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心冉冉》 第1章 远离家国 大云庆和五年春,西北重镇兴岚城。(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作为大云西北地域惟一水土丰润有花有树的城镇,此时的兴岚城冬岚散尽,冷霾退去,正是绿肥红浓、处处飞花的好时节。 天元街驿馆门前的小巷内,冉晴暖等了近半个时辰,直到那些络绎不绝的大小官员的车马散尽,才从车中下来。 “小姐,既然这位和亲公主是您的朋友,您为什么不让那些守门的报个信,好把您直接接进去?”丫鬟倩儿扶着主子,问。 冉晴暖一手提起云青缎的六幅裙,掀动云青缎面的绣鞋小心踩在被昨夜春雨打得泥泞的地面上,道:“她是即将离开故国的公主,现在见这些人虽然有些厌烦,但过后的许多年,她会记得这是她在这片土地上所见的最后一批国人,会成为她虽不美好却有趣的回忆,我不想打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倩儿呶嘴:“奴婢听不懂,奴婢只知道等了好大时候,肚子饿了。” 她浅笑:“回去我给你买丰香斋的点心。” “真的?”倩儿欢欣雀跃,“小姐最好了。” “那么,劳烦倩儿姑娘去和门前侍卫说:冉晴暖来见公主,请通禀一声。” “是!”倩儿喜盈盈跑上前。(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春风拂来,拂过冉晴暖的鬓角青丝,吹来了满城的花香。抬眸处,即见碧空如洗,花影扶疏。目睹美景如斯,又将与故知重逢,她心情晴丽,笑靥嫣然。 “冉小姐。”驿馆大门訇然大开,一位身着宫中七品墨绿女官制服的少女施施然走出,“您能来真是太好了,公主适才还说到您。” 冉晴暖莞尔:“素问果然要随在秀丽公主身边呢。” “素问先见过冉小姐。”少女福了福,道,“我是公主寝宫的掌事,自然是要陪着公主的。” “有你相伴,公主未来的岁月自会多一分快活。” “但愿如如冉小姐所说。”素问欠首引袖,“您随我来罢。” 素问在前,主仆二人随后,迈进驿馆大门。 从此,长别亲眷,远离家国。 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几经挣扎,冉晴暖张开双眼。而后,凝视着那个金丝盘绕鸳鸯戏水的画面,一时难以分清自己是醒是梦。 “冉小姐,冉小姐,您醒了吗?”耳畔近处,有人压着嗓腔低唤。 她感觉自己头际沉痛,喉咙干涩,翕唇:“倩儿,我要喝茶。” “太好了,您终于醒了。”一只手腕绕过她的后颈将她些微抬起,一只触之温润的玉杯递到她的唇边。 她颦眉,闭嘴不纳。 递茶者微微惶恐:“这茶水绝对是干净的,您放心饮用。” 她左右扫了一眼:“秀丽公主何在?” “公主……” “她在哪里?” “走了。” “走了?” “是。” “那么,”她勉力支起身子,“我此刻是在哪里?” 对方张了张嘴,无声无息。 “请回答我,素问。” “是,是。”对方,正是秀丽公主的贴身宫女素问,“此刻小姐正坐在公主的鸾车上,行往前去大氏国和亲的路上。” 冉晴暖愕了片刻,看一眼自己身上那袭牡丹花开凤翥云翔的艳红嫁衣,忽地扑向对面那扇窗口。 素问微急:“冉小……” 一阵头晕目眩,她栽在柔软的垫毯间,额头触到了一顶沉重冰冷的凤冠。 第2章 为什么选我 素问紧着把她搀起:“冉小姐,您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褪尽,还是不要太大动作了罢。[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药?”她抓紧对方的手,“你给我用了什么药?” “只是一点迷魂粉。”素问讷讷道。 “原因呢?” “请您……”素问声若蚊蚋,“替公主前往大氏国和亲。” 她怀疑自己的耳力仍然深陷迷 药的效力中:“你再说一遍。” 素问一瑟,双膝跪倒,道:“公主逃婚,请冉小姐替公主和亲。” 冉晴暖思绪空白须臾,问:“秀丽公主逃婚,我替她和亲……你确定你所言是这个意思没错罢?” 素问伏首:“是。[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公主去了哪里?” “与前来接应的心上人远走高飞,不知所踪。” “这么说,安排我替而代之,是你们一早便做好的打算了?”她揉着如负千钧的额头,渐渐厘清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倘若我没有自投罗网,你们又准备如何?” 素问僵声:“公主会命奴婢邀请您进驿馆一叙。(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这表示无论如何,我俱会成为你们砧板上的鱼肉,可对?” 素问满面赧然,无言以对。 “为什么选我?”她问。 “当初,将公主订为和婚人选后,送了幅画像到大氏国,冉小姐和公主在眉目间有几分相似。这是其一。” “还有其二?” “其二,冉小姐了解公主的一切,又与公主同年,连闺名‘晴暖’也与公主的乳名‘暖晴’几乎相同。” 竟连名字也是有错的了?“还有其三吗?”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冉小姐曾是公主陪读,一同接受冉大人教诲,精通西漠语言。” 她哑然失笑:“所以,归根结底我最大的错处,是成为公主的朋友么?” 素问脸色半红半白,再度窒语。 她感觉着身下鸾车的平稳移动,浅声问:“如果我现在大声呼喊,惊动了大氏国的接亲使,你又要怎么办?” 素问使力叩首:“奴婢求您别这么做。” 她掀眉:“理由呢?” 素问切声道:“您是大门大户出来的大家小姐,应该晓得两国和亲的意义所在,倘使公主逃婚的消息传了出去,所有送嫁陪嫁人员的性命您可以不管,皇家的颜面也姑且不论,大氏国一定会因此向咱们大云发难,到时就是两个国家的纷争。奴婢恳请您着眼大局。” 她淡然道:“肩负两国和平使命的大云公主撇下大局不顾,却要我来顾忌吗?” 素问一脸窘迫:“奴婢知道您在生公主的气,可眼下情势已然如此,请您看在与公主多年情谊的份上,助她这一回如何?” 冉晴暖闭眸,想起了自己喝下那杯公主亲手递来的茶的刹那,秀丽公主投来的眼神:愧疚,央求,忧忡,无奈…… “她为何不对我明说?” 素问泫然欲泣:“公主想过的,但王大人已经到了驿馆,为怕夜长梦多惊动侍卫,只有用最快的办法。公主还一再叮嘱奴婢好好照顾冉小姐,从此把您当成自己的主子和真正的公主伺候。” 王大人,宫廷侍卫总长王烈,那两个人终归走到了这一步。冉晴暖垂眸不语。 “嘤~”鸾车一角,另个沉睡多时的身影逐渐复苏。 她一怔,柳眉紧蹙:“居然连倩儿也给带来了?” 第3章 请您帮帮她 “如果放倩儿回去,怕她说错了什么。[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而且她是您的贴身侍婢,有她陪着,您也开心些不是?”素问赔着小心道。 她一笑:“这时,倒考虑起我的心情来了么?” 素问垂首:“公主说,这是她对冉小姐今生惟一的请求,请您帮帮她。” 她默然。 素问遂不敢言。 装饰华奢的送嫁鸾车依然稳笃前行,车外,风声、人声、马蹄声,声声入耳。 许久后,她道:“家父出外游学不假,家中却还有另外的家人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我写封书信,你派侍卫送到我家中,信中说我随着公主鸾驾顺道去探望远嫁塞外的姑母,以免他们报官寻人。” 素问一喜:“您的意思是……” “我或许没有为国捐躯的大胸怀,却具有知恩图报的小器量。秀丽公主曾经两度救我于危难,也曾着力助家父洗清不白之冤,如果我的默认顺从可以成全公主的一段良缘,未尝不可。”天京城内的种种历历在目,正出嫡生的秀丽公主之所以被远嫁异国,想必与那些事不无干系,于公于私,她责无旁贷。(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多谢冉小姐,奴婢代公主多谢冉小姐!”素问连叩三首,惊喜不胜。 她轻微叹息:自己接受突发事件的能力会不会太强了一些?就如此踏上一段完全不在预知内的旅程,从此颠覆按部就班的平稳人生,真的好吗? 好与不好,已经是覆水难收,且走且看罢。 然后,经过一番颠簸,她踏上了那个遥远大氏国的土地。 大云国西方,越过不高不矮的唐拉山峰,即是广阔无垠的西漠地域,而大氏国便是星罗棋布于这片地域中的大小国家中脱颖而出的赢家。历经三代近百年的强国之路,新任国君律殊新政得力,国库丰盈,兵强马壮,终成西漠霸主。 秀丽公主要嫁的是这位西漠霸主的的亲弟弟,得封东则王、藩地熙禾城的律鄍。 转眼间,冉晴暖在熙禾城会国馆下榻已有数日。 按照和亲之礼,公主抵达的翌日,即应举行大婚,迎入王府。然而,这许多天来,迎亲使者以日渐一日越发遮掩不住的尴尬脸色,每日前来向大云公主禀报东则王律鄍因为巡视边防不在城中,请耐心等待云云。冉晴暖遂明白:这桩联姻并非只有秀丽公主一方不情不愿。 到了这一步,惟有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时间已逾十日。 冉晴暖平心静气,不代表其他各方也有这份耐心。 “东则王还没有回来?你们没有告诉他这是国君和国后的双重口谕,他尽快回府迎接大云国公主吗?” 大氏国国都熙桑城,城中之城央达宫,国君寝宫的前殿,国后遂宁端坐中央虎皮宝椅上,转着指间的蓝宝石指环,听罢来者禀报,沉声问。 来者嚅嚅道:“启禀国后,东则王说,国君、国后当初下命和亲,他遵从了旨意。但人既然已经到了,什么时候接进府里还是交给他自己做主。” “这个律鄍!”遂宁英丽深刻的五官上浮起一层愠意,“他现在人在哪里?” “在……”来者垂首,“在前王妃的墓前。” “前王妃……博卿?”遂宁蹙紧两条英气浓眉,“他在这个节骨眼去博卿的坟前,是想做什么?” 第4章 一起用膳 来者噤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想告诉我们他旧情难忘,故而拒绝新人进府吗?早知如此,他当初索性拒婚不是更好?大氏国王室的好男儿有得多,还怕找不到年貌相当的和婚人选?” 来者仍不敢言。 遂宁长叹一声,问:“贺兰,你是东则王府中的总管事,跟随在他的身边也有十几年了罢?” 来者,即东则王府管事贺兰刑,恭身回道:“禀国后,到今年春天正好十三年。” “十三年,也就是在你们主子刚成为东则王时便做了他的管事?” “是的,国后。(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遂宁挑眉:“律鄍的脾气不算好,你能够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代表你们主仆相处还算融洽,可对?” “东则王对奴才的恩德就如那乌木脱河的水……” “本宫没有时间听你唱赞歌。”遂宁挥手,“你只需告诉我,你想不想自家主子摆脱过去的悲伤,投身幸福的未来?” 贺兰刑重重点头:“当然。” “既然想,就要去做,你长年在他的身边,有时身边人每日的三言两语,比国君写在纸上的千言万语还要来得凑效,明白么?” 贺兰刑猝然跪地:“奴才不敢,奴才只知道向主子奉献全部的忠诚,绝对不敢拂逆主子的意志,更不敢说改变,请国后恕罪。mht.la [夜夜小说网]” 遂宁火起:“你还真是顽固,这就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好了,我的国后。”一声轻笑,披着大氏国皇室常服的国君律殊从后殿从容步出,“你也不是不了解律鄍的脾气,就不要为难在他手底的人了罢?” 国君英明,国君伟大,国君万寿无疆!贺兰刑心底山呼。 “不过,据说这位秀丽公主是大云国当今皇帝与皇后的正统嫡出,地位自是与那些边边角角的皇族女儿不同。况且,如今送亲使还在大氏,倘使我们任律鄍把这位公主冷落下去,传出去会让周边邻国以为我们大氏不懂两国邦交的礼仪。”律殊落座后,拉着起身相迎的妻子并肩而坐,道。 遂宁一叹:“臣妾也是这么想的。大云公主至今已经在会国馆住了十天,律鄍还没有任何动静,如果这个消息传回大云,也会令得对方怀疑我们此次和亲睦邻的诚意。” 律殊忖了片刻,道:“以朕看,也不要指望律鄍那个倔种及时醒悟,这件事还是劳烦国后跑一趟罢。” 遂宁想了想,颔首:“臣妾这就赶往熙禾城。” 从熙桑城到熙禾城隔着三百里的路程。遂宁为了充分彰显一国之后的诚意,特意弃车从马,从十数坐骑中选了脚程最快的“火焰”,带着几名贴身近卫,朝发夕至,暮色四合的时候,出现在会国馆。 望着面前这位高鼻深目充满异域风情的女子,晚膳桌前举箸欲食的冉晴暖拭手起身,向风尘仆仆的大氏国后盈盈微礼:“大云秀丽公主见过国后。” “公主不必多礼。”遂宁将马鞭交给身后侍卫,伸臂来扶,“倒是我,打扰了你的晚餐,到的有些不是时候。” 冉晴暖浅哂:“不如说正逢其时,不知国后可愿与秀丽一起用膳?” “当然好。”遂宁喜笑颜开,“赶了一天的路,中途只用过一碗汤面,早已经是肚腹空空。” 第5章 心照不宣 果然是西漠飒爽作风,与呆板拘谨的云国宫妇大相径庭。(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冉晴暖回身吩咐:“素问,伺候国后洗漱。倩儿,为国后添一副碗筷,再去吩咐厨间添两个新鲜的菜过来。” 一刻钟后,清爽许多的遂宁回到膳桌前,对着等在冉晴暖一笑:“有劳公主等候。” “国后客气。” “公主请坐。” “国后请。” “哧~”遂宁一边落座,一边笑不自禁,“我们这一来一去,就如同你们大云书册中夫妻相处之道中的‘相敬如宾’,生生透着一股子的疏离,我不喜欢。” 冉晴暖笑不露齿:“以国后之见?” 遂宁茶色的大眼珠一转,问:“听说公主的闺名为‘暖晴’,不知是哪两个字?” 冉晴暖浅哂:“‘暖晴’,温暖晴日之解,是我的乳名,有了封号之后好久没有用过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何人待晴暖,庭有牡丹开’中‘晴暖’两个字的颠倒吗?” 她颔首:“国后对中原文化很是精通呢。” “精通倒谈不上,只是因为喜欢,少女时候曾捧着中原的诗书浸淫过一段时日,后来发现自己更擅长在草原骑马奔驰,也就放下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遂宁端起酒杯,“公主的接风宴稍后补上,遂宁先在这里借花献佛,欢迎远道而来的暖晴成为大氏国的一员。” 她揽杯回礼:“暖晴谢国后。” “我先干为敬。”遂宁扬首一饮而尽。 “暖晴虽不胜酒力,也愿舍命作陪。”她亦将杯中酒液尽饮腹中。 “太好了!”遂宁先讶后笑,“文文弱弱的公主竟有这等气魄,深得我心!” 她螓首微倾:“暖晴夜读史书,最佩服的也是那些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国后文武双全,胸怀韬略,暖晴不胜敬重。” 肌肤如雪,眉目如画,腰身窈窕,声儿纤纤。汉人诗书中久唱不衰的美人模样就当如是了罢?遂宁心花怒放:“按着大云的礼节,你该叫我一声‘大嫂’,但在我大氏国亲人之间可以互称姓名,你叫我一声‘遂宁’也无不可。” 她嫣然:“如果国后不嫌弃,我叫您一声‘宁姐’如何?” “从此,我多了一个晴晴好妹子。”遂宁笑声爽朗,“再饮一杯?” “再饮一杯。” 旁边的素问看得暗暗称奇:公主决意请好友替而代之时,曾不止一次的说过“晴暖的特别之处,在于她无论到哪里都会带去晴暖的空气,我相信,如果是她,一定比我过得要好”,如今看来,公主的话竟不是自我安慰,这位冉家小姐的晴暖之力宛若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不知不觉中已占得盎然生机。 遂宁邀请冉晴暖前往熙桑城小住。 昔日将律鄍定为和婚人选,固然是为了巩固两国邦交,但同时也想借此机会使他走出痛失至爱的阴影。如今看来,有点操之过急:那个连国君与其说话也要打着商量的小叔,自小便是个拼命三郎兼混世魔王,倘若为了一桩本来需要花好月圆的好事动用国后之权,便是本末倒置,远离了初衷。 大云公主已经千里迢迢的到来,作为国后,待这位兰心慧质招人喜欢的大美人亲如姐妹,大之于国,微之于己,都是获益良多,何乐不为? 冉晴暖则是欣然应邀。 第6章 不许欺负她 她深知,身处这个异国他乡,倘若远道而来的异国公主迟迟不能被未来的夫婿迎入府中,在会国馆久晾下去,化作笑柄之后,即是砧上鱼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既然有幸遇上一位豁达开朗愿意提供蔽荫的国后,她自是不可错过这个保全自身与身边诸人的良机。(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小姐,我们为什么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兴岚城?这时候老爷说不定已经回府,奴婢早些时候为老爷做了一件鹤氅,还没有请老爷试过呢。”倩儿追着主子,嘟嘟喃喃问。 冉晴暖回眸,看着这张稚气犹存的小脸,暗自叹息:若说这场报恩行动中有什么不安之处,便是将单纯如斯的倩儿牵扯进来。 “倩儿还记得我在路上叮嘱你的话吗?” 倩儿点头:“奴婢记得。” “既然记得,今后那两个字就不要出现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她道。 “哪两个……‘小姐’吗?” 她啼笑皆非:“知道的话,还这么大声?” “是。”倩儿噘着嘴儿,期期艾艾道,“可是,小……公主准备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呀?” 冉晴暖尚未及安抚,正在外间规点行李的素问推门而入,道:“公主如今已是大氏国的媳妇,从此隶属于这个国家,要在此待一辈子的。” “一辈子?”倩儿吸气,“可公主她并不是……” “倩儿。”冉晴暖低唤,“不可以大声喧哗,免得给异国人笑话,晓得吗?” “他们还敢笑话咱们?他们说话时时都是粗声大气……喔,奴婢明白了。”接收到主子的警示,倩儿耷拉了脑瓜,讷讷道。 冉晴暖眄向素问,道:“倩儿不像你,经历过等级森严的层层选拔,试炼过口蜜腹剑的尔虞我诈,她是个单纯娃儿,从小被我惯坏了,有些事你可以慢慢教她。” 后者欠身:“奴婢谨遵公主吩咐。” “但,不许欺负她。” “奴婢不敢。” “那样很好。”灯光下,她瞳光温暖,笑靥清浅,“身处异国,我们三人明为主仆,实为家人,自是要友爱相处。” 随波不逐流,风雨未凋零。 三日后,熙桑城。 遂宁本意邀请大云公主住进央达宫,冉晴暖婉言谢绝,选择下榻在那方的会国馆。 起初,遂宁颇为不解:“我把你接到都城,是为了警告那些最喜欢欺生排外的人不得欺负我的朋友。如果你只是从那边的会国馆转移到这边的会国馆,有什么意义?” 冉晴暖莞尔:“国后为暧晴想得极是周详,暖晴又岂会不知?只是,我至今并未与贵国的东则王完婚,作为远来的待嫁之女,住进贵国的内宫,势必引来诸多不必要的猜测。为了避嫌,也为不使人非议大云皇族的教养,请国后原谅暖请的不识好歹。” 遂宁对汉家文化略有触通,忖思之下欣然点头。而后,为了向整个熙桑城传递自己对这位大云公主的重视,她命内侍将会国馆布置一新,并赠予一件貂皮袍子作为两方交好的信物。 貂皮衣物在大氏国的风俗中,具有着非同小可的象征意味—— 惟有最珍贵的朋友,方当得起最珍贵的馈赠。 冉晴暖有谙于此,将公主琳琅满目的陪嫁品中一件价值连城的金丝牡丹织毯作为回礼。 第7章 仪态无双 遂宁大喜,作为一国之后,黄金自是不足为奇,但织毯的织编工艺精致入微,巧夺天工,着实令她爱不释手。[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是而,收到礼物的翌日,她便在宫中设宴,为大云公主洗尘接风。 冉晴暖身着大云公主的宫廷行头,盛装出席。 “秀丽公主这身穿着看起来固然不错,不过,我们大氏国女子的衣服更为绚丽,而且可以生动勾勒出身为女人的骄傲,秀丽公主为什么不入乡随俗,换上我们大氏国的服装?” 参与这席接风宴者,除了遂宁与冉晴暖,还有几们位受国后邀约到来的贵妇。当雪肤花貌、一身高贵的大云公主踏进宴殿时,几位夫人的脸上不约而同浮起些许复杂。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及至喝了几杯葡萄美酒,借着几分醺意,一位夫人开腔发难。 “哈察夫人说得是,自从第一眼看见我们美貌绝伦的国后,暖晴即被大氏国独具风情的服饰所吸引,心存无限向往。今日又见各位夫人的风采,这个念头便愈发强烈了,有机会的短,定然一试。”冉晴暖道。好在宴席开始之初,遂宁向她一一介绍过几位夫人的来头,此刻正好用上。 果然,对方的好记忆令得哈察夫人面上表情略为松驰,笑笑而过。 “只是向往和一试的话怎么行?”另一位夫人转着手中夜光杯,眉眼间隐现讥诮,“公主既然已经嫁了过来,就已经是我大氏国的人,大氏国人自然要穿大氏国的衣服,希望下一次国后再来宴请公主的时候,能见着你头顶姑姑冠、身着纳石失的风采。” 单是这袭看似飘逸轻盈的大云宫装,已经在两个丫头的侍候下穿了半个时辰才得停当,满头钗环不胜其重,举身衣帛不胜其繁,遑说那些个仅看上去就是粗拙赘复的大氏国衣饰?她扬唇淡哂:“延兴夫人的话极有道理,我只怕身形单薄相貌平淡的自己不似大氏国女子五官深刻体态丰腴,穿不出大氏国衣袍的风采,扫了延兴夫人的兴。” “公主这么说,是在变相的推……” “各位,别只顾着说话,冷落了美酒。”在又一位夫人准备加入这场民族服饰的讨论时,遂宁发声,高举夜光杯,“让我们再次欢迎带着诗书的气韵与皇室的高贵的秀丽公主,欢迎她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言讫,她率先饮尽杯中佳酿。 国后的话,诸人自是不敢推诿,皆紧随其后。 “大家刚才说到了入乡随俗这个话题, 我也来插上一句。”遂宁脸颊红润,瞳光明亮,“中原有话‘故土难离,乡愁难解’,我们大氏国的语言中也有‘离巢的鸟儿纵是展翅高飞,也无法忘记母亲给予的芬芳’。大家看本宫就是,我这嘉岩部落的公主嫁给国君已经十年,仍然戴不惯那顶沉重的姑姑冠,不知这顶圆锥帽你们可看得习惯?”言讫,她指着自己头顶的圆冠,摇动得那些珠串叮当作响。 几位夫人窒了片刻后,进而竞相开口,赞颂国后的仪态无双。 遂宁向冉晴暖调皮眨眸,一切尽在不言中。 后者抿唇浅笑,举杯示谢。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沓跫音,有人疾声报入―― “禀国后,国君陛下遭遇山崩!” 第8章 惺惺相惜 国君律殊巡视北边,行经角觬山下,恰逢冬雪融化的山体软化崩塌,变生肘腋,躲避不及,致使马死人伤。[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遂宁坐在榻边,看着双目紧闭面色灰白的丈夫,再扫一眼那堆挤在角落窃窃私语的御医,浓郁的眉梢凛冽挑起,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有谁来告诉本宫?” 五位御医面面相觑之后,御医院之首万俟眖往前走了两步,道:“禀国后,国君为山石所击,造就腹部大片创口从而失血过多,眼下虽然已经将血止住,但体内亏虚过盛,是而昏迷不醒。” “很好,你们没有和本宫之乎者也得掉书袋子。(wwW.mht.la 无弹窗广告)”遂宁目色沉定,“既然知道症结所在,那就尽快施救。” 五位御医再度失声。 遂宁眯眸:“说话。” “是!”万俟眖紧声道,“微臣等开了补血的药方,也按时喂国君服下,已经过了七八日,按道理早该醒过来,可是……” “可是国君迟迟不醒,你们便六神无主了对不对?”遂宁淡声问。 “国后恕罪!”五位御医尽数跪倒,噤若寒蝉。 这位国后娘娘是出了名的和气主子,对身边下人以及朝中群臣向来都是一片爽朗,笑脸示人,但若是触其逆鳞动起怒来,那便是山呼海啸,雷霆万钧,说她拥有撼动整个大氏国的力量也不为过。[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起来罢。”遂宁蹙眉,“在这个关头,本宫不会斩杀国君目前最需要的医者,你们有这个磕头请罪的时间,还不如早点想出更好的方子。” 诸御医诺诺连声,再度退到角落商议对策。 “国后,大云公主在外面求见。”国后的贴身侍婢俨翠进得殿来,道。 遂宁叹息:“请公主暂且回去吧,待国君痊愈,我再请她进宫说话。” 俨翠驻足未去:“公主说她或许有救国君的办法。” “嗯?”遂宁抬眸,“公主这么说的?” 俨翠称是:“不然这个时候奴婢也不敢带外人进来打扰国后。” 遂宁大喜:“快请!” 稍顷,冉晴暖缓缓步入。 “晴晴快点过来!”遂宁向她伸出手去,“你当真可以救国君吗?” 冉晴暖轻摇螓首:“我不能救。” “什么?” “她可以。”冉晴暖推出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我记得她叫……素问?”遂宁打量着那个眉清目秀落落大方的少女,豁然开朗,“可不是?不然也不能叫‘素问’罢。素问,你快去看看国君,为什么药服下去不少,伤口也在愈合,却反复高烧一直不醒?” 素问福了福,步到榻前,先审国君面色与瞳光,再检查伤口恢复情形,最后诊视其脉,微微点了点头,回身道:“果然如奴婢的猜测,国君的伤口感染了。” “不可能!”万俟眖厉声相斥,“我们这多御医亲手为国君清洗包扎,更换纱布,时时不敢懈怠,伤口愈合极好,绝不可能发生感染!” 素问欠首:“大人医术高明,奴婢佩服。” 万俟眖昂首:“不必,只要你莫在国后面前信口开河,误了国君的诊疗就好。” 素问一笑:“奴婢听公主说国君返回宫廷多日迟迟没有醒来时,出于医者的本能开始寻找症结所在,翻阅了大氏国的地志。” 万俟眖冷嗤:“那又如何?” 第9章 寒毒不除 “角觬山山顶终年积雪,长年不化。(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大凡那种地方,山石土壤俱是至寒之物。国君伤口是被山石所创,奴婢猜想石锋在划破国君体肤的刹那,亦将寒毒渡进了国君体内,适才便证实了这个猜想。” 遂宁上前:“所以国君才反复高烧吗?” 素问颔首:“因为有几位医国圣手在旁严密监守,国每每一次烧起,便有最好的药打压下去,无奈治标不治本,体内寒毒不除,从而反反复复。” “你应该有对症下药的方子吧?” “奴婢来的时候已经拟好一份,如今诊过国君的体症,再补充两味药即可。(wwW.mht.la 无弹窗广告)”素问从袖中取了方子,兀自走到案前提笔添字。 遂宁笑逐颜开,对冉晴暖道:“你的这个丫头精通大氏国的语言,又是医道高手,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后者摇首:“这是素问的本事,暖晴什么也没有做。” “你把她带来了不是吗?”遂宁紧握住她的手使力摇晃。方才的镇定自若,全因久经历炼见惯风浪练就的自控,实则早已心焦如焚,忧心忡忡。 冉晴暖隐隐感受到了,道:“暖晴陪国后到偏殿小憩片刻如何?” “不,本宫要亲眼看着国君醒……”心头紧绷的一口气松懈后,多日不眠不休少食少饮的困乏劳顿瞬间涌上,遂宁脚步虚晃,险险栽倒。[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国后!”俨翠急忙出手搀住,“您还是听秀丽公主的劝到偏殿小睡一下罢,这边有奴婢陪着那位姑娘,有什么事会第一时禀报您知道。” 遂宁摇首。 冉晴暖偏首吩咐:“素问,这里交给你,从抓药到煎药到喂药,请这位姑娘一起着手,务必亲力亲为。” 素问福礼:“奴婢遵命。” 俨翠也忙不迭点头。 “如此,您总该放心了吧?”她问。 遂宁叹口气,再度叮嘱了俨翠几句,方随冉晴暖移驾偏殿。 冉晴暖将国后推到长榻上,覆上羊绒盖毯,笑意浅浅,语声轻柔:“宁姐在此稍稍歇息,暖晴会时刻替您关注着内殿情形。” 遂宁盯着她,忽然道:“我后悔了。” “嗯?” “本宫当初不该为律鄍和婚。” 她秀眉浅扬:“是么?” 遂宁拍额,不胜的惋惜懊恼:“我家有个弟弟叫遂岸,论相貌、才能、品行,样样不输律鄍。本宫那时若是把你和他配成一对,如今你便是我的弟妹,我们便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了。” 她莞尔:“是暖晴没有福气拥有令弟那般出类拔萃的伴侣。” “不。”遂宁断然否之,“晴晴的才貌性情配那混小子绰绰有余。” “……”她很难回话。 遂宁犹在感叹:“本宫竟也体会到‘悔不当初’的滋味,为什么没有把晴晴变成我的娘家人?” 她忍俊不禁。 “好!”遂宁闭眸,“本宫决定:既然晴晴是顶着东则王妃的名义远嫁来此,自是先想办法成全你和他。但如果那个倔种无论如何都识不出你这块美玉的价值,说明他没有福气做你的夫君。届时本宫作主,把你许配遂岸。有晴晴这么漂亮的弟媳,将来一定能为遂家生出最漂亮的继承者,想一想就令本宫无限向……”往。 好在,国后大人委实是累乏至极,说着说着,便倦极入梦。 第10章 阴差阳错 冉晴暖长了一口气:若这位一见如故的国后娘娘继续说下去,真不知该如何反应。(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律鄍也好,遂岸也罢,皆不在她的期待中。 经历过京都那些纷扰后,她闺中女儿对未来情郎的憧憬梦想早已七零八落。十六岁随父亲还乡之际,只想好生奉养老父,倘若十八岁前有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自是很好,没有也无甚要紧,最关键是父亲能够颐养天年,岁月太平无事。岂料才过一年,自己在十七岁的年纪远涉到了这个曾经远在天边的国度,惟一的希望便成了替暖晴演好这位秀丽公主,倘有一日能够再见老父一面,即别无所求。[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公主。”素问在她耳边轻唤。 她恍然回神:“如何?” “国君已然服过药,情形稳定,最迟明早便会醒来。” “有劳了。”她压着声嗓,瞥一眼榻上人,“国后睡下未久,一个时辰后再请俨翠告知罢。[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素问颔首,粉颊晕红。 她察觉异样,讶声:“你有事?” “嗯……”素问眼角瞄向外方,“方才,有一位自称是国后兄弟的少年来探望国君。” “那又如何?” “他生得真是……” 笃。笃。笃。偏殿的门从外叩响,一道清爽高亢的声线直透门板:“姐姐国后,国后姐姐,我是遂岸,可以进去否?” “呀。”素问掩口,压着声量,“他来了呢。” “谁来了?” 素问秋波荡漾,娇软声道:“诸人称他为南连王,好像是国后娘娘的母家兄弟。” 冉晴暖看了看榻上昏睡不醒的国后,低语:“不管门外是何方神圣,你去告诉他,国后疲累了多日刚刚睡下,请他另寻时间探望。” “是!”素问喜孜孜点头,走向门口的脚步恁是轻快。 她不由浅哂:纵是一个经受过深宫历练满身才华的理智少女,也难免对心仪的男子春心萌动情窦初开。有没有可能有一日有一人,令自己也生出这般心旌神摇的粉色情怀? “国君!”榻上的遂宁突然坐起,“国君怎么样了?” 一旦情入深处,连梦中也尽是那人身影吗?冉晴暖按住惊恐满面的国后,道:“素问已将药喂国君服下,据她说明日一早便可清醒。” 遂宁急促的呼吸趋于平稳:“这样就好,有劳你们,时候不早,本宫命人送你们回会国馆……” 门外传来三两声笑语。 遂宁皱眉:“谁在外边喧哗?” 这素问怎会犯如此浅显的错误?冉晴暖话音略低:“仿佛是您的弟弟。” “嗯?”遂宁一怔,“遂岸么?” 她点头:“方才敲门的时候,的确是这么说的。” 遂宁似笑非笑:“你们见过了?” “没有。”她轻摇螓首,“暖晴待嫁之身,不好见其他未婚男子。” 遂宁不以为然:“中原的规矩有时真真迂腐至极,晴晴既然来到了大氏国,把那些糟粕尽给丢到天边罢。” 她叹息:“您说过‘故土难离’,远离故乡的人,有时连故乡的糟粕也是不忍忘记的。” “好罢。”这位来自大云的美人公主嫣然含笑的时候美,欲语还休的那刻更美,遂宁实则无意改变对方,“你不见,我见。你在这里等着,本宫要去找那个打扰本宫睡觉的混小子算账!” 第11章 美人胚子 第二日,国君律殊果然恢复清醒。mht.la [棉花糖小说]按素问所叮嘱的,遂宁喂他吃下半碗清粥,眼看着再度睡去的丈夫呼吸平稳,脸夹浮起血色,国后凤心大悦,回寝宫后即颁布赉赏大云公主主仆的懿旨。 “姐姐国后,那个大云公主那么讨您的欢心么?”外出宣赏的内侍告退之后,一直垂着两条大长腿高坐房梁做名副其实壁上观的遂岸翻身跳下,问。 “这是什么话?”遂宁回身白他一眼,“她是国君的救命恩人,莫说是个美人胚子,就算是个面目可憎的,也该得到重赏。” 遂岸掸了掸缀绣着云中飞鹰的衣襟,哂道:“美人胚子?从我家姐姐国后的嘴里听到这四个字,可真是稀罕。[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那是你没有福气见到。”遂宁笑吟吟道,“见了她,才知道那些汉人古书描写的美人确实存在,静若水照花,动若风拂柳,赏心,悦目,也能让你不由自主的喜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遂岸挠了挠下颌,不予置评。 “怎么?”遂宁斜眸睇他,“不信?” 遂岸起跃,再一次置身于那根雕着牡丹花开的楠木横梁,仰躺其上,懒懒道:“那些往来于西漠与中原的中原商人们身边都带着个把艳丽女子,美则美矣,可将男人视作生命的全部,一味的仰首顺从,好似一具没有灵魂的娃娃,无趣得紧。初时或者会使人有两三分的兴致,久之必定枯燥乏味。” “你是拿什么人和晴晴比?”遂宁轻嗤,甩开手里的钗环,一个纵身亦一跳而上,抵着弟弟的头顶坐下。 他不为以意:“中原的公主终年困锁深宫,更会木讷无趣。” “我竟不知你对女人还有这番见解?难道你在本宫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成一个花国高手?” 遂岸咧嘴:“你家弟弟我今年是十九岁,而不是九岁,如果对女人毫无兴趣,姐姐才该头痛罢?” 说得是。遂宁无法否认,转而一叹。 “国君姐夫已经好转,姐姐这声惆怅委婉的叹息为何而发?难不成是看上哪家俊俏的少年郎……嘿嘿,打不到!”起兴揶揄的当儿,遂岸已然做好溜之大吉的准备,国后玉手方抬,他便翻身一跳,盘踞到另根梁上。 遂宁眯眸娇叱:“没大没小的野小子,我本来还惋惜不能替你找到晴晴那样的美人为妻,现在看你从头到脚没一处配得上人家!” 遂岸欠身一礼:“伟大的国后,您是指引臣前进的圣光,臣愿意携带全部的忠诚追随着您,就如影子追随着光明。” 遂宁又气又笑:“你整日除了贫嘴,还能做什么?” “正事。”遂岸跃回姐姐身边,“我这一次来,除了探望受伤的姐夫,还有正事要说。” 遂宁扬眉:“讲。” “今年嘉岩城有几个旗郡雨水稀少,无论是游牧的牧民还是种田的农户皆受到了波及,我将农户的税收减免,同时将在草地重新丰茂起来前无处放牧的牧民安置在将姐姐嫁妆目录里的一块位于水边的草地上。” 遂宁大点其头:“做得很好。” “我说这件事不是为了得到夸奖,而是……”他平滑的眉间现出些微褶皱,“律鄍那厮竟然告诉我:姐姐将那块草地送给了他,这是什么状况?” 第12章 不曾设防 遂宁讶然一呼:“我竟忘了还有这回事。(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遂岸斜眸:“哪回事呢,国后娘娘?” 遂宁攒眉深思须臾,丕地发噱。 “国后娘娘?”遂岸莫名其妙。 “没想到律鄍还有这个把柄握在本宫手里,这下看那个倔种还怎么敢跟本宫犯浑?哼哼……” 在姐姐的冷笑声中,遂岸不寒而栗,讪讪道:“请国后娘娘相信,除了玉皇大帝,就连国君姐夫也不敢跟您犯浑。” “国后。”殿外,传来俨翠的禀声,“东则王前来探望国君伤情。” “这就是汉人说的‘说曹操曹操到’?”遂宁眯眸,飞身而落,“时机刚刚好,本宫这就去会会他!” 虽然与那个东则王向来八字不合互相看不顺眼,但此刻,遂岸仍然不计前嫌地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得罪有“盛开在草原上的毒玫瑰”之称的国后娘娘,真的没有关系么,东则王阁下? 那方,遂宁仪态万方地驾临国君寝宫格庆殿,坐上正位虎皮宝椅。夜夜小说网mht.la “东则王,好久不见,你怎么有时间到此一游?” 身着藏青便服、束发无冠的东则王律鄍已经行过了礼,闻言又一次欠身,道:“请国后原谅律鄍。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遂宁不解:“原谅你什么?我们伟大的东则王犯了什么错?” 律鄍很难回话。 国后不依不饶:“说说看啊,难道不是应该由国君和本宫到你的熙禾城向你陪罪么?” 律鄍面上略见窘迫,道:“国君遇险受伤,律鄍未能及时赶来探望,请国后恕罪。” “既然你说到这里,本宫正好问一下。”遂宁悠然道,“不知东则王是被什么军国大事给耽搁了,连国君受伤恁大的事,你这个做弟弟做臣子的也不能及时赶到身边问候?” 至此,律鄍完全确定:今天是国后找茬的日子。 “禀国后。”他不卑不亢,“律鄍不想为自己寻找任何借口,错了就是错了,听凭发落。” “那本宫就来发落。”遂宁顺水推舟,煞觉省心省力,“本宫记得你曾向本宫要过一块地,就在嘉岩城属地内的那片草原。而且,你好像是为了替博家来向本宫开口的,对是不对?” 律鄍颔首:“是有这么一回事。” “本宫为了惩罚你,就将那块地收回,你可有什么话说?” 律鄍顿了顿,硬声回:“没有。” “真是位通情达理的东则王。”遂宁笑声爽朗,“还有件事,事关国君的健康,你想必也不会拒绝。” 至此,律鄍终于领悟大臣间所传的“宁肯得罪王也莫得罪后”一说的由来。 与大云公主完成大婚,用新人的喜庆抵去病痛的阴霾。 “事关国君的健康”,恁大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放在前面,本就对兄长满怀内疚的律鄍的确无法拒绝。 国后向来雷厉风行,一道旨意颁布下去,各司联手筹备,不出十日,一场华而不奢的婚礼在央达宫内隆重举行。其时,律殊的伤势也已大致痊愈,坐在正位接受了新人叩拜。遂宁亲致贺词,给予这对缘结千里的伉俪最挚切的祝福。 然而,喜帕之下的冉晴暖纵是不晓得近在咫尺的男子的面目,并不妨碍感受那份拒人于千里的冰冷。这段婚姻,注定要辜负祝福者的美意了罢? 第13章 不要胡闹 司仪喊罢“礼成”,冉晴暖在素问搀扶下起立,转身,缓步前行。mht.la [夜夜小说网] “公主,门槛。”素问在她耳边低语。 她提裙掀足。孰料方才跪得稍久,酸麻迟缓的足尖缠绊裙角,身势失稳,连带着素问一道向前扑去。 喜乐骤停。 律鄍直视前方,漠然置之。 另一双手臂,及时揽住了那对来自异国的主仆。 “小心,下面可是十几级的台阶,别毁了你们如花似玉的脸。” 素问两颊绯红,羞赧称谢:“谢谢……南连王。” 冉晴暖轻轻推开腰际的手臂,稍稍退后半步,浅福:“援手之恩,秀丽没齿不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腰身细软,声嗓柔婉,看来真如姐姐所说,是个美人没错了。遂岸呲牙一乐:“能够救到美人,是男人莫大的荣光,我很愿意再来一次。” “岸。”遂宁来到身后,“不要胡闹。” 他不以为然:“姐姐国后,今天本就是个胡闹的日子。” 遂宁瞪他一眼,吩咐身后俨翠:“你去帮扶着公主上喜车,别耽搁了吉时。” “是。”俨翠按命上前。 喜乐声重新扬起,新人蹬车,驶向国都城内的东则王府。[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冉晴暖以为国后之所以派俨翠随行在畔,是为了多少遏制东则王对自己的忽怠,不至于在新婚的第一日便传出秀丽公主惨遭抛弃的趣闻,没料到…… “把锁打开。”律鄍早将一身喜服扯下,站在门前低喝。 “东则王,东则王妃,请恕奴婢无礼,奴婢只是奉国后的口谕行事,请二位早些安歇,明日一早奴婢便来开锁。”俨翠在门外道,而后沓沓跫音行远。 她哭笑不得:这位国后行事还真真喜欢出人意表,当真认为一把锁便能将两个陌生男女撮合成一对恩爱夫妻么? 没错,此时刻刻,这间新房门窗紧闭,她与律鄍被同锁一室,迎接他们的洞房花烛。 “本王说了,把锁打开!”律鄍起声怒叱。 她径自把头顶的喜帕掀去,环视周遭。 显然是个鲜有人住、匆匆整饬的空间呢,处处透着刻意装饰的气息,红色的窗纱,红色的垂幔,红色的铺毯,花样、纹饰皆略显仓促,与周围的一切不甚协调,尤其是悬在墙上的那把忘记摘去的古旧琵琶。 “再不把门打开,本王便放火烧府!”律鄍厉声咆哮。 她淡哂:“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东则王劳累一日,何不坐下歇息?” “什……”律鄍猝然回身,欲发雷霆之怒,冷厉之色却因后方女子的平静从容瞬间凝结。 “既来之,则安之。”她半抱琵琶,转轴拨弦,“为了打发长夜时光,秀丽姑且自娱,东则王若觉扰耳,敬请直言。” 弦起,初时便是嘈嘈切切的错杂之声,骤然一声直达上听,继而急转直下,沉沉低鸣。 她轻掀朱唇:“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律鄍一怔。他原断定这个云国女子欲擒故纵,借机卖弄,欲借一些哀媚轻软的中原小调博取怜惜,未料她的指下、口中竟流淌出这等坦荡清越之音。看她半覆喜帕,眉目纯净,行止自然,不含一丝的暧 昧,不见一点的娇羞……难道还是自己小家子气了? 第14章 互诉衷肠 “与君歌一曲, 请君为我侧耳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她声线本是清丽婉转,但唱起这曲男子们喜欢拍案高歌的《将进酒》,竟是丝毫也不低怯,目色高远,神情悠然,仿佛置身于另个世界,正与两三好友揽盏击缶,饮酒尽欢,及至曲罢,整室内仿佛酒香飘溢,酣畅淋漓。 “**************,千金散尽还复来。”律鄍已经在窗前的长榻上坐稳,姿态松懈许多,“纵是如此豪迈,到末了还要同销万古愁,看来做这首歌的人也不是真正的潇洒快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冉晴暖一笑:“东则王听得懂这首歌,看来对汉话颇为精通呢。” 律鄍颔首:“王族子弟自幼便须接受两种语言的教导。公主的西漠话说得极好,莫非贵国也是如此?” 她信手低拨琴弦,道:“教我读书的冉师傅是大云最负盛名的才子,通晓多国语言。秀丽当时只是少年心性,觉得西漠话朗朗上口,好学易懂,便缠着师傅来教,不想竟有用上的一日。(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遥记那时,她与秀丽公主只是一对养在深闺的小女儿,满目只见春风秋月,闲花落叶,明明不知世间忧苦,偏要临窗叹息颦蛾眉。 律鄍听出了她语中的些许怅惘,淡道:“听说公主是云国皇后的嫡生女儿,按照贵国与他国和亲的惯例,坐在这里的似乎不该是你。” 她淡哂:“中原不似西漠,朝堂政事也好,父兄的决定也罢,后宫的女子没有置喙的余地。何况,不是我,也要是别人,年纪尚幼的闺中女儿,有哪一个愿意远涉异国,离开母亲呢?既然是我,便是我了,惟有接受。” 律鄍沉默。这桩婚姻里,被迫承命、不得不受的不只是自己。相比于她这个弱质纤纤皇族少女,来到这举目无亲的大漠之地,尚且能够如此平静从容,自己的愤怒不甘反显得懦弱起来。 “律鄍前段时间有所怠慢了,请公主原谅。”他道。 她不无意外:这位东则王一身的狂傲不羁,如此轻易便道歉了么?“东则王贵为国君的左右手,公务自是繁忙。” “并非公务,而是一些私情。”律鄍坦然告知,“对于国君、国后的安排,身为臣弟惟有遵从,是而便迁怒于公主,见笑。” 冉晴暖轻颔螓首:“你我远隔千里,如若不是这一道和婚旨意,彼此永远不晓得对方的存在,谁又能将对方视成梦中人呢?王爷肯开诚布公,秀丽感激不尽。不过,无论是否出自自愿,如今我们已经被牵系在一起,与其做两个相对无言的陌生人,不如做朋友。” “朋友?”他一怔。 她点头:“就如今夜,偶尔以歌相和,偶尔推心置腹的朋友。” 律鄍默然须臾,问:“公主不觉得委屈?” 她莞尔:“有什么可值得委屈的呢?难道还有人因此欺负秀丽么?” “不会。”他面色一正,“从今后,律鄍必然保你周全。” “如此,多谢王爷。”她拨弦一声,“秀丽还晓得几首西漠的曲子,东则王要不要听听?” “乐意之至。” 他们相视一笑,无关情愫暧 昧,只有立场互谅的心领神会。 第15章 与臣弟抢人 翌日,为了拯救那些一旦东则王暴走必受殃及的听命于自己的下人,遂宁早早驾临东则王府,亲手打开了那把鸳鸯锁,而后端坐大厅,等候新人拜见。(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然而,迈进来的两人,昨日的喜服纹丝不乱,脸上的神情平静淡然,全无一点新婚之夜的情意绸缪气氛,遂明白自己还是失算了,与此同时,又有些微佩服自家小叔—— 在狼性出没的深夜时分,与如斯一位雪肤花貌的大美人同处一室,居然也能相安无事,可是汉书中所说的那位柳下惠转世? “国后,昨日费心了。”一语双关,律鄍揖首。[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好说。”遂宁向来也不是个愿意尴尬的,言笑自若,“本宫一早过来,特意来贺东则王与王妃新婚之喜。” “多谢国后。”冉晴暖万福。 “晴晴不必多礼。”遂宁亲亲热热拉过她挨着自己坐下,“国君的身体已经大好,素问功不可没,你是她的主子,本宫想问问该如何赏她。我们进宫谈罢?” 冉晴暖正待颔首,听得身后—— “国后是在与臣弟抢人么?” “嗯?”遂宁掀眸一睐,“方才是东则王在说话?” 律鄍面平如镜,淡然反诘:“不然还有谁?” 遂宁悠然四顾,指尖上下晃动,凉凉声道:“树头的小雀?地上的蚂蚁?” “……”嫂夫人把人逼疯的本事愈发精进,世界上能够降得了这主儿的,也只有国君了罢?“请问您想把公主接到宫里么?” 遂宁挑眉:“那又如何?” 律鄍一笑,道:“按道理,臣弟该一起进宫向国君、国后请安的罢?但看刚刚的情形,国后似乎不想带上臣弟。[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遂宁茫然:“是这样么?” 冉晴暖暗笑:这位国后真真奇人也,亦庄亦谐,挥洒自如,生生把这位固执守旧的东则王逼得步步倒退,无可奈何。 “好了,气出了一半,暂时放过你。”遂宁闲闲道,“东则王,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挑明,拐弯抹脚的那类,本宫不想听。” 的确,在这位国后面前,所有的迂回战术全部无效。律鄍遂直奔主题:“我想接秀丽公主回熙禾城。” 冉晴暖微怔。 遂宁则是整个不解,拿眼尾将东则王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理由。” “秀丽公主来到大氏国,是与和亲臣弟和亲没错罢?而且且已经举行过大婚,自是要住到东则王府才算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遂宁咬着这四个字,煞是惊奇,“东则王确定说出了这几个字么?” 律鄍正颜:“臣弟晓得先前对公主有很多失礼的地方,正因如此,才要设法弥补。” 遂宁忖思片刻:“晴晴怎么说?” 冉晴暖浅哂:“秀丽想单独问东则王几句话。” 遂宁爽落站起:“是应该把话说清楚,你们慢慢聊,本宫去车中等着。” 厅中只剩二人。 冉晴暖掀眸:“东则王想将秀丽接入贵府?” “对。”律鄍颔首,“经过昨日,整个大氏国人都认定你是东则王的王妃,倘若不进王府,就算有国后的保护,也难保你不受嘲笑欺凌。” 她点头认同。不过,或许东则王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方才那句话的言外之意罢? 整个大氏国人都认定你是东则王妃,除了本人。 第16章 平地波起 尽管不无犹豫,冉晴暖还是回到熙禾城,住进东则王府。[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诚如东则王所言,整个大氏国都知道了她与东则王的大婚,倘若继续居留国都,纵使有国后萌荫,亦如身处猛兽出没的丛林,寸步难行。[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毕竟,国后不是她一人的国后,而大氏国的贵妇无不勇猛好斗。况且,只是自己一人倒也罢了,素问、倩儿,还有那支随嫁到此的公主卫队,都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居处。 “晴晴不想改变主意么?”启程时,特地骑马前来送行的国后最后一次确认。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她轻点螓首:“是。” 遂宁淡哂:“你既然决定,本宫便尊重你的想法。你须记住,就算是面对东则王,也不需要你们汉人女子喜欢的那套委屈求全,本宫随时都在。” 扯疆带马立在不远处的律鄍置若罔闻。 她莞尔:“暖晴记住了。” 而后,她蹬上那辆披挂着喜缎的嫁车,驶向熙禾城。 目送着嫁车辘辘驶远,遂宁叹了一口气:终归还是便宜了律鄍那个倔种,但愿这一对郎才女貌谱出一段异国佳话。 “姐姐国后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么?”遂岸打马而来,绕着面带怅惘的姐姐转了一圈,“做你弟弟将近二十年,除了国君姐夫,还没见你对他人这么上心。” “就是啊。”遂宁道。 “诶?”遂岸有些呆傻,“难道姐姐真的爱上大云公主了?” “……”遂宁扬起手中马鞭朝臭小子抽去。 后者伶俐躲开,恁是无辜道:“不然怎样?姐姐何以对一个无亲无故的异国公主如此牵肠挂肚?” 遂宁叹道:“世间不只有爱情需要缘分,友情也需要。有的人一见即投缘,我和暖晴就是如此。她知书达礼,兰心慧质,如果有这么一个妹妹,我一定给她最好的东西。” 遂岸失笑道:“原来姐姐国后是把你对完美妹妹的梦想寄放到大云公主身上了么?可惜,您的妹妹……” 遂宁蹙眉一嗤:“少提她,坏了我的心情,更让我想到当初若是把公主许配给你,该有多好。” 遂岸扯唇一笑:“在下凡夫俗子,配不上您的完美公主。” “说得就是。”遂宁恨恨道。 律鄍是个颇有担当的朋友。 为迎接秀丽公主,他特地下命将府中最好的院落藏秀苑洒扫一新,公主嫁妆原封送入,两个贴身侍女按府中一级丫鬟领用月例。卫队则住进了最接近内院的独立小院内:既与公主所住之地相隔不远便于护卫,又严守内外之别。可谓面面俱到,体贴甚微。 甚至,律鄍但凡回府,必定踏进秀丽公主的院落与她小坐,或抚琴对歌,或纵谈汉家长史,一个时辰有之,两三时辰有之。于是,无论府中下人的背后小话,还是熙禾城的街头八卦,都道王爷对大云公主呵护备至,恩爱有加。 对此,冉晴暖自认为对于远嫁的公主来说,这样就够了。 父亲曾任过出使各国的外运使,亲眼见过诸多和亲公主的境遇:或老来无依,孤苦无恃;或父死从子,由妻为妾;或遇人不淑,咽泪装欢。倘若她这个冒牌的公主能够与东则王如此相安无事的度过一生,也算不坏。 只是,一生太长,变数太多,令人防不胜防。 第17章 被坏人掳走了 “公主,公主!” 午后,两个丫头上街感受异国风情,冉晴暖独自斜倚长榻闲读,忽听外间急切呼喊,当下推开身上的狐皮氅掷卷起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公主!”她还未赶到门前,门便訇然大开,倩儿一头冲了进来,“公主不好了!” 她倒杯茶递去,道:“喝完说话。” “可……” “喝。” 倩儿儿一口气而尽,长吐了口气后,煞白的脸色稍有恢复,道:“小姐,快救素问,她被坏人掳走了!” 她微惊,扫一眼外间天色,问:“光天化日被人掳走?在哪里被掳走的?” 倩儿伸手指向窗外,眼圈泛红:“就在街上,我们走着走着,迎面来了几个人将我们围住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还来拉扯奴婢,素问拿起东西砸了那个带头人,把我推了出来,叫奴婢回来报信……呜呜……” 冉晴暖把这个不曾遭过任何错待的丫头揽在怀里轻轻拍抚,顺势整理所听到的讯息,问:“你们走在街上遇见那伙歹人,而后对方将素问掳走了么?” “是,那些人凶神恶煞一样,奴婢也听不懂大氏话,呜呜……” 她取出帕子为受惊匪浅的丫头拭泪,柔声道:“先别哭了,去把府里的贺兰总管请到花厅。[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两个丫头一身汉人装扮,又生得白皙水灵,在这个异国地域自是惹人注目,是放她们出府的自己考虑不周了。 她披上外氅,简作整理,赶到花厅时,贺兰刑已在等候。 “奴才拜见公主。” 果然是东则王心腹呢,阖府上下尽称自己“王妃”,只有这位总管事晓得个中真谛,不曾侵犯主子心中的圣域。 “免礼。”她居中就座,“听说贺兰总管有一半的汉人血统,听得懂汉话么?” 贺兰刑谨守主仆分际,垂首:“奴才略知一些。” “倩儿,把你方才说的再说一遍。” 倩儿已较方才平静了许多,龙去脉说得更为详尽。 贺兰刑听罢既惊且怒:“好大的胆子,敢对东则王府的人无礼?奴才这就去把素问姑娘救回来!” 她颔首:“有劳。” 贺兰略作思忖,道:“还请倩儿姑娘将那歹徒的形貌告诉贺兰,这城中的大小无赖我好歹也认识几个,按着相貌找人快些。” “那个带头的有这么高,”倩儿伸臂比划,“惨白的一张脸,两只眼睛像是凸出来一样好生吓人,笑起来阴森森的像是一只老鸹……” 然而,随着倩儿绘声绘色的描述,贺兰刑脸色越来越是局促,及至最后,这位总管事已经是眉头紧锁,怔忡不宁。 “贺兰总管不想尽快着手救人么?”冉晴暖问。 “是,可是……公主……这……”老练精明的东则王府总管事居然词不达意,手足无措。 冉晴暖虽不明就里,但想也晓得中间必有缘故,凭自己当下名为王府主母实则寄居篱下的身份只怕很难差使对方,遂站起:“倩儿,去传卫队随本公主出府寻人。” “不、不是,公主请莫误会,奴才并非不想去救素问姑娘,但……”贺兰刑满面难色,“公主可否稍等?” “等?”她柳眉浅颦,“我们汉人女子将贞节视得重过生命,在此迟延片刻,便极可能误了素问终生,本公主等不起。” 第18章 陡生嫌隙 原来这位清丽秀雅的大云公主还是位暗藏锋芒的主儿吗?贺兰刑陪笑:“公主只需要等到我们东则王回府,管保为您把素问姑娘救回来。(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她容色清冷:“哪怕到时已经是一具尸体?” “不会,那位博……”贺兰刑欲言又止,“总之请您相信王府。” 她容色清冷,淡淡道:“贺兰总管有难言之隐,本宫不勉强,难道本宫要自己去寻找自己的丫头,你还要阻拦不成?” “不敢……” “怎么了?”一道魁伟身影伫临门前,问。 谢天谢地。贺兰刑暗自长出口气,回身见礼:“奴才见过王爷。(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律鄍扬眉:“刚刚你和公主在说什么?” “请东则王帮我救人。”冉晴暖径自道。 律鄍稍怔,锐利的眸锋扫过属下惶恐的脸孔,道:“公主暂且回去,贺兰随本王过来。” 主仆两个疾步离去。 “小……公主,咱们怎么办?”倩儿怯怯问。 冉晴暖抬足就步:“先回去。” “素问呢?” “回去等消息。”既然贺兰刑如此笃定这件事非他家东则王出面不可,如今东则王来了,自是正中下怀。实则,即使自己当真带卫队出行,也是意义大于实质,很难解决问题。[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回到藏秀苑,她命倩儿常到门口探望,自己则燃起一烛清香跪坐恳求神明,保佑素问安然返回。 “公主!”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倩儿惊喜交加的声音传来,“素问回来了,素问……呀,素问!” 冉晴暖提裙站起,才将门拉开,一个遍体血污的身子即落进来她的臂弯。 “呜……素问,我没有扶稳,对不住。”倩儿带着哭音道。 “公主。”贺兰刑站在院外,扬声,“素问姑娘受了些伤,王爷已经遣人去请大夫。” “不必,奴婢自医。”素问抬起鞭痕鲜明的面颜,紧切牙关道。 冉晴暖颔首,道:“多谢王爷费心,无须劳烦大夫,还请早日捉拿凶犯归案。” 院外的贺兰刑迟迟讷讷地应了一声,退去。 “倩儿,准备热水,将素问的药箱拿来。”她吩咐着,将素问扶往自己的睡榻。 “多谢公主……奴婢还是回自己的房……” “先躺下,告诉我该怎么做。” 素问忍着全身剧痛,道:“把衣裳剪破,热水洗净,擦上金创药即可……奴婢自……” 她寻来针线箧内的剪刀,看着那一身伤痕,道:“今夜你是伤患,我是大夫。” 素问泪生眸际:“谢公主。” “莫说话了,闭眼休息,我毕竟不是医者,稍后上药可能你更加疼痛,留些体力罢。” 倩儿先后端来了热水,提来了药箱,主仆二人为素问剪衣、拭身、涂药、包扎,服下止痛的药丸,套上一袭宽松衣裙,足足两个时辰才算落定,已是深夜时分。 素问本已睡去,却又突然惊醒,哭喊不止。 冉晴暖握住她的手:“是我。” “公主……”素问泪眼婆娑,“那个恶霸想欺负……他的夫人闯了进来,拿起鞭子追打他……恶霸跑了……那夫人便用鞭子狠命的打奴婢……” 冉晴暖轻轻环揽着这个惊颤不已的躯体,道:“我会请东则王严惩恶霸夫妻,这里再也没有人欺负你,安心睡罢。” 素问在哭泣中再度睡去。 第19章 伤势严重 冉晴暖在病榻旁守护整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翌晨,她正支颐昏昏欲睡的当儿,听倩儿在旁轻声道:“公主,东则王在外面,要见您呢。” 她点头,命丫头取来温巾拭去惺忪睡意,将紊乱发髻规理整齐,披上一件素色外氅,即到外厅相见。 身着大氏王族锦衣盘绣常服,东则王端坐如仪,一见她姗姗而来,即问:“素问如何了?” 在左侧的椅上落座,她道:“有些低烧,倩儿正在熬药。” “不请大夫可以么?” “素问是医医好国君的医国圣手,应该不想假手于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医好国君么?律鄍眸光一闪:“不是有话说‘良医难自医’?” “她伤势虽重,所幸没有伤及骨头,秀丽谢王爷及时赶到。”她欠身一礼。 律鄍淡哂:“公主客气。若是需要大夫及药材补品,随时可以知会贺兰,他会为你找来熙禾城最好的大夫和最名贵的药材。” “秀丽认为,想素问早日痊愈,与其找个技不如己的大夫,还不如早日将恶徒绳之以法。” 律鄍眉心倏紧,未予应词。 她径自低语:“昨日在听说恶徒相貌之前,贺兰总管尚且怒不可遏,听说之后便变得推诿搪塞。(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今日提及恶徒,王爷又是如此表情。敢问对方是何来历,连东则王也须有所顾忌?” 律鄍沉默良久,道:“中间原委复杂,公主初来乍到,不妨息事宁人。” 她淡淡道:“贵国自从当今国君执政以来,法纪严明,一视同仁,即使王子犯法,亦与民同罪。如今有恶徒在青天白日下公然行凶,强抢民女,擅用私刑,东则王要视而不见么?” 律鄍眉宇阴翳浮动,声线僵硬:“本王亲自将公主的奴婢救回,这还不够?” “东则王也亲眼见到她被伤到如何地步,难道仅仅因为她是奴婢,行凶恶人便要消遥法外?” “好了!”律鄍霍地拍案而起,“你左一声‘凶徒’,右一声‘恶人’,这就是你作为大云公主的休养?本王已经为你把人活着救了回来,还不足以抵消一切?这是本王的藩地,本王想如何治理是本王的事,还轮不到公主置喙! ” 她遽然怔住:这个声疾色厉的男子是谁?这个公然袒护真凶的男子是谁?以礼相待、相谈甚欢的那个人哪里去了?月夜对歌、引为知音的那个人隐身何处? 律鄍冰冷的眸光直视前方:“本王还是那句话,需要大夫抑或名贵药材补品,尽管向贺兰开口。公主安歇罢,本王告辞。” 东则王旋踵离去。 “公主,您没事罢?”倩儿战战兢兢地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颤扶着主子,“方才东则王好大声,奴婢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何止大声?那是一份底限被触及的狂怒,加一份保护之物被亵渎的反噬,照如此看来,那个行凶者敢在大庭广众下行恶便也不足为奇,毕竟,对方的靠山便是此处的主宰者。 “公主,您在伤心?”倩儿蹲在久无声响的主子眼前,泪汪汪道。 她缓颜一笑:“生气有之,伤心则无。” “咱们怎么办?放过那个坏蛋么?素问好可怜。” 她眸色微冷:“你去侍卫们住的院子里传个能说会道的人过来,本公主有事吩咐。” 第20章 爱屋及乌 七八日后,国君的旨意到达熙禾城,严命律鄍严惩公然当众行恶的恶徒,并上报惩戒结果。(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律鄍接到旨意的那刻,面色冷峻如霜,甩身就走。 “这是怎么回事?”他走进藏秀苑,走入正厅,将圣旨掷到了正在埋首书卷的冉晴暖眼前。 她稍加端详,徐徐抬眸:“上有大氏国国玺,应该是国君圣旨罢?” “你少在本王面前用这等无辜之态。”律鄍语声冷冷,“国君远在几百里外,从哪里知道了素问的事?你对本王做出的处置不满意,不惜去搬国君来压制本王么?” 她默认。[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律鄍冷嗤:“不愧是深宫中走出来的人,果然精通阳奉阴违这套把戏。” “秀丽何时阳奉阴违来着?”她问。 “什么?” 她将圣旨展开平摊桌上,盈盈站起:“秀丽什么时候奉承过阁下?” 律鄍眯眸。 “我不但没有奉承东则王,还恳请你严惩恶人,是东则王断然拒绝。” “所以你把状告到国君面前?”律鄍讥哂,“你认为这样就可以替你的婢女申冤?” 她面相淡然:“素问不只是我的婢女,还是国君的救命恩人。[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律鄍脸上讥讽更甚:“你之前已经用这个名头暗示过本王了,可惜无效。” “那么,王爷是想无视国君旨意,继续做行凶恶人的庇护者了?” 他冷笑:“作为一位被远嫁到异国他乡的公主,你做得太多了一点。” 她淡然:“作为一个朋友,对王爷的了解太少了一点。” “你——”这张文秀娴静的面孔后面,竟还藏着一个如此不屈的灵魂?“本王以为你的歌喉好,今日知道你嘴皮子功夫也不弱,从今天起就请公主在这个院子里继续修炼,希望有一天可以说动天上的鸟带你远走高飞!” 抛下这句话后,东则王拂袖而去,未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在说,自己从此要做笼中鸟了么?她忖。 不过,情形比她预料得要好,至少丫鬟、侍卫们的行动未受禁制,各项待遇也与从前相差无几。 “公主,奴婢和在厨里当差的那个懂汉话的红果不是朋友么?她今天偷偷告诉我,东则王会纵容打伤素问的恶霸,是因为他是东则王前王妃的兄弟。” 今日,倩儿儿打厨间领用食材回来,带回了一些颇有价值的讯息。 她一怔:“东则王娶过王妃的么?” “听说是未过门的,在成婚前得了大病,被东则王接到府里来将养,请了好些大夫,最后还是病死了,临死的时候请东则王照顾她的家人,叫博卿?她的恶人兄弟叫博商。” 如此便说得通了。