有三四十余的客房,若是按商国军队的日常编制,外出执行要务的一般都是以番为论,一队步卒十人配一台甲人,一番数队不等,再加上祝仕和巫仕,他们这番兵队也不过二十余人,便算是一人一间上房,也不可能完全住满。”

“是,族子英明,卑职暗中让人查探了一下,一共是四十间房整,除了三层的八间房之外,其余二层和一层的房都亮着烛灯,似乎都住着人,房外走廊有兵卒巡逻……”

白子期道:“他们的领队在何处?待我去问清楚再做打算。”

还未等那将领回答,落凤之上的罗帐中,姝女缓缓道:“子期,奔波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八间上房,一间两人,已足够我和姐妹们落脚,你们这些男人便委屈一下,在客栈前的空地上搭上棚帐凑合过一晚,我为你们献上一舞《宜春》,包你们今晚能睡个好觉。”

白子期道:“娘娘,这…小心为上…”

姝女撩开罗帐,看着白子期道:“子期,我知dào

你这一路为了硨队的安全操心不少,但听闻商王汤由宅心仁厚,定然不是存心为难我们,商国虽北方战事已起,但南方还是相对安定,你若执意如此,难不成让我们又冷又饿的在这寒天中等你交涉?”

白子期道:“是!谨遵娘娘吩咐,我这便安排下去,扎营休息,请您在此稍作等待。”

姝女又掖声道:“子期,我非是存心与你为难,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保护我们的…我可是一直看着你在努力的哦。”

白子期受宠若惊,亮声道:“子期一定不负娘娘期待!”

说着一勒麟鹿,向着硨队前方疾驰而去。

只是,这漆黑不见繁星的雪夜之中,那两台高大甲人的双眼之处,不时燃起红色的暗火黯然昭示着,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第五十五章 始动(二)

这晚对于姬峘来说,也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而且,这已是第三个不平静的夜晚。

自那一日早晨到战甲星城的天狗工坊起,这接下来的三天都未睡过一个好觉,除了在一个小镇中为张宝三取一台木甲?长风时短暂的睡了一觉之外,他一直驾着他的木甲?星痕跟着太白的珑硨奔跑,进入回娘道所在的山林时,却不是顺着回娘道官道行走,而是在山中一直往南穿行,好在山中林木稀疏,而珑硨的特殊构造又十分适合在山地行走,所以在山地中穿行速度却是不慢。

一路上太白只顾疾行,却不告sù

三人这次行动的目的,初进入回娘道山区时,姬峘一度以为月前的那惊鸟一众人又在那釉石矿处出现了,但看方向却又是不同,虽然太白保持缄默,但他和张宝三暗中交流也猜到了一些信息。

这显然是一次隐秘的行动,三天前在天狗工坊之时,太白让姬峘花了半天的时间,略微改造了一下木甲?星痕的双肩部、腰部的结构,增加了三个挂槽,作为安装外置木机装备所用,并装上了一个特殊的木机?变色龙,据太白所说,这是专门为姬峘这台原木甲人设计的木机,它会根据周围的环境持续发出特殊的脉波,使得原木片变得跟周围环境一样的颜色,而木甲?星痕装上这木机之后,在原木锻片上发挥的效用几乎是以假乱真,比之珑硨和木甲?长风身上喷涂的特殊涂料变色效果更好。

从珑硨的行进速度和动静来看,似乎已经十分接近目的地了,果然过不多久,他们停在一座山丘上的天然石洞之前。

待太白拿出千里镜向远处遥望了一番之后,他才缓缓说出此行的目的。

“在这里,刚好能看到回娘道边的那间官栈,今晚,那里将会有事发生。”

姬峘接过千里镜顺着太白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间在栈道旁修建而起的客栈隐然有灯火之光,在这年末冬月的下雪天气中是不常见的,姬峘转念一想,忍不住惊口而出道:“莫非那是天女今晚的下榻之地?他们竟要向九夷天女下手?!”

胡英姿一把抢过姬峘手中的千里镜,边看边道:“什么?你是说天女要有危险?谁这么大胆?竟敢对九夷天女下手?小白儿,你既然早已知dào

天女有危险,为什么在昆吾城中时不上报官府,让他们派人保护?现在我们还站在这干什么?赶快去客栈告sù

天女卫队,让他们早作防备呀!”

张宝三道:“不错,现在商国北方局势紧张,战事已起,大商的大部兵力都囤在北部各郡,南部各诸侯国的支持尤为重yào

,九夷族盟为代表的天女在南部各方国可说是深得人心,若是天女在商国境内有什么闪失…恐怕要引来北战南祸,重滔旧夏国灭国的覆辙…但我们不能明目张胆的去,番长恐怕是有什么安排。”

太白换上一身夜行的劲装,道:“番长可是不会管这天女的死活,商国的覆灭也与我们无关,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引一个人的出现,若是能将他活抓最好。”

他们三人是大商的族民,胡英姿更是生于军宦之家,听到太白的这一番话,都很是忿然,胡英姿直接上前扯着太白的领口道:“这是什么道理?国家有难,你们却为一己之私把国家推到水深火热之边,若是南部再发生战争,受害的可是百家大众呀!你们不为大商着想,也为这天下的苍生想想呀!”

“我说过,我早已没有国,没有家,当年我的族人在受尽屠戮之灾时,又何尝不曾四处求助?又有哪一个国哪一个家曾来救援,夏国虽灭,但夏族未亡,除了至今还幽禁在南巢血湖之底的夏桀,他的血裔却仍活在这个世上,哼!我毕生之所愿,便是让他也尝尝我当年的苦楚,至于天下人的事,于我何干?”太白语声平静,但双眼处却带着浓浓的杀机。

这样的太白,他们三人也是第一次发xiàn

,如此深刻的怨恨,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化解的,姬峘将胡英姿拉了回来,生怕太白又要暴起杀人,忙转言道:“小娘子,可说的好!月曦说要活抓一人,想这人便是今晚要加害天女的人吧?你说不管天女的死活,也就是说我们要救天女也是可以的,是也不是?”,

太白转而微笑道:“那是自然,但是该做的你们还需好好干,放心,在大悲老头现身之前,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我们的目的是他,而你们的目的是救助天女,所以我说了,我们虽然目的不同,但暂时还是盟友。”

“大悲老头是谁?是与月前在灰岩石山前的那邪巫?惊鸟一伙的吗?”

“不错,他是操魔手?大悲,擅长制作和驱使魔物,喜欢在暗地里操纵魔物,轻易不会现身,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不能离他的魔物太远,只要你们能将他手下的魔物拖住一时,我便有办法将他找出来。”

*

子时,在古俗之中是一个特殊的时刻,它是一日的开始,也是一日的结束,子时是天地阴阳相融之时,子时也是世间万物入梦最深的时刻。

人,自然也是万物生灵中的一种。

作为信奉自然之道的祭师,他当然对这一古律十分的熟稔,选择在子时开始,还有另外一层原因,这一晚子时之刻,也是风雪最大的时候。

旁人只知dào

他会制造魔物,会暗中操纵魔物的行动,所以给了他一个名为操魔手的绰号,殊不知他其实是一名祭师,只是道门寻常的祭师都是精研天地之道,而他却是独爱万灵轮脉之术,这轮脉之术又称生死之术,一切生灵皆需经lì

生死的轮回,“掌生与死之脉”被视为轮脉之术的灵魂。

这轮脉之术传自旧夏国,是工甲术的一个旁支,由于它又是制造受魂之物的主要工艺来源之一,在大商一度被视为禁术,他也是由此而被道门所驱逐,大悲醉心于此道,甚至不惜以身试道,所以才造就了现在这样一副半人半魔的身躯。

‘只要完成了这一桩,少主便会将他手下魔尊之秘密与我分享…桀桀’

他并非如他这副容貌这般愁肠满怀,他的岁数也并非如他这番容貌这般沧桑。

大悲此刻正隐藏在离官栈不远的一棵树上,虽然没有了繁密的树叶遮挡,但他相信,只要有活物进入他方圆十丈之内,他都会察觉。

因为他不但在官栈四周布下了陷阱,便连自己的栖身之所,他也埋下了重重机关,除非是‘那人’想要对他不利。

但这是极秘之事,他也是早已来到此处布置,那时,甚至天女还未起行,要在这风雪中找到他,即使是有心之人,也绝不容易。

他对自己的布置十分满yì

,即使是胆大如他,经lì

过一番生死之后,也不得不一再小心外加谨慎,看了一眼树下那被贴树而绑的窈窕身影,不禁暗自赞叹思尽的高明,不愧是少主手下之智将。

当一阵狂风吹过,带走了树上最后的一片枯叶时,一声嘶哑的笛声黯自响起,又很快被这狂啸的风声所掩盖了……

*

大商的官栈大都使用伶人管理,在商国,伶人算不上人,因为它们虽然外表做得像人,也能担负起寻常的一些活计,但伶人没有魂魄,只能日复一日的做着既定的工作。

这源于大商建国时的一条禁令,大意便是任何人等都不得为这些工甲之物进行授魂,对于商国大多数人而言,受魂之物便是魔物。

白子期自进入这间官栈以来便一直沉默的观察着四周,身着纹盔的士卒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边,细数了一下,连同楼上巡逻的,共是一十二人,那坐在外侧身着将盔的汉子,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便上去试探了一番,只觉此人谈吐得体,用的也是商国的礼节,只是此人的容貌,凌厉的眼神,还有那裸露的臂上所缠的黑布,都不得不让他暗自起疑。

他们若非有着机密的任务,便是隐藏着一些什么。

白子期已经暗自决定,无论姝女如何反对,这一晚,他都要守在她的房门之外。

对于他来说,身着纹盔的士卒不是什么威胁,倒是官栈之外的两台甲人让他竖起了警惕之心,这是商国军队最近才配置的铁甲?疾风,他虽然耳有所闻,不过情报却是不足,要他一人对上两台旧式铁甲?雄风也不落下风,但听闻这铁甲?疾风比之铁甲?雄风更为灵活和敏捷,幸得天女的卫队之中已安排下几位自己族中的骑武仕,又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过了这晚,明日便能行出这回娘道,若再加快脚程,便能到达回娘道外的一个小镇,离昆吾也不过是两日的路程,这回娘道一段,是天女行程中最危险的一段,对白子期来说,最令人放松的时刻也是最危险的时刻,这是他的授业导师一再叮咛的道理。

夜,已深,官栈中的灯火早已熄灭,只有楼下大门缝隙间,隐隐透进门外那闪动的篝火之光,这份催人入眠的宁静,得益于姝女那神奇的巫法,只要门外那篝火还在燃烧,那这官栈四周之风雪便被屏蔽在外。

白子期坐在木阶之上,极力的思考着一些什么,他好像忘记了一件十分重yào

的事,而这件事却是让他十分焦急,随着子时的到来,危机感越发的紧迫。

当楼下响起细微且密集的“吱呀”之声时,他猛然回过神来。

黑暗中,楼梯下,一双赤色的双瞳正盯着他缓缓的接近。

他心中一抽,总算是想起来了,大声惊道:“你们是被赶到西北蛮荒的狼族——高车一族,如何竟会出现在此处?!”

说话间,他已抽出腰间霸王鞭往前一甩,而身子却是直往身后的房门撞去。

第五十六章 始动(三)

高车族是九夷疆域内数百余部族之一,本是一个人数稀少不起眼的小部族,旁人只知dào

他们的体格容貌略异于常人,并且双臂之上纹有苍色狼头图腾。他们比寻常部族更排斥外人,所以便算是在九夷自诩博学的白子期对他们也知之甚少。

世人第一次注意到这个部族是在夏商之战的中后期,当时可说是魔物横行,无论是旧夏国疆域还是南部的蛮夷之乡,许多部族只有联合起来才能抵抗魔物的入侵,而高车一族却是独自存活了下来,‘狼人’一词便从那时起与高车族紧紧相连。

据传,高车族人虽然言行与常人无异,但事实上他们还保留着原始的狼性,他们族中人人都能化身为全身覆满刚毛的‘狼人’,一旦变身,势必饮尽猎物的鲜血,食尽敌人的筋肉才肯罢休,见过他们变身的人,很少能活得下来的。

白子期曾见识过这‘狼人’恐怖的破坏力,而它们具有夜视能力的狼眼,在黑夜之下闪着赤色的荧光,那时,他正接受族中的试炼,参加驱逐高车族的夜袭行动。

因此,当他看到这双赤色的双瞳时,不由得不惊讶,但以他现在的实力,要对付三四头狼人也是游刃有余。

只是楼阶之下紧盯着他的,至少还有十几双的眼睛。

眼下的情形,以天女的安危为第一要则,这群人显是冲着天女来的,以他屡次涉入险境仍能全身而归,所练就敏锐的嗅觉和快速的反应,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便决定带着天女先逃离此处为妙。

楼下的狼人们有的还未变身完成,当先的狼人闪过白子期当头的一鞭,兽性完全被激起,一声响亮的狼嚎自他尖锐的獠牙间吼出,他身后的众狼人也纷纷呼应。

午夜官栈这一幕静寂,瞬间被这浑厚的狼嚎之声所撕破。

而取得先机的白子期,破门而入之后,也不管姝女的起身询问,只说了一声“得罪了!”便将姝女连着被褥捆了个结结实实,扛起便挥鞭破窗而出。

这官栈之后是一片近百丈之高的悬崖,寻常人从这跃下定会被摔得稀烂。这从窗边探身而出的头狼显然还保留了几分理智,他不认为这点高度能难倒这个男人,而且,在他跳下去之前,还吹了一声口哨,若是让他坐上他的坐骑,他的任务只会更加棘手。

因此,他嗷然一吼,竟沿着崖壁攀岩追下,而其余狼人也分作几队跃出官栈,钻入雪地枯林之中绕行追去。

被狼群盯上的猎物,轻易是逃不掉的,这傲然的自信,来自死于他这锋利狼爪下的千百怨灵。

官栈前的空地上,篝火还在燃烧,只是篝火的周围,遍地长满了儿臂般粗细的紫色藤蔓,藤蔓上竟绽开着紫黑色的花蕾,随着火光,缓缓徭动,不时将黑色的花粉散播到空气之中。

火光映衬下,一台高大的铁甲人与四名镂铠武仕正对持着,镂铠武仕显是想突进官栈之中,但每次冲锋都被铁甲人的双剑拦下。

空地上的帐篷已被藤蔓拆得七零八落,当中的人都被藤蔓缠了个结结实实,而这四名镂铠武仕的身后,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名甲兵,有的甚至连身上盔甲都未穿戴好,便已沉沉睡去,这空气中弥漫的黑色花粉,有着催人入眠的特性。

为首的铠甲武仕只觉两眼发黑,眼皮发沉,直想就此睡去,他和他的手下想来也吸入不少的花粉。

当他看到一群苍色狼人从官栈之中鱼贯而出,又想起方才的那一连声狼嚎,勉强提声道:“你…你们是何人…魔孢·魇藤…还有…狼妖…你们竟与妖魔为伍…好大的胆子…”话未说完,只觉两眼一黑,便倒地不醒了。

那铁甲人形暗红的双眼默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远处传来细微刺耳的笛声,它才返身跃至悬崖边缘,消失在夜色之中。

篝火还在静静的燃烧。

回娘道上,雪依然在下,疏密不一的雪花还未飘到官栈的上空,便被一股暖流托起吹向了别处。,

*

距离官栈几十里远的山丘石洞前,太白已布置停当。

珑硨之后,搭起了一座宽约五丈的六菱形祭台,这祭台是为巫师祝仕施法所制造的简易装置,能利用熵石的能量,将道仕的术法范围扩大,是商国军队作战中所必备的祭器。

有了这祭台,胡英姿的术法便能笼罩这方圆近三十里内的山区,若是她对术法的掌控力能达到如火纯青的地步,那要在这山区内某处神不知鬼不觉的降下巫术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胡英姿自问还没达到这个水准,所以她从未有过站在祭台之上施法的经验,更别说是远程操控施法了,对于太白告sù

她的技巧,也只能临时默记,能否准确定点施法,她可是毫无把握。

方才远远传来的几声狼嚎,让太白提起了兴致,他饶有兴味的自语道:“想不到他们竟把高车族也给请来了,这如此高傲的狼人,怎会供他们差遣,奇怪,奇怪…”

“狼人?莫非你是说狼妖?与高车族有什么关系?”姬峘也探头过来问道。

“高车一族的族人便都是狼妖,只是听说十多年前他们便被九夷族盟给灭族了,据说当时他们中有一位头狼将族盟中的一位长老杀害了,而高车族为了庇护这头狼人,惨遭九夷盟军屠戮而无一幸免,怎么现在又会有狼人出现在此地?”张宝三将木甲·长风又检查了一遍,听到有狼人出现,很是诧异。

太白道:“你知dào

得还真不少,但这高车族又怎是那么容易被灭族的?他们不过是被驱逐到了西北蛮荒之地,就像草原上的狼群,他们对敌人猎物,无比凶残,对族人兄弟,无比忠诚。这都是深入血脉的本性,即使是比之那通过特殊训liàn

出来的死士有过之而不及,再加上他们变身后强dà

的力量和极快的速度,一队十名狼人便能够与一番十队商国纹盔士卒抗衡,便算是对上甲人也不落下风,况且……”太白说着说着便作沉思状,似乎在下什么决定。

胡英姿可是个急性子,她虽然在祭台上详装行舞练步,但一听到太白讲起狼人之事,便不自觉的靠近竖耳倾听,此时见太白说到一半便住口了,耐不住性子问道:“况且什么?这狼人族如此的厉害,那今晚如何是好?我们这,可只得四人,听到刚才那嚎声,对方可不止一人那!”

太白沉吟道:“番长已作安排,你们只需照我的吩咐去做便可,我只担心若是那狼人不惜赌上性命代价…那可就麻烦了。”

姬峘道:“此话怎讲?”

“变身后的狼人实力已堪比一个身着镂铠的普通武仕,厉害点的甚至还能毁掉一台铁甲石甲,若是他们不惜牺牲生命而狂化,那实力是猛增数倍不止,疯狂的破坏力持续直到死亡为止…”

姬峘动容道:“那若是碰上那种情况,我去救援岂不是与送死无异?”

太白两眼一凝,望向远处,道:“我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的。”

风雪逐渐猛烈起来,远处的火光也渐渐变得模糊,木甲·星痕载着太白沿着山石攀下,消失在黑夜之中。

胡英姿裹着裘皮大衣缩在珑硨之内,一边默记着太白的吩咐,一边冥想着施起术法时的感觉,这是每个道仕在战斗之前必做的功课,她知dào

,她的支援,对姬峘能否平安归来是为关键,她从未如此紧张过,甚至四肢隐隐传来酥麻的感觉。

木甲·长风趴在珑硨旁不远处,面前扶着一把巨大的长弩,黝黑且带着螺旋的破风箭头直指远方。

坐在当中的张宝三带着兽皮眼罩蜷缩着,这能让他通过甲人的双眼看到外边的情况,但即使是甲人身里的体温,也驱除不了他心中的寒冷。

‘今晚是入冬最冷的时刻,娘亲,不知在何处的你,可还好么……’

第五十七章 始动(四)

在九夷年青一代的各族族-子中,白子期不是武力最强的,行军布阵也算不上是最智者,他甚至没有赫赫的战功,可说是族-子中最为默默无闻的一个,便连白族中的许多青年武仕对他能选上族-子也是颇多怨言,说是完全靠他的父亲,九夷十二长老之一白涅的扶持。

可姝女却是深知,若不是为了她,白子期完全可以在九夷族盟中担任要职,只要立下战功,凭他的能力,未来要接替他父亲长老之位也不无不可。

而他身上披戴的,是当年夏商大战中被称作蛮夷之霸王——白尨的铁铠·八角,白尨既是他的叔父,又是他授艺恩师,姝女小时候常听白尨对白子期说“霸者,在乎心之韧!常人都有心,但鲜有人得霸者之心。”

姝女从白子期身上不止一次的看到这所谓的“霸者柔情”。

若说他的叔父是霸气张扬,那白子期便是极为的内敛,一旦扬鞭,更是锐不可当。

古说枪为百兵之王,剑为百兵之皇,刀为百兵之帅,那鞭自为百兵之霸,白子期手中的霸王鞭,据传是取自西北蛮荒黑泽中的霸王魔鳄之尾骨,这百节魔鳄之尾骨扬将开来,愣的是猛凶无比。

风雪虽大,但这“呼呼”的风声完全掩盖不住白子期手中霸王鞭发出的啸声,而面前比他要高出両丈有余的甲人,被绞碎一把长刀之后,不再敢上前阻拦,只能眼看着白子期骑上麟鹿,将姝女放在身后。

白子期行事缜密,在进官栈之前便已暗自勘察,对官栈附近的地形了如指掌,行事习惯留后路的他,选择将麟鹿藏于崖下暗处。

殊不知崖下雪地之中竟也布有埋伏,虽只是一台铁甲·疾风,但他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将它打退。

当他骑上麟鹿想要脱逃时,却发xiàn

他已被包围了。

雪夜之下,枯林之中,一双双赤色的狼眼正在他周围不远处不住游走。

那头狼从铁甲之后缓缓走了出来,白子期才第一次看清这发号施令的头狼之容貌。苍银色的刚毛在萤石灯下熠熠有光,右眼之处,一条几寸长的疤痕晰然可见,他的体型比之其余狼人都要魁梧壮硕,寻常狼人变身后约有一丈有余,而这苍银色头狼个头竟近达両丈。

“你竟还活着…苍银之狼·鬣牙……”白子期皱着眉头道。

那头狼听了他的话,裂出森森白牙,生涩地道:“十多年前…你也在场…”高车人变身狼人后能保持一丝理智已属不易,若是还能与人对答,本事必定非寻常之辈能比。

“不错,你右眼上的疤痕便是我手中这霸王鞭所留,想必在春末夏初之时可是痛痒得难受吧,哼!”白子期故yì

要激怒鬣牙,要知dào

,一头暴怒的野兽总比一个会思考的人要容易对付,一群狼若没有头狼的指挥,那只与一群乌合之众的猛兽差不离,对白子期来说,他最为忌惮的,不是这群狼人一起上,而是他们严密有组织性的进攻。

“十年前…你不过…一个小毛孩…”鬣牙并不笨,变身狼人之后还能保持头脑的清晰是他常年训liàn

的成果。

白子期道:“哼!若不是你当年趁乱的一爪,我叔父便不会如此早便死了,你不找我,我倒还要找你呢!”姝女正要劝阻白子期,却被他暗中阻止,想来他自有打算。

鬣牙闻言并未回答,却是两臂一张,脖子一扬,仰天长嚎,枯林中的狼人们也纷然吼起。

一时间,雪夜之下,崖底之边,狼嚎声起伏不止。

直到鬣牙嚎声停歇,白子期耳边才堪堪传来风雪的“呼呼”之声。

鬣牙走近白子期,用尖锐的狼爪指着他的额头道:“你,我…决斗…胜了,你走,她留下…败了…铠甲,武器,她,留下…你,随便。”

狼,是一种高傲的种族,若无需yào

,他们绝不会肆意杀生,他们对待猎物凶残,但不会随意挑起事端,狩猎都是成群而动,有序而行。,

狼人亦然,博学的白子期自然了解狼性,狼并不如豺那般狡猾,它们反而是一种单纯的动物,他们行事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若不是白子期一语道出鬣牙的姓名,或许他此刻已和狼人们斗作一团,甚至姝女已落入他手。

他在赌,赌一句他叔父留下的话‘傲骨之人多信宿命’。

显然,他猜中了,虽然对他此刻的处境毫无改善,但身处险境,每一刻钟都十分重yào



白子期本不用下麟鹿,他是骑武仕,坐在坐骑上更能发挥他的机动性,但是他只与姝女对望了一眼,便毅然跳下,站在近达両丈的鬣牙之前,丝毫没有惧意。

凌冽的寒风吹得白子期背上的披风猎猎作响,鬣牙俯视着这身着铠甲的男人,道:“好…我留你一条性命…杀你…可惜了…”

高车一族与九夷多年的恩怨纠葛便如蛛丝网迹般数不清,理不到头,他们虽然被驱逐到西北寒苦的蛮荒之地,但以他们顽强的生存能力,即使是在魔物频出的蛮荒之地也能存活下来,建立村寨。

他们虽然身而为妖,但却并不如巫山青丘之国的狐妖那样,觅得一处天险之地,也没有狐妖们代代相传的秘术,在自己的村寨旁布下重重机关。

所以他们选择了与人们保持若即若离的方式存活着,百多年来,他们一直在人群中隐藏自己,很多习俗都与九夷各族人同化了,因此他们更喜欢旁人叫他们作‘狼人’。

即使是被驱逐到蛮荒之边,他们也已脱不开与九夷的关系。只是他们与人类的交yì

方式比之以前是少了一分礼仪,多了几分血腥。

九夷军用物资在这十多年来一直是他们的猎物,而士卒们的血肉则是他们褪去兽性的上好佐料,高车族中能够随性而变身的狼人确然不多。

死在鬣牙爪下的九夷军人数不胜数,当中自然也有镂铠武仕,九夷军中只有一定武艺的人才能配上铠甲,军衔一般也是番将以上,对鬣牙来说镂铠武仕也只是难啃一点,并未有多大威胁。

白子期非是一般的铠武仕,否则他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废了那铁甲左手的长刀,将这三丈有余的铁甲人逼得连连后退,最终让他骑上了坐骑。

当白子期扬起一双霸王鞭,运起‘铠武·霸角八式’时,鬣牙才醒觉到他是大大低估了此人的实力,但他并无后悔之心,反而激起了他的傲气和血性,这是他已许久未尝的味道。

铠武,顾名思义,便是与镂铠相配的一套武技,并非所有的铠甲都有与之相配的特殊武技,九夷军中大量配置于番将身上的镂铠便没有相配的武技,即使是在九夷各族之中,能打造出这种镂铠的铸甲大师也是寥寥,不但需yào

精于工甲术的铸甲之道,还得对武术有独到的解悟,所以,许多大师所铸造的镂铠不是价值连城便是一族的镇族之宝。

铁铠·八角具体是何人所铸已不可考,这套铠甲亦不是白族的族传宝器,身为族子,护身宝器不是一族的族传之甲,在九夷各族来说也是一件少见的事,但只有与白子期对阵过的少数武仕才亲身体会到,当年白尨叱咤战场,不计其数的魔兽碎于这霸王鞭下,这套镂铠配上这铠武·霸角八式,白尨这‘魔兽绞肉机’之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霸角八式虽只简单的八式,但每一式都有其特别的神技,不但每一式中都有变化,八式之间若相互配合起来还能武出新的神技,让敌人防不胜防。

白子期深知这苍银之狼的厉害,所以他一出手便是范围极广的‘鞭式·荡决’,他身周五丈之内的浮雪立kè

被激起三丈之高。

鬣牙虽全身覆满刚毛不惧那断金裂石的神技,但听这尖锐呼啸之声,若是挨上一记自己定不好受,况且,高傲的狼,在非不得已的时候,决不会让敌人伤到自己。

他一跳而起,向白子期处挥爪跃去,狼爪之上,竟带着苍蓝色的流光。,

这漫天的雪沫虽遮住了他的视线,但这同样也遮住了白子期的双眼。

白子期等的就是这一刻,常人都以为用节鞭的武仕要变招殊是不易,但这霸王鞭好似长眼了一样,在鬣牙跃起那一刻,已然收鞭而回。

下一刻,白子期已挥出双鞭,一式‘鞭式·绞决’卷起的罡风,将他身周五丈之内的雪沫激得一齐向鬣牙身周涌去。

鬣牙突然觉得全身周围四面八方皆是犀利的鞭影,若是身体上薄弱之处被扫上一记,定然皮开肉绽,只得将全身蜷成一团…

顷刻间,密密麻麻的爆裂之声自半空传来,鬣牙身周的雪沫瞬间被汽化,那条条高速舞动的黑色鞭影竟如火舌般灼热。

这鞭式·绞决便是以的高速旋转的鞭影将敌人瞬间磨成齑粉,至不济也能将敌人的全身防甲绞成碎片,由于这一式太过残忍并且需yào

极强的爆fā

力,白子期轻易不会使出,所谓对敌攻七分,需自留三分,只是这事关天女安危,须速战速决是为上策。

半途骤然变招,并且还是最为耗力的两式,纵使是白子期这久经训liàn

的强壮双臂也吃不消,收鞭而回时竟自觉双手微微颤抖。

高手间的武斗,容不得一丝的懈怠,白子期本以为鬣牙中了这一招,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发起进攻。

哪知前方朦胧的雾气之中只见炽光一闪,竟传来鬣牙的一声怒嚎。

耳际嚎声未殒,那带着苍蓝色流光的双爪已破雾而出,转眼间已近白子期眼前。

第五十八章 始动(五)

狼妖不愧号称为‘至刚之大妖’,生受了白子期这摧金碎石的鞭式·绞决之后竟能如此之快便再次发起攻击,让白子期也是始料未及,只得慌忙疾退一步,双鞭急卷,一招鞭式·盘决,护住前方。

这鞭式·盘决是八式之中唯一具有防御之能的招式,盘卷成饼状的霸王鞭能充当盾牌作抵御攻击之用。

只是鬣牙这愤nù

的一击,竟将紧收盘卷的霸王双鞭轰得节节张开,白子期更是撞断了几根树木之后才堪堪刹住脚步……

鬣牙无疑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强之人,当他毫发无损的出现在白子期眼前,浑身怒张的刚毛间不时有苍蓝流光闪过。

白子期心中竟不由的闪过一丝绝望的念头,这是他习武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但这股念头也让他下了一个决定,看着不远处伏在麟鹿上的姝女,她左近的狼人隐隐欲动。他一咬牙,长啸而起,跃起一丈之高,双鞭一荡,鞭体竟“喀喀喀”不住伸长,黑色流光不住缭绕……

*

姬峘驾着木甲·星痕蹲在一块岩石之旁,一台铁甲·疾风正伏在离他十余丈的雪丘之后,他侧耳聆听,不远处隐隐传来打斗的声音,料想天女便在这附近不错,他也不敢太过接近这铁甲·疾风,虽说此时他这木甲·星痕已化作一团白色,在这雪夜之中,非是有心人很难发xiàn

,但据太白所言,这些高车族的狼人鼻子可比狗还灵敏,保不准这铁甲·疾风附近也埋伏有人。

他在静静的等待着,常年在落石盆地附近山林中打猎让姬峘练就了一个好耐性,他深知不善于等待的猎手不是一个好的猎手。

四周的风越发猛烈起来,林间树杈上的积雪已被吹尽。

姬峘知dào

,胡英姿的术法已悄然施起,想起临行前太白对胡英姿说的:“你只管卖力将你那风岚之术使出来,这水不浑,大鱼可是不会轻易出现的。”姬峘摇摇头,只希望这小娘子不要太过火才好,她此时可是只会施法,不会操控的……

林间那突然地一声清啸,不但引起了姬峘的注意,也让那铁甲·疾风拿起了地上的长戟。

狼嚎声不住的自林间传来,姬峘正要驾起木甲·星痕探头一望,却突然见一物从树林中冲了出来,而那一直伏在暗处铁甲·疾风已横身而出,三丈长戟毫无犹豫的径直刺向那团黑影。

姬峘驾着木甲·星痕拾起黒铁晶矛想要挡下那长戟的一刺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让那铁甲·疾风得手。

火花一现,只听当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娇呼,姬峘就着这微光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坐骑上被震了下来。

此时时机未到,对方的底细也未摸透,但这被袭之人极有可能是天女,看那铁甲·疾风那长戟的势头,显是直冲着她而去,但见这股猛恶的气势,若被它戳中,势必一命呜呼不止。

情势容不得姬峘多想,他只得驾着木甲·星痕现身,一手张开千层叠盾抵御铁甲·疾风的攻击,一手顺势接住这女子将她置于大石之后。

从太白事先透露的情报来看,这铁甲·疾风已被人改造,甲人舱内寄宿的魔物控zhì

着甲人的行动,而操控魔物之人,正隐藏在这片山林中的某一处。

这铁甲·疾风见从山岩之后突然冒出一个甲人出来,也是愣了一下,但手下却无丝毫怠慢,一击未成,纵身向前,又是一戳向着那女子击去。

对方显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更让姬峘肯定这突然随坐骑冲出来的女子是他们重yào

的目标,绝不能让它轻易得手。

木甲·星痕手中的黑铁晶矛一荡,将它手中长戟格开,也纵身向前钻入铁甲·疾风的怀中,“哐!”的一声,将它撞得连连后退。

击退铁甲·疾风之后,姬峘才问道:“姑娘可是九夷天女?”

“多谢兄台救助,我便是来商国行友好之交的天女,请问你是……”…,

话未说完,那铁甲·疾风的长戟已向着天女处刺到,木甲·星痕又将它的冲刺格开,飞起一脚将它踢得老远,姬峘这甲人虽是自制,但力道却是比寻常甲人要强上许些,想是与姬峘在制作之初选取的材料有关。

“恕在下失礼了,在下不过为一个不足挂齿的寻常贡民,偶然听闻有人要对您不利,便自前来营救,请天女稍作等待,我这便将这甲人解决了。”

天女听这甲仕的声音清亮微含稚嫩,想来年纪不大,这木甲人要与铁甲人战斗本就处于劣势,而且她焦急的想要回去相助白子期,便道:“我还有一个伙伴正在树林中被围困,待我助你尽快将这甲人击退。”

姬峘也不知天女如何相助,他只看到那铁甲·疾风又返身急冲而来,它的目标似乎只有天女,对姬峘的木甲人竟视而不见,这也让姬峘有了可趁之机,这一次,木甲·星痕倾足了十成之力,黑铁晶矛向它的胸前甲片衔接之处直直贯去。

这铁甲·疾风看起来虽然愚笨,但居然还能意识到危机,对木甲·星痕的这猛力的一击不敢直摄其锋,只得又跃回原地,一双赤红的双眼仍直直的望着雪地上的天女。

姬峘也看出了这铁甲·疾风的不寻常,这恐怕与那林中不远处传来那激烈的打斗声有关,既然已被发xiàn

,那也是该堂堂亮亮战斗的时候了,想着,木甲·星痕遂将太白事先放在背舱中的信号球掏出扔向了天空。

发着明亮黄光的信号球在空中徐徐下落,还未待其落入林中,半空中已亮起一团莹白的月曜,官栈后悬崖下的这片小山林间骤然洒满了柔和的白光。

风雪声变得刺耳起来,稍为细弱的树干已被风吹得弯如满弓。

姬峘正想把天女收回木甲·星痕舱中,此时却见她竟已挣脱裹在身上的被褥,柔柔然在这狂风浪雪中跳起舞来。

这风,连粗如壮腿的树木也给吹断了,但天女那细如子藕的手臂却仍施然挥舞。

木甲·星痕的甲片逐渐变回原来的样子,坐在甲舱中的姬峘感到自己如同置入无尽的星空中一般,这熟悉的感觉,与多日前木机·千蝠幡催动下的感觉相似,却是少了当时的那种霸道。

姬峘只听说过这九夷天女便如大商的巫女一般,具有操控天地之气息的能力,从未听说她们竟也会灵祝的‘祝甲之术’,这‘祝甲之术’是一种依靠祝师发出的脉波律动来激发甲片的共鸣效果的道术,不同材料的甲片需yào

不同的律动才能引发其特殊的效果,这天女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摸清木甲·星痕外甲的律动并引发了共鸣效果,这让姬峘也不由得呆了一呆。

仅仅是毫间的分神,铁甲·疾风那长戟已无声挥至木甲·星痕的腰间。

铁甲·疾风竟换了目标,让姬峘始料不及,木甲·星痕仅来得及避开要害,被砍中了腰间的甲片。

当姬峘正打算准bèi

承shòu冲击时,却见对方那灰铁长戟竟被弹开了,虽然姬峘对这甲片能否承shòu甲人的千钧一击没有多大的信心,这种嵌合的甲片构造也只能起到缓冲的作用,没想到在天女的术法之下居然能发挥如此效果。

有天女的助阵,姬峘决定不再畏畏缩缩,要快速停止这甲人的行动,只有寻找机会毁掉它的甲舱,杀死当中的魔物才是上策。只是大商的甲人在甲舱部分的外甲都比其余部分要镶得厚实,若要一击破甲,实是不易。

正当姬峘正在铁甲周围游走犹豫如何下手之时,只听身后传来天女的声音:“你无需顾忌,只管直取舱部,我为你加持!”

说着,姬峘只感木甲手中的黑铁晶矛一震,矛尖处漾起一串电光,姬峘知dào

机不可失,这为武器加持可不比为外甲作法,要达到摧金裂石的程度可需道仕十分的精力控zhì

,能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他寻了个空隙,驾着木甲一抖晶矛,急速切入铁甲的空挡处,径自一矛当腹刺去。…,

这疾风铁甲也甚是灵活,在被木甲架着长戟无法腾出双手的情况下竟硬生生将腹部挪了尺许,姬峘的甲人虽然洞穿了铁甲的身躯,但是却未直中要害,尽管如此,它腹部那寸余厚的灰铁甲片也在这黑色的冲击矛之下化作了碎片,更耐人寻味的是,这铁甲在木甲的长矛下竟兀自痉挛起来。

待星痕将长矛抽离之时,地上的疾风铁甲已经是奄奄一息,无法动弹了。

这时,林子中的嚎声也越来越频繁,战斗似乎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姬峘只得驾着星痕捎上天女往林子中快速跑去。

当他们赶至战斗之地时,已是一地狼藉,方圆十丈的树木像是被烈风扫过一般,此时的风雪虽大,但还没猛烈到将这么粗大的树干吹断的地步,战斗的剧烈程度可见一斑。

双手握着霸王鞭的白子期与一头两丈之高的狼人对持着,他的头盔已不知dào

飞到了什么地方,蓬乱的黑发也遮掩不住他额边突起的青筋,身上盔甲覆盖不到的地方尽是累累的伤痕,他的右胁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不住有鲜血从镂铠的缝隙中溢了出来,滴到地上,显是撑不了多久了。

姬峘不敢贸然地冲入敌阵之中,因为在那武仕的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呼呼透着大气的狼人。

只是,此时的状况,已容不得他犹豫,因为天女已经发xiàn

他身后树林中那弯弓搭箭欲作偷袭的疾风铁甲而惊呼起来。

风雪之声虽大,但天女的这声“小心身后!”已足矣让在场的所有敌人得知姬峘所在的位置了。

第五十九章 浴血

鬣牙此刻觉得十分愤nù

,这来自本性的暴怒让他几欲控zhì

不住自己,自诩聪明机敏如他,竟然被眼前这武仕一再耍弄,白子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他决斗,这范围直达十丈的鞭式足矣将在场的所有狼人覆盖在内,被攻击的狼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鬣牙好不容易控zhì

住局面,却发觉重yào

的目标跑了。

白子期本想能多拖一阵,姝女便能多一分生机,他深知姝女的脾气,所以才在逃出前将她捆在被子里,不让她有回来的机会,所以当听到姝女的呼喊时,他顿时感到一阵泄气,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但同时他又不禁觉得十分欣慰,正因为有如此的她,所以自己才甘心放qì

荣华与权贵甚至用生命去保护她,他不禁想起他叔父的一句话:“当你找到不惜生命代价也要保护的人之时,你才能突pò

桎梏,寻至武道的真谛。”

姬峘感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救出天女之后便应立即将她领至安全之地,而不是乖乖的带着她再次涉险。

本以为这天女定是个知形势识大体之人,所以便想看清局势再作打算,这下姬峘只有硬着头皮驾着木甲·星痕从藏身的林子边走出来,这浑水,他是趟定了。

林边的铁甲·疾风见偷袭不成,从林子边走了出来,对鬣牙做了个手势,要他速战速决。

鬣牙哼了一声,道:“既然你们…不想活了,那我…就成全你们。”

话刚说完,周围的狼人已露出森森獠牙和尖利的刃爪,只等鬣牙的一声令下,便要一拥而上。

天女拍了拍木甲的脑袋,示意要姬峘带她到白子期的身边。

若是张宝三在他左近,必会让他即刻带着天女快逃,九夷的狼人可不是寻常之辈斗得起的。

姬峘非是那寻常之人,而且轻易便逃走也不符合他的大丈夫之道,相反,他对妖的好奇之心远胜于他从别人口中得知狼妖的恐怖故事而生的畏惧,刚打败一台铁甲的他也不相信这群矮他甲人一大截的狼妖能把他怎么样。

在木甲肩上盈然而立的天女娇然道:“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你们是谁派来的?”