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多属一个“情”字。 “红果说,博商全不像前王妃那样知书达礼,是个不折不扣的浑人。因为他是家里惟一的男子,前王妃活着时一直跟在他身后收拾烂摊子。前王妃死后,博商依恃着东则王对死去姐姐的思念,做事更没有节制,成了熙禾城里人最不敢招惹的大坏蛋。” 这么一来,事情委实很难收场呢。她思忖片刻,道:“请贺兰管事来一趟罢。” “将素问送到熙桑城避难?”书房内,律鄍听过贺兰刑的禀报,面色复杂莫名,“你确定她是这么说的?” 第21章 闭门思过 “是,公主的确是这么吩咐的。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律鄍哑然失笑:“她认为这么做,就能改变什么么?” 贺兰刑眉观鼻鼻观口,静待主子示命。 “也好,就随她的意。”律鄍挥手,“看她是想用自己的侍卫还是府中的侍卫,找两个人将素问送去熙桑城罢。” 贺兰刑恭身:“奴才这就去安排。” “慢着。”律鄍沉吟,问,“除了这个,这些日子她还有什么其它动静么?” 贺兰刑秉实作答:“公主以前便是深居简出,如今更是不见出门。[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若非还能看得她的丫鬟来领用月例,整个府里的人怕都会以为这位公主不存在呢。” 律鄍覆眸不语。 贺兰刑深知就这件事自己实在不宜多言,遂道:“如果没有其它吩咐……” “博商这些日子还算安分么?”律鄍问。 “自从被王爷训斥后,一直在府里闭门思过。” 律鄍默了默,问:“贺兰是否也认为我对他过于纵容?” “王妃临终所托,王爷无可奈何,您何尝不是恨铁不成钢呢?”身为东则王府的管事,自是懂得避重就轻之道。夜夜小说网WWW.mht.la “是啊,恨铁不成钢。”律鄍双指捏弄眉间,“看好了,别再让他出来惹事生非。” “是。” “下去罢。”律鄍挥手,许久后,长长吐息:卿,美善如你,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不堪兄弟? 那样一个不堪兄弟,绝对不甘忍气吞声。 素问之事事发后,律鄍有感自己对亡妻的这个弟弟过于纵容,亲自登临博府,对博商劈头盖脸一通厉斥,命其闭门反省,获得允准前不得离开家门。 任是这个博商如何的嚣张跋扈,也绝不敢在东则王面前说个不字,是而诺诺连声,好是乖顺。但心中,真真是恨透了一个人—— 大云公主。 从父亲的责骂中,知道自己前时带回来的女人是东则王妃的婢女,东则王才会那般震怒。 一个外乡女人占了本属于姐姐的位置不说,还敢挑唆东则王痛骂自己,真真是活得烦了!禁足家中的许多天里,这个念头在他脑里反复酝酿,发酵,直到博卿祭日的到来。 虽然博卿没有来得及正式嫁进王府,并不妨碍律鄍将之视为妻子。每逢祭日,他必在府中必定披缟挂素,邀法师设坛作法,为彼界的亡妻送去钱帛与福音。 这一日,作为娘家人,博商的禁足因之解除,随父亲进东则王府参与****。瞅着东则王全神贯注于诵经祈福的当儿,他悄无声息地撤下身来,抓住一个路过的小厮,问清了大云公主的院落方向。 “公主,天儿这么热,奴婢去为您打清凉的井水来洗脸……呀~” 外间纷纷扰扰,倩儿怕影响主子心情,故意把动作做得粗糙,折腾出许多动静,不想一个不慎,一脚踩空,跌到了地上。 冉晴暖走出花厅,将这个毛躁丫头扶起,问:“摔着了哪里?” “呜……脚好疼。”倩儿娇声。 冉晴暖掀起她裙脚,看脚踝间果然有一块红肿,拿手轻触,问:“骨头痛不痛?” “咝,一点。” 唉,真不知两人谁是小姐?她扶小丫头坐到廊下栏上,拿起摔在一边的铜盆,道:“你坐着,我去打些冷水给你敷一敷,再将素问留下的药贴上。” 第22章 痛定思痛 过后,冉晴暖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如若那日自己没有走开,如若那天留在那里的是自己,情形会如何? 可惜,岁月只会留给你懊悔,却不给你改写过去的机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当她从那些颂经与大乐声中听见倩儿的哭喊向回疾奔时,已经晚了。她踏进院门,只见取倩儿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公主,是这个歹人行凶!”两名来自公主陪队的侍卫指着踩在脚下的一人,面上不无愧意:若他们早来一步,倩儿姑娘也不至于惨死至斯。 冉晴暖听若罔闻,只跪在地上,抱起了满面血污的倩儿,轻轻的抱,又倏然收紧,期待怕痛的丫头娇声嚷叫:“小姐,好痛~” 小姐,好痛~ 她仿佛听见怀中丫头当真如此叫了出来,当即不敢再用力道,柔声哄护。(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你是公主?”处于侍卫挟制中的博商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呸,原来死的只是个丫头么?真是晦气!一个丫头那么烈性干嘛?爷碰她那是赏她脸,没等给爷爽上就一头撞死了,中原女人就是这么费事……” 两侍卫虽听不懂漠话,但听得出下流的语气,看得见猥琐的表情,当下一个抬脚,一个挥拳,将这凶徒打出老远,而后又将其扯回,继续拳打脚踢。[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你们这些中原狗敢打我?你们不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的姐夫是东则王,你们的主子!听到没有?啊呀!啊呀!” 随着凶徒大放厥词,两侍卫出手更狠,直打得他鼻歪眼斜,涕血横流。 冉暖暖持帕擦净了倩儿的脸,将她半张的双眸轻轻合拢,怕污了丫头的眼。 “啊呀!姐夫救命,姐夫救命,姐夫——” “住手!”一声叱喝响起。 东则王到了,两侍卫只有停下。 博商大喜,爬向自己的救星:“姐夫,呜,你可来了,你快把这些中原狗给宰了……他们敢打我,快把他们杀光了!” “发生何……”在看见冉晴暖怀中倩儿的瞬间,律鄍声音戛止,目色陡厉,一把抓起正到自己脚下的博商,“你做了什么?” “我……我啥也没做……”博商吓得一栗,“是那个丫头不好……我只是吓唬她一下……” “吓唬?”律鄍眯眸,“你是如何吓唬她的?” “我不过是摸了她一把,连衣服都没有给她脱下来,她就一头给撞向那个柱子……啊呀!” 律鄍手掌挥起,一记耳光掴落:“你这畜生,本王再三告诫你不得再出来行恶,你竟然敢把手伸向我的府里?” 博商登时血泪交流,高声哭喊:“姐夫饶命!我也没想她死,都怪中原女人太麻……” “还敢说?”律鄍右掌高举,“本王这就废了你!” “东则王!”博家老父跌跌撞撞跑来,“卟嗵”声跪下,“请您饶这畜生一命!” “饶?”律鄍眉峰立如刀刃,“平日城他在街上仗势欺人,勒索钱财,本王替他拿钱赔偿也就算了,他竟然敢跑到本王的府里杀人害命,你认为还能饶他么?” “我知道这个孽畜该死,可是,他是博家惟一的根苗啊,请您饶他一条狗命,请您……看在博卿的面子上,饶他这一回!”博父将脑额直接撞向青板石路,叩头不止。 律鄍的眸线扫向冉晴暖。 第23章 叫什么名字 “啊,姐姐——”博商忽地尖声哭喊,“姐姐救命啊,今天是你的祭日,快从天上回来救我!” 缓缓地,律鄍手掌落下,回身吩咐:“贺兰,将他关进牢里。(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候在门外的贺兰刑应命,指挥身后侍卫架起地上的博商,带往府中大牢。(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倩儿,你这个贪睡鬼如果肯醒来,我立刻为你去买丰香斋的点心,你一直想吃的罢?”冉晴暖摇晃着怀中丫头,喁喁细语。 律鄍沉重踱步,站到她近前:“天气炎热,还是尽快安排下葬事宜罢。” 她掀睑。 两人视线相遇,短暂的沉默后,他道:“本王会为公主的婢女选一处风水最佳的墓地,风光大葬。(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惟有严惩凶手,杀人偿命,倩儿才能安心上路。”她浅声道。 他正颜:“本王定然重惩博商。” “杀人偿命么?”她问。 “本王会吩咐贺兰安排好安葬诸事,公主保重。”律鄍退步,深深她眄她一眼后,转身离去。 冉晴暖垂首,盯着那张苍白死寂的小脸许久,喃喃道:“不用担心,小姐我一定不会放过害你的坏人。” “公主。”两个守在一边的侍卫开口,“东则王有句话说对了,这个天气里还是早日将倩儿姑娘下葬得好。” 她觑向二人:“你们叫什么名字?” “属下魏行。” “属下连大。” “魏行,连大。”她点头,“我记住了。” 魏行垂首,惭愧不已:“属下失职,今日轮到属下当值,没想到来晚一步……” “不怪你们。”祭奠的声乐掩盖了许多声音,她何尝不是迟听迟到了?照这么说,护佑着其弟的,果然是那位前王妃罢 。 “公主!”连大上前一步,面目凛然,“如果东则王最后仍不把那个凶徒法办,属下就把他了结了替倩儿姑娘报仇!” “嘘。”她示意,“我们人在屋檐下,小心隔墙有耳。” 魏行、连大噤声。 “帮我把倩儿扶进房内,再打些清净的水来。” 魏行着手搀扶冰冷的尸身,连大负责打水。 “然后,你们寻些木材,在院里搭个架子。” 魏行一怔:“是火葬么?” “倩儿的家乡盛行火葬,惟有在火中,方可干净离去。”这是兴岚城维持了几百年的风俗,总有一日,她要将倩儿的骨灰送归故土。 魏行、连大齐手准备。 室内,冉晴暖坐在榻前,持巾为丫头沐浴更衣。 五岁的时候,爹爹从街间领回了头顶插着草叶的三岁倩儿,从此她便多了一道影子。胆小、馋嘴、爱撒娇,被爹爹当成半个女儿,被自己当成整个妹妹,若非因为这趟从天而降的西漠之行,两个此刻正处于深闺,绣花弹琴度过悠悠时光…… 她泪如雨下。 方才的忍,是想替倩儿清清楚楚地看到凶犯付出代价,如今再无必要。 “倩儿,我的倩儿……”她失声恸哭。 筹备完毕的魏行、连大站在门外,不敢惊动。 院门外,则站着满心愧意的东则王。耳听着那穿墙而来的哭声,他眉宇内霾意浮动,重重叹息,低声道:“对不住了,公主。” 这声道歉,莫说冉晴暖不曾听到,即使耳闻,也无法改变她此下的决定—— 此仇必报。 当夜,冉晴暖携两个侍卫,前往熙桑城。 第24章 欺负公主 冉晴暖到了熙桑城后,唤上住在会国馆内的素问,两人跪于央达宫正门前,求国君、国后严惩凶手,以明法纪。(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宫门前的侍卫知道国后与这位大云公主的交谊,不敢怠慢,立刻通禀进去。 彼时,遂宁正在接待邻国来访的使节夫人,得到消息后,安排嬷嬷服侍使节夫人前往温泉宫享受温泉泡浴,自己则回转寝宫,请大云公主进殿。 “混账!”看过冉晴暖以血陈就的状书,听罢她清晰平静的申诉,遂宁勃然大怒,“他轻狂傲慢,本宫可以容忍。他违背大氏法纪,本宫绝不姑息。[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俨翠。” “奴婢在。” “到前面看看,国君与使节的会谈如果已经结束,就说本宫有要事求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两刻钟不到,一声“国君驾到”的唱喝抵临宫门。 “国后几时变得如此客气?”律殊声嗓含笑踏入,“你想见朕还用求的么?”及至他踏进正殿看见冉晴暖主仆,笑容一敛,“这是……” “秀丽参见国君。”冉晴暖行以跪礼。 律殊落座摆手:“公主何必行如此大的礼数?” 遂宁边将冉晴暖搀起,边沉声道:“这要问问您的好弟弟。” 律殊掀眉:“律鄍欺负公主了么?” “跑上几百里,若只为一个夫妻口角,未免小气了罢?”遂宁将那封血书平放国君面前,“先前因为素问之事,国君亲自下旨,他置若不顾。这一次出了人命,一个花朵般的生命就此凋零,他仍然继续包庇凶犯,置大氏国的律法于何处?置天理于何处?” 律殊手持血书,每看一句,脸色便阴沉一分,到最后一字时,已是面色铁青:“公主可敢说这上面所说字字属实?” 冉晴暖眉目凛然:“如有一字杜撰,秀丽愿受五雷轰顶,万箭穿心。” “这个律鄍。”律殊切声,“既然朕的旨意无法督促他遵行法纪,朕就委任别人代劳。传旨,责问刑司过问秀丽公主婢女被杀一案,拘提涉案凶犯到国都受审,并派便衣刑吏到熙禾城街市间收集证据。公审之日,朕将亲临刑堂,凡有徇私枉法者,按同罪论处。” 国君随行太监下去传旨。 冉晴暖与素问拜谢隆恩。 “晴晴,这等恶人恶事,国君也好,本宫也好,绝不做一丝姑息,纵使你选择隐忍,这件事传到我这里后,依然也会这么做。但是,你需要明白,你和律鄍之间必然因为这件事出现难以弥补的裂痕。你可做好这个准备了?”国君离去后,遂宁语重心长。 冉晴暖淡哂:“就当秀丽和东则王注定无缘。” “不后悔么?” “不为倩儿申冤,秀丽才会后悔。” 遂宁面露激赏:“晴晴看似文弱,却性情坚毅,甚合我意。” 告别国后,走出央达宫,返回会国馆的路上,主仆各踞车厢角落,俱自沉默。 忽然,素问掩面而泣。 冉晴暖倚身车壁,闭目不语。 “奴婢后悔,当日若没有离开熙禾城,也许倩儿就不会……” “也许连你也遭遇毒手。”她道。 素问拭泪:“难道我们要一直这般任人宰割么?” “你是位医者,你认为我们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在这异国他乡,除了仰仗侍卫,可有其它自保之术?” 第25章 挡了爷的路 素问一怔:“奴婢不明白。[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她淡淡道:“好好想想就明白了,明白了再多多脑筋,应该有解决的办法。” 素问迟迟颔首。 她视线投向车窗外面的世界。 那些充满异国风情的行人房舍,如此近,又如此远,明明不是她的水土故乡,却不能毅然抛离。家,国,天下……后两者几时也成了她心头重负?这个替嫁公主又要做到几时?不过半年,她失去了自小相伴的倩儿,还在与公主的陪嫁筹谋防身之法,在未知的未来,又会发生什么? “这是谁的破菜篮子,挡了爷的路!”一声恶意十足呼叱冲抵耳畔。(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车子突然停下。 “怎么了?”素问疾问。 车夫问:“前面有点事,您看是饶路还是暂时等着?” “公主。”高行的声音传来,“前面有群无赖在殴打菜贩。” “那可不是普通的无赖,这位爷。”在会国馆当差的车夫恰巧懂得几句汉话,“为首的那个是公爷府的二公子,这条街上没人不认得他。惯常的刁难街贩,欺负行人,看见顺眼的姑娘就掳回府里糟蹋,唉,作孽呀。” 素问蹙眉:“国君如此重视律法,关怀民生,国都竟也有这等人?” “不是有句话说‘灯下黑’么?国君再圣明,下面的地方官糊涂,这些达官贵人的公子就敢这么横行,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到哪里都是受欺负的份。[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冉晴暖轻吟。即使天子脚下,也不乏博商之流,世界还真是令人失望。 “公主,要不要属下去教训他一下?”连大问。 她一怔,怔得是自己居然犹豫,居然首先想到身在异国的自保之道。之前,反复想着在素问被掳走的那时,在倩儿被逼迫的那时,若有一人能够伸出援手,是不是能够悲剧发生。但轮到自己时,竟是也要视若无睹。原来,这个令人失望的世界也有自己的参与。 “你们去将他扭送官府。”对方管与不管,她便实在无权置喙。 “是……” 连大还未动步,听得前方:“走路走不稳,菜蓝看不见,这是谁家没有发育完全的早生儿出来丢人现眼?” 此话一出,立时压制住了那个狂躁叫嚣着的声腔。 车夫声音激动:“南连王来了!” “南连王?”素问倏地起身,伸臂挑起车帘,“在哪里?” “前面不就是?人群里最打眼的那位。”车夫喜不自禁,“有他在,任凭那些恶霸公子平日怎么横行霸道,现在都成了小老鼠。” “你是有多肥头大耳,一丈宽的路,走不开你一只?”那道清澈高亢的声嗓满含戏谑,“给各位示范一下你是怎么被菜篮绊住脚的罢,来,走之――” 前方人群中响起窃笑之声。 “你、你别太过分!”方才的嚣张恶声,如今怯懦无力,“好歹我爹是位公爷,你仗着国后欺负我……哎呀!呀!呀!” “你也知道仗势欺人不好?你也知道这个世上有比你老爹还大的势力?你也明白你不是老天第一你第二?”随着这声声谑骂,“噼啪”之声连作。 翘首观望的素问掩嘴笑道:“南连王正拿一根芹菜抽打对方。” 芹菜?如此别出心裁的么?冉晴暖莞尔。 第26章 柳暗花明 遂岸不高兴。(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特地从副都嘉岩城赶来看望姐姐,谁知姐姐被律鄍坏了心情,任他说了几个笑话也不见一丝笑纹,浪费恁多能量,着实令人不爽。 而后,出了宫门,本想着找一家好吃的馆子用美食聊作弥补,就遇了这么一小丑挡路。若是平时,命属下扭送官府打一通板子送几日禁闭也就算了,但今日,爷很不欢喜,欢迎送死。 “你那个身为公爷的老爹是怎么教你的?教出这么蠢货也敢随便放出来?你以为这个熙桑城是你的天下?整个大氏国都容不下你了?” 芹菜断了换白菜,白菜折了换萝卜,萝卜软了换…… “再拿来!”他对身后侍卫道。[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遂洪咧嘴:“爷,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 “呶。”遂洪拿下巴轻点被主子提在手中的那一堆。 遂岸转头,但见对方披着一脸红红绿绿的菜汁菜肉,已经晕了过去。 “不是罢?”他忒是嫌恶地松了手,“用几根菜打几下就装死?这是有多不济事?” “前面是几根菜,但后面您换了萝卜,而且……”菜贩递上的是一根最粗壮有力的萝卜,生生给打软了,其间的力道可想而知,加上对方的确是个不怎么济事的软货。(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遂岸抽出腰间的青巾拭了拭掌间的菜渍,挥手:“稍后送到官府,拿爷的腰牌进去,好好拜托他们掂量着行事。” 遂洪点头:“属下会好好说的。” “站住。”遂岸斜眸乜向那几个抽身欲溜的公爷府下人,“你们当中一定有人已经去向你们的公爷报信了罢?那就告诉他,爷就在爷的府里恭候他的大驾,最好早点来,不然他的儿子怕是要到黑金矿上做一辈子的苦役。” 公爷府下人诺诺连声。 “还有,把你们身上的钱全扔到这里面。”他将青巾平铺到一旁的茶摊桌上,“全部拿出来,一文都不得剩下。” 主子都变成那副尊容,下人们哪敢违抗?一个个争先恐后,将囊中物尽数抛来。 青帕上越堆越高,他眉头越皱越紧:“遂洪,爷会不会太亏待你了?” 遂洪笑应:“没有,爷。属下吃得饱穿得暖。” “那就是公爷府的待遇太过优厚了?”他摇头,瞄向那几人,“都拿干净了么?” “是是是,干净了,都干净了!” 他冁然:“遂洪去摸一把,衣袖,发髻,衣领,鞋底,腰带,全身上下统统摸过,摸出一个铜子,请他们吃一根菜叶。摸出两个,两根。三个以上的,把这一地的菜叶都给吃进肚子里。” 下人们一颤:一地的菜叶,先时主子踢翻,他们践踏,如今早与泥水混合一处,分不清哪是菜叶哪是泥泞,把那吃进肚里还了得? “小的忘了,这里还有。”一人从腰带里取出一锭银两,忙不迭抛进青帕内。 而后,又有两人抛出藏金。 “你们如此配合,爷甚是感动。”遂岸笑若轻风,“为了表示感谢,请你们吃包子。” 顺着他的手指,下人们脸上竞相变色:刚刚他们打得高兴,撞翻了旁边的包子摊,一整笼才出锅的包子散落四处,沾灰带泥不说,有的被人踩得稀烂,有的则成了蚂蚁们的口中食。 “南连王饶命,饶了小的们!” 第27章 失望透顶 下人们跪在泥里,叩头告饶。[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这样么?”遂岸若有所思,“你们不想吃包子?” “不不不……” “那就是想了?” “不是不是!”下人们拼命叩头。 “到底想不想?” “不,不想,南连王饶命!” “不想吃包子,总愿意领罚罢?” 下人们不敢应声:谁知这位爷又整出什么样的幺蛾子? “爷罚你们在这条街上服三天劳役,听从各位卖家的使唤,修整被你们损坏的摊位和门面,如何?” “是!”他们几乎要高呼普天同庆。 “遂洪,记下他们每个人的名字、籍贯,每日来检查,稍有一点不对,直接到公爷府和他们的老家拿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遂洪应声。 他再转身,向三个站在不远处的小贩勾手:“你们几个过来。” 三个人颠颠跑来:“草民拜见南连王。” “这三个被毁的摊子是你们的?” “是。” 他指向青帕上那堆银两:“把这些拿去分了,不足的部分到本王府里报账,本王到公爷府替你们讨回来。” 三个摊贩感激涕零:“草民谢王爷,谢王爷!” 闹过这场,南连王心头豁然开朗,爽快许多:“遂洪把事做得仔细点,本王先走一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草民送南连王,送南连王!” 后方响起欢送之声, 中间不乏一双明眸脉脉含情。 “素问。”冉晴暖不得不发声,“听外面的声音,南连王仿佛已经走远了。” “啊。”素问小脸飞红,放下车帘坐回车厢,娇羞难禁。 冉晴暖淡哂:“你若如此喜欢,改日有机会,我向国后……” “不,不要。”素问紧摇螓首,“奴婢只要这么远远看着他想着他就好。” 她不解:“为何?” 素问垂眸:“他那样的家世,我这样的身份,纵算蒙国后不弃,能够进得王府,充其量也是做个侧妃。” 她无法否认。 素问幽幽道:“奴婢深知,以奴婢的身份若想嫁一个稍稍体面的人家,总是要做妾的,但奴婢宁可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妾,也不要去做他的妾。” 她低叹:“不想亲眼看到他与其他妻妾亲近么?” 素问颔首:“奴婢从来没有想过此生会遇上一个令自己如此想着的人,这就够了。” 既然当事者别无所求,自己自然不好多事。何况,人生如此之长,或许不久的将来,素问会再遇上一个无论如何也要得到的人,但…… 她的倩儿却是无论如何也遇不到了。 “公主,您哭了。”素问持帕为她拭泪。 “南连王的确很好。”她低泣道。 “嗯?” “今日若没有遇上他,我对这个世界乃至自己,必定是失望透顶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个戏谑不定的笑声,那道依稀可见的身影,对今日的她,对此刻的她弥足珍贵,等同救赎。即使惊鸿一瞥,仍如长路尽头的那个明媚村落,令她不至于泯失希望。 她擦尽泪痕:“一旦问刑司开审,必定宣素问上堂作证,届时你须拿出深宫历炼出的胆色,拿出七品掌事的气度,将那个恶徒的罪行陈于堂上。” “公主不必担心。”素问挺颈,“为了倩儿,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从来没有得到申张的苦主,奴婢一定做好这个证人。” 第28章 不死不休 问刑司遵国君旨意,将博商拘提至国都。[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律鄍提到消息后,当即飞骑追赶,然问刑事捕快手中握有国君圣旨,若说前时国君严惩凶徒的旨意他尚能够以厉斥加禁足的方式蒙混过去,这一次明令至斯,即使是他,也不敢公然违背。mht.la [夜夜小说网] 他惟有一起到达国都,先回府落脚,顺带问询下人秀丽公主是否住在府内,得到的答复令他面色越发冷峻。 “卫随,去打听一下,这位尊贵的大云公主此刻在何处安身。”他对跟在身后的侍卫道。 “王爷……”卫随欲言又止。 “怎么,连你也要将本王的话当成耳旁风么?”不都说中原女子视夫为天惟命是从,那个我行我素的大云公主当真不是旁人冒名顶替来的? “王爷。”作为府中的侍卫统领兼东则王心腹,卫随自是事事以主子的利益为第一考量,“您找秀丽公主,是为了劝她撤回对博商少爷的告诉么?” 律鄍掀眉:“是又怎样?” 卫随垂首:“这一次怕是保不住博商少爷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律鄍厉眸一横。 卫随硬着头皮,道:“实际上,您是不能保。博商少爷这一次弄出了人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秀丽公主的婢女枉死也是事实,她没有诬告,博商少爷更没受冤枉。而且这一次惊动了国君与国后,您若是仍然坚持保他,只怕……” 律鄍眉峰如刀:“怕什么?” 卫随一窒,脱口问:“难道您愿意为了博商少爷伤了您与国君的君臣兄弟之情?” 律鄍沉默。 卫随暗中庆幸主子不至于冲冠一怒为红颜,且是死去的红颜,遂再接再厉:“国君对于权贵子弟作奸犯科之事向来是零容忍,这次还牵涉到大云公主,只怕更不可能法外容情,王爷多年来对博商少爷也算仁至义尽,是时候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律鄍眉心收紧:“你的口才以前就是这么好的么?” 卫随讪笑:“属下多嘴,王爷恕罪。” “你是在为本王着想,本王不会怪你,要怪……”东则王容色讥冷,“也怪那个始作俑者。” 卫随一怔:始作俑者不就是博商自己?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也。 “打听一下那位公主的住处罢,这事了了以后,本王还要接公主回府不是?”律鄍道。 卫随应命,不由自主地,为那位并不熟识的大云公主颇有几分担心。 此刻的大云公主正披裹一袭黑红相间的宫装,作为提起告诉的那方到临问刑司大堂。她身后,素问则身着墨绿色七品掌事制服侍立。主仆二人仪态高贵,神情端庄,泱泱大国之风尽现无遗。 问刑司主审官员末达开先为公主看座,而后提审犯人。 博商上得堂上,一见冉晴暖主仆即面目狰狞破口大骂:“外乡来的贱人,没人要的贱货,你们的皇帝把你扔到这里,竟还以为自个儿是金枝玉叶,你从头到脚连我姐姐的一根头发也比上!你就和那春满楼的……” “犯人住嘴!”末达开本来心中忌讳着他是东则王要保的人,没有立刻干预,但这时实在听不下去,击案恫喝,“这是问刑司的大堂,再敢咆哮,先杖责三十!” 博商噤声。 端坐如仪的冉晴暖眼尾一扫。 第29章 苦主在何处 素问会意,走到大堂中央跪倒:“大人,请为奴婢申冤。[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末达开一怔:“姑娘是本案的证人,需要你的时候,本官自会传你上前。” “不,大人,奴婢不只是一个亲自经历过恶人恶行的证人,还是许多苦主的代言人。”素问从袖内取出一沓纸卷高举过头顶,“这是熙禾城内那些曾遭恶人欺凌的苦主的诉状,他们中或流离失所,或家破人亡,已是穷途末路,故而敢于出面控诉。还有许多曾遭恶行的苦主,因为顾忌着家中老小的性命,畏惧博家势力,仍选择忍气吞声。(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就是说这位大云公主一定要置东则王前内弟于死地么?实则,按国君旨意,他也委派属下到熙禾城明察暗访,可是,那些东西可以有,也可以无,只要大云公主愿意网开一面,此案也不一定非要血光四溅。看来,东则王驭妻无术,颇不得大云公主欢心呢。 “诉状在此,苦主在何处?”末达开问。 “禀大人,按国后指派,为保护苦主,将他们安排在南连王府内,可随时应宣上堂作证。” 国后么?大云公后的背后若是国后,这个博商就非死不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末达开吩咐堂下捕头:“速带一队人前往南连王府带证人前来应讯。” 博商纵然是个浑人,此刻也感觉得出情势不妙,急道:“大人,这一切都是云国贱人捏造出来的,她这个外乡人一定存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大人可别为了一个云国人冤枉了大氏国自己的百姓!东则王是熙禾城的藩主,他可以证明草民的清白无辜,请您请东则王为草民作证。” 这主儿也不是没有脑子的草包,即使搬出靠山也知道找个冠冕堂皇的说法。可惜,你今日触怒的不仅是大云公主,更有嫉恶如仇的大氏国后。 “犯人休得喧哗,待证人到堂,本官自会向你问话。” 一刻钟后,一众证人悉数到堂,指认博商:或侵占家产房地,或迫害亲人子女,就连东则王事后送来弥补的房舍钱财,也再度被他夺去。 博商自是全盘否认,矢口不应。 退堂后,末达开将当日过堂情形拟旨上禀国君。 律殊看罢,立传口谕:三日后终审,东则王随朕到堂旁听。 三日后,终审大堂之上,当一众证人再将初审证词一一道来时,律鄍脸色起变:每一回博商行恶,他除了斥责喝骂,更须安抚苦主,没想到一番努力全成流水,真真不可救药。 然而,纵使证人一个个声泪俱下,痛不欲生,博商仍铁口钢牙,言辞凿凿,指所有证人皆是被云国公主收买,口说无凭,不足以成为陈堂证供。 移坐于公案之前的末达开窃眼观望正位上的国君脸色,心头吓得一跳,当下击案:“大胆刁犯,铁证如山犹不认罪,本官就教你哑口无言!” 这一次上来的,是问刑司派往熙禾 城暗访的官员,仅是所捧证词就有五册之多,并带来两个曾在博府为奴的下人。昔日,这两人因不想助主子为非作歹远走他乡,现在又为摆脱自责出面为证。 此下,不待末达开说话,律殊吼声如雷:“如此冥顽不灵不知悔改的恶徒,足以斩杀千次,推下去,斩立决!” 第30章 最近可好 一国之君谕下,自是言出必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当即有侍卫押了博商拖往堂外。 “哎,姐夫?姐夫,您不管我了么?姐夫!你你你……姐姐,救命,姐姐,姐姐——”博商祭出他曾经万试万灵的杀手锏,指望姐夫这一回也能力挽狂澜。 律鄍沉痛闭眸。 博商的呼救声,持续到人头落下的最后一刻。 冉晴暖藏在袖内的双手,紧握住一枚小小香囊:倩儿,你的仇终是报了。 “东则王,你随朕过来。”斩杀凶犯之后,国君的怒气并未平息,沉声道。[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律鄍站立起身,经过冉晴暖身边时,道:“劳公主等待片刻,本王稍后再来接公主回府。” 素问皱眉:“东则王那是什么意思?” 冉晴暖释然一笑:“既然东则王如此吩咐,我们就到外边等待大驾罢。” 倩儿大仇得报,任他电闪雷鸣抑或疾风骤雨,她受着就是。在素问搀扶下,她步履轻盈地走向停在问刑司门口的马车,进得车厢身子才定,听得尚在车外的素问一声讶呼。(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奴、奴婢拜见南连王。” “你是……素问?”一道晴朗如春日暖阳的声音,“医好国君的那位女华佗?” “奴婢不敢当。” 仅听这个声音,便不难想象素问手足无措的娇羞之状。冉晴暖微笑:短短几日数度交逢,算是有缘罢?也许这位南连王当真是素问的命中之人也说不定。 “车中坐的是秀丽公主?”外间男子问。 “是,是我家公主。” 隔着车帘,依稀看得对方拱手:“遂岸问候公主安好。” 冉晴暖欠身:“南连王安好,秀丽在此谢阁下仗义相助。” “连举手之劳也算不上的小事,公主不必言谢,遂岸很喜欢助人为乐。”能令东则王不甚愉快的事,多多益善矣。 “还是要谢阁下慷慨出借府第。” 熙禾城动身之前,高行、连大安排其他侍卫在熙禾城内暗中收集证人证据并秘密送往熙桑城,此事只有国后晓得。国后言道整个国都能够避开东则王势力之处,除了央达宫便只有遂岸府第。故而,那些老残病弱的证人到达后,得以入宿南连王府。 遂岸朗声一笑:“公主如此客气,遂岸就要避之不及了,国君那边有事宣召,告辞。” “南连王好走。” 果然是大云国来的公主,始终隔着一道车帘说话不说,连那个声音也是疾徐得当不张不驰,恁是矜持呢。遂岸旋踵就步,才一回头,恰见律鄍走出问刑司大门 ,当下喜笑颜开。 “东则王,最近可好?” 东则王怎么可能会好? 就在方才,他在经历了博商哀痛的呼救之后,又遭国君正颜厉斥。 “朕即位之初,为肃正纲纪,几夜不眠不休,与三司制订出现今律法。过后,在朝堂之上,又命族中权贵逐人逐条朗读,并告诉他们,强壮善战的兵马是阻挡外敌入侵的屏障,公正严明的律法则是阻挡内患滋生的屏障,而律法是否能够真正实施,首先赖于权贵们是否真正遵守。你第一个站出来声援朕,说自己势必以身作则率先垂范,维护律法之公正严明。朕问你,你可做到了?” 他自知无话可说,遂问:“如果是国后之弟犯下过错,国君该如何处置?” 第31章 擦肩而过 律殊怒极反笑:“你拿那堆发霉发臭扶不上墙的烂泥和遂岸比么?” 律鄍淡淡道:“遂岸固然超出博商太多,但很难说他不犯过错罢?若有一日……” “若有一日,遂岸如博商那般作奸犯科,杀人害命,不必等到朕,国后第一个便会了结了他!”律殊目色咄咄,“错了就是错了,你什么时候连承当错误的勇气也没有了?” “是。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律鄍垂首,“臣弟的确错了。” 律殊脸色一缓:“你想如何弥补?” “除了接受国君处罚,臣弟准备拿出白银万两,安抚曾经受过博商欺凌的百姓,并自笞五十鞭刑。mht.la [夜夜小说网]”这个决定,在堂上听到证人证言之后便做了下来。过去多年,以为自己尽管未把博商绳之以法,但总算将他犯下的过错一一弥补,哪成想在整个熙禾城人的心目中,自己早已沦为熙禾城最大的帮凶,该罚,亦该打。 律殊面色稍霁,颔首道:“你自己既然认打认罚,朕也不再额外加责于你。不过,除了你府中拿出万两白银,博家也需要拿出银子,并将先前吞没的财制房地一一归还苦主,不得有丝毫隐瞒。” “这是自然。” “还有,你不要为难秀丽公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律殊道。 他眸睑下覆:“臣弟明白。” 为难秀丽公主么?那种事,还轮不到堂堂的东则王来做。 “国君,南连王到了。”内侍禀报。 律殊眸内兴味一闪:“请他到堂上,把近来问刑司积压的案卷拿给他。” 律鄍微讶:“遂岸?” 律殊释笑:“国后嫌遂岸近来太闲总是烦她,为他找点事做。实则是物尽其用,那小子明明有刑狱方面的天分,却不肯进国都任职,趁机多压榨些。” 他欠身:“如此,臣弟告退。” “嗯,去罢。”律殊挥手。 那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居然也有什么天分?这还真是本日听到的第二个噩耗。律鄍如是起念着迈步直行,然后抬目所见,正是那张自幼八字不合的脸孔。 “东则王,最近可好?” 律鄍淡淡道:“南连王的这张脸还真是百年如一日写着两个字。”白痴。 遂岸冁然一笑:“这点我输了,东则王脸上写着的却是四个字。”乏味至极。 “本王有事,先走一步。” “为令内弟收尸么?” 律鄍眯眸。 遂岸扬长而去。 律鄍幽冷的视线转向那辆停在不远方的车轿。 如先前所言,冉晴暖被东则王接回王府,并在翌日一道返回熙禾城。 对于回到府中的种种,她做足了准备,料得府中每人的目光与心情,想得到异乡给予的寒冷。 作为王妃,公然违背王爷,令整府蒙受羞辱。此为其一。 作为一个不受夫君喜爱的和亲公主,不肯俯首低眉安分求存。此为其二。 这两个罪状,足以使她置身于冰天雪地。 那些忽略轻待,那些白眼小话,她佯装不觉,充耳不闻就是。 “公主,素问被府里的一群老嬷嬷围住了,那些人不只是动嘴,还动手,属下要不要为她解围?” 高行匆匆来请示主子。 “人在何处?” “水井那边。” 她昂首:“我去。” 人之所以委屈求全,是为了“委屈”之后的“全”字,倘若有人无意成全,她何妨应战? 第32章 府有恶奴 “你们那个公主还真是了得,以为有国后撑腰,就敢在王府里作威作福了么?” “别以为顶着一个王妃的名头嫁进来,就能做这王府的女主人,是不是咱们的主子,还要王爷说了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就是有那些从外乡来的蠢妇,都被扔出娘家门了,还把自己当成金枝玉叶,稍个不如意就跑到国后跟前告状,害死了咱们前王妃的兄弟,也累了咱们王爷的名声,真是道地的丧门星!” 三个身形壮硕的嬷嬷,围着腰肢纤纤的素问,一个个口舌如刀连刮带削不说,还不时拿手里的器具敲敲打打,致使素问脚步踉跄,站立不稳,有几次差点就跌在地上。[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嬷嬷们既然对本公主如此不满,何苦为难一个丫头?直接来找本公主理论不是更好?”冉晴暖缓缓走来,神色淡漠,“素问,过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素问疾步避到主子身后。 那些嬷嬷毕竟是做惯奴才的,背地里欺负一个地位相等的丫头是一回事,当着举手投足尽是高贵的大云公主的面继续大放厥词是另一回事。三个人面面相觑,互使眼色,小手小脚了好一会子,才有资格最老的麻嬷嬷发声:“公主您这是哪里话?您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是站在天上的金枝玉叶,奴婢们巴结还来不及,哪敢在您面前放肆? ” “金枝玉叶”这几字咬得极重,为得是和方才的那句相呼相应,告诉眼前这位,别当自个儿是主子,在咱们眼里,您啥也不是。 “再者说了,咱们们也不是平白无故的找您这位陪嫁丫头的麻烦,她犯了错,老奴身为府里丫头们的管事好心指导她没错罢?谁知她仗着是公主您的人,就在这里和咱们叽歪起来。” “公主……”素问不想被人白白指责,亟欲分辩。 冉晴暖摇头,仍然面向三个嬷嬷:“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 “她……她打翻井水!”麻嬷嬷做府中管事多年,自有一套临时起意罗织罪名的本领,“还将泥浆浅得到处都是,把新洗的被单弄藏了,这可是王爷房内的东西,难道老奴教训错了么?” 她挑眉:“倘若真如嬷嬷所说,责备三言五语倒是必要了。” “可不止这样。”越说胆气越足,麻嬷嬷越是四平八稳,“她不但回嘴,还推了老奴一把。犯了错不知错,按府里的规矩已经是需要大惩的了,反抗上位更是错上加错,理当重罚。” 她颔首:“所以,方才几位嬷嬷用你们手里的铁钉刺向她身上么?” “这……”几位嬷嬷急急将手里物什抛掷地上,麻嬷嬷赔笑,“公主您说笑呢,这哪里是铁钉,只是咱们用来晾衣服的小东西而已。” “那么,嬷嬷们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本公主可以把人领走了罢?” 哪知,麻嬷嬷却不肯就此罢休:“公主这话说的,咱们几时骂她打她来着?按府里的规矩,依她的过错,是要到惩戒房做三天杂事的。可要是公主护短,咱们也没有法子,只是坏了规矩,咱们也要受总管事的惩罚。老奴命贱,替公主的丫头担承过错也不是不行。” “是么?”她淡哂,“不劳嬷嬷,本公主替她担承,惩戒房在何处,前方带路。” 第33章 引起王爷注意 大云公主为保护犯错的奴婢,前往惩戒房接受惩戒。[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这个消息,纵使有意屏蔽冉晴暖所有消息的东则王,也很难不有所耳闻。 贺兰刑在禀报府中日常诸事的时候,将这事顺口般提了出来。 “替奴婢受罚?”律鄍泛噱,“居然做到这种程度,她为了什么?” “难道是想引起王爷的注意?” 律鄍淡嗤:“她如果是这么打算的,我倒高估了那个在新婚之夜弹唱《将进酒》的女人。不过,你也叮嘱着下边的人,别做得太过。” “是。” 贺兰刑得主子授意,赶往惩戒房,才踏进院内,即见秀丽公主坐在水池前清洗一堆小山似的衣物。(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此时,时令已经进入初秋,熙禾城这个北地之地已是寒气入骨,将这么一位金娇玉软的佳人将那双纤纤玉手泡在冷水内,委实有点暴殄天物呢。贺兰刑怜香惜玉的心情油然而生,喝道:“麻嬷嬷何在?” 麻嬷嬷正坐在暖意融融的房内,嗑着瓜子透过窗户看着窗外情景,心里止不住的快意,听见贺兰总管事呼叫,扔了手里的瓜子赶紧跑出门来:“这不是贺兰总管事?什么风把……” 贺兰刑面沉如水:“公主为什么在做那样的事?” “这、这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为难这个不识好歹的异国公主是府中上下的共识不是么?“公主是替丫头抵过……” “哪有这样的事?”贺兰厉斥,“丫头犯错是丫头的事,几时轮到主子抵过?还不快向公主赔罪,送公主回去!” “咦,是怎么一回子事?不是说……” 贺兰刑厉颜疾色:“快点!” “是是是,咱们这就送公主回院子!”嬷嬷们吓得哆哆嗦嗦,争先恐后地前去搀扶事不关己般的冉晴暖。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本公主自己走。”冉晴暖冷冷道。 “是、是。”嬷嬷们遂不敢勉强。 “你们做什么也有个分寸,如果这件事传到国后耳朵里,你们觉得受累的是谁?还不是王爷?以后再让我知道你们这么不知尊卑,洗这堆衣裳的就是你们!” 还要用打一巴掌哄一声的策略么?冉晴暖听着身后追来的斥责产,脚步笃定前行。 藏秀苑内,素问高烧正炽。 “公主,属下按您的吩咐给素问姑娘每个半个时辰换一次冷巾,也按素问姑娘写的方子抓来了药,连大在煎,稍后就可以喂素问姑娘服下。”高行道。 “把药煎好后端进来,我来喂。”冉晴暖道。 因为被那群嬷嬷们手中所持的长钉状铁器刺伤,锈物感染伤口,引发高烧,素问缠 绵病榻。冉晴暖小作梳洗,将晾成温热的药汤喂进她干裂的口内,再倾尽全力为她换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裙,已是筋疲力尽,就此沉入梦境。 “公主,公主~” 冉晴暖启眸。 素问满眸忧忡:“您怎么在此睡着了?会着凉的。” 冉量伸手试了试她额上温度:“你的烧退了。” “嗯,一直昏昏沉沉的像被放在火上炙烤,突然就变得清爽下来,醒来后见您伏在榻头,原来公主一直在此照看奴……”素问脸色丕变,“您的手怎么了?” “嗯?”她这才发现自己十指红肿,并有几处瘀脓渗血,其形其状惨不忍睹,不由莞尔。 第34章 为什么介意 “这下,我们都是伤痕累累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素问忽然泪如雨下:“奴婢想起来了,在奴婢晕倒前,您说替奴婢到惩戒房受罚,难道是被她们打成这个模样?” 她摇首:“她们还不至于做那样的事。[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可是您仍然受伤了啊。”素问边拭泪,边翻起身,在睡榻里壁的抽屉内四处翻找,“冻疮膏在哪里?奴婢记得就放在这处……找到了!” 冉晴暖微笑,伸出手指:“也好,请大夫帮我疗伤。” “对不起,公主……”素问呜呜咽咽,替她将手上伤处尽数涂遍,再细细包扎完毕,“都是奴婢的错,明明在宫里相似的事经历过那么多遍,居然还着了那些老嬷嬷的道儿,奴婢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呜呜……” 她不得不伸出包得与粽子有一比的手指,捏起一方手帕为泪人般的丫头拭泪,道:“以前是倩儿爱哭,我总要设法哄她,怎么现在连精明干练的素问也变成这个样子?” 素问一愕:“您……不介意提起倩儿么?” “为什么介意?”她嫣然,捂着胸口道,“不管她现在是在天上或已经新生,是否在为花季之龄猝死留有遗憾,我都要将她留在这里,时时的想起,就像她不曾离去。[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素问接过帕子拭泪:“以后,奴婢一定替倩儿好好侍奉公主。” 她轻摇螓首:“在这异国他乡,就不要把主仆分际定得这么严明了罢?我们就把自己当成两个在冬夜里遇上的旅人,彼此抱着取暖罢。” “那,奴婢有福气把公主当成朋友么?” “如果是最好的朋友的话。” 北地的寒夜里,两个女子彼此疗伤,彼此增加抵御寒冷的温度。这共历患难的一刻,成为她们一生难以泯灭的暖意,以致多年之后,即使立场生变,身份改换,她们仍为彼此留下人情一线。 时间依旧徐徐向前。 随着秀丽公主替婢受罚冻伤双手的消息传开,府中下人翘首观望了一段时日,发现自家主子并没有因此怜香惜玉冷落依旧后,嬷嬷们放宽心思,其他人也竞相效仿,越发变本加厉。 贺兰总管从未发话降低大云公主侍婢的月例,但账房的克扣由此开始,其他诸如膳食柴米的供给也紧随其后。未过多久,连高行、连大等一干随嫁侍卫也受到排挤,居住院落被放进各样杂物、一再压缩空间不说,出入若与其他侍卫稍有擦碰,即召来数人围攻,致使十二名侍卫中,挂彩者越来越多。 眼见同袍受此欺辱,高行委实忍无可忍,此日来到藏秀院,道:“公主,请您发句明话,如果您说我们寄人篱下,为了公主的前程,就是需要属下人等忍气吞声,属下等也就认了,好歹明白自己是在为公主尽忠。不然,兄弟们实在忍不下去,都是习武之人,索性发起一场挑战,就算是死,也好过受这等窝囊气!” 冉晴暖抬眸见他脸侧伤痕,问:“本公主不允许任何挑战,纵使赢了,也只是令你们的处境更加艰难。” 高行窒闷不语。 冉晴暖沉吟:“素问,你还是不能走出东则王府么?” “嗯,近来一直如此。”素问恨恨道。 “你们也是?”她问高行。 高行点头。 第35章 最好的引火点 “前后门都有人挡着,不放我们任何一个出门。[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浅扬秀眉,淡淡道:“放火罢。” “啊?”高行、素问异口同声。 “放火。”她平静复述。 素问眨巴眨巴双眼,问:“放哪里?” “这里。” 素问停顿了片刻:“把这个藏秀苑烧了?” 她微颔螓首。 “这……” “好办法。”高行击掌,“如今咱们谁也出不了门,被人害死也没人知道。如果大云和亲的公主院中起火,恁大的事他们是瞒不住的。[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就算外人不知道是大云公主的院落,东则王王府遭遇祝融,国后也一定会派人询问公主消息。”素问豁然开朗,“是个好办法。” “属下这就到四处看一眼,周围没人的时候火势才能烧得起来。”高行兴致勃勃地走出正厅。 “奴婢去找最好的引火点……诶?”素问的兴奋因为眼睛看到的,忽然顿止。 冉晴暖回眸:“怎么了?” 素问站在窗前,指向存放公主嫁妆的库房:“如果起火,公主的陪嫁也会被殃及罢?” “舍不得?” “不是奴婢舍不得,是替公主舍不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东则王已经指望不上,那些东西便是公主今后安身立命的保障,倘若没了它们,在这个冷冰冰的异国,公主要如何活下去?” 冉晴暖心有所动。 “可如今我们只有先将当下过去,才能谈到以后。更不用说照我们现在的处境,这些东西早晚会成为他人的囊中物,说不定明日便有人打着各种借口过来,一点一点将它据为己有。与其如此,不如我们自己先处置了它们。”素问自己先得出答案,“奴婢去把一些细软之物随身带着。” “你提醒我了。”冉晴暖道,“这些东西放在任何地方,都会被人惦记,不如及早把它们用在当用的地方。” 素问一怔:“公主想怎么安置那些物件?” “你先如你所打算的拿一些便于携带的细软,外面人常说皇宫内的许多宝物,一件就足使普通百姓活上几世。你将细软分成十三份,高行、连大他们和你,每人一份。” “公主呢?” 她展开双臂:“我这身衣裙及首饰就算一份。” 素问想了想,眼前一亮:“那奴婢为您添上那件软烟罗的斗篷,单是里衬上的六颗珠子就够了。” 她一笑:“也好。” 秀丽公主陪嫁颇丰,想来天子心疼远嫁的女儿,为她备齐了异乡傍身的活资。不过,倘若是真正的秀丽公主,想必动辄打赏,早已惠及这个府中的诸多下人。倘使如此,他们是否便有所不同呢? “公主,奴婢好了。”素问为她披上斗篷,道。 她颔首:“你将自己那份贴身存放,其它交高行、连大。” 素问忽地失笑。 “怎么了?” “奴婢方才冷不丁想起那位……倘若是她,怕是很难想到恁多,有次她缠着奴婢带她乔妆走出皇宫,买一个包子居然给人家一锭金子,当时吓傻了整条街上的小贩。” 她莞尔:“我刚刚也正巧想到了她。不知她过得如何?” “照她没心没肺的性子,一定活得比我们自在。”想起旧主种种行径,素问叹息,将心力放回眼前,“公主您方才说将那些东西用在当用之处,是哪里?” 第36章 引火自焚 她微哂:“你很快便晓得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公主。”高行叩门。 “进来罢。” 高行排闼而入,连大跟在身后。 “本公主正想传连大过来,你便到了。”冉晴暖言间,示意素问。 后者站在窗前向外间扫了一眼,转身将两个包裹分交到高行、连大手上:“这是公主为你们侍卫队准备的,每人都有,小心收好。” 二人打开包裹,发觉其中是用巾帕包站的更小包裹,不由一怔:“这是……” “是一些金银细软。” “公主!”二人猝地单膝跪地,“您想打发属下们离开?” 冉晴暖挑眉:“你们想离开么?” 高行摇头:“不,不想,我们身为公主随嫁侍卫,职责是保护公主,若因公主处于困厄便抽身离去,便是有负职责,有负公主,更有负于特地在行前召见我等的皇上。(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皇……父皇召见过你们?” “是,皇上召见微臣等,赏赐美酒,并重赏微臣等人的父母兄弟,微臣等深受皇恩,到此又受公主平等相待,绝不可背弃当日重誓,微臣等绝不离开!” “那就不用离开。” “呃?”正在激烈表白的二人稍有错愕。(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她微笑:“后悔了么?” 二人正颜:“不。” “既然如此,你们便将东西收好,当成今后生活的一个保障。” “是。” “库房内的东西,除了那些笨重的金器,其余尽搬到本公主寝房的外室,动作要快,仔细别弄出动静。” “遵命。”高行、连大下去行动。 “素问,过后火就从小库房点起。”冉晴暖吩咐,“小心自己,也记得不要使用蜡烛、硫磺等任何引燃之物。” 素问一笑:“最好还有火种从外间掷来的迹象,对不对?” “嗯?”这一点她倒不曾设想。 “公主放心,奴婢一定处置妥当。” “随你。”看素问如此,竟似找回昔日七品女官的神采飞扬,能够在深宫禁苑得心应手如鱼得水的她,想必很思念那时的时光罢? 半个时辰后,夜幕初降时分,一股火光冲天而起。 因这场火起自大云公主的藏秀苑,最初除了随嫁侍卫赶去救援,府内其他人迟迟未动,直到惊动了贺兰刑。 今日,律鄍不在府内,正巧也是贺兰管事的休假日,他返回家中看望妻小,因耽于天伦之乐当夜没有返归王府,所幸其本府离王府仅有一街之隔,火势起来时,他到院中观看,发现正是东则王府方位,当即打马过来,而后就是对站在府中四下角落旁观的侍卫、仆役大发雷霆。 “你们这一个个短视的,还不快点救火,是在等到火势蔓延开来,烧了整座王府么?” 有一不解事的男丁凑前道:“贺兰管事,咱们看着呢,不会让火烧到其它地方……” 贺兰刑挥手掴了他一记耳光:“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不管王爷对公主如何,轮得到你们大小眼?真若伤了公主,上面怪罪下来,我先把你们这些刁奴给交出去!” 诸人一听立刻吓得一哄而散, 寻找一切救火物什,向那方冲去。 不过,也多亏了这些人的拖延。 今夜无风,大氏国房屋以砖石为主,火势起得极为缓慢,若非外间的人心凉薄,怕是白费了这场心机。 第37章 东西全毁了 书房内,律鄍坐于书案之后,面色冷峻如霜。mht.la [夜夜小说网] 贺兰刑垂手立于案产有,已然禀告完了火灾事件的事起事末,迟迟不见主子示下,颇有几分忐忑:总归来说,若非自己管理不力,府中下人也至于如此放肆。 “你方才说,你已经看过藏秀苑了,那边如何?” “这……”主子问得是院子还是院子里的人?贺兰刑有几分拿捏不准,“院子还好,因为秀丽公主的侍卫拼力相救,并没有烧到主屋,但几间厢房是毁了。公主受了几分惊吓,老奴已经命人按素问开的方子抓药送了过去。”这么一来,院子也说了,院子里的人也说,还算周全罢? 律鄍挑眉:“你既然看过火后现场,可找到了起火的根源?” 主子关注得是这处?贺兰刑暗叹失算,道:“奴才是看过,依着受毁房舍的大小强弱,起火处似乎来自小库房那个方向。夜夜小说网mht.la” “小库房?” “就是用来放置公主嫁妆的那间厢房。” “东西全毁了?” “除了几样金器,全毁了。” 律鄍蹙眉沉思。 贺兰刑心思运转,忽地灵光一闪,悟到了主子正在思虑的,遂道:“奴才想,公主之所病倒,也是因为那些好东西全没了吧?” “起火的原因找到了么?” 看罢,王爷果然是在怀疑引发这场火灾的是大云公主自个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贺兰刑答道:“奴才在废墟里闻到了一点松油的味道。” “哪里来的松油?” “奴才查过了,府中只有……” “说。” “几个管事嬷嬷们住的地方才用松油燃灯。” 律鄍倏然抬眸。 “奴才们就此问过几个嬷嬷昨夜的行踪,她们说凑了一桌牌局,打了整宿麻将。” “有可疑之处么?” “那些嬷嬷在府里做了多年,有心计有胆量,若是想从她们嘴里知道什么,不用点非常手段绝不可能,不过……”贺兰刑神色谨慎,“是否有此必要?” 律鄍淡淡道:“以未能及时察觉公主院落火灾的过错,免她们三个月的月例。” 贺兰刑称是。 “替本王拟一封告错书送达国后,言本王因对公主照顾不周致使公主受惊之事极为愧疚,正在闭门反省。” 一说到那主儿,东则王头际便隐隐作痛。 “这……” 他拂了拂额头,挥手道:“写罢,你不写,国后早晚也会得到消息,那个人一旦对什么上心,便是天下最护短的性子,倘若由他人嘴里听到,说不定即刻杀来府中,届时难道你敢阻拦她与秀丽公主见面么?” 奴才有几个脑袋?贺兰刑打个激灵:“奴才这就写!” 东则王的告错书当日便送往国都。 东则王破天荒的主动服软,国后颇为意外,更有几分感动,故而明知有异,仍克制住飞马而来的冲动,只派了自己的贴身女官俨翠前来慰问。 贺兰刑自然也不敢拦挡国后第一心腹的脚步。 俨翠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一双眼睛练得甚是精利,一路向藏秀苑走去,从府中下人瞥来的眼神内多少感觉到了这位大云公主的府中处境,不由板冷了脸。 “要不是国君龙体欠安,国后本来要亲自来看望公主的,不知公主这些日子过得还好么?” 俨翠双脚才踏进藏秀苑,即扬声喊道。 第38章 另辟蹊径 “公主,虽然刚刚那句话是为了吓唬外面那些探头探脑的人,但也是实话,许是近来天气太过阴冷的缘故,国君的旧伤处近来时有痛感,国后为此烦心不已。[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如果不是发生这件事,一定会请素问姑娘进宫为国君医治。” 俨翠向冉晴暖传达完主子的安慰之后,谈起此行的另个目的。 素问沉吟:“纵使现在去了,也只能开一些止痛的药,欲根治国君的伤,还缺一味关键药材。” “咱们御药房里没有么?”俨翠问。 素问摇首一叹:“正是因为当日没有,国君又为伤痛所苦,我才姑且用了其他药性相近的代替。(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前段时日,我走遍熙禾城的药铺,就是为了寻找这味药材,直到一位老郎中告诉我,熙禾城外的长古山上药材极为丰富,或者可以找到。本来,我打算在正式入冬之前将这味药寻到,可是现在……” 俨翠也是个能听话声的,当即问:“现在不想救了?” “我是大夫,当然不会放弃治病救人……”素问看一眼半躺榻上的公主,欲言又止。 冉晴暖淡哂:“左右是瞒不住的,你实言相告罢。” 俨翠点头:“我来这里就是要当国后娘娘的眼睛和耳朵,如果你粉饰太平,也就枉负了国后娘娘的苦心。(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而且事关国君的安康,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主要?” 素问苦笑:“俨翠是国后带出来的人,应该看出来公主在此过得并不好罢?先前还只是暗中挤兑,如今是明着欺负,连东则王府的门也不准我们出了。” 俨翠难以置信:“连门也不准出是想怎样?” “应该是怕我们这些底下人心疼公主的委屈,跑到国都找国后娘娘告状罢。” 俨翠气得咬牙:“就算告不成状,难道国后娘娘会忘记公主么?之后发现了还不是一并发落?” “王府的嬷嬷们私下里说:隔个一年半载,就算国后来看公主,公主能不能活到那时还不一定。” “这些胆大包天的!”俨翠噌地站起,“你告诉我是哪个恶毒的奴才说了那样的话?我这就去把她的嘴撕烂了!” 冉晴暖浅声道:“俨翠莫冲动,不要因此造成国后和东则王的嫌隙。” 俨翠深知此话有理,自己的确不能擅自主张给主子招惹不快,遂忍着怒气坐了回去,道:“不管怎么说,国君的旧伤是一定要完全治愈的,这点连东则王也不能阻拦。” 冉晴暖抚额低叹:“之前本公主终始踟蹰不定,不能决断,经历这场起因不明的大火后,确定这座府内已经没有本公主的容身之处,反而平静下来。素问提起的长古山,本公主记得那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好山,山上有座为‘出云庵’的幽雅庵堂。素问需进山采集国君所需的药材,本公主也一直想为倩儿举行一次超度法会,不如请国后允准我们搬离东则王府,移住出云庵,如此也算两全。” “这……”俨翠稍加斟酌,“奴婢一定替公主禀报国后。” 她颔首,悠悠再道:“这次火灾里,本公主的嫁妆损毁泰半,想来极为不值。为了不使侥幸保存下来的再平白付诸青烟,本公主欲将余物尽数捐给嘉岩城的灾民,也请向国后转达。” 第39章 懂得知恩 长古山出云庵,是在博商案结后返回熙禾城的前夕,冉晴暖与素问拿着《熙禾风土志》得出的结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为此还提前派高行前往出云庵实地查看,确定那处稍加整饬便可成为一个不错的安身所。 尽管可以向国后开口留居熙桑城,但那里权贵云集,更是是非之地。若想清静度日,只有那样的去处。 只是,如果不在东则王府受一番错待,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是无法向国后开口的。 “本宫记得出云庵一度是个香火鼎盛的地方,后来因为熙禾城内的富贾乡绅筹款在城西郊建了一座兴国寺,那座出云庵就此没落,庵中的尼姑应该都投奔他处了罢?” 俨翠返回熙桑城,回到国后寝宫恕英殿,禀报了在东则王府内的所闻所见及公主请托,遂宁委实意外,诧异问。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俨翠颔首:“奴婢回来的时候打听了一下,听说住持还在。” 遂宁斜倚宝椅,转着手上的戒环,摇头一叹:“晴晴也是个倔强的,如果东则王府当真住不下去,为什么不来熙桑城?” “或者公主不想再受人白眼,也不想让国后为难。(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如果连底下人都敢这么对公主,熙桑城里那些不可一世的官夫人们想都不用想,毕竟国后您不能时时照看着。”俨翠道。 遂宁忖思须臾,问:“那样纤细的性子,是会这么想。不过,长古山上当真有国君所需要的那味药么?” “奴婢不懂药,只听当地药铺里的人说,长古山上的确有许多珍稀药材……啊!”俨翠忽然惊呼,“奴婢忘了向您禀一件大事!” 遂宁白眼相加:“你这一惊一乍的是怎样?” 俨翠伸了伸舌头,讪笑道:“秀丽公主说,在这次火灾中,所带来的嫁妆损毁泰半,想想实在可惜。为了使剩下的那些用在当用的地方,想把它们捐给嘉岩城受灾的灾民。” “真的?”遂宁惊喜交加,霍然起身,“她真的这么说?” “对,因为这个,奴婢才明白国后为什么这么喜欢那位公主,又大气,又善良,实在是……” “实在是难得!”遂宁道,想嘉岩城内有多少富商,遂岸几次宴请,动员捐款捐物资助灾众,那些人当面舌粲莲花,实质响应者却寥寥。一位异国公主却愿拿出赖以生存的嫁奁,实在是难得。 “而且,那位公主还非常聪明,也懂得知恩。”俨翠笑嘻嘻道。 “这话怎么说?” “您想,如果想捐,熙禾城、熙桑城里应该都有一些日子难过的百姓罢?她却独独捐给嘉岩城,还不是因为那是国后娘娘的家乡?” 遂宁莞尔:“是了,之前我曾随意向她提过嘉岩城受灾的事,想来她在那时便上了心。” “那公主想住进出云庵的事该怎么办?” 遂宁坐回椅中,脑中稍作规划,道:“从本宫的账上拿出两千两银子,将出云庵的里里外外整修一次,这天气也越来越冷,御寒的被褥炭火一定要置办齐全。此事交给旁人本宫不放心,由你来看着操办。” “是!”俨翠乐孜孜道,“嘉岩城也是奴婢的故乡,奴婢的家里此次也受了旱灾,公主恁大的善举,便是奴婢的恩人,奴婢一定为公主好好安排妥当。” 第40章 何妨多情 长古山,出云庵。[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素问着一身利落的短装衣裙,背着一篮药草进门,正见庵堂的廊下公主与师太又在手谈,不由笑道:“奴婢不会下棋,以前只见公主一个人对着棋盘和自己下,现在有住持在,真是太好了。” 出云庵住持素心将手中的白子落下,道:“贫尼的棋艺平平,委屈公主迁就了。” 冉晴暖淡哂:“师太心境空远,了无尘埃,能与师太手谈,秀丽受益良多。” 素心念声佛号,道:“公主心如芝兰,气韵脱俗,自从公主到来,潜心礼佛,焚香不断,贫尼替菩萨谢公主。(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秀丽自知一身俗务,难入佛门,住持若不弃,权且把我当成一个俗家弟子,允我叫一声‘师父’如何?” 素心含笑:“如此,贫尼便收下公主这个俗家弟子。” “那么,为了贺公主与师太师徒之缘,奴婢今日多做两道斋菜罢。”素问挽袖迈进厨间,“高行已经把柴和米送过来了呢,足够用些时日了。还说回头告诉他们多送些过来,奴婢今日挖草药的时候,发现山里的小兽们都在储粮,看来是要下雪了。(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冉晴暖闻言沉吟道:“你还是去告诉他们一声,真若大雪封山,他们也须提前备好渡冬所需。” “是,奴婢午后跑一趟。” 公主离府,公主卫队自然也要随行。她们住在庵堂,侍卫们则将距此不远的一座猎人屋稍加整修作为安身地,日夜守备庵堂周围,按时送来柴米油盐,甚是周全。 “你穿得过于单薄了,去时别忘加件外袍。” “嘻嘻,奴婢是觉得今日阳光好,就穿少了一点。” 素心双手合十:“善哉,公主如此体恤属下,菩萨看在眼里,必予公主善报。” 她浅笑:“身在他乡,他们于弟子已然不是属下,而是家人,家人之间自是要彼此关顾。” “如此心胸更是不易,公主有大心胸大气度,定得福泽深厚,富贵无边,美满姻缘,儿女双全。” 她一怔,笑道:“师父此话……” “公主,属下连大候见!”庵门外,响起高亢响亮之声。 素问前去打开庵门,未曾开口已经被眼前阵势吓了一记:“这是什么?” 连大身后,六名侍卫各推一辆手推车,其上包裹累累,垒有一人多高。 “山下送来给公主的过冬之物。” “谁送来的?难道是东则王?”说完这话,素问自己也不信,“一定是国后罢?” 连大摇头:“我起初也以为是国后,但送来的那些人说自己是南连王府的人,奉主子的命令采办了诸多物资送来山上,还怕公主不收,放下东西就走了。” “南连王么?”素问粉靥娇红。 冉晴暖姗姗走来,道:“雪中送炭的盛情我们自然要领。打开包裹,看是些什么,留下三成,其余归侍卫队。” 连大等人感激不尽:“谢公主!” 她身后,素问点头不已。 山脚下,正坐在过往茶摊上品咂廉价茶水的南连王见得几名侍卫回来,问:“送到了?” “已经送到公主侍卫手上。” “好,本王也算还了一个人情。”遂岸起身掸衣,忽尔一顿,“遂洪,你说本王这么做,会不会一不小心为那个律鄍减轻了一点罪孽?” 第41章 主子会有什么反应 遂洪咧了咧嘴:“也许。(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也许?”遂岸浓眉直立,“你说也许?” 遂洪点头。 遂岸默思良久,倏尔拱手向天:“出云庵的菩萨,请您老人家擦亮法眼看明白,弟子这么做,只是为了还大云公主向我灾民捐献重金的恩情,与那个律鄍一文钱的关系也没有,若有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您还是要尽情施予律鄍,阿弥陀佛。” 遂洪忍笑。 与菩萨说完了话,遂岸一身轻松:“遂洪,把本王的马牵过来。” 一行人纵马扬鞭,绝尘而去。 这个简陋的茶摊后方有一处茂密松林。[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一刻钟前,有人行至山下,听到遥遥传来南连王的大呼小叫时,因不想与其多话,便避到了林中。此时,林中人确定南连王远去,缓缓走出松林。 “王爷。”贺兰刑牵着一匹驮满大小包裹的马跟在主子身后,“奴才这就把东西送上山么?” “不必了。”律鄍冷冷道,“有了那么一份大礼,本王何须多此一举?” 贺兰刑释笑:“都来到山脚下,您不上山看一眼公主?” “有这个必要么?” “……”如果回答“有”,主子会有什么反应? “走。mht.la [棉花糖小说]”东则王惜字如金,走向系在林中的马匹。 贺兰刑抬眼向山上望了一眼,心中不胜感慨:其实,这位才貌双全的公主堪称王爷的良配,也绝对会成为一位贤德的王妃,错过了,着实可惜。 山上。 “连小手炉都有,南连王想得真是周到。”素问打开一个又一个的盒子,摆弄着遂岸送来的诸多物什,脸儿红红,眸儿晶莹。 冉晴暖微哂:“你平日里料理三餐,内外洒扫,最需要护好双手,它归你了。” 素问紧着推辞:“这怎么行?公主的手才需要好生护着……” 冉晴暖伸出一双素手:“你为我调配的手膏最是好用,不但见不到一点疮斑,还越发好了不是?” “公主天生丽质,十指自然是纤纤如玉。”素问言间,又打开一个盒子,先是一怔,继而噗哧一笑,“公主,您看这是什么?” 居然是一把紫檀琵琶,这也算渡冬物资么?冉晴暖抬眸得见,也忍俊不禁:“南连王有心了。” 素问将之小心翼翼地交与主子:“南连王怎么晓得您会弹琵琶?” “许是听国后讲过。”冉晴暖左指带起,右手拂扫,室内顿起清音铮铮。 素问双手捧颊,目醉神迷:“公主弹琵琶的样子真是美得像一幅画,奴婢若是会画,一定要画下来。” 她莞尔:“倩儿也说过同样的话。” 素问小脸微暗,瞳仁忽又泛亮:“自从来到出云庵,许是脑子清静了,奴才突然想通了公主先前的吩咐。我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当设法保护自己的周全。奴婢懂得医术,从这方面着手最是容易。” 她嫣然:“我先前不点透,是不想逼你利用医术做治病救人之外的事。” “治病救人要紧,保护自己也至关重要,奴婢今日就采到了两类有用的药草,回头配制出来试试。” 她轻颔螓首:“国后对你的才华极为欣赏,总有一日会将你召进御医院做事,以你的才干,成为御医院院使也大有可能。” 素问一愕:“公主要赶奴婢走么?” 第42章 暖眠之夜 冬季,终于到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较之于外界,山中的冬天更为寒冷。一场皑皑白雪之后,飞鸟尽,人踪灭,万籁俱寂,整座山仿佛都陷进了沉睡中。 黄昏时分,曾经荒芜了数年的出云庵,见得炊烟袅袅,灯火昏黄。 西厢房内,虽然有之前修葺完整的通火炕将整室蒸得暖意融融,素问仍举着被子在炭火鼎盛的火炉前一点点烘烤,为主子的暖眠之夜做着准备。 厚厚的棉帘一动,冉晴暖走了进来。 “公主?”素问好生意外,将被子放到旁边的长榻上,走上前帮主子卸下外氅,“奴婢以为您在内间睡着,这是去哪里了?” “方才是小睡了一下,醒来后看见窗外的雪,给素心师父的房内送了棉被。[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素问掸去兜帽上的雪花,放在炉侧的椅架上烤着,道:“之前不是已经送了两条?而且奴婢还端了一盆炭火过去。” 冉晴暖嫣然:“素问真真做了雪中送炭的事呢。” 素问将煨在炉上的热茶倒一杯端给主子,叹道:“通火炕和炭炉都是因为国后和南连王的补给才有的,真不知过去每一年的冬日,师太住在那样一个被褥单薄又没有一丝火气的冰冷屋子里,如何捱过每一个冬夜?奴婢不懂得出家人苦行炼心之道,只晓得不管是什么人,住在冷屋里会冷,不吃饭会饿,生病不医会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冉晴暖一笑,坐到案前铺开一张素纸,蘸墨起笔。 “奴婢把灯挑亮一些。”素问拧开灯上的沙罩,挑出一截灯芯,转头看清主子手下所绘,“您在画画?” “方才出门的时候,不经意见了庵堂一角的雪中红梅,一时起了兴致。” “奴婢第一次见您画画呢。” “我的画不及暖晴,她的竹子连向来教学严苛的父亲也赞不绝口。我惟有画梅的时候,还见得几分风骨。”偏首见身边丫头目不转睛,心中一动,“想学么?我教你。” 素问自指:“奴婢也能学会?” “父亲说,画之入门,无非熟能生巧,没有什么难度,至于之后能达到怎样的高度,看得就是个人的境界。”她将笔递出,“长夜无聊,正愁无事,本公主不妨好为人师。” 素问惊喜万福:“谢谢公主,奴婢也有了一位师父!” “徒儿免礼。”冉晴暖淡哂。素问心思缜密,亦敏感纤细。那日自己的随口一语,使她以为自己欲将她送离身边,闷闷不乐已有数日,此刻总算笑了出来。 “弟子该画什么,师父?” “先画你最近见过的,莫管像与不像,只凭着手中笔将之描绘出来。” “弟子刚刚也见了梅花,就先画梅如何?” “好。” “不,奴婢最常见公主,要画公主!” “才一出手便是人像?” “不可以么?” “没什么不可以……” 山中冬夜,静谧安闲。 山中岁月,与世无争。 东厢房内,素心师太阖眸盘膝,耳听着飘逸飞转的盈盈笑语,满心温暖。 此时的冉晴暖,此刻的素问,铺开那张画纸,拿起那只画笔,只为怡心遣兴。她们中谁也不会想到,将来的某一日,一只笔、一幅画,改写了她们中一人的人生,打开了一扇从不曾希冀过的门,垫就了一条从不曾奢望过的路。 第43章 祸起萧墙 三个月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沉睡了一个冬季的熙禾城,经历了新年喜庆的洗礼后,尽管枝头绿意尚微,已迎来了早春的些许气息,街上行走的行人不再抱头缩肩,铺面传出的吆喝声也不再瑟缩抖颤。 新年新气象,总是充满了各种崭新的希望。 只不过,当希望如果超过了本人所能承载的负荷时,便极易化身欲 望,演一出蛇欲吞象。 今日,律鄍受部下所邀,参与其子百日宴。举凡这种应酬场合,东则王多是避之不及,惟有今日他是欣然前往。 奉先将军元庆经他一手培植,战场上几度并肩作战浴血杀敌,生死之交无非如此。[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如今对方已成独挡一面的大将,且喜为人父,作为上峰,作为朋友,自是要献上一份祝福。 “王爷的光辉照亮了末将寒酸的府第,也给那个出生百天的生命增加了荣耀,末将替自己和他感谢王爷的光临。”律鄍是本地藩王,才一驾临,即被推至正位,奉先将军率众宾朋如众星捧月。 元庆来自大氏国西方部落,至今乡音难改,很难融入国君倡导的简言趋文借鉴汉学之风。[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律鄍对此也不介意,只是遗憾这个得力干将或许因此为升迁入熙桑城的道路增加了小小阻碍而已。 “元庆客气,我们是沙场上照看彼此身后的兄弟,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你的喜事等同于本王的喜事,你的喜酒,本王不喝不休。”律鄍也用西方部落的语言回之。 “说得好,末将的喜酒,王爷不喝不休,请!” “请。”律鄍执起颇为西方部落特色的大觚,欣欣然呡入喉咙—— 当年,父皇有左、右两位国后,母后是父皇的元配,是为左后,后父皇为联结南方大部落的势力,娶当地大部落酉长之女,立为右后。本想后位共享就能使后宫平衡,不想右后始终介意于自己形同偏房的设置,尤其在生下一子后,更对左后及左后二子生起杀心。 大哥律殊英武精干,自幼跟随父皇左右,最得器重,也深受朝臣拥戴,却在某一段时日事故频频,膳后呛血、晕厥落马、险中猎人之箭……继而他也在某日吐出一口鲜血。母后为保住一对儿子,除了反击,还收集天下剧毒放在酒中膳内,命他们每日嗅闻辩别。久之,他们兄弟轻易就能嗅出各样毒物的气味…… 可,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也能用上。 “王爷,酒不好么?末将还以为您会重现军中时的豪迈风采,与末将等开怀畅饮。”元庆举着酒坛,等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很好,只是……”律鄍脸色凝重,“本王忽想起城西酒坊失火之事。” 元庆大笑:“现在是享用美酒和美人的时候,王爷不要让乌云遮挡了眼睛。” 他置下酒觚,摇头:“本王毕竟是此地的藩王,城西酒坊失火将方圆三里内的民居焚毁,死伤数十人,本王焉能不理?令郎的这杯百日酒,本王改日定当补上,先走一步。” 他起身,大踏步直向外走。 元庆想拦,却没有充足借口,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宴厅,走向栓在栓马桩上的坐骑。 “就这么放他走了么?”有属下压声问。 元庆恨声:“你们谁有把握把他擒住?” 第44章 是来追赶王爷的 诸属下面面相觑。(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不过,那酒他不是已经喝了一口?就算效力不及一整杯下去,总是有一点罢?”有属下道。 有属下摇头:“你看他步子迈得刚劲有力,上马的动作也干净利落,显然那点药对他不起作……” “不,不对!”元庆神色一厉,“刚刚他离开的时候,对本将军说得是大氏官话!” “诶?”官话、土话有什么分别么? “本将军因为这口西方部落的乡音,曾经被那些国都子弟嘲笑,东则王撞见后,就用乡音和我攀谈。从那时起,他和本将军从来不用大氏国官话说话。夜夜小说网mht.la” “那……”有属下不解,“保不齐这次他就忘了,不是什么大不了……” 元庆回首痛斥:“滚开,你当东则王是什么人?他能忘……不,不对,城西从来没有什么酒坊!他发觉了,快追!” 一出奉先将军府,律鄍当即扬鞭疾驰。 “王爷,您怎么了?”随行侍卫见主子手掩胸口,马上身形也不如平常稳健,问。 他挥手:“走,趁着封城前出城!” 元庆重兵在握,如今纵使回到东则王府,也只是令府中三百余的侍卫成为那些铁甲重兵长矛下的祭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惟今之计,先出城,而后赶往国都……唔! 仅是一口,便如此剧烈,那酒中放得是怎样的剧毒?如果对方不是自己全副信赖的爱将,在酒液进嘴之前,他便当察觉,如今只希望在毒发前走出熙禾地界。 有侍卫听见后方动静,回头看去:“王爷,后面那些人难道是来追赶王爷的?” “对。”那个元庆,如此想置自己于死地么?“是追兵,赶快出城!”城门在望,出城后有林有山,便于躲藏。 “来不及了!”有侍卫打马回转,“属下去阻挡,王爷先走!” 他一怔。 “王爷快走!”另有侍卫挥鞭击在他的马股上,“属下等替你挡住追兵!” 他跨下马扬蹄狂奔,直穿城门。 那些侍卫,不会有一人生还了罢?律鄍一念至斯,胸口的痛楚越发澎湃,眼前黑云弥漫,一味只知落鞭策马,前途莫辨。 唏溜—— 马儿吃痛受惊,蹿入山林。山路崎岖,有高有低,马上人昏昏沉沉,无力踩蹬握缰,奔行多时,终于落下马背。 唏溜!唏溜!主人不见,马儿旋身回来,围着地上的他一再打转嘶鸣。 这只蠢马不知安静些么?如此叫下去,一定会把追兵引来…… 如是想着,终归毒效蔓延,东则王无力改变。 “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这马叫声这么惨烈,是不是受伤了?” “去看看罢。” 这……不是追兵,是附近的村民? “奴婢只医过人,还没有医过马呢。不过这山里哪来的马?” “许是附近村里的马迷了路。” “那奴婢把马医好了,向主家换些油盐也是应当的罢?” “你越来越懂得精打细算。” “奴婢现在是半个当家人,当然要好生算着,能省则……”省?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走了?救本王,救本王—— “啊,公主,他他他抓住你了!” “无妨,看来是从马上跌落的马的主人。马儿有灵性,晓得替主子呼救,你先看看他的伤势罢。” “是,请公主帮奴婢一把,把他翻过来罢。” 第45章 没有深仇大恨 今日,庵堂前的无花果树钻出一点绿意,冉晴暖看得欢喜,回头见素问一身短装打扮走出庵门,遂也换下长裙,换上草履,主仆一起出门。(WWW.mht.la 好看的小说素问还在篮内装了吃食,两人权当踏青赏春,行走在冰雪消融溪水潺潺的林间,好生快意。 如果没有遇见不想遇见的人,这又将是她们在山中度过的美好一日。 “公主,怎么办?”盯着地上那张脸,素问问。 冉晴暖秀眉浅颦,道:“先救人。” “救他?”素问柳眉倒竖。 她浅笑:“他和我们没有深仇大恨。” 素问冷哼:“公主手上的冻疮,奴婢全身的血洞,难道不是因为他?” “他什么也没有做不是?” “就是因为他什么也没有做!” 她叹息:“好罢,不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不……救?”素问瞥了眼对方的脸,双唇泛黑,脸色铁青,很不好受罢?活该。 “对,不救了。”她欲站立起身。 “这个……公主,那……” 她失笑:“作为医者,你没有办法见死不救对不对?” 素问朝那张脸气咻咻一哼,随即长吐口气:“是没有办法,谁教本姑娘天生善良,最近又常拜菩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遂用帕子擦净手上泥土,搭上对方腕脉。 冉晴暖抚了抚那匹对着主子脸面直喷热气的马儿的鼻侧,道:“我虽不懂医术,但看其面色,显然是中了毒罢?” 素问点头:“好像是一种流行于大氏国西部的剧毒,奴婢要回去查一下医书才能确定。” 她觑着那张双眉揪结、牙关紧咬的脸,淡淡问:“他能撑多久?” “他体内毒素不算太多,好像还自己催吐过,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奴婢先给他吃粒解毒丸压制住毒势,过后再对症下药。”素问从袖囊内取出一个药瓶,倒了一丸药出来,“请公主掰开他的嘴。” 她先怔后笑:“趁机出口气也好。”言罢,伸出才摸过马儿唇鼻的十指,恁是用力地掰开那两道牙关。 素问将药抛了进去,吃吃笑个不止:“公主若觉得没有出气,奴婢有得是办法。” 她抿嘴:“你不如先将他的外伤也给打理一下?” 东则王应该是坠马时面孔着地,是而额头、颧骨、下颚处皆有伤口。 素问一嗤:“这些又死不了人,顶多留下一道两道的疤痕而已。” 有道理。她遂不再劝,左右见伤不医,难受得是医者本人。 果然,素问几经挣扎,还是捧来一抔泉水冲洗伤处,涂药包扎:“菩萨啊菩萨,你说信女为什么这么善良呢?为什么连坏人受苦也不能坐视呢?这是为什么呢?” 冉晴暖一再莞尔。 “好了。”把东则王的头包成粽子后,素问心中好过许多,“公主,就请东则王阁下躺在这里乘凉罢。” “我记得我们曾在附近山洞里避过一次雨,把他安置在那处如何?” 素问撇了撇嘴:“现在侍卫队的大家肯定就在附近,奴婢喊他们抬人。” 然后,侍卫队诸人对东则王也甚无好感,两个习武的男子架一人行路本是绰绰有余,他们偏要把东是王两只脚拖在地上,看得素问欢天喜地,冉晴暖哭笑不得。 混账,待本王伤愈后再与你们这伙云国人算个清楚!律鄍心中发恨,力有弗逮。 第46章 给东则王下毒么 “什么人?”夜色中,栖身树上的高行瞥见有一鬼祟身影接近出云庵,当即飞落,手中剑锋直指对方后颈。[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是卫随。”来者道。 “爷听不懂。”高行道。 “我、是、卫、随、”来者用大云语言说一次。 “做什么未遂?在哪里未遂?”当初被选中做了公主随嫁侍卫的头目,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懂得几句西漠话,更莫说来大氏恁久,早就听说流利,畅通无阻。 来者当然听得出他语中的挑衅,忍着怒气道:“我是来向公主报信的。mht.la [夜夜小说网]” “报什么信?”庵门“吱呀”两开,素问探出脸来,“我认得你,你是东则王府的侍卫统领。” 来者颔首:“奉先将军勾结西方部落谋反,如今已经控制了熙禾城,属下认为他必来为难公主。” 素问略加思忖,点头:“说得也是,你们王爷荣耀的时候,咱们公主沾不上一点;你们王爷一旦落难,咱们公主便要被连累了。” 卫随尴尬一笑,问:“另外,属下想问公主一声,可曾在山中见到王爷?王爷被元……” “见到了。” “嗯?” “就在离山口不远的那个山洞里。[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卫随惊喜非常:“请素问姑娘带属下……” “没时间。”素问转身,“高行,你快点回去告诉大家收拾一些随身的赶紧过来,咱们要护着公主躲一躲。” 高行应声启步。 “慢着。”冉晴暖走出庵门,“高行,你知会大家之后,带卫随赶到东则王所在的山洞,一起转移到后山的避风崖罢。” “属下谨遵公主口谕。”高行暗瞪了卫随一眼,飞身而去。 后者向公主拱手作礼后,起身追上。 冉晴暖回到室内,吩咐:“避风崖后的山洞内有现成的泉水,也有我们早前放在那里的炊具和干粮,除了那些细软不必带太多东西,这场叛乱不会持续太久。” 素问替主子系上那件珍珠斗篷,问:“您怎么知道不会持续太久?” “大氏国当朝国君强悍如斯,更有兵多将广,一个小小的将军不足以成事。” 素问背上自己的药箱,再拿了两个包裹,笑吟吟道:“那些国家大事奴婢是不懂,但奴婢觉得这位奉先将军有一件事做得极好。” 她扬唇:“给东则王下毒么?” 素问大力应声:“正是!” “走罢。”她摇了摇头,为这个记仇的丫头分了一个包裹,“我去向师父说一声,你记得多带些药草。” “是~”公主以德报怨,若是这回那个东则王敢不领情,素问大人就把那张阎王脸毁成钟馗相。 与此同时,正伏在卫随背上的东则王被一股莫名寒意袭中,连打两个寒战。 在他们避进后山的两个时辰后,搜山的大军到来。 元庆亲自带兵,沿着血迹先找到了律鄍栖身的第一处山洞,其内早已人去洞空,随即在附近展开筛网搜寻。 “将军,除了那块血迹,再没有其它任何踪迹。”下属来报。 “继续找!”元庆狠声道,“他既然跑进了山里,身上带着毒,又受了伤,除非他插上翅膀,不然一定在哪个地方等待着死亡,本将军要赶在死亡前面找到他。” “将军!”突有下各急切来报,“看到,属下看到东则王了!” 第47章 还没有醒来么 长古山后山,避风崖后山洞内。(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长古山往北三百里为长古拉沙漠,每年冬季,总有从沙漠上吹来的飓风,吹得山石崩摧,林木飞折,出云庵也处在风险之列。在去年冬季飓风来临前,素心师太带他们来到这个山洞唯避难。避风崖处于长古山最高峰顶之后,恰恰避开了滋扰,使众生获得一处安然港湾。 那一次避难回来,冉晴暖派侍卫向洞中补济柴米被毯以及易于保存的熏肉、干粮。当时只想若有人在山中迷路误闯此处,总可以借此觅得活路。 如此,他们竟成了那些避难物资的第一拨享用者者。(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也不知那个卫随有没有本事按公主说的把那些追兵引开?”素问挑着一只芋头在火堆烘烤,“看着和他家主子是一样的榆木脑袋。” 连大伸展着拳脚,道:“我已经接公主说的在西崖那边布置好了失足坠崖的假象,如果他不能把人引过去,也就浪费了公主的苦心安排。” “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手下,但愿他们这对主仆别把公主给连累了。”有侍卫闷声道。 正在擦拭琶琵的冉晴暖实在很想提醒各位好汉:你们是忘记了正主儿就躺在不远处的草毯上?还是认为对方听不懂大云国的语言? “虽然说没有识路人带路很难找得到这里,但谁也不能保证那些追兵不会误打误撞闯进来。[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高行想了许久,道,“两人一组,每隔一个时辰轮换一次,看好四方动静,若有任何不对,连大、赵保负责保护公主先走,冯直保护素问姑娘,其余人随我断后。” “是!”诸侍卫应道。 所以,躺在草毯上的那位再次被忽略了么?冉晴暖啼笑皆非。 “真若到了那时……”素问伸出一根手指小小一指,“东则王怎么办?” 还好,总有一位想着。 “哼,用干草把他埋起来,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的命数。”高行道。 “咳。”冉晴暖掩唇轻咳,“素问,你可找到了东则王的对症之药?” 素问把烤好的芋头放到托盘里,持刀切片,道:“找是找到了,其实不难,那种毒我们叫做蚀心草,大氏国的人叫‘冥特珍’,是活不过夜晚的意思。虽然盛行于大氏国的西方部落,其实这山上就有,解药自然也有。不过,奴婢手上现成的不够入药,再等一等罢。” “等?” “等那个卫随回来,替他家主子去采。” “……”既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难道自己也是一个记仇的人不成? 素问笑靥如花:“公主,别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操心,您尝尝这芋头,又香又甜呢。” 正当此时,他们脚下的土地微微颤动。 侍卫们立刻手按剑柄。 “卫随。”立在外间瞭望的连大道。 不多时,卫随疾步走了进来:“我已按公主吩咐得把追兵引向西崖。” 冉晴暖颔首:“这样至少能将他们引到崖下搜索,山上可以安静两日。” 卫随目光搜索,找到躺在里侧的主子,大踏步过去:“王爷还没有醒来么?” “醒了。”地上人道。 冉晴暖稍怔。 素问更是错愕,问:“你几时醒的?” “至少在你们准备用干草埋住本王之前。” 素问点头:“那就好。” 第48章 公主难为 不止是素问没有丝毫的尴尬之意,连一众侍卫也是面若无事,姿态悠然。[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一窝云国人当真是随着其主子一起成精了罢?律鄍想。 “方才给你诊脉的时候就觉你脉相有异,现在想起来来了,你会武功,用内力压制住了毒素,加上本姑娘的解毒丸,所以早早醒了?”素问闲闲道,“那不必再费事对症下药,阁下就用内力自我疗复罢。” 卫随皱眉:“素问姑娘无论对在下,在下都无话可说,但请敬待王爷。(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素问轻嗤:“这是嫌本姑娘慢待你们家王爷了?那在你家王爷从马上跌落下来的时候,中了毒要死的时候,公主和本姑娘如果视而不见,是不是更省事一点?” “你……” 冉晴暖秀眉微挑:“素问,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无论你救得是谁,积累得都是你自己的善业,别计较了罢?” “是,奴婢这些日子跟着公主拜菩萨,也想和公主一样有菩萨心肠,所以,奴婢当学会不与那些没过河就准备拆桥的俗人计较,南无观世音菩萨~”素问言罢,双手合什。(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律鄍突地想起这句自己的汉学夫子常挂在嘴边的话,不由一笑:“卫随,先替本王谢过公主、素问姑娘及各位的救命之恩。” “是。”主子吩咐,卫随当即敛起不悦神色,向冉晴暖、素问与诸侍卫分行一礼,“在下卫随多谢各们仗义相救,并在追兵搜山时仗义相助。还请素问姑娘莫计较在下方才的失礼,为王爷治愈毒伤。” 伸手不打笑脸人,素问和诸侍卫都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见状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素问再喂律鄍吃了一粒解毒丸,使其捱到第二日,确定无人搜山后,便带着卫随到外面采摘专克蚀心草的独骨草。回来后添了其它有解毒之效的药草熬制了一个时辰,给律鄍服下。当夜,律鄍吞出两口黑血,翌晨醒来已感神清气爽。 “素问姑娘的医术果然远超御医院的一众御医。”或许该建议兄长派人到云国学习一下中原医术。 素问干笑一声:“东则王不必夸奖,别忘了事情落定后付上医资就够了。” “这是自然。”他自诩还不是一个恩将仇报之流,继而脸色陡厉,“卫随,带本王的腰牌,速往国都!” 卫随接了腰牌尚待转身,听得身后道:“卫统领下山的时候还是小心些罢,已经过了两日,通往国都的各条要道应该早已不是畅通无阻。” “多谢公主提醒。”前者向冉晴暖揖首,再向主子辞行,“属下告退。” 东则王颔首:“公主所虑有理,元庆必然想到本王会往国都求援,你小心隐藏行踪。”带去将军府的十余侍卫,仅剩卫随一人生还,那个元庆欠了自己一大笔血债呢。 果不其然。 夜间,卫随去而复返,道:“各条路上都有重兵马守,还举着王爷和属下的画像严查过往行人,属下惟恐打草惊蛇,只有先回来再想办法。” 律鄍忖了忖,目光望向坐在火前捧卷闲读的女子:“公主认为当下该怎么做?” 冉晴暖一怔,旋即掀眉淡哂:“东则王在问我么?” 律鄍点头:“对,本王在问公主。” 第49章 岂曰无衣 冉晴暖浅哂:“虽然高行、连大是生面孔,我也不介意借阁下一用,但他们无论是面貌还是口音,一看即知是中原人氏,太容易使对方想到我这个大云公主。mht.la [夜夜小说网]” “是了。”律鄍默思须臾,对下属道,“你今今姑且好生歇着,明日再下山打探。” 卫随应声退下。 “东则王爷。”素问忍耐不住,“那个元庆和阁下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律鄍目光一闪:“本王不记得有。” 素问咋舌:“没有深仇大恨,用蚀心草也太激烈了点。连鹤顶红、鸩鸟羽也要比它来得仁慈,至少死者还可留个全尸,不像蚀心草,中者五脏六腑一点一点被侵蚀不说,还向外腐坏,一日之后,从内到外烂成一团血泥。[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如此歹毒么?律鄍淡哂:“或许本王在不自知的时候开罪了他也说不定。” 素问连连点头:“有可能,阁下不就开罪了我们家公主?只是我们家公主是位宽宏大度的好人。” 呃。冉晴暖惟有置若罔闻。 “的确如此,倘使秀丽公主不是一位不计前嫌的慈悲之人,本王此刻该如素问姑娘所说的化成一团血泥了罢。”律鄍道。 素问抿了抿嘴儿,不再言语: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再紧追不放很没意思不是? “高统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卫随盘膝于草垫上,向不远处的高行拱手,“我知道之前你在府里时,府中侍卫曾经对公主的侍卫队做了很多不妥当的事。我无心为他们做辩解,但他们的确只是一心认为公主做了对不起王爷的事,便自作主张的要为王爷出这口气而已。” “忠心可嘉,佩服佩服。”高行懒乜一眼,诚意寥寥道。 “是呢。”卫随眉目沉痛,“所以两日前,他们中已有人为保护王爷死在了元庆刀下。” 高行一愣,继而收敛了脸上轻慢,抱拳:“对不住,我不该对死者不敬。” 卫随苦笑:“左右他们也听不到了。” “卫统领大可不必如此。”冉晴暖放下书卷,“痛失同袍,何须强忍悲伤?他们死得壮烈,难得不值得你痛哭一场?” 卫随当即窒语,跳跃的火光打进眼内,映出隐隐光点。 冉晴暖起身,来到山洞一角的以石垒就的石桌前,从紫绒包裹内取出紫檀琵琶,回到火前就座,手拨弦鸣,低吟浅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卫随一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卫随蓦地跳起,旋身冲向洞外,稍顷,山中的夜风吹来一个男人的压抑哭声。 律鄍双睑低覆,面若凝铁。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高行拿起一根木柴敲击在面前的青石上,低沉和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洞外的哭声骤然溃堤,恸若河中急流。 其他侍卫皆就地取材,击石和歌:“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冉晴暖拔弦震鸣,回应诸男子沉哑浑厚的歌声。 律鄍看着她。 如此体察入微,如此善解人意,这个女子又让他看到了崭新的一面。这本来是一个冰冷的夜晚,却因她的琴、她的歌而暖,就如她的名。 明日注定不同。 第50章 您做什么 明日是不同了。mht.la [夜夜小说网] 天光未亮,各自出去打探的卫随、高行几乎同时归来,带回同条讯息。 “公主,那些人带走了素心师太!” “王爷,元庆把出云庵里的住持抓起来了!” 冉晴暖蓦地立起:“什么时候的事?” “属下下山的时候,看见了贴在城门的告示。虽然大氏国的文字看得有些吃力,但属下认得素心、出云庵几个字,于是返回出云庵,看到里面被翻得一片狼藉,素心师太也不见了。”高行道。 “告示上说,奉先将军为了悟道,请出云庵住持进将军府,并力邀参佛多时的大云公主共聆佛法,明日日落前若不见公主出现,将不胜遗憾。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卫随道。 律鄍冷嗤:“那个元庆也会用大氏国官话发布布诰么?” “公主,您做什么?”那边,素问惊问。 冉晴暖径自系上一件素色披风:“去换回素心师父。” “不行!”诸人几乎异口同声。 律鄍蹙眉道:“你连对方为什么逼你出去的目的还不明白,就想以身犯险?” “奴婢这次赞成东则王的话。”素问道,“那个叛将能用蚀心草来害人,就知道不是善类,您金枝玉叶,怎么能接近那等下作胚子? ” “难道元庆想从公主嘴里逼问王爷的下落?”卫随问道。夜夜小说网mht.la “救东则王的事,我们并没有告诉素心师父,是而她不晓得阁下行踪。”冉晴暖回眸,“我也会努力不去透露,不过,为策万全,在我离开后,阁下还是转移安身处罢。若使对方动用酷刑,我只怕自己招架不住。” 素问面目变色:“请公主不要用如此平静的表情说那样可怕的话,奴婢绝不让您去!” “我和素心师傅有师徒之缘……” “什么师徒之缘?”律鄍闪身挡在她身前,“元庆生性好 色,你可知落在他手中的下场?” 冉晴暖浅哂:“东则王,这是本公主自己的事,与阁下无……”关? 素问抱住主子软滑下的身子,扶她进了防雨布搭成的隔帐内,卸去披风,平躺棉毯,覆上棉被,再喂下一粒安眠散,道:“高行、连大,看好公主。” “你这是……”高行打量着走出帐子的她将披风系在自己身上。 素问打开药箱,搜罗了些小巧物什放进袖中暗袋,道:“我们都了解公主的性子,她说去,就一定要去,况且我们也不能置师太于不顾。现在我冒充公主换下师太,你们保护公主。必要时候,如方才那般用针刺公主的耳门穴。” 高行眦目:“可你不就……” “人家东则王的部下为了主子出生忘死,难道我们就会差了么?”素问整理衣襟,端正鬓发,昂首一笑,“怎么样,还像一位公主么?”言讫,转身而去。 高行等人无法阻拦,一拳击中石壁:“我们一群大男人,竟让一个女人犯险?” 卫随也心有同感:“王爷,怎么办?” “这样东西,本王一直不想用,一直想让那人终生欠我。”律鄍拧眉,从怀内取出一枚银质圆牌,其上一只仰首狺叫荒原之狼呼之欲出,“卫随,拿着它骑本王的马直向北地的突司部落,看见第一个人时,举此物问老狼主在哪里。见到他,就说本王借兵五万!” 第51章 别出机杼 两个时辰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冉晴暖醒来,抚着仍然些微痛感的左耳,将前因后果稍加串联,即刻有所了然:“素问在何处?” “公主。”高行在帐外回声,“您需要什么?” “素问果然替本公主去将军府了?” 高行迟讷应是。 “她是不是还嘱咐了如若本公主醒来一定要去,你们该如何阻拦?” 高行点头。 冉晴暖叹息:“你们可想过,倘若她暴露了身份……” “你那个丫头处事精明,反应机敏,又在你身边多年,不会那么容易暴露身份,只是……”危险得并不仅仅是暴露身份这一点。(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可若说元庆这么做是为了从公主口中得到自己的消息或是得到美貌的大云公主,又有哪里不对。律鄍思忖再三,“公主还是不要浪费了她对你的忠心。” 冉晴暖未予应辞,径自走出帐来,坐在火前冥思。 这位大云公主深得其身边人的爱戴。律鄍想。 那些侍卫和她说话时,都是眉眼半低,身形略矮,恭敬之态彰显无遗。即使居住山洞,仍为公主辟出单独寝地,有隔离的帐子,也有铺在草毯之上的棉毯,与自己身下只有一堆干草的情形显然不是一个等级。(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居住山中多日,仍严守主仆分际,无论是来自大云礼法的教化,还是她自身风范所致,皆值得称道。 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女子。 “公主,您喝杯水罢。”连大将新鲜的泉水烧开,呈到主子近前,“如果您实在担心素问姑娘,属下等这就杀进将军府……” “来人了。”律鄍道。 “师太!”高行大喜,箭步迎了过去,“您从将军府回来了?” 来者正是素心师太。她向每人合十为礼,道:“贫尼有劳各位挂心了。” 冉晴暖姗姗上前:“师父,您还好么?” “贫尼一切都好。”素心握住她的手,“贫尼知道你在担心素问,所以离开将军府后未回出云庵,直接来到这里。” 律鄍眉峰一扬。 “这位施主是在担心有人尾随在贫尼身后么?”素心目光扫来,“尽请放心,贫尼对这山中路极为熟悉,就算是有人跟来,也早已迷失在山中。” 律鄍不置可否。 “师父,请坐到这边。”冉晴扶着素心师太在自己的棉蒲团上坐下,再将方才连行端来的水递来,“您见过素问罢?她如何了?” 素心啜过一口,颔首:“素问姑娘见了我,张口以本公主自称,贫尼便晓得她替公主而来,后听她对奉先将军说自己早已与东则王形同陌路,并不知他下落,避进深山也是怕受搜山人的滋扰。那奉先将军闻声大笑,说这是整个熙禾城连老鼠也知道的事,找公主出来,不是为了找到东则王,而是想娶公主为妻。” 冉晴暖微愕。 “那个淫 贼!”高行拔剑。 冉晴暖摇首:“听师父讲完。” “那将军说自己与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东则王不同,他愿善待公主,只要公主修书给大云皇上,在他与律氏正式宣战后支持他成为大氏国君,大云公主即为国后。” 这便是醉翁之意么?“素问怎么说?” “满口答应,并为修书托贫尼回山为她取镌有‘秀丽公主’字样的御赐金印。” 她会心一笑:“好聪明的丫头。” 第52章 哪里的救兵 素问请素心师太回山取公主金印,一则使师丈得以离开将军府,二则为自己争取时间虚与委蛇。mht.la [夜夜小说网] 冉晴暖为那个丫头的从容沉着喝彩之际,更想早一日将她出虎口。 她半抱琵琶,坐在洞前的树下,苦思多时。 “公主,属下听到东则王已经命卫随搬兵,一旦攻城开始,属下也一并前往,定然把素问带回您的身边。”高行看主子面色不宁,道。 “这倒是个好消息。”她面色稍霁,“记得,有千军万马为东则王平定叛乱,你们的职责只是将素问平安救回。” “属下明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稍作思度,她问:“你可晓得东则王搬得是哪里的救兵?” “属下听着是突司部落老狼主之类。”高行答。 “卫随出得去么?” “是在北边,与国都是相反方向,估计要容易一点。” 她轻颔螓首:“但愿如此。长古山以北是长古沙漠,西边……嗯?”她微怔,“你还记得么?俨翠上一次上山来送新年贺礼时,曾说过什么?” 高行粗眉紧锁:“那个女人那么多话,属下想替公主记,都不知记哪一句。” 她无暇追究这位侍卫统领语中的异样,沉吟道:“因为素问提到了南连王的雪中送炭,俨翠也顺势说国后抓住南连王一个短处,逼他在年后的三月为国君训练新军……” “属下记起来了!”高行豁然开朗,“地点就在离长古山西边两百多里的无芒山内,现在正是三月,不就是南连王训练新军的时候?” 她沉吟:“你认为如果收到我们的求援,南连王可会出手?” “自然。(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且不说南连王知恩图报,单凭元庆犯上作乱的行止,他身为大氏国的王爷,也不能袖手旁观。”高行精神抖擞,“属下这就去向南连王报信。” 她叹息:“无论元庆晓不晓得南连王的所在,都会在四遭布岗,这些侍卫中也只有你懂得几句西漠话,就扮成附近居民前往,若实在走不过去,莫要硬闯。” “公主尽请放心,属下绝不鲁莽行事。” 稍作准备,高行乔装启程。 其时,律鄍才吃下素问留下的解毒丸,正在阖眸盘膝,以内力将药力送至四肢百骸,无暇分神。 入夜时分,卫随返回山洞。 “王爷……”他望着主子,欲言又止。 律鄍眉峰一抬:“难道老狼主不肯借兵?” “倒不是不肯。”卫随嚅嚅道,“可是,老狼主恰好和元庆死去的父亲是喝过滴血酒的生死安答。” 律鄍冷笑:“那么,本王要感谢他没有帮助元庆诛杀本王么?” “不,不是,老狼主不想违背当初对王爷的许诺,但他只答应借您一万,是成是败看王爷自己的本事,而且他说这一次并不算还上王爷的恩情,这块令牌依然放在王爷这里,您什么时候想,仍然可以向他开口。”卫随言间,将银牌双手奉还主子。 律鄍淡嗤,收回那枚物什,道:“一万就一万,他什么时候可以给?” “那一万兵丁正在趁夜赶来,估计两日后就到长古山北峰下。” “两日后本王体内余毒也该肃清,届时就拿那一万人马打下熙禾城罢。”律鄍眉宇杀气隐伏:元庆,本王就投桃报李,还你一份充沛的回敬。 第53章 有匪君子 一万兵马如期而至,律鄍当日即兵临熙禾城东门下。[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元庆收到禀报,自然是吃惊匪浅,及至站在城头,看到对兵马之数时,对着下方大笑道:“东则王,本将军对你强大的生命力表示敬佩,可是领着一万人就敢来攻打本将军的十万铁骑,本将军也只能对你不切实际的自大表示同情。” 城下,律鄍佩带着老狼主赠送的一套黑色盔甲,半张脸隐藏于乌金打造的胄内,双眸厉若寒镞,横剑立马,直指对方:“元庆,那十万人真的是你的么?你也太小瞧了我大氏国儿郎,他们舍下老母妻儿抛家从戎,是为了替他们守戍大氏国土地,保他们不受外敌欺侮,你当真认为他们会盲目跟从一个叛逆,成为家人的耻辱么?” 元庆目眦欲裂,向左右看了一眼,破口大骂:“你这只卑鄙阴险的秃鹰,竟敢挑拨蛊惑我忠心的手下,你的心就跟你那口可笑的大氏官话一样,令人厌恶到想吐!” 律鄍冷哼:“本王记得,昔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嘲笑的,不是本王这口可笑的大氏官话,而是某人一口十几年执着不改的乡土之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你——”元庆脸色胀红,咬牙切齿,“本将军就知道你和那些仗着出身富贵就敢欺蔑功臣的世族寄生虫是一样的货色!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把本将军当成朋友!” “先背叛朋友的不是本王,想害死朋友的也不是本王!”律鄍声如惊雷,“想想罢,给本王的酒里放蚀心草,杀了本王的十几个侍卫,最大的罪孽,是你敢起兵谋反,成为氏国的千古罪人,你认为今时今地,本王还能视你为朋友?” “你这只狡辩的灰狼,本将军今天要剥下你的皮,敲碎你的牙!” “下来罢,和本王来一场一对一的厮杀,你若能将本王打下马去,本王就将这座熙禾城拱手相让。[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哈哈哈……”元庆笑得恁是张狂,“东则王,熙禾城已经在本将军的手里,轮得到你让或不让?” 律鄍待其笑罢,也冷笑一声:“看来,你很害怕和本王正面对决。” “你这一点诡计,就像藏在粮仓里的老鼠见不得光,本将军是要改变这个世界的人, 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你这只早已失去了爪牙的灰狼身上。”元庆倏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所站的位置,自己在上,对方在下,正是暗示了彼此地位的置换,这是多年来梦想中的一刻,再不能让过去的阴影覆罩头顶,“凭你绝对阻挡不住本将军的脚步,弓箭手,快快准备好送给东则王的大礼!” 就当此际,有部下“噔噔噔”从下方跑上城楼:“将军,雄鹰、白狼、黑鸷三……” “斩杀叛将元庆,迎接东则王回城——”忽然间,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打城内四方响起。 元庆瞋目:“这是……” “对!”部下急报,“雄鹰、白狼、黑鸷三营一听东则王的人马在城下出现,当即出来响应,现在向东门杀过来了!” “斩杀叛将元庆,迎接东则王回城——”声浪越发迫近。 元庆目射戾芒:“就算有这三个营,加上外边那些,也不过区区两万,本将军今天就在这里将那只狂傲秃鹰的翅膀折断!” 第54章 寡不敌众 无论怎样,战争的确是一场太过残酷的游戏。(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冉晴暖站在长古山山顶,望着熙禾城正在发生的争夺战,心际阵阵窒缩。纵使相隔恁远,仍感觉得到那一股血腥的蔓延,铁锈般的气味仿佛正在向天地间迅速侵浸,娇艳的红色在这一刻成为最恶毒的诅咒,每一回的密集出现,便是无数生命给予这个世界的最后璀璨…… “我似乎明白了。”她轻声道。 “嗯,公主,您说了什么么?”守在公主后方的连大向前迈了两步。 “本公主似乎明白,为什么任风云变幻,王朝更迭,却从来不缺少本公主这般嫁往外邦的女人。(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连大自知很难应声,惟有俯耳聆听。 她伸手指向远方:“你看,如果用一个女人的一生换取沙场上那些生命的延续,哪个君主会有迟疑?” 连大忖了忖,道:“汉代名将陈汤曾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青史留名,是许多男儿一生的梦想。” “父……皇也很喜欢这等的男儿气魄。只是,一将功成万古枯,成为名垂青史的名将者毕竟少之又之,更多得是像他们……”她指着那个战场,“汲汲无名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死去,而后,老母盼儿,娇 妻盼夫,幼子盼父,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 “君主若厌战尚文,国家易陷入软弱无力。君主若刚强尚武,国家又易陷于穷兵黩武。于是,便产生了本公主这样的女人,一场婚嫁,换来若干年的和平共处。” 连大恍然:“属下听过公主的话,才明白王昭君为大汉与匈奴带来的几十年的相安无事,等于是救了无数条性命。在她之前,还有解忧公主、冯嫽,每免去一次战争,便是救下无数生灵。” 她怔了怔,回头瞥向这位平日沉默寡言的侍卫,笑道:“连大颇通汉史,原来文武双全。” “公主过奖。”连大赧然抚头,“属下只是在幼时跟着父亲认过一些字。” 她颔首:“倘若还想读书,随时可以向素问借本公主的书来读。” “是!”连大喜不自禁,“属下谢公主!” “成为和亲公主的,本公主不是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更不是每一个都要做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本公主才识浅薄,不能如昭君、冯嫽那般名垂青史,惟有力争使自己不成为哀苦悲挹郁而殁的细君公主。”她莞尔,“没想到,今日竟被连大一语点醒,扫去积压心头多时的尘霾,多谢。” 连大不知所措,一径憨笑:“公主,属下哪有做什么?嘿嘿。” “不好!”伫立于崖边紧紧注视战争的一名侍卫大喊,“东则王的攻势眼看要被压下去了,果然还是寡不敌众么?” 冉晴暖笑意一敛:“即使如此,我们也无力改变,惟今之计,只有盼着高行及时找到南连王……” “啊,那边!那边!公主快看那边——”那侍卫跳脚大叫,“那是不是南连王的援兵?” 冉晴暖顺着侍卫手指方向,看见了尘土飞扬,看见了千军万马,看到了转机与希望,也看到了最前方的那位白马少年。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第55章 援兵相助 “律鄍小弟,得知你被众叛亲离,胸怀犹如大海般宽阔的本王前来救你了!” 遂岸执银戟,骑马白,一路长喝,声势浩大的登场。(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律鄍皱眉,瞪着他及其身后呼啸而来的军队,本是满心费解,直至看到了纵驰其内的高行身影。 “来罢,一心想在疆场建功立业的孩子们,随本王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战争,别怕见血,怕也晚了,开始!” 这厮怎么在这样的情势下还这么多话?律鄍心斥如是,挥剑长喝:“外有南连王的援兵相助,内有忠心于大氏国的将士呼应,胜利在即,冲——” 援兵的到来,带来得不止是三万兵马,还是士气,希望,和给予敌人的威慑。[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元庆站在城头,俯瞰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援军,气怒且惊愕:“为什么会来援军?难道又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突司老狼主派来的?” “看着不像呢,将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部下道,“突司部落的人就算摘下了突司部落的图腾,穿得仍然是能与沙漠融为一体的黄色铠甲,可这新到的援军穿得是国都卫戍营的军衣。” 元庆一掌拍在城墙上:“本将军命你们严锁各条通往国都的要道,连苍蝇也飞不出熙禾城,国都怎么会派来援军?” 部下猜度道:“难道是报信的从别外拐了远路?可要是那样,也不可能到得这么快……”话声未完,即被恨极怒及的上峰搡出视线。 元庆走到鼓手前,索过鼓槌,喝道:“儿郎们,不管来了多少兵马,都只会成为你们通往荣耀路上的基石,打败他们,杀死他们,开创属于我们的国度!”言讫,他亲自擂起战鼓,以助军威。 但不管这位奉先将军如何想力挽狂澜,被人内外夹击又有援军到来的情形下,跟随者很难再保持一如既往的热情。 “本王明白你们只听从上峰的命令行事,凡是主动放下武器的兵丁,本王既往不咎,保证你们依然可以安心做大氏国的国民!”律鄍对前方的叛军扬声喊道。 遂岸的马匹忽尔到了东则王身侧,接声喊道:“如果东则王出尔反尔,你们可以到嘉岩城投奔本王!” 什么时候你在说这样的话?律鄍眼尾放刀。 什么时候也不能阻挡本王对你的不喜欢。遂岸若无其事,继续喊话:“儿郎们,相信你们已经见到了这场战争的结果,快放下手里的屠刀,莫再和自己的同胞兄弟自相残杀!” 当。片刻后,一声轻响落地,一个兵丁抛下手中刀。 当。第一个兵丁身侧的人看了看他,也缓缓撒开五指,将长矛掷地。 当。当。当…… 有一、有二之后,当当声不绝于耳。 律鄍面露欣慰之色。 遂岸长松口气:“还好,本王最不喜欢的就是打打杀杀……” 嗖—— 南连王话音尚未落地,一声利物划破空气的声音由上及下而来,正中一个刚刚弃械的兵丁后心。 “贪生怕死的畜生!”元庆在城楼大骂,“胆敢背叛本将军的人,都将死得难看!” 遂岸目光盯着那个双目惊恐张大的死者,再掀睑望向城头,目底肃杀一片,掌中银戟高举,冷冷道:“本王会让你这个心狠手辣的畜生死得很难看。来人,给本王把城门炸开!” 第56章 南王之怒 一声震天轰响,城门摇摇欲坠。(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遂岸嗤了一声:“本王亲手制作的震天雷只有这点威力?” “足够了。”律鄍道,挥手,“冲车!” 有南连王的炸药在前,冲车仅是一击,城门即訇然倒地。 “太好了,心狠手辣的小元庆,本王来了!”遂岸一马当先,冲入熙禾城。 律鄍暗骂一声,引剑高呼:“活捉叛贼元庆者,本王赏金千两!” 众声欢呼,势不可挡。 遂岸不理这些,他两眼只管搜寻元庆身影,有两个反叛将领从左右前来阻挡,一个被他挥鞭击落,一个被他长戟抡飞。mht.la [夜夜小说网] “本王不喜欢杀人,小鱼小虾别挡本王的路!”他斥道。 又有一条小鱼扑来,未到眼前,即被他飞身踹离。落回马背,他放声长喝:“元庆,你这只小耗子躲在了哪里?” 自然是没有回音。 他眉峰动了动:“本王知道了,元庆你此时一定正用你那口土得掉渣的西部土话向你死去的老爹求救罢?”话间,他语声陡转,“元庆的老爹,救救你可怜而无助的儿子,他不幸成了雄鹰的猎物,走到了人生的末路,请敞开你已经躺在死神怀内的胸怀,收留这个可怜而无助的孤……” “畜生!”元庆从硝烟中飞骑扑来,五官扭曲如鬼,两臂内的双刀直取遂岸头颅,“你这个小丑也配讲我西方部落的语言?你们这群来自熙桑城的秃鹫,除了你们的父亲就什么也没有的蛆虫!” 遂岸边躲开此击,边纠正对方语病:“第一,本王的故乡是副都嘉岩城,不是国都熙桑城;第二,本王仰仗得不是父亲的势力,而是姐姐的照拂。mht.la [夜夜小说网]对了,本王的姐姐就是当朝国后,你不认得,总是听过罢?本王这个南连王的爵位,也是因为姐姐才拿到手的呢。” “你这个依靠女人的败类!”元庆的怒火更加无边无际,刀刀杀招,恨不能下一刀就将这个无知愚蠢的贵族子弟大卸八块。 遂岸等得便是对方心智颠狂漏洞百出的一刻,长戟斜撩,将其头上盔帽挑落,顺带挑走束发的带环,令其长发覆面,双目如盲,继而长戟横扫,致其落下马鞍。 元庆翻身欲起, 被一只银色战靴实实踩中心口,喉头上多了冰凉的利器相抵。 “你最好动一下,好让本王有理由把你衣服剥光晾上城头。” 到了此时此地,元庆早已不惧死亡,但这个威胁却分外凑效,他全身僵硬,口中恨骂:“阴险无耻的熙桑城败类!” 遂岸恍然:“原来在你心里,熙桑城不仅仅是熙桑城,还代表着世家和权贵么?” “生于粪便的蛆虫!吸取血汗的败类!吸人血的蛭虫!吃人肉的秃鹫!”元庆咒声不断。 遂岸一笑:“你把自己的心扔往太深的黑暗中了,元庆。不是每一个出身卑微的人都如你这般愤世嫉俗,也不是每一个从底层崛起的将军都要走上反叛之路。” 元庆骂声依旧。 遂岸正想找个法子好生伺候一下这位仇贵仇到走火入魔的奉先将军,听得有人走近:“南连王,将他交给本王处置如何?” 他眉眼不抬:“为什么?” “本王欠你这个人情,今后必还。” 他抬眸,和蔼一笑:“不稀罕。” 第57章 迎接王爷 什么叫油盐不进?不明白者,来见南连王即可了悟真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律鄍懒得与这个刚刚助了自己平息反叛的宿敌计较,道:“不管阁下稀不稀罕,本王都不喜欢欠人人情。元庆曾是本王的属下,把他交给本王发落也算顺理成章,就请南连王帮人帮到底。[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嗤。”遂岸撤下右脚,收起长戟,走向自己坐骑,“听着,本王来这里不是为你,不过如果你一定认为欠了本王,本王也不介意,欠债不还会遭报应,要及早还唷。”而后,兀自扬鞭驭马。 律鄍冷哼,目光回到地上的元庆身上。 方才,南则王稍一撤身,即有十数个兵丁持刀相胁,使其动弹不得。但那双眼睛,却如毒蛇般紧盯东则王。 “把他带到本王的府里。”律鄍道。 元庆嘶声:“本将军真后悔,没有一把火把你的王府给烧了!” “因为本王的王府比你的将军府豪华么?”律鄍翻身跨上马,“本来,本王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背叛本王,经你与南连王的对战,本王才知道你竟只是因为仇视权贵。mht.la [夜夜小说网]” “不行么?”被五花大绑押在马后的元庆大骂,“本将军就是看不起你们这群靠着父母兄弟就能爬上高位获得爵位的寄生虫!” “你若只是放在心里仇恨也没有什么不行,但若因为这点私心就将数万将士推上反叛之路,就不行了。” “你这只满口伪善的灰狼!” “王爷!”前方,贺兰刑骑马,带着近百侍卫迎来。 律鄍打量诸人,微微沉默,问:“仅剩你们了么?” 贺兰刑喜上眉梢:“不,其他人已经先回到府里打扫整置,迎接王爷归来。” “府中的下人如何?” 贺兰刑脸色稍凝:“有几个跑得慢的丫头被……死得很是凄惨,奴才已经命诸嬷嬷将她们收拾整齐,稍后会给她们的家人送些抚恤银子,可怜啊,都还那么小的年纪。” 律鄍拧眉,点头:“本王已经抓到了罪魁祸首,会使她们安心上路。” 贺兰刑向主子身后看了一眼,大惊:“卫统领不在王爷身边?难道连他也……” “我没事。”来来往往的兵丁中,走出了卫随,不过身上挂彩,有人在旁架扶,“属下实在没用,方才中了一箭,多亏遂大哥相救,还帮助属下一路追赶王爷行踪。” 遂大哥,南连王遂岸的随身侍卫遂洪是也。后者将卫随交予接手的侍卫,向东则王欠身行礼:“属下还要去回禀我家王爷,告辞。” 律鄍颔首:这下,那边的人情越发大了。 遂洪左突右奔,逢人打听,终于在城楼上找到四下瞭望的主子。 “回来了?”遂岸跳上城墙,再跳下来,反复如此中,问,“可打听到了什么?” “说也巧,属下赶到那个卫随身边时,他腿上正好中了一箭,属下替他挡开了第二箭,等于是救他一命,稍微的旁敲侧击,就打听明白了。”遂洪喜孜孜道,“敢情这东则王府有一个应急预案,一旦发生危机,便向天上发一种特殊的信弹,信弹又分躲避和支援两种。那日东则王遇险,卫随发了‘躲避’信弹,府中的贺兰刑看到了,立刻带领侍卫隐藏到了暗庄里等待时机反捕。” 第58章 失之交臂 啪啪啪。mht.la [棉花糖小说]遂岸击掌赞之:“这套东西很不错,遂洪可从中得到什么启发?” 遂洪忖思道:“咱们王府虽说也有一些应急措施,但不妨借鉴东则王府的这套东西加以完善。” “还有呢?” “还有?” 遂岸眉开眼笑:“这说明律鄍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受当初那件事影响的不只有本王,可喜可贺,我们去集合兵马走之,哈哈哈……” 言间,南连王阁下走下城楼,一身轻松地上马离去。 遂洪无语半晌,摇了摇头,跟上主子。 南连王的马踏出城门,向左行去,那里有一片空旷的场地便于兵马集结。[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右边,冉晴暖在侍卫簇拥下乘马而至。 “公主,属下打听清楚,奉先将军府就在前方那条街上。”连大手牵马缰,回首望着神色怔忡的主子,“高行也定然已经赶到到了将军府,说不定这时已经接到了素问姑娘。” 冉晴暖强颜一笑:“但愿如此。” 混战刚刚结束,街上仍有诸多将士滞留未去,王府侍卫会同当地官府的捕快上街维持秩序,不使兵丁趁乱扰民,还有偷偷出来观望情势的百姓掺杂其内,故而熙攘难行,一刻钟的路程,他们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公主,您在里面等着,属下进府找人。”连行将马停在奉先将军府的对面,后方是间空无一人的布匹铺子,想来店主应该是惧怕战乱,连店门也没来得及关闭便逃了开去。 冉晴暖明白自己若是跟着只会成为诸人的拖累,遂点头:“你们前后都要翻遍,尤其客房,如若能遇上府中的丫鬟嬷嬷,就向他们打听大云公主的去处。” 连行重重颔首:“属下一定找到素问姑娘!” 两名侍卫留下保护主子,其余侍卫随连行进府寻人。 冉晴暖忧心如焚,无法安坐,在铺子内来回走动,不经意间掀开与里间相隔的门帘,却被入眼的情景骇得掩口抽息,颤声:“来人。” “公主!”站立门前的两名侍卫当即闪身而入,护在主子前后。 她指向里间:“你们看看,那个人是生是死。” 一名侍卫应命,迈进室内半蹲下身,伸手将一具趴卧其内半身血色的身躯翻了过来,陡发惊叫:“素问姑娘?” “素问?”冉晴暖疾步过去,俯下身子,看清了那张苍白的小脸,“果然是素问,这……这是怎么了?受伤了?还是……” “公主莫急,属下试过素问姑娘的鼻息,还有气息。”侍卫劝道。 她触了触素问的胸口,吩咐:“快,去找大夫,找药铺。” “嘤~”一声微弱的呻 吟,“公主?” “素问。”她低下螓首,含泪而笑,“是我。” 素问灰白的唇泛开一个虚弱的笑靥:“真好,公主来救奴婢了。” “对,我来救你,接你回去。”她抚开粘在她颊侧的乱发,柔声道,“不要说话,我这就找大夫医你。” 素问轻微摇首:“奴婢逃出将军府时被一刀砍在背上,因看见这铺子里有布匹,就躲了进来,勉强上了药,勉强用布包住了,公主只要替奴婢上药包扎就好。奴婢方才只是累得睡着了,不碍事的。” 她拭去唇边泪,哽咽泛笑:“好,我替你上药,替你包扎。” 第59章 救命恩人 身旁侍卫看了看素问面色,低声道:“公主,属下认为还是将素问姑娘送医最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冉晴暖微微迟疑。 侍卫压着声:“素问姑娘的眼神有些涣散,情形并不像她自己说得那样好。” 她感觉到了扶住素问背上的左手上粘腻,心中一惊,掀眸望向这位洞察明细的侍卫:“你是叫赵保可对?应该有法子召集高行、连大回来罢?” 后者点头,走到门外跳上房顶,对空打了三记口哨,两长一短,旨在召集。 高行、连大及余众很快出现。 “高行,带两人分头去找一家有大夫坐堂的药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连大,带一人回山上取素问的药箱,在她寝处的榻橱内有一个密间,里面有她炼成的所有药,无论什么全部拿过来。回城后就到这条街上,此处会有人你们。” 二人应声,率人分头行动。 “冯保,你们将这铺子里的白布用热水煮一遍,晾干待用。”她再度吩咐。 “是!” 不一时,高行用轻功返回,道:“公主,属下找到了!” 冉晴暖将怀中丫头递给他:“小心,她的伤是在背上。夜夜小说网mht.la” 然而,及至将素问交了出去,她才发现自己身上那袭素色衣裙已经被血色染红半边,心臆倏然抽紧,踬足摔坐地上。 “公主?”侍卫想扶又不敢。 “不要管我。”她面色苍白,难抑低泣,“流了这么多的血,快点……” “公主,药铺就在向南拐角处的青善堂,属下先走一步!”高行不敢停留,以轻功疾速前往。 她点头,落下珠泪纷纷。 律鄍闻讯赶来时,正好见她秀眉紧颦,无声垂泪。 这位大云公主,洞房遭遇冷落,坦然接受现状;受府中老奴们的苛待,不曾悲伤慌乱;面临乱兵搜山,亦是从容铺排;听闻师太被掳,即刻披衣相救。她甚至在那样匆促的时间内,请来了南连王。无论何时,她都是柔雅娴静,仿佛这世上任何事都不足以惊动她悠远清淡的心灵……此刻,却哭得如此哀伤。 “起来罢。”他向她伸出手。 她持帕拭泪,抬手扶住身旁桌腿,缓缓站起身来:“东则王怎么来了?” 律鄍收回空无一物的掌心:“有侍卫说在街上看到了你们的身影,本王想你定然是到此寻找素问。” “素问在前方的青善堂内就医。”她姗姗就步,“恕秀丽失陪。” 他趋步于后:“素问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也担心她的安危。” “那么,请王爷将全熙禾城最好的大夫请来。”她淡道。 东则王示意身后侍卫:“速将从御医院退下的木先生及十代名医兆千金二位请到青善堂!” 有了东则王的命令,两位杏林高手前后脚抵达,将那个对着一张血背手足无措的坐堂大夫替而代之。 兆千金拿出独门药酒清洗伤口同时,命随行弟子以火炙针准备缝合。 木先生为患者切脉相、看瞳色,思量内服药方。 冉晴暖退至角落,若非这两位到得快速,方才她便要推开庸医,为素问洗背上药。 “这位姑娘可服过什么药么?失血至此竟然还能保持这等精气。”木先生好生诧异。 冉晴暖惊喜交加:“她也是个出色的医者,许是在晕倒前为自己服过补血的药丸。” 第60章 催眠之术 “不止如此。(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清洗完伤口的兆千金边洗手边道,“这位姑娘还为自己涂过上好的止血药,是而除了被刀砍中当下流出的血,没有继续失血。若非如此,照如此惊人的伤口,此刻肯定血流不止,她也早就香消玉殒。这止血药的成分极为独特,待姑娘醒来后,老夫还要好生请教。” 信女谢菩萨。冉晴暖双手合十,向长古山方向默念。 “不过,可惜这么漂亮的姑娘,背上怕要留下一道疤痕了。”兆千金又惋惜道。 “不打紧。”说这话的,是忽然醒来的素问,“我会为自己调配去痕膏。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冉晴暖闻声展颜:“素问醒了么?” “嗯,药酒好猛。”素问弱声道。 “你醒来得真不是时候。”兆千金手举银针,“老夫正要为你缝上伤处,虽然老夫在伤处四遭洒上了独门密制的麻醉散使你不必受痛,但一针一线在皮肉间的来回,就要清楚感受了。” 素问吓得紧闭双眸:“我一直在睡,什么也没有听见!” 冉晴暖失笑,走上前握住她双手:“我唱歌给你听可好?” 素问先喜后怕:“公主的歌那么好听,万一大夫听得太入迷,多缝几针怎么办?” 兆千金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姑娘也太低估老夫!” 