鬣牙傲然道:“哼!谁…能号令…我们?只是拿你的命…换一个人…”

“换人?换什么人?”

“你…无需…知dào

。”

待木甲将她放至白子期的左近时,白子期强忍着剧痛对她道:“娘娘,您身负维系两国交好的大任,实不该为子期冒险…”

姝女挥袖止住了他的话,柔然道:“这一年来,不要以为只有你实力大增,我也未曾落下,还记得两年前天山之巅的那未完成的舞术吗?”

白子期动容道:“莫非你想…”

姝女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递到白子期面前,道:“在平常时或许不可能,只是此时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我方,我有把握一搏,一刻钟,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八尺之内。”

白子期服下药丸,躬身抱拳道:“是!誓死保护娘娘周全!”

姝女双手斜举,抬首望天大声祈祷道:“愿祖神萨玛保佑我们!”

鬣牙长期在九夷中潜伏活动,自然知dào

九夷各族都有自己信仰的神灵,他们族中的巫女都自有一套祖先流传下来的与神灵沟通的巫术,这些巫术是由神mì

的言语吟唱配合舞术达到与神灵沟通目的,一旦施法成功,巫女便如被神灵附身一般,并且附着强dà

的能力。

所以,当他看到姝女开始施展舞术时,便觉不妙,眼前的这个武仕实力已超出他的预期,又来了一台不知底细的木甲,而且看周围这反常的天气以及这悬空的月曜,附近还不知dào

他们埋伏着什么人,还是速战速决为妙。

一念及此,鬣牙眼中凶光乍现,嗷然一吼,直直向白子期疾冲而去。

周围的狼人众看到鬣牙发起攻击,也纷纷向着木甲·星痕处嚎叫着围了上去。…,

原本精神萎靡的白子期服了药丸之后此时变得神采奕然,动作变得似乎比平时更为灵活,一只手挥舞霸王鞭与鬣牙缠斗,另一条霸王鞭还不忘时时护着姝女,给想靠近她的狼人以当头一鞭。

这‘霸角八式’可攻可守,此刻的白子期一反方才一往无前的气势,守得可谓是滴水不漏,鬣牙的几次攻击都未成功突击进去,虽然他的每次进攻都能给予白子期以创伤,但瞧白子期虽已浑身浴血,但武鞭踏步竟丝毫没有一丝迟滞。

木甲·星痕被四五只狼人围着,不下几个回合,它外甲上已是伤痕累累,几处甲片被掀开,露出当中黑色的筋肉,姬峘未想到这些狼人竟聪敏如斯,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便看穿木甲·星痕外甲的弱点,它们不与木甲·星痕正面交锋,一只狼人详攻扰乱姬峘的视线,另两只狼人专捡木甲甲片的薄弱之处攻击,企图破掉木甲·星痕的防御,而最后两只体格较为强壮的狼人则不断地从各种方位向木甲的躯体发动冲撞,幸得姬峘这甲人虽外甲较薄,但论力道可与普通的石甲有得一拼,才勉强顶住了冲撞不致被掀翻在地,但即使如此,连番后退眼看离天女已越来越近,姬峘只得孤注一掷,转守为攻,拼着再被那两只狼人卸下几块甲片,操纵甲人横矛一扫,将一只正向他的木甲疾冲而来的狼人扫得倒飞而去,另一只手抓起一只狼人的头便抡了出去,不想随着一声狼嚎,姬峘只感甲人的双脚一滞,那剩下的狼人竟将木甲·星痕定在了地上。

“小心他的爪子!”

姬峘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正疾速向他这方冲过来,心道不好,这鬣牙可是个狠角色,若是被他欺身上来,非得被大卸八块不可,想要操纵木甲纵身后退,却是感觉甲人身躯一阵失衡……

白子期也看出了这甲人虽结构特异,动作灵活,但当中的甲仕显然实战的经验不多,交手没有几个回合,便已被狼人逼得频频后退,他要应付一个鬣牙已是吃力,再加上旁边不时想冲破他防御网的几只狼人,要帮zhù

他也是有心无力,殊不知鬣牙的这一次重击竟借力向姬峘之处飞驰而去,他若是挥鞭救援,势必会破坏他已编织完好的鞭势鞭网,只能张口大声提醒,眼睁睁看着鬣牙冲到那已失去平衡的黑色的甲人近前,挥起了那带着蓝色流光的双爪……

处在高处的张宝三一直屏息的等待着出手的机会,除了守卫胡英姿施法之外,他操纵的木甲·长风还担负着为姬峘的行动支援的任务,木甲·长风在军中一般作为重弓手或重狙弩手来配置,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它头部特制的复眼都能为它的甲仕提供清晰的视野,配上一把重弩或长弩,要狙击百里开外的目标并非难事,但作为一名狙弩手,最重yào

的便是耐性,等待着目标露出破绽,从远处一击必杀。

鬣牙放qì

攻击白子期突然转而朝姬峘的木甲·星痕冲去,虽出乎在场两人的意料之外,但正中张宝三下怀,姬峘故yì

选择稍微开阔的地方,方便张宝三的支援,所以当鬣牙冲到离木甲·星痕不到両丈之处时,张宝三动手了。

当太白在小镇上将这木甲·长风交给张宝三时,他就注意到,这木甲·长风显然是被改造过,它的双臂比之大商军中常备的木甲·长风要来得粗壮,而它身上所背负的这把长弩比通常甲人用的重型长弩都要长出一截,外表结构看起来也比通常弩要复杂一些,木甲·长风拉开弩弦时发出的“扎扎扎”之声让他感到当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他隐隐觉得,这把黑色长弩极有可能装着釉器……

疾射而出的破风箭印证了他的想法,通常的弩箭在这狂风之下定然射不远,并且即使射出去了也会大失准头,但这通体黝黑的弩箭竟长啸着直冲鬣牙而去,长长的几十里瞬间便至,鬣牙未想到在如此狂风的天气之下竟然还会有弓手伏击,常年战斗练就的敏锐嗅觉让他几乎毫不犹豫的立kè

躲开这弩箭。

只是他背后的狼人可没他那么有灵觉了,被这弩箭直直穿过肩胛钉到了雪地上,嗷然大吼,红色的鲜血喷涌而出,这箭身的螺旋槽纹还具有放血的功用。

但即使如此,鬣牙还是用他的利爪切开了木甲·星痕的外甲,将它的右手卸了下来。

姬峘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张宝三的支援再迟一点,不但木甲·星痕难保,恐怕自己也要活不了。

鬣牙将受伤的狼人身上的弩箭拔下来,交给手下另两只狼人,回身正要继xù

将木甲·星痕了结了,却发xiàn

一切都已经太迟。

一个高达五丈的巨大雪茧正悬空缓缓形成,周围的风雪往雪茧的中心汇聚而去,而天女凌空轻点,一颦一步的飞向雪茧……

第六十章 神术降灵

胡英姿发觉一个庞大的术法正在她施起的风暴中心形成,她是天生的阴磁之体,对她周围的磁气变化有着敏锐的嗅觉,这种嗅觉在道门又叫道觉,通常的道仕需yào

经过特殊的训liàn

才能拥有这种道觉,但也有极少数人天生就拥有这种感知能力,这种人在道门无疑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自龙巢一役后,胡英姿对这风岚之术又有了新的感悟,若不然她也不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在祭坛中操纵如此之大规模的岚风,可此时,她却是无奈的发xiàn

,这岚风之术逐渐脱离她的控zhì

,岚风在这场暴风雪中汲取的能量正向它的中心之处汇聚而去,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踩着舞步挥着舞袖不断搅动这天地间的磁气,才能维持这岚风成型。

仰天而倒的木甲·星痕似乎忘记了挣扎,姬峘看着这巨大的雪茧却是呆了。

狼人们被这雪茧所震慑,停下了攻击,野兽在未知的事物前总是谨小慎微。

鬣牙只呆滞了一下,但仍未死心,大嚎一声,竟一跃而起,朝天女追去。

白子期哪会让他得逞,天女术法正到关键时刻,拼着自己再挨上几爪也得把他拦下来,遂一抖双鞭,朝鬣牙缠去,却见他竟凌空横移躲过了白子期的鞭子,还借着鞭势加速向天女处跃上。

白子期暗叫不好,正欲再挥鞭阻止,却见雪茧裂开一个大口,一双巨大的翅膀从裂口中伸出来,朝鬣牙直扇了过去。

鬣牙躲闪不及,被扇了个正着,直直坠向雪地,“轰!”一声巨响,激起大片雪沫。

看到姝女消失在雪茧中,白子期才松了一口气,颓然躺倒在雪地上,环望四周,一滩滩混着鲜血的雪污,像是一朵朵在雪地上绽开的血莲花,虽只短短的一刻钟,好似抽尽了他一整年的精力一般,此时连抬脚的气力也施展不出来了。

鬣牙从雪坑中跳出来,抖去浑身雪沫,凝望半空,无数雪屑自雪茧周围瑟瑟脱落,右眼伤痕一阵抽痛,咬牙道:“降…灵术……哼!”

多年前夏商大战之时,他曾亲眼所见这降灵术的厉害,九夷十二长老中第八长老便曾化身一只浑身青焰的人身蛇尾灵兽,以一人之力独斗四头龙,其中还有一头是古龙种,最后有三头龙被青焰蚀成灰烬,那头古龙种被打成重伤铩羽而归。

有人说,这九夷第八长老其实是个蛇妖,以人类的躯体承shòu能力是不可能施展出大降灵术的,无论这是否只是传言,鬣牙实是不想让自己的族人去冒这个险,高车族被赶出九夷十几年,在蛮荒之边建下村寨,立足刚稳,族人本就不多,每一位狼人都是弥足珍贵的力量,他是族中的精英,完成族母交代的任务是他本该做的,把每一位族人带**中更是他的责任,所以,他决定一人独自面对天女这巨大雪茧之中的未知灵兽。

当狼人们都隐入丛林中后,在这不算耀眼的月曜之下,方才静自不动的那双雪色翅膀突然扇动起来,雪茧表面的雪沫被强风吹得四散而去,覆满雪色羽毛凤头人身的灵兽缓缓露出了它的真身。

这高达五丈有余的灵兽落到雪地上时,鬣牙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九夷各族中知dào

降灵术的人很少,而懂得施术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灵兽一物来历更是连施术者都说不清道不明,见识过灵兽厉害的鬣牙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来面对这高他三丈的巨物。…,

虽然被鬣牙废了一只手,但姬峘的木甲·星痕仍然有行动能力,待狼人们退去之后,他趁着鬣牙不注意,带上已晕倒在地上的白子期迅速藏到了树林之中,善于审时度势的他,自然知dào

,此时这场战斗已不是他能参与的了,望着这雪白巨大的灵兽,姬峘自觉一阵迷茫,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多少他所不知dào

的事情……

“这天女年纪轻轻便已能施展降灵术,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可惜啊,可惜,九夷那群老不死真是有眼无珠……不过,她还是太嫩了……”

姬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从旁传来,忙喜道:“太白,那大悲老头抓到了吗?”

站在暗处的太白道:“还有意wài

收获,先看看好戏。”

在他俩说话这档口,树林中央的鬣牙已对灵兽发起了攻击,灵兽那双巨大翅膀扇起的风压丝毫阻止不了鬣牙的冲刺,眼看就让鬣牙跃至近前,它大嚎一声,用它尖利的双爪朝鬣牙抓去。

鬣牙在空中一个翻身躲过灵兽的攻击后,竟手脚并用沿着它的手臂爬攀而上,想要一鼓作气将这灵兽的头切下来。

这灵兽显然并无鬣牙以前看到的那么强悍,甚至还没有大商的军用石甲一半的灵活,它另一只爪子伸过来要将鬣牙抓下它的手臂,却似是太过用力结果将自己的手臂扯了下来。

而已到达它头部的鬣牙挥起狼爪,只见蓝色的流光掠过这灵兽的颈边,硕大的凤头应光而落,砸到雪地上化作一堆雪沫。

看着这五丈之高的灵兽如此轻易地便在鬣牙攻击下土崩瓦解,轰然倒下,已爬出舱门的姬峘忙对太白道:“这狼人极是厉害,我们还是尽早脱出为妙,至于天女…”想起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便要成为这狼人的爪下之魂,一时拿不定主意。

太白笑道:“方才你不是还一意要救出天女,救国家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姬峘讽刺道:“小弟如何也看不出太白兄有打败这狼人的武力……”

“哼!他虽强悍,我却也不是怕了他,只是他们想要的人此刻在我的手上。”

说着,从暗处拉出一个人来,看这身影,显然是个姑娘,比之胡英姿还要高挑一些。

太白刚将堵在她口中的物事拿开,便见她张口便朝自己咬来,太白忙将手抽回,惊道:“你这女人忒也野蛮,我好心将你救了出来,为何却来咬我?”

“放开我!你要是来救我的,为嘛不当时就放了我!还把我跟这浑身恶臭的老头捆在一起,你有什么居心?这里是什么地方?”听这女子声音清亮略带点沙哑,刚被太白拉出来便四处张望。

姬峘好奇的凑过去,看这肤色偏暗的女子长得还算是端正,灵动的双眼在张望时不时闪烁精锐之光,生气时露出的两颗尖利虎牙透出浓浓的野性。

她好似看到雪地中央的鬣牙,高兴地喊道:“牙叔!你来得正好,快把这伙人杀了,他们竟敢对我如此无礼……唔,地上这老头先留着,待我来将他大卸八块……你还在那扒拉什么呢!”

鬣牙刚把天女从雪堆中扒出来,听到这女子的声音,诧异的回头一看,却是呆住了。

这女子全身被捆着,正想向鬣牙一跳一跳的蹦过去,又被太白拉了回来。

太白对着鬣牙道:“你把那女子交给我们,我便把她放了,你们大老远跑到这商地来,想是为了她…诶哟!你怎么又咬人……”…,

鬣牙看了一眼手中抓着的女子,将身上雪沫抖了下来,向太白急步走去,道:“快给阿良松绑!要她少了一根毫毛,你们一个也活不了。”他见到这女子,心中一急,竟把话给说溜了…

太白手间寒光一闪,她身上绳索应声而落,回到鬣牙身边后,她手指着躺在地上的大悲老头道:“就是这老头!把我绑在树上…”

鬣牙问道:“就是他抓住你来威胁族母的?”

“哼!这不人不类的老头怎会有这个能耐,是个说话之声尖利不男不女的家伙,我被蒙住了眼睛,看不到他的样子……”

太白听了这叫阿良的女子之话,沉着脸道:“这声音是不是听过一次之后很难忘掉…”

阿良道:“对,不错,很古怪的音调,难道你认识这人?”

“不好!姬峘,胡英姿他们要有危险!”

姬峘问道:“这话怎讲?”

“以我对大悲老头的了解,他不可能如此‘干净’的抓到这女子,据我在周围寻找大悲踪迹的时候发xiàn

,这次袭击天女显然是早有预谋…”

“你是说威胁族母派出我们来抓捕的这女人竟是天女?抓获阿良的是另有其人,他们有什么目的?”此时鬣牙已在众人说话间变身回来,是个高大健壮的苍灰发男子。

太白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想知dào

事情的原委,便跟我们来,姬峘,快上甲人,说不定已经迟了……”

四周的风雪已无初时的猛烈,半空中的月曜也越来越昏暗,当众人来到珑硨所在的山丘石洞前,木甲·长风不知去向,却见珑硨之后的祭台已是四零八落,胡英姿躺在雪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姬峘正要跳下甲人上去一看究竟,却被太白拦住了。

“不要靠近她,说不定她的周围布有机关陷阱,这傀儡师·思尽是个很狡猾的家伙。”

说着,太白在珑硨周围绕了一圈,才靠近胡英姿的近旁,端详一番,道:“该死!他果然来过,如果不按他的意思来做,胡英姿恐怕活不了了。”

第六十一章 风已起-云未动

姬峘在旁一听,道:“我看她鼻间仍有气息,眉目也未见异色,只是晕过去而已,哪来的生命危险……”

“她不是身体有异样,你看她颈间这个项圈,这个异形魔纹是个魔咒,我们七人分别有不同的魔纹,当年‘他’便是以这魔咒来控zhì

我们七人的,此魔纹定然是大悲所属,我若不将大悲老头放了,以思尽的一贯作风,她许是活不过明天……”

姬峘道:“那便把这糟老儿放了吧,抓他来之何用?”

“他是番长要的人,若是把他放了…可不好交代……”

姬峘急道:“人命关天,若是胡英姿有什么闪失,我可饶不了你们。”

太白沉吟了一下,回头道:“也罢,虽然很想现在便将他抓回去,事情既已如此,那我们便放一条长线,钓一回大鱼,来,帮我将大悲老头搬到我的珑硨上,待我给他动个手脚,将计就计。”

姬峘忙走过去帮着太白把地上昏迷的大悲老头搬上珑硨,却听到阿良上前道:“慢着!你们要拿我的猎物作什么?把他放走了,我找谁出气去?”

太白道:“他只是个小喽啰,你找他出气有什么用?我在他身上安个东西,到时他到哪里我们都能追踪到,揪出他身后发号施令那人才是正事。”

阿良和鬣牙对望一眼,道:“说得有理,但是你要答yīng

我,要是抓到那人,可要交给我处置。”

太白心想,若是谈笑间便能将‘他’抓了来,我们哪还用这么大费周章?便答yīng

了道:“在这期间,你们可得助我们一臂之力……”

阿良把苍灰色的秀发一扬,双手叉腰,兴致勃勃的道:“就这么定了!”

鬣牙道:“阿良,族母只交代我将你平安送回去,你这……”

阿良瞟了一眼鬣牙,不以为然的道:“母娘可有说何时让我回去吗?”

“这…临走前她没吩咐,我也觉得奇怪……”

“这就是了,母娘的吩咐自有她老人家的深意,你就随了我罢。”

帮着太白把大悲老头搬上珑硨后,姬峘才记起还少了一人,便问道:“张宝三呢?他和木甲·长风到哪里去了?”

“想是被思尽引开了,看来他这次来到大商并未将他的傀儡全带来…若是不然,事情不定会更为棘手。”

正如太白所推测的,在离山丘不远的山崖边上,姬峘找到了被巨石压着动弹不了的木甲·长风,被鬣牙卸了一个手臂的木甲·星痕推不动巨石,只好请来鬣牙合力才将巨石撬到一旁。

也是张宝三命大,这巨石大部分都压在木甲人的下身,甲舱倒是完好无损,但这木甲·长风已是启动不了了。

在昆吾边境之处发生如此之大的磁气震荡,昆吾边防军的道仕便算睡得再死也应该觉察到了。

事实上,在大商的国境线之处遍布着许多“暗塔”,这些暗塔中都置有专门用来监测附近磁气脉波的祭器,每隔一定的距离,都设有哨塔,哨塔里通常都会有道仕时刻不断的利用道觉监察着这些祭器,一旦有异常,道仕们便会以道法通知附近的驻军,这暗塔和哨塔所织起错综复杂的监测网不但能提前预知到天象地脉异动所带来的灾难,边境中若是有何异动,边军都能及时的得到信息,当然,道门花如此人力和重金在崇山峻岭中搭建这监察网可不仅仅起到监察的作用,至于是否有其他目的,只有道门里的大人物才知dào

了。…,

姬峘一众将天女和白子期送回官栈后离开不久,边军的番队才堪堪赶到,太白目的非是救助天女,他也不想和昆吾边防军有过多的纠葛,所以便吩咐姬峘将昏迷的两人放至官栈中,驾着珑硨便离开了,也不管那些还在魔孢·魇藤下昏睡的人们……

*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万里之外的一处商军大营外,一名巡夜的兵卒发xiàn

督军被人残忍的杀害并抛尸黄河乱石之边……

次日天刚蒙蒙亮起,姬峘一众刚到达一个小镇客栈中酣然睡去时,大商北方的一声军号在风中响起,愤nù

的商军化作滚滚铁流,越过滔滔的黄河水,直向五方联军大营之处涌去……

待姬峘一行人回到昆吾,已是第四日正午,昆吾大城中的人们都热闹的谈论着前线传来的捷报:“我大商前锋主力击溃虎方虎贲军,率先轰开虎方边防大城-孟门之城门!”(虎方:北部四大方国之一)

在水上茶馆里听到这个消息,姬峘一众皆是一愣,他们出发之前还听说大商为筹备这一年一度的百国朝贡之会,特地派使者与五方联盟相商立下停战之碑,这碑上墨迹未干,商国却突然断碑越界开战,此举显然不是商王汤由的作风。

胡英姿听到前方战场传来的捷报,一洗连日来的阴霾,自豪的道:“那五国联盟想与我们大商做对,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哈哈!”

一旁的太白道:“这时候打仗,可是对商国不利啊,汤由这老头一向自诩仁义,如此之快的反目,这不是砸自家招牌么,当中一定有问题。”

张宝三也道:“不错,几月前五大方国突然歃血为盟,商国调兵北方,期间也只是你来我往的小战役试探,这次竟把他们黄河边的边防重城给破了,这下咱们想不打也不成了…”

姬峘插口道:“看这来来往往的军船,咱们昆吾都只出未进呀,要是后院起火……”

胡英姿闻言一踩姬峘的脚趾,道:“你嘴里真是吐不出好话,咱们的背后可是九夷呢,人家连天女都派来朝贡了,还能起什么坏心思…”她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来,降低了声音,掖声道:“莫非这次天女遇刺和北方突然开战有关?若是两方作战,咱们可就……”

“小娘子,你偶尔还是会用一下头脑的嘛…”姬峘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调笑胡英姿。

张宝三道:“英姿小姐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是巧合倒还罢了,可是这若是同一势力之人在作怪……”

说着,张宝三、胡英姿和姬峘三人同时望着太白,却见他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梗茶,才道:“我也猜不透‘他’为何要派人袭击天女,不过从我以前为‘他’所做过的事来看,‘他’一直都在图谋离间九夷各族之间的关系……”

“噢?这么说主使绑架阿良的这人与我们高车族的目的却是相似,只是他竟用如此手段来要挟我们……”

鬣牙和阿良一路随着姬峘一众来到昆吾,这里的人文建筑一切都与九夷大是不同,地处黄河富饶之地的昆吾地区与他们高车一族所在的蛮荒之地更是天壤之别,好奇心甚强的阿良看的是目不暇接,在茶馆浮台周围绕了一圈回来听到众人的谈话,也插口道:“对!他竟敢对我无礼,他要干什么,我们就去破坏他,哼!我就不信逼不出他来。”…,

太白有心将他们俩拉下水,便也笑着道:“不错,我们的敌人都相同,有你和鬣牙的相助,相信很快就能将他纠出来。”

鬣牙抱着手站在阿良的身旁,冷然道:“哼!别忘了,你们可是还伤了我的一个手下,我们高车族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别想任意指使我们……”

“现在掌握‘他’手下行踪的可是我们,在座的各位,对‘他’最熟悉的恐怕只有我吧,擅自行动坏了番长的大事恐怕谁也活不了……”太白虽然语气平淡,但话语中隐隐带着杀气。

鬣牙冷冷的道:“哼!这番长何许人也,我的死活还轮不到他来管。”

这时,一排伶舟已缓缓向浮台边上驶来,茶座上的人众也纷纷起身,太白起身走过鬣牙身边时,笑着对他道:“你大约能与我平分秋色,但我在番长手下,走不过十招,若是不信,日后便知分晓。”

说着,也不去理会鬣牙阴晴不定的脸色,径自往台阶下走去。

*

若说在这飘雪缤纷的年末还有什么能让昆吾之地的人们早早起床,候在坎水关城城门之外翘首期待,那便是天女的到来了。

山沟沟里出来的姬峘永远也不会明白这南国百姓为何对天女如此的敬仰,所以当胡英姿硬把他从温暖的被窝中拉出来时,他仍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零星的雪花仍在纷然飘落,天刚蒙蒙亮,坎水关城却已是灯火通明,高大的城门下,行人不断的往城外涌去,寒冷的天气丝毫阻止不了人们高涨的热情,有的人甚至裹着厚厚的棉被便匆匆出门,为的是能在官道边寻得一处好地方以一窥天女之容姿。

姬峘和张宝三随着胡英姿来到城门之上的观礼台之处,这里只有达官贵人才能进来的地方,之所以允许他们进去,那是胡英姿的姑姑关照过的缘故。

他们被安排到一个角落里观赏,但即使如此,也比城楼下的民众看得要清楚许多。隐约能在前方两排雪松朦胧的尽头处,一小队人硨正缓缓朝这边移动。

坎水关城是建在地势比较高的地方,所以在城楼上能一览附近地区的全貌,零星的村落,孤零零的几座小山,还有几片小树林…

姬峘正望着石栏之外的风景怔怔出神,胡英姿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回身一看,只见一位身穿绸缎法衣的女子向他们盈盈走来,乌黑的发髻上插着几根银钗,额上垂带着一颗水滴状的头链,显得是十分的清丽脱俗。

胡英姿走上前拉着她的手向姬峘和张宝三介shào

道:“这是我家姑姑洛瑛,昆吾最厉害的巫女,她的水之巫术可是很厉害的哦!”

姬峘一听这女子是她姑姑,脱口而出道:“咦!您是小娘子的姑姑,方才我还道您是她的姐姐呢……”

洛瑛正自站定,一听姬峘的话,原本笑脸依然的她禁不住抬袖掩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甚是好听,好一阵才道:“你便是姿儿的小情郎?可真会说话,呵呵呵。”

胡英姿一听,脸刷的红了,慌忙摇着洛瑛的手臂道:“姑姑!你…你又乱说,他…他才不是…我…我…”说到最后,窘得低下了头,狠狠的盯了姬峘一眼。

姬峘忙躬身抱拳道:“在下姬峘,乃英姿小姐的跟班,情郎二字可担不起,若让胡大疤…胡统领知dào

了,可饶不了我…”

“莫不是你不喜欢我们家姿儿?就看在你这一句姐姐的份儿上,慧娘那你不用顾虑,我给你担着,呵呵呵。”说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姬峘。

被这两对或笑或言的眼睛盯着,姬峘不自觉的脸上一热,支支吾吾道:“我…我不过是一个山野小子,哪里配得上…”

“小子,小英姿与我已有连理之约,你还是别起这个念头了罢,哈哈。”刘弦从洛瑛之后走出来,身着描金绣银的公子袍,单手把玩着扇子,与月前在路上碰见时更添了一分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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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祭典偶遇

姬峘环望了周围,才发xiàn

在这观礼台上稀落成群各自谈笑风生的人们大多都穿得雍容华贵,便连立在礼台边上的几个侍卫所着都是衣甲鲜明的仪仗之铠,只有自己和身旁的张宝三是身着贡民的布衣之袍,自惭形愧之感油然而起,只得挠挠散乱的头发强颜笑道:“能认得英姿小姐已是三生有幸,哪里还敢有这非分之想呢,呵呵…呵呵…你说是吧,张宝三。”

张宝三似是十分惊愕,待姬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半天才道:“呃,是啊。”

胡英姿似乎也觉察到二人的窘态,慌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那都是小时候的胡闹,作不得数的啦,月光哥哥…你…你不要乱说嘛!”

刘弦把扇子一张,笑道:“婚姻大事,怎可乱来,我当年既然应承了下来,自然是要做到的,否则坏了族规可得发配边疆的,我可不想呆在荒山野岭的哨塔里,成日没个说话的人,憋都憋死了。”

洛瑛从头髻上取下一根银钗,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道:“也不知是谁当年整日追着我的后面说将来长大了要娶我来着!呵呵呵,莫非你刘二公子有什么特别的能耐,能把我俩都收了?我可不是那朝歌城里的姑娘,她也不是清楼里的头牌呢!”

胡英姿一听,也“哈哈”笑道:“月光哥哥,原来你还有这一段往事呢,我嘛,暂且不说,洛瑛姑姑的追求者中可多是位高权重,能力非凡的人呢!”

刘弦取过洛瑛手上的银钗,为她轻轻戴上,略带惆怅的说:“瑛姐,能摘下你额上这颗‘滴泪石’的会是谁呢?”

洛瑛展颜一笑,道:“反正不会是你,小英姿,你随我来,这天女祭典你也要准bèi

一下哦。”

胡英姿愣道:“我?可是我还未正式入道门呢,如此重yào

的祭典,我去好么?”

“天女祭典跟是不是道仕有什么关系,我说你行,你就行。”说着,便往观礼台的中央之处走去。

胡英姿回头道:“你俩就在这看吧,一会能看到好东西的啦,我要随我姑姑去了。”

姬峘笑道:“小娘子,可要好好准bèi

,若是当众出丑,我这可没遮羞布呢,哈哈。”

张宝三也道:“英姿小姐,加油吧。”

胡英姿朝姬峘做了个鬼脸,便回头快步跟着洛瑛和刘弦去了。

姬峘和张宝三相并无言的看着城楼外灰蒙蒙的天空,观礼台上的熙熙攘攘似乎与他们完全无关。

一阵寒风吹起姬峘蓬乱的头发,他只觉一种莫可名状的心情涌上心头。

“她,毕竟还是与我们不同的…”

“是啊,命是天生的,运是自己的…”

“想不到你也有这等感悟…”

“这是我娘告sù

我的,虽然她总打我骂我,可是在她清醒时,总是会望着西下的太阳,跟我说那些睿智的老人才会说的词句,讲那些宫廷里才会发生的故事…”

“莫非你娘亲曾是宫中的贵人,而你…”

“我也曾查证过她给我讲的故事中的人人事事,不过那都是前朝的历史了,那时大商还只是一个部族,夏桀还未篡位…”

“这地方不是咱们该呆的地方,那九夷天女我看也只稀松平常,不如到书窖中多看几卷书简为好…”姬峘还对那日天女将他置于危险之事念念不忘,对她殊无好感。…,

张宝三“嘘”了一声,低声道:“你说话这么大声,小心讨不了好,我也得到码头看看刘管事是否将我所托之物带到。”

当两人走到观礼台后侧正要沿着石梯下去的时候,却是发xiàn

一个黑衣公子正拾级而上,手上把玩着两颗黑亮珠子“嘎达”作响,张宝三却是记起,他便是那多月前初入昆吾时遇上的祁连。

张宝三正想拉着姬峘闪开为他让路,不想姬峘却径直走了下去,站在祁连面前,拱手道:“兄台,你那位落水的手下没事了罢…”

一把拉了个空,张宝三心想这下要完,贡民居高临下的站在贵族的面前本就是件失礼的事,寻常人见了唯恐躲得不够远,这姬峘竟还主动与这祁连搭话。

“剑奴,拿下!”祁连一看是这小子,答也不答,掌中一紧,两个珠子“格”的一声响,未等姬峘反应过来,只觉后脑一紧,脚下一空,竟被提了起来,悬空在城楼之外。

张宝三本想跑去找洛瑛,但见姬峘转眼就要被扔下这十余丈高的城楼,无奈只得奔到那祁连前道:“我们是洛瑛带上来的,请公子手下留情,我们这就给您让路。”

祁连“哼”了一声,淡淡的道:“洛瑛是谁,没听过,剑奴,将他也一并扔下去罢……”

“慢着!太阳还未出来,什么人竟敢在侯爷头上放肆杀人?扫了侯爷观赏天女容姿的雅兴。”

姬峘被悬空提在空中,头脑中闪过无数个求生的念头,但看双脚下空茫茫一片,城墙边亦无任何可以抓的物事,以为自己要死定了,但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猴儿,不,侯爷,快让他放我下来,小爷要死了你可不好交代…”

“晦气,怎又是你这臭小子,你让侯爷救你,我偏不救你,我堂堂一等侯爵,用得着向谁交代?”走在祁连之后的竟是多月前在首阳山遇上的长眉老汉一行中驾着铜甲·斗猿的公子,他将扇子一张,脸神倨傲的看着姬峘。

“姐姐想必也在左近吧,我要死了,以后谁来叫你姐姐?”姬峘为了自己的性命,虽然看不见石阶上还有别的身影,但这公子在这,那缎带女人极有可能就在附近。

“哈!你这臭小子被吓疯了吧,要叫也该叫你娘,哪有叫姐…”

“剑奴,把这里三人都杀了!”

祁连一再被阻止,生性桀骜不驯的他,脾气也是火爆得很,见这两人竟自攀谈起来,也不管身后的人是谁,便命令这叫剑奴的木伶动武,手中两颗黑珠转得更快了。

“是…四…个…人,偶…也…是…人,不…许…把…偶…不…当…人…”

祁连只觉一阵冷气从耳边吹起,回觉过来时,一把血纹巨剑不知何时已横在他的颈前。

姬峘听得这令人耳寒的声音,正要高兴,却只觉拎着自己力道突然消失,他正往下坠去。

城墙边梯道上“当”的一声,火花一现,两个身影一触即分。

张宝三想攀上栏杆去抓住姬峘,却已然来不及。

姬峘眼看着张宝三那惊恐的面容正急速远去,两手乱挥抓不住任何东西。

“我要死了么?”他从未觉得如此束手无策。

正当姬峘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落下去的时候,却见一截白色的缎带飘过眼前,自己的后领被人猛力一提,只觉一阵窒息,在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却见一个头额刻着血红‘奴’字的伶人正向自己接近,它表情木然,眼神空洞,手挥一把软铁窄剑贴墙而上。…,

虽然姬峘曾在木机·飞翼无数次体会过飞翔的那种自由的感觉,但与这次在城墙边被人抛来抛去完全不同,吓得他哇哇大叫。

缎带女人与剑奴在城墙上竟似如履平地,瞬间便交手数次。

这剑奴似乎不敢再次与缎带女人直接交锋,而缎带女人的巨刃也数度被剑奴躲过,两人短时间内无法制服对方。

这石阶之上毕竟有许多身份不低的人,城防军守卫甚是森严,很快这一面的城垛之上便布满了手拿弓弩的兵卒,尖锐的弩箭直指城阶上几人。

祁连回身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锦衣公子,他的襟衣之上竟绣着鎏金图腾,瞳孔一缩,“哼!”的一甩袖子,将剑奴招呼回来,径直往上走去,居然将闻声赶至的士兵视若无物。

有这缎带女人在,锦衣公子自信这城中还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只是遗憾的便是她从来不听人号令,她所做作为从来都是按着自己的性子,说她是伶人,却又与寻常的伶人完全不同,他不明白把她做出来的那匠师为何要为她附上魂魄,更不明白大师为何又将她派来跟着自己,整天与这冷冰冰的女人在一起,让他这赶往昆吾的一路浑身都不自在,幸得就快要见到天女了,这一路的辛苦也是值得。

城阶上引起的这一阵骚乱引来了城门的守将,但这双方即使是坎水城城守来了也不敢轻易得罪,区区一个城门守将又怎敢拦人问罪,只得乖乖给这一行人放上了观礼台。

姬峘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走到这公子面前,躬身抱拳道:“救命之恩,我姬峘没齿难忘,以前多有得罪,还没请教你的大名…”

“哼!可不是我救了你,要谢便谢她罢,她叫‘鳭’,我们都习惯叫她鳭女,只听认大师的吩咐,可竟主动施手救下你,这可邪门了,她之前可是只懂杀人护主,从未救过人的……”

他见姬峘仍然抱拳施礼,又不耐烦的道:“本侯是为葛天氏萧家萧天水,凡俗客套就免了,侯爷我最不喜这麻烦的道道,许你叫我一声天水兄便成。”

在旁的张宝三一听他是葛天氏萧家之人,不禁讶然脱口道:“莫…莫非您便是那水伯萧太甲的子嗣?虽已然百岁之龄,却仍驭甲上阵统领大商水军……”

萧天水一听又是这耳熟能详的调调,忙挥袖道:“萧太甲是我祖爷爷没错,但他是他,我是我,别一提葛天萧家便总拿我祖爷爷说事,哼!”

姬峘看他急于向城垛口一边走去,便道:“你此番来昆吾,可是与这些人一样,只为一睹天女容姿?”

萧天水听他提起天女,便道:“也不尽是,我少时可是在南方长大,历代九夷天女的故事我从小听到大,却从未见过,这次北部开战,族中那些老头子又不让我上阵,趁他们正赴前线督战,我便偷来昆吾,以想一睹天女雅姿…”

姬峘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硨队,道:“这天女不过是一乳臭味干的小丫头,我看她比我还小,天水兄,恐怕你要失望了。”

萧天水疑惑的看着他道:“噢?侯爷我一路上听闻,今年来大商奔赴百国朝贡盛会的天女可是新任的,以前从没来过大商,你何以见过她?”