冉晴暖浅哂,柔声缓缓:“这个时候,素问不如想一想你那幅尚未完成的画,庵门前即将开放的花,在枝叶间跳跃的松鼠,到溪边喝水的小鹿,还有那只近来每早都要站在我们窗前鸣啭的黄莺……” “小鸟在唱歌,奴婢睡着了~”素问咕咕哝哝,竟然再度睡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正在缝合的兆千金一怔:“难道姑娘懂得催眠之术?” 冉晴暖啼笑皆非:“她受了重伤,体力当然不济,因为药酒清洗伤口时一时痛醒,我低声说话,权且当做催眠曲而已。” 木先生开好了药方,交给门外的弟子去抓药,回来道:“老夫活到今日,在宫中待了半生,还是首次见到姑娘这样的主子,尤其还是一位公主。” 冉晴暖笑而不语。 “这做奴才做下人的,若不能遇上一位好主子,就真真可怜了。”木先生想起往昔宫中所见,感慨万端。 兆千金气哼:“你也别说得太绝对,世上奴才谋害主子的也不少,有时主子越对奴才好,奴才就越觉得主子欠了他,有一天还要被他咬上一口。不然,老夫的那个管事怎么会卷了老夫的半生家财跑了?” 里间的谈话,尽数传到了坐在外间的律鄍耳中,因为听见冉晴暖对素问的轻呵细哄,唇角溢出笑意,又在兆千金的语声中淡淡湮没。 “那一战,本将军和你立了同等的战功,为什么你被封了东则王,而我只是晋升三阶,到现在才熬到一个将军?”一个时辰前,在王府的审讯堂内,元庆如是嘶吼。 律鄍无法给他答案。 他曾经以为元庆一直自豪于不赖祖上萌荫即创下事业的才干,但对方视那些为辛苦挣扎向上攀爬的耻辱标记。 奉先将军痛恨的不是权贵,而是权贵不是自己,所以伸手去拿,欲改写历史。 那么,内室的那个软语如莺的女子呢?她可曾恨过自己的皇族出身?可曾怨过这桩身不由己的婚姻? 第61章 不能回去 冉晴暖命侍卫们煮好晾干的白布,在素问正式清醒后派上了用场。(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素问对两位神医国手的医术没有任何怀疑,但女子爱美,总是想在痊愈同时,也能使肌肤洁净如初,是而稍有精力,就为自己调配了一味抚痕养肤膏,将膏体刷在偌大白布上,整面绑敷于后背,即使因此行动更加不便。 冉晴暖也很乐于为此提供帮助。 为了美丽,女子总是可以乐此不疲。 “公主,桃花开了。”才换过一次新药,素问趴匍榻上,指着外间道。 冉晴暖为她覆好被子,回眸望去。(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可不是?圆窗之外,晴空之下,一簇桃花探过矮墙,笑问春风。 “一簇桃花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素问吟罢,吃吃一笑,“奴婢也懂得应景吟诗了呢,果然跟着公主久了的缘故。” 冉晴暖凭窗嫣然:“那边的杏花也要开了。” 小院西角,一树杏花含苞欲放,红意粲然,满枝葳蕤。 素问噘嘴:“杏花未开时是红,盛开时为白,相比桃花就失了一些贯彻始终的可爱。不过,有诗云‘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也别有风致就是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 “这是怎么了?”她微讶,“素问今日以往谈起花朵树木时,无外是根可入药、叶可捣烂外敷、果仁微苦性甘之类。今日为何恁多感触?” 素问也有同感:“之前听人说人在经历一场生死大劫后,性情就会有所不同,或许当真如此。奴婢自醒来,看那些花草竟与往时不一样了。” 冉晴暖走回榻前,端起晾了片刻的药碗,舀起一杓药汤,稍试温度,递到她唇边:“服过药后,你若不想睡,我扶你到外面走走。” 素问一口呡尽,点头:“这是若在山上就好了,定然是嫣紫姹红美不胜收。” “山上气寒,你的伤势若不好完全,断然不能回去。但,也无须遗憾,不是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么?” “那我们在这边陪着春天走尽,回到山中再去迎接春天,对不对?”素问笑若春花。 冉晴暖稍感欣慰:昔日父亲经历过一场生死之灾后,即变得落寞寡欢,再无从前月下咏歌、水前赋诗的意气风发。幸好,素问的改变,是变得生动开朗,变得更能捉住生命中的情趣。 “这个院子真是贺兰管事找得么?” 服药后,她们来到院中,坐在爬满新绿长藤的花架下,素问环视周遭,很难把这个恬淡清新的小院与那位高肩阔背满脸虬髯的贺兰管事想到一处。 冉清暖颔首:“其实,这原是那家布铺掌柜的别院。那日,我们用了他恁多的布匹,自要派人守着结算布资,后贺兰管事派家丁接了这桩活计,等来布铺的掌柜,也为我们寻好了暂时的落脚处。不过,布铺掌柜回中原探亲的娘子即将归来,我们在此住不了太久。” 素问苦脸:“好可惜,奴婢很喜欢这个院子呢。” “如果有处院落布置得和此处一模一样,不知素问姑娘可愿移驾休养?”恰巧走进院中的人笑问。 冉轻暖淡哂:“贺兰管事又要旧话重提么?” 来者长揖到底:“王爷是诚心邀公主和素问姑娘搬回府中。” 第62章 不宜动气 “真的假的?”素问斜眸睇去,“既然是你们的王爷诚心相邀,为什么来得是你?” 贺兰刑一笑:“如果素问姑娘希望王爷亲自相邀,我回去禀报王爷就是。(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与我没有什么关系?”素问轻嗤,“我们公主答应,奴婢自然遵从,但是,如果贵王爷没有亲自来请,我们万万不会让公主重回那个水深火热之地。” 水深火热?贺兰刑笑得真真尴尬:堂堂东则王府在人家眼中竟是如此不堪呐。 “你不宜动气,回房休息罢。”冉晴暖扶起素问径自离开。 贺兰刑好生没趣,姑且回府交差。[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还是不肯?” “是。”贺兰刑面对书案后的主子,叹气,“奴才特意叫那布铺掌柜把妻儿接回来好有理由把院子收回,公主便派侍卫四下寻房。奴才派丫头前去伺候,半天便被公主给打发回来。公主从外面找了一个妇人做些粗活,其它都是亲力亲为。” 律鄍淡哂:“好有骨气的大云公主。你可和她说过素心师太的事?” “上一回就说了。公主听到王爷将素心师太接进王府庵堂做住持后,只说一句‘也好,师父总算老有所依’。[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律鄍攒眉不语。 贺兰刑寻思再三,道:“王爷,奴才想说句实话。” “哦?”律鄍挑眉,“你和本王还有不说实话的时候?” 贺兰刑讪讪一笑:“奴才也是懂得察颜观色不是?” 律鄍点头:“这是句实话,还有么?” “奴才觉得,素问说得是气话不假,可也不是没有道理。总归来说,先前是咱们对不起公主,把人家主仆逼到了山上去住。如今公主救了王爷,还请来南连王一天就帮着夺回熙禾城,王爷您就当是为了感谢熙禾城的恩人和自己的救命恩人,亲自去接公主回来也是理所应当。这不仅是给公主看的,也是给整个府里人甚至整个熙禾城人看的,公主需要这份场面。” 律鄍沉吟道:“你认为本王不去,只是因为放不下架子?” “嗯?”难道不是? “你出面相请,公主拒绝,你还可以去第二次、第三次,最后还有本王。如果本王一开始便去了,岂不是没有了退路?” “王爷说得是。”王爷为自己找得一套好说辞。 “本王去之前,还需要你多跑两回,你去得多了,公主才会心软,届时本王出面,即是水到渠成。” 鉴于主子这般鞭辟入里的剖析,第二天,贺兰刑再去小院碰钉子。 这次他特意挑在素问服药后的小憩时间到来,向门前的侍卫点了点头,轻轻推开院门,果然见得秀丽公主一人坐在花架之下抚弄琵琶,一袭素淡衣裙,清雅如云。 “贺兰管事每日奔波,好辛苦。”眼尾瞥见地上人影,正在倾耳校对琴音的冉晴暖淡道。 贺兰刑施礼:“公主见笑,奴才今日想和公主说几句心里话。” “本公主竟不晓得自己可以被贺兰管事推心置腹。” 天下做主子的都不好伺候,皇家人更是个中高手。他笑:“公主不想回府,奴才很明白。但公主总须为自己和您身边人的将来着想。他们如今血气方刚,跟着公主餐风露宿不甚要紧,可人总有老的那天,到时他们到哪里安身?” 第63章 狭路相逢 冉晴暖眉尖一动。夜夜小说网mht.la 贺兰刑偷眼观察着公主面色,自知切中肯綮,遂再接再厉:“而且,素问姑娘现在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就算她自己是位好大夫,但没有好药也不成不是?熙禾城里还有比东则王府更能找到好药的地方么?王爷为了便于素问姑娘休养,特地将最安静清雅的明秀苑重新休整,满院的花现在开得正好,公主一定喜欢。” 冉晴暖默然稍久,道:“本公主晓得贺兰管事的苦心,今日先请回去,容本公主好好想想。” 王爷,奴才的戏份到此结束,接下为您该出马的时候到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贺兰刑施礼作别,施施然离去。 冉晴暖怀抱琵琶,仰望着万里晴空下那一簇无主桃花。 她知道的,贺兰刑固然是个说客,说得却尽是事实。 不管发生过什么,自己仍然是那个前来异国和亲的秀丽公主,除非有一日得到来自大云天子的恩赐,得以归国养老,否则素问、高行、连大他们就要随自己在这里老去。他们是秀丽公主嫁妆的一部分,早已从大云国民的户籍中除名,不得皇恩,不得回归。即使由她放他们回到故国,他们也将隐姓埋名苟活一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终是要为他们安排一个去处。 “公主,您盯着那桃花看了多时,要不要属下替您折下来?”高行在身后问。 “不必了,任它无主的开着罢。” 容她想想,好生想想。 但,她未能想上太久。 三日后,东则王身披五色彩锦制成的藩王礼服,头束紫金攒珠抹额,亲自登门迎接公主归府。 按大氏国风俗,王妃出入需乘坐以五色宝石雕饰而成的孔雀香车。此刻,这辆香车就跟在律鄍的马后,在府中仪卫与侍女们高举的各色旗、幡、伞、扇的簇拥中,愈发瑰丽流彩。 “现在,整个熙禾城的人都知道是公主请来了救兵,也只有你才当得起他们心中东则王妃。”站在门前,当着后方围观民众,律鄍高声道,“请随本王回府罢,公主。本王过去有诸多亏欠公主之处,从此定然好生偿还。” 冉晴暖想,给她东则王妃的名分,是东则王报答恩人的方式。而她也没有爱上他,彼此无须负气矫情。 但愿,从此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请东则王里面说话。”她道。 待东则王进得小厅内,她飘然福礼。 “这是……”律鄍挑眉。 她美目清明无垢,道:“本公主想得到王爷的两个承诺。” “但说无妨。” “第一,这一次回府,本公主的丫鬟、侍卫须同王府内其他同阶受同等对待,不必比他们好,自然也不能比他们坏,不得发生任何借故欺凌、排挤恶行,否则本公主有权发落。” “这是自然。” “第二,无论王爷将来有多少妻妾,都须叫本公主一声‘东则王妃’,不得逾越。” “公主乃东则王府的当家主母,一切内务皆有处置大权。” 这倒不必。她淡哂:“多谢东则王。” 律鄍引臂:“公主现在可以登车了么?” 秀丽公主荣耀回归。 如此一来,府内自有人心惊胆战惴惴不宁。 “麻嬷嬷,您说那个公主用这么大阵仗回来,咱们该怎么办?”有嬷嬷揣着满腹的忧忡请教惟一的救星。 第64章 基本痊愈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众嬷嬷仍然要以麻嬷嬷马首是瞻。[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麻嬷嬷是在王府里做了多年的元老,既然之前对公主一行的刁难是出于她的授意,如今公主不但回来了,还是王爷以五彩孔雀车迎回来的,六神无主之下,当然也要来向她讨个主意。 “看看你们,好歹也是王府里的老人,竟被一个外乡女人吓成这个模样?王爷接她回来,往好听了说是为了谢她帮着平乱,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可怜她罢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她在山上冷锅寒灶地住了那么些日子,好不容易回到这府里了,安分守己都怕来不及,还敢找咱们的麻烦?”麻嬷嬷果然尽现精神领袖的本色,嗑着瓜子,喝着茶水,不紧不慢地就讲了一番道理出来。 有嬷嬷诺诺称是,有嬷嬷仍不能放心:“可是,万一她缓过气来,硬是来找咱们的不是呢?” 麻嬷嬷不屑一笑:“有我在,你们还用怕那个异乡女人么?她要敢不知短长,你们就看我怎么给她排头。” 这下,诸人有了主心骨,立刻气定神闲,行事一如从前。(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不过,也因为秀丽公主主仆依然如过去那般深居简出,大家少有机会碰上,是而一直相安无事。 如此,一个月的时间过去。 素问的身子基本痊愈。 今日,她为了活动筋骨,甩开王府派来给自己打下手的小丫鬟,前往账房领取下个月的用度。就这么着冤家路窄,在通向前院的石子路上和三位嬷嬷命运般重逢。 那三人刚从账房回来,不巧瞥见了账本上记着王府给明秀苑的每月额度以及素问的月例数目,心下一股名为嫉恨的躁火正愁无处发泄,抬眼见得罪魁祸首,自然不能放过。 “我说打老远就闻着一股外乡人的味道。”一嬷嬷围着素问转了两遭,“这细皮嫩肉的,知道的是个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只不过,天生是个丫头命,长得再是狐眉妖眼也成不了主子,别妄想能在王爷那边讨个名分。” 素问整了整衣袖,凉凉声道:“丫头自然是丫头命,难道各位嬷嬷就是主子命么?” 嬷嬷们不听则已,一听还得了?小蹄子不声不响任她们摘拔两句说不定这事就过去了,还敢回嘴? 麻嬷嬷施个眼色,一嬷嬷手中的篮子立时摔到地上,一声尖叫:“哎呀,你怎么把鲜笋打翻到地上?那是我才上街一根根挑来为王爷准备晚膳的呐!” 麻嬷嬷老脸一板:“大胆,竟敢践踏王爷的晚膳食材,把她按住!” 素问向旁边闪了几步,轻笑:“你们总是用这一套,不能换换新鲜?果然是人老了脑袋就钝了,莫非中过风?” “快把这个小蹄子给按住,嬷嬷我要亲手掌她的嘴!”麻嬷嬷厉喝。 其他两个嬷嬷奋勇上前,一边一个,就要把素问按在地上。谁知凭空伸来一只手臂,轻轻一搡,她们便结结实实地坐在石子路上。 “啊,杀人了!杀人了!”两嬷嬷呼天抢地,打滚撒泼,因为她们看到了把自己推倒在地的,正是那异国公主的侍卫。 “高行,你护素问先走。”冉晴暖从石子路的那端迤逦而来,“本公主就在这里亲自领教一下各位嬷嬷的长进。” 第65章 异乡女人 冉晴暖以为,此次进府,有东则王那番刻意公示于众的“显赫”,府中人应该晓得其主子的意图,懂得收敛才对。[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然而,就是有一些人太过怀念凌驾他人尊严之上的滋味,试图再次尝试。 “本公主走了半年,各位嬷嬷还是如此勇猛好斗,真是令人怀念呢。” 麻嬷嬷草草地行了个低头礼:“老奴等见过公主,请问公主,出云庵的斋菜还好吃么?” 她面若寒霜,冷冷道:“有菩萨相伴,不只有斋菜好吃,瞻仰多了菩萨宝相,方知麻嬷嬷的嘴脸当真丑如恶鬼。” “你……您这是怎么说话的?”麻嬷嬷没想到这位公主上来便如此不善,“您好歹也是个公主,说这样的话不怕损了身份?” “与你们说话,的确损了本公主的身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你你……你这个外来的异乡女人!”虽然因这公主的架式,麻嬷嬷已有几分退意,但之前已经在所有跟随者面前夸过海口,现在她们又眼巴巴看着自己,实在不能就这么认输服屈,“这里是大氏国,不是你们的大云!当家做主的是王爷,不是你!你想作威作福,滚回你的大云……啊呀!” 麻嬷嬷话未说完,被从从后方一脚踢中腰际,整人趴在地上。[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贺兰刑收起脚,厉声痛斥:“以前就听说你仗着资格老道,行事霸道跋扈。因你有些年纪,本管事不和你计较。你现在竟然辱骂主子,以下犯上,以为这个王府当真没人治你了么?” “贺兰管事,啊,王……”诸嬷嬷吓得一颤,尽数跪在地上,“王爷!” 石子长路的另一端,律鄍负手而立。 贺兰刑向主子恭首:“王爷,您看怎么处置这个恶奴?” “按府规当怎么处置?”律鄍问。 “驱逐出府,永不录用。” “那就按府规处置。” “是。” “啊?”麻嬷嬷打个哆嗦,面目失色,脑门“砰砰”磕在石子路上,“王爷,贺兰管事,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敢了,请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知道错了!” 在这个哭嚎声中,律鄍径直走到冉晴暖近前,问:“公主这是要去哪里?” 后者浅掀柳眉:“本来是想到花园里走走。” “本王今日正好得暇,一起走走罢。” “王爷请。” “公主请。” 两人偕肩而去。 贺兰刑站在麻嬷嬷头顶上方,居高临下道:“你知道了罢?你冒犯了公主,就是开罪了王爷,这个府里怎么还容得下你?看在你在府里做了多年,又曾经在宫里伺候过先后的份上,本管事多你支你一年的月例给你当安家费用,安安静静的离开罢,不然王爷真正怒了,你非但拿不到钱,兴许还得吃顿家法板子打个半死。” 麻嬷嬷当即吓得把哭嚎声咽了回去,跌跌撞撞爬起来回房规置行李,毕竟在这府中多年,积攒下不少好东西。 贺兰刑看向在场的其他人扫了一眼,扬声道:“都看到了?做奴才就要懂得本分,莫说王爷看重公主,退一万步说就算王爷和公主稍有不睦,那也是夫妻口角,做奴才的别一个个把眼睛盯着主子的私事上,让人家说咱们是奴才嘴脸天生下贱!” 诸下人惊惊颤颤,诺诺连声。 从此,满府安宁。 第66章 情有独钟 暮春时节,漫天飞英,花落如雨的时节,国后遂宁驾临东则王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国后曾是纵驰草原的女英雄,此次来也是省却诸多繁琐仪仗,带十数侍卫加侍婢一名,骑马扬鞭,一日即达。 律鄍深知这位皇嫂的脾气,不曾铺张接待,只是设了好酒摆一场家宴,低头听她说了几句老生常谈的训诫即功身身退,余下便交给冉晴暖料理。 明秀苑内,兰草丰茂,水清石奇,间或见得几丛绿竹临波照影,远看一水边小亭,近观却是花木藤蔓搭就,谓得雅趣天成。 “这个地方,律鄍也算费心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遂宁环视周遭后,道。 冉晴暖在花架下的秋千上落座,淡哂:“东则王的确费了不少的心思。” 遂宁目光一闪:“你仍然叫他‘东则王’?还是因为你的矜持,当着本宫的面不好过叫得过于亲昵?” 她稍怔:“称东则王为东则王,有什么不对么?” 遂宁置身于另个秋千,自摇自起,道:“称东则王为东则王本来没有什么不对,但如果与他成亲了一年之久的王妃仍这么叫他,便不对了。就如本宫,当着外面,自然要称国君为‘国君’,私下相处,他是律殊,是夫君。(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国君与国后夫妻情深,自然是内外有别。” “晴晴的意思,你和律鄍并没有如此?” “我与东则王,如今可以算得上相处不坏的朋友。” 遂宁忖了忖,低眸睇着她的纤纤细腰,将信将疑:“你们……不会仍没有夫妻之实罢?” 她面色清静:“的确没有。” 没想到自己还当真猜中,遂宁顿时火大:“那个律鄍放着这么一位大美人不理,他是怎样?” 她莞尔:“东则王情有所钟。” 遂宁嗤声:“博卿死去多年,本宫不信他就一直守身如玉!” “……”她很难置评。 遂宁浓眉纠结,默了多时,倏尔起立:“不行,本宫要去问问那个律鄍心中的打算,不能任他把你一直冷落下去!” “咦?”其实她并不介意,说她性子清淡也好,未谙人事也罢,对于闺中诸事,她一直少有获知和探索的热情。 但遂宁言出必行,第二日用罢早膳,便将在书房料理事务的律鄍硬生生拉了出来,陪她到练马场骑马 律鄍料到早晚有此一时。 因而他摒退左右,静待才至马场即纵缰驰骋的国后兴尽之后前来兴师问罪。 “本宫听晴晴说你那匹马深有灵性,算是救了你一命。”遂宁从马上翻身下来,望着律鄍身边的的汗血马,“本宫和你换如何?” 律鄍低叹:“国后娘娘何必开臣弟的玩笑?臣弟知道您不会舍得自己的青骢马,即使您舍得臣弟也不换。” “这样么?”遂宁抚了抚自己爱骑颈上的鬃毛,似笑非笑,“东则王如此善于体察人心,不如猜猜本宫此刻正在想什么?” 他苦笑:“皇嫂,请直言罢,小弟洗耳恭听。” “你打算如何安置晴晴?”遂宁迅即发问。 他神色一正:“她是我永远珍惜的朋友。” “朋友?” “对,律鄍会照顾她,保护她。” “多久?” “一生。” “你要让一个花容月貌的妙龄女子空闺寂寞孤守一生?” “这……”律鄍一僵:这点他竟从未想过。 第67章 精挑细选 看着东则王这副表情,遂宁忒是无奈:还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呢。[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既然如此,本宫便不能由着你暴殄天物。 这个念头方起,另个念头顺应形成,国后娘娘笑逐颜开:“本宫明白,世上惟有人心不能勉强,既然东则王的心中始终不能将晴晴视为妻子,做朋友也算合情合理。只是,不能因此耽误了晴晴的花样年华。当初,这桩婚事是本宫一手促成,如今就由本宫来修正错误,在大氏国全国的好男儿中,为晴晴选一位情投意合的夫婿罢。(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啊?”东则王始料不及,着实错愕。 遂宁欣然颔首:“既然东则王也赞成,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平心而论,身为国后,遂宁何尝不知道诸如秦晋之好类的婚姻里,有几桩是两情相悦?可是,因为喜欢冉晴暖,从而不忍,从而愧疚,从而想为她改谱人生。 冉晴暖则欣赏国后这般的奇女子,也明白非亲非故的她当真是在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从而无法拒绝,可是,真的好累。 国后诏告天下:本宫家有义妹,心慈貌美,博学多识,妙龄佳期,待字闺中,觅选有情 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其后列陈应征者必备的年貌、家世。符合条件的未婚男儿,还须到熙禾城的国君别业接受层层过滤,精心筛选,俨翠为第一关,素问为第二关,国后为第三关。 “公主,奴婢觉得今日那位廉公子很好呢,相貌、谈吐都是上等,精通剑述,又懂得弹琴,这样既能保护公主,也能做公主的知音。”为主子相亲,素问好是乐在其中,“您觉得如何?” 她低笑:“不是会弹琴就做得了知音,不然伯牙为上大夫,子期是樵夫,何以成为千古知己?” 素问怏怏抿嘴:“奴婢只是想为公主早日找到托付终身的好男儿而已嘛。” “素问姑娘有心了。”她嫣然,“还请明日继续操劳。” “是!”素问笑靥如花,“奴婢一定张大双眼,为公主精挑细选!” 主仆二人说这话的当儿,已经迈进王府的东侧门。 她们从这处进府,一则因为此门和明秀苑离着最近,二则它靠近花园,沿路花团锦簇,正可怡心赏兴。 今日,冉晴暖看向一株花开正好的丁香树时,看见了伫立于它前方的东则王。 “奴婢见过东……”素问福身。 “罢了。”律鄍挥手,唇角含笑,“听你们说得如此高兴,看来今日见到了不错的人。” 素问兴冲冲喜盈盈:“对呢,今日有位公子极为出色,登上了国后的最后备选名单。” “是么?”律鄍眸线移向冉晴暖,“本王是不是需要恭喜公主即将寻得如意郎君?” 她淡哂:“东则王客气,不妨将这声恭喜留到那日来临时。” 律鄍冁然:“如公主所言,就等到那日再说,今日姑且别过。”言讫,他大踏步踏出门槛, 望着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素问歪头颦眉,困惑莫名:“东则王的心情很好,为什么?” “因为见到了好玩的事罢。”她淡道。 他的眼中充满揶揄,想来正在发生的事对他来说颇为有趣。纵算是挂名夫妻,还是略觉伤人。果然还是要配合国后的安排,早日觅得良人—— 为素问。 第68章 孰为良人 今日,遂宁被牡丹花的香气从梦中扰醒。mht.la [棉花糖小说] 她掀睑,入目即是一盆花朵饱满如月、色泽粉紫晶莹的牡丹花,忍不住切齿痛骂:“遂岸,你又在本宫睡着的时候进入本宫房间!” “姐姐国后息怒。”牡丹花后,有人声中蕴笑,“小弟听说姐姐正在熙禾城的别业内做有趣的事,特捧来这盆新近培植的牡丹新品增添喜气。” 遂宁倏然坐起:“你打定主意要惹本宫生气,才连赔罪的礼都提前备好了罢?” 牡丹花姗姗移开,遂岸笑脸替而代之:“哪里?小弟只是为了取悦国后娘娘而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遂宁冷哼,接来牡丹在怀,目色立时柔软如春:“有事么?别说想我之类,会挨揍。” 遂岸眨眸:“您的妹妹想您如何?” “她?” “实情是,遂愿听说您在为义妹广选天下男儿,当下就想自己冲来闹场。小弟只得先将人稳住,答应来此为她请命。”遂愿是他们的妹妹,二人父亲的续弦所生。十五岁的年纪,他们并非不想疼爱,而是对方委实难以招人喜欢。 遂宁恹恹挥手:“再说下去,牡丹花要吓得凋零了。” 他冁然:“有小弟这个花国圣手在,何足道哉?” 国后白他一眼:“你如果肯把用在那四面八方的心思收回来放在正事上……” “国后娘娘亟需梳洗,小弟告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话落,他越窗而出。 “这条小滑鱼,惯会溜之大吉。”遂宁将花置于榻头小几,推被起身,“俨翠,关严大门,命侍卫把遂岸摁住。” 刹时,外间煞是热闹。 一刻钟后,俨翠进来伺候主子梳洗,嘻笑道:“王爷正在和侍卫们捉迷藏,看来也没准备真的离开。” 遂宁对着镜中的自己叹一口气:“若他是个酒囊饭袋,本宫倒也认了。你看他上回被本宫设计训练新兵还给打了一场胜仗回来,这么一个人整天就喜欢弄花莳草,本宫怎么甘心?” “可要是王爷像别家子弟那样喜欢镇泡赌场进青 楼,您不是更要操心?” 遂宁眯眸:“本宫剁了他的手!” 俨翠吃吃笑道:“说得就是啊,您以为王爷真要坏成那样,您剁了他的手自个儿就不心疼?再者说,王爷不肯进国都就职,还不是不想让那些老顽固们说国后扶植外戚对您横加挑剔么?” 遂宁默了默,道:“你倒帮着他说起话来了。” 俨翠伸了伸舌头:“奴婢不想您心烦意乱嘛。” 遂宁指着鸡飞狗跳般的窗外:“你听听外面那动静,本宫能不乱?” “不然,您就为王爷选一位好王妃,好生的替您看着王爷。” “你以为本宫没有想过?”于此,遂宁更加不抱希望,“照他那性子,能看得上谁?前度在宫中遇见右相家的女儿,人家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张口一句‘右相小姐近来是患了眼疾么?眼角似淤有杂物。’” 俨翠捂嘴笑个不住。 遂宁也笑:“你说他浑是不浑?” 俨翠忍笑,伸手掐来一朵牡丹花,别在主子髻间:“您看王爷始终记得您喜欢牡丹,哪里是不用心的?王爷也有王爷的缘……” “你就是大云的秀丽公主?姐姐口中的‘晴晴’?” 遂岸的声音缓缓透入,听得她们遽然怔住。 第69章 不够上心 熙禾城南郊,外围树木蔽天,进而芳草萋萋,溪流环绕之处,即是国君别业矗立之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西漠的建筑,如其服饰一般,大多浓墨重彩,瑰丽绚烂。而此处据说是国君专为喜爱中原风土的国后所建,青砖白墙,格局精巧,颇有江南风韵。 他们是国君与国后,也是一对得成眷属的有情 人。这一点,不必看这座庄园,从他们望着彼此时的眼神便可体会。 今日,冉晴暖欲与国后坦承自己的打算,托请她收素问为义妹,选一位杰出男儿予以般配。(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若时机恰好,她还想探一探国后的口风:素问有无可能成为南连王妃? “公主,今儿您这么早便来了,是不是代表您也对这事开始上心?”走进别业大门,素问对即将来到的一日充满期待,笑问主子。mht.la [棉花糖小说] 冉晴暖浅哂:“听素问姑娘的意思,本公主之前都不够上心呢。” 素问叹息:“奴婢知道公主您一向不忍心拒绝别人的好意,即使勉强自己。但奴婢是真的想为公主找到归宿,难得国后有心,所以……” “如何?”冉晴暖正在倾耳等待下文,素问却没了声息。 她侧眸,见自家丫头面如朝霞,秋波欲醉,痴痴看着前方。在她的记忆中,能使素问姑娘如此的,只有一个理由…… “小心!”随着一声示警,一只手臂猝然扣住她腰际,带至数丈之外。 啪嚓!仅差分毫,一只瓦片在她原先立处四分五裂。 “公主?”素问疾步跑来,“您没事罢?” 她轻摇螓首,待双足立稳,向身边人微福:“多谢阁下。” “奴婢也谢过南连王,谢您救了我家公主。”素问娇羞施礼。 救人者正是遂岸,他先瞪了那个失 足侍卫一眼,道:“若非本王和侍卫们打闹,其中又有个轻功不济的踩飞了瓦片,也不致险些伤到公主,快扶公主进去好生压惊罢。” 素问颔首:“是,奴婢告退。” 这两人,撇开家世门第不谈,男子高大,女子娇小,堪称一对璧人呢。冉晴暖美眸滴转,道:“素问,本公主先进去问候国后,你是医者,留在这里为南连王包扎一下手上的伤口。” 方才她看得清楚,那只砸向自己额顶的瓦片,擦过了对方揽来的手背。 遂岸低头,发现自己手上当真有一道微现血红之色的擦痕,朗笑回眸:“这点伤还不值得包扎……” 曾经几度相逢,也一度近在咫尺,却不知这张容颜,这双明眸,已经在自己的梦中萦萦绕绕,辗转千年。 “你就是大云的秀丽公主?姐姐口中的‘晴晴’?”他问。 素问脸儿遽白。 晴晴?冉晴暖难置可否:这两字从一个男子口中出来,为何如此令人困窘? “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他摇首轻笑,“我那个姐姐国后也有不言过其实的时候。” “浑小子在说什么浑话?”“吱呀”门开,国后遂宁施施然步出,“本宫什么时候言过其实来着?今日不说清楚,你的日子要难过了。” 遂岸转身,对着姐姐抱手长揖。 “做什么?”国后娘娘且疑且虑,“又玩什么?” “国后娘娘正在为秀丽公主招选夫君罢?”遂岸声若清流激岸,“我来应选。” 第70章 辗转初识 遂宁右眉高挑,问:“你应该明白倘使你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本宫最珍视的朋友开玩笑,本宫绝不会轻饶过你的罢?” 遂岸昂首:“你的弟弟不擅长谨言慎行,却从不曾开过这样的玩笑。(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遂宁盯着他的眼睛:“不是玩笑?” 遂岩铿锵扬声:“秀丽公主是遂岸等了许久的梦中人!” 遂宁看向后方:“晴晴,你怎么说?” 冉晴暖平生从未有过如此尴尬的一刻。她感觉得到素问搀在自己身上的手的颤抖,感受得到那白衣少年投在自己身上的眸中的热情…… “国后娘娘,请恕秀丽忽感不适,暂且告退。(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她浅浅福礼,选择退场。 素问紧咬下唇,低首随上。 “冉冉公主。”后方,某人生怕方才的直白唐突佳人,“遂岸是在大氏国最沉着稳重的男儿,从不轻薄放荡。” 她佯作不闻,只盼脚下路短之又短,尽快行出这道大门。 “你把晴晴吓跑了.”遂宁声内有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 他绝不认同:“冉冉只是害羞罢了。” “冉冉?这是哪门子的昵称?” “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汉人的诗词内,我莫名喜欢的一句。(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他道。 任性。遂宁眯眸:“本宫再问一遍,你当真对晴晴动了心?” “小弟再答姐姐一遍。”遂岸笑意敛尽,眸光沉凝,“当真动心。” “一见钟情?” 遂岸停顿片刻,道:“更像旧别重逢。” 遂宁稍讶:“你们之前曾经见过?” “见过罢,前生?梦中?”遂岸沉吟,“一定见过。” “……”国后想,这浑小子要么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修炼成了情种,要么就是真的落入情网心生意动。倘是前者,她有得是法子拔苗去根;若是后者,她乐见其成,“晴晴和奔放随性的大氏国女人不同,你知道的罢?” 遂岸瞳底炽若烈火:“我知道。” 遂宁要笑不笑:“本宫看来,你是大草原上的野草,她是诗书中走出来的空容幽兰,毫不般配。” “国后娘娘是大草原上最艳烈的玫瑰,不也和她做了朋友?”遂岸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姐姐各种踩低,“我一定会将她变成你家弟弟的妻子,届时国后娘娘别忘了准备一份大礼。”说罢,他飞身而起, “去哪里?” “追我的妻子!” 遂宁呆了良久,丕地发噱:“俨翠,你此前可看到过他这副模样?” “没有。”俨翠摇头,笑嘻嘻道,“以前王爷哪时候不是悠哉优哉的?您听他适才对公主说话时的声音……” “恶~”遂宁打个冷战,“肉麻到不行。” “就是,奴婢都怀疑那人不是王爷。” “本宫也以为自己的弟弟被什么坏东西附了身。” 这边,主仆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好不快乐。 那边,遂岸直接来到了东则王府。 “东则王在不在?”他推开阻挡的侍卫,径直迈进王府正院,站在天井中心,放声长喝。 贺兰刑听到家丁禀报,紧着赶来迎人:“南连王安好,请厅内就座,奴才为您备茶。” 他摆手:“不必,本王有话对你家王爷说。” “什么话?”律鄍从大厅内徐徐走来。 他回身,阔步踱到对方面前,眸芒灼灼:“本王要娶公主为妻。” 第71章 心领神会 相较南连王的石破天惊,东则王可谓反应平平。(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当时,律鄍只说了一句:“若她亦有此意,本王愿意成全。” “很好,记得你今日的话。”遂岸掉头即走。 就算整个东则王府的家丁与侍卫皆愿意守口如瓶,南连王随之而来的追求行动也会令双王争美的消息成为熙禾城内的最新传奇。 不过,东则王府的人,包括东则王,在初始皆认定矜持内敛的大云公主决计不会理睬南连王的疯颠无状。 然而,事实恰恰出乎于诸人意料。 冉晴暖没有拒绝遂岸的邀请。 那日,打国君别业回来的途中,走了一半的路程,冉晴暖消化困窘,素问紧垂粉颈,车内好是寂静。(WWW.mht.la 好看的小说直到一记颠簸袭来,她方如梦初醒。 “素问。” “公主。” “在怨我么?” “不,不会!”素问惶然抬头,“奴婢怎么敢怨公主?” 她秀眉微掀:“不敢,还是不会?” “公主……”素问忽然垂泪,“奴婢适才有一刹那,当真有怨公主。可真的只有刹那,过后奴婢就明白了。” “明白?” 素问呜咽道:“奴婢以前就对您说过,奴婢对南连王只是一个人的思慕。[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他就像天上的太阳,奴婢仰望他,崇拜他,每日抬头看上一眼,晓得他在那里,光辉依旧,即别无所求。方才嫉妒公主的瞬间,奴婢忽然悟到,若说南连王是太阳,公主就是月亮,你们都处在那个闪耀的世界。” 冉晴暖颦眉:“这等话别人说来也就罢了,但素问知道实情,我并非……” “您是公主。”素问倏地扬首,“谈吐,作派,学识,见地,心胸……你样样都是公主!” 她默然许久:“你希望我怎么做?” “这世上能配得上南连王的女子,或者还有其人。但只有公主,奴婢输得心服口服。” 她目含探究:“这是素问的真心话?” 素问重重点头。 她轻叹:“我明白了。” 如素问所希望的,冉晴暖对遂岸未做退避。 今日,他们同游熙禾城内惟一的百草内园。 暮春时分,春季的花朵泰半凋落,夏季的花儿尚未绽放,正是绿肥红瘦。行走其间,不能品赏鲜红嫩紫,惟享静谧清幽。 “南连王对秀丽全无了解,不曾熟识,何以断定我就是阁下在等的那个人?”她在一株西漠花木前停下,问道。 “怕本王只是一时兴起?”遂岸冁然,“冉冉不信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钟得是不是情,是容。”她淡淡道。 “容?” “容貌。” 遂岸拍掌大笑:“冉冉好机慧。” 她颦眉:“秀丽有一事相求。” “请讲。” “可否别再以那二字相称了呢?”冉冉。每听一次,心下即惊一次,即使已打国后那边晓得它缘起何处。 “冉冉是在说本王以貌取人?”他自动忽略。 果如国后所言,南连王喜在不明所以的地方额外执着。她眸视眼前花儿:“此花形状单薄,色泽枯黄,倘若把它和牡丹放在一处,即使最博爱的爱花人,也不能一视同仁。虽然秀丽不似牡丹国色天香,但假使生得獐头鼠目枯发黧肤,王爷的目光愿意在秀丽身上停留多久?” 遂岸浓眉拢起,着力思索,而后大摇其头:“不知道。” 第72章 不情之请 她险险失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假使只是假使,如果只能是如果。”他道,“事实是,真正的冉冉就是本王眼前的模样。不是獐头鼠目,没有枯发黧肤,本王没有办法去想象。” “南连王如此坦诚,倒教秀丽无从开口了。” 他目色一亮:“冉冉是在夸奖我么?” 她唇角微扬:“国后娘娘倒是经常在秀丽面前夸奖阁下。” “怎么可能?”他坚定不信,“你确定你说得人是我的姐姐国后?” 她轻颔螓首:“国后娘娘很是以南连王为荣,道阁下无论是相貌、品性、才干,皆是人中之龙。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他拧眉瞪眸,呆呆愣了半晌,倏地很是认真地向前一步,直视面对女子:“冉冉,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讲。”她不以为对方会用这个表情强人所难。 他正颜正声,逐字逐句:“请转告姐姐国后,她的弟弟从来不介意她当面夸奖,绝对有心有力承受她的任何溢美之辞。” 她郑重颔首:“秀丽一定转告。” “一定?” “一定。” “如此将不胜感谢。”他拱手为礼。[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她福礼:“王爷客气。” 他摇头:“本王一点也不客气,正要好为人师。” “嗯?” “本王一定要为它平反。”他手指她方才指过的花,“此花名为‘末可朵’,意为‘太阳下的精灵’,拥有最强韧的生命力,有太阳的地方就会蓬勃绽放,草原、沙漠、河流之畔,遍布西漠地域,此时是它的休眠期,待到花开时浓烈如火,绝不逊于牡丹。” 她顿了须臾,忽尔失笑。 他以为自己的话未能取信佳人:“绝对不是杜撰,回头拿西漠的花草志……” “难怪国后还说过阁下是位花痴,其来有自。” “……”他默然须臾,“这句就当遂岸从不曾听到。” 她一再莞尔,忍俊不禁。 百花园的至高点,可以纵览全园的观景台上,站着负手而立的东则王。 他来此,是为赴一场设在百草园内的宴请。原本,这场附庸风雅的邀宴可来可不来,谁知今日还是鬼使神差地来了。然后,果如此前所料的乏善可陈,登上观景台抒散心情,视野内突兀出现那两道熟识的身影。 “王爷。”卫随登上台来,“可要属下为您拿酒……” “走了!”未等卫随走到近前,他旋踵疾离当处,“告诉那边的主人一声,说本王提前告辞!” “是。”或者还要在回府后告诉贺兰管事一声:主子心情不佳,大家各自珍重。 而那间,导致东则王心情不佳的始作俑者,正值心花怒放。 “若果不是怕把姐姐国后气得早生华发,如今遂岸早已是一个花草商人。” “花草商人?”她还以为西漠男儿人人都想金戈铁马挥斥八极。 “对,无论培育新品,还是养活遂岸这个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想象罢。做一个花草商人,既能从事所爱,又成生财之道,两全其美……”遂岸忽尔顿住,“冉冉放心,即使我当真做了花草商人,也定然能够使你衣食无忧。” 她啼笑皆非:“秀丽有问题请教。” “请。” “为何是‘姐姐国后’,而不是‘国后姐姐’?”相对来说,后者更顺口不是?这是素问一直好奇的,她为她求解。 第73章 一见倾心 遂岸浓眉一扬:“因为在我心里,她先是姐姐,而后才是国后。[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冉晴暖稍怔:在素问反复咕哝着南连王对国后的昵称由来时,她心中曾闪一念,恰是这个答案。 “冉冉公主会问本王问题,是代表已经对遂岸其人产生好奇了么?”他笑问。 好奇遂岸其人者,实则另有其人。她抿唇:“南连王可托终身。” 他眸仁倏地泛亮。 “秀丽有件事想实言相告。”她突然不敢迎视那样的目光,“秀丽之所参与这次选夫行动,为得并非自己。[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阁下认识素问的罢?” “当然。”遂岸颔首,“她是你的侍女。” “对南连王来说,她仅仅是秀丽的侍女?” 遂岸想了想,道:“还是位处事得体的精明女子。” “素问有没有可能……”她左右沉吟,“成为南连王的未来伴侣?” “什么?”遂岸丕地愕住。 “素问在此虽仅是一名侍女,但在宫中时已是七品女官,冰雪聪明,容貌姣好,善良忠正,若不是随秀丽远徙至此,五品尚宫之位非她莫属。南连王可否将她看成未来的王妃人选?素问定然可以成为南连王的知心人。mht.la [夜夜小说网]” “公主。”遂岸沉声。 她掀眸,被眼前少年冷厉的神色蓦地惊住。 “本王说过罢?本王对公主一见倾心。难道公主认为这只是一个玩笑?”遂岸眉心紧拧,瞳底执意如火,“本王向来清楚自己的想要和不想要,也只会选择自己想要的与非要不可的,从不退而求其次。” 是自己想当然了。她心底浮起愧意,浅声道:“秀丽已是东则王妃,无论这桩婚姻的实质是什么,皆别无选择。” 遂岸蹙眉:“你明明可以借助姐姐国后的力量离开东则王府,本王也可以为你……” “即使离开东则王府,从一而终仍然是秀丽自幼铭记的妇德闺训。” 遂岸窒语片刻,道:“多年前,贵国曾有一位南元公主嫁入大氏国的邻国名孙国,三年后名孙王死,她按名孙习俗,再嫁孙王长子。” 冉晴暖徐徐点头:“南元公主是秀丽的姑姑,名孙王薨后,她曾请书吾朝天子欲返回故国,天子谕:出嫁之女当如离盆之水,嫁夫从夫,嫁与一国,即从一国之俗。南元公主只有遵奉天子旨意改尚亲夫长子,半载后香消玉殒,名孙报与吾朝的死因是愁病而殁。对于诸多汉家女子来说,贞节之重无与伦比,当多年所受的道德教化被摧毁时,等于是杀死了她。” 遂岸沉默良久,道:“本王送公主回去罢。” “多谢。”她想,今日之后,“南连王”这三个字,将永远退出自己的世界了罢?“遂岸”这个名字,也将永远凝结成长古山峰顶的惊鸿一瞥…… “遂岸尊重公主自幼所受的礼教熏陶。”他走在前方,忽然道。 她怔。 “但遂岸相信,南元公主的芳华早逝,不只是因为她违背了自己的伦理大观。倘若她遇到的是与自己倾心相爱之人,定然可以逾过心中障碍,即使身在异国,也得欢颜天年。” 会么?这一层,她倒从未想过。 “遂岸一定要得到公主的芳心,”他眉目间霾意退尽,回头晴郎一笑,“到那时,冉冉非我莫属。” 第74章 非卿莫属 “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脚,东则王放晴晴离开罢。[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今日,自从那日练马场宣言后,一直不曾现身的国后娘登临东则王府,张口直抒胸臆。 律鄍递往唇边的茶盏稍停,而后徐徐呷上一口,道:“皇嫂都等不及将这盏茶饮完么?” 遂宁挑了挑眉梢:“顾左右而言他,看来东则王也不是没有留恋之心。” 律鄍不肯不否,淡声道:“她离开之后呢?果真如国后娘娘所期待的,嫁给您为她选出的良配?” “有什么不可以么?”遂宁反诘。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她是汉人女子。” “然后呢?” 律鄍放下茶盏,正颜面对国后:“国后娘娘喜欢汉人书史,应该知道汉人的女子即使丈夫死亡,也会独守终老。国后娘娘固然是为朋友着想,也请不要强她所难,使她违背自己的伦理礼教罢。” 遂宁噙笑:“东则王想说的只有这些?” 律鄍目光明灭:“皇嫂想听到什么?” “如果只有这些,本宫就放心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遂宁起立,“本宫这就去问晴晴个人的意愿,嫁不嫁人姑且置之,自由之身为第一要紧。” 律鄍眸心一闪。 “不过,东则王。”走了门前,遂宁转身,“你以为每一个独守终老的汉人女子都是心甘情愿么?在她们漫长的枯寂岁月中,若有一个具备了勇气和爱情的男人向她们伸出手,她们会不会随他亡命天涯?还有,这是大氏国,在阳光下自由的相爱是有情 人当做的事。有时候,人只需要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 明明晓得国后话中有话,东则王却无心反驳。那道线,那道低浅而隐秘的线,不能越过。 遂宁不是虚张声势。昨日,遂岸归来,她旁敲侧击,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方法用尽,未能从他嘴里套出一点信息,便明白进展并不顺利。她无意偏袒自己的兄弟,但,这里是她的大氏国,她不允许自己的眼前有女人在花样年华枯萎老去。 “晴晴可是恋上了这个地方?”国后坐在秋千上悠悠荡荡,“整座东则王妃,只有这个院子充满江南气息,想来是东则王特意为晴晴精心布置。有打动你么?当年,国君送了那栋别业给我,我是可惊喜万分呢。” 她淡哂:“东则王布置这里,一则是为了给身受重伤的救命恩人素问休养,二则是为感谢我在熙禾城叛乱中出过的绵薄之力,与国君为国后修一座江南庄园不可同日而语。” 环视四遭,遂宁低吁:“你明明已离开,却又住了进来,其实是因为顾虑你身边的人罢?” 她抬眸,无奈一笑:“一己所需无非片瓦之地,可当身边有了家人,便须好生算计。” “那么,素问自不必说,以她的医术,本宫保她一定能在这片国土上一展所长。那些侍卫们个个忠心护主,是本宫欣赏的刚正男儿,若有一日,他们随时可以成为本宫的护卫。” 她先惊后喜,倏地离开秋千,向国后拜了下去:“晴……暖晴谢宁姐!” 遂宁双手搀扶:“所以,你还想终生困在这座院落里么?” “不。”她展颜,“我要离开,我想看西漠风光,想品赏异域风情,想亲眼展望‘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第75章 另样人生 当听闻可以离开东则王府时,素问黯淡了多日的小脸登时晴光复现:“奴婢这就去收拾行李!” 看来这座东则王府与他们每一人皆是八字不合呢,莫非因为注定不是久留之地? 对过客来说,无论是江地的小桥流水,还是异域的多彩绚烂,都只是一道景致而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冉暖晴坐在秋千上,环视周遭,哑然失笑。 “要离开,令你这么高兴么?”一道阴影覆于头顶,问。 “王爷不如坐下说话?”她举睑,阴影的主人神色不明。 律鄍眼光四扫,找到了距此最近的一只竹编椅,虽亦是按女子的身量量身定做,极不适合自己,可总好过坐上那只空闲秋千。(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王爷在自己的府里,也会有无处安身的感觉么?”她语中含笑。 律鄍淡哂:“贺兰心细如发,这个院中的每一处皆为公主而设。” “贺兰管事的确心思细致,早想到王爷不会在这院中久留。” 他一愣:“公主是在指责本王么?” “我是在指出现实。”她淡淡道,“王爷来为秀丽送行?” 他短暂的沉默后,问:“公主为何要走?若只是因为无法拒绝国后……” “国后只是提供阶梯,决定走下阶梯的人是我自己。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为什么?” “想体验另样人生。” “另样人生?” “在大云,女子一旦出闺,无论夫婿是良是莠,人生是平顺是不幸,惟有接受。王爷将此处布置得清新舒适,待秀丽又如上宾,若能如此一生,似乎无可挑剔。但是,站在这里,我看到了自己的一载之后、十载之后乃至一生的时光:坐在这个秋千上,长出第一道皱纹,第一根白发,而后步履蹒跚,若非看着素问、高行、连大、冯保他们一个又一个离去,独自思念着远方的故国亲人,便是被他们送离,归于尘土。” 她目光远眺,声语轻慢,语中的情与境仿佛瞬间展开在眼前。在那里边,没有自己的只丝片影。律鄍神色微凝:“人生百年,不都是如此?” “都是如此么?”她不以为然,“在国后,一定会有儿女绕膝;在阁下,一定会有如花娇 妻;在这世上的许多人,也有他们一定得到和渴望得到的。若没有另外一条路也就罢了,现在那条路出现,我也想体验另样的人生。” 他眉心微紧:“你为何断定本王一定会有娇 妻?” 她浅哂:“东则王阁下,秀丽敬重你对亡妻的深情,也深知这份爱情的可贵,可是,东则王并非不亲近任何女子,只是远离秀丽而已,不是么?” 他目色疾闪,道:“本王并没有和你讲过博卿。” “那不是秘密罢,这座王府,这座熙禾城,都在传说着王爷对亡妻的思念,尤其您曾经为了博商不惜漠视人命。” “本王想起书房还有几封来信未看。”他起身,“公主准备何时离开?” “明日。” 明日过后,这个院落,这座府第,便没有这道清雅悠远的身影了么?他道:“本王送你。” “不必劳烦。”她盈盈站起,“有人来接。” 南连王么?他没有问出口,直行数步又猝然顿住,道:“毕竟本王与公主有一场夫妻之名,明日送你。” 她亦转身,身后花影疏浅。 第76章 似是而非 明日成今日,即是离别期。[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贺兰刑率府内一众下人为冉晴暖送行,即使府门前一辆双骑高轮的豪车在府门前停留多时,仍设法挽留。 “公主,王爷因为一些要务被耽搁了,请您稍待片刻,王爷一定会在日落前赶回府中。” 她摇首:“本公主也想和东则王当面道别,无奈东则王公务繁忙。” 贺兰刑忒是为难:“可王爷离府前再三交待奴才,一定要把公主留到他回府之时。” “那就请和东则王说一声,是本公主执意离去。” “公……” “王爷回来了!”后面有下人叫道。[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冉晴暖回首。 夕阳中,东则王踏着满地的金辉而来,转瞬即至。 “公主。” “东则王。” “请留下来” “嗯?” 律鄍双眸内闪现两点前所未有的光圈,道:“请留下来。” 冉晴暖眉心起颦:“关于这点,秀丽认为昨日……” “昨日,你说本王待你如上宾,本王方知道那处院落从未使你产生归属,你始终将自己当成过客。” “委实如此。”她一笑,“抱歉,尽管东则王精心布置,本公主仍不认为那处属于自己,或者自己属于那处。(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该说抱歉的是本王。”律鄍道。 整府下人面面相觑:王爷是在道歉么?破了天荒罢? “公主是以东则王妃的名义嫁来大氏国,在此之前,本王自知从未将你视作东则王妃,即使将公主以王妃之仪迎进府中,仍未纠正他们对你以‘公主’相称。” “我本是公主,称我为公主没有什么错。”尽管此话略有底气不足。 律鄍摇头:“是本王的错。” 连贺兰刑也暗自抽息:王爷第二次公然道歉? “本王自知若不能放下过去,便不能承诺公主未来,但公主可否给本王时间?” 她一双美眸注视着他。 他接受着她的注视。 “多久呢?”她浅声,“东则王的时间。” “不会太久。” “东则王,这条路不是每一次都会摆在我面前,而阁下的时间我未必等得起。” “公主,本王……” “王爷。”府门前的侍卫沓沓迈进,“外面有人求见秀丽公主。” 他神色微愠:“你没看到本王正与公主说话么?无论来者是谁,都要他等着!” “可……”侍卫迟疑,“来者穿着中原的官服,说自己是大云使节,借出使大氏国的机会前来拜见秀丽公主。” 冉晴暖稍愣。 “公主,奴婢先替您去看看。”立于她身后的素问道。 她颔首:“倘若是父皇有信来,本公主可以在帘后接见。” “奴婢明白。”素问匆匆举步。 律鄍双眉紧拧,尚处于被人打断的不快中。 贺兰刑着手安排,指出两个丫鬟、两个家丁:“你们快为公主和大云使节整理出一家敞亮干净的花厅,备上好茶。” 此时,素问领使臣进门,道:“公主,这位是礼部的高大人,之前虽从未见过公主,但曾经隔着帘子指导过公主的琴艺,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后方使臣着团领官袍,头顶乌纱官帽,腰系嵌玉束带,袍色为绯,补子上绣云中雁,当官居四品。 “微臣高岭拜见秀丽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高大人伏身跪叩,“微臣带来皇上口谕,请公主单独召见。” 第77章 皇族之痛 花厅内。(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冉晴暖屈身静聆大云天子口谕。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吾儿远嫁西漠,朕思念吾儿至甚,汝母更甚,每日以泪洗面,念吾儿之贤淑,思吾儿之温孝。盼吾儿在异域亦能恪守妇德,敬爱夫君,约束自身,莫行令朕与汝母蒙羞、令大云蒙羞之事,当传吾国女子之美德,树吾朝泱泱之风范,惟如此,方不负朕之苦心教导,汝母之言传身教,切记,切记。 “公主,这里还有皇后的亲笔书信,请您过目。”传罢口谕,高大人从怀中取出信札奉过头顶。 素问拿来交与主子。 冉晴暖想,自己在大氏国的种种,定然有那么一点风吹影动传到了大云天子耳中,也许,就是那位促成秀丽公主远嫁至此的太子殿下代为传达,然后,皇上口谕降临,告诫她不得肆意而行。(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本公主本应亲笔回复母后,无奈此刻为思念母后的悲伤所缠,难以提笔成书。”皇后信中除却几句问候,与皇帝告诫大同小异,倘若换了真的秀丽,可会心寒?她从头上摘下一支钗子,“此乃本公主贴身之物,请转交母后,望母后保重凤体,宽放心怀,勿以远嫁之女为念。” 高大人双手接过,道:“微臣一定将公主信物和公主的话一并转达皇后娘娘,不知公主可有话让微臣转禀皇上?” “儿臣聆听父皇教诲,心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又如醍醐灌顶,恍然梦醒,必然不负父皇之苦心,安分守己,谨言慎行,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大人一愣:可是自己多心,公主的语中仿佛隐含讥讽? “微臣定将公主凤言禀达吾皇。” 她淡道:“高大人费心。” “公主。”感觉不到这位公主远见故乡人的一丝欣喜,高大人微微诧异,“微臣如今调任行人司,主使西漠各国,今后必定常为公主传递皇上、皇后的思念,请公主保重自身。” “多谢高大人。” “不敢。” 高大人离开后,花厅内沉寂蔓延。 许久,素问才恨恨道:“太子始终不肯放过公主,就算远嫁他乡,也不想公主获得安乐。” 她挑眉:“你也认为是太子作祟?” “除了他还有谁?”素问紧握粉拳,“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一定是他把这边发生的事片面报给了皇上与皇后,于是皇上、皇后怕公主行差踏错给大云蒙羞,才有了口谕和这封信。” 她稍加思吟:“国后为我选亲是近日发生的事,不会那么快传到大云。” “或者是之前的呢?公主为一婢女与东则王反目,并负气搬出东则王府之类,若是太子,一定是这番说辞,他做得出来。” “他特地请皇后亲笔成书,为得是是告诉秀丽,若不想母亲难过,就须安分守己。”她苦笑,“如此一来,我们便要终老在这座东则王府了。” “那位高大人还说今后会常来常往。”素问悻悻顿足,恁是不甘,“眼看着就能自由了,偏偏来了这么一个多事的!” 她闭眸,咽下那丝无奈的苦涩,道:“现实如此,我们笑脸相迎罢。告诉高行他们,我们不走了。” “他们也一定失望透了。” “他们……”是谁向太子报了讯息? 异乡的风,好冷。 第78章 公主不走了 公主不走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这个结果,律鄍自然欢迎,为此给予了那位高大人丰富川资,遣华车相送。 但对于站在会国馆前等待着与冉晴暖一起前往国都的遂岸来说,便如一盆泼上头的冷水。他等不及第二日,夜色中冲到东则王府来问究竟。 侍卫们受主子命令,不敢放他过去。遂岸话不多说大打出手,随行侍卫自然不能坐视,两边混战开始。 有南连王参与其中,东则王府的侍卫一则不敢动用真力,二则是动用真力也打其不过。整个西漠都晓得南连王的传说,十一岁起与其喜着红衣的姐姐一起纵驰沙漠,一个是“灭哈托”,意为红色的死神;一个是“菲力朵”,意为白色的修罗。(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站在大厅门口最顶阶上,望着打得漫天乱飞的自家侍卫,律鄍忍无可忍,喝道:“遂岸,你适可而止!” “想本王适可而止,就不要挡在本王的路上!” “都退下!”律鄍叱喝,自己闪身相迎,“这是本王的府邸,容得你来去自如?” “所以你拦你的,本王打本王的,各靠本事,有什么问题?” 律鄍向来知道这厮歪理多多,擅长胡搅蛮缠,冷冷道:“本王看在皇嫂的面上对你一再忍让,你是要闹到多难看才肯收手?” 遂岸耸肩:“简单,本王只想见公主一面。(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见着人,说过话,自然会走。” 律鄍眯眸:“秀丽公主是本王的王妃,你想见就见?” 遂岸双臂张开,姿态恁是无忌:“正是,本王今日非见不可。” 律鄍眸色沉凝:“有一位做国后的姐姐,令你如此嚣张么?” 遂岸冷笑:“这话,别人可以说,从东则王嘴里冒出来便成了笑话,难道大家不都是依靠祖上积德?” 律鄍脸色一冷:“你想打,本王奉陪到底。” 遂岸眸睨冷诮:“难得阁下有这份勇气。” 两只雄性动物狺狺互哮,一触即发。 正值此时,救兵到了。 “两位。”冉晴暖徐徐走来,“可否听秀丽说一句话?” 律鄍眸尾厉扫贺兰刑。 后者脖颈一缩:没错,这救兵是他搬来的。 “冉冉!”遂岸当即笑逐颜开,“你总算来了,本王等了好久。” 冉晴暖微微颔首:“东则王,秀丽欲借贵府一块清静之地与南连王说几句话,能否通融?” 律鄍眉蹙成川,定声道:“你是东则王妃,自然可以做主。” “多谢。”她回身,“南连王,请借一步说话。” “好!”遂岸满面欢歆,大踏步跟上。 整座王府前院,她惟一去过的,也只有接见过高大人的花厅。 贺兰刑眼疾手快,早命人一溜小跑先一步点上灯火,布上茶点。 “一个多时辰前,我在这里送走了来自故国的使节。”落座后,她道。 “本王听说了。” 她淡笑:“父皇命我恪守妇道,敬爱夫君。” 遂岸浓眉拢紧:“你留下,仅仅因为大云天子捎来的一句话?” “那些话字字千钧,秀丽从此寸步难行。” “如果不听,又能如何?” “龙颜震怒,母后受累。”甚或当使臣因为公主不安于室过于频繁过问时,真假公主之事暴露,连累得便是不一人两人,家中的老父,这边的侍从……她已经走到今日,惟有走下去。 第79章 无法选择 “你那父皇怎么是个老糊涂?”遂岸气道,“他是有千里眼么?怎么就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把自己的女儿嫁到这千万里外一直不闻不问,却要在这时候来用金口玉言压制你?” “王爷的愤慨,秀丽感激不尽,但,他是秀丽的父皇……” 遂岸切声:“既然是父皇,就应先是父亲,后是皇上!” 如果是真正的秀丽听见此话,必定热泪盈眶罢?她苦笑:“秀丽无法抱怨自己生在帝王之家,十七年的锦衣玉食,为得就是今日。夜夜小说网WWW.mht.la秀丽只请南连王不要再为秀丽做任何事了,我与大氏国女子不同之处,不只有那些礼教规范,还有大云国有我所在乎的人。(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即使远隔千里,父……母后的荣辱仍令我魂牵梦系。” 遂岸两条浓眉纠结一处,深思多时,忽尔起身:“既然这样,本王就去与律鄍决斗!” “嗯?”她方才的话,被这位王爷当成扰耳的闲风了么? “本王按大氏国的规矩,和律鄍决斗。大氏国的南部也与贵国接壤,嫁给本王,符合你父皇对稳定边疆的期望。难道他还会因此为难你的母后么?” 她错愕不已:“阁下何苦为了秀丽这样的平凡女子伤了与东连王的和气?” “我与律鄍之间没有和气可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何况,为争夺美人的芳心而战,是大氏国男人的荣耀……” “本王不会与你决斗。”律殊的声音响自花厅门口。 遂岸眼尾斜睨:“来听墙角么?” “这是本王的王府,本王可以站在任何地方。”律鄍迈进门来,“本王不会为公主和你决斗。” 遂岸冷笑:“害怕了?” “激将法对本王无效。”律鄍定声道,“本王与公主举行过众所周知的婚礼,公主在全城瞩目下踏进东则王府,她是东则王妃,不是外边任何一个女子,本王不会为了自己的王妃和你决斗。” “这样么?”遂岸一眉高挑,“东则王似乎忘记你欠本王一个人情了罢?” 律鄍目色一寒:“你待怎样?” 遂岸昂首:“与本王决斗,这个人情就算了了。” “不觉得自己卑鄙么?” “卑鄙?”遂岸淡嗤,“本王不想折辱冉冉,因为对本王来说,区区一座熙禾城根本无法和她相比,本王要用光明正大的方法迎接她离开此处,再将离开之后的选择归还她自己。不然,那个人情换得就不是一场决斗。” 律鄍眉宇内怒气凛冽:“好,如你所愿!” 此刻,来了多时旁观了多时的某位不想再任事态演变下去,厉喝:“你们两个都给本宫停下!” 国后遂宁驾到。 站在两只斗得宛若红脸公鸡的男子之间,她向对面雪肤花貌的美人眨眸而笑:“晴晴,让大氏国最出色的两个男儿为你大打出手,也不知贵国皇帝听闻这个消息是喜是忧?” 冉晴暖乏力一笑。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太快,太过庞杂,令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终究是个外来者,作为一国之后,绝不会允许一个外来的存在引发大氏皇族子弟的失和。 “东则王,好生安抚公主。南连王,随本宫来。”遂宁道。 遂岸犹是不肯:“姐……” 遂宁正颜正声:“如果你还认为我是你的姐姐,就随本宫过来。” 第80章 差点相见 “本宫听说云国使臣来过东则王府的事,虽然不知道云国使臣对晴晴说了什么,但不难预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毕竟,她人嫁在此处,根却发自大云,那里有她必须在意和忌讳的人。无论是为了两国的安定邦交,还是晴晴的个人处境, 你必须放弃她了。” 