姬峘哼道:“详细我不能和你说,但便在前些日子,她害得我身入险境,差点连我的甲人都给毁了…费力施展出来的降灵术却是不堪一击…”…,

“什么?!你是说这天女小小年纪竟已能成功施展出降灵术?这可是不得了的一件事…你可是亲眼所见?”萧天水讶然道。

“小爷为何要骗你,再说了,我看这降灵术瞧起来声势浩大,唤出来的灵兽徒具其形,动作迟缓,毫无攻击能力……”

“哼!你这小子见识浅薄,竟然说这降灵术毫无威力,想这南部百余部族中,真zhèng

能施展出降灵术的巫师是少之又少,在双十之龄便会施展这神术的更是凤毛麟角,终其一生都无法唤出灵兽的巫师那是大有人在…”萧天水说着,眼光一凝。

这葛天氏本为旧时南部东夷与三苗之间傍水而居的一个小部族,近百年前,他们趁着东夷内乱,在族中太巫指引下,举族北迁来到了中原之地,逐渐发展成为中原几大部落之一,萧天水作为葛天氏本家之人,自然是知dào

葛天氏族中一些秘密的,虽然葛天一族中自太巫仙去之后已无人会使巫术,但族中密藏的秘简当中对这降灵术也略有记载,萧天水自然知dào

这借天地之气凝聚而成的巨大怪物的可怕…

“止战之戈,仪式就要开始了。”

姬峘也被山坡下天女一行的阵势所吸引住了,一骑披着血红披风,手拿长戈的骑武仕率着二十多名骑士摆出弓形冲锋阵势,向城门处疾冲而来……

第六十三章 止战之戈

昆吾之地,在夏立朝之时便是各氏族各部落的必争之地,几百年来几番易手,后自夏帝少康在此处奴以万人之数,施以大禹水工之术截流建城,且布下重兵收服周边蛮族,耗时多年,这连年的战火才算止息。从史简中有记载的最近一次战火是东夷族盟中最大的部落畎夷与商国南方九部的战争,这一战,畎夷几乎是倾巢而出,幸得当时的东夷天女及时在战场中出面调解,畎夷才不致以灭族。“止战之戈”便是从那时一直流传下来,并成为昆吾与南方九夷每年既定的仪式。“止战之戈”不是戈,而是一首歌。一首血与火交炽而成的歌。双方的喝声撼动四野,好似有千军万马在交锋。城楼之上,烽火暴涨。路阶之下,战鼓擂动。这寒天,竟也似陡然火热起来。血红披风与湛蓝镂铠骑士戈戟交错,近百名兵士兵甲相撞,和着洪洪擂动的战鼓,似是奏鸣着一股特殊的旋律。那是一场残酷的战斗,夷族的战鼓魔音,催动着城下那数万蛮族兵士,不要命似地一浪又一浪地向城门处涌来,甚至,双方主将都亲自上阵搏杀,那时,他还只是这城楼上的一个小小的守将……观礼台西面的瞭望塔之上,一位须发皆白的汉子笔直的站在垛口之前,身着一身破旧的甲胄,刀痕错布的甲片上有着明显修补过的痕迹,这鼓声,不禁让他回想起那过去多年的痛楚。他边上是个身着道袍的壮硕汉子,浓眉怒目,不怒而自威,他背着双手道:“紫龙,这么多年了,你还忘不了她。”在这城中敢直呼这汉子其名之人不过只寥寥数人,若是旁人在此地,一定认不出这小兵似的男人俨然便是这昆吾之主——郭紫龙。“当年,也下着这细雪,雪还在,人却已逝…”“是啊,二十年了,若是当年我在这里……”郭紫龙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望着白茫茫的天空,道:“世事难料,只是,她直到死去,也不让我为她报仇……妳可知dào

,妳这一笑,挽救了一族,却苦了我这二十多年…”“若非是她,你不会留在此地,这昆吾之地,断无今日之繁荣,紫龙,时过境迁,她若看到昆吾今日之景,也该安息了……”“水阳兄,这天下,除了她,知我者莫过于你,当年我若是率军出城,便少了这许多的苦痛,可这毕竟是她的家乡…”洛水阳道:“她这一念之仁,不过是挣得这二十多年的平静罢了,北方战事已起,这些蛮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哼!”郭紫龙右手一紧,垛口上的青岩竟被他捏得裂开了一个缺口。他眼中精光一闪,道:“九夷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便是当年你砍伤的那头畜生,清楼的大掌柜似乎与这头畜生打过一个照面,虽然麻烦,是否要我到清楼一趟?别人虽怕她,我可不惧她这惑心之术……”“原是那狡猾的畜生,哼!这次断让它有来无回!”“唔,暂时还是不要动她,你…另想他法。她虽是左相手下的人,但现今正是昆吾用人之际,天女竟在我的领地遇袭,看来那十二长老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洛水阳道:“我手下卜仕还是查不到袭击之者是谁,但从天女一行从中探听到,当时在那官栈周围还有另一队人马,似乎是他们救出了天女。”“查一下这伙人是什么来历。”“事情已有眉目,他们极有可能在这城中,哼!此事八成还与清楼有关…”郭紫龙皱眉道:“隐秘行事,务必不要声张。”洛水阳道:“我自晓得,只是天女……”“加派人手,另一事,只派一人便可。”胡英姿紧张得手心冒汗,她虽自小便跟随母亲练舞习步,近来也学会了一点术法,可从未参过祭之阵,生怕自己会当众出丑,坏了仪式,惴惴不安的望着站在中央的洛瑛。古时的战争对阵,除了将兵甲仕在战场中厮杀之外,在战场后方的祭之阵也十分重yào

,如九夷的鼓阵便是祭之阵一种,祭师挥舞一双令牌居中指阵,周围八名鼓师跟随祭师的令牌方位击鼓鸣音,轻重缓急自有一套节奏,口中抑扬顿挫的诵着神mì

的夷语与之相和,这股神mì

的音脉能激起战场上战士的血性,对敌人更有震慑的作用。与南部夷族不同,商国的祭之阵要讲究得多,讲求巫祝相合,乐舞相和,居中指阵的则是祭师,道门中的祭之阵不止能激励军心,破法解惑,法到极处更是能引天之气,动地之脉。可以说,商国在灭夏之后要收服这周边的蛮族方国,凭的不仅仅只是甲器之利,这祭之阵在多次战斗中以少胜多,反败为胜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胡英姿出身道门之家,自然对这道门中的祭之阵有所了解,若是真zhèng

战争中的祭之阵,根本轮不到她上阵,不说运起一个阵法需yào

各道仕之间紧密的配合,在阵法的不同阶段,无论是行舞走位,还是音律起伏都必须听从当中祭祀的指阵,没有常年的演法相配合,寻常道仕在其中只会乱了阵脚。这只是一次演法,便连在祭台上居中舞动双旗的战争祭祀看起来也十分年轻,而且竟然还是十分罕有的女祭祀,道门中的祭祀比之巫和祝来说本就稀少,当中的女祭祀占不到四成,而各类祭祀之中战争祭祀是要求最高,也是数量最少的,不仅需精修巫祝两道,更需精研各种祭祀阵法甚至是军阵,对道觉、神觉甚至是智慧等各方面都有十分严格的要求。看到胡英姿僵硬的神情,在她一旁的道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英姿妹妹,你无需紧张,有洛瑛居士坐镇,晾那天女也翻不起多大风浪来…”胡英姿感激的看了一眼安慰她的女道,却突然觉得这女道的容颜怎的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竟忘了道谢。这女道见胡英姿愕然的看着自己,随即爽朗的笑道:“我叫妺喜,据洛瑛居士所言,英姿妹妹还是初入道门罢,但道觉却是比之寻常人要敏锐得多,也有练舞解步的经lì

,一会你只需随着我的节拍来,这只是一次演法,重不在变化,祭台七个方位之上手拿曲筝的姐妹才是主角。”身披白色祭袍的祭祀显得十分镇定,直到天女一方轰然的鼓声叠至一个高点开始回落之时,才举起手中的蓝色旌旗缓缓的舞动起来,盘坐在祭台边上七位身着白裳的女道仕同时弹动怀中的曲筝,七人动弦却如一声,祭台下围着的人群随即热闹起来,称赞溢美之词不绝耳。俗语说得好,所谓外行看热闹,这当中的门道,只有入了道门得道之人才了解,站在姬峘一旁的刘弦是一脸不屑,道:“哼,这群人之中有几人是真zhèng

知dào

这曲筝之音的玄妙之处的?你觉得这几个道仕这筝弹得如何?”这话显然是对着他俩说的,看着刘弦这一脸不屑的神情,姬峘即使觉得好听却也不敢说好,挠了挠头发道:“这古筝的声音好像是切着鼓声来弹奏的,虽然好听,但是总觉得有些单调,并且比这鼓声要慢了一些…”一旁的张宝三也补充道:“古筝的声音再大,也盖不过这鼓声吧。”“哼!为何要盖过这鼓声?古筝之音刚中带柔,便如一把软剑,变化无穷,战鼓之声沉稳刚烈有余而变化不足,便如一把大锤,你说以剑会锤,如何对武?”姬峘恍然道:“后发而先至,攻其所弱,避其所向,随势而发,借势而收……”“不错,武术和道术殊俗同归,你们没有道觉,自然看不出其中玄机来,这七人听似是同时起奏,但运起道觉来看,实是七种不同的音阶前后相叠,紧密叠成一股音脉,就像一把利剑,一直刺入这鼓音之中,难得的是,七人弹奏便如一人,当中的律动竟然如此的一致……”刘弦背手观赏着城楼上的半空,赞赏的说道。姬峘和张宝三顺着他的目光凝神看了半天,也未看出什么端倪出来,姬峘却觉察到,远处朦胧之间虽还在下着雪,但城楼近处竟已不见雪花飘落。“弦哥,您是说他们仅仅是用乐器弹奏,就能在这方圆数十丈之间隔空相斗?不可想象……”姬峘感叹道。“你们把手伸出来。”姬峘和张宝三对视了一眼,不知dào

他要干什么,依言把手伸了出来。他也伸出一只手来停在他们两手的上方,姬峘看到刘弦修长的五指之上均带着竹色的戒指,戒指上镂空的雕着不知名的花纹。刘弦手一抖,单手结印,飞快的绕了他们两人的手掌一圈,口中呢喃,可却又听不到声音。姬峘和张宝三感觉到手掌渐渐温暖起来,不一会便传来一阵被灼烧似的疼痛,赶忙把手缩了回去,诧异的望着刘弦。刘弦神mì

的一笑,道:“正所谓道观万象,没有开觉的凡人所见毕竟有限。”说着,手掌一翻,一团小小的火球现与掌间,随即“噗”地一声,便熄灭了。姬峘道:“太神奇了,这就是道术吗?”姬峘虽然见过施法,却没经lì

过道仕对自己施法,这一下,更坚定了他要借胡英姿的《巫本》一观的想法。正趴在垛口上翘首远望的萧天水未看到天女从她的“落凤”中出来,觉察到刘弦在施法,忙凑过来道:“你们在干什么,这位是……”姬峘忙介shào

道:“这位是昆吾八虞氏二公子刘弦,他是葛天氏萧家萧天水。”“噢?你小子居然还认识朝歌的大人物,葛天氏的人不是都到前线去了么,怎么还会有人居然南下来到昆吾,而且还是本家……”“侯爷我……”刘弦恍然大悟道:“哦,我知dào

了,你就是那萧家四少,你的铜甲·斗猿修好了没,嘿嘿……”萧天水气得拿扇子指着刘弦道:“你…姬峘,这人是谁,怎的如此嚣张。”刘弦哼道:“枉你还是水伯萧太甲的子嗣,竟然连一个小姑娘的木甲都打不过,这也还罢了,场上武斗输了场下还找人来威吓,太也下作,哼!”“什么?侯爷我输了便是输了,什么时候…萧珂…一定又是她干的好事。”刘弦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古怪的看着他,道:“…她…她没跟着你来昆吾吧…”“当…当然…我偷来昆吾,只有大师一人知dào

…”说完,好似十分不放心的往周围看了看。刘弦一听到他提这个名字,也运起道觉偷偷环望四周,待这两人目光一接,看到对方一脸忌惮的样子,立即心神领会的整了整衣襟,把一旁的姬峘和张宝三看得莫名其妙。城楼下的演武也已近白热化,这虽是一次仪式演武,但双方均是精挑细选的年轻武仕,双方都各具好胜之心,再者这九夷四十多名蛮士在回娘道天女遇袭那一晚没有发挥作用,在这演武上必然要在天女眼前挽回颓势,所以在战斗时格外卖力。只是,这“止战之戈”重不在地上的战斗,而是半空中的道法相斗。这时,城楼下人群中一阵热闹,只见天女从“落凤”的蓬帐上一跃而下,在十二名身着蛮族服饰的女子簇拥下向着鼓阵之处走去。便如事先说好的一般,祭台上的战争祭祀双旗一举,洛瑛也领着五名身着道袍的女道款款走上祭台。

第六十三章 陋街麻姑酿

今年的仪式最为精彩,即使是天女离开昆吾几日之后,昆吾民众还在津津乐道的说着那日的演法,因为,那一日,许多人都看到了半空中的异象。

胡英姿却是高兴不起来,她知dào

,她又闯祸了。

七人成乐,五人起舞,引天之磁气御敌,动人之体脉健体,改物之形态强兵,原本便是这阵法的作用。胡英姿原也以为自己只需随着妺喜和洛瑛的节奏来舞动便可,可她却忘了一点,连洛瑛也未看出胡英姿的体质来。

她是天生的阴磁之体,本身对天地间的磁气就异常敏感,不是普通道仕练就的道觉所能比拟的,平常时也就罢了,她一旦有意的舞动起来时,很容易就沉浸入天地间这万千般变化的磁气之中。

半空中霎时冰屑纷飞,凝成一条九曲冰舌,向天女阵中蜿蜒袭去。

也亏得天女反应及时,带动十二女素转攻为守,擂起一面云墙,才勉强将这冰舌挡住。

这只是一次演法,洛瑛却想不到胡英姿一起舞便拼出真火来了,把阵法之变化从她手里夺了去,这是她习道法来从来未有过的事。

而站在塔楼边上的洛水阳眼光一闪,望向了观礼台,脱口而出道:“阴极之躯!那舞阵之中的人是谁!”

洛瑛不得不使出一半精力来才将胡英姿压制住,对妺喜使了个眼色,让她来操纵阵法之变化以完成演法。

道门中的阵法,通常都是由祭司主阵,各职道仕配合施法。祭师手持双色旗幡,掌阵之全局;音祝手控各色法器,司阵之方圆;巫师舞祝身着特制道袍,控阵之变化。在祭台上的巫师越多,阵法的攻击力越强,

舞祝越多,阵法的加持之变化越繁复。

当时之状况,洛瑛也是为不伤及民众,才不得不抛却阵法压制胡英姿。

胡英姿事后才知dào

,自己差点便把这此仪式中的演法给搞砸了,甚至惊动了洛家门主——洛水阳,颁下让她五日后到道城中面见的传话。

她也只是小的时候见过这个大舅一面,而且,当年她母亲洛柔下嫁胡统领,洛水阳是一力反对的,甚至洛柔退出道门跟随胡统领发配落石之地也是他一手造成,所以她对洛水阳是既敬且怕。

即使洛瑛一再担保,五日之后在极法道城的玄水大殿面见洛水阳时会为她说情,她这几日仍是惴惴不安。

故此,天女祭典之后,姬峘几次想找胡英姿要借《巫本》一阅,都被她拒绝了,只好作罢。

并且,昆吾学城右学入学报名截止之后,各种各样的事情也接踵而来,张宝三由于挂有军职,住所和受学之地不一样,也不能常见面了。

昆吾武院,建于学城西北,是昆吾最大的教院,占地百多亩,授学的宗祠,训liàn

的校场,住宿生活的寝居等等一应俱全,在这里受学的,有王公诸侯,也有商贾贡民,甚至还有脱了奴籍的奴隶,只要经过了武院的考验,皆能入学。

为了避免不同身份人之间有摩擦,所以在武院的寝居也分为甲乙丙丁四等,甲乙为贵族所居,非有一氏之名以上不能入住,而丙相对于丁等要好许多,但是一月三贯的价钱也不是寻常人等能住得起的。

姬峘自交了学费之后积蓄已然见底,虽然太白也有付给他所谓的雇佣费,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只能住上丁字牌的破旧小楼。…,

在昆吾武院与炼甲书院之间,有一处叫陋街的地方,与清楼城的花场,战甲星城的流市,以及坎水关城的老鼠巷并称昆吾“四大窑”,虽是并称,但除了占地方圆比较大之外,其余的可没法比,这里住的多是无家无业的贫民,无身无份的奴人,甚至还有无处藏身的犯人。

武院丁字牌的小木楼就在这陋街的边上,被武院高大的院墙隔绝在外,仅在旁留了一扇小门供人进出,留一个穿着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瘸腿老头在旁看门。

这老头人称六趾教头,据说连陋街里的帮头都要让他三分,姬峘却是看不出这坐路边晒太阳的糟老头有什么能耐,每次过门都不客气的一口一个“瘸子老头”的叫着。

说来也巧,与这老头相熟还是源于一次姬峘出门的一脚便把他的酒壶踢沟里去了,当时旁人一看这下完了,这小子在这陋街中可混不下去了。

这六趾教头没啥嗜好,就是好酒,他的酒壶可是他的命根子,姬峘才到这地方没几天就把人命根子踢对街的臭水沟里去了,这人还不是常人,不说整个学城,至少在这陋街一带也是跺跺脚塌几片房子的主儿。

姬峘自是不知这老头的能耐,但见他抄起拐杖便要打人,利索得哪像个瘸了一只腿的老头,杖杖尽是往他身上薄弱处招呼,只得边躲边骂道:“你这臭老头!怎的一言不发便要往死里打,不就一破酒壶么?小爷陪你还不成?哎哟!疼!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

“你这小兔崽子,酒壶倒也还罢了,老子可是刚打的一壶好酒,一月的食粮便被你这臭脚丫子踢没了,我打不死你这臭小子!”这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口沫横飞的追着姬峘满大街乱跑。

姬峘一听他的话,忙道:“我赔,我赔,我给你再打一坛还不成吗,打瘸了谁给你打酒去呀。”

老头一听觉得有理,便停下手里的拐杖道:“哼!你道这是寻常人喝的糠酒么,说得简单,这可是陋街的麻姑酿,一月一供,一次一坛,错过了供头,有钱也买不到了!等会老子酒虫上头,看你怎生受来。”

姬峘以前经常到苏家酒铺为简大胡子买酒,虽不会饮酒,但对酒还是略知一二,便撇嘴道:“古人云酒醇千里香,我看这什么麻姑酿倒也稀松平常,洒了一地,却只闻这水沟臭味,无一点酒香,若不是你诳我,便是这酒不济事,不喝也罢。待小爷这便去给你取一瓶李花酿,好教你知dào

什么是好酒。”他想起日前曾在胡英姿家中看到有几坛子李花酿,揭开一闻,虽比不上苏家酒铺的酒之醇香,但也是好酒,正好用来堵上这老头的嘴。

老头一听姬峘说得神气活现,好似他从未喝过好酒一般,气不打一处来,举杖便要打。不想身后一声巨响,一个高大的身影破门而出,吼道:“是哪个兔崽子在说老娘的酒比不上那城东李花酿!速速出来受死!”

老头一想要糟,怎的追着追到她地头上来了,忙拄起拐杖让到一边,道:“麻脸姑子,可不是老夫说的,这小子大言不惭…”

若不是听了她说话,姬峘还道这人是个大汉,头上蓝巾扎着头发,脸上点满了密麻的麻子,脸相凶似夜叉,若是夜里出来,定要吓死胆小的人不可。

她瞪了一眼姬峘,道:“小崽子,可有喝过好酒,几样?”…,

姬峘不知她问这何故,回道:“常给爷爷买酒,轻点尝过几样,不多。”

“那也算是喝过酒的,你说我这麻姑酿比不上那李花酿,你可有尝过这两样?”

姬峘慑于她那脸凶相,只得老老实实回道:“李花酿有闻过,麻姑酿没有尝过。”

“哼!那让你走得个明白,儿啊!取酒来!那李花酿还有无?一并取来!”

不一会,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那破门之后出来,如这麻脸姑子一般,头扎青巾,身着油腻腻的破布袍子,只是脸相清秀,眼眶儿大大的,与这姑子是一个天一个地,也不知是否真有亲缘关系。

姬峘看他手上用木盘托着两只酒瓶,还有一支细长的品酒勺,想不到这粗俗的姑子还有这样文雅的物事。

那麻脸姑子框住姬峘,用她那粗糙的手捏住他的鼻子,道:“让他品一品,好教他知dào

,与老娘的麻姑酿相比,这什么李花酿马花酿,连馊水都不如!哼!”

姬峘尝了左边那酒,虽只一小勺,却是十分醇香,被她说成连馊水都不如也太过。

待姬峘尝到右边酒瓶中的酒之时,霎时满嘴流香,一股酒香由口中直冲鼻翼,若不是鼻子被捏住,姬峘非要深深吸一口气不可,为的是不忍这酒香从鼻中溢将出去。

如果说苏家酒铺所酿的酒如细雨霏霏,绵延不绝,让人回味无穷,那这麻姑酿便如那突然喷涌而出的趵突,偏又让人忍不住要使力屏息留住,生怕这醇香有一丝丝流入凡间。

姬峘呆了半晌,连眼前的手挪开都不知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恍然道:“这酒,猛而不烈,凡中孕着不凡,入口喷香,让人欲罢不能,怎一个好字了得。”说着,不自觉的向那麻脸姑子鞠躬道:“小子有鼻不识好酒,唐突了仙物,错看了高人,还请大姑姑恕罪。”

这姑子见万人尝过她的好酒,却是鲜见有人发自肺腑的向她拘礼,她自知自己相貌猛恶,常人总叫她麻脸姑子,她本也不在意这些许虚名,却不晓得姬峘自幼无父无母,天下人皆可为亲,旁人对他好,或是他打心里敬佩的人,都会往亲里叫。生受了这声“大姑姑”,她脸上麻子顿时一红,道:“谁…谁是你家大姑姑…小崽子没得乱认亲…”

正所谓忆酒思人,姬峘不由得想起了在落石之地与简大胡子一起嚼舌送酒的日子来,虽才仅一别几月,此时却觉已有好几年,鼻子一酸,连眼前的人人事事尽都模糊起来了。

这麻脸姑子也是个性情中人,旁人打她骂她却还不打紧,若是说她所酿的酒难喝,那比杀了她亲人还要仇恨,陋街里,每天死个吧人那是家常事,饿死的,病死的,打死的,不明不白死的,横着死的,零碎死的,这一片是昆吾里秩序最混乱的地方,谁手上没个几条人命?

一旁的六趾教头原以为这小子这日是出不了这陋街了,谁知姬峘却来了这么一出,麻脸姑子误以为他被这酒给感动得哭了,也是个识酒之人,便道:“花儿,窖里还有一点酒罢,给这小子取一坛子来,看他不像是那些什么狗屁贵人,也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想是没喝过什么好酒,今日破例给他拿一坛子罢。”

“阿母,你又把门踢坏了,今晚要受冻呢!这一坛子酒许是要留着修门的哩!不能给这小哥哥。”…,

姬峘收拾一下心情,看了一眼那酒铺,这麻脸姑子力qì

也够大的,只一脚便把半扇门给踢大街上了,连门梁上那歪歪扭扭写着“麻姑酿”的牌匾也震得吊将下来,便道:“这是因我而起,我也会些许木工之术,便让小子试试把。”

“小哥哥会木工之术?那是再好不过了啦!来,我与你取工具去。”说着拉上姬峘便往铺子里走去,看这瘦小的身子,姬峘本还以为是个男孩,不想这一说话,一拉手,却是个小女孩。

姬峘看了这酒铺的门框结构,却是讶然道:“给你们做门的这匠师,手艺不错啊,不然,以大姑姑您这力qì

,不说这门,连这铺面也非给拆了不可,现在连门轴都没断,把门按回去便可以啦。”

麻脸姑子道:“哼!若没有这手艺,我也不把酒与那老汉吃了,老娘最不喜那城东的人家,小兄弟会这手艺,以后便不需yào

他了。”

姬峘为麻脸姑子修好门,又顺手整治了一下她家中那舂米酿酒用的酒舂,才拎着酒坛子与老头往寝居走回去,而花儿竟也拎着一个小包袱跟在他们身边。

姬峘问道:“花儿,看你这小身板,看不出也是习武之人,据说武院训liàn

相当艰苦,你能吃得消么?”

花儿撇嘴道:“小哥哥你也不比我重几两,你能吃苦,我也能!”

老头一直盯着姬峘手中那坛子酒,听了他的话,道:“臭小子,你可别小看花儿,她的师父可不是常人,去武院进学,不过是练练实战而已。话说回来,你这酒……”

姬峘晃了晃酒坛子,故yì

馋着他,也不搭他的话,自顾与花儿答话,道:“进了武院,你是要做武仕还是甲仕呀?”

花儿奇怪的看了姬峘一眼,答道:“是师傅让我去的,才不做那野蛮的武仕那,再说了,阿母可买不起甲人哩!小哥哥莫不是要驾那甲人做那甲仕?”

姬峘道:“自是甲仕,有了甲人,可以做很多常人不能做的事情呢。”

第六十四章 武院进学

这陋街只一条大街,虽不若清楼城那般繁华,街道上的人流也是熙熙攘攘,但心细之人定会发xiàn

,大街旁一些黑暗之处,总会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这来来往往的人群。

据六趾教头所言,院墙外的寝居原是一家客栈,后来被他盘了下来,觉得武院的寝居非一般穷苦学仕能住得起,便依着武院的关系,在这寝居旁开了一道后门,改造了一下客栈,每个寝间里放上数张胡乱钉制的双架床,环境虽不好,但每月只两枚刀币的价钱吸引了不少家中不富裕的学仕来住。

这寝居不大,总共才三十来个寝间,每个寝间能住上六到八人,姬峘不喜吵闹,便用这坛子酒利诱之下才让这老头给他换了一间无人的寝间。

大商自立国来便一直重武轻文,商王汤由在夏朝占据中原时期便是殷商国著名的武将,灭夏立商之后,他又推行藏兵于民的国策,民间尚武之风一时无两,出现了许多民间的武团斗门一类的组织,而右学中的武院更是集军中战斗经验和民间百兵技法大成的学院,与书院以纸简相授的形式不一样,武院中的武艺多是口传身授,能领悟多少,全看个人悟性。

大商授学之地称为宗祠,在武院中又叫武祠,器武宗的武祠处于武院正东之方向,背靠武秀峰,西邻观鲤池,也是一处风景秀丽之处。姬峘按着道旁的路牌,倒是轻易便寻到了武祠中的讲武堂。

讲武堂是一间间可容纳近五十人的武场,地板由坚实的桐木铺成,光滑可鉴,正东方向是老师讲学的讲台,四边立着武器架,不过上边挂着的均是木制练习用武器,有矛有戟有剑有盾。

从丁字牌的寝居到武祠约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姬峘和花儿寻到讲武堂时当中已有不少人,多数身着活动方便的劲装,姬峘和花儿却是穿着袍子走进去的,看到他俩这破旧不合时宜的穿着,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笑,有些看起来便是富贵人家的弟子更是当面指指点点的嘲笑着。

花儿见这么多人看着她,只得躲到姬峘身后,小声道:“小哥哥,这些人为什么看着咱们笑呀。”

姬峘脸一红,道:“兴许是看到咱们穿得破旧,嘲笑咱们呢,哼!”

“那…那我们还是到那个角落去吧…”

昆吾武院一年招生四次,每隔三月便有一次考核,年末最后的这次比较容易,所以这年末入学的多数是有点家境的富家子弟,为的是通过武院的终考以混个将官仕途。

“安静!安静!都给老子坐好!一个个按顺序报上名来,谁会写字?上来一个给老子记名。”一个矮实的汉子走上讲武台,“咚咚咚”拿着一根烧火棍敲着地板,个子不高,声音却也洪亮,这教头名曰刘猛,据说在退军之前曾是昆吾防军中一个冲锋营的营督,武艺自是不俗。

学仕们很快便有序的在武场中盘腿坐好,姬峘看得出,当中有很多人都有在武团斗门中练过武艺的,姬峘和花儿也有样学样的坐在最后一排。

“我叫叶宣,来自昆吾艮水关城叶家巷,七岁在叶家武馆习武,至今已习武十年,到武院习武是为了有一日能走上点将台,为国捐躯,为族争光!”

刘猛拄着烧火棍,听完点了头道:“恩,你是要入军,志向很好!下一个!”…,

“俺是张胜,从坝山岗子里来的,听…听说从这里出来的猎手才能赚…赚大钱,所以,爹就送我来了,呵呵,呵呵。”

“哼!你爹倒也有点见识,这里出去的学生,先不说赚钱,至少这里所学的能让你在行签时活下来的机会多了几分,下一个!”

“在下单磊,厉水郡盘水村人氏,为到武院历练而来。”

“恩,单老头门下无虚徒,你想必是个甲仕,但是无论你们将来是要做甲仕或者武仕,是入军为国效力还是行签养家糊口,这器武一宗才是基本,好了,下一个!”

……

这一个个点名下来,四十几号人也用了两个时辰,据姬峘之前的了解,武院中有许多个宗祠,只有器武、盔武、阵兵和机甲四宗对寻常贡民开禁,与民间的武团斗门不同,这里的教学更为系统,训liàn

更为严苛,完全是按照昆吾守军的训liàn

方式来教习,每一期均有近千人,编为一营,一营下设十番,姬峘所在这番算来便是九字番,连五十人都凑不够数。

这开学的第一日的学程便是在陈教头口沫横飞的讲说下度过了,唯一让姬峘有所期待的便是一月后的新丁武甲大赛,这比赛分单人战和番战,单人战每番仅有两个名额,番战则是五十为一番的团体战,按陈教头的意思,单人战是以实力定名额,番战则不用说了,每个人都得上。

花儿带着姬峘在武院中游览了一番后已是黄昏,正要沿竹林小道返回寝居,不想从旁侧闪出三人拦住了他们。

姬峘认出了他们是那艮金城的石家三兄弟,高大健壮的是大哥石动,形貌琐小的是二哥石锋,最小的石烈是个甲仕。

石锋看了一眼姬峘,道:“你就是姬峘?”

“不错,你们找我做什么?”看到石锋拿出一把匕首,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好意的样子,心生警惕,忙把花儿拉到身后。

“哼!小子,你得罪了祁少爷,居然还敢大摇大摆的来武院,大哥!把这小子抓住了,交给祁少爷说不定有赏,嘿嘿!”

石动也狞笑道:“不错,我劝你还是不要反抗,哥哥我下手可不知轻重。”说着,大手一把便向他抓来。

姬峘正要往左挪步躲开石动的大手,却听身后花儿道:“小哥哥!后退一步,扬腿踢他膝处!”

他虽不明所以,但听花儿说得急促,忙依言变招,果然一脚便踢到石动的左膝。

石动伸出右手只是虚招,左手已然蓄势待发,待姬峘往左闪躲,便要中了他声东击西之势,这一脚正好封了石动的架势,石动只觉左膝一阵酸麻,站立不稳栽倒在地。

石锋见大哥招式竟被花儿给说破,知dào

她定会一些武术,便向石烈使了个眼色,抽出另一把匕首缓缓向花儿逼去。

“小丫头,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不然,休怪哥哥刀下不留情…”话还未说完,便看到花儿已捡起地上的石块向他掷来,头往左一偏,原以为躲过了,正要嘲笑她一句,不想她扔石块的手法十分诡异,好似知dào

他的头要往左偏一般,第二颗石子已随之砸中他的额角。

“臭丫头,竟敢打伤你爷爷,大哥三弟!先把这丫头料理了!”说着,他们撇下姬峘,三人直向花儿围去。

姬峘闪到一边,只愣了一下,正要回头帮花儿退敌,只听“诶哟,啊哟”三声,三人先后摔到地上,额头磕在突起的石砖上,一时半会是起不了身了。…,

花儿只退了三步,还未动手,便把这三人结果了,把余下的石子扔到地上,拍了拍手,道:“小哥哥,走吧,迟了回寝居可就没有饭吃啦!”好似对刚才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对这三人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往前走去。

姬峘奇怪的问道:“你只是退了三步,他们三人便自己摔倒了,这当真邪门了。”

花儿边走边笑道:“是他们三个太笨啦,居然踩到我布下的石子,嘻嘻!”

他俩一路走回寝居自是不提。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姬峘一大早便要到机甲宗报道,这机甲宗祠设在武院的南院军械库之处,姬峘从寝居到这军械库需yào

经过校场一侧,透过朦胧的晨雾,隐约可见校场中已有几架高大的甲人在训liàn

,姬峘精神不由得一震,他到右学修习的目的很大一部分便是冲着这机甲宗而来的,据简老头所言,这昆吾右学的工甲书院虽不怎么样,但是武院中的机甲宗却是大商有名的,每年大商全军武甲大赛中甲人比武一项总是来自昆吾的甲仕拔得头筹。

大商武院虽对未入军籍的贡民也开了武禁,但只器武一宗不需钱,若还想修习另外三宗,还需额外缴纳费用,机甲宗用度为两贯刀币,若是有甲仕证牌则只需一贯钱便可,在大商,只有考取了甲仕证牌的人才能驾驶甲人称为甲仕,昆吾的甲仕证牌只有猎手商会和昆吾武院才有考核发放资格,姬峘为了省却那半贯钱,且自觉那甲仕证牌可有可无,月前便未在清楼考取,让他大呼后悔,只得把压床底暗格的钱取出来才缴上学费。

与器武一宗不同,据说机甲宗的入宗条件更严格,即使是已经考取了甲仕证牌的人,若是得不到“三老”的认同,一样无法在机甲宗继xù

修习,最让姬峘在意的是,即使最后过不了考验,那缴上钱也不会退还。

这等于是断了姬峘的后路,所以他才起了个大早,早早来到机甲宗祠的祠堂里,这时大堂里已稀稀拉拉的站了不少人。

姬峘正仔细端详着宗祠里的大禹神像,却听到有人故yì

大声的说起话来,且还提到他的名字。

“这年头,连这等练武劲装都买不起的穷人也敢到机甲宗修习来了,嘿嘿,姬峘,我看你连甲人也未摸过吧,待会要是弄坏了武院的甲人,卖了你也赔不起哦。”

“这人便是姬峘?张兄,你可是算错了,至少我们艮金城的祁公子还是很愿意收留他的,只是不知dào

是为奴还是为隶呢,哈哈。”

姬峘不想到这机甲宗来还会遇到敌视他的人,那人口中的张兄便是在第九番里的张三道,与昨日半路袭击他的石家三兄弟都是来自艮金城之人,看来他与那祁少爷这梁子算是结上了。

姬峘道:“哼!会不会驾那甲人,一会你们就知dào

了,到时可别怪小爷手下不留情!”

张三道一旁的几人闻言却是哄然大笑,一人走到姬峘跟前,讥笑道:“小子,说话口气好大,也不怕闪了舌头?不说我们几人,张三道张兄可是艮位铜牌甲仕,亮出你的甲牌来,让我们看看你有多厉害。”

甲仕证牌有金银铜铁木五种质地,代表着甲仕的五种等级,每种等级内还有对应八卦符号的八种排位,姬峘未考取甲仕证牌,自然不知dào

这些,便道:“什么铜牌铁牌,小爷只知dào

手底下见真章的道理。”

那几人又是几声大笑,只听那人道:“原是个未考取甲牌的雏儿,张兄,一会瞳老的比试,便由小弟把他打发了罢,您还是把精力放在那单磊上,他虽与您同是铜牌甲仕,但却是巽位的甲仕。”

张三道沉声道:“一乾、二兑、三离、四震、五巽、六坎、七艮、八坤,他竟已达巽位,不愧为单老座下徒众,不过,我自有家传的奴甲之术,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哼!”

那人谗言道:“张兄所言极是,您大哥便是去年全商武甲大赛的探花,张老太爷传下的奴甲术果然非是寻常武团可比。”

姬峘连甲仕证牌都不知,更遑论奴甲术是什么,正自后悔为何不在书窖中多些了解甲人的事情,看到单磊走进门来,便将他拉到一边,问道:“单兄,听他们说你驾那甲人非常厉害,能否为小子解惑一番?”

单磊和气的笑道:“说不上非常厉害,你有什么要问的?”

第六十五章 瞳老

姬峘挠了挠头,道:“奴甲术是什么?难道操纵甲人还有什么特别的术法不成?据我所知,不就是能够熟练操弄那甲人舱中的八相卦罗盘和阴阳仪便成了么?”

单磊道:“奴甲术便是操作八相卦罗盘和阴阳仪的技法,这两样仪器的来历你可知dào

?”

“自然是知dào

的,与聚熵环一样,只有大商工部兵器局才能督造,传言说这些仪器的制造工艺只有大商王家本族之人才掌握,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不错,八相卦罗盘主控甲人动作变化,阴阳仪主司甲人行动方位及出力,罗盘上的八卦机关阵能演化出八八六十四种变化,掌握这六十四种变化对应甲人的动作便能操纵甲人了,而奴甲术便是操纵这六十四种变化驱使甲人形成一套流畅武术的技法。”

姬峘恍然道:“原来是这样,但是不对呀,八相卦罗盘不是有五百一十二种变化么?怎么会只有六十四种……”

单磊道:“你知dào

的还真不少,五百一十二种变化那是几百年前的八相卦罗盘才有的,后自奇人偃师改制,便成了现在操纵更为简单的罗盘。”

“可是……”

“只需将乾位转动到坤位,现在的罗盘也能拥有五百一十二种变化。”

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进门来,扔下了一句话,便向祠堂供台前径自走去了。

单磊向着那位老者拱手施礼道:“瞳老,您来了。”

姬峘看到周围的众人也纷纷向这位老者施礼,便问道:“这老头是谁?”

单磊责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不得无礼,他可是武院‘三老’之一的瞳老。”

武院三老的名头姬峘也听过,虽然这三老不直接参与教习,但是每个机甲宗的教头都是他们的门生,要入昆吾机甲宗修习,必须经过他们三人布下的试练,通过他们三人的法眼才可。

在瞳老的带领下,众人祭拜完宗祠中的神像,便前往校场开始试练。

第一道试练很简单直接,便是乘上甲人到校场上比武。

至于比武顺序,一名跟在瞳老后边的门生早已准bèi

好签盒,由抽签决定,分两组比试,瞳老便坐在不远处的大石上观看。

比试的规则很简单,场上划着两个方圆四丈的大圈,比试时长为一分,出圈者为输,至于谁人通过谁人被淘汰,则是由瞳老来决定,轮完一组不被淘汰的人自动进入下一场试练。

这次来机甲宗的人有一百四十余人,据单磊所言,至少要有三成的人进不了第二轮试练。

姬峘抽了一个刻着五字的蓝签,再看一旁的单磊,则是刻着一字的红签,看到他们不在一个组中比试,姬峘拍拍单磊的肩膀道:“单兄,祝你旗开得胜。”

单磊也笑道:“你也是,我第一个上阵,先去了。”

说完便往武院军械库大门处走去。

姬峘正自想着上场如何对敌,却看到有四人朝他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与他一样的蓝签,姬峘认出了那是在祠堂中张三道一伙的人,而那石烈竟然也在其中,他额上起了个大包,还敷着草药却也赶来参加试练。

石烈一见姬峘,便怒道:“臭小子,昨日算你走运,竟然找帮手来对付我三兄弟,大哥至今还躺在床上,你今天居然还敢露面,看我怎么收拾你!”

在旁的一人拉着石烈道:“石烈兄,不要动怒。这小子连甲牌都没有,竟然还妄想通过瞳老的法眼,现在他与我们分在一组,嘿嘿,等会上场试练,我们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嘿嘿嘿。”

石烈虽是个铁牌甲仕,但还是怕自己一人对付不了姬峘,听到另外三人也齐声附和,心里定了下来,随之讥笑道:“我还道你有多厉害,竟敢冲撞祁少爷,原来是个连甲牌都没有便想来武院机甲宗的傻子,等会上场记得争气点,下去早了,哥几个便没机会照顾你了,哈哈!”

姬峘闻言一怒,便想上前把那石烈爆打一顿,但细想一下,对方还有三人绝不会信手旁观,而且这石烈虽没有他大哥石动这么高壮,但也不是自己这种弱如书生的体质能打得过的,最重yào

的一点,武院内禁止当众斗殴,他可不想未上阵便被撵出这校场。

收敛了怒气,姬峘哼了一声,便径自走开了,心中暗暗下着决心,要给这几个瞧不起他的人点颜色瞧瞧。

军械库前的校场是一块黄泥地,几日来的雨雪让校场上变得污秽不堪,四台木甲先后从大门里走出来。

这四台木甲造型古朴,约有二丈来高,比之落石镇那老式木螳螂要矮上一些,不过看起来却是要敦实许多,木制外甲上虽古旧划痕斑驳,但观甲人的动作流畅,足见平时维护得十分好。

右学武院中一般的练习用的甲人都是木甲,除非是兵部高级甲仕的实战训liàn

才用铁甲石甲,毕竟铁甲石甲造价高昂,即使是富庶如大商,也不会浪费资源在这些平民试练甲仕身上。

红签组第一个由单磊开始试练,众人都在稍远处观看,大多数人都知dào

他是这次试练中的两个铜牌甲仕之一,所以对他的表现十分期待。

单磊熟练爬上左边木甲的舱门,驾着甲人进入场中,他的对手也随之而入,两台甲人摆好架势,等着圈中央的门生号令。

随着一声洪亮的“开始!”,红组这边率先开始试练,门生迅速跑出圈外,而单磊的对手也驾着木甲应声而上,打算先发而至将单磊轰出圈外。

而单磊的木甲开始时一动不动,只是把脚后移。

正当众人以为右边的甲人冲刺要撞上的时候,单磊座下甲人突然身体前倾,后发而先至,用甲人的右肘将对方甲人的拳头撞偏,左脚一扫而至……

那瞳老门生刚跑到圈外还未站定,右边的甲人已随势飞出圈外,前后不到十秒…

单磊操纵甲人这一套简练直接的动作让底下的众人纷纷喝彩。

红组两人从甲舱中出来后,来到瞳老面前,瞳老对单磊点头道:“你便是单老头的徒弟,他的奴甲术讲求后发而先至,防中蓄攻,你虽火候不足,却也不错了,合格。”

姬峘这时才注意到这瞳老的容颜,他的左眼廓好像是整个被挖掉了,留下一个恐怖的洞痕,当中安着一只义眼,想来,武院的人都称他为瞳老便是此因。

对于另一个人,瞳老却是看也不看,径直望向了蓝签组的比斗。

那人只得悻悻而回,开始下一场比试。

这轮番的比斗,蓝签组终于也轮到了姬峘,蓝签组的第一个开始试练的人便是那石烈一行的四人之一,姬峘后来也观看了他前面几人与他的比试,觉得此人也不过如此,还想着轮到他上阵时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方可泄心头之恨。

但当他坐在舱中,往左手边的罗盘上一摸,却是心里一惊,这甲人的八相卦罗盘怎么与他操纵过的不一样,罗盘当中突起的爻相排列完全不同,比之巨瘤木人及简老头给木甲·星痕所装配罗盘中的爻相突起要少多了。

那对方的甲人看姬峘进入木甲后就没了动静,便指着姬峘那半跪在地上的木甲道:“莫不是你连起动甲人也没学会便来试练?哈哈,这小子叫什么,姬峘对吧?”

石烈几人也哄然大笑起来。

姬峘从未操纵过别的甲人,哪想这八相卦罗盘还有不同的,正心急火燎,想起那单磊的话,难道这就是他口中的只有六十四个变化的罗盘?忆起瞳老的话,他便往罗盘上一拍,用力将罗盘扭动。

紧接着这罗盘中传来“喀喀喀”的机关转动声,盘面上的爻相迅速变化,待转动到一个位置时,只听“咔嚓”一声,姬峘再次覆手而上时,熟悉的感觉传来,拉下头顶上方的万象仪,左手手指轻微颤动,娴熟的拨动盘面上之爻位,转动右手边的阴阳仪,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阵甲人起动的声音。

姬峘“呼”的松了一口气,看着那正指着自己的木甲,冷笑道:“竟敢说小爷傻,看我如何整治你!”