回到别业,遂宁即将全身狂躁之气遂岸按在椅中,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将话送进他的耳中。 作为姐姐,她了解这个弟弟一旦对某物某事用心后的执着,她必须在他用自己的热情灼伤别人与自己时加以制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我的话,你明白罢?你很清楚个中的轻重罢?”遂宁问。 遂岸垂下头,问:“所以说,我必须放弃冉冉么?” “是,晴晴有了顾虑,东则王开始留人,你只有退出。” “他留人,我便退出?” “傻瓜,重要的不是东则王,而是这桩关系着两国邦交的联姻。”再一次如是强调,遂宁何尝不觉得残忍? 遂岸神思恍然。 “阿岸?”遂宁有些担心。 遂岸苦笑:“我在想,我和她,之前几次就差点相见。(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在姐姐的宫殿里,她还没有成为东则王妃;在问刑司面前,她正与东则王剑拔弩张;在为感谢她的捐赠来到长古山下时,她已搬离东则王府。” 遂宁喟然:“或者,这是你和她的命中注定,擦肩而过,失之交臂。那些差点相见,无论是哪一个时刻,我都可以助你如愿以偿。但差了那一点,便是一辈子。” “如果我继续纠缠,姐姐很为难罢?” “我为难,晴晴为难,国君也不会喜欢。” “看来,小弟不能做令所有人不高兴的事呢。”遂岸抬掌抚过额心,站起身来,“我这就回嘉岩城。河套部落的丰收节要到了,他们的酋长去年曾答应以市价的五成卖我万石粮米,正好可使灾民用到他们庄稼的成熟期,小弟不能迟到。” “很好。”遂宁点头,“阿岸不愧是令我骄傲的弟弟。” “告辞了,姐姐。”遂岸步出大厅,径直走入夜色。 遂宁看着他的背影,黯然神伤。 “国后。”俨翠扶住主子,“王爷并没有怪您。” 遂宁摇头:“本宫的这个弟弟要得从来都不多,如今他惟一想要的,我非但不能给予,还要利用他对我的爱阻拦他自己去拿,本宫这个姐姐做得好失败。” “南连王是个豁达开朗的人,也许过几天便想开了。” “本宫也希望如此,也只能用这一句话来安慰自己。”遂宁长叹一声,意兴阑珊,“走罢,我们回熙桑城,今后还是不要过多干预晴晴的生活了。” 国后忽然而来,忽然而去,一度扰乱了东则王府,如今还之于安宁。 满地落花之上,竹椅竹案之间,冉晴暖青衣白裙,一只素环束起满头青丝,燃两炷清香,摆一张七弦瑶琴,指下轻抚慢弄,若有似无。 “我还以为你只弹琵琶。”律鄍斜倚树下,听了多时。 她抬眸,淡淡道:“琵琶的金石之音太重,内心想清静时,还是琴最好。” 律鄍目光落在琴上:“这把琴是你的嫁妆之一?” “也是那场火灾的劫后之物。” “本王一直很想知道,那场火灾的起因……” “是秀丽引火自 焚。” 第81章 什么承诺 他一愣:“公主如此坦白?” 她浅哂:“东则王应该希望我坦诚相待罢。[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他默了默,道:“公主当初一心想离开东则王的原因中,本王的所作所为占很大一部分。” “所以我并没有因为自己纵火而道歉。” 越发坦诚了呢。他一笑:“当初的事,公主如今是否还有怨气?” “陪伴菩萨的数月里,所有的不平之气皆已消散。” 那就是曾经有过了。律鄍缓缓走来,环视四遭:“那个贺兰,竟不知在这院中准备本王的坐椅,越来越迟钝了。” 冉晴暖秀眉微掀:“王爷不觉委屈的话,那块假山石还算平整。mht.la [夜夜小说网]” 律鄍扫了一眼,暗自骂着这一次心力慢了多拍的贺兰刑,先行屈就。 她提起旁边的青瓷小壶,倾入杯内:“素问到账房支取下个月的用度,这壶茶有些凉了,东则王若不嫌弃,先请饮用。” 一颦,一笑,一举手, 一投足,皆可入画。如此精致的女子,她的父兄怎舍得将她放置到这粗放寥旷的西漠? “那日,本王的话被打断了。”他捏起那只与自己粗砺的掌心反差鲜明的青瓷小杯,“公主,请给本王时间。” 她指抹额心,低低喟息:“给与不给,秀丽从此都要在东则王的府内叨扰下去了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可是,本王还是想得到公主的承诺。” 她怔:“什么样的承诺?” “公主愿意打开心门接纳本王的承诺。” 她水眸一闪:“阁下打开心门的时间尚未确定,便要本公主的承诺么?” “本王已经打开。”他道。 “打开,却无法确定那里能否再容纳下一人?” 他不语。 她颔首:“我知道了。” “知道了?” 她拨一根琴弦,是《清平乐》,悠悠道:“东则王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再爱上别的女子,秀丽也不确定自己能否爱上一个心有所爱的男子,可是,既然我们已经被那些难以拒绝的力量绑在了一处,不妨一试罢。” 他展颜:“本王有幸聆听公主弹完此曲么?” “中原的柔婉之音,王爷也想听?” “公主的指下自有不俗。” 她莞尔:“原来东则王想对一个人好时,也可以将话说得如此动听。” 自己先前的话很不动听么?那位使臣到底说了什么,令惯常话留三分的秀丽公主发生如此改变? “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双燕飞来垂柳院,小阁画帘高卷。黄昏独倚朱栏,西南新月眉弯。砌下落花风起,罗衣特地春寒。 ”她慢吟低念,用这些柔旖小调,抵挡时不时闪过脑际的那把悬于内墙之顶的铮铮紫檀。 自从那日,每每触及,起弦乍鸣,便记起南连王离去时的眼神。既已无缘,不若束之高阁,待灰积尘满,自可云清风淡。 “公主与博卿,是截然不同的人。”律鄍忽道。 她微惊,指下慢捻。 他语声继续:“大婚那日初见公主,本王便晓得不能与你接近。因为,你与博卿如此不同,倘若本王对公主生情,便是背弃了当初非她不爱的誓言。” “反言之,如果秀丽与前王妃是一个类型的女子,东则王便不会如此排斥么?”她浅声问。 “若非如此,本王……” “又如何熬得过来?”她道。 他心神俱震。 第82章 何若无情 河套部落。(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这里是大氏国南疆最为广阔的平原,有着利于农物生长的沃土和河流,每年盛产的粮米足以喂饱半个大氏国人的肚肠。 遂岸应酋长之约参加“丰收节”,身穿象征丰收的稻穗服饰,灌下十几碗新酿的米酒后,酋长终于落下了半价售粮的章印。吃下这颗定心丸,他便从载歌载舞的男女中抽身,想找一处安静地方醒酒养神。 “兄台,你的荷包掉了。” 其时,遂岸正往一处高坡行走,上方有人背着一担柴下来,错身之际对方指着他身后提醒。 “多谢。[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回身捡起钱袋,心中油然一动,脱口问,“你是汉人?” 对方已经走出几步,回头:“在下的确来自中原。” 他摇头:“你的西漠话比及冉冉可就差得远了。” 对方腼腆一笑:“在下来此之前是一字不通的,幸好在下娘子的西漠话讲得好。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他略作思忖,转用汉话:“阁下来自中原何处?” 那男子两目倏地一亮:“阁下的汉话讲得真好。” “教本王中原文章的高师傅来自云国京城。听阁下的口音,也来自那里么?” “正是!”男子撂下柴担,抱拳道,“阁下还是位王爷?在下王烈,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遂岸。” 那男子满面喜色:“原来是遂兄。今日是丰收节,相遇也是有缘,遂兄可愿与在下喝上几杯?” 还以为中原男子皆是之乎者也满口斯文,也有如此豪爽一派么?他应道:“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与来自她家乡的中原男子畅饮数杯,听一听她生长之地的种种,非常之好。 他身后的遂洪眼见主子想也不想便与陌生人结成酒友,忒是无奈。好在看那男子一脸正气,不似猥琐之流,惟有跟得紧点就是。 “遂兄,这是在下亲手酿的老花雕,你尝上一尝。”王烈将来客招致家中,斟了满满一碗酒液端上。 遂岸尝了一口,细细入喉,稍作品咂,点头:“入口甘醇,后劲十足,好酒。” “遂兄是个行家,在下先干为敬!”言落,王烈当真将酒整碗饮下。 遂岸拍手叫好:“男人就该如此,本王也喝!” 遂洪愁眉苦脸,却不敢阻拦。 “王兄的家布置得很是温馨。”连喝三大碗后,王烈才想起到厨间去端下酒菜,遂岸得以打量周遭,三间草泥混合搭就的民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想来女主人颇为贤淑。 “我家娘子爱干净。”王烈端了两盘酱牛肉出来,“在下也只有勤加打扫。” 原来“贤淑”的是这位兄台么?他哑然失笑:“怎么不见王兄的夫人?” 王烈捏了片牛肉大嚼,道:“她是位大夫,邻村的一位大嫂临近分娩,她要守上一晚。” “是位大夫?”中原女子很喜欢从医么? 王烈憨笑:“对呐,要不是她一再告诫我不得空腹喝酒,在下也想不到去切这些牛肉出来。” “王兄貌似很听娘子的话? 王烈嘿嘿连声,继而二人又是一通痛饮。 “我怎么会不听娘子的话呢?”王烈醉了,“她为了我这个粗人,放弃金枝玉叶的公主身份,放弃大氏国的王爷,跟我亡命天涯粗茶淡饭,我若还不知疼她爱他,岂不妄为男人?” 第83章 始料不及 遂洪一惊:“王爷……” “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遂岸示意,垂眸看着对方右掌虎口处的老茧,那是长习武者磨自刀、剑等武器柄上的痕迹,务农、务工者的茧印不会以这等形状均匀分布在单只手的这个位置。他伸掌一拍对方肩膀,“知道疼爱妻子的男人才是真汉子,王兄好男儿!” 王烈纵声大笑:“遂兄也这么认为?难怪我与遂兄一见如故,我们果然是同道中人,哈哈……” 他眸光明明灭灭,问:“王兄的夫人是位公主么?” “对,公主。我只是一个侍卫统领,在保护皇后的时候受了伤,高高在上的公主居然将自己的帕子扔过来让我包扎,你可见过这样的公主?” “是位好公主呢。夜夜小说网mht.la” “对,世上最好的公主,这么好的公主,皇上不把她留在身边,却听信太子的话将她嫁到遥远的异国,幸好她有一个愿意牺牲自己的好朋友帮助,不然……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是一阵鼾声。 遂洪弯下腰轻叩对方肩膀:“王义士,王义士?” 遂岸淡哂:“把他扶到榻上罢,帮着把门关好,咱们也该走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遂洪了解主子的习惯,是而话不多说,扶人上榻,还好心苫了被子,而后落窗阖门,追上已走出几十步外的主子。 “你怎么看?”遂岸问。 遂洪想了想,道:“喝酒后说的话,要么是平常埋在心里不敢对人说的真话,要么就是不着边际的吹嘘。那个人因为久居异乡,从王爷口中听到了家乡之音,才会拉着王爷喝酒,酒喝得多了,也许误把王爷的家乡音当成家乡人。” “你认为他的话是真的?” “是。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近些年与大氏国联姻的也只有……” 遂岸抬手:“找两个跟踪好手彻查那对夫妻,尤其那个医者娘子,且记不得惊动对方。” “属下明白,此事关系重大。” 当然关系重大。倘若王烈所说属实,熙禾城内的冉冉便是那位“愿意牺牲自己的好朋友”,那么,这就是一桩足以撼动两国邦交的大秘密。 河套部落的丰收节持续半月,遂岸在此期间边参与各样庆收活动,边采购万石粮米,不见一日清闲。 五六日后,活动渐少,万石粮米购置齐全,遂洪的消息也到了。 “王爷,属下不敢靠得太近,只从侧旁打听,那位医者娘子在这一带颇有名气,名为‘灵枢’,属下有回和她打了照面,只是年纪轻轻,五官也端正,竟有一张腊黄的脸。” “灵枢?”他失笑,“她是个医者,又是个隐姓埋名的公主,把脸涂成腊黄色有什么奇怪?你试着想想,如若冉冉那样的美人隐身在这个地方,可藏得住?” “果然呢。”遂洪恍然。 遂岸若有所思:“这位公主很聪明。” “您已经认定她是公主了么?” 他颔首:“精通医术的侍女为素问,同通医术的她叫灵枢,加上那位王兄的酒后真言,一切不言自明。” 遂洪一头雾水:“素问和灵枢这两名字有什么关系?” 他掀掌拍在这个侍卫脑门:“回家多读些书。” “王爷您去哪里?”遂洪揉着痛处追上大步向前的主子。 他笑:“去会会那位真公主。” 第84章 红尘之心 近来的东则王府,大兴汉化之风。[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悬在正厅的字画,设在院内的盆栽,后园内随处可见的竹林,厨膳间还多了两位擅长烹制中原美食的厨娘,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府中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主人正在投公主所好,赢取芳心。 冉晴暖则一如既往。 这日,她到东则王府后方的庵堂内与素心师太对坐讲禅,兴尽离去时,听师太道:“如果无论如何都是身不由己,就在这样的身不由己内给自己觅得喜乐罢,心无罣碍固然好,但既然身在万丈红尘,便须有红尘之心。” 她缄然片刻,道:“师父当初答应下山,是为了我这个俗家弟子罢?您不想我再回到山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素心未点头未摇首,只道:“妙龄如花,就当如花绽放。” 她嫣然一笑:“多谢师父开解,弟子告退。” 这处庵堂是东则王府单独僻出来的一方地界,以围墙和一条小径与王府的正院连结。她在小径上信步而行,看两畔林叶青葱,花草丰盈。 “公主!”素问站在小门门口向此间张望,一见她的身影即小跑迎上,“您可回来了。” 她秀眉微掀:“东则王又将什么东西搬进明秀苑了么?” 素问张开两臂一个比划:“这回搬得可不是什么东西,是一整个院子。mht.la [夜夜小说网]” “愿闻其详。” “前几日咱们不是听见隔壁有些声响么?问那些前侍奉的丫鬟还个个摇头说不知道,今儿才明白,敢情东则王一直在准备着,直到今日妥当了,就将整面隔墙给移走了。”素问看主子不语,以为自己语焉不详,接着道,“王爷把两个院子打通,都划给了明秀苑,那里边修了一个莲花池,还设了小舟,置了回廊,两面满悬琅玕珠帘,有琴台,有画架,有棋盘,还有大理石制成的书案……” “知道了。”她淡声道。 素问稍讶:“东则王这么用心,您不感到高兴?” “当然高兴。”她莞尔,“难道我会喜欢别人对我不好么?” 素问有感而发:“公主和‘那位’真真不一样,‘那位’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而公主则是喜怒不形于色。” 她哑然失笑:“素问忘记了谁才是正牌么?” 素问一叹:“一个近在眼前,一个远在天边,对奴婢来说,都是真的正的,只是她已经放弃。” “此话不宜多,走罢。” “还有……”素问脚下略顿。 “嗯?”她回眸。 “贺兰管事正在操办公主的生日。” 自己的生日是在春时四月,早已过去,这个初夏时分的属于真公主。她颔首:“自从来到大氏国,我们有太多不开心的事,给大家一个日子热闹一番也好。” “可那不是……” “再有三日,本公主十八岁了呢。素问去当两样首饰,给高行他们每人赏银五十,就当赏他们酒喝,余下的赏那些丫头们。” 素问本来还担心主子会不因为不能过自己的生日心有不快,眼下见她全无芥蒂,也笑开:“奴婢安排了,不必动到首饰,明秀苑每个月的余度都有余量,足够用来打 赏。” 她笑靥清浅:“素问持家有道,当赏。” “的确当赏。”东则王从小门中盎然走出,“暖晴要赏,别忘了本王。” 第85章 欲获卿心 她惑然不解:“东则王做了什么当赏的事么?” 律鄍稍作思忖:“本王近来勤于政务算不算?” 她轻扬黛眉:“若如此,阁下应该向国君领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律鄍微讶:“公主如此吝啬么?” 她淡哂:“不如先请阁下告诉本公主,东则王想要什么样的奖赏呢?” “例如改一下对本王的称呼。” 她微愣。 “将这声东则王简短一些如何?” 她意会:“王爷?” 他稍稍满意:“这两个字听起来,至少不像东则王那般拒我于千里之外。mht.la [夜夜小说网]” “没想到阁下也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本王虽然粗疏,可也知道家人之间该有的亲近。” 家人。她哂然:“原来王爷将府中下人全部视为家人么?” 他丕地一怔。 “就称‘王爷’罢,同处一个屋檐之下,自是越来越亲近得好。”她抬足向前,“王爷已得了赏,秀丽也要去领领自己的赏,看王爷送来的新院子了。” 他看着她苗秀的背影愈行愈远,脱口问道:“秀丽,还是暖晴?” 她顿了顿,道:“随王爷喜欢。” “‘暖晴’,这两个字叫出口来,立见春暖花开日阳晴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我的父亲赐予我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如此期望的。” “你的父皇么?” 她回首莞尔:“对,父皇。” 晴晴掌上珠,暖暖心头宝。这是自己降生那日,父亲题笔题上,落下这几字。无论是“晴暖”,还是“暖晴”,都曾是那样的存在罢? 他跟上她的脚步,问:“现在对你的父皇还有怨恨么?” 她摇首:“秀丽从未怨恨过父皇。” “从来没有?” 纵使有怨,也轮不到她,而暖晴从不会逆来顺受,坐等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所以“暖晴”消失,“晴暖”替而代之。她冁然:“教导我文章的师傅曾说过,帝王家纵有再多无奈,比及路边的冻死骨、荒年的遍地殍来讲,仍然拥有他们至死也不曾拥有的温饱。” 他深以为然:“你有一位好师傅。” “他是皇朝最博学最富有人生智慧的鸿儒。”迈入明秀苑,她目光先被迎门花架上一株色泽奇异的牡丹吸引,这个时候还能开得如此盛艳,真真罕见,不由停下脚步。 律鄍含笑道:“这盆花是昨日别业的人按皇嫂的指派送过来的,虽没特地指名,但我想应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没错。” 她视线在那些层层叠叠的瓣蕊间稍作徘徊,继而越过它走进院内,道:“牡丹是富丽之花,不适合秀丽,王爷还是把它放在别处罢。” 他扬眉:“但这里只有你一个惜花人。” 她扬唇:“王爷何不试着珍惜一次?” 他驻身,双足晌久未动。 秀丽公主的芳辰很快来到。 贺兰刑得了主子命令,很是用心操办,请来在本地颇有名气的汉人昆曲戏班,命府中上下换上汉人衣裳向公主依次叩贺,端来清香满溢的大云名茶,呈上精致入微的大云美肴,处处周到,处处无可挑剔。 明秀苑新增院落内,莲池之畔,长廊之下,前方即是临时搭起的戏台,被主子要求陪坐身畔的素问,听着台上的吴侬软语,品碧螺春,尝一口酥,喜道:“公主,这个点心做得当真有京城的味道,您也尝尝。” 第86章 真正开怀 冉晴暖嫣然:“很开心么?” “嗯。[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素问眉开眼笑,“公主呢?” “同你一样。” 素问敛容,捧起主子的手:“公主一定要开心才好,您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只有您真正欢喜了,我们才得欢喜。mht.la [夜夜小说网]” 她听出言外之音:“怎么,你们都在担心我强颜欢笑么?” 素问怯怯点头:“高行他们不好问,就差奴婢来说。” 此刻,台上正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冉晴暖微笑:“戏里的闺阁小姐多愁善感,你们就以为我也如此?本公主哪来恁多的哀怨与闲愁?更非饱食终日思春不已的待嫁女子。” “公主不喜欢听,我们就换一出戏?昭君出塞?还是文姬归汉?” 她着实忍俊不禁:“你这丫头今儿是怎么了?姑且不说昆曲班有没有这两出戏目,昭君出塞,文姬归汉,你是想应情还是应景?” “可是,”素问咕哝,“以前公主和‘那位’不是最爱弹《胡茄十八拍》?” “鼙鼓喧兮从夜达明,胡风浩浩兮暗塞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撇开思国思乡不谈,文姬所悲所恨的种种,在那时的我们看来,并没有那等触目惊心,甚而把‘牛羊满野’视作‘聚如蜂蚁’,想来,在思国之情的催动下,一切都成了衔悲蓄恨的源头。” 素问似懂非懂:“奴婢不认识蔡文姬,只关心公主是否真正开怀。” “本王也关心。”头顶的悬灯罩下一道阴影,王府主人赫然到来,“大氏国历经数百年,从荒原中建出城镇,从无序中建出制度,再也不必逐草而居,毡裘为裳,却仍有牛羊满野,鼙鼓喧嚣,但愿它们没有如蔡文姬感受到的一般令公主厌恶。” 素问起身作礼。 冉晴暖眸色稍定:“王爷来了多久?” “担心本王听墙角么?”律鄍一笑,“本王走到那边,正好听公主吟诵《胡茄十八拍》,恰巧是我的汉文师傅曾经教过的,一时感慨,便接了话,造成公主不快了?” “倒是不曾。”若早来一步,有些不便就是。 律鄍看向台上,道:“贺兰为解你思乡之情,请来这个在熙禾城权贵间颇受欢迎的戏班,却似乎与公主的情志并不相符,幸好本王暗藏了压轴曲目。” “咦?”素问眸光乍亮,“请问王爷,是什么样的压轴曲目?” 律鄍但笑不语。 片刻后,答案揭晓。 当曲罢笙歇,台上幕布未落,在所有人注目中,东则王撇下长袍,一跃上台。 待命多时的卫随掷出长剑。 前者扬臂,接剑,出鞘,一气呵成,而后身如惊虹,剑如闪电,黑色的衣影,白色的剑芒,人随剑走,剑绕人身,再难分辨。 素问掩口:“原来王爷的压轴曲目是亲自为公主舞剑?” 冉晴暖眉尖微动,美眸静映台上人影。 素问眼珠转了转:“公主,要不要奴婢把琵琶拿来?” “取瑶琴罢。”她道。 素问手快脚快,不一时便将琴捧到主子面前。 冉明暖应着台上人剑锋所向,落指抚弦。 律鄍和着琴曲,剑舞时若风中苍鹰,时若云中鸿雁。忽然间,他翻身落下,向她伸出掌心—— “暖晴,做我的妻子罢。” 第87章 为你舞剑 众目睽睽下,冉晴暖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mht.la [棉花糖小说] 这只递出的手,有几分是为维护王府主人在一众下属、家奴面前的颜面,有几分发自因境生情的真挚,她无从断定。 左右,不管他们互相认与不认,他都是她的丈夫,她则是他名媒正娶的王妃。 烛光下,她钗环卸尽,秀发松绾,披一袭晚褛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那把琴,心境难描。 “王、王爷?”素问的声音打外室响起。 她微惊,才才站起,珠帘挑开,律鄍走了进来:“暖晴。” “王爷还没有安歇么?” 他汲取鼻间那一股女子初浴后的芬芳,问:“不欢迎本王来么?” 她发现了他瞳内隐藏的热芒,隐约明白了他今夜的来意,纵然平素心淡如水,此刻也不禁有丝无措,不自觉向旁闪身:“王爷请坐。[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室内不乏座椅,他独选榻上置身:“熙禾城昼夜温差颇大,暖晴穿得单薄,也来坐罢。” 她脚下踟蹰,裹足不前。 如果,在先前的大婚之夜,他们即如天下诸多夫妻那般水到渠成,她想,彼时的自己纵使窘迫,也不会如眼前这般不知所措。[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那时,她尚以为披上嫁衣、成为人妻、周公之礼……一切皆是按部就班,理所当然,就如那些在洞房之夜初次相识的夫妻,丈夫拥抱妻子,妻子遵从丈夫,遵循得是夫妻之道中必然存在的私密仪式。 可是,在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在心际对眼前人设起过一道又一道的防护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把自己全然交付出去。 “秀丽还没有谢过王爷今日的压轴曲目。”她道,“外面月色正好,不如秀丽弹琴,王剑再来舞剑如何?” “本王很愿意再为暖晴舞剑,不过……”他猝然倾身,伸臂将她圈进臂弯,声音低沉暗哑,“这个时候,本王不想辜负良宵。” 刹那间,她越发的惶乱无助,脑中空白无物,脱口道:“我……我还想与王爷聊天……” 难得见她如此,他轻笑,俯首:“好,你想聊什么?” 聊什么?她如何知道聊什么?她紧急筹措着言辞:“不如聊……王爷的名字?‘鄍’这个字,在大氏国的语……” 他身子一僵,双臂遽然撤落。 她身子失恃,略是虚晃,抚着卟跳不已的胸房:“王爷……” “不要过来。”他身子倒退一步,道。 他背向烛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室内的的柔旖绮丽瞬间消逝不见。 空气宛若凝固。 他不言,她亦不多话。 他想无声,她不介意奉陪。 忽地,他从她身边掠过,直冲外间,一记极为响亮的甩门之声后,人已行远。 而后,素问一脸错愕地冲进内室:“公主,王爷怎么了?” 她也很想问怎么了,但能够解答的那个人不在眼前,遂晏晏浅笑:“没有怎么。” “可是……”王爷今夜来此不是为与公主圆房么? 她走向睡榻:“天色不早,睡罢。” 翌日,卯时未到,她不想在榻上辗转反侧,未惊动睡在隔间的素问,用蓄在水缸内的存水洗漱完毕,拉下门闩。 房门开启的刹那,她心头一跳,。 外面,立着东则王。 “暖晴。”他举睑,瞳内血丝密布,“本王有话对你说。” 第88章 若即若离 初夏的晨曦总是来得较早,当第一缕阳光打上花架,使潜入其内的无名小花无所遁形时,花架四遭,仍是静默。[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对面的红松树下,一把红木圈椅上,是贺兰刑为主子设在此处的专座,以便于他与佳人四目相对,一诉衷肠。 此刻的东则王,眸睑低垂,迟迟无声。 仍如昨夜那般,冉晴暖交由对方打破僵局:谁挑起的,谁来结束。 “昨夜,本王以为我们终于可做真正的夫妻。”律鄍开口。 她掀起晶莹美眸,耐心的等待。 “那个‘鄍’字……博卿喜欢那样称呼本王。(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迷底揭晓,原来是自己的慌不择言触着了东则王的痛点。 律鄍抬起血丝密布的双眸,沉声道:“本王承认,本王对暖晴已然动心。” 她水眸静漾,依然等待。 “可是,惟有这个名字,我想留给她。除此之外……” “王爷。”她洁净无暇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的起伏,“在大云女子的闺训中,不可直呼丈夫的名讳,对秀丽来说,你永远都是‘王爷’。” 他眉心一紧,道:“你还是生气了。” “可能罢。”她起身,“大云女子出闺前,会有族中女性长辈教授洞房内夫妻相处之道。[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只是,时日隔得略久,秀丽有些忘却了,致使昨夜失态,令王爷扫兴,很是抱歉。今后王爷若想秀丽尽人妻之责,请提前告知,秀丽也好早做准备。” 她福了福身,离去。 律鄍知道,他们拉近的那线距离,如今离得更远。 有时,过去永远不会过去,它不时参与现在,令人无从防备。 但,时光不会停留。 “公主,今日高行上街,遇到了一人。”晚间,素问边侍奉主子卸去钗环,边道。 冉晴暖抬眸向镜中的她瞥去,笑道:“你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是遇到了谁?” “南连王的随身侍卫遂洪。” 她撇取鬓钗的手一顿,道:“碰到他又如何?” “他托高行向您递个信,南连王来了熙禾城,邀你明儿未时到凤阳茶楼一叙。” 她稍作思忖,颔首:“知道了。” 素问迟疑:“您去么?” “如果你没有告诉我,自然不会去。你说了,去又何妨?”她道。 素问微窒:“奴婢是怕您为难。” “南连王不是洪水猛兽,没有什么为难。”她看向素问的眼睛,“你该明白,我当初接受他的接近,不是为了自己。” 素问垂首道:“奴婢知道,您是为奴婢打算来着,只是南连王眼中看不到奴婢。” 她轻叹:“倘若有一****能够接受别的男子时,记得告诉我。这个宅院,有我一个人终老在此就够了。” 素问微怔,冲口道:“其实奴婢想过,就算有皇上的口谕,您若是嫁给南连王,对大云来说,与嫁给东则王也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不能?” 冉晴暖淡哂:“大云国与大氏国如今边疆稳定,大云天子自然安心,可若是因为我这个外来者引发东、南两王的嫌隙,种下不利于大氏安定的隐患,难道大氏国的君、后就会允许么?” “这是说,除非东连王放人,否则就算没有皇上的口谕,您也只能待在这里?” 她颔首。 “可是,您和他这不冷不热的,难道这么过一辈子么?” 第89章 他乡故知 一辈子么?冉晴暖对镜一笑:“一辈子没有你想得那么长,岁月匆匆,转眼即是镜中朱颜改,鬓边青丝白。夜夜小说网mht.la若使这几十年的光阴,能换得大云和大氏国两方边境无战事,便也没有什么打紧。” 素问怔然:公主的心中装着恁大的世界么?莫非,撇开容貌,撇开家世,这就是自己与公主的不同?然后,南连王爱上公主,也是因为看到这一份庞大格局? 素问的疑问,这世上能够回答的,怕也只有南连王本尊。 而她,绝对不敢当面问取,哪怕近在咫尺。 “南连王安好。[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公主同安。”多日不见,遂岸笑颜依旧,“我还以为公主不会出来见本王。” “阁下已经等在这里了不是么?” “邀约是本王发出的,本王怎可能不等?而来与不来,自是公主决定,”他起手斟茶,“公主最爱的碧螺春。” 她称谢,落座时,目光不经意扫过雅间向南打开的窗牖时,微微一怔。 “那是乌木脱河。”他道。 他们所在之地,是凤阳茶楼的三层最高处,凭窗外望,视野极好。[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窗外,一道恢宏巨影,仿佛奔腾在天地相接之间的白色长龙,又似一条无尽延展的白练,不见首尾,不知今昔,尽管相隔遥远,仍抵不住激流磅礴气象万千。 遂岸看她心驰神往,哂道:“乌木脱河被称为滋养西漠儿女的母亲河,横贯大氏国东西,国君、国后借鉴中原经验,利用它开拓了水上船运,河流两岸因此兴起无数城镇。也是它,在十年前将大氏分成南氏与北氏,而我们的父亲是南氏之首。要不是律家兄弟施出美人计,本王现在许就是南氏大王,唉,想想那一刻的威风八面,本王为自己深感委屈。” 素问噗哧一笑。 冉晴暖回眸:“在王爷看来,无论是南连王,还是南氏大王,都比不上花草商人自得其乐罢。” “那是自然。可惜本王宏图壮志,被姐姐生生扼杀在摇篮。” 她莞尔:“人生漫漫,未来可能无限。” “真的么?”遂岸瞳光乍亮,“这代表我和冉冉仍然有无限希望么?” 她抿唇未语。 南连王怪笑:“哈吼,冉冉每每生气,便是沉默抗议呐。” 她秀眉浅颦:“南连王今日邀秀丽前来,若只是为了消遣,恕秀丽告辞。” 他忙不迭站起,向佳人长揖:“公主息怒,若公主就此走了,本王一定会跳进乌木脱河向公主谢罪。” 她举起秋水双瞳:“南连王当真会跳?” 他咧嘴:“不,本王惜命得紧,绝对不跳。” 素问吃吃笑个不止,她亦忍俊不禁。 “遂洪,将门看好。”他脸色忽然一正,扬声吩咐,听到外面心腹应了一声,才将袖内一物取出扣在桌上,“冉冉是晴暖,不是暖晴,对罢?” “呀!”素问吓得惊叫,旋即捂住双唇。 冉晴暖静觑对方:“阁下想说什么?” “本王此前有趟河套部落之行,在那处见到了一对来自中原的年轻夫妻。男子姓王名烈,女……” 她蓦地立起:“秀丽告辞。” “你不是秀丽,是晴暖,冉晴暖。”他徐徐道,“那位也已不叫秀丽,更非暖晴,而是‘灵枢’。这个名字,你们都不陌生罢?” 第90章 多卖一会儿关子 素问一呆,讷讷道:“连名字也取得这么任性,不愧是‘那位’。(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素问,灵枢,名字可以只是巧合。王烈酒后失言,说自己与公主私逃,也可以只当成一个肤浅男人的吹嘘。但当两者凑到一处,本王便很难不怀疑罢?” 冉晴暖抚额。 素问跺脚:“果然是人无完人么?那位王大人什么都好,只有贪杯这个毛病是根深蒂固。” “本王命人调查之后登门拜访,那位公主是位豪爽好客之人,一旦把话说开,也不再隐瞒,对本王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素问乏力摇首:“果然是‘那位’的作风,也果然是眼前的公主更像公主。[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冉晴暖苦笑:“这个秘密,南连王既已获得,为何没有揭穿?” 遂岸挑眉:“冉冉怎么断定本王不会揭穿?” 她指向桌上那封信函:“阁下大可直接将真正的秀丽公主送往国都,如今却捎来了她的亲笔信,难道南连王喜欢将人押入大牢后,还替人鸿雁传书的么?” 遂岸好生懊恼:“本王刻意扣着,就是为了多卖一会儿关子,冉冉是如何发觉的?” 她浅哂:“信封用得是秀丽公主与我通信时最惯用的云青色。[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若王爷不提这件事,我自然认为只是巧合。” “冉冉的洞察力很好,不过……”他狡黠一笑,“这封信要不要给你过目,本王还有斟酌呢。” 她忽地屈身万福:“请南连王成全。” “诶?”他吓得跳起,一手扶起佳人,一手忙不迭将那封信递了过去,“冉冉这是做什么?本王的玩笑也看不出来了么?” 素问掩嘴窃笑:南连王是当局者迷,看不出公主是有意为之。转而,她心头微黯:一物降一物,果然公主是才是南连王的克星罢? “原来,她还是来到了西漠国。”冉晴暖展笺看罢,递与素问,“看她字里行间,还是过去的暖晴,想来活得很好。” 遂岸嗤声:“你那个朋友是活得很好,本王问她把自己的朋友卷进这个是非漩涡里如何过得心安理得时,她竟说‘把良心给狗吃了即可’。” 她愣了愣,旋即失笑:“是暖晴会说出的话呢。” 遂岸稍讶:“你对她没有一点怨意?” “纵然有,也不是急在这时。”她目生脉脉思念,“当日她就那样消失了,不知所踪,杳无信息,此刻有什么比获知她的平安更令人欣慰的呢?” “冉冉真好……嗯?”遂岸一顿,倏尔大喜,“本王叫你‘冉冉’呢,你居然当真是冉冉,可见本王和冉冉是命中注定之缘,你注定是本王的冉冉!” “南连王执意如此称呼,若有一****身份暴露,他人定然以为你一早便知悉实情却隐瞒不报。”好罢,他现在已然是如此没错。 遂岸越发得意:“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几时抛俗事,来共白云闲?难怪本王如此喜欢此诗,原来一切因为‘冉冉’。” 她忒是无奈:“我若回信,南连王可有法子转交暖晴?” “当然。”遂岸欣然应允。 她再一次称谢。 信上的暖晴,住草屋,食粗米,布衣荆钗,清茶淡饭,颠沛流离,辗转行医,却甘之如饴。与有情 人,做有情事,当真如此令人快乐么? 第91章 两王相争 作别南连王,走出凤阳楼,乃至坐进车内,主仆二人仍沉浸在那封信那个人所带来的撼动内。(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金枝玉叶了十七年,连那样的苦也吃得下去,也便有她了。”素问呐呐道。 冉晴暖心中一动。是呢,也便有她了。易人而往,难保不会贫贱夫妻百事哀,难保不会在柴米油盐中消耗了所有柔情蜜意。风花雪月,你侬我侬,在现实的缝隙内无法求存,暖晴却貌似能够两者兼顾。那就是她的力量,自己所不及。 这世上,惟有幸福,无法复制。 “公主,您真的不生她的气了么?”素问想了想,问。[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她浅哂:“真的。” 素问一叹:“若是奴婢,只怕很难释怀。” 她悠悠道:“我释怀,只是因为她过得很好。倘若把朋友拉下水却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人生,我这个朋友情何以堪?” “是了,得知她过得好,奴婢也松了口气。” 她晏晏而笑:“感觉对我的陷害得到一些回报了么?” 素问展颜:“对呢,奴婢这个坏人做得总算还有些价值。” 两人相视一笑。 在她们的豆蔻年华,那个人占有极重的分量。她们一个无声无息地接下“和婚公主”的名头,一个不言不声地沦为同谋, 为得便是她的快活安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如今,终归没有白忙一场。 带着这份感慨,她们回到东则王府,回到明秀苑。 “很高兴么?”迎面,碰上王府主人,“看公主满面春风,似乎发生了什么好事?” 她福了福:“见到了朋友,自然高兴。” “遂岸?” 她点头:就算是罢。 律鄍刀峰般的眉梢一动,道:“你们约在何处见面?” “是一家汉人开设的茶楼。” “凤阳楼?” “好象是这个名字,王爷若得暇,不妨去坐坐,那边的点心很好。”她言间,脚步径自走向室内。 律鄍对这个云淡风轻的带过显然不甚满意,转身追上:“你如果喜欢凤阳楼,本王自然可以带你去,甚或把凤阳楼的点心师傅聘进府内也可以,但是,今后还是不要和遂岸单独相处得好。” 她停下脚步,颦眉:“王爷这么说,是在怀疑秀丽和南连王之间存有暧 昧么?” “本王没有怀疑你。”律鄍沉声,“遂岸曾对公主表达爱意,熙禾城人尽皆知。” 她缄声良久:“是秀丽思虑有欠周详,总以为和南连王相交坦荡不需要遮掩避讳,却没有替王爷想到这一层,今后秀丽自会约束自身,此次就请王爷见谅。” 律鄍怒了。 她看似温婉,面对当坚持之事时却从不轻易妥协,如今这般柔顺,摆明是懒于计较。她生气的方式,还真是润物细无声,令人无从着手。 但,他有着更易于施展怒火的对象。 “南连王。” 遂岸下榻在凤阳楼后方的凤阳客栈。律鄍是去过国君别业之后,才查出对方行踪,这个毫无必要的弯路,令他更为不爽,推开天字一号房的院门时,已濒临爆发边缘。 “东则王。”遂岸正仰在院中的长榻上迎接初夏的阳光,对这位闯门而入的不速之客也格外不耐,“这世上还有一种礼节叫做敲门。” “这世上还有一种礼节叫做先来后到。”律鄍面覆阴霾,“请远离暖晴。” 第92章 不会放她离开 “远离暖晴?暖晴?”遂岸一跃而起,“你口中的暖晴,是秀丽公主罢?” 律鄍扬眉:“正是。[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遂岸一笑:“正好,本王爱的并非秀丽公主,而是冉冉。” 律鄍眯眸:“南连王很清楚罢,她永远不可能属于你。” 遂岸摇头:“不清楚。” “本王不会放她离开。” “本王不会将冉冉留在你的身边。” “笑话!”东则王厉声如刃,“她是本王以王妃礼车迎进王府的王妃,你是从哪里来的这股自信可以说这样的话?” “当事关冉冉,本王不讲笑话。(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南连王回声如石,“本王的自信,来自于你并没有赢得她的芳心。” 东则王一拳挥出。 南连王接招相抵。 两位王爷大打出手。 凤阳客栈因此名声大振,天字一号院成为诸多想亲临两王战场的家境殷实者的圣地,门庭若市。 游 走在熙禾城内的暗察御史没有漏过这条消息,将它呈现在了国君的龙案上。 对此事,律殊的兴趣大于怒气,他一道旨意,将两位王爷、一位公主宣召进央达宫,而后先请公主歇息,和国后一起面对两王。 “阿岸,真是令人意外。(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遂宁看着自家弟弟,不住的摇首,“你答应过本宫的事,这么快便忘了?” 遂岸不以为然:“请国后娘娘秉公处理,不要因为臣弟是您的弟弟就额外严厉。” “你这个混小子!”遂宁气骂,“你倒先发制人起来了?别管本宫会不会因为你是本宫的弟弟就额外严厉,先回答本宫的话!” 律殊失笑:“国后,先冷静下来罢,你难道忘了阿岸最擅长的就是引发你的怒气?” 遂宁岂肯善罢干休,站起来抬脚就踢:“若国君准许, 本宫这就踢这混小子一脚!” 遂岸闪身跳到一边:“国君还没有允许,国后娘娘。” 律殊伸臂揽住妻子腰际,坐回宝椅:“国后息怒,这一脚可留待稍后再踢。” 遂宁气哼一声,暂且停下。 “好了,你们两个。”国君看着面前的两个男子,“秀丽公主此刻被安置在隔壁,在朕询问公主前,你们不妨告诉朕,谁才是公主的心上人?” 两人皆没有应声。 “不是罢?”律殊哭笑不得,“二位打得如此热闹,却都没有夺得公主的心?” 遂岸耸肩:“早晚而已。” 律鄍冷声:“痴人说梦。” 律殊了然:“现在的情形是你们都正在积极争取公主,看来也只有公主能给朕答案。” 而后,他将两人打发出去,一个派往东边的都庆殿,一个派发往西边的桑吉宫,王不见王,才能相安无事。 “在公主的心里,律鄍和遂岸哪一个更为重要?” 支走二王,接下来便是事件的源头。短短时间,令冷情多年的律鄍不惜为之动用拳头,令遂岸如中魔咒,这位公主可谓了得。不知端倪者,还以为会是一个如何冶艳媚惑的女子。但望着她,绿鬓如云,明眸如水,一身的清丽无尘,哪有半点祸国妖姬的气息? “秀丽嫁得是东则王。”冉晴暖道。 “如此而已?” “是。” “不爱他么?” “爱与不爱,大云女子都会忠诚于自己的丈夫。” 律殊微微叹息:看来自己这兄弟所占的上风,只有婚姻之名呢。 第93章 冉冉远行(1) 律殊御书房单独召见律鄍。(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既然国后主动训斥母家弟弟,国君自然也须做出姿态出来,夫妻相处或者不必如此,帝后规则就须有这份哲学。 “朕问过秀丽公主,让她撇开所有的道德规范,只问自己的内心中更中意你和遂岸中的哪一个,你道她说什么?”律殊坐在南窗下,问对面的兄弟。 律鄍挑了挑眉,道:“她撇不开的。” “你还算了解自己这个过府一年的妻子。公主说,东则王与南连王皆为人中之龙,都是文兼武备的少年英雄,她对二位充满敬仰和钦佩。如此出色的两位男子,轮不到她来挑选。(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律殊要笑不笑,“这番说辞,你有何感想?” “她是宫廷培养出来的公主,自然精通虚与委蛇之道。” “或者是如此没错。可是,她在你面前仍是云国公主,而非东则王妃,这也是事实罢?” 律鄍眉心倏紧:“何以见得?” “因为她只把自己当成云国公主,故而对你和遂岸不偏不倚,就如同一个外交使者般保持着平衡之道。如果是东则王妃,难道会帮着东则王以外的男人么?” 律鄍沉声道:“我和公主近来渐入佳境。(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显然还不够佳。”律殊浅哂,“身为丈夫,不能使自己的妻子为自己说话,很失败呐,二 弟。” 律鄍面色微僵。 “这里没有外人,你大可把心里话告诉大哥。你如果实在不能和秀丽公主在一个屋檐下共处,朕不是不能做主将公主另嫁。” 律鄍目光疾闪:“不。” “不?” 律鄍一字一句:“臣弟不想公主离开。” 律殊扬唇:“不想她离开,就好好的待她。毕竟,像这种两国联姻难得有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若不能成为流芳百世的良缘,就太可惜了点。有句话当着国后不好讲:在你和遂岸之间,朕的私心必定是偏着你,好自为之。” 律鄍忖了多时,道:“多谢大哥。” 律殊一愣,继而冁然:“你为了遵从君臣之礼,有几年不曾叫朕‘大哥’了罢?看来你对秀丽公主当真动了几分真意,那就好生珍惜,这是上苍给你的第二次机会。” 第二次机会?东则王眸色恍惚,自问无果。 这边的国君兄弟促膝谈心之际,那边的国后姐弟在马背上也进行着一场语重心长。 遂宁在偏殿之上的大动肝火,可谓半真半假,有五分是当真气弟弟出尔反尔,五分是做给国君与东则王。如今在练马场上信马由缰,所有话语自是发自由衷。有些话已经说过,有些话第一次道出,仍是劝他从此远离熙禾城。 遂岸也不似在殿上那般混账胡闹,笑道:“姐姐国后大可不担心,此次是因为发生了一点意外不得不与冉冉当面讲开。小弟先前对姐姐国后的承诺,依然有效。” 遂宁半信半疑:“没有骗我?” 遂岸正颜:“我可骗过姐姐么?” 遂宁挑眉:“很多次。” “……”遂岸咧嘴,果然不能随便乱喊“狼来了”呢。 “好罢,本宫再信你一次。”遂宁驱马前行,“你自便罢,本宫去找晴晴说几句话。” 尽管相信姐姐,他还是脱口问道:“你不会为难她罢?” 遂宁嗤声:“本宫从不为难女人。” 第94章 冉冉远行(2) “秀丽向国后赔罪。[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偏殿内,冉晴暖屈身福礼。 遂宁微笑:“晴晴可做了什么需要赔罪的事么?” “秀丽的存在,为南连王和东则王之间造成不快,这便是罪过。”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女人的美丽不是错。”遂宁把她扶起,“但是,你应该明白,你的父皇不想你走出东则王府,东则王也对你心生留恋,今时不同往日,本宫已不能为你做得更多。” 她螓首轻颔:“晴晴明白。” “所以,本宫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求晴晴一件事么?” “国后请讲。(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让遂岸对你死心。” 所谓死心,无非是不留任何后路,断绝所有希望。冉晴暖反思自己的每言每行,是不是在不经意时向南连王释放过错误的信息,致使他徘徊不去。 国后离开后,她扶窗远眺。 对这个浓墨重彩的国家,这片繁华于辽阔之疆的土地,有着战斗民族特有的辛辣强悍,更拥有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它的崛起与强大,是大云难以忽略的威胁。倘若可使边境无事,今后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秀丽公主络绎而来。(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但愿,没有第二个冉晴暖。 “公主,国后说你要找我说话。”遂岸倚在门边注视佳人静美的侧影多时,听她一声叹息溢出唇际时,方开口道。 她回首:“谢谢。” 他好生不乐:“为什么又要谢?” “除了这声谢,秀丽还能做些什么才可报答阁下的诸多?”她浅声道。 他默了多时,道:“大氏国南部边疆有两个部落蠢蠢欲动,那是嘉岩城的辖属范围之内,本王要前往平定。” 她眉尖一动:“是要打仗么?” 他哂笑,眉峰傲扬:“会打,不过不会太久,一些跳梁小丑的把戏罢了。” 如此意气风发,才是长古山下那个白马银戟的少年的本色。她莞尔:“请保重。” “你也是,保重自己。”他准备告辞,忽又驻足,“如果冉冉没有嫁给东则王,可会爱上我?” 她一时怔忡,迟迟未语。 “这个沉默就够了。”他旋身。 “南连王。”她忽地把人叫住,“请容秀丽为你送行。” 他一怔。 她对侍立在侧的宫婢道:“可否为我取一把琶琶过来?” 宫婢称命而去。 他大喜:“本王早就听说冉冉善弹琵琶, 现在是要为本王弹上一曲么?” 她淡哂:“可惜,未将阁下送的那把紫檀琵琶带来。” 他目光灼灼,大踏步回归殿内,撩衣正襟危坐。 不一时,宫婢抱着一把红木琵琶回来,道:“乐坊的姐姐说这是坊内最好用的,若公主不嫌弃,只管留下。” 她颔首,接来拨弦三两声,继而寻座置身,即鸣金石相击之音,口中和歌:“三十遴骁勇,从军事北荒。流星飞玉弹,宝剑落秋霜……” 他心头遽震。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想自己为何仅凭那样的一眼便将她认定,此刻恍然:那一眼,他看到她肌肤如雪,眉目如画,也看到了那个不屈、清傲、气象飞扬的灵魂。 “书角吹杨柳,金山险马当。长驱空朔漠,驰捷报明王。”一曲作结,她敛衣起身,“愿南连王捷报早传,平安还乡。” 他胸中澎湃,重重点头:“冉冉此曲,本王永生铭记。” 第95章 此心无痕(1) 随着遂岸离开熙桑城,轰动一时的两王争美之事算是平静落幕。(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国后留冉晴暖暂留国都,律鄍也没有急于返回熙禾城,当日回东则王府下榻。 一个骑马,一个乘车,进府后,一个走向书房,一个走向曾经居住过的客房。 律鄍回头,看着那道没有任何犹豫的苗条背影,诚如皇兄所说,她果然没有把自己当成东则王妃。即使她曾向他开口要求过东则王妃的权与益,也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身边人。 正午时分,冉晴暖接到律鄍邀请,到主楼用膳。她款款而至时,主楼厅堂内已经设好一桌江南风味的食馔,王府主人坐在桌边。[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府中厨间没有精通中原膳食的,他们从邀月楼订了几道菜,尝一尝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他道。 扶主子坐下的素问很想告诉这位王爷,自家主子是在大云京都万安城长大,其间口味略重咸鲜,与江南的甜淡截然不同。 “这道西湖醋鱼做得很地道。”冉晴暖笑靥清浅,“感谢王爷如此体贴。” 素问柳眉一挑。 “真的?”律鄍双唇愉悦扬起,“你如果喜欢,索性把邀月楼的主厨带回熙禾城府中,专为你烹制中原菜式。” 她轻摇螓首:“把人带走了,之后再到熙桑城时,岂不是尝不到如此美味?熙禾城府中已然有了厨艺精湛的厨娘,这边的就留在这边罢。” “如此也好,今后再来的时候,就将那位主厨传到府里。”说到此间,东则王想起当说之事,“你今后也不要再住客房,诚秀园与明秀苑的风景很是相近,本王已命他们好生整饬。” “王爷府中的院落尽带个‘秀’字呢。”她道。 他神色微凝。 她嫣然笑语:“起初我还曾以为王爷许是如国后那般喜欢中原文物,才有那般风雅情趣,后来才听说与前王妃的幼名有所关联。如王爷这般情深意重的男子,世所罕见。” 他放下手中银箸,道:““博卿幼名为‘秀吉儿’。” 她赞叹:“意谓‘永远的希望’,好名字。” 她主动提起博卿,东则王虽费解,但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些事早晚都须触及,与其从别人嘴中听得参差不齐,不如由自己坦然告知:“你是‘秀丽’公主,这或者是你们在冥冥中的缘。” 她莞尔:“说得是,不知情者,一定认为王爷是对秀丽一往情深,才将府内处处以秀字命名。” “暖晴。”他掌心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若本王心中始终不能却记博卿,你的心便不会为本王打开么?” “王爷用情至深,秀丽若是旁观者,对王爷必定钦佩之至。可是,天下没有一个妻子欢迎自己丈夫的心中永远住着另一个女子。更何况在王爷的心中,博卿是惟一真正的妻子。”她神色清远,语声疏淡,“秀丽已经嫁入王府,若是王爷有一日欲行夫妻之礼,秀丽一定全力相侍,至于秀丽的心,王爷还是交给秀丽自己保存罢。” 他僵了多时,缓缓点头:“就按公主的意思。” “谢王爷体谅。”她依旧慢用膳食。 他单手成拳,掌心内的一点温热弥久不散,这是一个真实女子的体温,不是取自记忆,不是汲自伤痛。 这女子,近在咫尺。 第96章 此心无痕(2) 入夜,邀月楼旁的一家西漠本土风味的酒馆内,东则王酩酊欲醉。(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博卿,暖晴。[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暖晴,博卿。 这两个女人,一热情洋溢,一清雅幽静,一个生于西漠,一个长于中原,如此迥然相异,天南地北,因他集于一处。 但,这处很挤。 “东则王有时间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为什么不进宫陪你的皇兄练剑?”一阵环佩叮当,有人在对面落座。 他双目抬起,起身拱手:“国后娘娘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是这个时候,就不必多礼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遂宁摆手,“因为阿岸离开得匆忙,有些东西忘在了王府,本宫过去替他规整了一下。没想到回程时候会在这个小酒馆内看见东则王,作为胜利的一方,这是在享用胜利的美酒么?” “国后娘娘有一双世上最精利的眼睛,依您来看,臣弟喝得可像胜利的美酒?”言间,他招手唤来店中伙计添来杯盘,为国后斟上满满一杯。 遂宁扬眉:“本宫是想着东则王不似那般肤浅之流,可有谁说得准呢?不是庆祝的美酒,难道是消愁的闷酒么?东则王又何尝是个喜欢借酒消愁的人呢?” “借酒消愁?”遂岸哑然而笑,“皇嫂说得对,臣弟以前最厌烦的莫过于借酒装疯、借酒消愁之类,认为那不过是一些软弱之辈逃避现实的无能而已。” 遂宁淡哂:“以前厌烦,现在呢?” “皇嫂已经看到了,也说准了,臣弟正在做的事。” “想找个人说说话么?” “皇嫂愿意听?” “难得碰上如此迷茫的东则王,本宫不想错过。” 他泛噱:“皇嫂可曾想过,你和皇兄会相爱多久?” 遂宁不加思索:“没想过。” 他饮尽杯中酒,道:“我曾经对博卿说过,此生只爱她一人。 ” 遂宁点头:“你做到了。” “嗯?” 遂宁叹息:“在她的一生里,你只爱她一人,兑现了承诺。” 他缄语半晌,问:“皇嫂这是在安慰臣弟么?” “本宫没有那么善良。”遂宁执起面前酒杯小啜一口,“有些人爱情浓烈如酒,但再浓再烈的酒也有趋温趋冷的时候。有些人的爱情细水常流,可说不准某一日因为过于平淡而变得无趣乏味。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爱情,在爱着的时候真正爱着就够了。” 他连饮三杯。 “博卿短短的十八年岁月,直至闭上眼睛的那刻,都是一个活在心爱男子全心全意的深爱中的女人,这是多少女人终其一生也获求不得的珍宝?但是,她死了,而活着的人若想活着,就要继续爱,继续恨,继续生命中的所有规则。”遂宁一笑,“当年,我的父亲失去母亲,祖母就是这么劝他的。” 他定了片刻,道:“暖晴是和博卿完全不同的女子。” “幸好她完全不同。”国后平静注视着对面的小叔,“不然,任何一点的相似之处都可以被你当成心安理上地爱上的理由,倘若她沉浸幸福的时候晓得真相,岂不残酷?” “我并非在找什么理由……” “东则王。”遂宁打断,“如果你的心告诉你不想错过晴晴,那就牢牢抓住罢,不要任何理由和开脱,只依从心的指引,把握住不想错过的人。” 第97章 风雨如晦(1) 大雨倾盆。mht.la [棉花糖小说] 素问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磅礴雨势,不住的唉声叹气。 冉晴暖从手中孟子的教诲中抬眸,问:“我以前竟不知你这么讨厌雨天呢。” 素问嘟嘴:“不是啊公主,雨下得这么大,院中的花儿哪禁受得住?明早定然是一地落花。” “昨夜雨疏风骤,明朝绿肥红瘦。”她黛眉浅扬,“那些花儿若知素问如此爱惜它们,定然说‘知否,知否,吾已兴尽归去’。” 素问拍手:“哈,这个奴婢听得懂,公主是在用诗讲笑话。” “所以,素问姑娘就莫再多愁善感了罢?” “公主说奴婢,公主自己不也是惜花人?昨儿看天色不好,就让高行他们把院子里的花儿要么搬到厢房,要么给苫盖了起来。(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奴婢只是叹两声气,公主可是用行动呢。这就叫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她莞尔:“今日的雨竟勾起素问姑娘如此多的感慨,整个雨季你岂不是要多叹很多气?” 素问无奈:“谁让奴婢碰到一位富有才情的主子?” 主仆两个正在言笑,听得外面廊下有语声传来。 “刚才我碰见在主楼当差的朵丽,她说王爷一大早就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雨可是老早就开始下了呀,是有多急的事,王爷非在这种时候出门?” “谁说不是?她说王爷出门的时候身边只带了卫统领一个人,贺兰管事这会儿正着急上火呢。” “唉,要是咱们在王爷跟前当差,没准就能知道的更详细些。现在说好听了是侍候王妃,可王爷每月来这个院子的时候五指都数得过来,王妃又只信任自己带来的人,咱们要想熬出头,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这两人以为外间风声雨声,能遮盖住自己的这点话声,殊不知今儿刮得是东南风,因为有宽阔的走廊挡着,风不能将雨吹进南窗,却能把话声清晰渡入。 素问皱眉,抬脚想去教会她们如何谨言慎行,冉晴暖摇首拦住:“府中的人现在对我们当面毕恭毕敬,你还不准人家在私下抱怨两声么?” 素问撇嘴:“要不说奴婢不想这些人进明秀苑来伺候,有奴婢一个人就够了,都是东则王想讨公主欢心,多此一……对了,她们说得也有点道理,你说这么大的雨,东则王是去做什么了?” 她望向窗外,天欲漏,地沮洳,着实不是一个适合雨中漫步的天气,遂道:“他是一地之长,做什么都有可能:河水溃堤,农田遭没,还是哪里有房倒屋榻?但愿都不是。” 素问双手合十:“对啊,求老天爷保佑世界风调雨顺,保佑天下没有战争纷乱,大家都平平安安。” 战争纷乱么?她颔首:“是呢,保佑世间清平无事……” 砰!一股异乎寻常的大力忽然将门撞开。 两人以为是风力作祟,转头去看,东则王伫立门前,全身雨意淋漓,面孔半明半暗。 “暖晴。”他沉声低唤。 “素问,快去拿面巾。”她起身吩咐。 素问略加犹豫,移步退开。 她先将披在椅背上的毛毯递上,道:“方才听她们说王爷一大早就出去了。” 东则王倏地握住她的手:“本王去了博卿的墓前。” 第98章 风雨如晦(2) 在这样的时候,去那样的地方,这位王爷是在惩罚自己罢。[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冉晴暖用空闲那只手将毛毯搭在他的手臂:“王爷莫着凉,将身上的水渍擦一下再说话不迟。” 律鄍一径紧握掌心柔荑,道:“上一次你打算离开王府,本王曾经到之前和博卿常常去过的旧地徘徊整日。这一次,本王到她的墓前,向她正式作别。” “作别?” “我对博卿说,我终于决定放她离开。”他声音粗沉沙哑,“本王一直不肯打心底接受博卿再也不能参与本王未来的现实,一直将时光停在过去,身心俱疲,无从解脱,每一日皆将心沉浮于炼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不知在何时,你却将本王拉出那个越陷越深的泥淖,时间重新开始向前走动。” 他握着她手的五指紧了紧,继而松开:“我知道,那一次你将手递给我,有大半的原因是不想堂堂东则王在府中下人的面前丢脸。而我选在那时那地,也正是看准你必有这份体贴。但,现在不同,这里只有你和我,本王再问你一次:暖晴,你可愿做我的妻子?” 他掌心向上,虚位以待。(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她盯着那只手,须臾后,问:“如果秀丽拒绝,王爷又待如何?” 他目底沉定不移:“本王会继续等待,而后再次发出邀请。” 她微生不解:“秀丽既然是名正言顺地嫁进王府,自然也会心甘情愿做王爷的妻子,王爷又何必一定发出这个邀请?” “这个邀请,意味着我们迎接全新的开始,更意味着本王想要留在此处的,不只是暖晴的人,还有暖晴的心。” 即使明知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仍以这个仪式给予为过去的错待变相赔礼,东则王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呢。缓缓地,她把手置于那只掌上。 他眸心一跃:“暖……” “王爷也给秀丽时间如何?”她浅声道,“如果王爷想要秀丽的人,秀丽就在这里。如若王爷还想要秀丽的心,可否再容我一些时间?” 他握着她的指尖,点头。 “王爷不问多久么?” 他笑:“当你准备将心交予本王时,本王就在这里。” 她微怔。 “今日风大雨大,早点安歇罢。”他俯首,在她指尖落下一吻,旋身而去。 她目光落在他站过的地板上,那处积起一汪小小水洼,兆示着那个男子着实经过一场风雨,只是,不知其内可有博卿墓上的尘泥? “公主,您没有立刻答应,是怕王爷仍然忘不掉旧爱么?”素问从里间走了出来,问。 她淡哂:“博卿是东则王平生首次的心动与热恋,倘若她仍然在世,成为东则王妃,兴许有一日因为年长色衰或性情生变失去爱人的专一,但当她在韶华之龄逝去,她便化为东则王心中永远不可替代的圣域。东则王也许仍会爱上别人,但永远不是那时。” 素问似懂非懂,道:“就是说,您果然是在担心罢?” 她低喟:“我担心:如果有一****爱上东则王,会不会因为嫉妒他心中的那处圣域,而变成另外的自己?” “那您准备怎么办?” “顺其自然。” “王爷的等待呢?” “交予时间定夺。” 风雨如晦,鸡呜不已。她的异国岁月,不过才才开始,何须急于一时? 第99章 杀机四伏(1) 近来,东则王、东则王妃常是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东则王参与城中诸事,诸如新建庠序奠基、巡视堤防、荒田开垦仪式等,常有王妃伴在身边,王爷看着王妃时,眉目温存,呵护备至。城中人开始传说东则王的恩爱故事,千里姻缘一线牵,当牵出来的还是一对年貌相当、天造地设的璧人时,更宜成为千古佳话。 “公主,您在这歇一下罢。” 今日考察农牧收成。起初凉爽时,律鄍与她并走在一干农牧官员之前,在农田之前穿行,过后日头渐炽,他即吩咐随从扶公主前往凉荫处避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树荫下,素问把伞收了,再拿下主子头上的帷帽,接过小丫鬟奉上的凉茶,道:“您的体质偏凉,凉茶是大寒之物,还是别喝了,车上有酸梅汤,奴婢去拿。” “不必。”冉晴暖把人拦住,“天气炎热,体内多燥,一口凉茶不会有大碍。在熙禾城里,贩自大云的酸梅已经成了奢侈之物,今后还是少用得好。” 素问将凉茶奉到主子口边只喂一口,眨眸:“那就只喝一口。” 冉晴暖丕地失笑。(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其实,公主也为那些水果商人想想啊,他们用了那么多的心思,一路上也不知扔了多烂的霉的,才能将酸梅在熙禾城售卖,如果乏人问津,岂不可怜?他们也有一家老小要养的不是?”素问一边持扇送风,一边为自己的酸梅汤津津乐道。 她似笑非笑:“素问姑娘如此担心水果商人的生计么?” 后者点头:“当然,奴婢很善良。” 