姬峘起动木甲之后,也不急于进入场中,而是操纵甲人在原地挥拳、踢腿、跑动,便似练武之前的热身运动一般,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他在虚张声势,而一些修习过奴甲术的人则看出来他全然不会那奴甲术,完全够不上威胁。

在场的人均是甲仕,无人会那造甲术,对那甲人的结构仅停留在很浅显的阶段,自然不知姬峘此举实是在观察这木甲身体的各个部位的构造、速度、出力。

直到蓝签组的门生过来催促他尽快进场比试,他才驾着甲人缓缓向圈中走去,圈外的人群在石烈一行人的带动下早已对他叫骂不断,纷纷喝倒彩。

那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甲人立kè

向着人群道:“大伙无需动怒,给我半分,便能把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打趴下,哈哈。”

话声刚落,石烈已高声叫好,更有人叫道:“若是你能在半分内结束战斗,我赏半贯!”

“我出一贯赌那小子必败!”

“我出两贯!”

……

众人纷纷下注,能到机甲宗来修习的,大多数都是家境殷实、有一定背景的人,不说拥有自己的甲人,即使是到各武团中习练奴甲术,也是需yào

一笔高昂学费的,对姬峘来说,每月花两贯刀币去学那操纵甲人的技艺那绝对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听到众人都下注,虽然都不是押在他的身上,但是一提到赌钱,姬峘便来了精神,向众人道:“慢来慢来,要是我赢了那便怎样?是不是按规矩来,若是没人押压注与我,那钱便算我的?”

石烈正充当庄家脱下外衣收取赌资,一听他的话,便阴险的笑道:“你也要参赌?那也成,赢了,钱归你,输了,便按我这手上的钱全赔,大家说好不好!”

众人在石烈几人的带动下纷纷应声好,那门生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每年的试练都偶有发生这种事,瞳老不干预,事后自然会有人献上一份赌资,他自然乐享其成。

姬峘看过对手那甲人操纵水平,虽然他也赢了几场,但是动作迟滞,来来回回也就那两套把式,不足为患,便应声道:“好!那便一言为定,不许耍赖!”

众人纷纷嘘声不断,显是十分不看好他。

磨蹭了半天,姬峘才驾着甲人缓缓踏入圈中,那对方的甲人已然摆好架势,众人见姬峘的甲人还是傻傻的站在那,更是确认他一点的奴甲术都不会,纷纷嘲笑不断。

随着门生一声令下,对方甲人一跃而上,似是志在必得,原本的一套把式中还有或虚或实的起手试探,此时却是往姬峘座下木甲头部结结实实的一拳轰来。

姬峘自是知dào

他的意图,心里也来气,他从未被人如此瞧不起过,便想到一个计策,左手快速拨动罗盘爻位,右手紧急旋动阴阳仪,将脚部的出力提到最大,做好防冲击准bèi

,这时,通过万象仪,只见那硕大的拳头已近面门。

众人见右边的甲人已一拳欺近面门,姬峘的甲人还傻傻站在那意图用手挡住那来势汹汹的一拳,便纷纷喝彩道:“好!这一拳中定了!”

第六十六章 试练

右边甲人的一拳的确是中了,姬峘座下甲人也的确失去平衡倒在泥地上,只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押注的甲人却是翻了个跟斗直接从姬峘座下甲人之上方摔出圈外…

看着姬峘的木甲还在那泥地上蹬着双腿胡乱挣扎,一众正等着看后续招式的人却是呆了…

姬峘下了甲人,径自往瞳老那边走去,也不去理会那方才与之对战的甲仕愤nù

的目光,等两人站定之后,瞳老扫视两人一眼,姬峘也是十分紧张,按规矩来说,这场比斗他赢了,无论是怎么赢的,都不会判他不合格才是,众人中有心细之人发xiàn

瞳老右眉毛正微微抽动,这是他发怒的征兆。

果然,瞳老沉默了半晌,突然怒道:“这算是哪门子的比斗,你叫什么?难道连一点奴甲术都不会?”

石烈却知这瞳老的脾气,他本就是浸**甲术半生的大师,开创了三种流派的奴甲术,虽不轻易收徒,但门下徒众近千数,门生也有近百,均是在猎手商会和军中武团有名头的人物,没有一点奴甲武术套路,不会一点奴甲术的甲仕他是连看也不看一眼的。

所以,当姬峘回答他不会一点奴甲术之时,石烈很是幸灾乐祸,这小子今日别想入这机甲宗修习了,这第一关过不过得了还是个问题呢。

瞳老本想像以前一样一气之下将这两人赶出机甲宗的,但由于以前他刷掉的人太多,导致机甲宗人数稀少,并且现在正值大商用人之际,在另外两老的劝说下,他才立下了一个规则,凡是赢了比斗的,在赢完一轮不输的,自动进入下一场试练。

瞳老奈何不了姬峘,只得对另一人哼道:“连一个不会奴甲术的人都打不过,滚吧,别让老夫再看到你,哼!”

石烈见自己的人被夺去试练资格,但是这姬峘还好好的站在那,不由得怒由心生,走到姬峘身前指着他道:“别以为侥幸胜得一场,便自以为了不起,想要钱?赢了我们两人再说吧。”

姬峘一听这小子要耍赖,便道:“说好我赢了赌资就归我,这等出尔反尔之事,你也做得出。”

石烈讥笑道:“说你傻,你还真傻,我有说你胜了他便把钱给你么?要是你胜了我这庄家,才算是赢了这赌局,大伙说是不是?”

那些已押下赌注的人见事情还有转机,便都纷纷附和石烈说是。

姬峘见这些人如此“义愤填膺”,自知势单力薄,若是强自据理而争反而会引起众愤,最后什么也捞不到,便道:“如此说来,只要我赢了你们两人便算是这赌局赢了?”

石烈亮出灰铁质地的甲牌,狭笑道:“我俩可不像他,只是个木牌甲仕,就你这一没甲牌的雏儿,也想赢我们,嘿嘿,等着赔钱吧!”

另一人也道:“嘿嘿,石兄,我的签排在你的前面,看来为你大哥出气这事,就由我代劳了。”

“等等,我出两贯,赌他胜,若是他赢了,我占两成,如何?”单磊从腰间取出两贯刀币,扔到石烈怀里。

姬峘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道:“便是如此,如若再耍赖,你们便是龟孙子!”

单磊笑道:“他们赖不掉的,大商有律法,只要有人证,你赢了,这些钱便是你的。”

石烈却是不信姬峘有这等能耐,便再取出五贯,道:“我再押五贯,小子,一会走着瞧,哼!”

与蓝签组这边吵吵嚷嚷的拉开赌局相比,红签组观战的人群中却是一片安静,人人自危,由于张三道的原因,不少人在比试之中均自落败,而且明显红签组的人越来越少了。

只是不知为何,张三道虽然赢了多场,瞳老却一直未宣他合格,这让自认为不比单磊要差的他忿忿不平,在轮到他开始试练时,便壮起胆子提议道:“瞳老,这回轮到我试练,让我跟单磊比一场,若是我赢了,便让我通过试练,如何?”

周围的人听到他的提议,都纷然叫好,败在他手下的那几人叫得更是响亮,存心是希望单磊能够挫一挫他的锐气。

瞳老不置可否,看了一眼单磊,单磊会意道:“我未想到刚上场便侥幸通过了,正想着未能与张兄切磋一番很是遗憾,既然瞳老给机会,那么张兄,一会还请手下留情。”

张三道也回礼道:“哪里,还请单兄高抬贵手才是。”

在红签组前几场的比试中,张三道可谓是锋芒尽露,他操纵下的甲人极具攻击性,他的对手不是被轰出圈外就是被扔出去的,习练用甲人虽然结实,但也经不起他如此狂轰乱炸,试练才开始三个时辰,就已经换下了一台甲人。

与张三道相反,众人均知盘水工坊的单先生传下的奴甲术擅长防御,进退有度。

所以,当两人驾着木甲场中对持时,大家都聚集在红签组一边看好戏,蓝签组这边姬峘的上场,自是没多少人注意了。

比试了几场,又看了几场,姬峘却是发xiàn

了,场上虽然大多是持着木牌的甲仕,但是上场比试时却是反应迟滞,若是正面对抗见招拆招,他们自是娴熟无比,只是一遇上姬峘这等毫无套路可言的甲仕,一旦无招可拆,他们便会不知所措,反应迟钝,轻易便被姬峘座下甲人踢出场外,姬峘觉得十分奇怪,若是奴甲术仅是如此,那为何又有这么多人去修习呢。

这一回是与石烈同伙那人的试练,这人是个铁牌甲仕,实力自是与前面比试过的要高,姬峘也不得不提起三分心思来对待。

那人见姬峘与其他甲仕比试了几场均还未尝一败,便也收起轻视他的心思,一开始便操纵甲人摆出一个攻防皆可的起手式,绕着姬峘的甲人缓缓踱步,寻找着攻击的机会。

奴甲术实jì

上是由武术贴合甲人的特殊操纵方式发展出来的操纵技艺,自几百年前出现第一台甲人开始,便一直传承至现在,特别是在近百年前奇人偃师将甲人的八相卦罗盘改造之后,极大简化了甲人的操纵变化,使得更多人得以登上甲人,奴甲术也由此开始如百花齐放般发展出数百种流派来。

可以说,现在在大商民间所传的各流派奴甲术大多数都是基于那六十四爻相罗盘的操纵技艺之上,姬峘从十多岁习练的都是用那五百一十二爻相的古罗盘,而且他也不会武术,更是从未在武馆中练过推手,什么起手式、弓步、马步、掌法等通通都未听过,自然看不懂这些甲仕在开始比斗之前所摆出的起手式。

看不懂对方的用意,姬峘自然不会主动攻击,仍是如前几场比试一样,傻傻的看着那对方甲人的踱步。

奴甲术的修习,都是以体术为开始操练,等甲仕熟练了基本体术所对应的爻相变化之时,才会让甲人拿上武器进行更进一步的修习,体术的操练是基础中的基础,所以瞳老设此局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甲仕操纵甲人使用体术是否熟练。

常人学武修习体术是为了强身健体,而操纵甲人不需强身健体,但是体术是千百年来许多大师武者总结出来的对敌姿态,对不同情势,用不同姿势,高手对敌中稍有差池,便是性命之危,用在甲人身上,也是同样如此。

也许是知dào

姬峘丝毫不会奴甲术,也不会主动攻击,那甲人挪了几步之后,纠准姬峘甲人的一个空隙,一记刺掌朝左肩腋部袭来。

姬峘一看这人有点门道,甲人最薄弱的地方便是关节肢,那里也是外甲覆盖不到的地方,若是被打中,次一点的甲人那一处关节便会失去行动力,即使是用上品级材料塑制而成的肌肉,也会导致动作迟滞,一时难以恢复过来。

以多年操纵甲人形成的直觉,姬峘按动几下罗盘上的爻位,甲人往前一步,左肩一沉,以肩部外甲卸去对方的攻击;旋即操动阴阳仪,快速操动罗盘,甲人便伸出右手抓住对方甲人的肘关节并用力一捏,右脚一带顺势要把它扔出圈外。

谁知这甲人下盘极稳,一拉之下,拉之不动,以前他与张宝三比试时便常出现这种情况,张宝三说下盘扎稳了马步,便不容易被人掀翻,但是姿势和时机一定要掌握好。

姬峘立kè

知dào

这铁牌甲仕不好对付,忙操动甲人脱出了对方的攻击范围,开始绕着这甲人缓缓转圈寻找下手机会。

他此举学自狼在猎物时的形态,无论多小的猎物,都要表现出十分的耐心,纠准空隙,一击即中。

此刻在姬峘眼里,这甲人不过是一只小熊,也许难啃一点,但绝对没有张宝三那么难缠,否则也不会让他一击便捏中肘关节了。

对方甲人本想一击未中便收手回来,这只是虚张声势的一招,出力不到三成,能发能收,谁知dào

姬峘全然不管他的套路,竟主动迈步上前吃招不止,还意图像以前几场他对那些木牌甲仕所做的一样,一把摔出去快速结束战斗。

姬峘正表现出耐心要做持续战斗,谁知对方却好似失去了耐心,一箭步猛然上来便是一个冲拳,姬峘仍以旧法卸去这冲拳的力道,又在另一只手的肘关节上捏了一记。

对方攻击越快越猛烈,他的甲人各个关节伤越多,姬峘不敢用力过甚,以防打坏了武院的甲人,到时卖了他也赔不起,只得用此法减缓甲人的动作。

这个方法也是与张宝三打斗时自悟而来的,张宝三虽然从不与他说他会那奴甲术,那是军中的机密不能透露,但张宝三操纵甲人出招又准又快又狠,开始时姬峘的确光靠灵活的操纵总是难以躲开他的招式,后来随着简老头教他制作甲人工艺越学越深入,对甲人的弱点了然于胸的他想到了这个方法,然后多次试练后竟然赢了。

这甲人攻击再猛烈,也没有张宝三快,若这甲仕是个铁牌甲仕,那张宝三岂不是很厉害?不过张宝三总是将实力隐藏,自然不会跟他说他有多厉害。

对方的甲仕猛攻了半分之后,猛然发觉他座下甲人动作竟然慢了下来,他赖以自豪的连环冲拳在这甲人使出来已毫无初时的气势。

未等他细想怎么回事,姬峘已操纵着甲人纠准空隙,学着他的招式,一箭步接着一个冲拳,把他轰出了圈外。

此时人群中爆出一阵喝彩。

第六十七章 试练二

这喝彩自然不是冲着他的胜利而来的,所有的人都跑去红签组一边看去了。

姬峘回头一看红签组的比试,比试已经结束,两个甲人同时摔出了圈外,张三道与单磊打成平手,当然,这只是一个很短时间的较量,如果在更大的武甲擂台,胜负还难说得紧。

四人站在瞳老面前等待瞳老指点,谁知瞳老不先去指点张三道与单磊两人,却是眼一张便对姬峘道:“下一场,你与张三道对阵,若是输了,你也不用继xù

了。”

单磊闻言急道:“瞳老,这不公平,张三道可是铜牌甲仕,姬峘这……”

瞳老两眼一闭,众人均是知dào

,他话一出口,轻易是不收回了。

石烈也注意到他那同僚竟然输了,他的技艺虽不如自己,但已然相差不远,姬峘也不知使的什么邪术,竟然一拳便把他轰倒了,自己能否赢,仍犹未可知,此时瞳老的主意正合他心意,不由得心中乐了开了花。

他生怕瞳老会突然改变主意,便道:“瞳老一向说到做到,你是要他老人家出尔反尔吗?”说完又把单磊拉到一边,掖声道:“单兄,你若是担心那两贯钱打了水漂,这样吧,事后我偷偷还你,如何?”

单磊一个震臂甩开石烈的手,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不用,谁胜谁负还未成定局呢,哼!”说着便向姬峘走去,想要提醒姬峘这张三道不好对付。

“等等!对手临时改变,这赌局又作何数?”姬峘眼看再过几轮便可以对上石烈,打败了他那么哗哗的刀币唾手可得,便对众人道。

不等石烈出声,张三道缓缓走到姬峘面前,掏出一枚生铜盾币,眼中寒光连闪,道:“我若是不能在一分内将你打到,这枚盾币,还有石烈怀里的赌注,通通归你,不要以为胜了几局便自以为了不起了,哼!”

单磊将姬峘拉到一旁道:“你还是取消这场赌注为好,张三道与你方才对阵的甲仕不同,即使是同为铜牌甲仕的我,与他对阵也是相当吃力……”

姬峘却是神mì

一笑,道:“若甲人拿上兵器或许我还奈何不了他,近身搏斗,我自有法子对付他,嘿嘿!”

“你操纵的甲人比寻常甲仕要灵活许多,这是优势,不过,千万不可与他正面对抗,他们张家张先道太祖悟出的崩劲可是非比寻常,若非我单家的“卸劲决”已练到四成火候,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单磊将姬峘拉到一边提醒道。

姬峘抱拳谢道:“多谢单兄提醒,我这便去了。”

姬峘一直靠灵活的操纵胜了五六场,年少气盛,自是以为这奴甲术也不过尓尔,未将单磊的话放在心上,心想他张三道的技艺再纯熟,来来去去也还是脱离不了那几套把式。需知奴甲术中的体术本是源于武术,把踢、打、摔、拿、劈、刺等动作融入罗盘的操纵中自成一套,既继承了武术的博大精深,又发挥了甲人出力大的优点,练到深处,更能将武术的中的各种巧劲运用到甲人的攻击当中。

姬峘上场后才感觉到这张三道与他对阵过的所有对手不同,一拳一踢一打均自有节奏,不知不觉便被带入他的节奏中,姬峘虽操纵灵活,每次均险险避过,但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仅半分之刻,便已入险境。

张三道纠准一个空隙,眼中精光一闪,冷冷道:“臭小子,这次看你往哪儿躲?给我输吧!”手指快速操动罗盘,座下甲人立kè

挥起声势威猛的一记崩拳。

姬峘避无可避,不得不硬生生的顶住他的一击,然后再伺机反攻,这次说不得也得将他的甲人废了一只手再说。

石烈看到张三道的甲人一个上崩拳已结结实实地轰中姬峘这甲人的腹部,不禁喜道:“姬峘这小子完了,哈哈!”他曾与张三道对阵,知dào

张三道的这崩拳与通常的崩拳不同,虽不知他是如何使出的巧劲,但威力确是后者的三倍,最重yào

的一点是,被轰中甲人的舱室也会受到剧烈震荡,当中甲仕的滋味可不好受,定会影响后续的操纵。

姬峘的甲人被轰得双脚离地,姬峘更是感到一阵剧烈震荡,眼冒金星,差点便失去了意识,幸得他在中拳的一刹那急速拨动罗盘,操纵他的甲人纠准对方甲人之肩部甲片缝隙处抓去,将它的右手肩关节卸了下来。

张三道正想操纵甲人顺势将对方摔出去,却发xiàn

甲人右手不听使唤了,缓缓的垂了下去。

众人见张三道已一击得手,正等待着他使出与前几场一样狂风骤雨般的连招,谁知却见他座下的甲人只呆呆的望着半空中的甲人砸在自己的身上……

也是张三道临敌经验太少,甲人右手不能用,只需操动左手轻轻一送,便能将姬峘的甲人推出圈外,不知dào

发生什么事的他不断的拨动罗盘,甲人却没有预期中的动作。

一分钟不长,转眼便到,这变故让在场的众人看得莫名其妙,单磊忙催促门生停止比斗。

瞳老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名老者,鹤发童颜,双手拢在袖中。

瞳老毫无表情地对旁边的老者道:“此子倒是合你的口味,我若把他打发了,你又要到院督面前告我一状了,哼!”

那老者笑嘻嘻的道:“我知你眼光甚高,看不上这小子,不过倒不失为一根好苗子,你看,这不是平手了么?你就高抬贵手一下,也让老夫我捡捡漏啦。”

瞳老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姬峘好半天才从木甲中爬出来,只觉头晕目眩,在单磊的扶助下才走到瞳老面前,瞳老说些什么他已经不知dào

了,但一听到自己已经通过第一场试练,忙精神一振,抓着单磊道:“快,可别让这些家伙赖掉那钱。”

单磊无奈的摇了摇头,那瞳老见姬峘这副见钱眼开丝毫没有一丝武德的模样,皱着眉头哼了一声。

而那鹤发童颜的老者却是颔首道:“恩,恩,孺子可教也!”

第二道试练是安排在下午,用过午膳之后,在另一个校场中进行,经过前一场试练已经刷下了不少人,此时站在场中的人明显少了许多。

这个校场是一个山地校场,占地数亩,场中多是山石林地,据门生的介shào

,这次试练便是操纵甲人在两分钟内把一桶满满的水送至校场对侧,然后再给坐在那边的铁面老人倒茶。

常人端水倒茶看似简单,可是操纵甲人来端水倒茶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这便是考验甲仕对甲人细微动作的把持能力。

姬峘遥观这校场的地形,场中怪石嶙峋,有几条路线可以达到目的地,不过无论是哪一条路线,都必须经过中央的那条独桥,姬峘粗略估计了一下,如果操作甲人全力奔跑,一分钟内可以到达对面,可若是操作甲人单手平举一桶水跑至对岸,又要兼顾着平衡防止桶中水溢出,那是有一定难度,因这校场中的路可都是坑洼崎岖不平的,但转念一想,其实对他也难度不大。

想姬峘在落石盆地时便时常驾着巨瘤木人在秦岭群山中爬山涉水,崎岖危险之地他也去过不少,这小小的考验又算得了什么。

这么想着,姬峘便暗自定下心来,悠然自得的走到门生那抽签。

由于军械库甲人数目有限,所以一趟只能走四台甲人,便抽签决定试练顺序。

当姬峘拿着一根签走出人群时,几个不怀好意的人正盯着他窃窃私语,彼此交换手上竹签。

姬峘分得两盾又二十贯,心情正是大好,自然是未发xiàn

有人在算计着他。

石烈在姬峘抽签时便跟在他身后,待偷看到姬峘签上的数字时,便拉上几人在人群中寻找签数与姬峘相近的人换签,意图安排几名好手,破坏姬峘的试练。

细心的单磊悄悄踱到姬峘身边,提醒他道:“一会试练时要多加小心,有人要对你不利。”

姬峘心里一沉,想不到石烈这伙人到了第二次试练还不放过自己,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然后转念一想,按照这签上的数字,自己的甲人是在排在末尾的,便算是前方三人都想对自己不利,至少自己不会腹背受敌,即使是他们再想来缠我,也不会对自己的试练不管不顾吧,看了校场中的地形,他们定会选择场中最容易走的中间那条道,那么自己如果走右边那条最崎岖最难走的路,至少一路上不会碰上他们吧,或许还能比他们更快到达!

心中一定,便对单磊道:“多谢单兄提醒,小弟已有应对之策。”

单磊虽与他认识不久,但知此子心思活络,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便知他心中已是计上心来。

甲人工艺发展了几百年,甲人身体构造已趋成熟,不管是木甲金甲石甲,其中的基本构造都是大同小异,而甲人跑动时的动作平衡性在这么多年的发展已趋完美,但是那是在平地上,若是在路况复杂的地方,颠簸还是正常的,如何保持平衡,需yào

甲仕在平常训liàn

中慢慢体悟,这道试练,很能看出甲仕的操纵时长如何。

在场的甲仕中至少有一半没有自己的甲人,平时的训liàn

均是依靠在武团中的训liàn

,更别说到城外郊区去实地训liàn

了,而武院之所以在其中设置这个山地校场,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更好的给学仕们进行实地训liàn



四台甲人出发时间有十秒的间隔,有四名专门的门生会分别计时,以保证试练的公平,而铁面老人所在的地方也是这校场的一地高处,可以俯瞰整个校场。

看着前方三台甲人已走远,姬峘听到门生的口令之后,端上装满清水的木桶冲出校场出口处便往右侧岔路拐去。

在开始试练之前,门生已带着众人在高处俯瞰了整个校场的地形,常年在野外生存打猎的姬峘对这个校场看了一眼便已了然于胸,若是前方三人想要伏击自己,他们走的是中间一条路,只有三处地方有可能与自己相遇,只需小心一点,想来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他驾着甲人一阵冲刺很快便来到了第一个岔口,姬峘操纵甲人将那桶水从左手换到右手,一边快速奔跑,一边盯着那岔口处的大石。

果然,大石之后藏着一台甲人,看到姬峘出现在路口,便突然出现,一手端着水,一手捡起地上的石块朝姬峘这边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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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试炼三

既能保持甲人手中水桶中的水不溢出,还能空出余力来投掷石块,这人想来不是庸手。

即使是习练用木甲,单手也能轻易拿起地上几十斤重的石块投掷到五丈之远,被这些大石砸中可也是不好受的。

舱中的姬峘左手拨动罗盘,右手时刻不停的调节阴阳仪,以使甲人在保持奔跑速度的同时还能伸出左手拨开飞袭而来的石块。

那甲人见这些小石块奈何不了姬峘,便忙放下水桶,端起地上最大的大石头便朝他抛来。

这块大石头少说也有几百斤重,即使是这木甲也不是轻易便能拨开,姬峘暗骂道:“我与你无冤无仇,竟甘冒试练失败也要阻挠,小爷便如此遭你恨么!”

但骂归骂,眼前的危机还是需yào

应对的,他忙操纵甲人将这桶水缓缓的向前上方抛了出去,随即右手转动阴阳仪,将木甲出力提到九成。

那人见姬峘居然把水桶给扔了,狡猾的一笑,正操纵甲人要拿起一块石头将那水桶砸下,却忽见一团黑影朝自己飞来。

“臭小子!你要砸死爷爷……”那人未想到姬峘居然用甲人把那大石头给顶了回来,本想拨动罗盘操纵甲人扔掉石头端起水桶掉头撒腿就跑,谁知他慌得手忙脚乱,甲人的动作却变成了一脚踢掉水桶扔掉石块冲向大石头……

姬峘没想这么多,顶开大石后便操纵甲人快步跟上那水桶,然后平平一托,又快步继xù

前进了,也不去管那身后传来的“轰隆”一声巨响和那甲人的叫骂声。

姬峘甲人这动作一气呵成,便如亲身的手脚行动一般,看得那铁面老人眼中一亮,对侯在一旁的门生问道:“那甲人中的甲仕是谁?”

那门生远观了一番,回道:“这人叫姬峘,便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未考取甲仕证牌之人。”

这片山地校场是由大块的山岩布局而成,高低错落有致,从高处看来,中央这条道虽弯路甚多,但比起其余两条道是好走多了,姬峘所走那右侧的路本是平时训liàn

甲仕在真zhèng

的山地地形中快速行军所设,一路上少不得要翻岭越石,通常的甲仕自是不会选这条路,姬峘也是艺高人胆大,驾着甲人一路翻过几处陡峭的坡岭,愣是没让桶中的水溢出一点来。

姬峘所选的路虽然难走,但却是最快的一条路,在他到达中央池水边时,比他先出发的前两台甲人也是刚刚到达。

那两个甲仕未想到姬峘的甲人会如此之快便到达桥边,他们正想在姬峘到达之前在桥边布置一个简易的陷阱阻止他过桥,此时行迹败露,便只好作罢。

“想不到你来得如此之快,我们也不必大费周章了,上!把这小子的水桶给我夺过来!别让他通过试练。”当中的甲仕,竟然是石烈。

此时,离试练时限还有一分钟。

对方已摆好架势,想驾着甲人强行冲过去已是不可能,若不是要护着甲人手中的这桶水,要从这两台甲人间穿过去也不是件难事。

在第一场试练时,与这些甲仕几场对垒下来,姬峘已是发xiàn

,在这些甲仕操纵下的甲人总有少许木讷,无论是木牌甲仕也好,甚至是如张三道与单磊这些铁牌甲仕在操纵甲人出拳收腿之间,总是脱不开某种特别的套路。

他自衬操纵甲人堂堂正正的比武也许不是张三道的对手,但若他想来阴的,张三道却是奈何不了他,张宝三便是如此屡屡败于他手下。

看着对方两台甲人正缓缓围了上来,他们想来也是要速战速决,姬峘看着甲人手中平托着的水桶,却是计上心来。

‘你们这么想要我手中这桶水,那便给你们好了,哼!’

想着,便操纵甲人脚下加力,迎了上去。

石烈未想到姬峘竟然驾着甲人迎面冲了上来,便以为他要强行冲过去,吩咐道:“你去拦着他,我来将他的水桶夺过来。”

只见左侧的甲人张开双手蓄势欲扑,而右侧的甲人已将大手伸到面前想要夺取水桶。

姬峘嘿嘿一笑,道:“你想要,我偏不给你。”

嘴上说着,左手已快速在罗盘上操动了几下,他座下甲人立kè

将水桶从右手换到左手,然后便往左侧甲人怀里一送。

那左侧的甲人正要扑上去,见对方竟然把水桶送到了面前,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手忙脚乱的差点没接住姬峘这甲人抛过来的水桶。

而姬峘已操动甲人往斜侧里一顶,将石烈的甲人顶开,迅速从两台甲人的缝隙中侧身而过,脱出了他们的包围。

那左侧的甲人看着那已溢出小半的水桶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石烈已操动甲人边追边叫道:“你还在那愣着干什么!这小子耍诈偷了咱们的水桶啦!”

只见姬峘座下那甲人抓着两个水桶便噔噔噔的上桥往对岸跑去,末了还把一个水桶抛将回来,道:“还你!有本事你便在这桥上接着,嘿嘿嘿。”说完便扬长而去。

这校场中央池塘的小桥是座桥面只有四尺的独桥,甲人踏上去便如走钢丝一般,寻常甲仕操纵甲人要走过去已属不易,又如何能接住姬峘从对岸抛过来的水桶,结果可想而知,石烈之甲人最后还是连人带桶的摔入池水之中……

姬峘驾着甲人来到铁面老人面前,在一旁门生的示意下,操动甲人用手指轻轻捻起一只瓷制茶壶,为铁面老人倒茶。

第二场试练最难的,便是这最后的一关,两层小楼之高的甲人,便算是一只手指也有小水桶一般的粗细,甲人掌部的关节肢是最多也最难操纵之处,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姬峘也是要全神贯注,左右手齐动快速操作才可完成。

那门生看到姬峘竟然拿起的是瓷制的茶壶,便“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石台上放着铁、木、石、瓷材质的三个大茶壶,这样摆放也是自有玄机,木制和瓷制的茶壶最为生脆,一不小心便会被甲人捏碎,一般的甲仕选择的都是铁质或石制的茶壶,本来拈起这还没甲人手掌三成大的茶壶倒茶已是很难的事,若还要不时操动阴阳仪来调节每个细微动作的力道,只有对甲人操纵技艺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方可做到,一般的甲仕,习练的都是奴甲术,操纵甲人对阵比武,哪会去在意这些细微末节的训liàn



不是没有愣头青选择瓷制的茶壶,但都是还未拿起来便将茶壶捏碎了,看到姬峘的甲人拈着茶壶走到铁面老人的面前缓缓的将茶水倒满却未溢出一点,那门生却是笑不出来了。

姬峘满心期待的等待着铁面老人对他进行施教,谁知此老却仅是微微的点了一下头,便算是通过了,其余甲仕都或多或少少都能得到几句中肯的点评,轮到他时却一个字也没有,这让他大为气馁。

第三道试练比较特殊,是以一道沙盘木子戏为题,这出题者,自然是以木子戏大师为著称的银指老人。

木子戏是流行于大商民间的傀儡戏,后又传入王宫中成为王宫木子戏,戏台上,有三到四个穿上戏服的工甲木偶,载歌载舞、搬演故事,戏台后,操纵傀儡的,鸣鼓拉曲的,还有讲故事唱旁白的一班匠人。讲的都是曲折离奇众口铄金的故事,唱的都是古往今来酿酿上口的词曲。这木子戏可大可小,小到两人一台戏,大到数十上百各色艺匠参与的王宫舞戏。虽然规模不同,但舞戏的木偶大多都是悬丝工甲木偶,这些木偶受控于戏台天顶悬下的细丝,操控这些木偶的则是戏台幕布之后的八相卦罗盘。

而这沙盘木子戏稍有许不同,由军中的沙盘演军台演化而来,戏中场景由沙盘中不断变幻的地形来演绎,而所使用的木偶更是不一般,便是来自奇人偃师所发明的机关工甲木人,无需悬丝,便可操纵木人傀儡,这些两寸多高的机关工甲木人形神俱备,比之悬丝工甲木偶要灵活许多。沙盘木子戏一般是演绎战争故事,一台戏中有可能用到几十到上百个木子人,而那机关工甲木人造价高昂,一场戏中只有主要角色才用,其余角色自然用的是动作单一的傀儡替代。

在第二道试练结束后,银指老人的门生给每位通过试练的学仕发了一张草纸,上面抄印的是一道木子戏的戏题,当中有故事,对白以及木子戏的操纵注意事项。

姬峘拿着戏题挠挠头对单磊道:“太史令终古单骑闯煌关,这终古可是如今坐镇西北的贤王终古?”

“不错,终古大人十七岁便当上了夏朝的太史令,自夏桀篡位后不满桀之暴政,在知晓他竟然在帝丘天陵山下秘密组建魔物大军后,毅然叛出夏国投靠咱们大商,这次的戏题便是截选自《太史令终古单骑投殷都》这个故事。”

姬峘粗粗的看了一遍戏题,又问道:“咦?木子戏不是以一个罗盘来操控整个戏台的人物甚至是场景的么?我们虽然懂甲人的操纵术,但是木子戏的操纵术可是完全不同的呀!而且,这戏题背面画的这几幅图是什么?看上去好像是罗盘上的爻相分布。”

单磊道:“沙盘木子戏可是与通常的木子戏有很大的不同,当中的场景变换和多数的人偶是可以通过一个罗盘来操纵的,但是机关工甲木人构造精奇,动作行为却是可以与寻常的伶人媲美,自然需yào

另一个罗盘才能操纵,而且操纵方法跟甲人十分近似。背面的这个便是那操纵罗盘的符相,每一套符相都蕴含着一套变化,你虽未学过奴甲术,但竟连符相都不知dào

,那你是如何学会操纵甲人的?”

姬峘一拍脑袋,道:“你们说的这符相便是那些晦涩难懂的图画啊,我可是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堪堪略知皮毛得以操动甲人的呢。”

旋即他又若有所思的沉吟道:“第一道是考的是奴甲术,第二道是考的是甲人操纵术,那这第三道考的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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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曹瞎子

试练结束已是黄昏之时,告别了单磊,姬峘便独自一人回到了寝居。

最后一道试练设于三日之后,而且与单磊的交谈中得知,机甲宗三道试练中前两道每一期都是固定的形式,只有这最后一道银指老人的试练让人琢磨不透,看着这张戏题,姬峘陷入了沉思,进入机甲宗对于他来说很重yào



从落石盆地来到昆吾已有数月,这数月来他所见识的人人事事远远超出了他过去在简老头的书简中所看到,在落石盆地山林中认识到的。

《博物志》中虽详细记录了各种花木草兽的习性,却未告sù

他平常贡民走在氏族贵族之前会得罪他们。

《工甲术》虽教会了他如何辩物仿物,却未告sù

他这世上还有魔物这种东西。

便连自他认人识物以来便一直戴在胸前的项链,也未曾警示他原来有人一直要取他性命。

所以,他需yào

力量,一种足矣保护他性命的力量,一种能让他在查清自己身世之前在魔物利爪中活下来的力量。

他没有胡英姿那般家世和修习道术的天资,也没有如太乾那般传自家族的傀儡术,便连张宝三也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而自己花了数年苦心制作出来的木甲·星痕竟然经不住那焱龙的一爪,甚至丝姬·哀子的术法都能轻易的将它捆住。

手中紧握着项链,如以往那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般,又一次坚定了决心,进入机甲宗修习只是第一步,若是这第一步都迈不出去,又谈何打败哀子那伙人,揪出太白口中的那个“少主”一问究竟呢?他既然能使役这项链异象中曾呈现的那条焱龙,必然知dào

一些有用的线索……

一道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姬峘打开房门一看,原是花儿端着一碗热粥和几块粗饼站在门外。

“小哥哥,想来你还没有吃晚饭吧?早就过了饭堂开饭的时间啦,本想找你去吃饭,瘸子爷爷却说你去机甲宗参加试练还没回来,喏!这是我给你留的,快趁热吃吧!”说着便将食物递了过去。

姬峘接过碗和粗饼,才觉得自己肚中饥火上升,将花儿迎了进来,边吃边问道:“花儿,你在昆吾住了这么久,可有知dào

哪里能找到会木子戏的匠人么?”

花儿拿起小木桌上那张木子戏戏题的草纸一看,道:“啊!小哥哥你要学操演木子戏法吗?我最喜欢看木子戏了。阿母说了,要说昆吾里最好的木子戏匠,不是在清楼的花场,也不是在艮水关城的奉宾楼,而是咱们陋街的曹瞎子!每次他来我家沽酒的时候,都少不了要在街心摆演上一场木子戏,附近的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都喜欢看,若是讨得阿母开心,还会额外送他一瓶秘制的‘麻姑烧’呢,不过曹老伯只是每三月才露面一次,前几天已经来过一次了…怎么办才好…”

姬峘一听能找到木子戏匠,忙喜道:“他住在哪里,你可知dào

?让他帮我看看这道戏题里到底有什么玄机,我来日试练时也好应对。”

花儿为难的道:“知dào

倒是知dào

…可是…那地方…我答yīng

曹老伯不能告sù

别人他在哪里的…”

“那…那我今晚把这份戏题抄录一份,你帮我带去给他看看好吧,要是…要是能帮我解决了目前这燃眉之急,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你的!”

看着姬峘热切的眼神,花儿小脸一红,细里细气的道:“你…你别这样看我,我…我一定会帮你的啦,明天我带你去吧。”

说完忙把桌上收拾干净,端起姬峘喝完的空碗逃也似的跑出去了,姬峘还想说等他来收拾,没想到这小姑娘手脚这么快。

*

第二日一大早,花儿便来找姬峘出发了,说是只有早上去找那个曹老伯才有可能找到他。

陋街地底下是整个昆吾处理污水垃圾之处,来自各个大城的粪便垃圾等污秽物都送到这里集中处理,然后输送到城外耕地或者湖底渔场用作肥料浇灌放肥,每个大城都会有这样的地方,而且贫民也往往集中在这种地区。

陋街除了地上搭建起来的大片民居之外,数十丈之深的底下还挖掘有错综复杂的下水道,据说建于夏朝时的废弃的水牢也还建在,是许多逃犯、弃奴等被世间遗弃的人的居所,不为什么,只因为这些往往是大商奉天罪罚的律法也管制不到的地方。即便连昆吾工部的工正们也画不全这地区的全部水道分布,所以,要管也无从管起。

姬峘随着花儿到麻姑酿的铺子中取了一瓶“麻姑烧”,谢过了麻脸姑子之后,便朝陋街的深处走去,陋街唯一的一条大街是通往炼甲书院从南朝北的主干道,而陋街的深处则是在由东往西延伸密布的民居之中。

花儿带着姬峘在这仅容一人的小巷中七拐八绕不知走了多少路,才到达一口水井之前。

“曹老伯是住在这附近的,他说我要是想看木子戏了,就到这儿来找他,只要往这井中滴上一滴‘麻姑烧’,他自会找到我的。”说着便取出小酒瓶,打开瓶盖,往当中滴了一滴酒。

姬峘却是愕然道:“不过是一个木子戏匠,怎的如此的神mì

?他是什么来头?”

花儿少有一本正经的凝视他道:“嘘…在这陋街里住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让人知dào

的东西,不相干的人最好不要打听,知dào

得越少越好,不要徒惹麻烦,更何况,你在这还是个‘陌生人’,若不是我带着来,那就不仅是迷路这么简单了……”

姬峘闻言便立即住嘴了,这一路上走过这些小巷虽人烟稀少,但他总觉得隐隐之中有人正在窥视他们似的。

花儿见吓到姬峘了,便笑道:“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大家其实都是好人,有我跟着,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没过多久,昏暗的巷口里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一团黑影出现在水井边上,早晨的阳光虽然能透过屋檐的缝隙照射到水井旁的地上,那团黑影却是巧妙的藏在黑暗之处,姬峘只看到两只萤火般的双眼正紧盯着他。

花儿蹲下身去,边逗弄着一边道:“啊,小哥哥,这是曹老伯的猫,它来带我们去见他了。”

那只猫冲着姬峘裂出了森然的白牙,发出了一声恐xià

的叫声,一头足有半人高的独眼灰狼应声出现在另一个巷口,獠牙间发出胡胡之声,姬峘毫不怀疑它那强壮的下颚一口就能将他的脖子咬断。

但他还是强自镇定的拉了拉花儿的衣角道:“我好像在这不太受欢迎,我看我们还是先走为妙…”他可不想还未通过第三道试练就先送掉了性命。

花儿腾的站了起来,叉着腰生气的道:“你们两个想干什么?来,到我面前蹲下!不然一会有你们好kàn

的!”

姬峘一看这下完了,那黑猫也就算了,这灰狼浑身伤痕尖牙利爪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在山林中姬峘即使驾着甲人见到狼都是绕着走的,指不定它高声一呼,几十上百条狼就会应声而现,狼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

正当他想法如何逃脱的时候,这灰狼竟然夹着尾巴到花儿面前蹲下呜呜直叫,那黑猫更是乖乖的走到花儿的脚下磨蹭着撒娇。

就着阳光,姬峘这才发xiàn

这两只动物尽是遍体鳞伤,灰狼的一只前爪和后脚装上了木制的义肢,而那黑猫更是四肢齐断,虽然也安上了义肢,但那斑驳的接口之上还能隐约见到白色的断骨,一道遍及全身的伤疤上还遗留着残缺的缝线,不知dào

受了如此的重伤它们是如何活下来的,况且给动物装上义肢本身便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一具义肢虽不算很贵,但仍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姬峘越发对这曹瞎子来了兴致。

却见花儿温柔的抚摸着那灰狼脖子的软毛,轻轻的道:“小哥哥,你可不要怪它们,它们只是有点怕生,毕竟,它们也曾被信任的人伤害过…”

听她说得可怜,姬峘也想过去安抚一下这两只动物,那只猫好似知dào

他的意图似地,一下跃至花儿的肩上,荧光灼灼的盯着他,而那匹狼也立kè

站起来朝他亮出獠牙,显然对他仍是敌意未消。

花儿拍了拍那狼的头道:“好啦,小哥哥不是什么坏人啦,快带我们去见曹老伯吧,你们既然出现在这,那他应是在那玉皇庙之处了。”

陋街的玉皇庙是密布着民居的陋街中难得的一块空旷之地,虽然占地不大,却是陋街的人们集会之所,在没有集会的时候,则是左近的小孩子们的玩耍之地。

两人随着那两只动物走出巷口,姬峘顿时觉得是豁然开朗,空地的中央是一座小庙,虽听花儿唤作玉皇庙,但看起来还没有落石小镇那供奉盘古大神的庙来得有气势。

有庙必有神,有神便有故事,这一路上花儿为了解闷,便给姬峘说了这玉皇庙的故事,玉皇大帝本是夏时上清道教所供奉的天神,可谓是众神之帝,与现今道门供奉的伏羲、工甲之主大禹及大商的天命玄鸟这等人神不同,是不存zài

于人间的神。上清道教在夏帝少康时成为国教,孔甲时期香火最为鼎盛,教鼎遍及五洲,教众行于天下。后自夏桀上位后废国教,拆帝庙,屠杀上清教众,到了大商入主中原时上清教已近乎绝迹,这段史事姬峘也是听苏柔与他讲过,想不到在这还能看到上清道教的玉皇庙。

只是这庙不但看起来已许久不进香火,而且破败颓然,与周遭民居可谓是相得益彰,仅余一名老道住在庙中,花儿口中的神话故事便是从老道口中听来的。

此时小庙门前聚着一群热闹的小孩,虽穿着衣不遮体但欢笑依然,小庙石阶上站着一个头发斑白之人,鞠楼的身影正安抚着孩子们,几处巷口中也传来热闹的声音,各式各样的人正从巷子中走出来。

一位身着灰黑色斗篷的瘦高之人却是逆着人群与姬峘擦肩而过,姬峘突觉这人似曾相识,忙回头看那身影。

花儿扯着姬峘的衣袖往前欢快的道:“我们这是来得巧了,曹老伯正要给大家施演木子戏呢!”

在落石小镇时,胡夫人也曾邀来木子戏台班子摆帐演戏,托胡英姿之福,姬峘得曾在近处看过,一张饭桌大小的戏台,却是需yào

五六个人在幕后忙活才能演出一场戏,但看这曹老伯,除了叫来两个健壮的汉子将庙中上香祭祀用的沉木案桌抬到庙前之外,搭幕布、设台子、支天顶,都是一个人完成,一旁的孩子们只是帮他从一辆破旧的木车上搬来戏具。

正忙活着的曹老伯突然手中一停,朝着人群道:“是不是花儿来了?还给我带来了好酒!好,好,快将酒拿来,今儿要趁着这酒兴,来舞弄一番,唔,这戏题便定为《真武七下首阳山收服火德神将》了!”

底下的孩子们都欢呼的大叫起来,簇拥着花儿和姬峘来到案台近前,花儿忙从腰侧的小包上取出一个小酒瓶递了过去。

姬峘原以为花儿所说的曹老伯与那看门的六趾教头一样,也是个邋遢的糟老头子,谁知这近前一看,只见他虽头发斑白,腰身鞠楼,但面色红润,外着一件麻布长袍,里着鹿皮对襟小褂,脚踏十方鞋,俨然一个修道之人,却与道门的道仕之道服有点不一样,只是他眼眶熏黑,双眼惨白,直面而来之时让人有点渗然。

曹老伯接过小酒瓶,小心的收入怀中,吩咐身旁的一个小孩去取清水来,往姬峘这一侧嗅了嗅,皱眉道:“花儿,你知dào

我的规矩,怎么把外人也给带进来了?”

花儿支吾着道:“他,他叫姬峘,是我的朋友,阿母也曾送给他一坛子酒的,所以……所以……他的老师出了一道戏题,得知您木子戏的造诣无人可比,所以便擅自带他来了…你就帮他看一眼嘛。”

“哼!既然麻姑子也承认他了,那你带他来也不算坏了规矩,既然来了,那便先瞧瞧我的手段吧,其他事情容后再说。”说完,他又转首忙活去了。

花儿呼的松了一口气,道:“幸好曹老伯今天心情大好,不然,可说不动他帮忙的。今天的这场戏讲的是真武大帝收服麾下三十六天将的故事,我们早就听庙里的老道士讲过了的,很精彩的哦。”

姬峘最喜听人讲故事了,尤其讲的是上古时期的神话故事,在落石之地时,镇里的那个落魄书生每一次说书他都要去听,这些年来竟也一场不落,那书生据说曾走遍这大商的五洲十地,许多故事都是从当地的人口中听来的,曾听言镇里寺庙中供奉的盘古大神也有他的故事,他一斧劈开混沌,才有了这天和这地,然后在他死后,骨立山石,体化江海,血为淮渎,毛发也尽生为草木,是创世之神。但是在上清等道教所传的故事中,盘古和女娲等均是上古魔神,盘古因一怒劈开天穹得罪天庭而被太上老君封入凡界,永不得超生。这真武大帝便是太上老君的第八十二次化身,每历一千年,便要到凡界游历一番,收妖荡魔,以卫天阙。火德星君谢仕爃便是他第七次下凡间时在首阳山收服的神将……

木子戏讲求多位艺匠之间的默契,耍口技的,拟风、拟雷、拟百兽万物之音,唱词的,扮男、扮女、扮老、扮少,扮尽人间百态,仅是听声,便已能融入故事之中。

在这戏幕一拉开,幕后传来风雷交错之声时,众人便已沉入那为天地之色变的神与妖之大战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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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木子戏

姬峘在陋街的一路上便已听花儿提过,曹瞎子最擅长的,便是演绎神话故事,这是木子戏中最难却也是最简单的戏,难便是难在神话故事中出现的均是神与魔等妖魔鬼怪,寻常人轻易是见不到的,难以演到惟妙惟肖。最简单的也因为均是神魔鬼怪,人物极少,所以对唱词要求不高,唱词是木子戏三技之中最难的技艺,这需yào

有一定阅历的艺匠才可唱好。

姬峘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首阳山,只是那山已不是那时云淡风轻,百鸟争鸣之地。那空中,是黑云压境,雷雨交加;那地上,是地动山摇,水火交错。

首阳山其时还是一座尖入云顶的高山,据说便是经过此战之后,被削去了峰顶,露出了火德星君的洞府,他一怒之下,引出地底之熔火,企图与真武大帝及他手下电母和云雨婆婆对抗,结果便是因为火德星君将电母朱十娘的裙摆烧破了那么一点点,这首阳山就被震怒中的电母一记雷劈又矮上了三分,所以便变成了今日这个样子,而电母朱十娘与火德星君谢仕爃也因这一战结下了不解之缘……

一幕戏虽只短短一个时辰,但是一幕好戏确是能让人好好回味个十天半月,只有不谙世事的小孩儿,才会在戏后揪着摆戏讲故事之人问个究竟,曹瞎子每次都只嘿嘿一笑道:“欲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

待屏退了孩子们,将戏具收回小车之上,曹瞎子才缓缓坐在车沿,淘上半碗清水,滴上一滴烧酒,掏出一个烟袋,取出一管水烟筒,吧嗒吧嗒的抽起烟来,晒着太阳,喝着清酒,哼着歌儿,却也惬然。

也许是感觉到姬峘和花儿的靠近,曹瞎子将怀中的水烟筒搁在一旁,道:“你这小子,是想学这戏法么?”

姬峘愣了一下,道:“老道仕的木子戏法是出神入化,小子是十分佩服的,只是近日武院里的老师布下一道考验竟是一道戏题,所以便想找一位木子戏匠师为我解惑,若是老道仕能为小子指点一二,小子是感激不尽。”

“别一口一个道仕的,我虽穿的是道服,可还不是修道之人,你是武院的学生?出这道戏题的,想必是那‘三老’之一,哼!不吃教xùn

的三个老头,也不想想他们今日之下场是拜谁所赐,也罢,你便念与我听听吧。”

姬峘便从怀里取出抄录有戏题的草纸念了起来。

当曹瞎子听到这讲的是贤王终古的故事时,哼了一声,道:“倒也是个人物。”

这戏题不过寥寥数十行,待姬峘念完,曹瞎子才也抽了两口烟,道:“你去车上把我的罗盘取来,我来唱,你来操纵。”

姬峘却是疑惑道:“可是…你能看见吗。”

花儿从车上取出了那八相卦罗盘,道:“小哥哥,你有所不知,曹老伯虽看不见,但是他的鼻子和耳朵却是很好的,连我悄悄走近他都能听见呢。”

曹瞎子道:“那是你学艺不精,若是你师傅来,她若是不想让人发xiàn

她来过,那是谁也别想知dào

。”

花儿吐了吐舌头道:“莫非你也被师傅捉弄过?嘻嘻!”

曹瞎子哼了一声,接过罗盘,缓缓的摩挲着盘面,道:“那武院三老的考验我也有所听闻,你既已拿到这张戏题,足见你甲人操纵技艺还尚可,我问你,你是如何通过这个罗盘来操纵甲人的?”

姬峘挠挠头道:“如果要往细里说,那需yào

说到《工甲术》的方方面面,说一天也说不完,但就这罗盘而言,我只知dào

心随意动……”

曹瞎子却是意wài

的道:“噢,这么说你并不会那奴甲之术?”

“是,我还是到这昆吾来的这几月,才知dào

原来操纵甲人还有这么多种的武术套路。”

“哼!这八相卦罗盘变化万千,又岂是那区区几个套路便能演化过来的?那奴甲术,不学也罢。你可知dào

,我为何虽眼看不见,但却能通过这罗盘演出这么多故事么?”

姬峘道:“愿闻其详。”

“因为我无需用眼去看,而是用心在看。”

姬峘咦道:“用心?可是看不到敌人,又如何对敌?”

曹瞎子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道:“道家中有一句话如是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你可知dào

是什么意思?”

姬峘摇摇头道:“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闻。”

“世间万物皆是演化而来,这便是当年偃师看了这八相卦罗盘构造之后写下的一句话。若是把一换成意,万物换成象,或许更好理解。”说着,便把那黄铜铸制的罗盘放到姬峘手上,续道:“意便是你想要干什么,象便是你将要怎么做,而这八相卦罗盘,能为你做到你想做的所有的事。”

姬峘接过那比成人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罗盘,缓缓的摩挲着,喃喃的道:“世间万物皆是演化而来……”

沉吟了许久,姬峘突然顿悟道:“森罗万象,已尽在我心……”

说着,他如同着魔一般,突然单手急动,在罗盘上快速操动起来,五指交错,或拨或划,罗盘上的爻相在指尖的操动下急速的变幻着,组成一符符诡异的符号,罗盘运作时那特有的微声渐渐连了起来。

花儿好奇的听他们这一老一少在打禅机,正云里雾里中,却见姬峘沉默了一下,忽然便神光熠熠的在罗盘上一指一划的操弄起来,她未想到,这罗盘也能发出这好听的声音,正好奇的要靠近去看,却被曹瞎子一把拉住了。

“花儿,你带来的好人那……”

花儿疑惑的看着那突然站起来的曹瞎子,他双耳正微微律动,凝神聆听着,一反方才惫懒的样子。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花儿只觉站得脚也累了,那屋檐的影子也拉长了不少,姬峘才停下手来。

曹瞎子缓缓的坐回车沿之上,悠悠的道:“教你这罗盘演法之人,可是一个女子?”

姬峘显然还未回过神来,喃喃的道:“是的,只是我已记不清她的模样,她的性情,她的语声……不对!我是听过她的声音的,虽然整整十年,她都未与我说过一句话,但是临别之前,却是留下了这句话……”

“森罗万象,已尽在我心。”

在落石之地生活了近五年,让姬峘渐渐忘了他曾随着一个人走遍了这九州十地,也渐渐让他忘了那从记事起便食不果腹的日子,甚至直到十岁之时,他还不会与人说话,因为他从未遇上过一个人,从未与人说过话,遇上简大胡子之前,他甚至以为,这个世间,会用双脚走路的,只有他和另外一人。

“是吗?她已经能说话了啊……”

“想必今日此局也在她的算计之下……”一位胡子长得可以拖在地上当扫帚的老道仕不知何时出现在花儿身后。

花儿听到身后传来老道仕那苍老的声音,欢快的一转身,纠起一把白花花胡子,道:“道仕老爷爷,你终于肯出来了!是要给花儿讲故事吗?”

老道仕慈祥的笑道:“呵呵呵,小花儿,勿闹,勿闹,老朽的胡子都快要给你们拔光了。这小孩儿可是你带到这来的?”

“啊!你说姬峘小哥哥呀,是呀是呀,他可是个很有趣的小哥哥哦,还帮着阿母安好了门,修好了酒舂呢!”

老道仕看着那还在兀自出神的姬峘,朝着曹瞎子道:“如何?可还需老朽为你解惑?”

曹瞎子喝下这最后的一点清酒,又吸了一口水烟,悠然道:“偷得浮生半日闲那,这日子也要到头啦。”

老道仕抚着胡子道:“呵呵呵,虽已行将就木,却还执戈上阵,我这把老骨头,却也还是能燃上一把火的。”

曹瞎子也笑道:“说到老,能有‘她’老么?在‘她’面前,我们都只是小毛孩,这个不老不死的。”

“呵呵呵,不错,不错,二十年,二十年了,终于又等到她的消息了。”

花儿疑惑的道:“什么二十年呀,道仕老爷爷,你是不是又要给我们说故事呀?”

老道仕抚摸着花儿的头,眯着眼笑道:“老朽肚中的故事已被你们这群难缠的孩子搜刮干净了,接下来,该是用我这双手去写故事喽。”

花儿道:“那我以后能看到你写的故事吗?”

“能,就在不久将来的某一天,你能看到,也能听到我们为一个人所写的故事,在那之前,可不要轻易死去哦。”

花儿更是疑虑了,道:“我为什么要死掉呀,师傅的本事我还没有学完,阿母的酿酒技艺我还没有习透呢,我不会死的!”

老道仕呵呵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老朽不在之时,记得常为老朽庙里神尊除除尘,扫扫地,便算是我的不情之请喽。”

曹瞎子也拍着花儿的肩膀道:“有闲下之时,记得替我转告大伙一声,便说我老瞎子不能为你们把剩下的故事演完拉,抱歉,抱歉。”

花儿感到这两人是在告别,想要挽留,却是无论也挪不动脚步,因为,她也不知dào

挽留哪边好。

夕阳照在这两个老人的身上,留下了高大的影子。

彷徨中,曹瞎子的身影已拉着小车走近巷口,身影消失在屋影之后,老道仕也走进小庙之中吱呀一声关上了庙门。

偌大的空地之上,只剩下了呆站着的姬峘和张口欲哭的花儿。

也许是被那小庙关门的一声响所惊醒,姬峘总算回过神来,问道:“曹瞎子呢?”

花儿带着哭腔道:“曹老伯他们…他们走了,我们再也…再也看不到木子戏,呜呜…听不到故事了…呜呜呜…”

姬峘看着手中那锃亮的罗盘,盘沿上用小篆分明的刻着:

“世间万物,皆是演化而来。”

他吐了一口浊气,悠悠的道:“简大胡子,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

三日之期,很快便过去了,姬峘这三日来除了有时在寝居中呆呆的看着那罗盘琢磨戏题上的那几幅图案静静思考,便是流连于学城的书窖中,搜寻着一段史实,寻找着一个人的生平事迹。

早在夏朝时,便设有一种官职,叫史,他们是王的外服官职,专为帝王搜集民间流传的故事、流言、人物事迹等等并记录在册,以供帝王了解治下万民生态之用。不过,到了夏后期,这个吏部虽然还存zài

,但已是名存实亡,变成了一些人蒙蔽帝目,阿谀奉承的工具。虽然当时朝中的吏部无堪大用,但是地方诸侯的史官还是十分尽责的,把许多值得记录下来的史实都写在了《史册》之中。姬峘每日在书窖的大堂里翻找的厚厚的草纸书册,便是那《史册·千人记》,只有帝王将相的事迹才可篆刻于烤竹之上联串成简,寻常史官记事都是用那草纸麻绳订立成册的。

姬峘在找寻的史实便是那前夏朝太史令终古的生平事迹,从曹瞎子的话中得悟,他却是明白了这道戏题的真zhèng

意图。

此时,姬峘正自信满满的站在机甲宗祠堂一侧,等候那主事之人的到来,祠堂的西侧,已摆上一张両丈见方的沙台,围着沙台西侧也布上了一圈高椅,想是用作观戏之用。沙台中凹下之处便是沙盘,为军中演练御兵之法所用,沙盘中盛着的,是细白均匀的白砂。在沙台的正东之侧,便是那操纵台,有三个圆棱状的凹槽,一个柱状的轴突,从形状来看,想来便是安放八相卦罗盘和阴阳仪之处了。

沙台边上,已稀稀落落的站了不少人,比起三日前第一场试练时是少了许多人,祠堂中也显得空旷了不少,姬峘静耳一听,却是听闻他们在讨论这次戏题的内容,无非便是说的终古大人用的是什么武技,行军对阵该如何破敌,这罗盘如何操纵,过去这第三场试练是什么戏题等等话题。

姬峘微微一笑,心道“这里的人都没有猜出这场戏的真zhèng

意图,那位银指老人,倒是有趣,嘿嘿。”

侯不过多时,一位白衣飘飘白发也飘飘的老者大踏步走入祠堂中,在沙台的正东处站定后,大声道:“儿郎们,快把罗盘呈上来!”他身后跟着三位门生也紧随其后,一位女门生提醒道:“师尊,还没有祭拜过大禹先祖,是不是…”

那老者老脸一红,详装咳嗽道:“还是紫儿心细,咳咳,小的们,还站着干什么?来来,站好队形,随老夫聆听先祖的教诲!”

那看似有二三十岁摸样被老者唤作紫儿的门生又轻声提醒道:“师尊,是不是需先摆上供品,再作祭拜……”

那老者显得十分不耐,不过却是听话的道:“这么麻烦,好好,那便依你罢。”

忙活了一阵,众人终于祭拜完毕,在沙台边围成一圈站定,姬峘看到单磊也站在身旁,便问道:“这老头便是银指老人么?倒也有趣得很。”

单磊笑道:“不错,此老比其余二老要好说多了,不过,真zhèng

把关的人可不是他,而是那位叫紫儿的门生,此老…怎么说,还是童心未泯,呵呵。”

却见那名唤紫儿的门生正端着一只木盒从祭台旁走过来,银指老人一边跟在她的身旁一边道:“快些走,快些走,不,慢些走,这可是我三日的心血,要小心些…不然,便让老夫……”

那名唤紫儿的门生无可奈何的道:“师尊,您便在这太师椅上坐着吧,这等杂事,便由门下代劳了。”

另一位门生显然更了解这老者,在一旁道:“师尊,您便在这太师椅上候着把,让这群小崽子瞧瞧您的厉害,嘿嘿。”

这银指老人听了这话,果然便又重挺起身板,昂然看了场上众学仕一眼,道:“你们这群小崽子先别急着笑,等会瞧出老夫的厉害来了,你们便笑不出了!”

说完便大踏步走到太师椅前坐好,定定的看着那名唤紫儿的门生,好似是小孩子等待着看戏的情形。

却见那名唤紫儿的门生在木盒中取出一块白如玉石的石盘,姬峘定眼一看,脱口而出道:“这…这可是白英石,如此无暇剔透的白英石可是很少见的啊。”

她瞧了一眼姬峘,道:“小兄弟好见识,这便是白英石制成的罗盘,只有白英石制成的罗盘,才有记事之能,这沙盘中的沙砾,也是白英石磨成的砂哦。”

银指老人插口道:“这白英石罗盘可是老夫花了好几年的心血,如何?构造是否很精奇?”

姬峘笑道:“这已铸成一块的罗盘,恕小子无论如何也无法看出当中的构造。”

那银指老人道:“呃,这倒也有理,无妨,等会你便能看到,它的精奇,老夫的手段了,哈哈,紫儿,速速把那罗盘安上去,不过,要小心安放,它可是娇气的很,那可是老夫几日的心血那。”

在老者的鼓噪下,那紫儿门生终于将那罗盘安放到其中的一个凹槽中,让众人奇怪的是,她是将罗盘盘面朝下安装的,这让人如何操纵呢?

紫儿门生将罗盘用力一扭动,只听“咔嚓”一声,随之传来罗盘那特有的微声,罗盘竟自己运转了起来。

而沙盘上也展现出那神奇的一幕,人群中不少人发出了惊讶的呼声。

第七十一章 沙盘试练

伴随着“沙沙”之声,沙盘里的沙子缓缓的流动着,不断的自主聚集,构型。

不一会,山,渐渐绿了,水,渐渐流了,一方城门拔地而起,一条山道蜿蜒穿行,一道道雄关横山而过,在山道的另一头,一座城寨压山而建,城门之上,篆刻着血红“煌关”二字之石板渐渐成型。

银指老人十分满yì

的看着众人的惊叹,抚着胡子自豪的道:“先不忙着夸赞,好戏还在后头呢!”

两位门生从祠堂门外抬进来一个大木箱,置于沙台一侧,银指老人好似一时半刻都坐不住的性子,又站了起来,大步走向那个木箱。

待一位门生将那木箱打开,众人却见当中盛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珠链,门生忙把这一寸左右的人状珠链放到沙盘中去,姬峘好奇的拿起一条珠链仔细的观察,发xiàn

那珠链的珠子都是镂空的,他借光一看,却是透过镂空的花纹中看到了里面还串有白色的方柱状石制物。

那银指老人凑到姬峘身旁,嘿嘿一笑道:“老夫这木子人与寻常之木子人可是大大的不同,小子,你可是有什么发xiàn

?”

姬峘问道:“通常的木子人都需yào

给它们穿上戏服,但是你的这些木子人却没有,小子以为,这些木珠之中的,定是那神奇的白英石吧?”

银指老人“铛铛铛”的拍手道:“不错不错,还是你小子眼尖。”

姬峘这才注意到,此老的双手手掌都是银制的义肢,拍手时发出这清脆的声音却是十分悦耳。

他这双手平时都是拢在长袖之中的,一时兴起,露了出来,待发觉姬峘正好奇的盯着他的双手看时,忙又藏了回去,脸一红,不自然的道:“看…看什么,若不是有我这双手,也做不出这么多好玩的东西了,哼!”

姬峘知他不愿别人提到他的双手,想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便转念道:“这些木子人,是怎么动起来的?”

见他问到自己的长处,此老重又昂然道:“当中自然有很大的玄机,这可是秘密,不能告sù

你。”

姬峘见他虽然口中如此道说,但却是一副张口欲言的样子,暗暗一笑,便假装哼了一声,道:“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等小子回去翻翻《工甲术》,说不定也能做出比这更好玩的木子人出来……”

这老人一听,可不愿意了,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什…什么工甲术,无知小儿,你待只区区之工甲术便能驱动这些木子人么?不要将老夫的木子人与那俗物处论,那可是老夫结合了道法与…”

银指老人还未说完,突然看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正盯着他,忙住嘴不说了,那紫儿门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两人跟前,叉着腰盯着他们。

“师尊…我不看着你一点,你这嘴巴就要管不住了,这试练,我们是不是该撤了?”

她这话可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显是生气之极,银指老人忙道:“紫儿,别气,别气,生气可是会长皱纹的,老夫这便回去坐好。”说着,便悻悻然的重坐了回去。

在众人的帮zhù

下,两位门生终于把这数千个木子人放到了沙盘之中,老者盘腿坐在太师椅上,又昂然指使道:“支起天顶~”

紫儿门生道:“这只是一次试练,又不是饰演那木子戏…师尊……”

银指老人抱着手臂,气鼓鼓的道“这就是一场木子戏!紫儿,这你可得依着我。”

“真是的,每次都是这样,是不是还得把那沙笛拿出来呀。”

银指老人赞道:“还是紫儿贴心,对!正该如此!”

从旁一位门生苦道:“紫茹师姐,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可苦了我们啦…这么多人…”

紫茹哼道:“谁让你们平时都宠着师尊,人前人后都是我来看着,要是一时没看住,指不定又闯出什么祸事来了,哼!”

她见众学仕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又狠狠的盯了几个门生一眼,对那众学仕道:“笑什么笑,一会要是被刷下来了,看你们还笑得出来么。”

一场试练,被整成了一场木子戏,几个门生似乎也见怪不怪了,忙活了一阵,终于把这沙台场景摆弄完毕。

紫茹又取出一块罗盘,嵌到了中间的嵌槽中,然后在罗盘上快速的操动几下,罗盘便自动运转起来,伴随着这阵微声,沙盘里的木子人现出墨绿的藤盔,缓缓动了起来,有的沉入地下,有的进入城中,还留下一队人马在城外巡逻。

夏朝的工甲术及军队编制与商朝有很大的不同,由于夏时崇尚人武之力,所以军队中是以身着纹盔的武仕居多,甲人是很少见到的,只有在大的战场中才会出动如同大山一般的巨大巨石堡垒甲人,骑兵们的座驾都是夏朝特有的甲马,脚程与现今大商的硨有得一拼,即使是现今的大商,许多武艺高强的武仕还是倾向使用甲马甲狼等作为自己的座驾。

终古其时三十有余,是一名勇猛非凡的猛将,也是一名有智有胆的儒将,许多诸侯方国都或明或暗的施以高位欲以招揽他,但自他十七岁当上太史令起,一直都忠于当时的夏帝姒发,姒发是一个无用的昏王,无德无能却又目中无人,朝上虽有贤相勇将,却成日吃喝玩乐醉生梦死,最终被其侄履癸(即夏桀)暗中害死而不知。自夏桀上位后,由于他与伊尹一同进言夏桀以废除那佞相赵梁而被怒斥,伊尹最终弃官而奔走商国,终古也被官贬史部。

夏商鸣条之战前八年,官拜商国右相的伊尹密会终古,邀其到商国共同辅佐商王,并透露夏桀其时已在帝丘天陵山下秘密蓄养魔物,自古魔之一物便是天人共斥之物,终古以为夏桀虽暴而不昏,便以朝中关系多方查证,却是发xiàn

了夏桀更大的野心……

夏桀为何蓄养魔物这即使是现今也是只有少数人知dào

,终古得知夏桀之秘后当机立断,收拾家物,带上家眷,连夜逃离帝丘。

而这戏题,便是终古终于逃到夏商的边境之关——煌关之处时发生的故事。

紫茹小心翼翼的从一方木盒中取出一个已穿上戏服的木子人,瞧她那尊尊敬敬小心翼翼的放于沙盘中的样子,众学仕便都已猜到那便是终古的戏像了。而另一位门生却是从另一个木盒中取出了一条晶莹玉白的木子人,这条木子人竟然完全是由那白英石所串成。

这三日中有做过功课的学仕或听过这个故事的人,便均能猜到,这想必是那夏朝著名的龙将——关龙逄的戏像了,关龙逄是古之豢龙部族之人,此族之人一直侍奉着夏之王族——姒氏一族,一直都被夏朝帝王任为内服之臣,与终古、伊尹等外臣不同,他们的忠心都是来自血脉中的,所以,关龙逄虽与终古为同朝之官,是一起谏言的好友,但当夏桀一怒颁下格杀之令时,便注定了这场戏局的发生。

待紫茹将学仕操纵用的罗盘嵌入最后一个嵌槽时,银指老人迫不及待的道:“谁先上阵?若是有人能打败这关龙逄,便能入我门下做我门生!”

“师尊,您又乱来了,关龙逄可是夏朝第一武将,终古大人虽武力不凡,却也不是龙将关龙逄的对手,连终古大人都时常赞叹关将军的武艺之精湛的啦,桀临被抓前还曾说过,‘若有关龙逄在,尔等焉能灭我夏朝!’要尊重史实呀。”接着她又对众学仕说道:“你们只要能成功操纵这戏像逃脱并进入煌关,便算是通过这次试练了。”

银指老人委屈的道:“那老夫这三日的心血岂不白费了……”

紫茹也不去理他,径自对众学仕道:“想必你们看过那戏题中的几幅符相,已记住了基本的操纵术,虽与操纵甲人略有不同,但也不是很难的事,若是这点难关都过不了,也不必留在我机甲宗了。”

众学仕沉默了许久,谁也不愿当那出头鸟,正当紫茹要随意点上一人开始试练时,张三道却是站了出来,道:“一群无胆的家伙,便由我来打头阵吧。”

紫茹夸赞道:“好!你便过来坐下,其余人通通坐到那头高椅上去。”

那半圈高椅仅比沙台高出几许,但坐在上面,却足矣俯瞰沙盘中的全局了,姬峘选了一个视野良好之处坐下。

待众人坐定不久,另两位门生拿起两只奇形的沙笛吹了起来,这第三次试练要开始了……

天顶天幕之下,正下着滂沱大雨,沙笛之中传来哗哗的雨声,众学仕还未来得及赞叹这雨声的惟妙惟肖,突然,一道白亮的闪电划过天幕,那门生幽怨的看了一眼中央的太师椅,银指老人瞪了一眼以作威吓,他只得乖乖的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用力往那沙笛中一吹。

“轰隆隆”

一股惊雷在祠堂中炸起,现已虽是初冬,众人却只觉似是置身于那场电闪雷鸣的夏日之中。

城中中央青石铺成的大街之上,一名跨骑甲虎身披乌甲手拿长剑的汉子正往城门中疾冲而去,他的身后,一群骑着甲马的追兵如豺狼般紧咬不放,周边屋顶上,突然跳出几个手拿弓弩的兵卒,尖利的弩箭“嗖嗖”的不断往那汉子身上招呼。

只见那汉子矮身一侧,躲过一拨箭雨,随后一剑劈开眼前冲过来的两个守兵,冲破城门沿着官道往城外原野中疾驰而去。

官道上,一辆由四匹甲马拉着的大车也正往那两山隘口之处疾驰,另一侧的山林边突然冲出一队身披铁盔的骑士,欲图从侧包抄,为首那腿跨甲狮身披铜甲手握长柄大刀的骑将一骑当先冲破雨幕,往那甲虎骑者截去。

一名门生配道:“前锋二人随我截下终古,余将尽速将那马车留下!”

只听张三道的声音自一头吼起:“呔!龙将关公!吃我一剑!”

只见那身披乌甲的终古抽出贯虹剑便朝关龙逄一剑如虹般刺去。

银指老人乐得直拍手,道:“好!小五我郎,耍起你那口技,即兴发挥!”

紫茹摇头道:“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唉……”

姬峘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这小子还真是入戏,哈哈,有趣,有趣。”

那关龙逄似是一呆,贯虹剑已近面门。

银指老人皱眉道:“不妥,不妥,想来反应还不够快,须得改动一下。”

说完,便跳下太师椅,朝那罗盘处走去。

此时,关龙逄已横起青龙刀格开终古这一剑,两将一触即分。

小五配道:“古兄既然一意孤行,那便休怪关某不念旧情了!”

“人挡我,杀人!神挡我,杀神!你号称夏朝第一武将,今日便败与我剑下吧!”

终古又是一勒甲虎,刷刷刷三剑破开雨幕向关龙逄攻去。

银指老人在中间的罗盘上快速的操弄了一番,又得yì

洋洋的大步踱回太师椅上。

两将打了几个照面,城中冒雨出城的追兵已行至不远,那四马大车被斜刺而来的一众将士截住。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雨声中哀怨:“相公,救我!”

“哇哇”的婴儿之声随之啼叫而起,终古与那关龙逄激战一处,已无暇顾及车中妻儿,关龙逄的两位随将正勒马在旁观战。

一时之间,终古已身陷囹圄。

紫茹督了一眼小五时而哀怨时而哇哇啼叫那促狭的神情,摇了摇头,只得提醒张三道说道:“再打下去,你可就走不掉了……”

张三道似是会意。只见那终古忙擎起单剑,一招白虹贯日逼退关龙逄,又一招剑分二度将那双将刺下甲马,遂骑着甲虎头也不回绝尘而去,连妻儿也不要了。

关龙逄可也不是吃素的,他座下甲狮爆fā

力可是与终古之甲虎不相上下,也一路向隘口处追去。

终古忽战忽逃,丈着手中宝剑利器和乌甲武力一路见关破关,见将斩将,倒也威风,只是越到末了,这终古似是气力不济,竟如狼狈般在山道上被关龙逄追砍逃窜。

若是史实真是如此,那贤王终古大人真是无颜面对这天下之人了……

众学仕先是看着欢乐,可临近末了,记起这是一次试练之时,却都各自惴惴不安,连张三道都如此吃力,自己是否能坚持到最后呢。

张三道虽然到最后操纵十分狼狈,甚至让终古连甲虎座驾都丢了,幸得已到那煌关城墙脚下,被城中的守兵出城相救才险险过关。

这一路风险,那关龙逄无人操纵,竟还如此了得,众学仕均看着那银指老人,盼望他能降低难度,否则,这最后一次试练,可真得刷下一半人不止。

姬峘此时却是另一番心思,看这沙盘中的布局,显然这出戏本该是按史实来演进才是,可是自张三道操纵终古主动向那关龙逄刺出的那一剑起,这剧情便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演化而去,当中的人人物物甚至天地场景竟然能随势而行,这不得不让人感到咋舌,而且操控这一切的竟然只是两块白英石罗盘。

他不得不佩服制作出这两块罗盘的银指老人,按史实记载,终古这逃亡的一路,决不是这样一路破关斩将如此平淡便到达了煌关,当中还有一些人物都还没出现,甚至,连他的夫人皓姬还未出手便被抓了,鲜有人知的是,皓姬便是在那一役中第一次展现出自己的上清道法护儿救夫的。

这次试练,不简单。

他还打算再看一看,虽然他已对终古走煌关这个故事了然于胸,但当中的演化之势,他还未完全看透。

接下来连续两日,各人上阵,均是演出了千奇百怪的故事,吼出来的旁白更是花样百出,有的人甚至还未出城,便让终古被乱箭射下甲虎,被大批守兵围攻下力尽而被擒,吼出了“娘子,救我!”这种令人汗颜的话来。若是贤王终古到此观看,想他再好的涵养也非被气怒不可。

姬峘隐隐觉得这戏中一定隐藏着玄机,盲目的横冲直撞是不能将这个故事演好的。

这一幕戏最长也只一个时辰,但很少有人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轮换了几人,众学仕似乎都发xiàn

了当中的“玄机”,那便是只要适当利用甲虎的脚程和终古手上的利剑,还是能最终到达煌关的。单磊似乎在这三日中也下了不少功夫,竟然一开始便将关龙逄的那支伏兵成功的引开,然后巧妙的利用山势地形,带着这队人在山中兜圈子,还不时接应那四马大车,一路为其破关斩将,足见其在山地中的作战能力之优秀。

而那银指老人也连连坐不住了,想不到这次试练中还有不少能人,有个学仕还碰巧利用天雷之力差点把关龙逄毙于剑下……

银指老人不时操动那中间的罗盘纠正演化之势,让接下来的试练越来越无空子可钻了,留下的学仕均是大呼后悔,紫茹也笑道:“你们越是退缩,到后期的试练越难,还是主动尽早上阵,省的我一个个点名。”

银指老人调整完罗盘,将沙盘中的戏局重置,又得yì

洋洋得对众学仕道:“这次看你们这群小崽子还怎么钻空子,嘿嘿,速速上来一个,临阵退缩的不是大丈夫之道。”

一听到这话姬峘便不乐意了,刷的站了起来,道:“老头儿,别太嚣张,便让小爷来破你此局。”

那银指老人一听,便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道:“你若是能演出这戏局中真意,我便收你为我儿郎,传你法门。”

姬峘昂然道:“好!老头儿,大丈夫可要说话算话,不要做那反复无常的龟儿小人。”石烈等人均脸上一热,斥道:“无礼的小子,竟然对银指先生大放厥词,快把他赶出祠堂,别污了这大禹先祖的神圣之地。”

银指老人悠悠然坐回太师椅上,道:“无妨,无妨,先看看这小子有什么能耐。”

第七十二章 破关

姬峘走到那罗盘之前坐下,看了一眼那罗盘和阴阳仪,将那罗盘“咔嚓”一个旋动,对一旁的紫茹道:“那么小子这便开始了。”

银指老人眼中一亮,道:“噢?你这小子果然有点门道,有趣,唔,有趣!”

一旁的紫茹也惊讶道:“这…这是五百一十二爻相!小子,你可不要托大哦。”

姬峘微微一笑,双眼旋即紧盯沙盘,手中熟练的操动着罗盘。

那终古的戏像缓缓的动了起来。

*

街,还是那条青石大街。

雨,还是那场滂沱大雨。

只是到了城门之下,那匹威猛甲虎身上的主人,已在雨幕之中失去了身影。

银指老人竟也探身屏息的看着,期待着。

此时的姬峘,感觉自己的神识已化入那戏像之中,他就是那终古,他能感觉到那情那景下,他的喜怒哀乐。

皓姬的那辆大车可还安全吗?

虽然自帝丘之始,他已安排下八辆大车,先后兵分八路出发,他一直跟随着的那辆大车上坐着的,只是他的一位心腹死士,夏桀当时还未知dào

他已得知那个秘密,该不会如此早的派出卜仕追杀……

此时,终古已跃至城楼上高高的塔顶,手扶那标志着夏朝帝王统治的蛟龙之旗,远远的眺望着雨幕下的原野。

一道白练划过天幕,“隆隆”的雷响下,一辆四马大车正从一个山丘后冲了出来,似乎是有意往城门之处奔走了一阵,然后拐上官道,朝更深的雨幕之处疾驰远去。

城下的兵卒越集越多,还有更多的兵士正从各街区往这东城门处聚集而来。

终古看到了那辆大车,心中一松,忽然反手抓住一支朝他射来的弩箭,嗷然大吼道:“履癸小儿,你妄想以魔道图天下,这便是你亡国之始!”

说着,抽出那贯虹长剑,一剑斩下那业已在城上飘扬了数百年的王旗……

自古王旗便是王朝统治的象征,夏时更是有一方龙旗一方城之说,依夏桀暴虐的性子,王旗不保,那这满城将士也别想活了。

果不其然,一声悠扬的犀角军号印证了姬峘的想法,只有动用全城兵力时才会吹起这军号,用不了多久,夏军便会自各城门蜂拥而出。

仅其一人,便吸引了满城之夏军,当然,也包括关龙逄。

这便是这个故事的演进之始,自三日前从曹瞎子之处得悟,姬峘便一直在思考这演化所谓何意,直至今日看到众学仕在这同一戏局中千奇百怪的演出,让他更多了一层明悟,历史在成为历史之前是偶然,但成为历史之后,这便成为了必然。

只要这个戏局是朝着历史的方向演进的,那知晓这段史实的他,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终古并没有挥剑格挡关龙逄那当头的一刀,只是静静的坐在甲虎上,一手握剑,一手扶着那龙旗,道:“履癸昏庸无道,此时已入魔障,你还要继xù

为虎作伥么?古某决不愿与你为敌。”

“关将军,尽速把这贼人格杀,夺回王旗,末将便来助你!”

此时,两名随将也骑着甲马追到近前,正要操戈而上。

却见关龙逄把那青龙大刀忽的一横,轮刀横劈,“嚓嚓”两声,两颗头颅应声落地,失去控zhì

的两匹甲马还兀自带着主人的躯体从二人身旁擦过。

“这一刀是为了天下苍生,再见面时,它便只剩王令,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一勒甲狮,向着来时之路疾驰而去。

终古和关龙逄那日到底是否一战只有终古本人才知dào

,但在史料记载中提到他无意中说的一句话:“若与关龙逄一战,我必死无疑。”姬峘便猜测他与关龙逄并未真zhèng

打起来。

剧情发展至此,让众学仕惊奇不已,因为这和那人口相传的故事完全不同。况且,此时终古勒虎立于山丘之上,直面着这数千之众的夏军,姬峘他又如何破局呢?

那终古逃到一座山丘之上,将王旗插在丘顶之上,道:“皓儿,你为何不逃?”