她指着前方:“善良的素问姑娘为眼前的农户想些办法怎样?” “他们怎么了?” “大氏国建起城镇房舍已有百年,但民众显然更擅长游牧而不是种植,那些旱稻的长势慢弱,你擅长种植药草,可否为他们找到症结?” 素问紧着摇头:“奴婢只熟悉药草属性,哪懂得农物的生长?” 她嫣然:“都是土中生长之物,总有触类旁通之处。” 素问稍作思量,道:“土中生长之物,如果不提品种的优劣,外因无非空气、阳光、土壤、水分。空气和阳光这里要多少有多少,水分靠人力和老天帮忙。西漠的土中多沙,适宜用腐叶土作为肥料。” 冉晴暖沉吟:“据此不到百里就有密林,可在每年落叶之时取土储存,来年备用。” “还好,暖晴精神不错。”律鄍大步走来,“刚刚本王还在后悔不该在这样的日子带你出门。” 素问福了福,笑道:“公主的身子虽然娇弱,意志却强悍,适才还在要奴婢为稻子的长势想办法呢。” “哦?”律鄍含笑,“你可想到了?” “奴婢是根据自己种植药草得出的经验,也不知有没有用。”如此这般,她一一转述。 律鄍目色倏亮:“如果是腐叶土,长古山上有一片长了几百年的森林,资源充沛至极。” 冉晴暖淡哂:“改变土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取肥也不且过滥过重。” “好!”律鄍眉目盎然,“明日我们便去长古山打围行猎,顺便观察实地。” 此时,侍卫们林立四遭,几个在农田弯腰劳作苦觅不到可趁之机的“农户”在东则王话声朗朗之后,无声退去。 第100章 杀机四伏(2) 长古山。[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古木参天,积叶如毯。 律鄍行走其内,欣喜不胜,连不时跃过身边的小兽也无心关顾。 “暖晴,你帮本王解了一桩心头大事!”他回首道,“因为接连两年收成不好,许多农户都有弃耕还牧之意,倘若这些肥料能够使他们的谷仓丰硕,何须官员们的劝说压制?” “昨夜,我在随嫁册籍中找到几本有关农事的书,素问所言不无道理,但未必能够立竿见影。[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今日,冉晴暖特意换下不利行走的宽袖长裙,身着大氏国窄袖紧衣,脚蹬大氏女子麂皮小靴,秀发编结成辫,身姿愈显婀娜修长。 他不由自主的回身,伸双手将她扶住,道:“耕种关乎民生,乃国之根基,本身便是百年大计,皇兄若是知道暖晴的这个办法,一定欢喜至极。(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她冁然摇首:“这不是我的办法,是素……” 丕地,律鄍脸色赫变,揽起她向旁一跃。 一支寒镞钉在他身后树上,直入三寸。 他稍加辨认,以树干为基,蹬落茂密的枝杈间,进而在树间飞身行走。 下方,乱箭齐发。 “杀东则王,为奉先将军报仇!”有数人齐声扬喝。 “蠢货!”立刻有人压着声量斥骂,“你们想把他留在山下面的侍卫引过来不成?你们的箭也要看到人再射,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赶快上去杀了他!” 一百多条身影倏忽而现,向东则王逼近。 是奉先将军的残部。冉晴暖觑向身边男子。 后者面如寒霜,感受到她的注视,低声道:“别怕。” 她颔首。 “闭上眼睛!”前后各有人影飞来,他拔出腰间佩剑,两线血光之后,对方各自坠地。 她阖眸,鼻间尽是血腥之气,脱口道:“可有办法召唤山下的侍卫?” “须到了林外才有办法。”不然在这参天树木的遮挡下,发出任何信号也是枉然。只是一旦到了林外,没有乱枝屏蔽,对方的弓箭也将派上用场。 今天说好是行围打猎,到山下后,他却不准左右随行,是为与佳人私下独处。如今遇上这等险事,难道是出云庵里的菩萨显灵,以惩他心术不正? “我知道离此最近的几处山洞。”她道。 “对方人多,这种情势下躲进去,正好给人瓮中捉鳖。”他在树间行走间,又将两个追来的刺客斩落。 “所有人不得单打独斗!”下方有人沉喝,“听我发令后,所有人一起上,乱刀将他砍死!” “云国公主呢?” “留得住就赏你!” 冉晴暖手心泛凉,切声道:“王爷,请给我一把刀。” 律鄍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道:“相信本王。” “兄弟们听着!”下方又有人高声呼喝,“别管惊不惊动山下侍卫,在那些人上来前,把东则王杀了,咱们从后山逃走!” “是!” “杀东则王,抢公主,为奉先将军报仇!” “谁第一个杀了东则王,美人就是他的!杀——” 冉晴暖容色苍白:“我相信王爷,但还是想要一把刀。” 律鄍双眉拧若刀锋,眸内戾芒遽现:“闭上眼睛!” 他单手紧环佳人,单手挥剑,向那些狂躁人影直迎而去。 这一次,她手心紧捧银簪,双眸定定未阖。 第101章 东王之怒(1) 冉晴暖永远记得那一日,记得那一日的律鄍。mht.la [夜夜小说网] 他化身索命阎罗,又如虎入狼群,一只紧紧揽她,一手执秉长剑,冲进百余人的包围中。其间的每一步,她永不想融入记忆。但,她只记得那张冷峻如雕的侧脸,以及腰间绝不放手的力度。 那一日,他英雄盖世。 那一时,他威若天神。 为那一日,她永远不恨。 “王爷!”半山腰的开阔地带,卫随带着府中侍卫迎上一身血污的东则王,骇得心胆俱裂,“您……” 律鄍眉如立锋:“本王没事,素问在哪里?” “素问?”卫随回头,“应该是在后面,她也知道王爷和公主出事了,正在向此赶来。(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速去接她过来!” “是!”卫随飞身而去,不一时便挟了素问过来。 后者一见半身血色的主子,当下就大哭:“公主,奴婢这就为您医治……” 冉晴暖抓着她,定定摇头:“没有疼痛,没有伤到。” “她应该受惊了,你扶她回去仔细检查一番。”律鄍道。 冉晴暖知道自己的确是在害怕,血腥与尸体,仇杀与暴戾,绝对不是她喜闻乐见的东西,但她更怕得是…… 心的沦陷。 自幼,她最引以为傲的,最笃信无疑的,是对自己那颗心的把握。(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当年,成为公主陪读,父亲对她说“皇家人绝非良人,吾儿切勿动念”,是而,在宫中数载,从金钗之年长到碧玉年华,她都使自己心静如水,未思未妄。 但在方才,那样的惊魂动魄,那样的惶怖战栗之间,那只手臂带她远离死亡,那只手臂的主人令她免于****……她想,纵然是一时的错觉,也已心动。 无关救命之恩,而是为那一身英雄气概。 “公主,奴婢为您换身衣裳罢?”车中,素问检视过后,拿出一套干净衣裙。 她摇首:“先回府,我要沐浴更衣。” “奴婢这里有定惊安神的药,先喂您吃一粒罢?” 她仍是摇首:“回去后沐浴更衣,再给我可以睡到明日太阳升起的药。” “不等王爷了么?” “不,不等,吩咐他们快点赶车。” 高行早到一步,吩咐丫鬟为主子准备汤浴。马车从侧门直接驶进府中,直达明秀苑门前。冉晴暖才进内室,即卸下血衣,置身黄杨木桶内,沉浸于散发着花草芬芳的热水中,安抚惊怦不已的心臆,回思不久前的血色梦魇。 素问端药进来:“公主,奴婢为您煎了一服安神药,但空腹用总是不好……” 她从水内仰颜,道:“此刻,纵使吃得下也会吐出来。” “可是……” “给我。”她伸手索来药碗,不顾尚微烫口舌的温度,将一碗药饮尽。 一刻钟后,东则王赶回王府,来到明秀苑。 “公主吃过药,已经睡下了。”素问道。 律鄍注视着睡榻上气息已沉的女子,问:“她还好么?” 素问叹一口气:“身上没受伤,但受惊匪浅,恐怕要好好将养一阵子才行。” “好好伺候王妃,缺少什么只管向贺兰取用。” 王妃?素问愣愣点头。 律鄍旋身离场。 “王爷。”卫随站在明秀苑外,迎上,“那边已经打扫干净,有两个还活着。” “治好他们,然后……”他眸色沉沉,“严刑拷问。” 第102章 东王之怒(2) 东则王被激怒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元庆谋反,本是连带九族的罪过,他念在过往情谊,只斩杀其一人,却给那些逃脱了死罪的同党一个反噬的机会。而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有胆量在熙禾城地界内刺杀东则王,他们必定不只是一群被逼入绝境的亡命之徒。 他命卫随与贺兰刑一起审讯两个活口。 而后,他发现了一件事。 “她又安歇了么?”明秀苑内,他又一次听到了听过的答案。 前几日,因为关注着审讯进展,也想到她委实需要休养,故而每次听到素问如此回禀后,只有抱着一丝憾意离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但事情已经过了近十天仍是如此,他自然无法漠视。于是,第二日一早,他直接推开明秀苑的院门,在院中花影之下,见到了数日不见略显清瘦的佳人。 “王爷?”正抚花沉思的冉晴暖回眸,“恁早过来,有事?” 他驻足在她三尺之外:“如果不是这个时候,你一定又是喝下安神药睡下了罢?” 她眉心稍颦,淡淡道:“抱歉,惟有喝下安神药,那日的情形才不在我梦中出现。” “倘若你受惊过度,本王自然体谅。mht.la [夜夜小说网]”他神色凝重,“可是,你确定自己没有在躲避本王么?” 她目心微闪:“我为什么要躲避王爷?” “因为……”他沉声,“是本王害你遇上那种事。” 她微怔:“王爷为什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他向前一步,“若非被本王连累,你不必经受那些惊吓,也不必看到那些血光。” 她摇首:“做恶的,是那些恶人,与王爷何干?” 他眉宇内自责重重:“元庆的谋反,是本王识人不明;谋反之后,不曾肃清残孽,是本王考虑不周。” 她浅哂:“每一个恶人行恶,哪个背后没有因由?然而作恶的永远是恶人本身,无论有多少苦衷和起因。” 他稍松口气,继而蹙眉:“你既然没有埋怨本王,为什么这几日一直躲着不见?” 她神色略显局促,美眸明灭,道:“或许是不想让王爷看到秀丽因为惊吓而变得惨淡的容颜。” 他愣了须臾,忽地释放笑颜,长腿往前直迈数步,与佳人相隔数寸,眼内烁出点点热芒:“汉书常说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大氏国也有一句俗话‘女人只把最美的花朵只献给热爱的情郎’,暖晴不想本王看见你的病容,在乎自己在本王眼中的形象,这说明你已经开始在乎本王了罢?” 她那个理由本是随口搪塞,谁知殊途同归,还是被他道破真谛。她嫣唇略抿:“王爷未免联想过多。” 他意外且惊喜:“竟被本王说中了?本王是不是要感谢那些恶人一下?” 她赧颜转首:“秀丽要进房歇息了。” “暖晴。”他忽从背后将她拥住,声线低哑,“本王很高兴。” 她垂首不语。 “若非出征在即,本王等不及要暖晴做我真正的新娘。” 她本是羞窘不已,闻言一怔:“出征?” “对,出征。”他下颚蹭着她柔软的鬓发,“本王要亲自带兵平定西方部落。” “是奉先将军谋反的背后支持者?” “正是他们。”他冷冷道,“本王不喜欢他们把本王的善意当成软弱,势必灭之而后快。” 第103章 不如不见(1) 花架之下,律鄍环揽佳人,共坐秋千坐椅。[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元庆谋反,固然有他自己的成因,那些人的煽风点火却是推他走上这条自亡路的巨手。本王那时只斩杀元庆一人,是不想多开杀戮,以为他们收到了本王的警告,谁知道反而助长他们的气焰,以至于敢在本王的熙禾城公然行刺。” 最不能容忍得是,他们惊吓到了这朵倾城名花。他抚着她那张与自己一掌一般大小的小脸,心疼她的清减,由此更觉那些个不肯收敛的野心之流不可饶恕。 “待本王取得胜利回到熙禾城的那日,暖晴可愿送本王一件礼物?” 她黛眉轻扬:“王爷想要什么?” “暖晴的心甘情愿。mht.la [夜夜小说网]” 她笑而不语。 “怎么不说话?”他掀眉问。 她目中笑波潋滟:“秀丽能否心甘情愿,还要看王爷能不能早一日凯旋。” “哦?”他扬唇,“听暖晴的话中意,若使本王回来得晚了,你便不要本王了不成?” 她慧诘反诘:“难道王爷不想早日归来?” 他禁不住心沉意湎,俯首在她纤柔唇角落下一吻,惟恐自己收敛不住,只是浅尝辄止,而后眼见她如雪容颜瞬间灼如红霞,心际春暖花开。[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本王有些后悔,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光。”他伸臂将这尊玉人拥到胸前,“等我回来,与本王做真正的夫妻,好么?” “秀玉在此等待王爷早日凯旋。”她微声浅应。 不是没有游离,不是没有迷茫,故而裹足不前,故而不敢越过心中的那条界 线。但此刻,她决定遵从内心的指引,握住眼前。 五日后,律鄍率兵开拔,踏上征途。 冉晴暖专心调养,待身子恢复完全后,并未如过往那般深居闺中,除却按律鄍此前的日程巡视农务堤防,尚携素问到城中的贫弱住区赠医施药,擅尽东则王府主母之职。府中人对她的称谓,在不知何时已从“公主”易为“王妃”。 事情仿佛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 “晴晴?” 今日,她们结束赠医施药,行经凤阳楼前时,里面走出了散发佩剑的白衣少年。 “南连王?”冉晴暖稍讶。 后者淡笑:“正是本王,不过这一次来全为公务,不会令冉冉为难。” 她欠首一礼:“别来无恙?” “一切都好。”遂岸凝视着这痊立于绘有水墨丹青纸伞下的玉人,“冉冉还好么?” “一切都好。”她借用对方四字,简言回之。 “一切都好……”遂岸品味个中意味,轻轻颔首,“如此就好。” 她覆睑作别:“阁下公务在身,秀丽不敢耽搁阁下行程,就此告辞。” “好,晴……东则王妃走好。” 她移步,对身旁素问道:“命他们把车赶过来罢。” “是。”素问也不愿在南连王的目光中远行,回首向随在不远处的高行招手示意。 随后,主仆二人蹬上马车。 凤阳楼前,遂岸兀自伫立。 “王爷,该走了。”遂洪低声道。这一次来,是有点公务在身不假,但并不是一定南连王出马不可。说到底,主子不惜违背对国后的承诺出现在熙禾城,仍是为了与云国公主见上一面。 可,这一面,不如不见。 “她当真一切都好呢。”遂岸道,扬首踽踽独行。 第104章 不如不见(2) 冉晴暖从车内回首。[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素问也看着后窗方向,而后看向主子,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她问。 素问叹息:“奴婢觉得南连王有点……” “有点怎样?” “可怜。” “你能够爱上,就应该知道他不是寻常男子。”冉晴暖眉尖微颦,“南连王是驰骋在草原上的英姿少年,没有任何事可以消损他的意气风发。” 素问低头不语。 冉晴暖喟然:“倘若如此担心,不妨试着接近他,安慰他。” 素问涩然一笑:“诚如公主所说,南连王是位潇洒英勇的男儿,纵使需要安慰,也不是奴婢。[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南连王不愿退而求其次,奴婢又何必自取其辱?” “素问。”她握住这个丫头的手,“戏文上、坊书中,还有那些传颂千古的****传说里,多是一见钟情即至死不渝,但是,在真实的人生里,许多人并非一生只拥有一段情感。你在遇见南连王之前,难道就不曾在某一个瞬间为某一个人怦然心动?” 素问微窒,讷讷道:“可是,不是有‘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诗?” 冉晴暖浅浅叹息:“做这首诗的文君在嫁司马相如之前,曾为人妻,你怎知她与亡夫没有过恩爱时光?你怎知每一对白首不离的恩爱夫妻在遇见彼此前,不曾因邻家的垂髫少女、行经门前的白马将军情窦初开?” 素问缄声多时,问:“如果公主是未嫁之身,可会爱上南连王?” 她哑然失笑:“这个问题,南宫王问过,我自己也问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结果呢?” “没有答案。”她淡淡道。 可是啊公主,灵慧如你,却想不透有时没有答案便是有了答案么?素问遂不再问,幽幽叹了一声:“奴婢对南连王从不敢有更进一步的妄想,以前不敢,之后也不敢。” 自此,她们一路默然,静寂回府。 当晚,新月初升之际,高行递来一封信,说是遂洪托他转交公主。 素问初时还以为是南连王向主子鸿雁传情,待看清其上字迹,半是喜悦是惆怅。 “奴婢她从那一次后便会消声匿迹,这是将南连王当成信使了罢?” 冉晴暖边拆开蜡封,边哂道:“她最有识人之明,想必看出了南连王足以信赖。” 素问摇首,嘟喃有语:“那也没有这样行事的罢?难道不知道中间关系着多少人的性命?” “也许,她只想让我们晓得她过得如何。”冉晴暖展信看至半处,不由莞尔,“她有孕了。” “真的?”素问又惊又喜,接信细看。 她半笑半叹:“异国他乡,有了这样的喜事,也惟有我们可以与她分享。” “是呢,不过奴婢不敢想她为人母的样子,作为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儿,会不会也是位离经叛道的母亲?” 她忍俊不禁:“倘真如此,便是她的现世报了。” 素问把信交回:“您要回信么?” “不了。”她摇首,一手持信,一手掀了灯罩,付之一炬,“你说得对,个中关系着太多人的未来。我们和她还是各安其事,相忘于江湖罢。” 信的那方,是灵枢,而她是慕暖晴。前者夺去冉晴暖的人生予她慕暖晴之名,后者身为远嫁来此的皇族公主,不宜与一介医女往从过密。如此而已。 第105章 卿妹博怜(1) 夏季过去,秋季来临,将入深秋时,东则王凯旋回城。[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她披着珍珠外氅,站在熙禾城东门,看着大军浩浩而来,看着他一身戎装由远而近。其时旭日初升,霞光千条。 律鄍也看到了等在大门前的她,纤纤玉立,清雅绝尘,正是他多日来思念的模样,当即驱马一阵疾行,迫不及待地赶近她身前, “暖晴。”他向她伸出手。 她握住。 他稍一施力,将她带上马背,坐在自己前方。 “本王出去这多日,才知道自己有多想暖晴。”他在她耳边道。 她面颊微燃,道:“回府再说。(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他低笑,策马进城,在全城百姓的夹道欢呼中,与东则王妃共骑而行,回到阔别三月之久的东则王府。 “王爷,王妃,请进府。”贺兰刑率府中侍卫、仆役,在门前列队,迎接主人归来。 律鄍翻身落地,再将佳人接落臂弯,大踏步迈向台阶。 “律鄍哥哥,不要扔下怜儿——”后方忽有一声尖厉呼喊传来。 律鄍一震,倏然转身:“贺兰,把这辆车直接驶进府中,命丫鬟将车上的博怜姑娘接进客房,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进府看诊。” “是。mht.la [夜夜小说网]”贺兰刑早看到主子马后有一辆门窗紧闭的车轿随行,心中存着纳罕,只等吩咐行事,不想主子径直牵着王妃进府,原来竟是忘了。 冉晴暖微讶:“这是……” “到府中再详细告诉你。”他道。 身后,车子转向能够直入府中的侧门,车内响起凄厉哭喊。 “她是博怜,博卿的妹妹。” 走进府内大厅,顾不得盥洗,东则王即将车内端倪仔细道来。 “当年,博卿十五岁,博怜十岁,两人在郊外被一股乱匪冲散,本王救了博卿,博怜不知所踪。过去的许多年,本王一直助博卿寻找妹妹,是而对博怜特征极为熟悉。她的手心内上有着与博卿一样形状的方形胎记,也记得自己名为博怜。只是,本王是在奴隶市场发现得她,因为多年的颠沛流离,精神极为不稳。除了本王,其他男子稍一接近即尖叫不已。” 冉晴暖沉吟:“若是如此,只怕不能请外面的大夫看诊,素问是女子,由她为博怜诊治罢。” 律鄍颔首笑道:“若是暖晴愿意,自是再好不过。” 她起身:“王爷先去盥洗,秀丽去客房看一下博怜姑娘。” “暖晴。”他上前一步,把佳人揽进怀内,“多谢。” “为什么要谢我?” “本王从贺兰的信中得知你替本王做了很多事,令熙禾城的人都知道本王娶了一位最好的王妃。” 她莞尔:“我只是在尽当尽的本分而已。” “也谢你善待博怜。“ “莫说她是博卿的妹妹,纵使是一位路人,遭此劫难,也不能坐视不理不是?” 软玉温香,柔声细语,对一个出征数月才才归来的男子来说,无疑有着无法抗拒的诱 惑。他情生意动,双臂收紧:“暖晴,我们……” “律鄍哥哥,律鄍哥哥你在哪里?律鄍哥哥——”惊恐万状的惊叫穿窗而来,打破所有绮思遐想。 他眉心揪紧,好是懊恼。 她浅笑:“你还是先去洗却这身征尘罢,我和素问过去看看。” 他只得放开手臂,任那团芳香翩然远离。 第106章 卿妹博怜(2) “奴婢第一眼见到博怜,还以为是位脑子受损的痴儿,稍后才发现,她只是因为环境使然,长年养成了草木皆兵的习性,在环境骤换、陌生人增多之下,恐惧加倍了而已。[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但她很聪明,被人掳去为奴,为保住贞节,往身上涂抹各样的脏污之物,更长年不做洗漱,所以赚得全身恶臭,面目污黑。但她却知道手上的胎记是与家人团聚的重要记号,因此将那只右手清理得相对干净。” 素问为博怜看诊回来,特地清洗一番换了衣裙后才来面见主子,详述各样情形。[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仅仅一日,她便与你说这么多?”冉晴暖稍稍意外,早间去看望时,看那位瘦弱少女觳觫哀鸣,直似一只负伤过重的小兽,还以为须费上许多时日医其心伤,不料素问进步神速。 “她告诉奴婢这些,是想奴婢这个大夫帮她驱除积累多年的脏污和体臭。”素问道。 确实聪明呢,难怪可在那样的艰险困苦中活至今日。冉晴暖忖思片刻,道:“她既然信任你,接下来你就专心为她医治罢。” 素问扁嘴:“公主跟前谁来伺候?。” “姑娘从那些丫鬟里挑一个你信任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素问仍有几分担心:“奴婢总觉得公主对那个博怜有点太好了,难道您忘了她是那个博卿的妹妹?” “此刻你只当她是病患就好。” 当夜,这位病患的哭叫声传遍整座府邸,律鄍不得不守其榻畔通宵达旦。 第二日,冉晴暖与素问替下疲惫不堪的东则王。 “你是大夫!”博怜猝地抓住素问手腕,“请快点为我把身上的臭味洗掉!” “你抓痛我了。”素问皱眉,“你不放开手,我怎么为你调理?” “对、对不起。”博怜忙不迭松了十指,眸内惶恐不胜。 “博怜姑娘。”冉晴暖俯身,“这里是东则王府,没有人敢欺负你分毫,放心交给大夫医治,好么?” 博怜双手仓促后退,两手紧握棉被:“你是谁?” “她是东则王妃,东则王的妻子。”素问来到案前提笔书写药浴的方子,替主子作答。 “东则王?” “就是你的律鄍哥哥。” 博怜目闪惊怔:“律鄍哥哥的妻子?” “然也。” “可律鄍哥哥说,他是博卿姐姐的丈夫。” 素顺看了主子一眼,道:“你博卿姐姐已经离世,你律鄍哥哥现在的妻子是我家公主。” “这位姐姐……”博怜嚅嚅道,“真是好看。” “算你眼光不错。”素问挤出一丝笑意。 冉晴暖恍然:原来素问姑娘从昨夜而起的别扭开始是在担心自家主子妾身不明? “这位姐姐真的是律鄍哥哥的妻子么?”博怜怯怯问。 她嫣然颔首。 “你喜欢律鄍哥哥么?” “自然喜欢。”她唇角微扬,“不然如何做他的妻子?” “是么?”东则王倚身门前,语声含笑,“本王为何从没有亲耳听暖晴说过?” 她颦眉回首:“王爷走路都是无声无息的么?” 后者眉梢一动:“王妃可需要本王报门而入?” 她美目含嗔,撇头不语。 “王妃生气了?”律鄍眉宇间尽浮愉悦,“本王在此请罪如何?” “律鄍哥哥。”博怜声音细弱,“博卿姐姐和这位姐姐,你更喜欢哪一个?” 第107章 宛若笑话(1) 东则王返回熙禾的第三天,应国君之召,往熙桑城汇禀此次战况。[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府中的一切,包括那位脆弱却精明的博怜,自是全副由冉晴暖来打理。 素问不无埋怨,道:“奴婢总觉得这个博怜有点装可怜,那日还向王爷问了那样一个问题。” 冉晴暖浅哂:“不是说过姑且将她当成普通病患么?一切待她痊愈后再说不迟。” “那么请问公主,对东则王的回答您还满意么?” 那日,博怜问出后,律鄍一度沉默,稍后道:“博卿是我的过去,暖晴是我的现在和未来,她们在不同的时间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同样重要。(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那些话,与其是说给博怜,不如是说给自己的罢?是而,没有满意与否,只有一丝淡淡的欣慰: 没有不能触碰,没有敷衍塞责,显然如其自己所说,他正向前行走。 如此就好,他若执意停留原地,她怕是无力拉他同程。 “王妃!”有丫鬟匆匆跑来,“博怜姑娘又在哭着找王爷。” 她与素问互觑一眼:“走罢,素问大夫,我们去看望你这位病患。” “是,奴婢遵命。” 此刻的她们,不可否认,是怀着几分怜悯来对待那位才脱离困厄的少女。(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毕竟,彼此素不相识,也没有一见如故,惟一的理由,即是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然而,当那位病患在医治调理之下情形见好,骨肉渐丰时,府中开始掀起一波奇异的语言潋漪。丫鬟、嬷嬷、家丁,甚而连同最不屑口舌的侍卫,聚集一处时,窃窃之声即起。每一次,都是在她们走近时戛然顿止,而后不遗余力地扮演太平无事。 冉晴暖决定主动揭晓迷底。 今日,她端坐大厅,传来贺兰刑。 “贺兰管事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应该晓得近来府中有些有趣的声音罢?” 贺兰刑暗自叫苦,气极了那些管不住嘴舌的家人,脸上赔笑道:“是奴才管教不周,王妃见谅。” “本公主不是在兴师问罪,只是想请贺兰管事释疑:大家如此兴致盎然的,是在说些什么呢?” “这……”贺兰刑左右为难:说?不说?王爷不在,实在不好拿捏。 她淡哂:“看来,贺兰管事不准备对本公主畅所欲言,这一声‘王妃’并非发自由衷。” “不,不,王妃误会。”贺兰刑急道,“奴才不想坏了王妃的心情。” “说说看。” “是。”贺兰刑仍是犹豫难定,但情势逼人,又不敢起言搪塞,“那些人都是府里的老人,曾经见过……” “律鄍哥哥,你回来了!” 他们一怔。 贺兰刑急忙回身,果然见着正门方向,走来自家主子魁伟挺拔的身形。 冉晴暖婷婷立起,道:“先去迎接王爷罢。” 有人比他们早一步迎上。 “律鄍哥哥,他们说你出门了,你是去了哪里?”博怜的身影从正院连接侧院的圆门内如只蝶儿般飞出。 贺兰刑边往外疾行,边恨声道:“那些丫鬟们越来越不顶用了,怎么让博怜姑娘跑了出来?” 贺兰管事未免过于气急败坏了罢?冉晴暖尚在不解之际,看到那个从正门处走来的男子脚步遽停,面目迥变,继而飞身迎上,将那位少女紧紧拥住—— “秀吉儿,是你么?” 第108章 宛若笑话(2) 秀吉儿。夜夜小说网WWW.mht.la 那是博卿的小号。 至此,冉晴恍然省悟近来府中的波动缘起何处:恢复了容色的博怜,长着与博卿酷似的容颜。 这场游戏,还真是残酷呢。 “公主……” “嘘。”她轻声,“别惊动王爷与旧爱的旧别重逢。” 素问一愕。 “觉不觉得有一点滑稽?”她问。 素问尚揣不清主子话意不知如何作答的当儿,那边又生变化。 “是怜儿,真的是怜儿么?”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跌跌撞撞闯进王府大门,一路蹀躞而来,看见东则王怀中人的那刻,即大放悲声,“真的是我的怜儿呢,你从小就与姐姐长得极像,长大果然是一模一样呐……我的秀吉儿看到没有啊,怜儿回来了啊……” 博怜偎贴在男子宽阔的胸怀内,怯声道:“你是阿爹?” 博父点头,老泪纵横:“是阿爹,是阿爹啊,怜儿还记得阿爹么?” “记得的,怜儿也记得自己的家在熙禾城,只是周围尽是坏人,怜儿回不来~”博怜嘤嘤哀哭,娇怜不胜。[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我可怜的怜儿受苦了,阿爹无能,没能在你姐姐活着时把你寻回家来……”一言至此,博父忽地跪倒在律鄍身前,“老朽谢王爷,谢王爷救回怜儿!” 这一刻,律鄍仍处于一份无从归属的震惊内,只道:“不必行这样的大礼,这是本王的份内之事,本王答应过秀吉儿帮她寻回妹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博父摇头:“不,老朽还有事求王爷,王爷不答应,老朽就不起来!” “你说。” “求王爷收了怜儿!”博父伏首在地,“怜儿她吃了太多苦,遭了太多难,流落异乡多年,老朽已经年迈,博卿、博商接连离世,令老朽心力交瘁,如同风中残烛,来日无多,只怕再也不能照顾怜儿。求王爷看在博卿的面上,把怜儿留下,做丫头也好,妾室也好,只要王爷能照顾她一生,老朽即感激不尽。” 律鄍沉默良久,道:“先起来说话。” “王爷不答应,老朽宁愿跪死!” “本王知道了。”他偏首吩咐,“扶博家老爷起来。” 冉晴暖转身而去。 素问抬脚紧随主子,直到回到明秀苑,方问:“公主,您预备怎么办?” “怎么办?”她陷身窗下长榻内,唇间掀起浓浓自嘲,“我现在只觉得自己滑稽可笑而已。” 素问切齿:“是东则王欺人太甚,奴婢去找他理论!” 她闭眸摇首:“一个随嫁丫鬟找东则王理论?你是想授人以柄,使我想护都护不住你么?” “奴婢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大于天!” 她无声低笑:“你明知这不可能罢?” “公主!”素问气结,“您就不生气?您也看到了,虽然没有明说,但东则王方才等同是已然答应娶那个博怜了呀。” “我知道。”她双手掩面,遮挡住自己此刻必定扭曲丑陋的颜容,“我终究还是输给了一个死人。” 素问忿懑难平:“她博怜有娘家人,公主难道没有么?咱们去找国后!” “把国君搬来又如何?搬得去东则王心中的永恒之恋么?” “那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博怜进门?” “谁拦得住呢?”她一笑再笑,只觉事事好笑至极,“我拦不住,也不想拦。” 第109章 安得两全(1) 素问蹲下来,双手扶在公主膝头,方才只被怒火堵塞心头不吐不快,直到此际才想到,比及生气,公主当下是伤心更多。mht.la [夜夜小说网] “公主,对不起,奴婢只顾着自己说着痛快……” “你是为我生气,怎会对不起我?”她垂睑,“听我的话,什么也不要做,明白么?” “是,奴婢绝不使公主为难。”素问眸中生出泪光,“公主想怎么做,奴婢追着公主就是。” 她摇首:“一时间,我也不知自己想怎么做。” 以为摒弃杂念,安心做一个人的妻子,到头来却是一厢情愿。既定的人生再度颠覆,故而心乱如麻,茫然无路,而心脏间传来的细碎疼痛,提醒着她此刻体内还潜藏着别样情绪,正慢慢酝酿升腾。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素问看着主子越来越现苍白的面色,忧心忡忡:“奴婢去后面的小厨房为您做点清心消火的东西,您吃了,先歇下罢。” “好。”她伏身侧卧长榻,闭上双眸,“做好了唤我起来,我饿了。” 素问应声,将一旁的毛毯拉来为她覆上,匆匆退去。 周遭寂静下来。 窗外,有飒飒风起,卷起数片落叶,回旋,周转,落地,再度旋起,消行匿迹。(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失落的秋风不甘寂寞,拂过窗下盛开的菊 花,送进一缕雅淡芳香,也送来一片随风凋零的落瓣。 这次第,心脏间微微细细的碎裂声越发清楚。 三个月的希冀与思恋,等待与期盼,皆追秋风逝去,皆如落花成泥。 “暖晴。”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她恍若不觉。 “贺兰说你方才就在大厅,你看到了罢?”律鄍声音沉哑。 她张眸。 他坐在榻侧的椅中,倾身俯首,定定凝望。 “博怜与博卿竟如此相似么?”她问。 他颔首。 “这算是上苍对王爷的补偿罢?”她笑。 “你想我怎么做?” “迎娶博怜。” 他一震,双睛内庞杂堆积,问:“这是暖晴的心里话么?” “不能娶,不准娶,不要娶。” 他愕异僵住。 “王爷更希望我怎么说呢?”她撑枕坐起,面色静若平湖,“我若赞成,王爷怎么想?我若反对,王爷怎么做?” 律鄍哑然,而后艰难一笑:“博怜她被掳去多年,除了东则王府,熙禾城内已没有她的立足之处。” “那就尽快迎进王府罢。” 他盯着她那双秋水明眸:“晴暖真的愿意接纳博怜?” “轮不到秀丽接纳与否。”她淡然泛笑,“这是东则王府,你是东则王,由你做主。” 他眉心紧蹙,不知该如何置辞。 她幽长叹息:“你我终究没有夫妻之缘。” 他容色丕变,握在她腕上的五指一紧:“暖晴是本王永远的大妃,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 她眸光疏离,笑意清浅:“谢王爷。” 他胸臆莫名焦躁,道:“本王答应娶博怜,只是因为她已经吃了许多苦楚,想替博卿妥当照顾。” 她微颔螓首:“王爷重情重义,秀丽甚感钦佩。” 他感觉到了她重新筑起的心防,划下了那道消失未久的界 线。他何尝不觉亏欠?但,那边是博卿临终犹不能忘却的幼妹,面对那双盈盈泪眼,他无法置之不管。 而到了今日,这个清雅如仙的女子,他也失去不起。 到底如何才能两全? 第110章 安得两全(2) 冉晴暖想,在晓得自己怎么做之前,还须找个安静地方仔细思量,才好定夺。mht.la [棉花糖小说] 可,这座东则王府近来太过喧嚣,寻不到片刻安宁。 晚间灯下,她突然福至心灵:“国后曾告诉我,倘有一天想离家出走时,可到别业小住。” 素问颔首:“国后也叮嘱过奴婢,如果想找个安静地方专心研制国君的解药,可随时住进别业。” “明日就去。” 素问极是赞成:“奴婢等下就去告诉高行他们。”话间,向夜色幽深的窗外瞥去一眼,“看情形,今晚王爷不会过来了。” 她颦眉:“这个时候他若过来,我才真正为难罢?” “是。夜夜小说网mht.la”素问赧然,“奴婢曾在深宫多年,听那些三宫六院的娘娘们抱怨多了,也曾在旁边附和,本来想得是今夜没听到博怜哭闹,嘴里竟冒出那样一句。” 她淡然:“容貌未恢复时,自然用哀声哭鸣留人,如今只要有那张脸,便不需要做得太多。” 素问冷哼:“说到底还不是一直在耍弄心机?东则王凭样精明,居然看不透?” “越是在外精明滴水不漏的男子,越易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全无防备。博怜那时的哭鸣连你这个大夫也给骗过了,东则王又如何判断?如今……” “有那张脸就够了?” “正是。[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她一笑。 “好罢,公主既不打算争抢,咱们就像出云庵那时躲出去也好,眼不见为净,省得看着府里那些见风转舵的小人嘴脸生气。” 她们如此计划,也如此施予行动。 但是,情势毕竟与往时不同。 第二日,马车才从侧门驶出不足五里,后方马蹄声急,东则王前来追人。绕行到车前之后,下马登车,高大的身躯挤进车厢,乃至素问不得不猫腰从缝隙间钻出车外。 “你要去哪里?” “国君别业。” “那是国君的别业,你身为东则王妃,去那里做什么?” “国后准我随时入住。” “暖晴!”他逼前一步,双掌托在她细窄腰身,“你既然生气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本王?” 她秀眉轻掀:“我生气了。” 他一怔。 “有什么改变么?”她目色清涓无尘,“王爷会终止那场正在操办的婚礼么?” 他眉心痛拧:“博怜只是副妃。” 她冁然:“秀丽开了一个玩笑,王爷当真了罢?我去别业,是曾听国后说那边有几盆品种稀少的菊 花颜色甚是独特,时入深秋,再不看,就要凋落了。” 他半信半疑:“若只是为了赏花,本王为你把花搬到明秀苑里有什么不可以?” “王爷也说那是国君别业,纵使国君不在乎,国后不计较,秀丽也不想王爷因秀丽被那些暗行御史冠上僭妄之名。” 她这般识大体明大义,他竟无话可说。但是,他清楚此时绝不能放她离去。 “本王派五百里快马前往国都向国君请旨,借别业内的花草品赏几天。两日而已,那些花等得起。” 她颔首顺从。 经此一事,那场筹备中的婚礼暂且搁置,下人们私下亦严声屏气绝口不提。 因东则王平定西方反叛部落有功,国君重赏东则王府,其中又以一副专赐王妃以各色宝石攒就的百花 冠最为引人注目。 当夜,这顶花 冠送进明秀苑。 第111章 不如归去(1) 随着百花 冠一起到来的,还有东则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他执佳人素手, 共赏花 冠。 “大氏国国规,但凡立赫赫战功的臣子,国君都将赐百花 冠予臣子正室,奖其内助辅佐之劳。这顶花 冠,还额外在正间加了一颗红宝石,是国后特地为暖晴准备的。” 她眸映珠辉,指触其上:“国后费心了。” “暖晴。”他伸臂环拥佳人柳腰,眉目缱绻,“本王行前的话,还记得么?” 她微颔螓首。 他唇角细吻其额角,声线低哑:“现在,我们一起来兑现这个诺言如何?” “王爷请便。(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他一僵,双臂握其肩头推离一尺,看她眉目清淡,不见一丝的无措娇羞。 “暖晴,你不情愿么?” 她浅笑:“王爷是秀丽的丈夫,自有支配秀丽身子的权力,秀丽身为人妻,也须恪尽本分。只是在发生了恁多纷扰的当下,秀丽很难拥有将自己交给心仪男子的柔情,王爷可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无须理会一个心胸狭隘的闺中妇人的一点心结。” 律鄍神色灰败。 出征西方部落的这三个月里,他怀念她的一切,尤其是那个未能成就的初 夜。[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她娇 躯因为不擅应对而轻微颤抖,粉靥因为羞怯惶措而灼红如火,那是真正新娘的模样,足以令每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疯狂…… 但眼前这张脸上,只充斥着献祭的祭品一般的迎合顺从,不是他想要的心甘情愿。 “你以为你这么做,本王就会……” 她举眸:“如何?” “暖晴。”他眉峰揪结,“你想将自己成为新娘的夜晚变得如此灰暗么?” 她挑眉:“王爷又想我如何?” “不是本王想你如何!”那夜,她是自然而然,没有一丝婉转承欢的刻意,才会那般动人心弦,“本王不想勉强你。” 她覆睫不语。 “因为博怜,你这么生本王的气?” “我若完全不气,王爷便满意么?” 他无言以对。 “生气有之,伤心有之。”她道。 他心际一怦。 “恕秀丽不懂伪装,扫了王爷的兴致。” “别说这样的话。”他缓缓踱至窗下,矮身坐在长榻,整理着紊乱无序的胸臆,许久道,“你曾说过,本王一定会有娇 妻美妾。本王知道,那时因为你不爱本王,自是毫无芥蒂。你如今计较生气,甚至伤心,都是因为你对本王已然有情。” 她无法否认。 “本王很高兴。” “因为秀丽的伤心?” 他抬睑,向她伸出一手。 她淡颜相对,久久未动。 “你不喜欢的事,本王不会做。既然那场婚礼令你不快,取消就是。”他眸如暗夜,语声低沉。 她稍怔。 “本王忽然觉得,每一次我们向彼此迈进一步时,总会再退后两步,如今暖晴退了几步?”他问。 “回到了起 点。”她幽幽道。 他苦笑:“是本王的过错么?” “是秀丽没有遵从闺训,不具容人之量。” 他默然多时 道:“今夜,本王就睡在这张榻上,你去安歇罢。” 她微惊。 “去罢。”他卸履上榻,“如若本王从这里出去,谁知明日你又要听到什么不入耳的话语?” “多谢。”她福礼转身,走向垂纱遮蔽的寝榻。 纵有新人美如玉,尚有旧爱亘如山。今夜,一幕之隔,俱自无眠。 第112章 不如归去(2) 迎娶副妃的事,似乎不了了之。[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由此,王府中人更知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分量,侍奉间更加恭谨,不敢有丝毫造次。供应用度也越发完备周致,明秀苑内奇花异草争奇斗妍,全无秋时的落寞惨淡。 “王爷为了公主,不娶博怜了对不对?终究,她不过是长着一张相似的脸,哪及公主天仙之姿才貌双全?”素问喜道。 冉晴暖一笑而过:东则王放弃的,只是一场迎娶副妃的婚礼而已。 “素问,我昨日梦到了故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晨妆初成,她忽道。 “万安么?” “兴岚城。” 素问一惊,下意识向四遭一扫,道:“您不是叮嘱过奴婢今后万万不得再提那几个字?” “昨夜梦见了,梦中有父亲,也有初进府门时的倩儿。” 素问抿了抿唇。 “我思乡了呢。”她浅浅道,“那边四季如春,原是最适合我的住处。” “好好的,您怎么……” “好好的么?”她莞尔,“纵是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告诉自己‘我是谁,在做着怎样的事,面临着怎样的危局’,惟有梦境不能左右,也无法更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素问叹息:“是啊。” “你为国君研制解药的进度如何了?” “咦?”怎么话题突然转到这里?“基本算是完成,还须找人试试药性。” 她忖了忖,道:“这事应由国后安排。” “我们要去熙桑城么?” “我出不去,你可以。”今时今日,她当然晓得律鄍对自己亦当真怀有情愫,只是未深未切,足够从容。 素问摇首,急道:“奴婢怎能离开公主?尤其是这个时候。” “自来到大氏国,蒙国后种种帮助,为国君根除旧疾,是我们的偿还。” “也不急在这一时。” “一半是为了报答国后恩情,一半也是为了你……我在大氏国的前程。” 素问思度片刻,点头:“奴婢明白了,奴婢这次成功之后,一定向国后讨个官衔,哪怕仅是一个响亮的虚名,这东则王府里的人也不敢再有眉高眼低的小人作弄。” 她嫣然:“你能如此想就好。带上高行和冯保,有他们保护你左右,我才能放心。” 素问一怔:“可公主这边……” “不是还有连大他们?这些侍卫个个忠正,你担心什么?” 主命难违,素问无奈:“奴婢几时动身?” “越早越好。” 素问巧笑倩兮:“也好,早去才能早回。” “是呢。”她垂眸,“我稍后去看望素心师太,你去和高行商量行程罢。” 外间,朝阳正好。 她穿过一道长廊,取道庵堂。这条路须行经律鄍主楼之侧,平日并不常走。是有心?还是无意?或者,当真是冥冥使然,注定发生? 她路过主楼时,远远一瞥,望见了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门来的博怜。 纵使尚不曾真正成为人妇,她也晓得此时此际少女双颊上的晕红、步履间的娇弱所蕴含的信息。 所以,她早已明白,取消得只是婚礼,放弃得只是仪式。 “你心绪沉浮,目含伤痛,为了什么?”素心师太问。 “因为情起情灭,宛如镜花水月。”她答。 “镜中花,水中月,纵是虚幻,亦来自真相,真相不去,幻相亦不灭。” 她伏首:“徒儿谢师父教诲。” 不如归去。 第113章 秋叶无凭(1) “暖姐姐。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正厅门前,听见这声低唤,冉晴暖撤下迈上台阶的纤足,缓缓回头,面上随即带出温柔的笑靥。 “暖姐姐。”博怜身着红裘红靴,颈、腕上的雪狐风毛令得红白相映,煞是明艳照人,再不见初入府时那个污黑少女的半点影迹,此刻正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拿一双小鹿般的无辜大眼怯怯相望,“好几日不见,您还好么?” “我自是还好。”她一派雍容,“怜姑娘的身子大好了罢?” 博怜点头:“是,多亏了素问姐姐。” “怜姑娘可别这么说。[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素问干巴巴一笑,“这几天奴婢连面也没有露,您恢复得神采奕奕,多亏了王爷的精心呵护才对。” 冉晴暖眼尾淡瞥。 素问噘嘴,朝后退了半步。 博怜小脸半黯:“暖姐姐,您没有生博怜的气罢?” 她黛眉微掀:“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呢?” “因为……”博怜咬唇,“博怜喜欢上律鄍哥哥。” “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过错。”她眸光盈盈,慷慨释放着体谅与包容,“怜姑娘是前王妃的妹妹,王爷对你体贴爱护更是人之常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真的么?”博怜睛瞳生光,“暖姐姐没有生气?” 她颔首一笑:“你飘泊多年,如今终得安稳,是该得到周全的照顾,而王爷足以成为一个疼爱妻子的好丈夫。我适才正要找贺兰管事商量该如何操办王爷与怜姑娘的婚礼,迎娶副妃是件大事,仓促不得。” 博怜丕怔。 素问惊声:“公主,您在说什么?” 她颦眉:“你今日不是要前往熙桑城么?怎么还没有动身?” 素问好不情愿:“奴婢想晚两日再去。” “国君的贵体是大氏国第一要事,哪容你拖延?”冉晴暖容色微沉,“随本公主过来。” “是。” 这对主仆离开后,原处的博怜呆立多时,神色怔忡不定,问:“你们听见暖姐姐方才的话了罢?你们认为是真是假?”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有贺兰管事的严辞警告,以及两日前才因多话被驱逐出府的两个大丫鬟的前车之鉴在,她们不敢妄自议论,只得讪讪陪笑:“王妃一向是位温和宽容的主子,想来不会有假。” “温和宽容?”这等话打被指派为自己贴身侍奉之人的嘴里冒出来,在在说明云国公主的手腕了得,但惟今之计,若她能给予自己一场婚礼,自是会呈现一团和气。 角门的阴影处,冉晴暖与素问看着这位长着旧人面孔的新人喜悦而去。 “公主,看来她相信了。”素问压着声道。 冉晴暖轻笑:“她当然要相信。本公主才从佛前归来,不打诓语。” 素问端的是不解:“可一旦有了婚礼,她便是这个府里名正言顺的副妃,地位与现在便不相同,加上东则王的宠爱,一定会有数不尽的麻烦,您何必如此?” “那是后话,你当下惟一的要务是治愈国君旧疾,在熙桑城内觅得一处足以安身立命的天地。” 素问心思动了动,倏地有所领悟:“难道公主想在将来到熙桑城落脚?” “姑且莫想太多,只管好生经营罢。” 秋风起,秋叶落,秋花落无凭。若不想如残叶孤花凭风左右,惟有借风使力,放手一搏。 第114章 秋叶无凭(2) 到辖下各府巡视过今载的秋粮收成之后,东则王归心似箭,马不停蹄地赶回王府,随后便从贺兰刑的嘴里得到了两个消息。mht.la [夜夜小说网] 一是素问姑娘受王妃指派,赶往国都医治国君旧疾。 二是王妃对博怜姑娘极尽呵护,并吩咐他重新着手副妃迎娶之礼。 律鄍震诧莫名。 他在外打理公务,心中始终悬着府中的两个女子,爱妻与宠妾,一个令他心牵梦萦,一个使他割舍不去,尽管当下无风无浪,却总似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不能真正安心无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迎接自己的,是如此形势陡转的惊喜。夜夜小说网WWW.mht.la 但是,终归是疑虑重重。 “素问已经动身了?” “是,这会儿怕已经出了熙禾城。因为是王妃做主,而且是为了给国君治愈龙体,奴才只有派快马好车相送。” “倘若王妃要过问迎娶副妃的婚仪,正需要素问那样精明的人手在旁襄助,这个时候派出去,你不奇怪?” 贺兰刑微生错愕:“是奴才考虑不周……” “倒也没有什么关系。”律鄍含笑,“有素问在国都,王妃纵是想要离府,也只有熙桑城可去,她去几次,本王把她接回几次就是。[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谢天谢地。贺兰刑暗松一口气。 “本王去看暖晴。”他直奔明秀苑。 明秀苑内,冉晴暖坐在院中松下,旁边侍立的是受召前来的连大。 “这院里的丫鬟没有人懂得我们的语言,是而本公主可以放心和你说几句话。”她道。 连大恭敬应是。 她端起茶盏递至嘴边,道:“你是太子派在本公主身边的,可对?” 连大面色赫变。 “随嫁侍卫里,只有你和高行识字,只有你能够落笔成章,所以每一次都是你为诸人代笔家书。太子对本公主的一举一动如此熟悉,显然要有一个人写在纸上报回京城。除了你,本公主想不到第二人。还是说,是本公主猜忌多疑冤枉了你?” 连大垂首半晌,呐呐道:“属下发誓,属下只在才来的时候向太子禀报过一些事,公主将属下等人视为家人,自到出云庵后属下再没有写过一字。” “你擅自断笔,不怕太子动怒?” 连大摇头:“动怒也没甚要紧,属下孤儿出身,大云国内已没有半个亲人。因为太子曾在属下昔日上司的面前为属下说过一句话,为报答这份恩德,属下才在行前接受太子授意,为他记下公主在此间的一切。属下自知愧对公主,愿意意领受惩罚。” “惩罚倒不必了。”她淡哂,“为我做一件事后,你便从没有对不起本公主。” “是。” 尽管在这院中进出的丫鬟们皆不懂汉话,她仍然放低声量。 随着主子话声娓娓,连大瞠目结舌,脸色一变再变。 “听清楚了?” “听是听清楚了,可是……” 她挑眉:“本公主什么也没有说,你也什么没有听见,只须照做。” 连大点头:“属下谨遵公主吩咐。” “暖晴,你在哪里?”门外,东则王盎然声嗓报入,“本王来了。” 她敛衣起身,从容相迎:“王爷这是在报门而入么?” 律鄍扬唇:“倘若是王妃的吩咐,本王乐得遵从。” “王爷好心情,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她嫣然而问。 第115章 镜花水月(1) “还要与本王打哑迷么?”律鄍双手握她肩头,上身微俯,眸中漾笑,“暖晴总是能够给予本王惊喜。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冉晴暖明眸一转,恍然:“原来王爷已经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贺兰自是要在第一时间禀报本王。” 她颔首:“对呢,迎娶副妃是伯大事,秀丽还想亲口告诉王爷,方才被苑内的一点小事分了心,竟错过了这个机会。”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他牵起佳人柔荑,忽地眉心一紧,“手怎么这么凉?” 她淡哂:“许是在外面呆得有点久了。(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他摇首,将两只柔荑焐在自己双掌之间,道:“熙禾城的冬天来得早,你身子娇弱,以后不得在外面长坐了,想看花,就到花房。(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她美目静浮,轻声道:“我听贺兰管事说了,王爷正在建花房。” “如此,一年四季你便都可与花相伴,喜欢么?” 她微微点头:“王爷对秀丽的好,秀丽铭记于心。” 他眉峰一拢:“这点事不需要铭记,本王今后只会对你更好。” 她莞尔:“那么,秀丽只需要安心领受王爷对我的好了么?” “对极了。”他垂首,与她四目相抵,瞳心满盛爱意,“你永远是本王的大妃,没有人可以取代这个位置,你也将是本王的第一个新娘,迎娶博怜的夜晚,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迎娶博怜的夜晚?”她明眸一闪,“王爷是说在博怜的新婚之夜,让真正的新娘独守空房,来会我这个旧人么?” 他沉声:“你不是旧人。” “但也不是新人。”她退了退身,抽出手儿,“秀丽愿意接纳博怜,是因为不想一个未嫁女子一直没名没分非妻非妾住在府中。” 他神色陡然一僵。 她浅笑:“王爷只管放心迎娶新人。有夫妻之名在,有和婚的圣旨在,秀丽永远无法离开。至于夫妻之实,当有一日秀丽能够放下心结,又尚未年长色衰,王爷也不曾失去兴趣时,再来成就也不迟。如今,秀丽当真没有这份心情,而王爷说过不会勉强。” “你……”他吐声艰难,“知道本王和博怜……是谁对你说过?博怜?还是哪一个下人?” “秀丽曾看到她从王爷的寝楼中走出来。”她淡淡道。 他微窒:“她……” “她也可怜。”她掀足,姗姗行到一株残叶无存生机惨淡的桃树前,恍忆它春时盛景,“无论是薄怜,还是秀丽,没有什么不同。秀丽由始至终只是一个住在明秀苑的和婚公主,而薄怜则是长着王爷至爱之颜的替代品。当年,博卿病重,王爷将她接入主楼医治直至离世,故而那里成了你和博卿的圣地,就算是博怜,天亮之后也须走出那个地方。” 律鄍沉寂无声。 她自嘲一笑:“王爷因为不想被过往的伤痛吞噬,故而不想放开与博卿全无相似之处的我,却将自己的名字、寝楼永远留在过去;因为无法容忍长着博卿面孔的人嫁给除你之外的男人,故而将博怜留在身边,但也正因她的酷似,必定无缘正妻之位,毕竟,王爷不允许任何人覆盖博卿留下的印迹。我得到正妃的名分,博怜得到了疼爱的假象。镜中花,水中月,如今而已。” 第116章 镜花水月(2) 时间恍若沉淀,时光宛若凝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久久之后,她身后的男子淡淡发声:“正妃的名分是国君所定,本王对你的情意却发自由衷,本王愿使你成为这座王府、这府熙禾城的女主人,给你众所周知的看重,你在乎的却只是本王的名字和寝楼?” 她回身:“作为女主人,可以做什么呢?拆除王爷现在的主寝楼重建如何?” 律鄍双眸沉若暗夜,道:“本王知道了,你……好自为之。” “是。”她福礼,“秀丽一定会妥当照顾自己,祝王爷新婚大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本王永远都在。”他深深看她一眼,向后退步,继而转过身形,背负重重阴翳,缓缓离去。 她脊背挺直,晌久伫立,才道:“连大。” “公主。”连大走上前来。 “本公主方才失态了,看来先前所说需要略作调整。” 本打算安之如素笑颜迎人,谁想在听到他所谓的“洞房花烛”时,方寸中好似有一团火倏然燃起,激促着她撕破假象,将所有虚伪矫饰付之一炬。 即使如此,她仍不想他看见自己因嫉妒而丑陋的容颜,不想将一道怨妇的身影留于这座院落,这座府第。(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但愿,明年春季来临,这株桃花再度吐艳之时,已将今日曾经目睹过的那张脸留在前世,不复记忆。 “公主想做的,属下一定帮公主达成,但属下绝不能让公主独自前行。”连大道。 她一笑:“那就跟着去罢。” “是!”连大喜出望外。 十日后,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筹备,东则王妃副妃迎娶之礼举行。 其日鼓乐喧天,宾客盈门。冉晴暖作为正妃,着正红礼服现身于喜堂,慷慨接受新人叩拜,与诸客寒暄,不疾不徐,娴雅雍容。 “王爷。”宴席中,她来到新郎身边,晏晏笑语,“已经把新人送进蕴秀居了么?” 律鄍转头,双目紧盯其颜。 她手捏银质小杯,落落大方:“今天是王爷的好日子,秀丽想沾沾王爷的喜气,敬王爷三杯酒。” 他眉心紧蹙。 “秀丽先干为敬。”她以袖略掩,酌净杯中物,空示对方。 他面如玄铁,扯起桌上铜觚一饮而尽。 随行的连大持壶为主子将空杯斟满。 她举起:“秀丽再饮。” 他奉陪。 饮过三杯,她扶额赧然:“秀丽不胜酒力,向王爷告退。还请王爷也莫贪杯,早早回去新房陪伴新人。” 她前脚离席,后方响起称奇之声,一众男子更是艳羡不已。 “东则王真是了不起,也只有你调教得出这么乖顺听话的女人罢?沙场上冲军陷阵所向无敌不算本事,这才是男人最大的炫耀!”话者,按辈份当是律鄍的王叔,是而百无禁忌,“各位,你们有谁见过在丈夫纳妾时满口恭喜的妻子?还不赶紧向东则王敬酒,请教御妻之道?” “老王爷说得对,咱们要向东则王讨教讨教!”群起哄之,轮番敬酒。 宴厅窗外,冉晴暖望着那上被围在中 央长饮不辍的男子,问:“放进去了?” 连大点头:“第一杯就饮了下去。” 月上中天,云蔽寒河。东则王府庵堂后门无声而开,庵前树下提前系了两匹摘了颈下响铃、包起四蹄的马。 夜色茫茫,佳人杳杳,从此各在天涯。 第117章 此生珍重(1) 夜色中,乌木脱河水流湍急,激浪拍岸。(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她驻足河畔,其笑嫣然:“连大,若跳进这样的水中,可会尸骨无存?” 连大一惊:“公主,东则王那样的男人,不值得您这样做!” “身体发肤受自父母,我自然不会这么做。”她裹紧身上的披风,回望熙禾城,“多亏了东则王的婚礼,为了便于住在西畿军营中的将军在宴席散后出城,西城城门至今未关,我们才能在这个时候走出熙禾城。当然,也多亏连大办事得力,每一步都安排得精细周到,从庵堂后门的虚掩,到马匹的选择,最关键的是,将素问的安神散投进了东则王的酒杯,可以助他今晚有一场好眠。(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人性真的微妙呢。 倘若没有爱上东则王,纵使他身边三妻四妾美女如云,她必定能毫无芥蒂地顶着秀丽公主之名以东则王妃的身份在那座高墙内度过一生。而一旦心动,反而不能再有丝毫容忍,毅然抛却了那个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使命……但如此远去,终须给秀丽公主一个归处。 “连大,制作一次意外罢,秀丽公主不堪情伤,跳入水深浪急的乌木脱河。” 连大称是。 “然后,你前往熙桑城,与高行他们会合。(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嗯?”连大丕怔,“公主呢?” 她笑:“秀丽公主已死,那当然不能出现在大氏国都。” “那您要去哪里?” “寻一个老朋友。” “无论您去哪里,属下愿保护公主前行。” 她摇头:“你需要到熙桑城告诉素问这边发生的一切,然后由她求国后将留在东则王府的侍卫召到国都,编入国后卫队。” “公主为属下等考虑到这等地步……”连大感激与愧疚并存,“公主乃金玉之躯,属下一定要保护公主!” 她仍然摇头:“我穿得是男装,精通西漠话,袖内装着素问的一些小东西,身上有你换来的散碎银子,又熟知朋友的居住地,一人独行足矣,眼下你第一要务是将同袍带出东则王府。记住,除了你、素问、高行,其他人不需要知道本公主的生死之迷。而你,则需要避开东则王,若实在无处可去,不妨进南连王府谋个差使。” 连大无奈,只有颔首。 “若有缘,终会相逢。”她走向马匹,至此忙乱之际,微微有点感谢教自己学会马术的国后,“此处交给你来布置,本公主要天亮之前一直沿着官道前行。” “至少让属下护送您到天亮时分。”这一点,连大很是坚持。 冉晴暖未再拒绝。 无论是素问,还是一众侍卫,她与他们的主仆之缘皆已告罄,此后只怕再无相见之期。百年修得同船渡,共行一段路程也好。 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晨曦初露时,连大遵从主子吩咐踏上通往熙桑城之路。 迎着朝阳,冉晴暖在无人的长道上纵马疾驰。 泪水潸潸而下。 这便是她急欲独行的因由。 她需要一场四下无人的哭泣,哀悼自己无所归属的情生意动,祭奠重疾而殁的夫妻之名,曾经的愤怒,曾受的痛楚,刹那的沦陷,短暂的甜蜜,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尽皆入尘成泥,无依无形,散若烟花,逝若流星。 东则王,此生珍重。 第118章 此生珍重(2) 那位“老朋友”,自是曾经的秀丽公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那时,为防泄露,冉晴暖烧掉了秀丽公主的来信,却牢牢记住了其上的地址,如今既得自由,何不前往一叙? 二十几日后,她来到了河套部落。 这一路,她用光了所有的银两,典当了两样首饰,用素问的迷心粉放倒两个尾随者,走了数次的冤枉路,总算到达这处大氏南疆之地。 “你找灵枢大夫?”被问到头上的路人将她上下打量,“找灵枢大夫有事?” 她微笑:“我是她的同乡,为她送来了来自故乡的家书。[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不是来把灵枢大夫带回去的罢?” “灵枢大夫已经在此安家,我只是一个问候者。” 路人脸上的戒备才算消去,转而是一张热情好客的面孔,掉头就走:“灵枢大夫正在前面看诊,你跟我来。” 她一手牵马,一手伸进袖内紧握防身物,随着这位路人前行。 “呶,就在前面,那个院子里,穿着灰色衣裳的是我们的灵枢大夫。” 冉晴暖停下,从路人的指尖所向,越过一道半人高的矮墙,看到了她。[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尽管身着与本土民妇一般无二的布衣荆钗,还有一张腊色的黄脸,她仍然一眼认出。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灵枢大夫!”路人颠颠跑了过去,推开形同虚设的柴门,迫不及待地向自己所爱戴的大夫邀功请赏,“有您的同乡来找,我给领了过来!” “同乡”这两个字对隐姓化名的秀丽公主来说,绝对不是福音,是而,她满眸警惕,扭头望来。 四目相对,当下心头俱是百味杂陈,难述难描。 灵枢大夫向路人示谢,对正在应诊的病人稍作叮咛,开方留药,而后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怎么来了这里?” 冉晴暖浅哂:“因为你在这里。” 前者四下了望:“一个人?” “一个人。”她看着她隆起的小腹,“这个时候还要出诊?” 灵枢冁然:“不是金枝玉叶,没有恁多顾忌。” “不是么?” “当然不是。” 她颔首:“看为如此。” “噗~”灵枢笑颜猝然盛放,“看来我仍然不适合走晴暖的路线,扮不了深沉,快走,快来我的家里!”言讫向后大喊,“小五,带好我的药箱,再来把客人的马接过去。” 随即牵住她的手,大步前行。 她看得惊心动魄:“你有孕在身,走得慢些罢。” “我们谁是大夫?”灵枢眨眸,“倒是你让我刮目相看,弱质纤纤的大家闺秀,什么时候学会了骑马?” 她莞尔:“发生改变的不是只有你一个。” “对呐,我可有许多话等不及和你说,快点,快点。” 一个篱笆扎成的小院,三间草泥混搭的房舍,这就是秀丽公主向往的“家”。进得门内,家具更是简之又简,一张小桌,两个蒲团,碎花桌巾,同色的窗帘,窗下小几之上,一只陶瓶内插满野花,处处滴尘不染。 “王烈去上工了,趁着他没有回来,我们好好说说话。”倒来两杯清茶,灵枢在对面坐下,“快告诉我,你怎么突然来了这个地方?素问在哪里?” “我么?”她未语先笑,而后坦然相告。 过后,灵枢呆若木鸡,呐呐道:“是我害了你?” 第119章 拨乱反正(1) “未必。