一位身着绸缎法衣的女子在他身旁现出,幽幽然道:“逃了这么多年,妾,累了。昊儿可以没有娘,但他可不能没有爹哦,因为,他将来一定与他爹爹一样,成为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的语声淡雅如菊,可是手袖一挥,一队借机想冲上山丘的夏兵便被毙于天雷之下。

“想不到当年唯一逃掉的上清巫女,便一直在我的身边。”

“妾一直想谢谢你为我的师尊姐妹们立碑题字。”

“你,不恨我带兵灭你教门?如今,还要回来救我。”

“我每天晚上都想杀了你,可是却一直下不了手,今日,你斩下这王旗之时,妾知dào

,妾是走不了了。”

“那,上来吧。”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可是却再也没有一滴雨水,能落到这三人身上,皓姬为怀中的孩子整了整衣被,淡淡的道:“走吧,希望这一路,能够顺风顺雨。”

这位能够呼风唤雨,引雷操电的巫女在希望顺风顺雨时,老天却没有遂愿。

姬峘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一个人。

终古突围之后,便驾着甲虎载着皓姬在山中穿梭,并不如故事中所说的一般,是一人一骑闯破七重关直驱煌关的。

姬峘只知dào

他们三人在那处荒废的城寨中逗留过,然后皓姬便不知所踪,只剩终古一人一儿回到了煌关。

追上他们的,是一个卜仕,卜仕在道教之中是最神mì

的一种神官,他们身着御魔劲装,神出鬼没,杀人与无形之中。

姬峘在来昆吾的路上遇上的那黑装男子,便是卜仕,据张宝三所言,能将石甲·玉碟逼到那种程度的,那人定是一位大卜师。

卜仕可以说是巫仕祝师的克星,他们完全可以在巫仕施展出道法之前便将其格杀。

可惜他偷袭的是皓姬,寻常人也许并不知dào

皓姬此人,姬峘也是查遍了史册,才在与终古相关的事迹中零星提到过此姬。

但是在道门的道史大典之中对她的生平辑录却是有整整一章,只因为她是那罕有的阴极之躯,普通道仕施术或许需yào

数分之长,而皓姬只需其一成的时间便能施展成功。而且上清道教与现今道门不但信奉不同,道法施术方式也是有很大的区别,道门中将那繁复的施术过程用音律舞蹈来表现,而上清道法则是简单直接的结法印、吟法咒。

更何况,有着雷亟之巫女称号的她,在这雷雨之中,更是如虎添翼,道法有云:水有三态,雷有九重。试问,谁又能与这来自九重天之上的天雷相抗衡呢?

皓姬击退了这卜仕的一次进攻,把孩子交给终古,却将那王旗从虎背上取了下来,道:“过去,就交给皓儿吧。未来,那便要辛苦您了,终古大人。”

这是皓姬留给终古的最后一句话,在往后的史迹中,便再也没有提到皓姬这个人了。

姬峘要操纵终古离开这处废墟,一位学仕情不自抑的喊道:“回头!救她!”

更多的学仕喊道:“回头!与她一齐并肩作战。”

虽只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戏情,皓姬却是感动了在座的学仕,便连塑制皓姬这个人物的紫茹,也不忍观看这一幕。

姬峘的手下也是一顿,一个无法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还算是大丈夫吗?

可是终古还是驾着甲虎走了。

姬峘知dào

他不是终古,但他却是知dào

终古做出这个选择比他更要艰难更要不忍。

事后有学仕说姬峘无情,但姬峘却是冷然而对,无情的不是他,而是历史。

他似乎又有了一层明悟,万物有情,演化却是无情。

姬峘之后,数位学仕均想要将皓姬救出那片废墟,可却是徒劳无功,因为只要让一个卜仕知dào

了行踪,被附近守军赶来包围那是迟早的事,有个学仕甚至与皓姬险要突围逃走,但最终还是被突然冒出来的关龙逄双双毙于那青龙大刀之下……

这场试练用了三日,到了第三日傍晚,这试练总算完毕,紫茹在祠堂中央宣bù

试练结果时,姬峘却是悄悄挤到银指老人身旁,道:“老头儿,你说话可是算话?”

银指老人嘿嘿笑道:“收你做我儿郎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要将这操纵古罗盘的符相教给我。”

姬峘道:“符相?什么符相?你是指我当初学操纵甲人前看的那些图案吗?这么多,我早就不记得啦……”

银指老人一摆手道:“无妨,无妨,以老夫之能,自然能从你的演算法中反相推演出来,如何,你只需按照老夫的要求在特制的罗盘上演算便可。”

姬峘看此老那热切的样子,心想,那女人教的操纵术如此繁杂,小爷也是花了近五年才堪堪能操纵甲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如学那六十四相操纵术,习那奴甲术来的快呢,不过这老头既然想要学,那也不能白交给他了。

他旋即做出为难的样子,道:“这…可是……”

这老人也是个急性子,一见姬峘为难的样子,忙将他拉到一旁,一边偷偷警惕的看着祠堂中央的紫茹,一边掖声道:“小子,难道你不想知dào

那白英石罗盘的秘密?那可是启魂之术。”说到“启魂”二字时,像是生怕别人听到似的,声音细如蚊鸣,姬峘好不容易听清,疑惑的看着他。

银指老人见姬峘一脸茫然的样子,又掖声道:“世人仅知祝法中有此禁术,其实《工甲术》中也有此术,这是老夫的秘密,你可不要说出去了。”

姬峘道:“小爷可是精研《工甲术》多年,从头到尾也不知看了多少遍,怎么从未见过有此术?”

银指老人哼道:“《工甲术》原有两部,坊间流传的仅是那上半部,下半部在百多年前便已不知所踪,老夫有幸获得了几页残章,此术便是自那而来,如何?老夫把压箱底之物都掏出来了,你还不肯答yīng

吗?”

姬峘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甚至还向银指老人要来了罗盘仔细端详一番,才“下定决心”道:“那,那你可不能将它传与他人,我拿来与你交换,已经很对不起我那故人了…”

银指老人一听姬峘答yīng

了,乐得手舞足蹈,好奇的道:“教你这演算之术的人是谁?瞧你的手法,那可不单只是操纵甲人那么简单的术。”

姬峘也是迷茫道:“我也不知她是谁,我自小就跟着她了,可是现在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银指老人虽天性未没童泯,但毕竟活了近百年,人情世故还是知dào

的,姬峘不肯说,他也不好缠着打听,反正他想要的东西已有着落,古罗盘的操纵术他不但见过,而且也会上三五种,在第一场试练时他偶然看到姬峘所操纵甲人的动作,便已看出此子所使用的必是古术,便起了与他探讨一番的念头,银指老人与其余二老不同,他对甲人武术或奴甲术之流的一概不感兴趣,他所精研的是罗盘的演算术,对古罗盘演算术最是着迷,半生寻求,却也只是搜集了寥寥不到五种的古术,有的甚至还是残缺不全,现在看到一个活术谱摆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这个术谱还是自己见所未见的,焉能轻易放过?

此时能够留在祠堂中的,自然是试练已通过的学仕,紫茹也是留了心眼,经过前两场的试练,能够到这第三场试练的学仕,底子自然是不俗,若是淘汰得太多,难免会拂了瞳老、铁老的面子,虽然她的师尊是那副德行,可她也不能不为这昆吾机甲宗的长远来考lǜ



不过,连心思缜密的她,也料不到银指老人竟偷偷敲定将姬峘收作门生,而且还突然当众宣bù



众人一时哗然,昆吾学城的门生可算是学师级的人物,不但享shòu

学城的俸禄,而且还不受学禁的限制,可以自己选择院内的任意宗祠修习,门生的审核比之学仕入学考核要严格许多,不但需宗祠的导师认同,还得经过院督亲自审核才可任职。

紫茹一听这一老一小要胡来,且这老的不经事也就罢了,这小的也如不懂事一般,竟也懵懵然自得其乐。

未等银指老人宣bù

完,紫茹便一把抢了他的话头,道:“师尊!此事可得从长细议,不说这小子此时连甲仕都还不是,即使他真的有出彩之处,您也不可妄自收下门生,若是院督怪罪下来,我们都不好做呀!您也知dào

,武院的院督可是紫龙大人……”

银指老人嘟着嘴道:“我不管,若不收他为我儿郎,我又怎能擅自与他切磋演算之术,你们规矩太多,紫儿,你便为为师想个万全之策吧。”

紫茹一看银指老人这副模样,知dào

他的犟脾气又来了,若是处置不当,可是两边都讨不了好,急得直跺脚。

一位门生悄悄在紫茹的耳边说了几句,紫茹会意,为难的看了银指老人一眼,旋即又盯了姬峘一眼,哼道:“也不知你用什么法子讨得师尊的欢心,便宜了你这小子。”

第七十三章 门徒

姬峘心想,不就是一个门生么,看你们几人在试练时忙里忙外的伺候着咱们,若不是能与那老头学到几样神奇的东西,小爷才不稀罕做那门生那。

只听紫茹与银指老人道:“若是师尊想要教他术法,除了荐他做门生,还可收他作门徒一法,导师收徒是不需经院内审核的,只是……”

银指老人听了直抚胡子道:“这个好,老夫怎么便没想到呢,既然不能做我儿郎,那我便收你为我徒儿吧,唔!紫儿,此计甚好,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了。”

殊不知那一众学仕听了更是讶得直张大嘴巴,门徒可是连门生都很馋然的角色,许多门生之所以一直跟着导师,甘愿被导师呼来唤去,很大程度都是为了获得导师的青睐从而收他为徒,门徒虽没有门生在院内这么多的权力,但却是能直接随导师修习,是晋升为导师最快的道路。

“峘儿,以后你便是老夫膝下之徒了,这是老夫工坊处的石令,有了这个,你便能进入我的工坊了,过几日紫儿便会带你到老夫的工坊处。”

众学仕都直望着姬峘领过银指老人手中的的令牌,或羡慕,或嫉妒,或惊讶,神色各异。

石烈对一旁的张三道道:“这小子哪来的好运气,如此便让银指先生收他为徒了,哼!祁少爷吩咐下来的事,可不好做了。”

张三道看了一眼姬峘,道:“银指先生看上的,想必是这小子手上那罗盘操纵术。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即使让这小子做了银指先生的门徒,他也不见得能厉害到哪去。”

石烈嫉恨的看着姬峘的背影,道:“导师座下的门徒门生,又有哪个是庸手了。”

张三道冷笑道:“在你们直盯着这沙盘看戏的时候,我已让人暗中调查过,银指先生座下的门生,在武甲大赛学师一级的比武中没有几个能上得了名次的,他们也只是会吹吹笛子,唱唱戏而已,便算是他们的操纵术已达坤位又如何,甲人对战,靠的是武术,奴甲术才是正道,那可不是端端茶,倒倒水,唱唱戏便能赢的。银指先生的实力我是调查不出来,可是依我看来,三老之中实力最强的当瞳老莫属,若是能获他青睐,得他传与奴甲术,那前程是指日可待。”

石烈一脸谄然,道:“张兄果然见识过人,说得极是。”

从武院的机甲宗祠回到陋街,天色已黑,姬峘在陋街的小摊上吃了一些东西,便往寝居中走去,正要踏入那寝居的中门,只听身后有人唤道。

“姬峘!你让我们好等!”

姬峘回头一看,原是乾儿和胡英姿,多日不见,乾儿似乎也从悲痛中走出来了,此时意气风发,神彩非凡,一反初见时那恹恹之态。

“咦!小娘子,你大晚上带这小子来找我作什么?”

胡英姿正要说话,乾儿却是抢道:“可不是姿儿姐姐带我来的,是她要我带她来的!”

“噢?你如何知dào

我在这陋街之中的?”

她笑着摸了摸乾儿的头,道:“这小子就是个犟孩儿,从小三儿那打听来你的消息,几次想来谢谢你给他的那半贯刀币,却不知为何只是跟着你,却不敢与你见面,嘻嘻!”

乾儿慌忙道:“谁…谁要来谢你了,我…我只是偶然路过,那半贯刀币有什么大不了的,想我现在在清楼上台耍那傀儡戏法,一日收入可也有好几十贯呢,哼!小英姿不要胡说。”

胡英姿却是佯怒道:“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小英姿可是你叫的么。”

姬峘道:“有人想要见我们?是谁?明日虽是休息日,但我那甲人自半月前被打坏之后,一直都未来得及修理呢。”

胡英姿道:“逸冰姐说了,那是天女想要邀我们参加她的宴席,她在昆吾休整多日,后日便要出行前往朝歌了,在临行前,想要与我们见上一面,我本来是不能从道神殿里出来的,若非天女和紫姨发话,水阳舅舅就要把我送进内殿修行,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啦。”

姬峘与她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临别之时,胡英姿还不忘再次提醒道:“明天一定要来哦,说不定要再见面,便得等一年之后了。”

姬峘又笑道:“小娘子,你就这么想和小爷相会么,嘿嘿,莫非……”

胡英姿顿足道:“谁…谁要和你相…相什么的了…姬峘!你站住!”

眼看胡英姿又要发飙,姬峘便伸出小尾指勾了勾,逃也似地回到寝居里了。

“笨蛋”

胡英姿咕哝了一句后,也拉着乾儿消失在夜色之中。

*

九夷天女来到昆吾的几日前,坎水关城的城主刘胜仪便早已吩咐手下做好准bèi

,一定要为天女举行一个盛大的祭典,身为礼部礼工侍郎的他,这虽是分内之事,但他可是不甘止步于小小的礼工这一闲职,只可惜在昆吾几大城主之中,他杞天氏族势力最是弱小,在朝歌之中虽屡花重金,却还是收拢不来能上达天听之仕,此次天女路过昆吾,他自然是不遗余力的要讨好天女一行,若是能得天女在商王耳边美言几句,说不定便能让商王忆起当年杞天氏追随左右南征北战之事,作为商国守鼎氏族之一,即使是如今,杞天氏也还奉命守护着商国的九大礼器之一——九羊方尊,这么多年的功劳苦劳,不说能攀上那十卿之位,至少现如今那还空着的礼正一职,他也还是要争一争的。

只是这天女不知为何,下榻之地虽在坎水关城之中,却是三天两头的往清楼之中跑,他数次想要单独拜访天女,接待他的都只是那九夷的礼官,好不容易打听到今日天女要在清楼设宴,虽未邀请到他,但是昆吾中的许多青年俊杰都慕名而去,他虽贵为一城之主,为了本族的前程,也只好拉下老脸,携着儿子刘宝,叫上车夫,往清楼城驱车而去。

商时的车是身份的象征,与那运送物资,长途远行用的硨不同,车更讲究内部的舒适和外观的华丽,身份越是尊贵,车的轮子便越多。以他礼工侍郎的身份,再加上他是一氏之主,是可以配上六轮梨木制商车的。

清楼外的广场之中,已停满了各色车辆,甲马拉着的马车,商国官制的商车,军伍及商会中常用的各制式珑硨在这里都能看到。天女此次是私人设宴,并未邀请昆吾中的达官贵人们,可是一路望去,居然有不少的商车停靠在路边,四轮的,六轮的,无一不是车门画刻着族徽的氏族属车。

看到这阵势,刘胜仪想,那二楼的贵宾楼座定然是已经没了,这群只会附庸风雅的仕子,成日只会吃喝玩乐,哼!若不是有求于天女,他本是不会来这种烟花之地的。

他的车夫看到一个空着的位子,正想将车驶入其中,不想一辆八轮商车从旁切入,将车位占了去。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车中传来:“哈哈哈,刘城主,对不住了,老夫要急于去那楼座占位,迟了,可就见不到天女了。”

这是八虞氏的那大长老,跟商王可是有过命的交情的,只是早已将族中事务交由子女管理,不问世事了,不过毕竟是刘胜仪长辈一代的人,还是不可得罪的。当下便回道:“刘长老哪里话,不说我还未停靠,便算是停在车位上了,看到刘长老来,也是要让出位子的,哈哈哈。”

两人从车上下来,一阵施礼后,刘长老将刚从车上下来的刘弦拉到近旁,道:“来来,弦儿,见过刘城主,你俩亲近亲近,老夫这便先去了。”

刘胜仪还未将儿子刘宝做介shào

,这老人抛下一句话便急匆匆走了。

刘弦摇了摇头,抱拳施礼道:“我家老爷子便是这样,还请刘城主莫见怪。”

刘胜仪也还礼道:“无妨无妨,看到刘大长老还如此健朗,鄙人也是为他高兴呀,宝儿,见过刘弦大哥,他可是道门的祝仕哦,你不是一直想入道门当道仕么,可得好好向刘弦大哥请教呀。”

刘宝腼腆的施礼道:“刘大哥好。”

刘弦拍了一下刘宝的肩膀,道:“噢?你的体质不错呀,但要当祝仕显然还不足,努力一点,向着祭师方向走还是不错的。”

刘胜仪轻斥道:“还不赶快谢过刘大哥指点。”

刘宝听话的道:“是,谢过刘哥哥。”

刘弦看了一下清楼的大门,道:“不知刘城主是否在楼中定了楼座,看样子,你们也是为了天女而来的吧。”

刘胜仪咳了一声,笑道:“这孩子,总吵着要来看看那天女,唉,平时还是对他太过宠溺了,呵呵呵。”

刘弦看着刘胜仪的表情,有所会意,知dào

此人热衷权力,却又自命清流,定然是为了接近天女而来,不过作为大商掌管礼器的守鼎氏族之一,对道门道仕来说,还是有特殊的作用的。

想到此,刘弦便下意结交,道:“刘城主想必极少来这清楼做客吧,若只是在一楼订个座位,要见到天女可是不容易。正好天女宴请的几位宾客中,有我的知交好友,我与清楼中的执事也是很熟,若是您还未在楼中订座,便让我为您安排如何?”

刘胜仪知他是下意结交,便顺水推舟道:“那再好不过,如此便劳烦刘公子了。”

三人正往清楼中走去,只见一个头发乱蓬蓬,身着水纹麻布袍的身影正边走边哼着歌儿从旁掠过,在一旁大多穿着整齐华贵的行人中看起来愣是十分扎眼。

刘弦见到此人,便笑道:“姬峘小弟,你莫不是想穿着这一身便要参加天女宴席吧?”

姬峘回头一瞧,见叫他的人便是那曾有数面之交的刘弦,便施礼道:“是弦大哥,呵呵,你穿的跟这些人一样,瞧得我眼花缭乱的,都没认出来,对不住啦。”

刘胜仪一听这穿着破旧的小子竟然是天女的座上宾,忙收起鄙夷的眼光,问道:“这位是……”

刘弦道:“哦,他是我的朋友,叫姬峘,来,姬峘小子,这位可是坎水关城的城主刘胜仪刘大人,还不快过来施礼?”

姬峘可不知dào

什么城主什么大人,不过既然刘弦要介shào

相识,却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便来施礼道:“下民见过刘大人。”

刘胜仪见他没有什么身份背景,还自称‘下民’,也去了那结交之心,只是点头“唔”了一声。

那刘宝见到姬峘,却是悄然一笑,进而抬着头,绷着脸道:“咳咳,嗯?我呢?”

姬峘瞧了瞧刘胜仪身边那小少爷,只得又躬身施礼道:“下民见过……你是……”

刘宝近前一步拍了拍姬峘的肩膀,道:“本少叫刘宝,你可要好好记住了。”

听这小少爷语声中似有忍不住的笑意,还如此熟络的拍着他的肩膀,姬峘觉得奇怪,在昆吾的这段时日,他总算是知dào

了这大商中的所谓等级身份之森严。一般的官宦贵族都是不屑于与贡民相结交的,这是夏朝几百年历史传下来的礼制,即使是商王有这一统中原之武力,收服长江黄河流域内百氏部族的魄力,却也还是拿这礼制毫无办法。

身为执掌礼制之官,刘胜仪虽不知刘宝为何与这穷酸小子如此熟络,但还是呵斥道:“宝儿,爹平时是怎么教你的?那《礼治》第六十九目二百零八条里是怎么说的?”

刘宝一听刘胜仪呵斥,忙乖乖回到刘胜仪跟前,晃着脑袋背书道:“军有军魄,官有官威,商行商道,民贡民从,此为礼之下,治国之上策也……”

刘胜仪看了姬峘一眼,对刘弦道:“我这孩儿,平时知书达理,性子温顺,许是能见到天女太过高兴,失了礼数,还望刘公子莫要介yì

。”

这刘胜仪明里是在教xùn

儿子,却是暗讽刘弦结交下人,不知礼数,刘弦也不以为意。

早听说这杞天氏上一任族长便是因为不断上谏商王,恢复夏时官制,还不惜搬出大禹建国时所著的《礼治》来,最后商王只得找了个由头把那九羊方尊调往昆吾,名曰要借这礼器之威镇守大商西南扼地,以礼制感化南部百疆蛮众,实是要将这刮噪的杞天族长发配远疆留个耳边的清净而已,这是世人皆知之事。

可这刘胜仪却是众人皆知而不自知,一心还想着子承父业,再次回到朝歌。昆吾的众官史们又怎能让他轻易的离开呢,想这大商国疆域内几百座城,能有礼器镇守的除了都城朝歌占了四鼎之外,.余下五鼎又有三鼎皆布于偃师城等北部重城,若不是太湖南巢负有禁守夏桀的要职,商王又岂会将这珍贵的礼器置于几千里之遥的南方?

昆吾之地得以礼器镇守,道门长驻,有一半的因由便是这杞天氏族,所以刘胜仪的身份在昆吾是十分特殊,众官吏族门对他是敬而远之,又千方百计的要将他留在此地。刘弦虽为八虞氏族中最得大长老宠爱的孙子,但与昆吾其余族门贵公不同,他自有独到的眼光,从朝歌学成归来,第一个要结交的不是极法道城中的众道友们,也不是昆吾主城内的重臣族主们,反而是那势力庞大却不入昆吾上流的清楼,还有地位特殊却不招人待见的杞天一族。

这看似偶然的会面,却是刘弦回到昆吾后多日经营的结果,还不惜拉上老太爷为偶然的引荐人,他自是不能因为姬峘这小小的一点不快而失去这机会,所以他便拉着刘胜仪一边大谈天女的奇闻趣事一边往清楼中走去。

而姬峘和刘宝却是跟在后面眉来眼去,在刘宝偷偷将这刻着他那肖像的“愿望方签”示与他看时,他便知dào

这锦衣玉冠的小少爷又是那狡猾的狐妖变的戏法。

姬峘瞪了她一眼,掖声道:“你来这干什么?莫非又要来捉弄小爷?”

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前方的刘胜仪两人,看他们正谈得热络,便大起胆子,将后发一扬,道:“嘻!狐家何时捉弄过你啦,我这次可是盯着这族长而来的。”

姬峘撇嘴道:“我看这人迂腐不堪,他身上有什么可图的。”

她拍着他的肩膀道:“这你可就不知dào

了吧,我所图的可不是他的什么东西,而是他们杞天一族所守护的那样东西。”

第七十四章 六尾青狐

姬峘愕然道:“你要偷那九羊方尊?可据说那鼎方尊是青铜所制,有一丈之高,重达千斤,你能抬得动么?况且,那可是大商重yào

的礼器,肯定会重兵把守,我看你连靠近也不可能吧?”

她敲了一下姬峘的头,道:“换做是别人当然不可能,但是刘宝却是轻而易举的事,再说了,谁说我要偷那鼎方尊了,不要把狐家想得那么坏,哼!”

姬峘摸了摸额头,道:“你这狐妖神神mì

秘的,小爷怎知dào

你肚子里盛的是什么坏水。”

“是呀,狐家肚子里可是有一堆一堆的坏计,你要是知dào

了,定要吓死你不可。”

见到这狐妖,姬峘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那月曦是你的什么人?哼!‘天狗帮’这等名字,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来了。”

她嬉笑道:“狐家最喜欢聪明的人了,嘻嘻,那月曦是不是看起来冷冰冰的,还很会吓唬人?”

“太白这么厉害的人都对他俯首称臣,我看他可没那么简单吧,至少也要比你那三眼黑狼要厉害得多,我对你可是越来越好奇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听了这话,她好像很是高兴,道:“对了,我还从未告sù

你我的名字呢,我叫月狐,这名字可是承载着我的梦想的哦。”

姬峘本来对这狐妖还是有点提防的,听她这么一说,却是被逗乐了,忍不住笑道:“一只有梦想的狐妖,哈哈,你的梦想是什么?”

月狐又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不许叫我狐妖,怪不好听的,我的梦想呀,是要去一个地方,不过白天看不到啦。”

姬峘疑惑的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道:“白天看不到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

月狐却是神mì

的笑道:“那是古时天狗经常光顾的地方。”

姬峘道:“别以为小爷不知dào

,那天狗只是神话故事里才有的通灵神兽,古代的时候真有过天狗么?”

月狐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偷偷靠近姬峘,把一个柔软的物事塞到他的手里。

姬峘拿起来一看,这毛茸茸雪白的东西是从她的袍子里伸出来的,抚摸了一下,才惊觉这狐妖怎么把尾巴给他了。

月狐忙又把尾巴收了回去,脸红道:“我们青丘国狐之一族便是那天狗的后裔啦,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姬峘愕然呆了一阵,定了定神,笑道:“你的狐狸尾巴居然主动露出来,而且还让我抓到了,嘿嘿,看你以后还怎么耍弄小爷。”

月狐又是狡黠的笑道:“嘻!狐家不过露了一条尾巴,你便上钩了,别忘了,另外八条尾巴你还没看到呢,哼哼!”

姬峘想起她给的玉佩,道:“你不会真有九条尾巴吧,那是应该被你们族人供奉起来的狐神才对呀,怎会任由你在这乱跑。”

虽然看不到她的真容,不过姬峘却是感到她听了这话后是一脸落寂,幽幽然道:“我呀,自一出生以来就注定是被族人遗弃的弃族,爹爹和娘已经不见了好多年,抛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大山里…呜…”

姬峘见她说得可怜,想起自己的身世,也不禁擦了一下眼角,道:“你不是有月曦和你那云儿吗,我…我姬峘也是你的朋友,你不是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月狐听了他这话,突然眉开眼笑道:“这可是你说的!狐家可没强逼你做朋友。”

她这一哭一笑,让姬峘感觉又被她耍了,却见她还自顾自说道:“月曦和云儿都不是生灵啦,月曦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好玩,云儿也是我做出来和自己玩儿的。”

姬峘正要再问,却见月狐又恢复刘宝的神情,一副腼腆害pà

生人的样子,对他也是不理不睬的模样。

原来他们四人已走到清楼的大门前,迎客的小厮一看到刘弦,便热情的迎了上来,道:“刘公子,您定是来参加天女的宴席的吧,这边请…这两位是…”

刘弦道:“这位是坎水城主刘大人和他的公子刘宝,是专程要来拜访天女的,可不能怠慢了他。”

那小厮忙深躬道:“下民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随小人到二楼,天女已在二楼摆好宴席。”

姬峘正想随行进去,却是被旁边的一个小厮给拉住了,只听这小厮脆生道:“姬峘!你的这副穿着也太不合时宜了,快快随我去换一件去!”

姬峘一听这声音怎的如此熟悉,仔细端详一看,忙道:“原来是孜儿啊,上次多谢你帮忙送钱给太乾啦。”

孜儿撇嘴道:“看了这么久才认出我来,哼!”

姬峘只好与刘弦一行分开,跟随孜儿往另一处走去。

清楼一层的东侧后门处是一间大厨房,厨房不远处是一间衣具仓库,清楼的戏者和舞女们的戏服及戏具都存放在此处。

将姬峘带进仓库之后,孜儿便把门关上,厨房处吵吵嚷嚷的声音立时被隔绝在外。

姬峘刚进到这个仓库,便发xiàn

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铜镜前站着的是一位身着深蓝色绸缎衣裙的窈窕身影。

姬峘看到这个背影,却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地。

孜儿将门从里反锁后,走到这个女人的身后行礼道:“老师,我把他带来了。”

姬峘看着她自进门之后便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中正自疑惑,只见那女人转过身来,问道:“他便是那天狗帮的番员之一?”

孜儿似是对这女子有些敬畏,忙抖声道:“是…是的。”

姬峘听到这个声音,忍不住道:“你…你不是……”

那女子一下闪至他的身前,纠起他胸前的衣襟道:“噢?你见过本宫的摸样?”

姬峘看到她袖口处那绣花纹饰,更确定了他的想法,这女子便是多月前在首阳山处月狐情急之下所变的女子,这…这定是那正主儿找上门来了,虽然摸样错不了,可是这神情举止也差太远了。

看着这女子那双眼的怒火,姬峘丝毫不怀疑,若是他答错一句话,那艳红的指甲便会插进他的喉间……

“你…你先放我下来,我…我自然是见过你的……”

这女子把姬峘放下,冷冷的看着他。

姬峘咳嗽了几下,缓了一口气,心念急转,这女子显然与月狐有着不浅的过节,虽不知那月狐如何得罪这女子,但出卖朋友之事他却是不能做的,只是不知她是否知dào

此刻月狐正在清楼之中。

姬峘决定先试探一下她,便大着胆子道:“莫…莫非你不记得我啦?”

“本宫从未见过你,如何记得起你来,定是那野丫头扮作我的摸样到处招摇撞骗,哼!说,你是在哪里见到她的?”

姬峘又道:“天狗帮的番长月曦你可知dào

?”

那女子看了一眼孜儿,孜儿道:“据徒儿查证,那天狗帮的番长确是月曦不错,只是他很少在清楼出现,代替他来清楼接签解签的都是一个叫太白的人,今晚天女的私宴请了天狗帮的各位,据说月曦也会到来。”

姬峘疑道:“月曦竟然也会来参加,真是奇怪。”想那月曦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很难想象他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天狗帮的番长…哼!我在问你在什么地方见过我的模样,你提这作什么?”

姬峘看着她的双眼道:“天狗…可不就是你取的名字吗?”

“原来如此,那个野丫头,竟敢拿我族祖先之名来自建帮会,好大的胆子,想来,她此时定在这昆吾之中,说不定,参加天女宴席的人当中,便有一人为她所化,虽然不知dào

她要做什么,既然你已露出狐狸尾巴,便休怪姐姐不客气了!”

姬峘假装一阵恍然道:“原来你便是那狐妖…不,狐仙一族!”

抓到了线索,这狐妖也自是心情大好,不加掩饰的把狐耳现了出来,道:“本宫青狐,乃巫山青丘之国靛蓝宫宫主,能见到本宫的法身,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分!”

只见她话音刚落,化作一只半人高的六尾青狐之后,又缓缓化为人形,化作了孜儿的模样。

孜儿此时也将脸上的伪装卸了下来,虽清丽脱俗,可也掩饰不住那股俏皮的模样,而这青狐所化作的“孜儿”竟然连神态都一模一样,这不得不让姬峘感到叹服。

“老师,你可不要做得太过火哦,不然,孜儿可不好在清楼呆下去了。”她又恢复了往常俏皮的模样,这两人方才居然只是在演戏。

*

张宝三此刻很是焦急,因为他在清楼里看到他的娘亲了。

在清楼大堂内正要往二楼去时,他无意间回头一看,却是看到一位与自己娘亲很像的女子,额头上那月牙状的伤疤,九成是他一直以来寻找的娘亲不错。

他拨开人群极力寻找,却不见了她的身影,张宝三只得迅速跑上二楼,在二楼的的楼台处极目往下探视,试图在一楼那密麻的人群中找到他熟悉的身影。

二层是清楼的雅阁,价钱要比一层要贵上一倍有余,平常时是少有人上来的,这里也是清楼招待贵客的地方,只是这二层自昨天开始,楼座便已被订满,此时二楼的回廊之间行人络绎不绝,有的人更是自清晨便来到这清楼之中,坐在阁间里聊圣品茶,等待着天女的到来。

二层的中央,是整座清楼祭塔唯一中空的地方,这里也是清楼中最大的姬台,在清楼的执事看来,在这里招待天女,是再合适不过了。

张宝三徒劳的四处寻找着,却是再已看不到那个身影。

三层的一处隐秘的房间,绛紫正靠在窗户之旁,望着楼下的人群。

一位执事上前道:“掌柜大人,清楼城各处要点已布防完毕。”

绛红在一旁一边抚摸着一只白鼬,一边道:“不过是天女的一场私宴而已,娘亲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绛紫沉吟道:“几日前,白卜大人传来秘信,那股势力已潜入昆吾,此刻,想必已聚集在清楼城中。”

绛红惊愕道:“您是说多月前在远郊遇上的那焱龙一伙人?”

“还有多日前在回娘古道旁意图袭杀天女的那群魔物,那两只狼妖可有什么异动?”

那执事道:“回禀掌柜大人,他们这几日一直在昆吾中游玩,去的都是昆吾中的名胜古迹,也未见他们有可疑动向。”

绛紫道:“嗯,想来太白那小子说得不错,狼妖确是被胁迫的,不过令我在意的是,他们为何选择天女在城中的时候潜入昆吾,若是要动手,等天女出行前往朝歌的一路上有的是机会……”

此时,楼下一阵骚动,聚集在清楼门前大堂的人群纷纷让开一条道来,天女和白子期一行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到了清楼。

天女之名,在北国各方来说,或许是仅闻其名,但是在南部各部族来说,却是几百年传承下来的象征,不少方国氏族都曾受其恩惠。在九夷之中,具有超然的地位,便连九夷十二长老也不能限制其行为,在东夷战乱时期,当时的时任天女便曾到东夷敌对部族中为其族人渡水解旱,而当时的东夷族主则丝毫拿她没有办法。

所以天女每到一处,都会有许多慕名而来的人前来瞻仰,八虞氏族在近百年前也曾为当时天女所救,八虞氏大长老甚至与那时的天女还曾有过一面之缘,此时看着这可以当他曾孙女的小天女,却是不由得忆起当年那举族逃亡的日子来,不禁潸然泪下。

与在场的许数人不同,姬峘可没受过天女的什么恩惠,对天女的认识,在遇见天女之前,不过是在书卷之中看过的故事而已,他更关心的是此时现在自己的状况。

他虽已过那束发之年(15岁),但可从未遵循过这等古礼,被孜儿一阵“精心”打扮之后,想有多别扭便有多别扭,原本的那乱糟糟的头发被孜儿用发绳高高束了起来,头皮被扯得直到现在还有些许阵痛。还有那束腰,勒得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现在说起话来是斯文许多,那看似华贵得让人眼花缭乱的绸缎外衣,直压得他这小身板不住的想往下垂。

更为可恶的是,孜儿还特意叮咛青狐,若是不想在人群中露馅,姬峘的言行举止非常重yào

,让青狐特意盯着他的举动,行要昂首,走要挺胸,男子要有一股轩昂之气才可吸引女性,说不定这便能将那不知化作谁人的小狐狸给引过来。

而那青狐似乎也是不谙这人间之事,不但信了,而且还十分认真的提醒姬峘,若是有一点不对,小心他的小命。

他已经可以想到胡英姿和张宝三看到他时的神情了。

不过,当孜儿将他领着来到二楼的姬台边上时,那胡英姿却自顾和乾儿说着话,完全未注意到他的到来,若是在平日,这眼尖的小娘子定然在大老远便已经叫住他了。

这青狐扮作的孜儿也是惟妙惟肖,连性情都模仿得九成九,却见她一蹦一跳的走到胡英姿跟前,嬉笑道:“小英姿,你猜猜这位是谁?”

胡英姿看了姬峘半天,道:“这位公子是……”

姬峘苦笑道:“小娘子…这声‘公子’,小爷可消受不起呀。”

胡英姿差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啊!是姬峘!你怎么打扮做这样…如此的…如此的器宇不凡…噗哈哈……”

乾儿也在一旁笑道:“想不到你穿上衣袍,却也是有模有样的啊,哈哈哈。”

见惯了姬峘平时那不修边幅的穿着,乾儿和胡英姿笑的是前俯后仰,站在木栏边上的张宝三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不时往楼下窥探。

第七十五章 天女宴席

清楼的整个二层,是以祭塔中央的姬台为中心,向四周作扩散分布,如迷宫般的回廊,将一间间贵宾楼座巧妙的连在了一起,若是没有小厮的指引,第一次来到这的人要找到地方,可得费上好一股劲才可。这里,可以说是整座清楼的焦点,是清楼作大场面舞戏的地方。二层和三层的楼座,均能透过座厢外的窗,看到姬台上的表演,甚至是在一楼,也能通过挂靠在各处的万象仪实时的观看。

天女本想只在清楼定上一间楼座雅间,将天狗帮的这几人一同叫来密会,一来感谢他们在危难之时施以援手的救助之恩,二来还想从他们嘴上套出有关那日意图袭击自己的那股势力的情报,当然,前者是姝女本人的意愿,而后者则是白子期的想法。

殊不知那掌柜绛紫听闻之后,却是大摇其头,将目前的境况告sù

了她,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姝女虽不惧绛紫那惑心之术,但看这绛紫如此热情,而且还将情报慷慨奉献,却也不好推却,便将此宴交予清楼来布置。

清楼搜集情报的速度自是不俗,不过扩散消息更是自有一套,让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最先得到的消息,而且还让他们忍不住要将这消息告sù

给自己身边的好友,便是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日的时间,整个昆吾都知dào

了。

原本打算的密会,便变作了清楼的盛会……

姝女再单纯,见到这等阵势,再笨也知dào

自己被那绛紫“利用”了,早听说此女子行事唯利是图,对自己没好处的事,坚决不做,那几日的慷慨,原是为今日之会下的饵……

姝女走上那通往二楼的云梯,无奈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白子期。

他苦笑道:“娘娘,大长老在出行前曾叮咛,到了昆吾万不要与绛紫此人打交道,想不到我们还是羊入虎口……”

白子期自那一日一场恶战之后,身体还未恢复,便连笑一笑也是十分勉强,即使如此,他还是跟着姝女来了。

姝女听到白子期‘羊入虎口’这词,便笑道:“嘻!咱家倒要看看,这只母老虎如何来吃我这只小肥羊的!”

白子期叹了一口气,这淘气的小天女,又在胡乱使用自称了。

与他们一齐走上云梯的,还有另外两人,一人背头长辫,作平民装束,一人身披素袍,银发红瞳,不似中原之人。白子期上前问道:“两位是……”

那笑脸依然的人便是太白,上前回礼道:“这位是月曦,我叫太白,见过天女娘娘。”

姝女也依着商礼福了一下身子,道:“多谢各位日前救助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白子期却是直接问道:“据清楼楼主绛紫所言,太白兄曾是他们的同僚?你可知dào

幕后指使的人是谁?”

太白道:“救你们并非是我们的本意,只是,我们正好要找他们的麻烦而已。”

白子期道:“噢?你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

云梯很快便将他们带到了二楼的姬台之前,太白跟着月曦走出云梯,回头道:“很快,你们便会知dào

的。”

宴会中自然少不了舞蹈,如天女宴席这般盛大的宴会更是如此,此时,在姬台之上,近百位乐人已经就位,数十位舞姬纷纷迈着舞步向着天女这边款款行来。

乐声奏起,鼓声和着石磬之音,这是传自伏羲氏的乐舞《凤来》,也是南国民间流行甚广的乐舞,姝女自然不会不识。

却见她熙然一笑,将身上裹着的斗篷拉下,便如一株绽开的百合,在舞姬们的簇拥下走上姬台。

《凤来》之舞,传说是五帝时期,伏羲氏为荡清天下作恶的魔物所作的祭祀之舞,真zhèng

的《凤来》早已失传,此时民间所传的《凤来》之舞,则是后人为纪念伏羲氏功德所作的舞蹈。

姝女的一舞《凤来》,虽未使用道法,但作为以乐舞施用道术的天女一脉,即使是普通舞蹈,也是精彩非凡,全然不懂舞术的姬峘等人,也是看得赏心悦目。

作为天女本来要款待的宾客,天狗帮一行自然是安排在离姬台最近的楼座之中,同在席间的,还有绛红及刘弦、孜儿、刘宝、刘胜仪及天女一行中的人。

裹着一件火红狐领衣袍的绛红是今日天女宴席的司礼,她走到胡英姿的边上,悄声笑道:“小英姿,准bèi

好了吗?这天女《凤来》开场后,可是由你来上阵与天女斗舞的哦。”

胡英姿道:“咦?当初不是说好,是由我和绛红姐姐你来上台斗舞吗?这…这……”

绛红道:“事情有变,我娘…大掌柜今日有别的事情,不能来主持这宴会,便将这司礼之事交由我来啦,小英姿,听说你已尽得你娘亲的真传,我可是十分期待的哦。”

胡英姿连忙摇头摆手道:“不行的,不行的,我从未在大庭广众下演舞,这…要我上台演舞,已是很勉强了,与天女斗舞…这万万不可…你看,清楼还有这么多舞术很好的姐妹,便连那天女祭典上的妺喜居士,也比我要合适,我不行的……”

尽管胡英姿百般推却,绛红还是不依不挠道:“我的姐妹们虽然尽都在清楼城中,但她们却都是各有要职,本来我们是想请洛瑛居士前来助阵的,不过她在道门中有要事相缠,便为我们推荐了妺喜居士此人,据传她可是罕有的上清道仕哦,今晚的压轴戏也是她。而且,此事是我娘决定的,这还是当日你也答yīng

了的事情,若是让我娘不高兴了,你知dào

后果的吧?”

胡英姿嘟着嘴道:“我…我去就是了嘛。”

坐在一旁的刘弦也道:“小英姿,别害pà

,我也来上阵为你鼓气,这斗舞一事,可没说不许旁人相帮的吧?”

绛红眉毛一扬,道:“那是再好不过,我还担心小英姿会出纰漏呢,输了倒不要紧,这只是一次演舞,只要精彩就好。”

南国各族民间不但尚武,而且也十分好舞,斗舞便是自武斗繁衍而来。与武斗兵戈相交,拳脚相向不同,斗舞要来得文雅一些,但是规则也更是繁杂,斗舞要求双方要对古往今来的各种舞技都十分熟悉,起舞时,也仅限于手脚相碰。胡英姿自小便在她娘亲教导下学舞,斗舞一事自然知dào

,而且与绛红日前也曾做过习练,连大掌柜都说她看起来不像是初学者。

此时清楼当中欢声擂动,天女的《凤来》接近了尾声,数十名乐力士奋力敲动着大兽鼓,在姬台中心天女的带动下,整个清楼的人都跟随她律动起来。

《凤来》之舞,经过开段的祥和生活、中段的凄然之后,终于迎来了最后令人热血沸腾的反击时刻,摇弋的烛光,还有那耀眼的萤石灯,天女仿佛化作那落凡的白凤,带领着备受苦难的大众们敲响了战斗的鼓声。

便连姬峘,也忍不住跟随节奏动了起来,而胡英姿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潮,起身走到楼座外的望台之上,跟着望台下欢呼的人群一齐舞动,远近的楼座望台之上,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场盛宴当中。

趁着众人的不注意,月狐挤到姬峘的身边,悄声笑道:“嘻!你这身衣袍不错呀,想不到你好好打扮一下,却也是别有味道的嘛。”

姬峘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化作孜儿的青狐,道:“先别说这个,那儿有位你的同族要来找你麻烦,可不要被她发xiàn

了。”

月狐顺着他的眼光探头一看,随即笑道:“是她呀,竟然追着我追到这来了,不用管她,你不说,她是不会发xiàn

我的,便算发xiàn

了,她也别想轻易抓住狐家,嘻嘻!”

姬峘道:“咦!莫非你很厉害?我看这青狐力qì

大得很,一只手便把小爷拎起来了,而且手脚相当快,可不是好惹的主。”

月狐笑道:“狐家当然很厉害,哼!谁说要和她打架了,自然是用脑子啦,脑子。”

傍晚时分,天女的《凤来》结束后,一队队的小二小厮自东厨鱼贯而出,将一盘盘美味佳肴端到客人的饭桌上,一坛坛美酒自酒窖中提出送到宾客嘴边。人们随着天女狂欢了一阵,正是肚中饥饿,余兴未了之时,美酒加上美味便像是锦上添花,一时间清楼上下,是觥筹交错,笑声连连,一旁杂耍的小厮不时赢得众人的喝彩,好不热闹。

姬峘哪时见过如此大的阵仗,不说那美酒,便是这满桌的各色菜式也是让姬峘大开眼界,清楼与昆吾其余酒家不同,菜式的材料大多是野味。这也是得力于清楼的猎手们除了接签解签之余,还将猎取的野味卖与清楼之故,毕竟行签有难度,有时一月也解不了一行签,而打猎便渐渐成了猎手们补贴家用的余业。

姬峘自小便在山林中长大,对山中野兽猎物自然十分熟悉,也算是半个猎人,当然,与落石之地那号称“一只眼,猎遍天下之物”的屠户是及不上,不过这满桌的佳肴每一道菜的原料是取自哪里,他却是能娓娓道来,与那一旁候着的小二一印证,居然是猜对了六成。

听那小二所言,一只野鸡的鸡腿也有数十种做法,而那野鸡蛋可以做的菜式更是达近百种,这让姬峘咋舌不已,在树上的野鸡巢中掏到野鸡蛋,姬峘一向都是直接打破蛋壳生喝的……

一旁的胡英姿听得有趣,便也笑道:“以前我便跟你说过了吧,你没吃过的好吃的东西,还多着呢。”

姝女端着一个酒杯自楼座一头走到众人面前,道:“多日前各位的相救之恩,小女子在此谢过了,以茶代酒,来敬各位一杯。”

众人纷纷离座,答谢天女的敬酒,只有月曦一动不动,只是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姝女也是不以为意,拉起一旁的胡英姿道:“胡英姿,你便是一会与我斗舞的胡英姿吧?而且……”

姝女在胡英姿的耳边低语道:“那一日,回娘道旁,那股岚风,便是你施的道法?”

胡英姿从未如此的贴近过天女,而且这小天女虽看起来年纪比她要小,不过举手投足间均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气,此时突然变得如此亲近,让她紧张得手脚僵硬,道:“是…是的。”

得到确认之后,姝女绕着胡英姿缓缓踱步了一圈,胡英姿不知dào

她要做什么,只得紧张的呆呆站在那儿,任她摆布。

“原来如此,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我们来斗法吧,以舞斗法,如何?你比我大,我便叫你一声英姿姐姐了。”

胡英姿忙道:“这…这如何使得,斗舞我已不是您的对手,这斗法……”

姝女道:“斗舞与斗法,实是殊俗同归,风岚之术,已是失传很久,好不容易见到了,不拆解一下,实是难消我技痒之心,你放心,风岚之术可不是寻常道仕都能学会的术法,即使是我也不能,不是每个人都有英姿姐姐这种天资的哦,你来施法,我来破法,如何?”

对胡英姿来说,经lì

了那次冰岚风暴之后,这风岚之术她已不敢轻易施起,更何况在这如此多人的地方,只要一个不小心控zhì

不住,那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的绛红插声道:“小英姿,你在犹豫什么呀,与天女切磋斗法的机会,许多道仕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呢,难不成还怕你那什么风岚之术把我们这清楼拆了不成?别忘了,这可是当年国师亲自督造的祭塔哦,此处的姬台,正是祭塔的阵眼之处,天雷都劈不倒,更别提你那小小的术法了。”

胡英姿还待犹豫,绛红便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不要忘了,你和我娘之间的约定,我娘,可是最不喜人不遵守约定的哟。”

胡英姿虽思考时有些犹犹豫豫,却是一旦决定了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人,对道法的理解,需yào

在不断的施法与破法之中体悟,与天女斗法,那是难得的机会,这身令人脸红的舞女装虽令她大感不适,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想到这,胡英姿眼神一定,道:“那便请天女妹妹多多指教了。”

姝女笑道:“我叫姝女,这样叫我便好啦。”

作为司礼的绛红,自然十分懂得把握宴会的气氛,清楼在座的人们正酒过三巡,吃得有些兴味索然之时,她便款款走上姬台,那姬台顶上四周的萤石灯随之暗了下来。

整个清楼,仿佛只有这火红的女子,在姬台中央静静的燃烧着。

在场的人们都随着萤石灯的熄灭纷纷安静下来,当中有不少人都是清楼的常客,清楼十二蝶的演舞,可是只有重yào

的祭典才能看到的,而且,作为清楼最美的女子——绛红,已经有两年没有在清楼的姬台上出现过了,昆吾中,相邻的南巢重城,甚至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都城朝歌,绛红这火舞之巫女的名号甚至要比她的娘亲更要响亮,宾客们都屏息期待着。

随着绛红的双手律动,姬台边上的四十九根柱子上纷纷燃起熊熊的火焰,整个清楼瞬时为之一亮。

再定眼一看时,绛红的身影已消失在姬台中央,取而代之的是一青一白的两道身影。

“那是斗舞!”

“是天女的斗舞,不是火巫女的演舞。”

“咦,那不是施法将祁少爷家奴救起来的小娘娘吗?”

“她是谁?竟然能与天女上台斗舞?”

看到姬台上二女的阵势,清楼上下的人们纷纷沸腾起来。

“隆……隆隆”

姬台旁数十面兽皮大鼓同时震起,胡英姿和天女踩着同样的节奏,不同的步法开始舞动起来,同时,姬台四周的火柱猛然间一荡。

风,起了。

第七十六章 妺喜?魅

虽说这祭塔是处于地脉之结点之上,在此施用道术有事半功倍之效,但才不到十步,便已与场中磁气产生共鸣,这胡英姿,果然是那罕有的阴极之躯。

姝女一边舞动一边念想,道仕间的斗法,抢先掌控场中磁气是为得先机,她失了先机,场中的磁气已被胡英姿那舞动的身姿搅动起来,一股岚风正顺着卷动的磁气缓缓成型。

在远古的时代,人们便已认识到天地间充斥着一种气,不是一呼一吸间的空气,而是一种看不见,听不到,嗅不清,触不明却无处不在影响着世间万物的神mì

之气,如磁石之阴阳相吸相斥一般,如果万物为阳,那这种气,便为阴。天上的风云涌动,地下的熔石流动,海里的潮起潮落,万物生灵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无时不刻的受着它的影响。只有少数天生灵觉的人才能感到它的存zài

,它自恒古以来,便自按着自然之律流动,便如水往低流,火往高窜一样,不受人力所制,修道者们便将这种气称之为磁气。

几千年来,无数的修道者前赴后继不断摸索,对这磁气的特性及流动规律越来越了解,使得操控天地万物之气息成为了可能。

“巫道为逆天之举,不可强求。”此为《巫本》中的卷首语,意为道术是改变天地自然运转规律之举,用得好,可为万民造福,若强自改变天地间磁气运行之脉,便会遭来毁天灭地的灾难。

这些逆行天地之道的危险道术被道门视为禁术,寻常道仕可是接触不到的,天女一脉的降灵术、胡英姿施用的岚之术便属于禁术。

岚之术的出处已不可考,真zhèng

知dào

岚之术的道仕更是稀少,便连自认精通巫道的绛红也从未听过岚之术这种道术。

在胡英姿的舞动之下,一卷岚风随着她的身姿成型,向着姝女卷去,以胡英姿之能,在斗法中仓促之间,也仅是能施法生成一卷岚风。

但这岚风铺一成型,便加速向姝女卷去。

对慢了一步的姝女来说,她刚刚与这姬台上的磁气产生共鸣,还未来得及用出一个术法,那股岚风已然向着自己卷来,她只得远离胡英姿来躲过这岚风。

每位道仕施术控术都有一个方域,方域的大小与道觉息息相关,一旦超出这个方域,术法便会不受控zhì

,大多数术法则会自行消散,但某些禁术则会产生不可预料的后果。

这股用岚之术形成的岚风,姝女满以为已经远离胡英姿三丈,脱出了她的方域,这股形如风卷的小卷风应该自行消散才是,未想到这小卷风竟越刮越烈,竟“涡涡涡”直往她身上卷来,看这势头,与那道门御风术的风卷完全不一样。

道门御风术的风卷是道仕修习《巫本》第一个习练的基本术法,简单,容易施术成功,对人也不会造成伤害,只是被风卷刮中的人身周磁气会紊乱,暂时会使不出术法来,但看胡英姿施起的这股小风这势头,若是被卷上,可不是使不出术法这么简单了。

姝女自懂事起便随族中长老修习巫术巫法,她虽无胡英姿这等天资,但凭着她多年对术法的领悟,与这卷岚风周旋几圈之后,却是让她找出了破法的窍门,几圈之间,便已将这卷岚风破去。

胡英姿施起的第二卷岚风也已然成型,向她疾卷而来。

没有法器道袍的增持,胡英姿仅能施展出岚风这种术法而已,一旦被姝女找到破法的窍门,便会落于下风。

果不其然,第二卷岚风也被姝女以巧力破去,此时,姝女的方域已然成型,只见她长袖一挥,带出长长的两条缎带,笑道:“风来!”

便见那缎带随风飘舞,如两条雪蛇,直向胡英姿处蜿蜒盘旋而去。

胡英姿一看这两条缎带来势不善,待一卷岚风成型,便双脚一错,足下生风,往一侧飘然而去。

姬台下的众人只看到火光下二女互相舞动追逐着,不时腾空而起,又不时隐没于火光之后,便像是两只一青一白的蝴蝶在火丛中互相追逐,当中之惊险,让人群连连爆出了阵阵喝彩声。

胡英姿虽天资卓卓,但修习巫术时日尚浅,即使是有这岚之术在身,却还是被姝女扳回了局面,百步之后,她施起的风岚还未成型,便已被姝女破去,眼看便要输了。

一声悠长的笛声适时响起,胡英姿只觉身周紊乱的气息一整,姝女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为之一清,这是刘弦救场来了。

本来两位道仕间的斗法,是不容许第三人插足的,只是胡英姿与姝女实力过于悬殊,姝女才默认了刘弦所为。

刘弦看得出,胡英姿虽能施用道术,但对道法的施法技巧却是一窍不通,他以音律为引,指导着胡英姿用自己的道术来防御姝女的攻势。

而胡英姿也学乖了,在刘弦的引导下,将岚风控zhì

在身周,或防或攻,渐渐与姝女形成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楼座外的靠栏上站满了人,这斗舞之精彩,连站在角落耍技的小厮也停下手中的活儿驻足观看,喝彩声时起彼伏。

离姬台最近的贵宾楼座处,却是反常的十分安静。

楼座中,只有一个声音,那是三齿木屐踩踏在柳木地板上的声音。

“噔…噔……”

“噔…噔……”

只有一个紫色的身影在动,便如风中摇摆的鸢尾花,说不出的媚,也是说不出的魅。

待那如柳枝一般的身子转过身来,姬峘却是十分的诧异。

虽然只见过一面,姬峘却是记得,她赫然便是在天女祭典上几位摆阵的道仕之一。

一旁的绛红愠怒道:“妺喜居士…这里可是清楼…你…想要干什么!”

绛红感觉到了身周的磁气如一条条钢丝一般缠遍了全身,而整个楼座中的人均是一动不动。

所有的人,都被一股不知名的术法缠住了。

妺喜嬉笑了一声,一挥袖,三个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显然是这三人中的主人,斗篷帽檐之上,纹着一圈圈神mì

的暗金色花纹,而斗篷的背后,也用暗红的金丝绣出了一个神mì

的符号。

在他的身后,魔祝·恐离正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着神mì

的咒法,而另一人,赫然便是两月前在夏台郡城官道上试图截杀林逸冰一行的血纹黑装男子。

听那身着斗篷的男子道:“清楼,也不过如此,魅娘,你方觉醒不久,不宜施法过长,这些人,便交由血杀来处理吧。”

“慢着,你要抓那小子,本座可不管,可是呢,我也有一段未了的情缘在此处,不亲自解决了,心里不畅快,对这身子可是不好,你说是不是?张宝三我儿。”妺喜不无戏谑的道。

张宝三站起来,颤声道:“娘亲…你……你不是我娘亲!”

“哦?十年朝夕,不过一别几月,你便把我忘了?你果然还是那人的儿子,一样的负心薄幸,一样的忘恩负义,瞧瞧你这脸,你这眼睛,多像。看到我额前的这道伤痕了吗?他想让我忘了他,他想让我为他照顾他和那贱人的儿子!哼!你说的不错,我不是你的娘亲,相反,她已经被我封印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这么多年,也不知dào

是否还活着。”话刚说完,便见她尖声大笑起来。

那身着斗篷的男子道:“魅娘……”

此时站在楼座中央的紫色女子,身是妺喜,可这神情举止乃至灵魂似乎已不是几月前在落石之地的妺喜了。

妺喜·魅见她的笑声被打断,不快的道:“哼!你虽助本座觉醒,但还轮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还是尽早解决你这兄弟吧,夏时令。”

“你…”

说着,便见妺喜·魅单手一抓,姬峘便凌空飞到她的手里,在姬峘的头上一拍。

姬峘只感一阵眩晕,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那头戴斗篷的男子愠怒道:“魅娘,我们说好互相合zuò

,互不干涉,你……”

妺喜·魅媚然一笑道:“小子,难得你们兄弟会面,没有一点感人的场面如何了得?”

她单手快速结了十几道法印,一指点上姬峘的头顶。

绛红只感到一瞬间,楼座内的磁气仿佛一下子都涌向姬峘额顶之神庭中,惊道:“启魂之术!你怎会这等逆天禁术!”

“哼!这老天无眼,本座逆它又如何?”

口中不停,但见她五指张如爪,姬峘的身躯在她爪下竟如陀螺般转了起来。

夏时令正要上前阻止,却发觉被一股无形的墙给挡在了几步之外。

“别急,本座这便让你们这对冤家兄弟会面。”妺喜·魅又是一串尖声大笑。

张宝三看着妺喜·魅,如何也想不到,他一心寻找的娘亲,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启魂之术,过去只有大夏朝的青龙国祭才可掌握的禁术,在商灭夏之后,这术更是成了禁术中的禁术,只因此术是操纵人之命魂的术法,是祝法中的至高之术,传说这种术法修到极处,甚至不但可移魂换体,更是有逆天改命之能。

姬峘只感到一股冰冷的黑暗之流自心底流出,淹过了他的身体,没过了他的头顶,渐渐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二十年了,你还对当年的仇恨念念不忘,时令我兄。”

原本已瘫坐在地上的姬峘缓缓的站了起来,嘴里吐出的字,如一颗颗冰块落到地上,令人不寒而栗。

“若不是你当年的背叛,父亲又如何会深陷敌阵,我母亲也不会力战而亡,当年父亲如此信任你,甚至不惜将血裔传与你,你……”

夏时令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起来。

姬峘从桌边拿起一支筷子,一边把玩一边道:“时令我兄,一别多年,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那人,哦,应该说是父亲,之所以将血裔传与我身,想必还是有道理的。”

夏时令大笑道:“当年,你是如此风光,武艺,术法远在我之上,年纪轻轻已是统领近百鬼卜的‘头颅’,父亲的衣钵迟早都会传与你身,可现在如何,不得不藏于这小孩身体里,苟活以度日,这便是背叛者的下场!”

“看来你已将我的血裔渡入你身,若是不然,那焱龙也不会听你号令。我那副躯壳,想必已不存zài

了,哼!不要以为你得了血裔,便能将我如何,这贼老天也奈何不了我,更何况是你!”

话音刚落,姬峘已一闪而没,下一刻,一支筷子已点至夏时令的喉间。

“挡”的一声,眼前头戴斗篷的夏时令已换了个人。

姬峘一击不成,又退回原处。

“恩?血杀,二十年未见,你的卜技又精进不少。”

“过奖,九十八位师兄师姐性命之仇要在你身上着落,血杀不敢忘,日日修习卜技,便为这一日。”

“哈哈哈,只可惜,天魄三十六印,你只学会了残缺不全的九印,就凭你们四人,想要杀我,还差了一点。”

言罢,姬峘突然双手连续结印,双指紧合,点中眉心,口中喝道:“魔印·天眼,开!”

姬峘眼中瞳孔由黑瞬间转白,瞳白由白转黑,天地间似乎只剩灰白两色。

“不好!魅姬,快助我拿下此子,九印一成,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嗡”的一声,血杀手中一震,一双奇形匕首出现在他手中,当胸便朝姬峘刺去。

姬峘冷笑了一声,脚下一动,便已挪至血杀身后。

“婢奴生的贱种,也敢在本座眼下造次,还不快快伏诛!”妺喜·魅单手一张,五指成爪,一只水缸大的紫色鬼爪便朝姬峘抓来。

“魁印·天罡,破!”

姬峘周身空气突然一震,衣袍无风自鼓,本已凌空抓来的鬼爪竟被震散,距离最近的血杀也被这罡气震得倒飞而去。

“哈!”血杀大喝一声,周身血纹红光暴涨,身后空气突然一声爆响,以更快的速度又朝姬峘处袭来。

“鬼印·七步,疾!”

血杀一匕刺空,只刺中姬峘的残影,暗叫不好,这天魄三十六印实有四印,每印九式,每一式都自有其功用,这鬼印·七步为瞬移之技,无论敌人有多远,只要在目视范围内,七步间便能到达敌人身边死角之处,要赶快救援少主。

情急之中,血杀也施展鬼印·七步,朝夏时令一方移步而去。

又听“铛”的一声,仅是电光火石之间,血杀后来先到,为夏时令挡过了姬峘的一记刺杀。

血杀虽身着魔装,卜技施展要比姬峘快一筹,但他却算漏一步,鬼印·七步是实实在在的七步,姬峘刺杀夏时令只用了三步,剩下四步却出乎意料朝妺喜·魅处袭杀而去。

便在血杀为夏时令挡下一记的同时,姬峘的身影已掠至妺喜·魅的左侧死角,十指结印,直向她的后心轰去。

“法印·九阳,散!”

“不知天高地厚,拿命来吧!”

血杀变色道:“不可!魅姬,快躲开这一掌!”。

第七十七章 姬峘之命

妺喜?魅的五爪绕着浓浓的黑气,已掠至姬峘的头顶,却感到自己背后一热,犹如有万千道火线自后心处顺着经脉蔓延至全身。

夏时令这时才反应过来,却已看着妺喜?魅口中吐出一团火焰,须臾间便由内而外燃成灰烬,那身紫衣也不例外,便连那双三齿木屐竟也齐齐熔成了两块铜疙瘩。

这四式似是耗尽了姬峘全身的力qì

,瘫坐在地上,道:“若是身体还在,这四印一毕,你们焉有命在,哼!”

夏时令的兜帽已被罡气吹落,原本十分俊美的脸此时被怒气扭曲得十分狰狞,道:“你…你…魅姬是我十年来找遍大商九州十地才寻到,又废了一尊法器十个祝师的性命才将她唤醒,你…你竟敢杀了她,血杀!将这小子抓起来,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莫非你还要留下此子的性命?别忘了,他流着姬氏一族的血,是那个女人的儿子,留下他,后患无穷。”楼座的角落边,原本静自不动的一排侍女中,一个女子走了出来,缓缓道。

“以这小孩的身体之能,能破去我的一纸式神,天魄三十六印,不愧为上清至法之一。”

姬峘瞳孔一缩,道:“能瞒过我这天眼的术法,世上寥寥,天师道护教上法《十三式神图经》,竟然落到了你手里。”

夏时令看到妺喜?魅居然还活着,便也收起怒气,道:“我就知dào

,魅娘你不会就这么死了的,可是,杀了此子,他的魂可就没了,这世上只有他知dào

余下魔尊的下落……”

那身着侍女衣服的妺喜?魅哼道:“世上有谁能杀得了我?当年若非是那负心薄幸之人的背叛,我又怎会被封在这女人的灵魂中如此之久,本座自有办法将他的魂儿摄出来。”

姬峘挣扎着爬到墙边,靠着墙坐了起来,道:“几百年前的天师鬼道,可是与上清道教齐名的魔道之一,夺人魂,炼人魄,斩人肢,祭人儡,其道祖天师道人更是因这《十三式神图经》成名,传言百年前与上清道罗山一战中,天师道人张角陵被二十名青龙国祭,三名上清上师,一名紫金龙国祭的围攻下,才身陨罗山千步崖,《十三式神图经》和《太上魂转图经》从此不知所踪,天师道也土崩瓦解,你如此肆无忌惮,那启魂上法《太上魂转图经》想必也已落你手…”

“不错,张角陵那老鬼,本座救了他,他还要算计老娘,哼!《太上魂转图经》不过是修命魂之术,下乘之法,今日用在你的身上,正是大好。”说完,妺喜?魅又是一声尖笑。

张宝三突然从一旁窜出来,抱着妺喜?魅,哭道:“娘!你快醒醒,这十年养育,我又怎会忘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快醒醒呀!”

妺喜?魅身形一顿,单手抓起张宝三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道:“宝三我儿,你可知dào

,你的父亲,他,是怎么死的?”

张宝三身子一颤,他自懂事以来,便跟着她流浪,那时,时而疯癫时而正常的妺喜,记忆只停留在十八九岁之时,白日里躲在黑暗之处,絮絮叨叨总说有人要杀她,而到了夜里,却又如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般,跟他说着王宫中的人人事事,有时抚琴自语,有时又随风而舞,照顾他像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张宝三总以为她便是他的娘亲,但看到别的孩子,被欺负了总会有一个五大三粗的爹出来为他们撑腰,有一个父亲,一直是他儿时的梦想。

“你父张道天,便是被这妺喜害死的,天意弄人,也不过如此。”妺喜?魅又是几声刺耳的笑声。

张宝三听了妺喜这一席话,脑中“嗡”的一下,双鼻血流如注,竟晕了过去。

姬峘道:“张道天,大夏朝最惊才艳艳的紫金龙国祭,当年,履癸颁下肃清上清道徒密令:取下上清道主首级之人,赐内服臣位,赤金一千,封地千顷。不过半月,他便提着上清第十八代道主玄极道人的头颅,直登帝丘天陵山峰顶离宫之上,如入无人之境,只是,他的来历,当年玄极道人是如何身陨他手的,我却是如何也查不到,想不到,他居然还有血脉留下。”

妺喜?魅嬉笑了一声,两眼迷离,憧憬道:“道天这色胆包天的坏人,连王后雒元妃也不放过,那一日,他在离宫见履癸之后,回来便跟我说,他要将那两位美人收至袍下,一位是王妃雒元,一位便是这妺喜……我说‘你呀,都有我了,还去招惹别的美人,大家都说她们两个是天下无双的美人,可是,你说说,她们有我美么?’他却抱着我,不无正经的说‘在这红罗帐下,自然是魅姬你最美了。’嘻嘻……”

姬峘道:“雒元妃向来是不拘言笑,冷如冰霜,不但把履癸三千离宫妃嫔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还利用昔日曾为上清道教上师之便,将一大部分亲王的祭师祝仕巫者拉拢了过来,创立了火凤近卫。若非有她,即使玄极道人身陨张道天之手,上清道教千年传承,也不会在短短几年间便被连根拔起,说是夏王履癸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张道天再貌比天人,才通天地,雒元妃决不会为他背叛王的。”

妺喜?魅听罢大笑,道:“你曾为枢密司三席之一,掌外服各诸侯监察秘情之责,自然不知内宫之事,夏王履癸,最宠的可不是那外能慑百臣,内能服千嫔,出身高贵的雒元妃,而恰恰是我这掳自岷山的女奴妺喜。天陵山后的倾宫,还有那神鹿湖畔的瑶台,都是履癸为讨她欢心而建。而那雒元妃,形似有德,却是不到一月便成了道天的袍下之泽,哼!若不是这妺喜和那贱人,我的爱郎道天也不会死得那么惨,呜呜呜…”

姬峘见已她逐渐理智已失,又哭又笑,还欲再作引导,却见张宝三缓缓醒过来,抓着妺喜?魅的衣袍,语声虚弱,道:“娘…我的娘亲在哪里……”

夏时令张眼一望,天女与胡英姿的斗舞已近尾声,那清楼中最难缠的大掌柜绛紫已被思尽引走,此时,只怕已被她发xiàn

这是个圈套,他此次潜入大商昆吾腹地,带的人手不多,若被清楼其余人发xiàn

,脱身可是不易,便道:“魅娘,此地不可久搁,请速速了结此事。”

妺喜?魅道:“哼!虽不知当年是谁把你的灵魂封入这小孩的体内,既然你不肯道出魔尊的下落,我便将你抓回去,慢慢拷问。”

言罢,便见她单手一张,将姬峘吸至跟前,与张宝三头顶头相向而立。

随着妺喜?魅口中吐出一个古怪的音字,姬峘与张宝三自觉身子已不受自己所控zhì

,各自盘腿而坐,双手结印。

姬峘虽身体四肢已不受自己所控zhì

,但五觉犹在,还能说话,只听他说道:“哼!当年我曾受鬼方所虏,连鬼方之王座下的大国师也未从我口中套出只言半语,你们将我的灵魂摄去,又能如何?”

夏时令道:“这便不用你操心,当年父亲如何处置叛徒的,想必你再清楚明白不过,你要是乖乖的将魔尊下落交代出来,说不定我便念在昔日情分上,让你死个痛快,否则,哼!”

妺喜?魅口中接连吐出几个音字之后,姬峘与张宝三很快便沉沉的睡去,脸上均露出痛苦之色,好似是在做着一场噩梦一般。

她口中吐出的魔音好似能穿透灵魂,每一个音字都像是她在耳边喃喃低语,不一会,场中的众人均渐渐觉得睡意渐浓,东倒西歪的倒下了一大片。

太白对启魂之术也略有所闻,这种术法直接作用的是人身上最神mì

的穴窍——中枢窍,练武之人均知dào

,人体有上百个穴窍,武术但凡练到武仕的境界,筋肉、皮膜和力qì

练至极限,便难再升到另一个层次,这时便要开始练窍,各家均有练窍之法,所练的穴窍也均自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样,通过修liàn

,来引发穴窍中的潜力,再配合武术招式,便能达到行如风,动如弓,坚如金的境界,武仕的巅峰,可以与寻常石甲有一拼之能,到了武尉这一境界,动则断金裂石,已不是寻常的甲人能与之对阵的了。穴窍有外窍与内窍之分,练武练的是外窍,而这中枢窍是内窍中的内窍,便连善于修liàn

内窍的卜仕,也很难触及到此窍,据说,人之三魂之中的命魂,便是居于此窍之中。

太白虽知dào

这启魂术的厉害,但与这魔音一番斗争之后,再也抵制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

姬峘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长长的梦,这个梦,充满着仇恨与背叛,血腥与杀戮,当中的人人事事,却是他从未见过,更是闻所未闻,即使姬峘再聪明,也猜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当这如梦一般的一幕幕越来越模糊,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小子。”

沉浸在梦中姬峘惊得四周张望,道:“谁?”

“我便是这十五年来蛰居在你体内的人,你所看到的,是我那二十余年的人生。”

“你,是大夏朝的人。”

“我便是十五年前,与你一样,本该死在那座城中的人。”

“我十五年前本就该死了。”

“不错,我是鬼卜,卜仕修行到一定境界,便能知天命,晓大限,十五年前,我受恩师所指,想要去取你性命……”

“十五年前,我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你恩师为何要杀我?”

“并非我恩师要取你性命,而是我要取你性命。”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杀你,是为了救我。”

姬峘一愣,道:“这如何说来。”

“我自十七年前天魄三十六印大成之时,便知我的大限将至,两年后,我那躯体将会死去。而恩师尽十年寿命为我卜算,替我指了一条明路,便是要去取一个婴孩的性命,并将生辰八字给了我,让我在这婴孩百日诞辰时来取他性命。”

“生辰八字只有生我者父母才知dào

,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这声音也不去理他的问题,自顾自说道,“我是卜仕,卜仕天灵窍修至初开,便能知dào

自己的天命,知天命者,必会引来命之浩劫,几百年来,卜术修至大成的卜仕不少,但敢于开天灵窍的人少之又少,而破开天灵窍后能活下来的更是凤毛麟角。”

“可是我还活着,你却没死。”

“我用了两年时间来卜算,找遍了近百座城,在你生下来那一刻起,到我最终找到你的一百天内,又拷问了三百零八个稳婆……”

“想不到因为我的出生,让她们平白的多受了许多苦……”

“她们都被我杀了,那时我正被仇家追杀,不能让任何人知dào

我的行踪。”

“你!”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天下,又有谁的命,比自己的命要重yào

呢?”

“哼!我虽年纪稍小,却也非是不明理之人,你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那一日,我还清楚的记得,是个夏日炎炎的午后,我来到大商北部的贲虎城,这已是我卜算出来的最后一城,却发xiàn

这个城里正举行百日祭,想来你也知dào

,只有城主的孩儿诞生百日,才能行百日礼,摆百日宴,那一日宴席的主角,自然就是你……”

姬峘恍惚道:“我的百日礼是在贲虎城……”

“贲虎城是大商北部与鬼方交界的十二连城之一,也不是什么大城,不过,这个城寨的城主,居然是个实力已达武帅之境的卫将。”

“武帅……”

“相信你对大商的武力排阶也有所了解,低一点的是武徒、武仕,再往上,便是武尉、武侯,而达到武帅境界的,据我所知,当年大商建朝时,不超过十人,贤王终古亦算一位,所以,我对你的身世实是好奇,你的娘亲到底是何许人,竟能让一位武帅侍奉左右……”

“娘亲,你见到了我的娘亲……她是谁?现在在何处?”

第七十八章 夏族余孽

“对于她,我知dào

的不比你多多少,当时,我潜入卫将府之后才知dào

,要杀你的,不止我一人,而且,我看到你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据我卜算,即使我不动手,你也绝然活不过那一日,当时怀里抱着你的那个女人,显是早已算到这一天,我无意中在神堂之后,看到了几个祝仕正布置着一个仪式……”

“即使是精通各种卜卦之术的我,也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仪式,直到我在你的中枢窍中醒来之时,才知dào

,我和那群想要取你性命的人,充其量不过是这个仪式的祭品,若非有恩师所授的秘法,恐怕我这魂,已在那个仪式中烧尽了……”

“是什么仪式,竟然要烧尽人的魂魄……”

“祝法有云,人有天地命三魂,天魂为神,居于人之头顶三尺之处,主人之前世因缘运程;地魂为鬼,藏于人之身影之后,主人之后世果业报应;命魂居人之中枢窍中,主人之日思夜想,这个仪式所做的,便是切断你的天魂与你身上七魄的联系,简单来说,便是在前世业报到来之时,以大法力强行阻断你命中的浩劫。我所修习的不是祝法,虽能卜算人之运程,却是不能逆天改命,而据我所知,即使是道门,甚至是当年上清道中也无人能做到,这种禁术,虽能为人消去命劫,但也是对施术人的业报最为厉害,纵使她再有大法力,你的这个命劫,想来是会数倍应至她的身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姬峘被此人所诉说的所震惊了,他自懂事以来,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被父母抛弃在古井中的孩子,即使如此,他还仍是期望着有一天能弄清自己的身世,若是父亲母亲还仍在世,他虽未打算相认,但是远远的能望上一眼也好,若是他们已不幸离世,能为他们上一炷香,洒上一杯清酒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此时妺喜·魅的施法已近白热化,姬峘的眼角之处却不禁溢出了一丝泪水。

原来他并不是没人要的孩儿,他的娘亲,为了让他活下来,不惜行使逆天禁术,将施予他身上的劫难渡至自己身处,她决不是抛弃了他,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不得已将他放入古井之中。

那人觉察到姬峘心里的变化,语气一缓,道:“你有个好母亲,魅娘也该差不多突pò

中枢窍的禁制了,我自有命中的果业要去渡过,在离别之际,我便将我这天魄三十六印传与你,一了这十五年蛰居之恩。你体质天生孱弱,穴窍闭塞,不适合修liàn

武术和卜术,而自你娘亲为你施术之后,你体内轮脉脉象紊乱,虽不至于影响到你的生气而生病,但要修习道法已是难上加难,而我这天魄三十六印却是异于寻常的卜术道术,自成一系,当中有几式,与你正好适合……”

“前辈…这……”

“这是我恩师当年的嘱咐,若是我能得脱命劫,这天魄三十六印必须传与于我有恩之人,虽不知恩师所谓何意,但我要告sù

你,若非不得已,不要破开天灵窍,这命劫,非是一般人能所承shòu,切记切记……”

*

悬挂在清楼各处吊顶的法晷盘面上,蓝色的一线荧光已指近子时,二层姬台中央,天女与胡英姿的斗舞也正趋白热化。

尽管夜已深,但清楼城中央仍是繁灯似锦,人声鼎沸,来自各星城的人群不断的从各城门及涌道出入口顺着四通八达的各主干街区涌入清楼中。

清楼二楼外的八个方位处,各安放着八台大工力万象仪,即使是远在清楼城边缘的城墙之上,也能清楚的看到天女与胡英姿的斗舞。

清楼城各处街区早已挤满了人,甚至屋檐之上也站了不少。

整个清楼城中,呼声一浪接着一浪。

这一夜子时,整个昆吾的焦点,注定是属于姬台上的这两人。

昆吾主城城中央,城主塔塔顶处,两个魁梧的身影正驻足而立。

身披华贵紫色雕绒大披风的身影一动,道:“清楼的当家还是如此会造势,清楼今夜的收入,恐怕要抵艮金城卖上半年的武器甲器了,水阳兄,今夜过后,你这小外侄女可是要成昆吾中家喻户晓的人物喽。”

这两个身影,正是昆吾中最有权势的两人,昆吾镇南侯郭紫龙和洛家门主洛水阳。

洛水阳大袖一扫,将眼前雾气映出的幻象扫去,道:“哼!这个野丫头,与她娘当年一个性子,我说的话,完全听不在她耳里。”

郭紫龙哈哈一笑,道:“所谓年少轻狂,正有我辈的风采,你年少之时,性子可是要比她要难驯许多,若是不然,术门门主之位,何时轮到他人来坐。”

“旧事休提,紫龙兄,此处距清楼城少说也有几百里之遥,你不看我布下的这万象法阵,想来已达武帅之极目千里的境界了,练武三十余年便达武帅之境界,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人。”

郭紫龙又是豪爽的一笑道:“贤王当年投我大商之时,仅二十有余,已是武侯巅峰,我还是差他太多,不足傲,不足傲。”

“贤王终古,已隐世十余年,此时北线烽烟已起,我南部暗流涌动,夏族余孽,隐有死灰复燃之势,距他出山之日,不远矣。”

夜色中,郭紫龙的双眼陡然一亮,道:“便让这几只老鼠再蹦跶几日,最好他们有点能耐,把声势闹得再大一些,天下太平几十年,我那紫金刀也许久不出世了。”

*

此时姬台上的胡英姿,自然不知dào

昆吾中有万千道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更不知dào

她偷偷溜出极法道城在清楼斗舞之事已被洛水阳尽收眼底,她精力,全然集中在天女的身上。

有刘弦箫声的引导,行舞踏步如行云流水般,舞还是那般舞蹈,不过斗法已然是险象环生,这天女看似文静有礼,但一旦斗起法来,却是如此咄咄逼人,两条缎带在她的御使之下,如长蛇飞舞,若非她身周控zhì

着四道岚风护着,此时想必已是败了。

这斗舞已然持续了两个时辰,即便是胡英姿体力再佳,也快要吃不消了,不如行险一招,尽快结束这场斗舞。

胡英姿遂脚下一个踉跄,卖了一个空子。那天女果然正是等着她的这一个失误,便见她单袖一甩,那缎带如一条飞泻而出的白练一般直冲而来。

胡英姿的手也如鞭子一样,往其中的一道岚风上抽了一道,只见空气在她手下一震,那岚风竟急卷起来,“嘶嘶嘶”直沿着白色缎带向天女急速卷去。

然后她一个倒翻身,正要躲过天女的这缎带,却听天女一声嬉笑道:“英姿姐姐,你可要输咯。”

天女的缎带有两条,直向她而去的那条只是幌子,她只需将这条缎带抛落,便可躲过胡英姿的这道岚风。另一条缎带绕过剩下的三道岚风,自半空中旋落而下,将胡英姿卷了个严严实实。

场上响起数千道呼声,天女果然是天女,以一敌二却也仍然游刃有余。

刘弦走到场中扶起胡英姿,两人向天女施礼道:“天女好舞术,好道法,让我们大开眼界了。”

天女却是拉着胡英姿道:“英姿姐姐,想来你原是修习祝法的,巫法的斗法你还没有经验,若是再过一年两年,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啦,可不要怪罪我哦。”

胡英姿道:“姝女妹妹过奖了,这次切磋,让我收获颇丰,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你呢,今后若有机会,与你再战一番。”胡英姿余韵未消,也学着胡统领的样子,抱着拳说出了这番豪气千云的话。

一个小娘子斗舞之后居然说出这比武台上才说的客套话,引得场上场下爆笑连连,天女笑得花枝乱颤,遂也学着胡英姿的样子,抱拳道:“再战一番,好!胡兄正对姝某胃口,我们英雄惜英雄,来来来,下去要再干三百杯。”

刘弦看着这两女子没点端庄的样子,摇了摇头,也跟着往场下走去。

斗舞已结束,作为司礼的绛红却未出现,让三人有些疑惑,沿着长廊走到这楼座前时,才发xiàn

当中的人都趴在桌前昏迷不醒,整个场中只有月曦一人正兀自品茶。

胡英姿上前一步,问道:“月曦,这发生什么事了,大家怎么都晕过去了?”