[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冉晴暖淡淡道。 “是我。”灵枢垂首,“若没有我,倩儿不会死,你也不必受此情伤。” 她抚摸着包裹内那只装盛着倩儿的小罐,缓缓道:“若我那时把倩儿送回大云,她不会死。若我没有爱上律鄍,不会受伤。所有的选择都是我自己做出,你不必为此自责。我来此是为看望朋友,不是为了聆听忏悔。” “晴暖……”灵枢抱住她,泫然欲泣,“你就是这样,被我打乱了人生,仍然有原谅我的气度,一直这样,从前就是如此。mht.la [夜夜小说网]” 她淡哂:“你从前倒不会这么爱哭。 ” 灵枢破啼为笑:“因为我即将成为母亲了呀。” “你这一点仍然没有变,总是如此开心自在。”她牵起好友之手,刚刚过去的那年余的岁月,总算有如此一丝安慰,“看到如此的你,我便真正放心了。” 灵枢稍怔:“这话怎么听着就像在道别?” 她一笑:“是在告别没错。” 灵枢柳眉颦起:“你既然离开了那个王府,就在这里长住下去罢?虽然不是朱门绮户,但有我在,绝不让你受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之后,我们再想办法把素问也接来,三个人就像在万安城时那样,该有多好。” “不用担心素问,有国后的照拂,她一定能发挥所长,在这个国家觅得一处容身之地。至于我……”她笑靥如花,“当然是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做回冉晴暖。” 灵枢大惊:“你要回大云么?你应该知道,若没有我百般设法,即使你随冉师傅回到了兴岚城,也躲不开他的魔爪。如今我被他赶出大云国,他便再也没有顾忌。他在父皇、母后的心中,是完美无缺的太子与恭俭孝悌的儿子,前朝后宫之内,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长年替龙体羸弱的皇上处理政务的太子,前朝颂其完美无缺,帝后赏其恭俭孝悌,实则器量狭隘,睚眦必报,知悉其真正品性的,只有与其一母同生的秀丽公主。 冉晴暖叹息:“我明白的,你当初设计我代嫁,也有这一层考量在。远离太子,远离大云国,对我的确是上佳的选择。可兴岚城是我的家乡,住着年近七旬的老父。父亲中年得女,膝下惟我一人,之前身不由己也就罢了,如今既得自由,当然是要陪伴他左右。” “可是太子……” 她昂首:“如果他不惜各里迢迢也要寻我的麻烦,我不在时,难道要由父亲替我受难?该来的终须来,这是我在大氏国得获的经验。” 灵枢无话可说:这位闺中好友最重孝道,师傅也委实需人照料,不能阻拦呢。 “不过,从这里到兴岚城隔着千山万水,你一个人如何回去?” 她沉吟道:“我来时,发现了两只在大氏国与大云国之间来往的商队,河套部落是大氏国的粮仓,有没有来往贩粮的商旅?” 灵枢思忖片刻,道:“貌似是有那么一两支,我与其中一个贩卖药材的商人还算熟悉。” 她莞尔一笑:“如此,就拜托公主替晴暖稍作安排。” 不是“秀丽”,不是“本公主”,伤心伤情的东则王府之行,就在这声“晴暖”中彻底作结罢。 从此,拨乱反正,各还其位。 第120章 拨乱反正(2) 但是,“还位”大计,并非一蹴而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冉晴暖在灵枢大夫的妙手之下,涂黑面、颈,垫粗腰身,加束厚实裹胸,随着商队上路。隐身其内,听着四下传来的大云国的各地乡音,想着路的前方即是梦中的故乡,心际有隐隐雀跃浮上。 便是在这样的心情中,情势遽然生变。 她听见前方商人的呼喊时,已经晚了。 此时,商队行进了山区,左边是巍巍高 峰,右边是危危悬崖,当山下冲来近千名匪徒时,商队所请的护队掉头即跑。 诸商人一看重金聘来的护队如此无良,经验老到者弃了货物打马逃走,历练不足者慌了手脚,转眼便做了匪徒的刀下囚。(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爷爷们为财不为命,想活命的都安分点!” “把货和人都给押到山上,有女的就留下赏兄弟,男的打上印子贩到胡邦做奴隶。” 匪声赫赫,众生觳觫。 冉晴暖埋首而坐,屏声静气,不作多想。 “你是女的!”她耳边忽然爆开一声乍喝,“大哥,这边有个女的,黑是黑了点,看着还算顺眼!” 她惊疑不定,不知自己哪里漏了马脚。(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你的头发从帽子里散出来了,一看就是女相。”她身侧,一个抱头坐着的商人低声传来一语。 她未及回声,头上的小帽“噌”地被人扯去。 “果然是个女人!”被称“大哥”的匪首眯着眼把她仔细打量几眼,“回去给她洗洗脸,爷要看看她是真黑还是假黑。” 有匪徒狞笑:“真黑也不打紧,咱们兄弟好久没见荤腥,这下终于来了好货。” “一个个都把口水给爷收起来!”匪首大骂,“想开荤,爷是第一个,在爷尝完前,你们都给爷滚远点!” 冉晴暖心惊胆战:虽然长古山遇袭时即知世上的男子可给予女子怎样的戗害,但那时身在高处,腰际还有一只保护的手臂。此刻,处在一双双丑恶的目光里,听着那些污言秽语,如置冰窖,如落魔窟。 “姑娘,给你这个。” 所有人被绳子缚住手腕串成一串,仿佛牛羊般被驱赶上山。趁着两边的匪徒移开视线的空当,前边人回头将一把五寸长短的小匕首塞到她手间,道:“女人一旦落在这些匪徒手里,那就等于掉进了虎狼窝生不如死,那东西防不了身,但……” 她明白,此物是备她自尽所需。 当夜,两个悍实的妇人推开了专用来关 押冉晴暖的石屋之门,一个端一盆热水,一个捧一件艳红衣裙,放下手中物什后,一个掐腰,一个抱胸,将她仔细打量。 其中之一先乜着眼走了过来:“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让咱们首领看上?快洗干净你那张脏脸,换上……唔!”这妇人忽然捏住鼻子退出十几步外,尖声一吼,“这么恶心的臭气是打你身上冒出来的罢?” 另一妇人皱起眉头:“你想对她发气,也得等首领玩腻了再说。” “你自己上前闻闻不就知道了?” “能有啥?再臭还能臭得过你这个三五天不洗一回的……哎哟我的娘!”那妇人往前走没两步,捂着口鼻跑出老远。 先前女人朝地上啐了一口:“那股味和离我家不远的那口粪池有一比,首领会要这么恶心的女人?” 第121章 大难未死(1) “两位大姐。(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冉晴暖慢条斯理,“我身上的味道是从娘胎里带出的狐臭。” “这狐臭也太臭了,这满山的臭男人加起来也不抵你一个!”一妇人尖声说。 另一妇人拧眉歪眼煞是煎熬:“你这样的,别说有一张比我还黑的脸,就算长成个天仙,也没男人稀罕!” 冉晴暖黯然:“大姐说得是,如果不是因为它,我也不用扮成男人在男人堆里讨生活。” “咱们去禀报首领,就说他抢来了一个臭水沟,要是吃得下去,他只管自己过来,咱们可没法给她洗脸换衣裳。” 两妇人骂骂咧咧,关门落锁。[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门内,冉晴暖两手并用,取出藏在脖颈间的小匕首,以嘴相辅拔下外鞘,而后割断腕间绑绳,走近那盏看了许久的油灯。 不一时,大火燃起。 她藏在门后,趁着外间人打开门锁闯进来的刹那夺门而出。 “那女人逃了,快追!” “快来人救火,这地方离粮仓近,别烧了咱们过冬的粮食!” 身后乱声如吠,她在黑夜中一心向前,恨不能肋生双翅。虽然难辨方向,但照她所想,既然身在山上,若想离开,自是向低处奔逃。然而,前方月黑风高,初时的激奋过后,踩在崎岖山路上的双足渐渐重若沉铅,举步维艰。(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就在她体力不支即将颓力委地的当儿,手指触到了腰间层层包裹的器物。 是倩儿。她贝齿紧咬:“我一定带你回家,为你买丰香斋的点心。” 再度奔跑。 “前面什么人?”迎面闪现数支火把,有厉声陡喝,“站住!” 她不理不闻,转步拐进另条山路。 “无胆匪类,看你敢逃!”叱骂未落,一支尖利的锐物划破空气,直直斫来。 她并未感到疼痛,只是觉到一股寒冰般的气息从胸口贯入,带来不可抑制的寒冷与战栗,侵吞了她所有意识。 “刚才是谁射箭?”那间,有声喝斥,“王爷不是下令到达山寨前不得发出任何声响?” “属下怕如果不把那个匪徒拦下,放他回山寨报信。” “你怎么确定一定是匪徒?说不定只是一只山鹿……” “都吵什么?”一记更具威慑的声音逼近,“方才是谁射箭?” “禀王爷,是属下。” “射着了什么?” “属下还没看。” “没看就快点去看,若是匪徒,死了就给埋起来,没死就给治过来,也好趁机打听一下那伙悍匪的实底。” “还是属下去看罢。”被称统领者道,“你们两个拿火把过来。” 而后,一阵沓沓步声,火光照亮了地上人的脸。 两个随行的兵丁捂鼻大叫:“这是哪里来的臭味?” “小点声。”走在前方的遂统领也将鼻口挡起,拧眉道,“把火把拿近点,不然怎么知道人死了没有?” 待火光下移,他看清了一张黝黑却娇小的脸:“这个人的眉眼怎么看着有点熟……” “统领大人,这人还没有死透,”一兵丁道,“属下看到她的手指动了动。” 手指?统领觑了过去,随即一怔—— 翻起的袖口处,有一截皓腕如雪。 “是个女的?” “女的?”统领盯着那张脸,眉头紧锁,忽地灵光一闪,“难道这是……王爷,王爷,请您过来,属下发现宝物!” 第122章 大难未死(2) 在黑夜中,山林内,崎岖不平的山路间,盘桓迂回,不知走了多少次,多少日,筋疲力尽,疼痛不已…… 终于醒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冉晴暖看着顶上的云青色帐子,猜度着自己此刻的置身之处。 “冉冉?”垂幕掀起,从外迈进的人一声惊呼,一个箭步迈到榻前,“你几时醒的?” 她微微转头,看着那张脸,眨眸再看,仍是那张脸。 “眼睛看得清么?”对方俯身,“知道我是谁么?” 她困惑:“南连王?” “太好了!”遂岸欣喜笑开,“大夫说你醒来后若认得出人便没有大碍,本王要重重赏他。(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南连王……”她还是茫然,“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我在哪里?” 遂岸拉来坐椅,挨着榻沿坐下,道:“本王的行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她颦眉。迷茫的梦境,胸口的疼痛,在在提醒她经历一些糟糕的事情,但张开眼见到的竟是这张面孔,实在违和,实在悖离,也实在匪夷所思。 “冉冉相信善有善报么?”遂岸突然问。 “嗯?”她不明所以。 “那日本王去找王烈喝酒,打灵枢大夫处听说你半日前刚刚离开便追了出来,但沿路追上的两支商队皆没有你的行迹。正在一筹莫展时,遂洪抓来两个失魂落魄的商人,从他们嘴中听到所在商队遭遇山贼袭击同伴被掳上山一事。本王那时并不知冉冉在哪里,也曾想过在找到冉冉后再去剿灭悍匪。”说到此处,他咧嘴大笑,“而后,本王决定先救那几十条性命,从最近的军防营调了五千兵马,谁知道就在攻山的路上遇到了冉冉,这就是俗语说的‘好人有好报’罢?” 她勉力扬唇:“原来是南连王救了我。” 遂岸板起脸:“伤口疼痛就不要勉强笑了。” 她摇首:“比起身处山寨内的时刻,此时哪怕再多的疼痛,也甘之如饴。” 遂岸重新释笑:“等下你喝药的时候,本王当真喂你一块糖饴罢?” “那股悍匪如何了?”她答非所问。 “已经灭了。”遂岸扬臂落下,眉目间凛凛生寒。 她稍作调息,道:“那些人不只是劫掠货物,还将掳上山的男女打上烙印,贩到胡地为奴,并对所有女子……” “冉冉何必去回想那些?”他道,“本王已然审讯完毕,那些人做过的恶事俱已记录在册,按大氏国律法,皆是死罪。本王也会按口供所供述的,设法寻找被贩至胡地的苦主。” 她颔首:“多谢。” “不要谢本王。”他闷声,“在本王的封地内,居然让如此凶悍恶毒的悍匪作恶达一年之久,本王难辞其咎。使冉冉经历那样的恶梦,更加不能原谅。” 她忍着胸口袭上的痛意,道:“家父曾在一次看完几封地方奏折后,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完美的世界只存在于对帝王的歌功颂德中。” 他眼前一亮:“难怪能教出冉冉这样灵慧毓秀的女儿,老爷子真真不俗。” 她嫣然:“阁下只关注‘家父’,他的话才是要点……咝。”她浅声吐息。 他眉间一紧:“伤口在疼?” 她点头,眸睑低覆:“也有点想睡了。” “那就睡罢。” 睡罢,梦魇已除,终可放心好眠。她心念如是,进入沉沉梦乡。 第123章 何须多情(1) 等到榻上佳人声息平稳,遂岸才起身走出垂幕。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王爷。”遂洪在门外道。 “说。” “国后将在五日后替东则王妃举行葬礼,派人来问您去不去。” 他唇角挑:“当然要去。” 南连王此去熙禾城,是为了从东则王府取回一样东西,一样不应该留在东则王内被尘灰和岁月掩埋的东西。 “紫檀琵琶?” 南连王消失数日,抱着一样极为熟稔的物什归来。其时,冉晴暖小睡才醒,正倚枕而坐,看一本先前他放在榻边供她解闷的闲书。夜夜小说网WWW.mht.la 他直接将它放到了她膝头的毯被上。 她微惊微疑,仔细端详过后:“阁下还有第二把一模一样的紫檀琵琶么?” 遂岸大摇其头:“只有一把,送给了心仪的女子。” “你把它从东则王府拿了回来?” “你为我抚歌送行时,曾说起过它,一定很喜欢才对。” 她着实费解:“东则王不问缘故,就这样给了?” 遂岸一嗤:“本王才不会费事向他开口索要,直接潜进明秀苑取之拿之而已。” “……”她很难置评,“阁下如何晓得它的详细所在?” 毕竟进屋窃物需要大肆翻弄,东则王府戒备森严,他是如何全身而退? “我没有告诉你么?” “没有。(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喔。”遂岸摇头晃脑,“我那位姐姐国后为东则王妃在东则王府办了一场葬礼,我前往吊唁,从与姐姐一起赶来的素问那里问出了琵琶的安置处。如今那里人去楼空,本王就如探囊取物。” 她愕了片刻:“原来王爷消失几日,是前往参加东则王妃的葬礼了?” 他双手掩面:“狠狠哭了一场。” 她啼笑皆非:“还见过素问?” 他撤下手,眼内充满戒备:“她很好,如果你是想打听这一点的话,只是不要撮合我和她。” 她无奈叹息:“我当前也没有那份心力。” 他眸内一紧:“伤处还在痛?” “已经好了许多。” “需要本王去把那位灵枢大夫接来么?” 她摇头:“还是不要让她走出河套部落得好,为我医治的大夫同是杏林高手,伤口愈合得很好。” 他无奈点头,矮身坐在椅上唉声叹气:“本王也是因为知道你一定有所顾虑才没有请灵枢过来,尤其在这个当口。” “这当口?”她一怔,“这当口怎么了么?” “呃……”遂岸好想杀死片刻前的自己:这世上就是有当说和不当说的话,堂堂南连王竟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该打,该杀! “东则王不相信你死了,正到处搜寻你的形踪,还为此扣留那些留在府里的随嫁侍卫,连国后要人也执意不放,直到国君亲自下旨。不过,东则王府的侍卫如今仍然拿着画像四处寻人。” 你又何苦如此?她低叹:“哪来的画像?” 听到这声叹息,遂岸更加痛恨自己的失言,却又不得不书接上回:“是之前议定两国和婚时贵国送来的秀丽公主画像,他找人临摹了不下百张。我也是看过后才发现,你与秀丽公主当真长得有几分相像。” “我们眉眼相像,身形相仿。秀丽公主自幼就热情好动,她偷偷出宫游玩时,我便替她坐在寝宫看书弹琴。”感谢暖晴,令她的少女时光充满别样的情致。 第124章 何须多情(2) “你们的替身游戏之前便开始了?”他煞觉有趣,“从来没有被人发觉么?” 她一笑:“有一次被皇后当面撞破。(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然后呢?” “皇后慈祥和善,只斥责告诫了我们几句,秀丽公主稍一撒娇,事情便过去了,只是,因此招惹上一个……”她截口不语。 “招惹了什么?”他正听得兴致盎然。 招惹上一个至今摆脱不去的麻烦。她淡哂:“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他脸色一黯,闷声道:“冉冉的过去,本王无法参与,连了解也不可以么?” 她莞尔:“南连王人高马大,实在不适合扮小孩。(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真的?”他问得可怜兮兮。 她点头。 他倏地捧心自怜,踉跄举步:“本王受伤了,要去找大夫疗伤,冉冉只管歇着罢,不需要理会本王的死活。” 她抿唇:“好。” “本王去也~”南连王如愿逗笑佳人,功成身退。 冉晴暖唇边的笑意缓缓敛尽。 她想尽一切办法摆脱律鄍,走出东则王府,是为了放彼此自由:从此,他不必因为愧对自己左右为难,自己也不必因为看他与长着旧爱面貌的新欢两情缱绻而妒意横生。[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明明是一个两赢局面,他何必还执意至此? “小姐,该用药了。”门开,一个小丫头托着药和蜜饯进来,“方才王爷说,您用完药后若是觉得闷,可以到后院坐坐,那边有个花房,您一定喜欢。” 她一怔:“行馆里也有花房么?” 小丫头甜甜一笑:“王爷喜欢种花,所到之处都是鲜花盛开。” “你很了解你们家王爷呢。” “是。”小丫头放下托盘,拿汤匙搅着药汤,“奴婢是王爷从街边捡来的,替王爷在这边打理花房已经五年,平时专门伺候那些漂亮花儿,现在则是在伺候最美丽的花王。” 她失笑:“你叫什么?” “奴婢小花。” “小花?” “嗯,是王爷为奴婢取的。” 她默了默,道:“你们王爷或者爱花,但这个名字……未免敷衍了点。” “奴婢也这么觉得。”小丫头噘嘴,“小姐为奴婢起个名字呗?” “我?” 小丫头两眼晶晶亮亮:“您是位饱读诗书的大家小姐,又是王爷的心上人,您为奴婢取名字,一定好听不说,王爷也不会怪奴婢擅自改名。” 她淡哂:“我并非你家王爷的心上人。” “您当然是。”小丫头坚持己见,“王爷是不是小姐的心上人,奴婢不知道,但小姐一定是王爷的心上人,绝对没错。自从您来了,奴婢没见王爷这么高兴过,整天想着给您最好的东西。您受伤昏迷那几天,王爷一直在旁边守着,胡子拉茬的,好颓废的样子。” 她不置可否的一笑,道:“你名中有花,就叫‘藏花’如何?” “藏花?藏花……”小丫头念了几回,笑靥如花,“好,奴婢这个名字,听着像是大家闺秀,谢谢小姐,奴婢伺候您用药。” 倩儿娇憨,素问精明,这丫头机灵,难道当真仆随主性?她咽下一口药汤,唇齿间苦涩莫名。 这把紫檀琵琶,连它所曾掀起的涟漪,所曾鸣出的心曲,一度尘封,如今还是依然封存罢。有些事,过去便是过去;有些人,错过便是错过。 第125章 春燕还巢(1) 一个漫长的冬天过去,冉晴暖的伤势总算痊愈。(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今日早膳过后,她在院中走了数个来回,又骑马行了一遭,确定自己已经完全摆脱病患的滋扰,心情随着头顶那轮春阳一并灿烂起来。 “小姐。”藏花捧着一盆牡丹兴冲冲走近,“您看,这盆牡丹开了,这可算开得最早的。” 她接花在手,端详着那团浅粉 嫩紫的瓣蕊,道:“颜色如此独特,许又是南连王培植的新品罢?可有名字?” “冉冉。”遂岸在她身后道。 “嗯?” “这花的名字。”他指了指那盆娇花,“本王取名‘冉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她顿了顿,道:“阁下好文采。” 他遗憾叹息:“可惜本王不通丹青之术,不然将此刻的景致描绘下来,题为‘冉冉识得冉冉来,牡丹向脸两边开’。” 她勉为其难的一笑:“阁下好雅兴,请恕晴暖告退。”径自掀足朝室内行去。 “晴暖,晴暖~”他默念数遍,忽尔对着那道苗秀的背影大叫,“有了,本王下一盆新品的名字就叫‘晴晴’或‘暖暖’,你更喜欢哪一个?” “随阁下喜欢。”她迈进室内。 藏花摇头:“王爷,奴婢对您好失望。[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话怎么说?”他不认为自己是个苛待下人的主子。 “您整个冬天都耗在行馆内,还以为到了春天奴婢就能喝到您和小姐的喜酒,可三四个月过去,您每天只是花呀草呀的,为什么不快向小姐表明心迹?”藏花粉嘟嘟的小脸上尽是哀其不争的同情。 遂岸哭笑不得:“你这小小丫头是从哪里懂得这些?本王记得你今年只有十一还是十二岁?” “禀王爷。”藏花木然道,“奴婢三年前十二岁。” “是么?” “是。” 遂岸轻飘飘道:“那就是罢。” “奴婢告退!”藏花气鼓鼓转身,小嘴嘟嘟囔囔,“难怪讨不到小姐的欢心,如此无形无状,哪进得了小姐的眼?奴婢真为自己的主子汗颜。” 这小丫头,送她念书识字是为了听她文邹邹抱怨自家主子的么?奴大欺主也就罢了,奴不大也要欺主? 他仰头,晴空之下,树顶积起薄绿,枝条随风而软,几只春燕呢喃其间。 春天到了,燕子要回巢了呢。 “我明日返乡。” 午膳后,在藏花将残羹剩饭撤下离开的当儿,冉晴暖开口。 “一定要走么?”遂岸问。 她点头。 “本王差遂洪送你。” “不……” 他蹙眉:“如果连这个也不答应,本王绝不放你走。” 她思度片刻,颔首:“有劳了。” 他垮脸一叹:“我还是喜欢冉冉如今日早些时候那样向本王发一点小小的脾气,太过客套,会令我觉得自己又被冉冉拒之千里。” 她怔。她并不记得自己曾向这个人发过脾气,但他说有,必定是有罢? “冉冉走了,藏花又要埋怨本王。”南连王好生惆怅。 她莞尔:“藏花是活泼了点,却最懂分寸,埋怨王爷什么?” 他嗤声:“那是在冉冉面前卖巧装乖,小丫头惯会看人下菜碟。” 果不其然。 第二日的离别时刻,藏花抱着冉晴暖哭成泪人一个,好生可怜,转脸面对自家主子时表情丕变:“都怪王爷留不住小姐,奴婢对您彻底失望了!” 第126章 春燕还巢(2) 春时离去春时归,双载荏苒岁月催。(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去时暖晴今晴暖,卸却虚名实至归。 站在城门前,她举步维艰。 “冉小姐,您不进城么?”遂洪问。 她摇头:“进城后也要在天黑之后才能进家,不如在此等着,只须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就好。” 突兀而去,突兀而还,尚不知父亲如何向四邻解释自己的去向,就这般贸然出现在家门前,自是不妥。 “那您回车里等罢,属下找个安静地方停下,您在车里小睡一下,转眼就是天黑了。” 在城门关闭前的一刻钟,车子驶进兴岚城。[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她坐在车前指路。暮色中,青瓦青石的民居,九曲回环的巷弄,满城的花影,遍地的水声,四时如春的兴岚城,从梦中来到眼前。 “这就是兴岚城?”遂洪啧啧称奇,“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像是仙境一般。” 她嗅吸着空气内的花香,道:“大氏国山水雄奇,此处清秀精致,各有一方水土。” “王爷叮嘱属下将冉小姐送进家门后即刻返还,属下决定偷个懒,在兴岚城多住两天。” 她嫣然:“我家中有三间闲置的客户,盛得下远来的贵客。” 遂洪喜出望外,转而又有些微不安:“冉小姐要替属下保密,别告诉王爷。[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稍怔,目色渺渺淡淡:“此处与嘉岩城相隔千里,我与你家王爷从此不会有机会见面。” “世事无绝对,我家王爷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主儿,冉小姐您可别放心太早。”遂洪笑嘻嘻道。 她默然不语。 这时,冉宅已经到了。 万家灯火中,漫天星光下,那道家门近在咫尺。 她抬手抵触,两道黑漆木门竟“吱呀”而开,不由怔在原处:本以为门内下了门闩,还想在叩打门环前稍作缓冲。 “是谁在外面?”厢房的灯霍然打亮,传出话声。 “奶娘。”她心中一暖,“是我。” “是……晴暖么?”那道声嗓添了颤抖。 “是晴暖。”她抬足,“晴暖回来了。” “天呐,我的晴暖!”厢房内一阵乒乒乓乓之声,门訇然大开,一道带着哭声的身影蹀躞扑来,“我的晴暖,我的晴暖在哪里?” 她伸手:“晴暖在这里。” “我的宝~”奶娘卫氏一把将她抱住,放声痛哭。 她虽然也是泪意盈眶,但若在此长哭下去惊动了邻居,自己便白白在城外忍耐了半日,遂笑语:“奶娘,我们进去再说。” “好,好,进去再说,你一定也累了……”卫氏颤颤巍巍地拭泪,发觉跟在后方的三个男子,“这几位是?” “是姑母怕路上不太平,派来护送的几位朋友。客房应当还空着罢?” 卫氏忙不迭招呼:“空着呢,里面的被褥铺盖都是现成的,三位快跟我来!” 冉晴暖望向迎面的正房,无论是中间的客厅,还是左右的寝室与书房,俱不见一丝灯光,怔道:“爹爹呢?” “老爷去会朋友还没有回来,你先去后院歇着,奶娘安置了三位客人后便给你送热水和吃食过去。” “晴暖?”一道手提灯笼迈进门来的清癯身影丕地定住,又倏然加快脚步,“可是吾儿晴暖?” 她回走数步,跪地相迎:“晴暖拜见爹爹。” 至此,才算回到家园。 第127章 冉冉归来(1) 当夜,她梳洗过后,来到父亲书房,趁夜深人静,将自己此去两载的所遭所历一一道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冉重错愕且惊异。 女儿只捎来一封书信,便再无消息,他便知其中有了什么差错。初时以为又是太子作祟,曾暗自请托在京城为官的门生打探消息,结果自是一无所获。然后,他给远嫁的妹子写信,得到的回音却说甥女从不曾出现。而后,便是漫无目的的寻找与等待。每日,他从嘉岩城的大街小巷到四郊的乡村阡陌,搜寻每一寸土地,盼着能够在哪里找到爱女不得不离去时留下的痕迹…… 两年来,天天如此。[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在生不见人之时,他想过最可怕得结果―― 死不见尸。 如今爱女平安归来,带来的却是另样的震撼,几乎顶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为妻为母,中间还牵扯到家国天下。比他猜想得要好,却比猜想得要事关重大,容不得一丝泄露。 “即日起,我儿便在深闺好生休养,倘若有邻人发现多日不见的你归来,就如同为父和奶娘对外所说,因为姑母身体抱恙,是而你一直居留未归。”冉重郑重叮嘱。 冉晴暖颔首,继而又道:“倩儿花龄逝去,无依无靠,女儿想请爹爹收她为义女,葬入冉家祖坟。(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自然要如此。”冉重叹息,“可怜的孩子,就在我们冉家祖宗的护佑下,放下此生惨遭横死的怨尤,早日重新为人罢。” 翌日,冉家便举行了收女礼,冉晴暖捧着倩儿的牌位,向父亲三叩三拜,奶娘卫氏在旁边哭得泪水涟涟,卫氏的独子十三岁的叶儿哭得尤为厉害。 其后,冉重亲自捧着倩儿骨灰前往冉家祖坟,将她葬在先去的妻子墓旁,焚香三烛,慰送这缕上小小的芳魂。 “叶儿长高了呢,我走得时候你只有三尺开外,转眼已要超过我了,再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小不点。” 晚间,冉晴暖来到奶娘房内说话,正赶上叶儿前来请安,她看着这个眉眼憨厚的少年,笑道。 “嘿嘿。”叶儿腼腆一笑,“以前和晴暖姐姐和倩儿姐姐最爱叫我小不点。” 她点头:“我不在这些时日,多亏奶娘和你照顾爹爹。” “晴暖又在客气了。”卫氏忙不迭道,“这混小子若不是有老爷愿意教他念书识字,现在只怕早成了街上的小混混,我们一家人的命都是老爷和夫人救的,他当然要好好报答老爷。” 冉晴暖淡哂:“其实,这是奶娘和冉家的缘分,当年奶娘的长子夭折,进冉府将晴暖喂养长大。娘离开后,是奶娘替娘给予晴暖母爱,叶儿就如同我的亲弟弟。” 卫氏泪水盈眶,哽咽道:“晴暖能这么说,是这个混小子的福分。” “晴暖有一事想先征求奶娘的意见,叶儿也在的话便更好。”她道。 卫氏擦一把眼泪,道:“你把叶儿当弟弟,难道我不把你当闺女么?有什么话就说。” “请奶娘做晴暖的娘。” 卫氏一愣。 “不知奶娘和叶儿可愿成为冉家人?” 卫氏恍然明白,嗫嚅道:“突然间怎么说起这话?” “并非突然。”冉晴暖握住奶娘的手,“此事晴暖想了已非一日,请奶娘做我的娘亲,让叶儿成为冉家的继子。” 第128章 冉冉归来(2) 早在回到兴岚城前,她便有撮合父亲与奶娘的念头,当时只想避开京城内的是是非非后,再向父亲和奶娘提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而后,回到故乡的父亲忙于会见昔日同窗,一直苦无机会,随之秀丽公主和婚的消息传来,她挂心好友,便将此事搁置。 然后,便是西漠之行。 “娘去世后,爹爹一直没有续弦,一则专心朝务,二则不想年幼的我遇到一个心肠不厚道的后娘。先前,有铁叔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铁叔去世后,奶娘也成了一个人,若不是我苦苦挽留,您一定会搬出冉府。(wwW.mht.la 无弹窗广告)那时,我便想,爹爹膝下无子,奶娘中年丧夫,为何不能成为一家人?除非奶娘认为爹爹配不上您。” “别说这样的话。”卫氏拭了拭眼角,“老爷是什么人?是大云国的大学士,奶娘是个粗人,如何般配老爷?” “奶娘这么说,请恕晴暖开诚布公,爹爹的心里有娘,您的心里有铁叔,你们都只将对方当成至亲之人。您和爹爹成婚,就当是为彼此找到可以老来为伴的理由,也堵住那些冉家远亲的攸攸之口。” 卫氏垂头:“老爷未必愿意罢?” 冉晴暖微喜:“晴暖的娘也并非书香门第出身,而是爹爹赶考路上对他有一粥之恩的乡间村姑。(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但娘能够在爹爹钻研学问废寝忘食时,为他递上三餐茶饭,干净衣衫,打发掉那些缠人的书商,也能为家里的十几庙薄田找到最擅长耕种的佃农。现在这些,都是奶娘在做不是么?就当您是为了报恩,帮晴暖更切身的照顾爹爹如何?晴暖是女儿家,毕竟有诸多不便。” 卫氏左右为难:“你这么说,奶娘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冉晴暖看向叶儿:“你可愿做冉家的孩子?” 叶儿不知所措:“我不记得爹的模样,老爷一直是我心中的父亲,无论进不进冉家,我都愿意奉养老爷。” “冉家的族中远亲都在惦记着这栋宅院和那十几庙薄田,倘若我不能使你们名正言顺,将来爹爹身子稍有不济,那些人便会如秃鹰般盘旋而来,晴暖必须早做打算。” 卫氏义愤填膺:“你是这个家中的女儿,有你在,那些人纵算来了,也抢不去冉家家产!” 冉晴暖一笑:“奶娘忘了晴暖早晚都要嫁人的么?” 卫氏低头不语。 女子的不言即为默许,冉晴暖喜不自禁,抱了抱奶娘,再去游说父亲。 冉重稍加思索之后,点头应允。 于是,冉晴暖开始亲手操持父亲的续弦之礼。 经过那场始料未及的代嫁之旅,更有倩儿的猝然离世,她感知人生之无常,生命之脆弱,在当做的时候做当做的事,莫蹉跎。 一个晴暖的黄道吉日,冉家请了几位至友亲朋作为见证,迎卫氏过门,并将叶儿改名冉叶,成为冉家继子。 “晴暖姐姐,外面有人送来大礼,说是恭贺爹和娘的大喜!”叶儿穿着一身崭新衣裳跑来报信,笑得欢天喜地。 她惑然:“今日我只邀请了爹爹的几位交心好友,他们俱是两袖清风的儒士,谁会做这等事?” “当然是一个不懂得清洁自守的非儒之士。”某人轻裘缓带地打冉家大门堂皇走来,“冉冉,你还好么?” 第129章 天外来客(1) 天光晴朗,春意柔暖,兴岚城内花影相映。[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本是花好月圆的一日,本该有最好的心情,但冉晴暖看着以一派悠然自得出现在自己家中的遂岸,想气,想笑,复杂莫名。 她立在厅外廊下,望着随在南连王身后进门的遂洪,浅本道:“原来遂壮士这两天不是去赏玩兴岚城的风景,而是去迎接自家主子了么?” 遂洪讪讪赔笑:“嘿,冉小姐莫怪,我们家……公子一心向往兴岚城的风光,想来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厅内,冉重打量着这位锦衣少年,问:“这位公子方才说,你是舍妹的……” “义子,在下是畲夫人的义子。(WWW.mht.la 好看的小说”遂岸道。 廊下,冉晴暖默然片刻,低声问:“这个‘义子’的设定又是怎么回事?” “这……”遂洪不免替主子微微脸红了一下,“属下向公子禀报了冉小姐对这两年行踪的如何解释,然后公子他就……” “纵使如此,他又是如何知道我家姑母的夫家姓氏?” “诶?”遂洪一呆,“那个不是公子信口编出来的?难道还是对的?” 冉晴暖失笑:“若只是编的,骗得过家父?” 遂洪想了想,脱口道:“公子一定暗中调查了冉小姐……啊,因为公子深爱冉小姐,所以……” “感激不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冉晴暖淡淡说罢,启步迈进厅内,对正与父亲推杯换盏的遂岸一笑,“宾客都已经告辞,家母也到后院歇息,南宫王不妨将真正身份坦诚告诉家父。” 遂岸眼睛一亮:“可以么?” 冉重微怔:“南连王? ” “是,伯父。”遂岸起身,长揖一礼,“晚辈遂岸重新见礼。” 冉重忖思须臾:“你当真是南连王?西漠的那位南连王?” 遂岸略有忐忑:“是,晚辈适才并非有意欺……” “好极妙极!”冉重起身,双臂重拍这少年肩膀,激动异常,“阁下对小女有救命之恩,请受老朽一拜!” 遂岸吓得赶紧扶住:“伯父千万莫做这样的事,您行过这个礼,晚辈还如何讨冉冉欢心?” “……”冉晴暖揉额无语。 冉重先愣后笑:“你喜欢小女?” “是,非常喜欢。” “喜欢到不惜从西漠追到兴岚城?” “跋山涉水,在所不惜。” 冉晴暖上前扶着父归座,浅声道:“爹爹,这位遂公子酒后难免失言,您莫当真。” 冉大人抚须沉吟道:“兴许是酒后吐真言。” 遂岸大喜:“伯父所言甚是。” “年轻人,坐下,与老夫多饮几杯。”冉大人兴致盎然,“暖儿,将为父珍藏的那坛女儿红拿出来。” “女儿红?”冉晴暖秀眉颦起,“爹爹只珍藏了一坛女儿红。 ” 冉重颔首:“正是那坛。” “那是……”她欲言又止。 “那是用来招待贵客的佳酿。”冉重满面春风,“遂公子是救了你性命迸把你平安送回家园的大恩人,难道当不起贵客二字?快教叶儿送来。” 她只得转身。 “遂公子,虽然你喜欢我的暖儿,老夫也赏识你的人品,却不舍得把她嫁到千里之外,只得以好酒赔罪了。” 爹爹是已然喝醉了罢?冉晴暖决定为父亲搬一坛清水来醒酒。 “无妨,伯父。”遂岸掷地有声,“晚辈愿意为了冉冉入赘!” 第130章 天外来客(2) 冉晴暖将遂岸主从数人请出自家家门,自然,是在父亲醉倒之后。[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从西漠归来,她欲将西漠的所有,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皆着随着倩儿的入土为安一起埋葬。如今的她,全心惟一所想是回到过往不曾被扰乱的岁月,与家人安心相守。 但,这个人还是追来了,带着一如既往的执着。 她突然害怕,害怕他再将自己卷入那些恩生怨起,失去这份艰难得回的平静从容。 “兴岚城的长禾街上有不错的客栈,很乐意接待如阁下这般财力不俗的客人,天色不早,请早些去入住安歇罢。(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遂岸两眸闪闪:“冉冉如此体贴,本王好感动。(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她福礼:“恕不远送。” 遂岩笑逐颜开:“明日再来。” “嗯?” 她尚自一怔的当儿,他已然扬长而去,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意。 第二日,早膳初过,南连王果然登场,带着一日之晨的朝气与阳光。 “伯父,昨日到的匆忙,把这样东西忘记在客栈。”他将一个锦盒双手捧至冉重面前,“这是依据晚辈家中的祖传秘方所制的膏帖,对医治风湿素有奇效。晚辈听遂洪说您风湿顽症,拿来为您一试。若是好用,晚辈命他们多送几付过来。” 冉重微笑颔首:“贤侄是个有心人。” 贤侄?冉晴暖颦眉:昨夜,直到醉倒之前依然是“遂公子”罢?难道清正一身的冉大人晚节不保,被几付治疗风湿的膏帖投其所‘好’? “这位就是从河水中救了我家晴暖的遂公子么?”卫氏仔细端详,笑得合不拢嘴,“昨日我一直在后院与几位夫人说话,多吃了几杯酒早早便歇下了,没能见着,今日才知道畲夫人收了一位好义子呢,如此高大俊朗的少年,配我家晴……” “娘。”冉晴暖奉上香茗一盏,“今日的早膳有些油腻,您喝杯茶。” 卫氏接来呷上一口,双眼仍盯在那位少年身上,问:“遂公子可有婚配?” 冉晴暖好想就此消失。 反观遂岸,却是乐不自禁:“禀伯母,小侄并未婚配。” “可有心仪的姑娘?” “是,小侄……” “遂公子。”冉晴暖和颜悦色,“阁下的茶凉了,为您换一杯新茶如何?” 冉重忽地脸色一沉:“暖儿,纵然遂贤侄不是外人,你这般随意打断他的话语仍然失礼至极,速向遂贤侄致歉。” 这个急转直下,令大厅内方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陡然僵住。 遂岸一呆:“伯父,您也说此处没有外人,何须如此拘礼?” “遂公子言之差矣。”冉晴暖盈盈站起,飘飘一拜,“失礼便是失礼,晴暖在此深表歉意。” 不妙了啊不妙了。南连王好生苦恼。 此后,冉晴暖告退,遂岸瞅紧机会向主家辞别,追着佳人身影疾行。 “遂公子这样好么?”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前,冉晴暖回眸,“追在一个女儿家身后,若是被家父晓得,势必将阁下归类为登徒子,岂不枉费了之前的苦心经营?” 遂岸苦脸一叹:“冉冉果真生气了。” 她淡哂:“我生不生气有何要紧?阁下只须赢得家父的赏识足矣。” “呃?”遂岸抚着下巴,转着眼珠,忖量了须臾,“莫非冉冉是在吃味?” 第131章 世道易变(1) 客栈内,遂岸仰躺榻上,长吁短叹,惆怅无限:昨日说过那句话后,即被冉冉嫌弃,板紧那张美人脸将自己再一次请出冉家门,呜,好伤心。(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遂洪伫身窗前,感受着兴岚城轻软的春风,再偷眼窥向主子神情,也甚觉无奈。 终于,南连王不想一味沉浸于懊悔沮丧中,霍地跳起。 遂洪一喜:“王爷终于决定出去走走了么?” 他莫名其妙:“去哪里?” “兴岚城是个处处入画的好地方,您还没有好好看过,不如今天就四处看看?”也省得您眼睛只盯着冉小姐惹人家厌烦不是? “此地是晴暖的故乡,本王当然会好好欣赏它的风光。(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不过,在此之前,本王要先得到晴暖的芳心,刚刚本王终于想到了一个上策。” 鉴于主仆多年的了解,遂洪问得小心翼翼:“什么样的上策?” “晴暖喜欢鲜花,本王擅长种花,本王索性就在这府兴岚城安置下来,专心培植花朵。”他两瞳生光,势在必得。 在遂洪看来,却委实难以理解:“您想做花匠?” “错,是花商。”他眉飞色舞,“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实现本王多年渴望的梦想,冉冉不愧是本王的命定之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遂洪无言以对。 遂岸决定立刻付诸于行动:“走,我们首先去租一家有个大大院子的民居!” “那嘉岩城呢?” 遂岸笑颜嘻嘻:“本王为了随时可以抽身离开,每日都要写一份交接书函。超过十日不回,自然会有文簿将那份书函递到国后娘娘手中,她自会从我陈列的人选中选择一位接班人。” 遂洪顿了片刻,道:“国后一定会派人追杀您的。” “你是本王的近身侍卫,到时挡在本王前面就好。” 遇主不淑啊。遂洪仰天默叹。 不过,虽然南连王打得一副好算盘,无奈有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才迈出客栈,即见外方满城缟素,全城红艳尽去,就连各家门前的姹紫嫣红也悉数不见,替而代之的,是一盆盆白色莲花。 “这是怎么回事?”他拉住经过自己身前一位路人,“怎么转眼像是换了天地?” “老皇上驾崩,可不就是换天了?”那路人行色匆匆,“按照国法,全城一个月内不能鸣放鞭炮,开张喜庆诸事一律喊停,咱还要赶回去告诉伙计把明儿要开张的新铺子暂且关了呢。” 大云国皇帝驾崩。 遂岸深知这等时候,冉重身为曾经的朝廷重臣势必无法置身事外,自己的追求大计只得暂时搁置。 是而,他决定先到冉家辞行。 “遂大哥!”冉叶开门一见是他,大喜过望,“我正要去客栈请您过来,快点,家父等您多时了。” 遂岸随着这位急惊风般的少年直达冉家大厅。 “遂贤侄请坐。”冉重端坐厅内,面色凝重,“叶儿,把门关好,守在门外,若是晴暖过来,立刻高声告诉为父。” “是!”冉叶重应。 遂岸有感气氛非同寻常,遂危襟正坐:“请伯父示下。” 冉重长喟:“遂贤侄想必已经听说吾皇驾崩之事。” 他点头。 “老夫有一不情之请。”冉重声音沉沉,“请你将晴暖带到贵国躲避一段时日,越快越好,迟了只怕不及。” 第132章 世道易变(2) 遂岸猝然起立:“是,小侄这就带晴暖启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反倒是冉重怔住:“遂贤侄不问原因么?” 他摇首:“事关冉冉的事,小侄皆可不问原因。” 冉重哑然失笑:“坐下罢,如若不告诉你原因,只怕在晴暖执意回程时不忍阻拦,须知我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儿一旦倔强起来,雷山火海也敢一往无前。” 当然,冉冉的灵魂一半为水,一半为火,为水时晴好如春,为火时暖炽如夏,有谁比他明白?遂冁然归座:“伯父请讲。” “先皇驾崩,新登即将登基,老夫接到太子手谕,命老夫进京协助操办新帝登基大典,并言皇后想念晴暖,老夫须携小女一同回京。[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冉重苍眉拧结,“老夫没有想到三年过去,那位还是不肯放过晴暖。” “那位是……” “当朝太子,即将登基的新帝。” 遂岸豁然开朗:他记得秀丽公主曾说过,若晴暖返回云国,万安城内有个器量狭隘的小人式大人物必定不会容她自在。那时不是没有追问,但秀丽公主无意说得太多,他一则不好勉强,二则急于追赶佳人,就此埋下疑团。mht.la [夜夜小说网] “晴暖做公主伴读时识得太子,太子登门提亲。然太子早有正妃,老夫家门清正,世代书香,四旬之后方得爱女,不想她为人做妾,故而婉言谢绝,又怕太子说动圣上下旨指婚,故而先行面君细陈原委。先帝体谅老夫得女不易,明令太子不得伤老臣之心,就此作罢。不料,这才是麻烦的开始。”冉重摇首沉叹。 遂岸扬眉:“小侄来猜猜,那位太子不敢违背皇帝的命令,却敢暗中为难伯父和晴暖?” “正是。”冉重颔首,“一度还曾使老夫背上收受贿赂的重罪,若非秀丽公主助晴暖找到关键证据,老夫早已背着污名身首异处。” “然后,一贯喜欢采用皇族的旁枝左叶来充当和亲人选的贵国,第一次将一位嫡生正出的公主发往异国他乡?” 冉重乐喟然长叹:“说起来,秀丽公主也是被我们父女连累,但老夫也由此更加确定太子绝非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尤其在经过这么波折之后,他更加不会善待晴暖,老夫绝不能将女儿嫁与过去。” “当然不能!”遂岸拍案而起,“那样的小人也敢妄想冉冉,本王绝不答应!” 冉重忍俊不禁:“贤侄如此喜欢我的暖儿么?” “当然。”遂岸攒眉握拳,“冉冉被律鄍那厮已经伤过一回,我绝不让她再遇上第二个律鄍。” 冉重长舒口气,欣慰道:“如此,老夫便可放心将女儿托付给遂贤侄,请你把她带往贵国。” 遂岸一愕:“难道伯父明知新帝居心,还要独自前往?” “老夫身为臣子,别无选择。” “伯父大可也随小侄避祸大氏国。” “不。”冉重正颜摇首,“老夫读圣贤之书,沐皇家圣恩,得居高官几十载,除却爱女,其余皆可奉给大云。只要暖儿无事,老夫无惧生死。” 遂岸听其言,观其行,明白纵算自己此刻舌粲莲花,也不能易其心,改其志,遂点头:“小侄定然不负伯父所托。” 是夜,冉晴暖在饮过卫氏送来的一碗汤水后,即睡意深浓,再赴旧程。 第133章 为卿盘算(1) 行进中的车顶,额头的浅痛,以及一双愧意隐隐的双眸……当同样的事情经历第二回时,极端令人不喜。mht.la [棉花糖小说] 冉晴暖再度闭上眼睛。 “冉冉~”遂岸坐在车厢一角,双手抱膝,怯怯发声,“我错了。” 她拽紧身上薄毯,翻身将那道声音置于脑后, “冉冉,我错了。”遂岸向前挪了一寸。 她不作理睬。 “冉冉,我错了,给你打手心~” 世上若有晓得不屈不挠之真谛者,非南连王莫属罢?她不得不缓缓坐起,道:“家父对你说了什么?” “关于贵国太子的一些往事。” 她沉默良久,道:“知府将先帝驾崩之讯传来时,我便知道有如此一刻,太子从来不曾放过任何忤逆其心意之人。(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可是,我以为家父至少会与我商量应对之计。” “冉伯父爱女心切……” “而你做了爹爹的同谋。” “嘿嘿。”他傻笑以对。 “那么。”她秀眉轻扬,“这辆车正驶往何处?” “冉伯父命我带你返回大氏国。” “你正在照做?” “我如果真的照做了,冉冉必定对本王失望罢?” “所以它正在驶往哪里?” “正在兴岚城外的广阔原野上徘徊。(WWW.mht.la 好看的小说”他呲出一口白牙,“冉冉事亲至孝,绝不会让伯父一人独自面对那个暴戾恣睢的太子。而在冉冉清醒之前,我不想有负伯父的请托,惟有多绕几个弯路。” 她推开窗有挡帘,看着外方世界,胸臆倏松,轻声道:“多谢。” “我做对了罢?”他一脸邀功请赏的雀跃 。 她难忍莞尔:“对极了。” 他喜不自禁:“方才,遂洪禀报伯父已经踏上进京之路。” 她忖了忖,道:“南连王可否将晴暖送到兴岚城东广街?” 他欣然应允:“可以是可以,不过晴暖在这个时候去那边做什么?” “之前曾听管家说过那边有两家愿意做长途生意的车行。父亲的车已经上路,晴暖不能回家惊动家母,只有租车上路。”她摸着身边的两只包裹,笑道,“所幸,行装已经打点妥当。” 他整人顿时落寞而惆怅,弱弱道:“冉冉此刻明明正在坐在一辆车上,为何还要租车上路?难道是嫌弃本王的这辆车太过寒酸么?” 她挑眉:“南边王愿意将车借给晴暖?” “非也非也。”他大摇其头。 她眉心起颦。 他双手抱拳,揖首作礼:“本王将和冉冉同车而往,一路之上还请多多关照。” 她一怔。 “容本王为冉冉释疑。”南连王推车车厢后窗,指着后方一辆华车,“那上面盛满了大氏国南疆南连王恭贺大云新帝登基的重礼,本王受邀出席大典,造访礼仪之邦,怎可空手而去?” “王爷接到了邀请?” “接到邀请的是国君、国后,左右也要派使臣前往,本王身为南疆藩王,又是国后之弟,自告奋勇有何不可?国后很乐意本王借此机会走方冉冉长大的故乡,了结过往那段残缺破碎的情殇。” “这是几时定下的事?”她问。 “一日之前。” “我睡了多久?” “可以不说么?” “请务必坦言。” “五天。” 她默然。 遂岸闪着纯洁无辜的双眸:“这是本王苦思了一个时辰想出的两全之策,冉冉觉得不好么?” 第134章 为卿盘算(2) “阁下为了便于安排一切,故而令晴暖昏睡了五日之久。(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她似笑非笑,“晴暖不胜感激。” 遂岸傻笑三声:“因为我知道晴暖一旦苏醒,必定要随着冉伯父共赴险地,只有先派八百里快马赶到熙桑城,向国君、国后请缨此次云国国都之行,可就算八百里的快马,往返至少也需要三日,本王便在暖晴的膳食内加了安眠散。声明:因为是素问制成的药,本王才敢放心对冉冉使用。” 她颦眉:“这五日内,我一直睡在这辆车内?” “啊,明白了!”遂岸恍然大悟,“冉冉是忌讳着男女之防罢?这一点无须担心,一个时辰前,冉冉还是睡在一户民居内,由一对农妇母女照顾。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因此,你身上的这套衣裙绝不是本王为你换……” 她明眸横去。 他当即闭口不言。 她沉吟多时,道:“阁下既然要以大氏国特使的身份前往万安城,晴暖就扮作阁下的随从如何?” “嗯?”他眼前一亮,“冉冉要做本王的随从么?” “扮作阁下的随从而已。” 他得意泛笑:“一日为主,终生为主,冉冉跑不掉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她无意理会他的自说自话,眼角擦过窗外那匹马鞍空置的白马,道:“阁下的爱马仿佛甚是寂寞。” 他略见委屈:“冉冉在赶本王走么?不想与本王同处一室么?” 她幽幽一叹:“南连王见谅,奈何晴暖近来服食安眠散过量,此刻昏昏欲睡,王爷可介意给晴暖一点空间?” 他倏地消失。 她也当真躺平身子阖目养神,趁机厘清脑中千头万绪。 太子,公主,万安城,并未随着父亲的致仕还乡退出她的人生。无论以何种方式,过去总会找上门来,改变现在,改写将来。 岁月浮茬,万物皆会改变,运转的时光内,何人何物会成为铭刻心头的记忆?岁月流逝,谁又能始终不离左右,在明灭起落的光景中携手驻足? 她失笑。 从秀丽公主的身份中脱身,脑中便多了一些儿女情长的闲愁轻绪呢,不像自己,也与那个一度欲以自身弥消大云与大氏两国未来战事的“秀丽”相差甚远。 “冉冉,本王把紫檀琵琶带来了。”遂岸贴在窗边道,“想不想弹上一曲?”言间,不等她应与不应,那物件已经递进门来。 “王爷一直带着它?”言下意是,倘若一直带着,为何现在才给? “上面镌有大氏国的文字,本王恐为冉冉招惹是非。”而南连王,似乎精通读心术。 她窒了窒:“王爷的心思到底是粗疏还是缜密?” “诶?”他喜气洋洋,“冉冉在探究本王么?” “并没有。” “在害羞?” “晴暖不胜药力,姑且小睡片刻。” “……”呜,好心虚,谁教下药的人是自己? 冉晴暖指尖抹过琴弦。 长古山内,它是一个忠诚的良伴。大雪纷飞之夜,它沉沉低吟,赞颂雪中寒梅;狂风大作之时,它铿锵发声,和鸣风之狂啸。勉励与希望,是它从未放弃的激昂背景。 “冉冉,我们就要踏上官道,沿路会有各方的驿站岗哨按邦交之律查验异国使节,你换上放在你包裹下的那身男装罢。” 再问:此人到底是心细如发,还是粗放不拘? 第135章 惟吾不变(1) 大云国京都万安城。(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作为一国之都,龙气盘踞之地,天家富贵之乡,自有一番车水马龙繁华似锦的盛世景致。即使是在大氏国脱离游牧生涯在沙漠中建起城镇之后出生的遂岸,面对这千年形成的气象,也微有震撼。 “嘉岩城和熙桑城两城的人口,也怕不及这一条街上的人数。”行走在熙攘行人之间,遂岸道,“而且他们卖东西一定要高声吆喝不可么?还吆喝得有声有调?” 相比好似初见城镇的乡村孩子一般好奇的南连王,一身男侍装扮的冉晴暖目不斜视,道:“一方水土而已,尤其之前因为先帝驾崩默哀一月,如今新帝登基重开商市,当然分外热闹。[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在汉人书中说到士农工商,把商人放在最末,且处处贬抑,语多讽刺。可是这整条长街,若是没有商人,谁来叫卖?谁来造就这派繁华?”他颇多不解,“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没有商人的大兴利市,一个国家的生机何在?” 冉晴暖轻掀秀眉:“建立一个国家或者只需要十几年的戎马厮杀,使一个国家长治久安,就须有一套运行百年的国策政略。三司六部的各司其职,正是为了使他们在自己的国土内种植粮米,交换贸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但为君当政者,为自身考虑,势必倡导民众轻利重义,从而忠君爱国。” “那些制定国策者,若非来自世家的士子,便是在农家寒窗苦读了十几年的书生,自然将劳心者、劳力者放在前方,而做得好的商人,所拥有的富足生活令他们无论哪一方都会有所不及,于是大加贬斥鄙夷。” 她丕地失笑。 他两眸大瞪:“冉冉笑什么?” “阁下还未成为花商,便开始为天下商人大鸣不平了么?” “有么?”他想了想,的确有此嫌疑,呲牙一笑,“其实嘉岩城内也有许多为富不仁的商人,但这并不代表整个群体该遭此轻视,本王若是做了商人,也一定要做个成功的商人,靠着头脑和双手令自己衣食无忧,何耻之有?” 她笑而不语。 “啊!”他倏地止步,恁是警惕地看她,“冉冉是士子之女,不会看商人不起罢?” “倘使我看他们不起,阁下又如何?” 他苦恼思索:“本王尽力做一个有格调有良心的商人,总可以罢?” 她嫣然:“我有告诉过你,冉家的祖上也有从商者么?” “真的?”他喜笑颜开,“我们果然是天生一……” “听说了没有,各位?那位大学士冉大人的事?” 身后是一家茶馆,几位在路边饮茶的客人说着闲话。因为距离极近,“冉大人”三字极为清晰,她不由向那方行近几步,避开过往人流安静倾听。 “是三年前辞了万安城府尹的那位冉大人么?” “就是那位冉大人。文渊阁大学士,万安城府尹,还是两位皇子一位公主的师傅,替老三叔家的二小子洗清冤屈,将骚扰咱们整条街商户的恶霸赶出京城,做了数不尽好事的那位冉青天。” “冉青天不是辞官回乡了?” “昨儿一位在大理寺当差的同乡告诉我,前些时日,冉大人奉命回朝主持新帝登基大典,可不知怎地就被关进了大理寺大狱。” 第136章 惟吾不变(2) 冉晴暖一震。夜夜小说网mht.la “怎么回事?”茶客之一问。 “罪名是什么那同乡不知道,连他的上司也不明白,只晓得冉大人现在正被关在大理寺大牢里。你说冉大人好端端的进京替新帝操办登基大典,怎就成了罪犯?” “说不定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道貌岸然的人越会有一些见不得的勾……” “闭嘴!”另一人张口痛斥,“你这话用在别人身上也就罢了,冉大人那样坦荡磊落的正人君子,是你能说的么?” “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王兄何必计较?” “就算是闲话,也不能诋毁好人清誉!” 冉晴暖眉心紧颦。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一直立于她身后的遂岸轻轻握住她手臂,带往最近的一处僻静小巷,凝视着她微透苍白的面色,沉声道:“我们来此地原本就是为了救冉伯父,这是我们早已预料到的情形,不是么?” 她轻摇螓首:“我以为,父亲毕竟是两朝老臣,那人纵算意欲刁难,为顾忌群臣眼光,也不会做到太绝。现在看来,他将父亲下狱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便是坐实罪名,而后……” “别吓自己。(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他爽朗一笑,举臂道,“走罢,我们消息打听到了,回氏国馆商量对策,有本王的智慧和冉冉的聪颖,双剑合璧,天下无难事!” 看着那道潇洒快意的背影,她为忧忡填满的心房为之一松。 在这个人面前,佛纵有万丈深渊临于足下,后方仍有万里阳光待你回头,仿佛只须他的振臂一呼,天下当真再无难事。 “冉冉?”他回首,“不回去么?” 她一笑:“回,要回的。” 回到氏国馆,一封请柬放在案头。 今日,遂洪负责将贺礼送往礼部,一个时辰后,这份请柬即递达过来。新帝登基,各处为不成为三把火下的牺牲物,效率也随之焕然一新。 “因为我没有赶上新帝的登基大典,新帝特地在问天阁设宴,款待我这个大氏国特使。”遂岸拈着请柬,对其上精致云纹的图案颇有兴致,来回揣摩。 冉晴暖沉吟:“能在问天阁设宴,意味着新帝对与大氏国的邦交甚为看重。寻常的蕞尔小国,采雀阁即是最高规格。” “哦?”遂岸笑,“那岂不是最最高规格?” 她淡哂:“大氏与大云接壤之处甚广,撇开那些高山阻挡之地,尚有近百里的平坦之区。大氏国的强盛早成为大云当政者的心头之患,不然先帝也不会由着太子把自己最爱的女儿远嫁大氏。” 他若有所思:“照这么说,无论是先帝,还是新帝,都很重视与大氏国的邦交。我们须在这个地方多加揣摩才行。” 她心中一动,颦眉思索。 他见她如此,也不急于打扰,只摆弄着那只请柬左右翻看,低言咕哝:“大云的手工工艺远超大氏,等我和冉冉大婚时,要做出比这些还要精致的请柬才行……怎么做呢?是请几位手艺高超工匠到大氏国,还是派人到此这边拜师学艺?” 她明眸觑横:“王爷?” 他当即憨笑:“本王想主意的时候,只有反复自言自语时,方有灵感突发。” “您的灵感突发了么?” “有了。”他将请柬拍到桌上,“他为难伯父,我们为难他!” 第137章 佯狂引玉(1) 问天阁里,雕梁画栋间有夜明珠璀璨生辉,琼栏玉砌间有美人婆娑起舞,丝竹管弦大鸣华彩乐章,美酒佳肴盛待远方来客,花团锦簇,宾主尽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直到来自大氏国的特使醉意熏熏地起身发言。 “大云皇帝,贵国不愧是泱泱大国,大气派,大手笔。”遂岸一手紧握酒觞,一手指天划地,“仅是这处大殿,就比得过我大氏国的朝房。” “特使过奖。”尽管龙心不悦,端坐正位的新帝容硕仍然含笑应承。 这特使初进殿时,一口如闻天书的大氏国语,所幸有礼部提前调排的四夷馆译写西漠文书的编修在,不至于令新帝不知所云。(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如今酒过三巡,菜过五位,这特使说出一口流利至斯的大云语言,摆明适才有意戏弄,怎不由得大云君臣为之不喜? “没有过奖,大氏国的人从来不讲客套话。”遂岸醉眼乜斜,“既然贵国有这样宏伟的气象,想必一定是人才济济。本特使行前,为了给两国的才子一个交流的机会,特意请几个识得字的人出了三道小题来请贵国才子解答,答得上来的,本特使愿意拜他为师。” 大氏特使这一身的挑衅,大云君臣不难感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容硕面色微僵,道:“特使不妨说来听听。” 遂岸扬首长饮一口,笑道:“说出来,便不只能是听听而已了。倘使贵国没有人能将三道问题作答出来,本特使只能如实回禀吾国国君,言贵国只是一个虚有其表、华而不实、大而无用的的国度,不值得西漠最强盛的国家视为朋友。” 新帝藏在袖内的左手紧握椅柄,按捺着雷霆之怒,淡淡道:“特使醉了么?还是身子不适?朕命人送你回氏国馆好生歇憩如何?” “原来贵国面对未知的难题时,是采用这个办法回避的么?好,本特使算是开了眼,自诩为天朝大邦的贵国不过尔尔。”遂岸摇首咋舌,满面不屑。 “皇上。”有大臣愤然起身,“就请这位特使将他所谓的难题说出来,我堂堂大云还会惧一个番邦夷国的无理责难?” “此言有理。”容硕此刻正需要这样的声音,“特使就将你的难题说出来罢,权当是为各位消消食,消遣一下也好。” “好!”遂岸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掷杯于案,掀腿走出案后,“这三个问题,各位可要洗清耳朵仔细听,第一个……” 他略作停顿,眼角余光瞄向立于自己宴桌之后的随从。后者右手置于额角。 “西漠各国中,哪一个国家的王最易患上头痛?” 此语一出,各方大哗。 有大臣讥笑着站起,道:“这也叫难题?特使既然懂得我大云国的语言,就该多看看我大云国的书籍,翻遍四书五经,看可找得到如此可笑的题目?” 遂岸挑眉:“四书五经是贵国的国书,非我大氏国的。我大氏国才子从不拘泥于书本,做那等满口夸夸其谈、手无缚鸡之力、在家不能为妻儿担米负薪、在外不能为国冲锋陷阵的无用书生。” “你――” 遂岸张臂哂笑:“贵国向以天朝自居,就该有包罗万象俯瞰天下的气魄,区区第一题也答不上么?” 新帝环视群臣,满座鸦雀无声。 第138章 佯狂引玉(2) “第二个问题。[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遂岸一颗傲慢的头颅愈发高昂,“南疆各国中,哪一国的王最矮小?” “贵使何意?”又有大臣蓦地站起,“贵使若问得诗书礼经,我等若是不能作答,也算是我等无知,如这种旁门左道、道听途说一般的闲话轶事,如何登得上大雅之堂?不知亦不为耻!” “不为耻么?”遂岸睨眸,“如果本特使问得仍然是关乎西漠的问题倒则罢了,南疆诸国与西漠隔着千万里,贵国也没有一人答出,还不为耻?照本特使看,是不知耻罢?” 此声落,讨伐声四起—— “贵使请自重!” “贵使仍一国特使,莫丢了贵国的颜面。[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贵使一味骄横,置邦交礼仪于何地?” 遂岸旋身大笑,恁是狂放恣意:“各位是在恼羞成怒罢?无知不是过错,无知者不肯承认无知,那便是天下最可笑的无知之人,不是么?” 容硕面上阴霾密布。 群臣既恼火于这个番邦来使的无礼,也畏惧于新帝龙颜的大怒,难以自安。 戏过了。某随从不得发声,只得浅抬美眸提醒对方适可而止。夜夜小说网WWW.mht.la 遂岸颜色稍敛,咳了一声:“第三个问题:大云国里,谁家的女儿最美丽?” “这这……这又是什么问题?”有大臣疾声厉色,“我大云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从古至今的诗词文章累积起来足以埋没贵国的都城,你却只问这等无聊之事,在下不由得要怀疑贵国的教化与体统!” “本特使本来就没有准备调用各位的书袋子。”遂岸站到该位大臣近前,面相戏谑揶揄,“这三个问题,考得是见识和机智。贵国对士子的教诲中,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说,看阁下这般文弱,必定不曾行路万里,那么可曾当真读书万卷了么?” 那大臣一怔,张口才要驳斥,又听他道:“倘若阁下自己都不能遵奉先人教诲,又何必关心本特使的教化体统?” “你真真无礼狂妄至极!”大臣咆哮如是。 “本特使说过,倘若有人答得出这三个问题,本特使愿奉他为师。是尔等见识浅陋,不能令本特使称服,反怪起本特使来了么?”遂岸两臂张开,在大殿中心旋身一圈,“来,快出来一位见多识广的博学之士,快来接受本特使的诚心拜叩,有谁出来?有谁能成为本特使的老师?” 特使的傲慢,群臣的无声,令容硕的眉间积累起重重风暴。在座者还有三五位同期到贺的异国使节,倘不能在这场宴席间使大氏国特使心服口服,大云国国威堪虞,他亦颜面无存。 “诸位主管各部各司,除却诗书文章,也应通谙天下各事,这三个问题,当真没有一人晓得其中任何一题的答案么?” 群臣无言以对。 “没有人么?”