月曦看了胡英姿一眼,放下茶杯,才缓缓道:“有几个有趣的人物到这光顾了一番,带走了一人,便成这般样子了。”

姝女试着唤醒白子期和随行的众人,却发xiàn

他们睡得十分深沉,当中几人更是鼾声大作,白子期换了个姿势又继xù

睡去了。

刘弦皱眉道:“这方才定是有人施过法术,楼内磁气不稳定,施术者是谁?谁这么大胆,竟敢到清楼中来闹事。”

月曦道:“告sù

你们也无妨,此人叫妺喜·魅,不过,她有另一个身份,相信你们当中有人会对此更感兴趣,这个叫魅娘的,便是昔日的妖后·龙涎。”

姝女的娇躯颤抖了一下,道:“龙涎遗祸,不可能,她在几百年前,已被我族第三代天女所杀,怎会活到现在。”

原本躲在一角的‘孜儿’也腾的站了起来,惊道:“什么?!你是说那名唤妺喜·魅的女人是龙涎,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月曦将茶盏一放,饶有兴味的看着那‘孜儿’,道:“噢?知dào

龙涎的人还真不少,只不过我认得她,她却不识得我了。”

‘孜儿’道:“胡说!那龙涎可是千年前的人物……”

月曦将扇子往桌上一敲,打断了她的话,道:“那可是你们青丘国断崖天书上的禁秘,说出来,也不怕你们族母怪罪?”

“哼!总之,总之,她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还有,你便是那什么‘天狗’帮的月曦?那到处闯祸的野丫头在哪里?本宫此次出山,便是为了治一治这个丫头,私自下山也就罢了,竟然化作我的模样处处闯祸,族母…族母她老人家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的,都怪那个野丫头。”

坐在月曦对面的刘宝不断的向他使眼色,可惜月曦却是恍若未闻,向着刘宝处一指,道:“你是说月狐?这位便是。”

化作刘宝的月狐眼看藏不住了,便刷的一下,现身道:“你…你真是不识趣,我都给你使眼色了,你这个大骗子,说好都听我的话,早知dào

不带你来了!”

青狐一看月狐现形了,大怒道:“好哇!原来是白毛那臭家伙的人,在族里成日与我做对也就罢了,还派了你这小丫头在外头到处给本宫捣乱,坏了本宫的声誉,快快束手就擒,与我到族母那分说去。”

月狐一看那青狐一怒,连六条尾巴都抖了出来,忙道:“你…你…听狐家解释,我呢,化作你模样,那是大有深意,不…不然,你又怎能下山玩儿来…你不是一直都想到这人世间走一遭吗?”

青狐不由分说,一爪向月狐爪去,道:“紫白金青,四大宫主正争那族长之位,若是我哥哥当上了族长,那靛蓝宫宫主之位非我莫属,你…你要坏我大事,怎能与你干休?”

“嘻!原来你还未当上宫主,便‘本宫,本宫’的胡乱说话,小心你哥哥知dào

了,要纠你耳朵,嘻嘻!”说话间,月狐已与她拆了几招,趁着青狐一个迟疑,退至楼座栏杆边上,将躺在地上的姬峘抱起,道:“狐家今日要救这小鬼,不与你玩儿了,改日再见。”

说罢,便拉起楼沿外一根粗绳,往楼座外一跃而下。

“慢着!”青狐一爪抓空,也追了出去。

此时月曦站起身来,扇子一展,径直向门外走去。

胡英姿看他要走,便拦在跟前,道:“那只狐妖是谁,她要把姬峘带到哪里去?”

姝女也上前道:“龙涎之事,你不说清楚,不许走!”

月曦神色倨傲,淡然道:“我要走,这世上还没有谁能拦得住我。”

两人仅觉眼前一花,语声还在,月曦人却已消失不见。

第七十九章 烈火焚城

“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啊!”

“这么大的火,你们这小盆小钵的,管什么用,你!快去城外驻地知会水龙队掌事大人,快!快!还有,城主大人呢?快去清楼把他找回来!内城着火啦!”

“可是,水龙队掌事大人…还有那几位番头…也在清楼城中……”

“什么?!这群平时只会喝酒打架的**,水龙队还有几人?找几个会操纵水龙的去西城支援,快!还有,取我调令,速速去东城调来甲人队,晚了,祭塔可就保不住了!”

“得令!”

坎水关城的北城府尹张彤刚要合服睡下,便被下人“梆梆梆”的敲醒,然后普一打开房门,便看见那西边祭塔处火红一片,官服也忘了换,忙跑到书房取来调令,唤上家丁,亲自驾着府上最快的珑硨便朝内城疾驰而去。

赶到内城时,只见城门紧闭,环城大街上车水马龙,寥寥几架水龙甲人正顶着那龙头往内城射水,只不过那喷出去的水柱在这整片火势之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西城府伊离这内城大城门最近,已第一时间赶到,只是,任他在浓烟中喊破喉咙,内城中也无人应答,他从西城调来的几架水龙进不去,急得燥火攻心,呛到一口浓烟,气没喘上来,便晕了过去,此时城墙下正处于无人指挥的境地,张彤一到城下,便接管了指挥权。

东边四辆珑硨载着木甲刚赶到城下,便被张彤大骂了一顿:“你们调来木甲顶什么用,是想加把柴火还是怎么着?石甲呢?你们东城不是配备有四台石甲,速速请来破这城门”

那甲仕刚一下硨便被这张彤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若是在平日,他早一拳打还了回去,只是据大商军中法令,战时文官对军队有节制权,便只得乖乖的立身一诺,道:“东城石甲已装硨上路,半个时辰后即可抵达……”

“半个时辰?再过几分这内城便要烧成白地了,你们三,速速驾上甲人翻入城中开门!”

那甲仕看了看这火势,迟疑道:“这…木甲…”

张彤气道:“还磨蹭什么?水龙队自会为你们开路,快!”

“得令!”

“慢着,你们是最先到达的兵士,事情一了,本官自会为你们请功,来啊,呈上纸笔,本官亲自为四位兵士记名!”

张彤出来时急忙间也不知带上的家丁是什么人,站在他身旁的账房先生龃龉道:“大人,老朽身上带着的这…可是俺们家出入帐的账本那,这…”

府伊张彤本是好武,尤其痴迷那甲械之物,不然,他也不会连车夫也不请,府上的座驾还是那需yào

一定操纵技艺的珑硨了。无奈他老爹不许他习武,还为他谋了一份文官之事,平日里处理的都是些民告之事,见了武官还得绕着走,此时好不容易能在这些武仕甲仕前扬眉吐气一回,哪能为这账本之事坏了兴致。

想着,便把眼一横,道:“哪儿这么多事,那黄白之物能有这些前线奋战兵士们的战功重yào

么,速速呈上来!”

四个兵士中为首的是个巡城校尉,甲仕们平日里除了训liàn

,是不能驾着甲人进城的,所以他们又兼着巡城之职责。这晚便是由于他与另一校尉赌钱输了,只得乖乖的替人巡城,而那赌赢的校尉则带着一班兄弟到清楼城中寻乐子去了。

这几人正自抱怨,将要回营时,一个兵士看到内城着火,而且火势不是一般的大,这校尉一想不对头,便让一班兵士找人的找人,联络的联络,他则带着四个技艺最好的回营驾着甲人出来,不想还抢了个头功。

此时这校尉看这比自己只不过高一品的文官如此会做事,不禁心中一阵感激,忙立身道:“诺!下官巡城校尉张思政!”

“校尉麾下番正陈或!”

“伍长查进!”

“番长副手梁阵!”

“伍长覃路在此谢过府伊大人!”

张彤手下不乱,边记边道:“哟呵!几位还都是官爷,本府伊若是平日见到诸位可都是得绕着走的。”

张思政道:“大人说笑了,咱们练武之人总是有点血性,对读书人难免有不礼之处,想不到文官中也有大人这等人物,改日一定带着兄弟们到府上做客,不知大人管的是哪一片城,下官在这坎水关城中不说官职不大,不过武官之中,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张彤临了大笔一挥,道:“不敢,区区北城府伊张彤便是。”

张思政吩咐道:“听见了吗?以后兄弟们见到这位大人可得规礼点,不,见到各位文官大人们也得礼数周到,便照我的话吩咐下去,懂了吗?”

“诺!”

“上甲!速速解内城之困!”

张彤刚吩咐完,正自回味这居中坐镇的快意,不想天上便有数个身影降下来,定睛一看,这几人头戴青雷冠,身披青罗大褂,脚踩云雷草履,腰后间还别着双虎座腰鼓,原是道城的道仕们御风而来了。

为首的是一个留着三撇细胡,身形矮小精干的道仕,却见他铺一落地,便急声问道:“这火是哪里来的?”

张彤看这道仕虽其貌不扬,但语气中自有一股威严,不容他不回答,便道:“回居士,下官到达这里时内城火势已是很大,所以并不知dào

这火是谁放的,不过,据周围的居民所言,在起火之前,曾听到城内有低沉的野兽叫声……”

“野兽的叫声?”

那道仕双眼一眯,看向内城城头。

“不错,当中有几人还说…还说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很大的怪物发出的声音…”

那道仕说道:“哼!愚民,若是体型巨大的怪兽,在进入昆吾之前便已被边巡的兵士发xiàn

了,如何能进入内城中来。”

张彤陪笑道:“居士说的是。”

像是要回答这道仕的话,那城内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野兽吼声,那已翻入城中的三架木甲冒着火焰突然从天而降,“轰隆”几声巨响,将城墙外的几处角楼砸塌了一片。

张彤和周遭正等着进入内城救火的民众吓得忙匍匐地上。

那道仕凝眼一看,大惊失色道:“快!速速结六馗巽风大阵!”

六位道仕显是训liàn

有素,为首的道仕语声刚落,六人已站住六个方位,六人口中吼出六道音字。

张彤只觉空气一震,城门大道中央立时刮起六道卷风,还未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只听一声巨响,那内城城头上突然现出一头巨大的火龙,一口火焰便朝他这方喷来。

他还来不及躲到那珑硨之后,那热浪已吹至面门。

城门至此不过几里地,火焰转眼便至,张彤正闭眼等死,一道卷风掠过他面前,将那火焰卷了进去,又带着火焰涡涡涡直向那火龙处扑去。

火龙喷了几口火,见他这火焰尽数被这六道卷风卷了去,怒吼了一声,双翼一展,力爪一蹬,直向这六人处扑来。

面对这翼展达十几丈的火龙,六位道仕不为所动,在他们的驱动下,这六道卷风如有生命般,汇聚一处,形成一卷宽达数十丈的巽风,迎着这火龙便卷了上去。

古时风有许多种,叫法也是五花八门,那均是文人对自然风的各种美称,而且寻常的风,总是与云气在一起,风为相,云为象,有云才能够看得到风,此为天道。在道门中,风是术而为之,道仕以术驱气,而这气或是聚云,或是引风,或是奴火,道门的《巫本》在引风篇也有提到,“气为相,风为象,以气御风,逆天之举,切慎而为之”,道门中的巫术讲求圆而至上,施术以求环环相扣,这卷风便是道门中修习术法最基础的法门,威力不大,却很实用,有百术之敌的称号。

引风篇将风分为数级,十丈之内曰卷,百丈之内曰巽,百里之内曰飓,寻常以术御风的道仕能控zhì

方圆三丈的卷风已算是不凡,这几个道仕是昆吾道城中御风门的好手,所以才能御风而行,如此之快的从百里之外的道城赶到关城,而这六馗巽风大阵亦不是寻常道仕能施展出来的,六道方圆両丈的卷风,汇聚成一道方圆数十丈的巽风,不但需yào

六道卷风风速一致,大小相当,对方位,切入点等各方面因素都有关系,稍有差池,便会导致施术的失败。

这六位道仕显是配合默契,在火龙跃起的那一刹那,为首的道仕一声令下,其余五位便引着五道卷风合至一处。

霎时间,内城城门大街前,飞沙走石一片,近处的房子被连根拔起,卷入那股巽风之中,而那迎面冲来的火龙,由于冲势太强,一头扎进这偌大的巽风当中,被吹了个跟斗,从半空中跌了下来,“轰隆”一声,直将那内城城墙砸塌了一个大窟窿。

府伊张彤一直听闻这道门中的巫仕均有操纵天象之能,却从未亲眼所见,方才天上还繁星点点,此刻却乌云压境,狂风大作,犹如暴风雨欲来。

“变阵,起雷!速速解决这畜生。”

一声令下,六位道仕迅速改变方位,将那腰鼓卸下,隆隆隆的擂起鼓来。

以戒音起术,以咒音持术,以法器控术,这是百多年前道门第三代道主元极道人所创的三段施术法,此法源自上清道,却是大大简化了上清道古术那繁复而允长的法印和咒语,使得道门中即使是没有天赋的道仕也能施用简单的术法,甚至几个下级道仕相互配合,也能施展出威力不凡的中级道术来。

这六馗巽风大阵只是个下级道术,但道门中讲求术与术之间的环环相扣,生生不息,此时六位道仕擎出法器·双虎座腰鼓,想是要借这吸收了火龙之火的巽风,再加上雷术,几乎接近于那毁天灭地的上级道术之威,一举击杀这条孽龙。

沉闷的鼓声,聚起了翻滚的黑云,黑云中冒着蓝色的雷电,当中汇聚着巨大的能量。

雷术本是下级道术中威力较大的术法,只是经这六人配合施放,竟是蕴藏中级道术才有的能量。

那火龙摔了个爪朝天,硕大的龙头掀入那城砖之中,它何时受过如此之辱,这几个道仕是惹怒了这条龙。

便见它怒吼了一声,一个转身,那结实的长翼竟将那烽火塔楼拍飞了出去,强壮的大尾一扫,附近的民居即被扫平了一大片。

那道巽风冲入大火之中,将近半片城的火焰收入腹内,化作一道火巽风又朝这火龙处兜了过来。

那火龙也晓得这巽风的厉害,忙一拍长翼,力爪一蹬,避开了这火巽风。

火巽风直向城头上空雷云处卷了过来。

为首那道仕看准时机,突然怒目一张,道:“落雷!疾·雷火巽风!”

城头上空突然雷光大作,数百道雷光直向那股巽风处劈去。

火龙不待作法完成,避过火巽风之后,抓起一截烽火楼塔便朝六人处扔了过去,企图打断这六人的法术。

火巽风卷过那朵雷云之后,足足小了一大圈,火焰之中冒着红得发紫的电光,便连几里处的众人,都能闻到一股雷雨过后的焦臭气味。

眼看着那宽达十数丈的楼塔直向着这六位道仕处飞来,众人却只能躲在珑硨之后,无能为力,瑟瑟发抖。

张彤正要驾上珑硨救那几位道仕,却被一人拉住了。

“你这样鲁莽的冲出去,不但救不了他们,反而会坏人大事。”

张彤回头一看,拉住他的,是一个身着锦袍的小公子,身上背着的是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子。

“刘小公爷,你怎么在这,刘城主呢?”

刘宝掏出一方铜令,悄然交到张彤手上,道:“这是我族的手令,这小子是我族中要人,你先把他藏起来,不要让人知dào

,等风声一过,再放他出来,我要进内城一趟,切记此事不要声张,我爹爹也不能让他知dào

。”

张彤一看那铜令,为杞天一族的密令,虽不知这刘小公爷要做什么,但他张家为杞天一族名下的士族之一,接令者须谨令而行,便答yīng

了一声,把姬峘从他身上接过,放在了他的珑硨里。

正在两人说话的档口,那楼塔已至六位道仕的跟前……

第八十章 天魄三十六印

旁边的瓦砾之中,突然冲出来两架木甲,合力将那重达千斤的楼塔顶开,救下这六位道仕。

这火龙的脾气殊为急躁,几次攻击频频被阻碍,一声怒吼,平展双翼,迈开爪子,朝六道处冲去。

但还未等它冲到街心,那带着火红雷火的巽风已卷至面门,雷火巽风所过之处,铺着厚达数十尺青砖石的街面竟被灼出了一条焦黑的沟痕。

这雷火巽风方圆虽不如方才那巽风之大,但看这六个道仕汗流浃背,手臂青筋暴涨的模样,想是已达极限。

火龙粹不及防,被卷了个正着,紧接着便是几声惨嚎,伴随着啪滋啪滋之声,火龙这偌大的身躯瞬间便被吞入这道巽风之中。

以这道雷火巽风的架势,但凡被卷入其中的东西,均被焚成灰烬,这火龙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的六位道仕也耗尽了力qì

,各自瘫坐在地上。

失去了道术控zhì

的雷火巽风,在内城中肆掠了一阵,渐渐消散在远处大火之中。

张彤看这危势已去,忙叫上众人,将各道仕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待各人安置完毕,张彤正要指挥众人进内城帮zhù

扑灭火势,为首的道仕却突然道:“你,带着这里的人,速速离开此地,那孽龙还未死,我以道觉探查,东北方有几个强dà

的人物正朝此地赶来,我道城的同僚也即将赶至,这已不是我等能插上手的战斗了……”

*

天女宴席之夜,清楼遇袭,坎水关城内城孽龙作乱,烈火焚城,死伤无数,关城中央那高耸入云的祭塔也在袭击之中倒塌了,据传直到昆吾之主郭紫龙到达,才将那孽龙赶走。

一时间昆吾中人人自危,平时不准进城的甲人此时也进驻昆吾各个要点,便连晚上,都有兵士在大街小巷中巡逻。

昆吾军机处下发的一级缉魔令贴遍了整个昆吾的公示榜,便连边远的小村村口的公示榜都在一日之内换了那青纸红字的缉魔令。

昆吾域内虽十多年鲜起战事,但在郭紫龙一手治下,军务一直不曾有一丝松散,即使是远在疆界的边卫们,在一日之内全都接到了那通红一片缉魔令。

大商北部虽战事已起,但还未曾被敌人攻入过一城一地,昆吾关城内城遭袭,无疑是给昆吾主城军机处那些军僚们一个大大的耳光。

此时坐在军机处首座的郭紫龙,虽一脸严肃,但手指下却是悠然的轻叩着那重木所制的军议长桌,看着手下的将士们在激烈的互相谴责,争吵却是一无所动。

显然,他对此次的事态相当满yì

,当日,孽龙在坎水关城作乱时,他并非如那些无能的诸侯国主一样,好事总是第一个晓得,坏事却是最后一个知dào

,不说他治下这遍布大商各诸侯国的密探,那火龙在坎水关城上空现身时,他便已察觉到了,以他武帅之能,这主城与坎水关城之间几百里地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虽不知dào

这行人用了什么法子能够带着这么大一条龙隐藏身份甚至进了坎水关城内城还不被发xiàn

,但此事已达到他的目的。

他需yào

一个契机,也需yào

一个借口。

这借口,自然是让都城朝歌中千方百计要将他麾下紫龙卫调走的政敌们闭嘴的借口,他当年的火爆脾气,可在都城中得罪了不少人。

而契机,顺着他凝望西北那悠长的眼光,有心者自然已经在他的沉默中知晓,只知为自己利益而争吵的人却是永远也不知dào



相对昆吾军统如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似地四处贴榜搜掠,清楼却是沉默得许多,若不是胡英姿联合姝女一再要求绛紫要将此事查清,把人给找回来,绛紫却是懒得动一动她那修长的手指。

不知为何,若是平日,依着绛紫的性子,有人胆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有一点小动作,此人通常都是会不明不白的消失在昆吾的。

便连她的女儿绛红,也摸不清他娘亲的脾气了,只知dào

,自从那一夜绛紫亲自出城追捕那白卜口中的作乱者之后,回来便比平日更慵懒了。

好歹有了大掌柜的手令,绛红为了一雪前耻,甚至将查清妺喜一伙人的榜签私自提了好几个等级,达到了乙榜的最高赏金,而让胡英姿气忿不已的是,她要求寻找姬峘和张宝三的签子却是被随意的放在了丙榜之下,若不是林逸冰念在有些许相交情分,恐怕寻人这等小事,只有分到丁榜下的不起眼之处了。

不过这寻找姬峘和张宝三的签子刚挂上去不久,便已被人接去,倒是让胡英姿安心不少,毕竟,多一份力量寻找,便多一份希望。

此时,在一间小密室里醒来的姬峘,自然不知dào

还有人在挂念着他。

这间密室虽四壁隔绝,见不到阳光,但布置得舒适得体,比之那陋街旁的寝居之中可说是天壤之别,只要拉一拉床边的小铃,便会有仆从送来饭菜.

那送饭的仆从是个哑了嘴的奴隶,五大三粗直有八尺之高,想从这奴仆嘴里问知自己身在何处那是不可能了。

一连几日,姬峘见逃出去无望,此间的主人好菜好饭的侍候着,不像是要对他不利,却也没有将他放出去的意思。

姬峘百无聊赖之下,想起那一日的事来,他只记起他正正靠在楼座的木栏边吃着香喷喷的鸡腿,看着姬台上那小娘子和小天女的斗舞,嘴上还不时的与乾儿斗着嘴,正自惬意,谁知,那叫妺喜的女人一进楼座,他浑身便像被数千条丝线绑住了,动也不能动,甚至有人在说话,他也听不清。

过了一阵,突然一股睡意自心底深处涌上来,然后便什么也不知dào

了。

他只记得在恍惚之中,他梦见一个人,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他还与那个人说了话,好像是非常非常重yào

的话,只是一旦想到这处,他便觉头痛欲裂,不敢再往下回忆。

不过,他倒是记起这个人最常常做的一系列动作,好像是双手手指相缠,结成一个似是印子的形状。

“人的手指怎么能缠成那个样子?又不是那陋街里的油炸麻花……”

姬峘坐在床沿,自言自语道。

可是生来好奇心十分强的他却是跃跃欲试,于是便一边想着那人的动作,一边也学着双手手指交缠。

“咦!按照这动作,竟能将手指缠成这个样子!”姬峘忍不住出声道。

‘莫非这是新的自乐的法子?’想到这里,姬峘不自觉的想笑。

‘记得这人结了九个印子,每结成一印都有特定的动作,既然起手式这么简单,那接下来想必也很容易,说不定这是什么武学招式也不一定。’这个想法,让姬峘起了浓浓的兴趣。

这几个招式既没有攻,也没有防,姬峘虽小时体质孱弱,但为了强身健体,也跟随简大胡子和胡大统领学过几式武术,而且甲人对武之中也讲求攻防的套路,这几式决然不是什么武学招式,而且,哪有什么武学招式摆弄一番之后竟是双指交缠轰向自己眉间印堂窍的?

但这几个招式之巧,却是让姬峘十分惊奇,若是起手的手印没有结成,那接下来的第二印是无论如何也结不出来的,而且若是手指和手臂摆的位置不对,不但结不成手印,还会拉到肌腱,严重者甚至拉伤肌腱或导致手脚如抽筋般疼痛。

初时结到第四印,十分的熟练,好似是自己曾经练过这些招式似的,每一印的结成,手指和手臂均会产生一种微微酥麻的感觉,十分舒服,随着结印的深入,这种酥麻的感觉便会蔓延到身体,直达双脚的脚心。

越是到后面的印式,动作便是越少,但是对前式的结印速度要求越高,第五式要求第四和第三式以极快的速度结印才能依惯性结成功,但到了第六式,若是第一式结印速度稍微慢那么一刻,结至第六印时便会感到力有不逮。

一连几天,姬峘除了吃饭睡觉,便像着了魔一般,不断习练着这些印式,也亏得姬峘自小便是修习过那罗盘操纵古术,特别是那罗盘操纵古术对手指的灵活、感知、要求十分高,若是一指出差池,往往会使前面的操纵失效,与这九个印式有异曲同工之妙。

道法中起手式也有结印式,但结印式很少超过四式,通常这结印式只是用于辅助施法,

特别是以戒音起术的道术,往往起术时会结一个六指莲花印,那是最基本的结印式,不同的戒音配合不同的印式,则会产生不同的效果甚至是迥异的道法。

姬峘从未使过道术,自然不知这些印式中的玄机,即使是最有经验的道仕来此,恐怕也琢磨不透这些印式。

十日之后,姬峘的结印速度已经达到数十秒内一口气结下八印,第九印无论如何也结不成了,正自烦闷之中。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不是往日那魁梧的大汉,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爷。

看到姬峘正专心孜孜的结手印,这小少爷合上门,好奇的问道:“姬峘,你在做什么?”

“啊!刘宝…不,你这狐狸,怎么找到这里的?快救我出去。”姬峘认出了进来的这小少爷便是月狐所变的刘宝。

关上门后,月狐现出了真身,道:“你还不能出去,此时清楼的大掌柜可是派人到处在找你和张宝三。”

姬峘疑道:“清楼的大掌柜为何要找我?小三儿又是怎么回事?那一日我看到那个叫妺喜的人后莫名其妙便被她打晕过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月狐缓缓踱步到茶几旁,倒了一杯茶水,边喝边道:“坎水关城的祭塔被毁,杞天一族镇压了几十年的礼器·九鬼陵鼎被夺,均是妺喜与那夏时令之功,要找到他们,得知他们要做什么,这便得在你的身上着落,你若是不想被他们抓去拷问,便呆在这里吧。”

“妺喜、夏时令……我记得这两个名字……”姬峘努力的想着,只是,他一旦回想这些事情,便觉得头越来越沉重……

月狐把手点在姬峘的额头之上,施法保持他的清醒,关心道:“那日,你被妺喜强行用启魂之术把一直封印在你中枢窍中的一个人魂提了出来,又将他封印至张宝三的体内,若非我用回魂丹保住你的魂魄,恐怕你已是凶多吉少,现在千万不要逞强。”

姬峘抓住她的手,呼吸急促的道:“你…你当时也在场,你可知dào

那人是谁?”

月狐忙把手抽了出来,小脸颊微红,不自然的道:“狐…我也不知dào

,只知dào

他,好似是与那叫夏时令的家伙是同父异母的血亲…”

姬峘恍惚道:“我只记得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还记得我与他说过一番很重yào

的话,但是,那梦是什么,说了什么话,我却是一点也记不清了……”

“噢?他居然还会托梦与你说话,看来此人不简单,刚才你所摆的那几道印式,便是那人传与你的罢?”

姬峘知这个神mì

的小狐妖见多识广,说不定会识得这九道印式,便为她演示了一番,只可惜,练至第八道便持续不下去了。

末了,月狐沉吟道:“那人曾用你的身子施展出了几式卜术,从他与那妺喜的对话来看,似乎是叫做天魄三十六印,我对现今的道法并不了解,不过你所结的这九个法印,与我曾在山中一处遗迹里见到的机关图印相似,那机关图印有九道连锁,十分的复杂……”

“九道连锁?这九个法印是九道连锁么?”姬峘也懂得一些木机术,知dào

连锁的玄机,似乎从中有所悟,便在房子中间摆起架势来。

木机术中所谓的连锁,便是一道机关通过一系列特定的机关运转,才会触起另几道机关,几道机关嵌合到一处,本来便是很复杂的一件事,若再在机关与机关之间设置上相互触发的连锁,很容易便会引起运转紊乱,苏柔的那只机关木鸟,只运用了木机术的两道连锁,便已能与真的鸟儿一般自动飞翔了,可见这机关术的神奇。

姬峘静下心来,将神识度入自己的双手中,举起双手,心中想象着第一个手印,结印!

只感到自己双手关节传来“咯咯”的一连声,直至第一个手印结毕,趁着手关节各处的力势未尽之时,又想象着第二个手印,顺着手势自然的结起第二个印式,好似是行云流水一般,一式连着一式。

直运作到最后一式,一发而动全身!

第章八十一章 月狐之密

姬峘只感到全身的血气在那一刹那直聚到双手的指尖之巅,双手不听使唤的直向眉间印堂窍点去,口中不自觉的一声大喝,双眼随之一张。

瞳孔由黑转白,瞳白由白转黑,姬峘的眼中只看到了黑白两色,眼前那月狐现出了原型,窈窕俏丽的身影之后,九条如火焰般舞动的尾巴正自摇弋,稍远处的萤石灯荡漾着一圈一圈的涟漪……

姬峘惊得一口气也散了,再睁开眼时,眼中的景象已变回原状。

姬峘呼呼的透着大气道:“原来你真有九道尾巴……”,这印术显是要耗费他不少的气力。

月狐慌得退后了一步,道:“你…你如何能看破我这拟身…”

与她认识了许久,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慌乱的神情,姬峘趣心一起,瞪大眼睛,又靠近一步,假装边数边道:“一、二、三、四,喏!这边露出了四条尾巴。”

“你…你快闭上眼睛,你再看我,狐…狐家便把你眼睛挖了!”月狐一边躲闪,一边往身后摸了摸,试图将身后的尾巴藏起来。

抓了一会迷藏,月狐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又恢复了她那趾高气昂的神态,道:“臭小子,你说你能看到狐家的尾巴,那它们现在何处?”

姬峘挠挠脑袋,嘿笑道:“刚才有一瞬间是真看到了,你那九条尾巴好像火焰一样…那日在清楼之前你给我看的那条尾巴是假的吧,咱俩扯平了!”

月狐娇哼了一声,道:“原来那人口中的魔印·天眼,有看透世间本源之能。”

姬峘疑道:“何为世间本源?”

月狐手掌一张,掌心处嘭的冒出一束火焰,点燃了桌子上的烛灯,道:“施起你那天眼,看一看我手中这火焰与这烛火便知。”

随后又补充道:“可不许用它来看我,哼!若不然,要你好kàn

。”

姬峘这回学乖了,施起天眼之后,胸口中持住一口气,集中精力,看向那火焰之处。

他却是发xiàn

了,月狐手中的火焰之处,似是不断的有无形之物向火焰中心处聚集,如水,却又比水更无形,而那桌上的焰火,却是一如往常,待他动念想要仔细的去看时,眼中又回复如常。

月狐收起火焰,凑到他跟前,好奇道:“如何?你看到了什么?”

姬峘道:“我看到不断的有无形之物聚集到你的手掌中央,怎么说,你掌心之处的空气,好似是被扭曲了……”

月狐十分高兴的道:“看来我的预感没错!这天眼,与道门道觉一样,能感知到这世间的本源之气,只不过,他们的道觉是用眼觉之外的四觉相互配合,才能‘感觉’到,你这天眼,却是能直接看出来!”

姬峘愣道:“那有什么不同?”

“那自然是很大不同啦,道觉灵感越强,施术便能越精确而越强dà

,但无论是什么术法,你这天眼一眼便能看破,这若是与那些臭道仕斗起法来,你岂不是稳赚不赔?”

月狐兴致勃勃的把他拉到床边,道:“来,快把衣服脱了!”

姬峘一听,忙护着胸前,抖声道:“你…你想要干什么?”

月狐愣了一下,遂小脸一红,道:“你…你这臭小子,想到那里去了,狐…我…我是想看看你有无修liàn

道法的资质,快,脱了衣服盘腿坐下。”

姬峘便只好依言宽衣坐在床上。

“闭上眼睛,可不许乱瞄,若是让狐家见到你睁开眼,定不饶你!”

姬峘觉得自己变成了她的研究对象,丝毫没有说话的余地,便只好乖乖的闭上眼。

感觉到她冰腻的手指在他的上身游走,想起她那貌若天人的容貌,姬峘浑身便不自觉的热了起来。

当她双指点在他的双腋之下时,姬峘惊觉一股热气自下而上直冲脑门,猛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那妖异如红宝石般的双眼,深邃得好似能把他的魂儿都吸进去一般。

月狐的双手也停了下来,细长如柳的双眉在微微的颤抖。

这距离,甚至能感到她若有若无的呼吸。

“都…都叫你不要睁开眼的嘛,这…这可如何…如何是好……”

她语声轻盈,完全没有了往常那如娇莺初啭般的动听,却多了一丝撩人的妩媚。

两人便这么静静的看着,姬峘的呼吸也不自觉的变得急促起来。

她双颊酡红,柔软的双手不自觉的要轻轻环上来,而那银白的尾巴在越发急促的呼吸声中,正若有若无的显露出来……

“咚、咚、咚”

门阶处传来敲门声,如暗号似地有节有奏。

姬峘忙穿上衣服,而月狐也恢复了刘宝的摸样。

“进来吧。”

张彤走下门阶,在地上向着‘刘宝’一拜,道:“参见小公爷,士人张彤有事禀报。”

‘刘宝’咳了两声,整了整衣襟,道:“说。”

张彤觑了一眼边上的姬峘,道:“这……”

“他是自己人,有什么话,这里说便可。”

张彤迟疑了一下,自那一夜小公爷将姬峘交给他之时,他便已暗中查过此子的身世背景,着实的平凡无奇,与一般贡民无异,便也猜不透小公爷将此人交予他是为何意,此时看这小公爷对他如此信任,莫非有意要将他纳入氏族之中?

虽低着头,但他还是无比艳羡的看了这小子一眼,他们家族几代侍奉,才换来了杞天氏族族母的青睐,将他们纳为杞天一氏门下之士族,这小子,也不知是如何讨得小公爷的好,得他如此的信任。

心中虽是转了几个弯,但嘴上却不落下,忙道:“禀小公爷,族母不日便驾临昆吾,要唤你前去侍奉。”

‘刘宝’沉吟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母亲想来也该出山了,礼器·九鬼陵鼎被盗,已不是爹爹一人所能摆平的事了,处理不当,这可是有灭族之危……”

语声稍顿,‘刘宝’重又看着张彤,语锋一转道:“我杞天一氏正处危机存亡之际,你可愿与我族共进退?”

张彤慌忙跪下道:“我昆吾坎水关城邻水巷张家一族愿与杞天…誓与小公爷同进同退!”

“好,此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以后,你便是我刘宝幕下之士,你去吧。”

张彤一阵激动,又拜了一拜,道:“是!谢小公爷赏识!”便自退出门外。

姬峘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幕,他可是知dào

这‘刘宝’是冒牌的,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打发了张彤,月狐看到姬峘这似笑非笑的神情,便道:“这张彤明里是北城府伊,暗里却是杞天氏的一个士族,大商朝制,自那汤由之下,已被这些盘根错节的氏族们分得干干净净,这当中的尔虞吾诈,阿于奉承,着实令人讨厌。”

“那你为何还乐在其中,不惜扮作这杞天氏的小公爷?”

“那自然是为了他们所守护的礼器而来……”

“啊!你不止一次告sù

我你对他们的礼器有所图谋,莫非那什么九鬼陵鼎便是你偷的?”

月狐敲了一下姬峘的额头,道:“狐家才没那么坏,不过…”

看到月狐犹豫而警惕的眼神,姬峘好奇的靠近她道:“不过什么?”

“我说出来了,你可不许告sù

别人。”

姬峘道:“好,我姬峘一向说话算话。”

得到了姬峘的承诺之后,月狐便放下心来,从怀里掏出一只圆形的金属球,这金属球虽只鸭蛋大小,但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鬼符似地纹路,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那些鬼符好似会不断变幻一般。

月狐两眼放光的看着这鹅蛋大小的金属球,道:“狐家废了好大的劲,才将它从那礼器·九鬼陵鼎中掏了出来,这可是个绝好的东西…”

从她手中把那金属球取了过来,感觉这金属球轻盈得便好似是一团草纸捏成的一般,姬峘不禁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月狐神神mì

秘的靠近他,掖声道:“这便是礼器发挥作用的心脏中枢,没有它,那礼器就是一堆废铜,我管它叫天玑…”

“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你叫它天玑,莫非……”

月狐道:“它有什么功用,我说与你听,你现在也不明白,不过我这可不算是偷哦,这天玑置与九鬼陵鼎中过于大材小用了,狐家便自己做了一个更适合那九鬼陵鼎的东西,换了进去,你们典当行中不是有一句话,‘宝物只有在真zhèng

识货的行家手中才不算暴殄天物’嘛。”

取回那天玑球,月狐瞧了一眼姬峘,又强调了一遍道:“真的不算是偷东西呐,狐家才不屑于做那偷鸡摸狗之事…”

姬峘看着她的样子,便好似是乾儿做错了事一直为自己辩解时的模样,忍不住便抚摸着她的头道:“好,这不算偷东西,当然不算偷东西,让如此宝物蒙尘,那才是天地不容的事情。”

月狐享shòu

着他这略带宠爱的抚摸,干脆伏到了他的怀里,连那雪白的狐耳都不禁抖了出来。

“要是…要是早点遇上你,那便好了,我就不会打开那扇门,不会像现在一般的身不由己…”

听到月狐这呢喃般的话语,姬峘疑道“为什么会身不由己?”

“我呀,一直想逃离这里,过去的梦想,也是逃离这里,现在,我才发觉,我被自己的梦想绑架了……”

姬峘正待询问,月狐一指点住了他的嘴唇,道:“不要问,也不要猜,现在的你,还无法保护我,知dào

得太多,与你会有危险,将来会有一天,我有足够的力量时,我会把我的所有都告sù

你,现在,不要说话,就让我,静静的呆一会,好吗?”

不一会,斜躺在床上的月狐,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那一床雪白白毛绒绒的狐尾,盖在了她的身上,裹在了他的身周。

想起长眉老汉说过的那一席话,姬峘忍不住的便想施起天眼,看一看她到底是什么样子,妖又是何物,她莫不如也与那青狐一般,是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

只是,看着她如此信任自己,毫无防备的模样,姬峘抬起的双手,又轻轻的放了下去。

*

紧张的局势一直持续了一个月,天女踏上了她的朝歌之行后,才渐渐稳定了下来。

期间,月狐又来过几次看他,张彤在‘刘宝’的授意下,姬峘得于在院子内活动,与那常来张府拜访的张思政等人坐庄赌钱,探讨甲人之事,倒也不算无聊。

这一日,姬峘与那张思政、陈或等在一间客居席地而坐,正赌得兴起,张彤自北城府邸回来,身上还穿着官服,见到姬峘,便道:“小公爷吩咐下来,姬峘小子,快收拾你的行囊,寝居中有人等着你…”

姬峘一跃而起,喜道:“我可以回学城了吗?”

在这大院子中闷了大半月,让过惯了自由自在生活的姬峘老大的不自在,虽说在此也交了几个臭味相投的兵痞赌友,却还是心系学城的生活。

张彤笑道:“张小兄弟,在这陋院之中,可闷坏了罢。”

姬峘挠了挠头,笑道:“哪里哪里,张大叔这里好吃好喝,不曾亏待了我,只是小子心系武院学业,想早日回学城修习。”

张思政道:“姬小子,你那路自创的罗盘操纵法有点意思,想我自十七岁始驾奴甲人,从未想过这甲人操纵中还有如此众多的道道…”

姬峘道:“这几日在张大叔的书房中翻看了一本神玑子所著的《神玑八行算法》,受益不少,小子只是现学现卖。”

张彤道:“噢?那本书可是鄙人书房里最为晦涩难懂的书,老父曾说,神算天玑子传世的简牍极少,我那《神玑八行算法》虽是拓本,但这世上仅有三本,一本在京都朝歌的大博世院中,一本早已不知流落何处,此书蒙尘如此之久,却被你发xiàn

了,如此缘分,当得起此书,我便赠与你可好?”

姬峘闻听后一愕,忙摆手道:“不成,不成,这么珍贵的书,小子已在你这处叨搅许久,如何还能取你的东西…”

张彤眉头一蹙,道:“人说宝剑配英雄,宝书也得配英才才可,此书我也翻看过几次,无奈看不懂其中的道道,放在我这处没有任何用处,你既识得它的价值,赠与你,当得!”

张思政笑道:“张兄果然有武人的热肠,你这小子一口一个大丈夫,行事却如此拘谨,若张兄肯把他那四轮‘赛宝马’赠与我,我可是不会眨一眨眼的,哈哈。”

张彤也大笑道:“我那匹赛宝马,来年可是要到京都朝歌去与那些硨手一较高下的,若思政兄跑硨能跑赢鄙人,送你又如何?”

“噢?张兄可是说话算话之人?那当下我便拿陈兄的‘小野猫’与你跑一跑那昆吾大环道,如何?”张思政刚与众人赌得没几局,还未尽兴,便又要起意设局。

查进、梁阵等几人一听,便都哄起道:“当得,当得!莫不是张大人你那‘赛宝马’怕了咱们政校尉的‘小野猫’罢。”

张彤血气一阵上涌,道:“我这‘赛宝马’想来也是上届‘环朝歌六曲大回道’的三甲,莫非还怕了你们这‘小野猫’?来,来,若是你输了,便如何?”

张思政揽着陈或笑道:“若‘小野猫’输了,哥们几个的座驾你想什么时候上去操练咱都给你腾地,怎么样?大家说好不好?”

其余几人相互望了一眼,既然校尉大人都不介yì

,不就是让甲人给别人乘一乘么,没什么大不了的,都道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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