遂岸大笑,“本特使到达贵国之后,沿路还听到大云有第一才子、博学鸿儒之类,原来都只是传说?” 新帝眉宇内峥嵘毕现。 “皇上。”一位敬陪末座的礼部官员迟疑立起,“微臣……” 新帝目色一亮:“爱卿快快说来!” 该官员恭首:“微臣愚昩,但我大云当真有一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闻广记的鸿儒,必定能解答三题。” 第139章 推波助澜(1) “此人是谁?”新帝眉峰一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就是有‘大云第一才子’之誉的冉重冉大人。冉大人向来不拘泥于书本学问,曾书写杂记数卷,记载了各地风土传说,中间也有涉及西漠、南疆等地,若是冉大人出面,相信这三道难题皆非难题。(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容硕容色更沉。 诸大臣中,有选择明哲保身不去碰触新帝忌讳者,有审时度势左右为难者,也有着实无法放任异国特使放肆损及国威者。而后,有大臣出列:“皇上,冉大人学兼古今中外,曾将各地民谚民曲整理成册,当是解此三题的最佳人选,请皇上速召冉大人上殿,解除特使疑团。” 容硕蹙眉凝声:“整个大云国难道只有冉重一人?” “皇上。”又有大臣立起,“天下学问浩翰如海,各人学有所长,请皇上速召冉重上殿。mht.la [夜夜小说网]” “请皇上速召冉大人上殿——”数位大臣齐声奏求。 这一个个无能之辈,没有本事泯灭大氏国特使的狂妄嚣张,只晓得在这时候同声同气,父皇果然为朕留下一群庸碌之臣!容硕腹斥如此,却也明白此时此刻没有更好的选择。 “来人,用朕的辇车云接冉大人!” 两刻钟后,脱下囚衣换一袭文士长袍的冉重到临问天阁。 “冉爱卿免礼。”新帝面容和煦,“这位大氏国来使一时兴起,问了几个有趣的问题,中间涉及西漠、南疆民俗,属冉爱卿学术范畴,不妨来听一听,顺便将答案告诉特使,以免特使抱疑而归,令大氏国国君误会我大云人才荒芜,有误两国国谊。” “微臣谨遵圣谕。” 冉重平身移步,走向大氏国特使,心下莫名复杂,尤其在见得特使身后那个粘着胡须涂黑脸皮的“侍从”时,更是百感交集。从迎接自己的太监口中得知此行与大氏国特使有关之际,便料得几分端倪:遂岸对女儿痴情到痴迷,一味纵容,没有约束,即使明知实情,也抵不过她的执拗,端的是傻气。 不过,方法很独到就是了。 “请问特使的三个难题是什么?” 遂岸不起不立,拈杯勾笑:“阁下认为自己答得出来?” 冉重傲然扬眉:“何妨一试?” “贵国既然已经不惜将白了胡须的老者请出,想必也是到了穷途末路,本特使权且再说一回。”遂岸斜靠椅背,姿态极尽狂妄,“西漠各国中,哪一个国家的王最易患上头痛?” 冉重不假思索:“芬迦国。” 遂岸一怔,缓缓立起:“为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 “非也。”遂岸双手环胸,煞是嚣张,“但只有答上此题,前面的回答才算有效。” “这是什么道理?”旁边有大臣冷斥,“贵使且莫得寸进尺!” “无妨。”冉重摆手,“芬迦国是个崇尚太阳的国度,相传所有登上国王之位者皆是太阳之子,在王听政的大殿里,头顶上方有一道永久开放的天窗,以使王随时接受太阳的照拂。但,头顶长年悬窗,风贯百会,故而诸王皆有长年头痛之症。” “真的假的?”有大臣低声发噱,“还有这么蠢的王?” 冉晴暖不禁暗叹:这些位饱学之士,以为自家国王以“天子”“真龙”自诩又有多聪明? 第140章 推波助澜(2) “第二个问题:南疆各国中,哪一国的王最矮小?” “弥罗国。[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原因?” “按弥罗国国律,每位国王六岁继承,十六岁辞任,只因他们在尚未成人前便已离开王位,故而弥罗国的王在南疆各国中最为矮小。” 群臣之中,又发感慨吁叹之声。 遂岸启步走出席案,面上的轻谑之意去了大半:“最后一个问题:大云国里,谁家的女儿最美丽?” 冉重愣住。 前两个问题,是在女儿幼时父女常玩的游戏,是他们共同的秘密,而这最后一题从何说起? 冉晴暖何尝不觉无奈?此第三题并非他们定下的第三题,摆明是南连王一时兴起。mht.la [夜夜小说网] “特使此题,若是冉某来答,自是冉某家的女儿最美丽。” 遂岸双眸熠熠:“怎么说?” “大云国几万万人,四德兼备的女子数不胜数,但在每一个父亲的心中,自是自家的女儿独一无二。” “妙,妙啊!”遂岸神采飞扬,“本特使出使各国,向许多人问过第三题,但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回答,阁下不仅是一位博学广知之人,还是一位深爱女儿的父亲,这才是我一直想找到的有血有肉的智者。(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众所瞩目之下,那位一度狂妄到无以复国的大氏国特使跪地叩礼:“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诸大臣脸上皆现一丝快意。 而新帝,也消退了覆压眉头的重重霾气,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名状的深意。 冉重摆袖:“阁下请起,特使乃出使吾国的贵客,老朽如今只是一介平民,当不起如此大礼。” “您当然当得起。”遂岸满目虔诚,“学生游历各国,一直想找一位令自己心悦诚服的老师,一位不只会卖弄书本至情至性的老师,请接受学生充满崇敬的三拜。” “冉大人。”有大臣道,“特使如此盛情,就不要拒绝了罢?千里拜师,异国师生,这也是两国邦交史上的一段佳话,有何不好?” 群臣间响起附和之音。 新帝容硕噙笑发声:“诸位爱卿说得极对,特使诚心拜师,冉爱卿何妨收下这位千里迢迢而来的关门弟子?” “是,老臣从命就是。”冉重伸手搀扶,“特使名为遂岸可对?老朽冉重,就应下这声‘老师’,请起罢。” “学生从命。”遂岸长身立起,笑意冁然,“学生在大云期间,一定向老师多多讨教一二,不知您可否在宴散后做学生的车一起回氏国馆?” “这……”冉重难置可否。 “冉爱卿,你就替朕好好陪伴特使,使特使多多领略我大云国更为广博的内涵和外在。”容硕道。敢情这位特使还当真是拜师学艺来了么?如此,权且付予冉大人一段时日的自由也无不可,时光短暂,好好享受罢。 新帝自然不知,此时冉大人的心中也是喜忧两重天:喜得是得以与以为已然天隔一方的爱女相见;忧得是她不退反进,抵临京城,与自戕无异。 “暖儿的孝心,为父已然领会。然而皇上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吾儿来京的消息只须走漏一星半点,他必无善举,眼下之计须尽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西漠国安心等待为父消息才是。”方至氏国馆,冉大人即道。 第141章 求美于堂(1) 冉晴暖将父亲安坐椅上,摘下头顶毡帽、除下颌下短须,飘飘一拜:“女儿见过爹爹。[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这是信号。 遂岸上前道:“冉伯父,小侄晓得您此刻一定对小侄未将冉冉带往西漠充满失望,实则小侄也是在离开大云边境的那刻突然想到,倘若您一人独自赴险,发生任何不测,冉冉一生再也难得安乐。小侄心疼冉冉,更担心伯父,故而出尔反尔,请伯父见谅。” “遂贤侄太客气了。”冉重扶起女儿,摇首叹息,“遂贤侄本就是仗义相助,何错之有?” 遂岸透着薄蓝色的瞳仁一转:“小侄有一个不成熟的法子,可以将此事一劳永逸地料理干净,不知伯父可愿听上一听?” “当真?”冉重一喜。(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冉晴暖则是一愣:“我怎么不晓得阁下已经有了一劳永逸的法子?”这已经他第二次打破事先约定。 遂岸面色端正:“这个法子需要提前征得冉伯父的同意,故而未与冉冉提起。” “请讲。” “冉冉可以暂时回避么?”他弱声道。 她蛾眉起颦:“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南连王立时一脸委屈,扁嘴问:“冉冉不相信我么?” 她别首,不忍直视:“父亲大人,女儿暂且告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冉重注视着女儿悻悻而去的背影,沉吟道:“我家女儿生气了?遂贤侄好办法。” “呃……”他微微迟疑,“小侄的办法并非如何惹冉冉生气呢,伯父。” “能惹到冉冉生气,足以说明贤侄你颇有韬略。”冉重郑重其事,“我这个女儿的怒气是隐藏在重重的冰山之下,寻常人绝对无法把它激发出来。把你一劳永逸的法子告诉老夫罢,能气到我家女儿,定然值得一听。” 好罢,就当这是夸奖。南连王暂时搁置这份迷茫,道:“五日后,是贵国新帝答谢各国来使的国宴。鉴于今日问天阁里的种种,倘若小侄在宴席中……”尽管室内只有彼此,他仍下意识放低声量,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将计划从头道来。 冉重听罢,蹙眉不语。 “冉伯父对小侄不满意么?”遂岸问。 冉重缓缓摇首:“贤侄是人中之龙,对暖儿用情至深,老夫倘对你不满,又如何会把惟一的女儿托付于你?只是,如今暖儿是在暗处,一旦用了贤侄的这个办法,暖儿就须来到明处,当年他是太子时尚且能够用得出那样的歹毒手段,如今成了天子,只怕会更加肆意妄为。” “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遂岸气定神闲,“是太子的时候,只需要保住太子之位,成为天子,便须保住整个天下。纵算意欲肆意妄为,也须要顾忌着边疆安宁,两国邦交。不然,前朝的那些忠正之士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可对?” 冉重颔首:“自然,倘若老夫尚在朝中,也会劝谏皇上以国事为第一考量。” “如此就好。”遂岸向冉大人长揖,“老师,学生定保冉冉平安无事。” 是夜,冉晴暖为父亲端来补身参汤,进而诘问“一劳永逸”的真谛,冉大人长叹一声:“吾儿莫要多问。” 冉晴暖满心狐疑,敲开另一间门求解。 遂岸指她身后:“那是谁?” 她回首无人,再回头,后者溜之大吉。 第142章 求美于堂(2) 五日后,嘉庆殿,国宴。(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宴堂上,各国使臣云集,高鼻深目、金发碧眼者云集一处。新帝容硕头顶十二旈冕,身着玄衣朱裳礼服,危然踞于正央之位,感受万国来朝的浩浩气象,真个胸怀宇宙,目投洪荒,普天之下,惟吾独尊。 尤其,当他的目光看向那位曾在问天阁内大放厥词此刻正与周遭使臣举杯言欢的大氏特使时,心头更被一股征服的快意所充斥。 “大氏国遂特使何在?”新帝有意放缓声腔,目投四方。 “鄙使在此。”遂岸立起身来,笑意晏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朕这几日国务着实繁忙,一直难以抽出时间与特使见上一面,不知贵使过得如何?” “好,好,非常好!”遂岸声色激动异常,“鄙使感激万分,感谢贵国有那样博学之士,感谢大云皇帝愿意将冉先生赐吾为师。(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容硕淡哂:“贵使无须客气,冉爱卿桃李满天下,中间不乏我大云皇族中人。贵使得他指点,终生都将受益无穷。” “对,对极了。”遂岸难抑激动情怀,忽尔走出宴桌,向上欠身作礼,“这桩事,鄙使本想等两日再来向大云皇帝发出请求,但今天既然说到此处,鄙使再难等待,不吐不快。” “贵使请讲。”观其神色,定是一些感佩至深的溢美之辞,今时今地,多多益善。 遂岸大喜:“鄙使近几日与冉先生秉烛夜谈,越发感知中原文化之博大精深,越发感知自己先前之肤浅张扬,愧悔不已。” 容硕微微颔首:“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贵使何须自责?” 遂岸沉叹:“鄙使不但愧疚于先前的失仪无状,更想完善自身所短,避免重蹈覆辙,无奈冉先生故国难离,无法常在鄙视左右督促言行。所幸聆听冉先生教诲之际,得知他膝下有一爱女,品德卓著,才识不俗,是而在此向大云皇帝请求,鄙使以大氏国南连王之名,慕求冉先生之女为正妃,望大云皇帝允准。” 容硕遽怔,目色微凝,稍加思度后,道:“冉爱卿膝下只有一女,朕实在不忍他老怀孤独,贵使若有此美意,我大族皇族中不乏才貌双全的待嫁公主。” 遂岸摇首:“若只是为了娶妻成婚,鄙使何须跋涉千里?鄙使终生所求,是一位兼俱才华与品德的贤内助,冉先生为吾良师,故而冀求冉小姐为吾之妻。此事得成,鄙使得终生良配,两国友谊更将稳若磐石。” 他一脸诚恳,一身谦逊,与那日之狂之躁判若两人,出席此次宴会的各部官员有感至此,俱想促成此事,但,个中不乏对新帝与冉家小姐那点纠葛略有知悉者,不敢轻易置喙。 一武将忽尔立身起嗤:“若谈到两国友谊,我大云国为了彰显诚意,曾将秀丽公主嫁与贵国的东则王。贵国若当真想巩固邦交,是时候从贵国嫁来一位公主了罢?” 遂岸默忖片刻,点头道:“那么,我大氏国愿将一位公主送进大云陛下后宫。并请大云陛下赐冉家小姐为吾大妃,大氏与大云成为兄弟国度,互扶互助,永世和平共处。” “好啊,皇上!”不待新帝回音,一位白发老臣激昂发声,“特使之言,实乃两国之幸呐。” 第143章 又为公主(1) 古来武将喜征战,文臣厌沙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老臣是丞相向和,正如其名,一心和往和平,当初太子主张将秀丽定为和亲人选时,首先取得的便是向丞相的认同。 “皇上。”向和声音颤抖,老眼含泪,“特使诚心慕求冉家之女,皇上也可得佳人充盈后宫,此乃两国兄弟之交的开始,利国利民,功在千秋啊。” “向丞相。”方才那武将颇有微词,“大云早已嫁了一位公主过去,他们只嫁一个过来,便能换我们大云的两个女人么?” 遂岸一笑:“这有何难?将军若是不曾婚娶,从我大氏国士族中选一位年貌相当的待嫁女如何?本特使不介意做这个大媒。mht.la [棉花糖小说]” 满堂起了笑声,武将面色微窘,讪讪落座。 向丞相书接上回:“皇上金口赐封,赐封冉家之女郡主抑或公主名号,配特使这位一地之王,何尝不是一桩美谈?再者,大氏南疆亦与我大云接壤,冉家之女德才兼备,正可助特使稳定边防,成就昭君第二有何不可?真乃天作之合也。” 有大臣起身声援:“皇上,向丞相所言极是,且冉大人之女曾是秀丽公主的陪读,嫁往大氏即可与秀丽公主携手为伴,共促两国千秋和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新帝颔首:“诸卿的话都有道理,然而冉大人为国操劳数十载,膝下无子惟有一女,朕不愿勉其之强,一切待问过冉大人意愿后再做定夺。” 依他所想,如冉重那等顽固不化之流,曩时连太子侧妃的位置都不能使其欣然应婚,莫说是嫁里千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只须他老泪纵横,自己便可顺水推舟。 “老臣虽不舍爱女远嫁,但国之利益至高无上,请皇上莫顾虑老臣一己私念,以大云国事为重。”冉重被宣上殿,慷慨陈辞。 容硕目芒骤冷。 “太好了,冉大人深明大义,此乃大云之幸,皇上之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向丞相跪地长呼。 容硕眉峰一扬:“冉爱卿以国为先,朕甚欣慰。冉爱卿爱女晴暖得冉卿之教诲,受诗书之熏陶,安和淑惠,珩璜有则,兹封馥馨公主,肩负国之厚望,朕之期许,和婚于大氏国南连王。朕并以淑妃之位,等待大氏国公主到来。愿大云、大氏两国世代为亲,成为千年友邦睦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激昂,共贺新帝之喜。 “诸卿平身。”新帝挥袖,“馥馨公主虽出身名门,毕竟非皇族龙裔,如今肩负重任远赴异国,还须在出阁前精通宫廷礼仪才好,谕馥馨公主即日进京,接受宫中教习教导。” 冉重眉心一紧。 遂岸抱拳揖礼:“大云陛下考虑得甚是周全,鄙使也为我大氏国公主做个请求,请陛下允她和馥馨公主一起接受贵国的礼仪教习,如此,我大氏国君也不必担心公主因两国风俗差异冒犯大云陛下。” “如此甚好。”向和身为老臣,担心得自是蛮邦女子冒犯龙颜。 新帝龙颜和煦:“自然是好,朕期待着贵国公主早日抵临。” 当夜,冉重夜访丞相府,谢他在朝堂之上多方相助。 向和摇首:“本相所言所行,皆为大云昌隆,若能在此同时成全冉大人爱女之心,何乐不为?” 第144章 又为公主(2) 昨夜,冉重便曾暗访向丞相,将满腹苦衷和盘托出。(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当然,其中避开了自己与遂岸早已相识的细节,言特使诚心求亲,自己欲将女儿远送异国,彻底断了皇上的念想,从此各自相安无事。(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向丞相受先帝所托督促新帝言行,对其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老臣入狱之事本就心存疑虑,当有一个修正的机会摆在眼前,且可借机与氏国缔结亲盟时,当即满口答应。 如今已算尘埃落定,向和看着这位昔日同侪,问:“冉大人,老夫有有一事一直不解,皇上当年以太子侧妃之礼迎娶贵千金,你为何拒绝?以致引来今日种种祸端。(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冉重苦笑:“向丞相伴君多年,神目如炬,想来应该明白几分。身为臣子,不敢妄议尊上,只能说,在那一刻,冉某只是一个父亲,而非一个臣子。” 向和摇首沉声:“皇上并非颟顸之主,只需开阔心胸,远小人,近贤臣,便可成一代明君。老夫已是古稀之年,不日也将致仕还乡,但愿天佑我朝,永葆太平。” 冉重颔首:“但愿如此。” 向和目光一闪:“老夫记得冉大人是廉亲王的师傅罢?” “正是。” “在皇上的兄弟中,廉亲王无疑是位拔尖的,冉大人作为师长,可否劝王爷隐藏锋芒?新帝登基时日尚短,不应为杂事分心,廉亲王也应学着放下,莫再对帝位心存觊觎。惟如此,皇上才不至于成为刻薄寡恩之君。” 冉重大悟:老丞相对自己的慷慨援手,原来还存着这层考虑? 当年,廉亲王光芒略压太子,太子胜在嫡生正出,且无大过,得向丞相等中正之士力保,方获今日帝位。丞相是在忧心新帝根基未稳,倘兄弟阋墙,以其行事风格,必然斩尽杀绝。纵根除后患,也难免留下狠戾名声,与老丞相对仁明之君的期望背道而行。 “相爷放心,为大云朝堂安定,冉某定当戮力而为,劝廉亲王安分克己,尽人臣本分。” 向和欣慰一笑:“如此,老夫也可放心离朝。” 冉重惟有心发叹息:新帝精明阴狠,廉亲王又何尝是个善类?多年的隐忍不发皆因先帝尚在,如今先帝已去,未来如何真真难以预测。 但,这不是当前需要忧心之事。 今日,一场初夏时分的风雨造访万安城。 雨幕中,京都的繁华当即隐形蔽影,只剩风声、雨声,声声入耳。 冉晴暖立身窗前,看着窗外宛若海市蜃楼般的一切,动亦不动。 遂岸在她身后徘徊了已有一刻钟,心中忐忑难宁―― 看过冉父手中的那道和婚圣旨后,她便成了这副模样,生气?还是伤心? “王爷再走下去,便要将脚下那张富贵牡丹图的缂丝地毯踏破了。”她螓首未回,道。 “冉冉~”他堆起笑脸,慢慢蹭了过去,“你在做什么?” “看雨。” “好看么?” “你看我可像雨中的那株合欢花?”她低喟,“风欲摧则摧,雨欲打则打,半点不由己,一任花落去。” 他大急:“冉冉果然因为那道圣旨在伤心么?你因为本王和那个皇帝一样,都在趁机逼迫你?本王发誓……” 她忍俊不禁。 他一呆。 她扬唇:“王爷有时可真不像个王爷。” 第145章 南王舞剑(1) 他兴高采烈:“是夸奖么?冉冉在夸奖本王?” 她回眸睐其一眼:“王爷是如何定义‘夸奖’其词的?” 他得意洋洋:“冉冉笑了,就是夸奖。mht.la [夜夜小说网]” 她再度失笑:“你真是……”终于明白国后何以对他无计可施。 “冉冉不伤心了罢?” “我原本也没有在伤心。”她道,“方才的那点有感而发,就当是欲赋新词强说愁罢。若我当真是任凭风吹雨打,此刻应该还留在东则王府,也不会站在此处观雨。” 他大点其头:“这是自然,且冉冉冰雪聪明,一定想得明白,本王光明磊落坦荡荡,绝非趁虚而入之流,更无可能落井下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她嫣然:“那道和婚的圣旨,莫非是王爷为晴暖争来的自由福音?” “正是!”南连王义正辞严,“虽然本王并不反对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啼笑皆非。 “外面在下雨。”他指着窗外。 她一怔:“是在下雨没错。” “本王要覆盖冉冉的所有记忆。” “什么?” 南连王身如轻烟,由窗口直接飘至院中,紧随其后,一道剑芒由厢房廊下闪出,飞至他张开的五指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旋即,她明白了他的言下所指。 雨中舞剑,是为覆盖东则王在秀丽公主生辰之日的戏台舞剑。 那日,东则王一身玄黑,剑华如电,黑白交汇,迎着阳光万点,宛若雨后惊虹。 今日,南连王白衣白影,剑芒如霜,光影交错,叩击雨珠万滴,直似水中蛟龙。 她不通剑术,难评伯仲,但有一点他说得极对。 在此之前,若有人提起舞剑二字,她只会想到那日的那一幕,今后,必有此情此景替而代之。 她取来紫檀琵琶,和剑而曲。 雨中的遂岸目色倏亮,身形、剑势应曲趋转,化身湖边展翅低翔的白鹤,优雅而从容。 “遂贤侄的武功很好?”冉重闻声而来,站在女儿身边,品赏窗外剑舞。 冉晴暖按弦低鸣,道:“他曾亲自擒下熙禾城叛将,想来是很好。” “幸好遂贤侄生性恬淡。” 她瞬间领会父亲弦外之音。父亲是说,幸好遂愿志不在成就宗族大业,无心逐鹿中原,否则凭其文韬武略,必成大云大患。 “暖儿,当有一****与他情深意重之时,也莫忘记自己是大云子民。无论这个国家对你曾经有过多少不公,你仍然根系于此。” 她微愕:“爹爹何出此言?” 冉重低叹:“没什么,只是看到大氏国有如此男儿,有几分担忧而已。” “爹爹担心终有一****会领兵犯我中原?” “他本人虽无心于此,周遭人却未必。” “无论我会不会与他情深意重,也不会忘记自己根植何方。”她指下疾拨琴弦,振如龙吟,“真若有那一日,我会以冉家女儿的身份回到爹爹身旁。” 言讫,她五指如飞,一阵嘈嘈如急雨的疾弹后,遽然而止。 窗外的遂岸收剑敛形,跃回廊下,衣发未湿分毫。 “遂贤侄好剑法。” “伯父。”遂岸忽地单膝跪地,“请伯父将冉冉嫁给小侄。” “嗯?”冉重惑然,“不是已有了和婚圣旨?” 遂岸单掌掩在心口:“小侄现在是以一个爱慕冉冉的男子向伯父请求,请将您的掌上明珠交由小侄珍爱心头。” 第146章 南王舞剑(2) 冉重恍悟:“遂贤侄是在向老夫提亲?” “是。[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遂岸重重点头。 “遂贤侄在大殿之上,是向吾国皇帝发出的和婚之请,如今是在向冉家家长提亲,求娶冉家女儿?” “正是。”遂岸再次点头。 冉重沉吟:“遂贤侄谙通我中原文化,可晓得在暖儿母亲的家乡有一习俗?女儿出生满月之日,娶三亩田糯谷酿就三坛女儿红埋于地下,待女儿出嫁之际取出招待宾客,并与女儿一并送至夫家。那日老夫命暖儿取出的那坛女儿红,便是她的母亲在她满月时酿下的酒,也是暖儿为何迟迟不肯给你取酒的因由。(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遂岸眉目生喜:“这是说,伯父从那时便已认下小侄这个女婿?” 冉重淡哂:“这世上,除了老夫,只怕再没有第二个人如你这般深爱暖儿。” “绝对如此!” 冉重大笑,倾身将之扶起:“快起来罢,贤婿。” 贤婿?遂岸听得全身神清气爽,回首:“冉冉听到了么?伯父叫我……” 回眸处,不见芳踪。 “在你跪地求亲时,暖儿便已回房。” 他唇角咧开:“害羞了么?” “女儿家自然如此,你的攻势还须疾徐得当。mht.la [夜夜小说网]” 他憨笑:“还请伯父多多指点,小婿定然言听计从。” 冉重挑眉:“你既自称小婿,还叫老夫‘伯父’么?” 他心头豁然开朗:“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贤婿平身。” “小婿谢岳父大人。” “贤婿请坐。” “岳父大人同坐。” 屋外廊下,听着室内那一团和气的翁婿寒暄,冉晴暖无奈摇首,心际某处,浮现淡淡温暖。 先时对雨惆怅,概因想到自己短短两载便须经历第二次婚嫁,且次次都是形势所逼,身不由己,此刻却因他向父亲的单膝一跪化解开去。那人看似嘻笑无常,实则细致入微罢?不然,又如何照顾得到她这份莫名其状的女儿情怀? “小婿还有一事请教岳父大人。” “贤婿请讲。” “岳父认为,小婿与冉冉大婚之后,当生几个为好?” “这个……”冉重着力思考过后,“暖儿身子尚可,最好儿女双全。” “那便生两个,一儿一女,凑个‘好’字。” “好极,好极。” “……”冉晴暖羞气交加,甩身回房。 当日晚膳,她没有煮每晚必煮的父亲最爱的芝麻汤圆,遂岸更是无缘沾光。 而几乎是在同时,大氏国熙桑城央达官格庆殿内,国君与国后共捧着一份盖持着特使印鉴的奏报相对良久。 “他要把遂愿嫁给云国皇帝?”国君看着国后,“朕应该没有看错罢?” “他就是要把遂愿嫁给云国皇帝。”国后看着国君,“国君没有看错。” 律殊目光深切:“你确定他不是想制造争端,挑起两国战争?” 遂宁面相坦白:“我确定他只是想把恨嫁恨到毁天灭地的妹妹嫁到天涯海角。” “上面所说的馥馨公主又是哪个?” “重要么?” “那么,朕下旨封遂愿为公主,嫁去云国?” “如此甚好。” “恭喜国后。” “国君同喜。” 夫妻二人交手而握,感慨从此再不必在逢年过节受“为我指婚”的魔音穿脑,不必看国都子弟为避该女争先娶妻的盛况。如此甚好。 第147章 奇葩绽放(1) 五日后,新帝宣冉重上朝,问询馥馨公主进京日程。(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后者禀:和婚圣旨颁告天下,女儿已经从姑母家启程,不日即可抵京。 再过五日,遂岸将一份国函递往礼部:大氏国公主已然上路,送亲的队伍正在浩浩荡荡赶来万安城。 话说大氏国公主。 被封固伦公主的遂愿,省却了前往国都拜别国君、国后的重大仪式,带着国后责成族中长老紧急置办的丰厚嫁妆,怀揣一颗憧憬之心,直接从嘉岩城踏上和婚之路。 虽是紧急筹办,送亲使节、护嫁侍卫、陪嫁侍女、送嫁仪仗……一位公主出阁所需要的排场一应俱全。mht.la [夜夜小说网]不过,这显然不是固伦公主关心所在。 这位从十岁时候目睹长姐风光无限地出嫁之后,便急切盼望着自己婚礼的遂氏公主,得知自己也终将嫁给一个皇帝时,恁是激动万分。如今行在路上,惟一的关注便是未来夫君的种种。 “你们说,这皇帝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是黑还是白?是俊还是丑?” 类似的问题,她反复抛向身边的侍女,诸侍女不厌其烦又不敢不予理会,每日给出的答案大同小异,渐渐的,连固伦公主自己也不耐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不问了!” 这日,送亲的队伍歇憩在林中,诸侍女依旧对公主的问题含混其辞,她终是失去最后一点耐心,霍地立起:“本公主与其在这里猜想个不停,还不如自己寻求答案!” 公主英明,您这么想就对了。诸侍女心中齐发欢呼。 “本公主等了这么多年,不想再等下去,你们在后面慢慢走着,本公主先行一步。”说话间,这位公主已跨上一匹系在嫁车长辕上的高头大马,拔出靴上匕首斩断缰绳,径自打马飞驰。 这个演变发生在刹那之间,以至于一干侍卫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已见公主绝尘而去。反应最为迅速的侍卫统领一边命数名手下上马追赶,一边飞鸽传书,知会氏国馆内的南连王得悉。 “为什么本王居然毫不意外?”举着那封从鸽子脚趾间解下的羊皮信札,遂岸一脸平静,“遂洪也看看罢,遂氏的任性公主又做了一件非常别致的事情。” 遂洪笑道:“不管公主做了什么,如果不是如此别出一格,王爷又怎么想到把公主嫁来这里?” “有道理。”遂岸深以为然,“若不是她有此奇葩特质,如何般配大云皇帝?” 遂洪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他长舒口气,“我们便做好准备,迎接公主殿下。” 事实证明,他需要感谢自家奇葩的地方尚在后头。 因为快马加鞭,昼夜兼程,大氏国固伦公主比预期行程提前数日到达万安城,只待佳期面圣。遂岸如是向大云国礼部递函。 一日后,馥馨公主的车驾到达,冉重出城迎接爱女,回事先预订下的客栈落脚。一个时辰后,皇帝的宣谕到临,宣馥馨公主进宫受教。 “一定要做得如此司马昭之心不可么?”闻讯赶来的遂岸在冷嗤中把固伦公主也一起送上那辆前来迎接公主凤驾的车轿。 冉重忧心忡忡。 遂岸起笑安慰:“岳父放心,有舍妹在,没有女人可以走近皇帝,他更不会有机会走近任何女人。” 第148章 奇葩绽放(2) 冉重犹不能宽心:“无论令妹如何特别,也是初至异国,总是要有几分拘束罢。mht.la [夜夜小说网]” 遂岸拍额:“岳父大不太了解大氏国的女人,她们不懂分寸,不讳礼节,只会凭藉心中所思所想予取予夺,尤其舍妹,更是个中翘楚,连国后娘娘也自愧不如。” “但大云男子已经习惯了女子的臣服,何况是当今皇帝?他未必能够容忍令妹。” 他怡然自得:“无论今后如何,在本特使尚在贵国的这段期间,他至少会纵容一下异国公主的任性不是?” “这倒有几分可能。”冉重心臆微松,“晴暖似乎也有准备,要老夫放宽心怀。[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冉冉的准备?”他略作思忖,忽尔福至心灵,且笑且惧:遂愿小妹,但愿你正常发挥,才能尽现,不使冉冉有机会重温旧物。那个味道,端的是令人记忆深刻,也……回味无穷。 不劳南连王费心。 遂愿几乎是脚方沾地,即适应了环境。原本教习所为冉晴暖与她分别安排住在掬香斋与安然坊,她在自己的下榻处转了一遭后,随即奔往前者所在,看中了掬香斋院内的两盆大丽花,当即便命侍女将行李搬了进来,住在了上房。冉晴暖也未介意,移住厢房就是。[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这仅仅是大氏国公主辉煌事迹的开始。 第二日,皇上驾临掬香斋,两脚才进院门,一道艳丽的衣影即从上房冲出,直扑而来。 侍卫、太监瞬即挡身帝前。 “你就是皇帝?”那边也被教习姑姑拦下的遂愿两眸异芒灼灼,贪婪地望着来人脸庞,略作评点,“脸不错,年纪也可以,除了没有木剌男人高大,还好。” 随行太监大喝:“大胆,竟敢语出无状冒犯圣颜……” “算了。”即知来者是谁,新帝自然不能真正降罪,至少特使居留期间不宜发难,“公主刚刚到达大云,难免不通大云宫礼,诸教习还须多加指正。” “是。”几位教习姑姑跪地应声。 新帝扬眸四顾:“馥馨公主何在?” “和教习师傅在后院温习昨日所学。” “如此认真?” “是,公主潜心领悟,进步神速。” 新帝皱眉不语。 “皇帝!”猝不及防之际,遂愿先是挣脱了姑姑的牵制,再从太监臂下滑溜穿过,一把抓住了皇帝手臂,“我才是你的新娘,你只问别人不问我是怎样?” “你――”此类荒唐前所未见,新帝一时怔住。 固伦公主一手牢牢把住,一手开始验收品色:“你是我的男人,可不是我自己选的,先让本公主看看你有没有真材实料。” 那只手首先落在新帝胸前,稍加抚摸,硬度姑且差强人意,进而向腰际进发,没有多余赘肉甚合口味,然后…… “把她给朕拉开!”新帝面色青红交错,厉喝道。 两位看呆了的教习姑姑急惶上前,架住这位胆大包天的公主向后退却。 不成想,固伦公主的力气非大云女子可比,一个奋力挣扎,即将两位姑姑搡在地上, 一个箭步,又一次紧紧巴上自己的男人:“我还没有检查完毕,万一你只是中看不中用,难道要本公主受活寡?” 新帝抬臂甩脱,回身疾步:“诸教习务须严加指导,这等事朕不想看见第二回!” 第149章 夜间访客(1) 大氏国公主彻底挑战了大云皇帝的道德底线。[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大云国的后宫,不乏来自异国异族的佳丽,纵使带着各自族群的痕迹到来此处,也都有着着入乡随俗的共性,没有一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追赶皇帝,更不可能有人为了验收成色对其上下其手。 而眼下的这位,继在掬香斋之后,开始了对皇帝的围追堵截:直闯御书房、硬闯帝寝宫相继发生,更为震撼全宫的一次,是闯进御花园,将正与新帝饮酒赏花一位宠妃拉下座椅施以老拳。[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因为没有先例可以参照,整座宫廷中人除了用一群宫女簇拥阻拦,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料理这朵奇葩。 为此,新帝容硕召见氏国特使, 遂岸早有准备。 “固伦公主生长在大草原上,的确热情奔放了些,好在大氏国派来的随嫁嬷嬷已经到来,由她与贵国宫中各位教习一起联手施教,定然有所好转。” 新帝聊算接受这个说法。 而随嫁嬷嬷进得大云宫廷,联手训练得不只是遂愿,还有即将嫁往大氏国的冉晴暖。mht.la [夜夜小说网]她规束固伦公主言行,也向馥馨公主灌输大氏国的风土人情。几日来下,遂愿貌似有所收敛,但近在眼皮下的冉晴暖,新帝却更无近身机会。 况且,大氏国公主的收敛仅限于看不到皇帝身影时,一旦他出现在视线范围时,仍然大行追郎之道。 新帝身心俱疲,惟有远离,并命宫监宫女严防慎堵,禁止那花痴接近自己方圆百尺之内。 在这样一团乱象中,冉晴暖恍若处于激流之下的静水,安然自如地接受完了宫廷礼仪的教导,举手投足连最挑剔的教习姑姑也寻不出半点瑕疵,在固伦公主的随嫁嬷嬷的陪伴下,完美走出宫廷。 为避嫌,她依然住在客栈。 “老奴听说公主之前这在这座京城住了不少年,以前的宅子不在么?”那位随嫁嬷嬷问。 “之前父亲在朝时住得是官宅,如今他已然辞官,宅院自是还回户部。”她道。 随嫁嬷嬷惊叹:“公主的父亲真是清廉,做到那样的大官,居然没为自己置办私宅。” 她莞尔:“父亲只是按律行事,他也常说好官必然是清官,清官却未必是好官。” “是呢,好官一定是德能兼备,清官没准就有德无能。有德无能和有能无德,有时候还真分不清哪一类的祸害更大。” “嬷嬷好见地。”一位随嫁嬷嬷也可高谈阔论这般见解,大氏国是如此藏龙卧虎之地么? 当夜,暗中到来的遂岸排解了她的讶异。 “这位是带大我和姐姐的顺良嬷嬷,精通汉话及西漠多国语言,是我们的启蒙老师,也是教会姐姐武功的女中豪杰,这一次来大云,为得是做冉冉的贴身护卫。” 她微怔:“嬷嬷不是固伦公主的随嫁嬷嬷么?” 遂岸撇嘴:“纵是嬷嬷愿意,本王还不舍得把她留在这里。” 顺奇嬷嬷握住她,满眸挚切:“公主,我们大妃生下二王子没几天就去了,二王子虽然出身在富贵之家,但那时战乱频发,他吃了不少的苦,请您一定多疼疼他。” “不对不对。”南连王紧摇其头,“应该是我多疼冉冉,冉冉只须等着我疼就好,其他什么也不必做。” 第150章 夜间访客(2) 冉晴暖当即面若红霞:这人说这样的话,居然没有一点不自在的么? 顺良嬷嬷郎声大笑:“这个孩子真大妃真是一样的性子,面对自己所爱的人时都是这么直接直率,公主初时也许听得害臊,一旦听惯了,一时听不到还会一百个不喜呢。mht.la [夜夜小说网]” 遂岸呲牙:“嬷嬷替我好好照顾冉冉,严防那些痴心妄想的害虫,我先走了。” 月色朦胧中,南连王看望过多日不见的佳人后,心满意足地离去。然而,他前脚去不多时,有人后脚来到,正是他口中“痴心妄想的害虫”之类。 顺良嬷嬷第一时便听见了客栈外间的异动。[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公……” “嘘。”冉晴暖轻声,明眸示意对方暗潜门侧,自己姗姗起身,“谁在外边?” 无声回应。[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阁下既然来了,还是说早说话罢。”她淡淡道,“更深露重,不宜久留。” “你知道……我会来?”一道影像被外间月亮投在窗上。 “不知道,更不知道阁下是哪位尊神。”她坐回位上,“但是,阁下不想惊动太多人罢?我的侍女已经睡下了,阁下不妨畅所欲言,晴暖洗耳恭听。” “你嫁去西漠,出于父命,还是国旨?” “两者兼而有之。” “而你自己并不情愿?” “女儿家的婚姻无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尚且牵扯到国旨,自是欣然从命。” “如若昔日你被指婚太子,也是如此说辞?” “或许会,或许不会。”她轻轻叹息,“太子与太子妃是京城人尽皆知的恩爱夫妻,极少有女人喜欢介入那样的两人中,明知无法成为对方心中的第一位,何苦自取其辱?若行差踏错,坏了一对夫妻的恩爱,岂不枉增罪孽?” “夫妻之情不同于男女之情,太子妃很明白这一点。” 她浅哂:“那便是我不明白罢。每一个女儿家尚在闺中时,总是做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梦。” “南连王能给你这样的梦想么?” “谁晓得呢?每一个女子嫁给不曾谋面的人时,所能依恃得只有自己的运气。但嫁给南连王,至少令晴暖晓得自己为什么而嫁,无论等在前方的是什么,终归不是全无价值。” “所以,你想嫁么?” “嗯?” “你若不想,走上那辆嫁车得可以是别人。” “不,我想嫁。”她看着那道影子,语声内多了几分真诚,“阁下深夜造访,晴暖颇有几分感动。然而,今非昔比,对阁下来说,世上重过儿女情长的东西多不胜数。对每一个人来说,也并非每一个得不到的都是最好。放不下的,只是当时的那一缕执念罢了。” 窗外无声。 她向外福礼:“阁下珍重。” “你也珍重罢。”那道身影缓缓移去。 窗内的两人屏息相待。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顺良嬷嬷方站起,道:“他走了。” 冉晴暖长松口气。 “公主方才的话,几分真几分假?”顺良嬷嬷问。 “半真半假。”方才,真怕那怕硬性生闯进。 “这样很好。” “很好?”她以为这位养大了南连王的嬷嬷必定不以为然,毕竟没有人喜欢满腹心机的儿媳。 顺良嬷嬷一笑:“公主若仅是一位知书达礼的闺阁秀女,老奴才要担心呢。” 第151章 险中求胜(1) 夜蝉低鸣,月上中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经历方才一事,冉晴暖睡意全无,索性与顺良嬷嬷挑灯夜谈。 “嘉岩城不是安乐窝,伏在暗处窥伺部族之长位子的大有人在。公主一旦成为南连王妃,也就是部族长的夫人,享得起荣耀,也要除得去暗礁,享受王爷的保护,也在必要的时候保护王爷,这是压在每一位南连王大妃肩头的重责。(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一言及此,顺良嬷嬷叹了一声,“若不是见公主方才的拿捏有度,这些话老奴想在以后说的。” 她莞尔:“嬷嬷既然已经说了,多说一点可好?” “当然好。”顺良嬷嬷乐不可支,“公主想听什么?” 她明眸一转:“嬷嬷曾是南连王母亲的侍女,说说那位大妃的事罢,她是位什么样的女人?” 顺良嬷嬷低喟:“大妃的事要说起来,可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的呢……” 翌日,冉重听闻昨晚之事后,端的是心生余悸,来不及用完早膳,即掷箸赶赴氏国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什么?”遂岸拍飞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他就是不肯死心是不是?” 冉重蹙眉道:“昨夜他必定是一时冲动而来,不曾预谋,是而到了近前反有所顾忌。晴暖看准他这一点,用室内的侍女之说令他裹足不前。但是,有了这一次,很难说没有第二次,而第二次绝对不会如昨夜那般轻易了结。” “的确如此,害……”虫就是害虫!这等话还是不要当着冉伯父这位人臣的面说得好。他忍下心头怒气,“害得冉冉不敢安睡,欺人太甚也。” 冉重面色沉凝:“惟今之计,你们当尽早离开京城。然距礼部为馥馨公主定下的出闺之期尚有八九日,那是钦天监勘定的黄道吉日,无法随易更改。” “而且,于公于公,我都须参加过遂愿的册封礼才好。”遂岸攒眉沉吟片刻,瞳仁倏亮,“让冉冉先走一步如何?” 先走一步。 两日后的早间,天色尚暗,晨曦未透,顺良嬷嬷与两位侍卫扮成汉人家奴模样,护冉晴暖出城而去。 与此同时,遂岸从固伦公主的随嫁侍女中带了两人归来住进四海客栈,其中一个与冉晴暖身形相仿者身着汉服,按主子吩咐每日披着帷帽到冉重房内晨昏定省,其余时光深居其内,不问外事。 如此,终是到了固伦公主册封淑妃之日。 “接我入宫的轿辇为什么还没有到?不是已经快到时辰了么?” 氏国馆内,外间一轮旭日蓬勃东升,霞光千条,内间一位公主纡青佩紫,新妆得成,望眼欲穿地等在窗前。 “那个皇帝会不会临时反悔,取缔册封典礼?” 遂岸掩面叹息:“就算你心急如焚,可以不表现得那般昭然若揭么?” 遂愿不屑一嗤:“二哥又想教我学会你那套虚头巴脑的把戏?” “今后你入了那个宫廷,若一味横冲直撞,早晚……” “早晚?早晚有什么用?人早晚得死,花早晚得落,何必想得太多?”遂愿言之凿凿,“二哥该担心得人不是我。” “不然呢?” “你要娶得那个馥馨公主才是玩你们那套把戏的高手。” 他眉峰一紧:“你了解她什么?” 遂愿冷哼:“你忘了我和她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十五天?” 第152章 险中求胜(2) “十五天又如何?”他眸光清冷,“就算五十天,你也未必了解她分毫。[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遂愿拧眉:“看罢,你们男人都喜欢护着那样看起来娇娇弱弱清纯得像朵白莲的女人,连皇帝每一次看她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话说到此处,不由得被自己的话给严重打击到,“我看你们男人都是天生犯贱,喜欢被那样的女人耍得团团转!” 遂岸挑眉:“她几时把我耍得团团转来着?” “我没有看见你,看见了皇帝!”遂愿语声悻悻,“昨日,来给我送这顶凤冠的那个太监还说要去四海客栈给馥馨公主送请柬,本公主的册封礼,她凭什么参……” 遂岸遽步上前,伸手握住妹子手腕,疾声问:“你说真的?” 遂愿拧眉回瞪:“什么真的假的?” “云国皇帝请馥馨公主参加你的册封礼?” “昨日那个太监说得还有假?” “昨日……”昨日他参加了西漠格桑国使节的宴请,凌晨归来,倘若冉重曾为此事寻他商量,岂不是扑了空? 他拔脚即走。(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你去哪里?”遂愿追出,“等下你要把我送上婚车,到了宫中还要把我送到典仪台前!” 他匆匆举步,头亦未回:“遂洪和我亲如兄弟,由他代我送你登上婚车。过后我会及时赶到宫中,牵你共赴典仪台。” 遂愿抱住他手臂:“你到底要去哪里?” “放开我,回去做个耐心的新娘。” “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否则绝不放手!” “妆花了。” “啊?” 他一字一句:“你的妆花了。” “呀!”遂愿一声惊叫,急惶惶回室内修补妆容。 南连王直奔马厩拿马,取近道行走后门,直奔四海客栈。 但,还是晚到一步,客栈掌柜道冉大人与馥馨公主已然坐上宫中前来迎接的八抬大轿往宫中去矣。 大意失荆州。明明在万安城内的每一日每一时无不慎之又慎,为什么在最后关头要去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宴饮? 懊悔无用,他继而赶赴大云宫廷。 淑妃的册封礼设在问天部,这也是大云皇帝给予他这个大氏特使的体面。 问天阁正殿张灯结彩,正央搭起一座三尺高的典仪台。一旦典礼开始,皇帝高立台上,俯视台下新人。及至典仪官宣读册妃圣旨完毕,台下新人谢恩,沿铺陈红毯的台阶登台面圣,与皇帝一起接受在座来宾与群臣恭贺。 作为大氏特使兼固伦公主的兄长,遂岸位居首席,并将在固伦公主到来时,牵着她的手送至典仪台前,共聆大氏公主成为大云淑妃的圣旨。 惟一的庆幸之处,他到时,遂愿的轿辇尚未到达。 “岳父大人。”他在宾客席中发现冉重,进而发现了坐在他身侧头顶帷帽的“馥馨公主”,“您来得真是早呢。” 后者面平如镜:“淑妃娘娘的册封礼,老夫怎可错过?” 他向旁边人微笑:“馥馨公主也到了么?” 冉重恭声:“皇上隆恩浩荡,准暖儿在即将远离故土之前感受这场喜庆。” 他颔首:“大云陛下思虑周详。不过,公主面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冉重顿了顿,道:“是有几分不适。” 他淡哂道:“典礼尚未开始,小婿陪公主到外面透透气如何?” 第153章 横生枝节(1) 兵行险着。(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遂岸决定在这个各国使节云集的时候,走一步险棋。 典礼结束,新鲜出炉的淑妃娘娘被送入寝宫之后,新帝特意走到冉重“父女”面前。 “馥馨为何头顶帷帽?”望着那位隐藏在一层薄纱之后的窈窕淑女,容硕脸容悬笑,“你与淑妃同期受训多日,眼看即将长别,去向她辞行罢。此次一别,便不知何年何月得以再见了。” “大云皇帝说得极是。”遂岸施施然上前,单手掩胸微礼,“本使正要和晴暖前去向淑妃娘娘作别。” 容硕眸光明灭:“贵使身为男子,不宜进入本国后宫罢?” 遂岸赧然:“方才晴暖也如是提醒鄙使,故而鄙使欲在万安城内寻一处风光秀丽的地方,大云皇帝与淑妃,鄙使与晴暖,两对有情人饮酒话别。(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容硕眉峰敛起。 “怎么,莫非本使失言了?”遂岸略生窘意,转而向人求诘,“晴暖,方才我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贵使与馥馨公主已然见过面了么?”新帝轻声问。 遂岸粲然一笑:“鄙使只见过晴暖的画像,果然仙姿玉貌。” 冉重颔首:“按大云妇训,女儿婚前不宜与夫婿谋面,暖儿今日头顶帷帽,虽有偶感风感的原因在,首要还是为了避嫌。夜夜小说网mht.la” 遂岸目生激赏:“晴暖如此重视礼数,正好成为鄙使的规与矩,约束本使不再行为无状,肆意而行。” 容硕浅哂:“听贵使这么一说,馥馨公主对贵使来说,就如孙悟空头上的那道紧箍咒么?” 遂岸瞳光一亮:“大云皇帝一语中的,前两日本使恰巧看了一出《大闹天宫》。没有晴暖,我就是那只尚未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有了晴暖,我便是专心保护师父取真经的行者。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馥馨责任重大呢。”容硕目视后方女子,“但愿在你的陪伴下,南连王能够化戾气为祥和,共促两国和平。” “馥馨公主”福礼为应。 遂岸大笑:“大云皇帝陛下是在暗示本使原是个暴戾之徒么?有晴暖为妻,夫复何求?本使定然修心养性,做一个谦谦君子如何?” “就如此罢。”容硕掉转脚步,“朕还有几分折子要看,冉爱卿替朕好生陪伴特使。” 冉重恭首称是。 这是说,探望淑妃娘娘一事不了了之么?遂岸心叹君心无常,也寄语妹子从此自求多福。 此前,他与冉重略作布置,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倘使暴露,他便装疯卖傻,倒打一靶,指大云皇帝隐藏本尊,甚至不愿牺牲大云的一个宫女,拿固伦公主的随嫁丫鬟敷衍了事。 方才,他让皇帝晓得自己然经由画纸睹过馥馨公主的真面目,令对方看到自己的迷恋。没有一个帝王喜欢在本国边境上培养出一个敌人,终于惊险过关。 如此,平安无事地来到了馥馨公主出阁之日。 这一次,皇帝只派了送亲使,从始至终再未露面。而罪名未清的冉重,也经由送亲使之口,准予他与女同行,回归兴岚城。 遂岸为策万全,弃马登车,与身着嫁服的假公主同乘嫁舆离开万安,一路上也不曾掉以轻心,直至驶入大氏南疆边境。 边境小镇上,冉晴暖等待多日。 第154章 横生枝节(2) “冉冉放心,岳父大人已经平安回到故乡。夜夜小说网WWW.mht.la”一间尚算干净的小客栈内,南连王与多日不见的心上人四目相对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后方的院落,顺良嬷嬷瞧着厅内的情形,好生的败兴,道:“我还在猜王爷与公主别了这么多天,指不定要说出如何炽热的情话,这算什么?” “嬷嬷不晓得罢?王爷这句话,抵得上十句百句情话。”遂洪悄声道,“冉小姐是个孝女,此刻最担心得莫过是在自己走后皇帝会不会对冉大人重新发难。王爷带回了这个消息,最能使冉小姐开心。[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顺良嬷嬷咋舌:“咱们王爷这一回是踏踏实实地动了真情呢。” “可不?王爷为了冉小姐,那可是不惜所有,用在国后身上的心思,也比不上用在冉小姐身上的。” “照这么说,王爷是不是打算就娶冉小姐一人了?”顺良嬷嬷沉吟,“族里几个长老还都盼着能将自家的外侄女、外孙女之类送王南连王府的大门呢。” 遂洪摇头:“要娶早就娶了,王爷现在好不容易娶到冉小姐,一丝心思也分不出去,谁也不会娶。您可别在冉小姐面前念叨这个,不然您也知道王爷的脾气。[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顺良嬷嬷挥手:“当然知道,貌似身段柔软好说话,实际是笑面虎一只,老身可不敢去拂他的逆鳞。” 两人正聊得兴起,前方忽生变化。 小厅内,遂岸眉飞色舞地说着这几日发生的各种事故,并叫来假公主助阵,以证实自己与皇帝斗智头勇得不易,博取佳人同情。 冉晴暖向那位仍披挂着艳红嫁衣的侍女含笑示谢。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在此刻上演,那侍女忽地跪地泣声:“公主,奴婢青妍求您成全,求您让王爷收了奴婢罢!” “什么东西?”遂岸面色骤变,“你在说什么?” “王爷!”青妍泪如雨下,“奴婢本是固伦公主的随嫁侍女,却被王爷挑中来做馥馨公主的替身,这一路王爷多与奴婢同车,也曾到过奴婢的房内,在大家的心中,奴婢必定已做了王爷的人,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呜呜……” 冉晴暖怔不能语。 遂岸声若锐锋:“你既是南连王府的侍女,听从主子吩咐是你的本分。本王和你同车同房,是为掩人耳目,连你一根指头也不曾动过,你这门子的委屈从何而来?真说不清,还有事实可以证明,本王没有碰你,你仍是女儿身,你未来的夫婿还得起你这份清白!” “人言可畏……请王爷可怜奴婢……”青妍哭若梨花带泪,眼见郎心如铁,两手猝抱住冉晴暖双腿,“公主,求您劝王爷收下奴婢,求求您!” “遂洪过来!”遂岸眸心内旋起两点寒芒,“把她带下去,回嘉岩城后给其二百银子,发回原籍。” 青妍容色遽白:“王爷饶命,奴婢不能回去!” 遂岸冷冷道:“不能回便不回,拿着二百两银子随你去哪里。” 青妍大骇:“王爷,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请您饶了奴婢!” 遂岸嫌恶道:“拉下去!” “王爷。”冉晴暖浅声道,“容我和她说几句话如何?” 遂岸蹙眉:“和这么个贪心不足的奴才有什么可说的?” 第155章 哀婢悲情(1) 冉晴暖轻掀黛眉:“虽然尚未大婚,晴暖可是王爷认定的王妃么?” 遂岸浓眉拧结,两眼大瞪:“这还用说?” “那么,就把这件事交给你的王妃料理如何?”她淡哂,“难道从此不是王爷主外晴暖主内么?” 遂岸眼光闪烁,期期艾艾:“你不会因为善良好心,硬给本王招一门妾室进门罢?” 她啼笑皆非:“我看起来像是善良到那等程度?” “这个……”他移开目光。[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你――”她既气且恼,“出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诶?” “出去。”她手指那扇大开的门。 “可是……” 她眯眸。 遂岸不无委屈地抿了抿唇,暗自狠狠瞪了地上的奴才一眼,挪着脚跟蹭出门去。 “把门关好。”她的声内没有起伏。 他回身,乖乖拉上双扃,直到阖严最后一丝门缝,一双眼睛都可怜巴巴地向里内的佳人讨取怜惜。 她瞥开目光,唇角紧紧抿住,不使笑间泄露,但心底的那丝气恼仍未消除―― 他当真认为她可以盲目善良到主动为他娶一房小妾进门? “青妍是么?起来说话罢。夜夜小说网WWW.mht.la”她正颜道。 青妍站起身,手足无措:“公主……” “这里没有公主和奴婢,只有两个女人说几句女人间的私密话。”她淡淡道,“尽管找个位子坐下。” “奴婢不敢。”青妍惶恐道,“公主想教训奴婢只管教训,是奴婢痴心妄想不自量力,不管公主想怎么发落,奴婢都愿意受着,只要您不不把奴婢发回原籍。” 她明眸一转:“发回原籍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么?” 青妍微栗,不发一辞。 她莞尔:“你想做王爷的妾室,是因为爱慕王爷,还是因为对身上这袭嫁衣的恋恋不舍?” 青妍双唇紧抿,不语不应。 她眉尖稍动,叹道:“倘使你一味不说话,随你,只是这场谈话便失去了意义,我无能为力,只有听凭王爷发落。那个人,貌似没有我想象得那般怜香惜玉。” “奴婢也以为王爷是个好说话的主子。”青妍声若蚊蚋。 她浅哂:“以为他好说话,就想求他纳你为妾么?” 青妍微微点头,神色窘迫且羞耻:“奴婢愚蠢,只有那个办法。” “你容貌姣好,谈吐不俗,如果是一般的主子,或许早就收你入室。”她道。 青妍垂首:“王爷不是一般的主子,他眼中只看得到公主。” “所以,你对王爷果真有情?” 青妍颤声:“王爷那样的人,奴婢当然想嫁。可这一次被选为公主的陪嫁侍女,奴婢一度以为要永远留在中原,也真心庆幸过的。奴婢把自己卖进南连王府为奴,是为了躲避一个家乡恶人,如果能够永远住在中原的皇宫,便彻底躲开了他。谁知阴错阳差,奴婢为做公主的替身再度回归大氏。奴婢害怕这是一个恶兆,兆示着奴婢又要遭受那个恶人的迫害。” “你回到南连王府而已,和过去并无区别,难道那个恶人的势力大到足以进王府拿人?” “不,不是。”青妍身躯颤抖,“王府的规矩是从不与下人签终生契,奴婢契约行将到期,以奴婢的年纪,总管一定以为已值适婚之龄,恐难续签。而只须走出王府,奴婢便再也没有藏身之地。” 第156章 哀婢悲情(2) 想及自身,冉晴暖为之动容:“如此来说,当初你若能留在大云宫廷,对你来说确是最好的选择。[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青妍咬唇,容色苍白。mht.la [棉花糖小说] 她淡哂:“王爷的出身、品行、外貌,令他成为许多女人视之为理想的夫婿,但你并不是非王爷不可,可对?” 青妍面上又现困窘:“是奴婢愚蠢。” 她稍作忖思,道:“那个恶人的事,我们把不妨把王爷叫进来,你从头到尾仔细的说上一说,倘若是王爷能够治得住的,自然最好,若是有所不便,就与你签一个终身契约也未尝不可。” “可以么?”青妍颤声,“公主不治奴婢的罪,还要帮奴婢帮到这等地步?” “能否帮上忙,还要看王爷怎么说,你且在此等着。”方才自己一时气恼不过将他赶了出去,此时想想不免有些许歉意,这时若把罪魁祸首送到眼前,难保不会被迁怒,故而她亲自来请。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小院内,遂岸面向墙角,对着一株小树,貌似念念有词。 她姗姗行近。 “你胡说,冉冉才不是为了一个奴才赶本王出来!”南连王声色俱厉,“冉冉最是明理,她怎么可能为了别人对本王不好?你再说冉冉的坏话,本王饶不过你!” 她秀眉闲挑。 “什么?树兄你有胆再说一次,看本王不把你砍了晒了当柴烧了!” 她探出螓首,从侧旁打量王爷大人此刻的表情。 “胡说八道,本王才不是惧内!只有家有悍妇的男人才会惧内,你看冉冉雪肤花貌,哪有一点悍妇的样子?所以本王绝对不是!”他双手握住树干,怒目圆睁,高声恫喝。 她不由同情起那株无辜被牵连的小树,遂走上前去对着它浅浅一福:“打扰阁下的清修,请恕罪。” “冉冉?”遂岸五官顿时定格。 她也福了福:“王爷安好。” “你……来了多久?”他心存最后一丝侥幸。 “不久。”观察着他稍松口气的表情,她微笑,“正好够听王爷对小树倾诉衷肠。” 南连王的笑容凝结在唇角,支吾道:“冉冉你误会了,本王方才只是……并不是……而且……” “我很想知道树兄说了我什么样的坏话。” “啊?” 堂堂南连王有几分手忙脚乱无主张,信口道,“其实树兄是位好人,冉冉不要太计较了罢?” 她嫣然:“计较总是要计较的,随我来罢。” 呜,怎么办?他愁眉苦脸。 她回眸:“王爷?” “来了。” 他挤出一个笑脸,乖乖跟上。 而后,未过太久,厅内暴出震天怒吼―― “那个什么领主真真是活腻了!”他义愤填膺,“夺人土地,侵人房屋,杀人爹娘,还逼得一个姑娘四处躲藏,要不要更嚣张一点?在本王的封地内称王称霸,真把自己当成一方皇帝了不成?” 冉晴暖沉吟:“他既然然是个领主,王爷行事还须谨慎。” 他笑得人畜无害:“冉冉说得对,本王一定会小心谨慎地取下他的脑袋,做成蹴鞠送青妍踢来踢去。” 青妍眸中含泪,泫然欲泣。 “不过。”他神情一凛,“青妍有一事须记得。” “请王爷吩咐。”青妍正颜。 “本王的心灵和身体只属于冉冉,你不得再打本王的主意。”他义正辞严道。 第157章 树兄救我(1) 这一句,青妍不曾预料,冉晴晴更不曾设防,当下两个女子的脸儿皆如此际正悬挂西天的晚霞。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稍顷,冉晴暖美眸清清亮亮地抬起,对着那位口无遮拦者一笑:“王爷。” “在!” “出去。” “咦?” “请出去。” “冉冉~” “请、出、去。” 呜,小树兄弟,本王又来了。南连王踯躅数步,不得不接受自己再度被心爱之人驱逐出境的命运。 青妍看得有几分呆傻,呐呐道:“之前,住在寨子里时,总听周围的婶娘们说世上还有一种‘怕老婆’的男人,这下总算是眼见为实。[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冉晴暖略有尴尬:那人总是能够激起自己不知藏在何处的怒气已是不争事实,但今后还是要看清周遭环境得好。 两日后,南连王命遂洪携令牌向最近的巡防营调来三千精兵,经过五日的操练磨合,留下全部侍卫在客栈保护公主,自己带兵前往朝西部落。 朝西部落座落于朝西群山中,一个大寨周围簇拥着十数个小寨,整个部落不过五千余人,而这五千余人尽活在一个人的喜好爱恶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领主兀突古从祖上承袭了主位,暴戾贪敛,嗜好女色,族中女子凡年满十三岁皆须送入后宫供其玩赏,厌弃后即抛掷于市,不问生死。 曩时,青妍家中祖屋因处于部落主建立行宫的版图内,领主家将将十两银子扔到一家老小的面前,限时搬出。青妍父母稍作分辩,即被打得皮开肉绽,当夜双双咽气。时年十岁的青妍因为貌色不弱,被掳进领主大宅,先被扔在奴人中做苦役,只等年满十三岁。 青妍在大宅挣扎求生两年,目睹了宅中奴人与女人们的生不如死,趁一次随管事外出采买的机会混入乞丐群中,一路乞讨逃到了嘉岩城。那日,她之所以失态到跪求南连王收纳,概因落脚的小镇距朝西部落不足百里之遥,深刻浸骨的恐惧触地发作,一时难以自已。 在乔装后的青妍带领下,遂岸以“捉拿逃入朝西部落的叛逆”为名,三千兵马开进朝西山。 兀突古立于高处已久,尽管所属只是五千人之众,但天长地久之后,即会认为自己是活在宇宙的顶层,更因天生的躁狂易怒趋使,哪能忍受外方世界中还有比自己更具权威的人物? 站在寨子围墙的垛口前,面对门前的三千铁骑,他命族中卫队备下毒弩、滚木、雷石,戾声喝道:“自称什么南王北王的人听好了,本领主不管你是什么王爷贵族,这里是朝西部落,是本领主的地盘,及早撤出去,我和你还是各当各的王,各有各的天!” “本王若不撤呢?”遂岸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摩挲自己马儿头顶的鬃毛,悠闲问。 兀突古狂笑:“你就和你这几千娃娃兵一起留下做本领主的奴才,为本领主****端尿!” 其手下高声附和,一片哄笑。 遂岸脸上哂意犹在,倏尔搭弓射箭,一箭正中寨墙最高处那道大纛的系绳,数丈长宽的纛旗飘落,罩上其下十几人的头顶,墙顶顿时乱作一团。 “弓箭手出击!” 五百弓箭手列阵成形,首队携带火石的弓箭齐发,精准击中对方毒弩,瞬间焚之一炬。 第158章 树兄救我(2) “先锋队出击,弓箭手掩护!” 五百先锋队轻装上阵,以绳索攀登寨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寨顶守兵投放滚木雷石阻挡。 寨下五百弓箭手射矢如雨,使对方不具任何喘息的空隙。 遂岸看准时机,抽出腰间佩剑飞身落上寨顶,直寻兀突古。 “兀突古在哪里?你不是要让本王为你****端尿?快来收服本王!”他边击溃所有阻挡,边扬嗓呼喊,突地发觉不对,揪住眼前一人,“你们领主呢?” “刚、刚刚带着亲卫从暗道逃走了!” 他气极,朝下方大喝:“青妍,速用你们部族的土话告诉他们,他们的领主已经抛弃他们逃走了!” “是。[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青妍含泪,放声道,“兄弟姐妹们,我是从这里逃出去的人,领主已经抛弃了大家逃走了,大家难道还要为一个压榨欺压我们在关键时候抛弃我们的人战斗么?” 有人怔住。 有人恶声骂道:“原来你是那个叛徒,是你出卖了我们朝西部落,出卖了领主!” “有头无脑的蠢货!”遂岸高声痛骂,“哪里来得叛徒和出卖?本王乃南连王,是整个南疆的领主,此来专为了惩治兀突古那个恶徒、清除自己土地内的毒瘤而来!” “对,这就是我们的南连王,为了拯救我们这些遭受恶主欺辱的苦人而来!”青妍喊道,“我们的兄弟姐妹,父母双亲,房田屋舍,祖居家园,尽为兀突古那个恶人所杀所辱所夺所毁,我们每日期盼有神仙降临拯救我们惩治恶人,为什么当神仙真的来临时,我们还要为那个恶人而战?难道我们所受的苦难还不够么?” 遍地无声,但战斗已停。mht.la [夜夜小说网] 这娃儿不弱呐,今后应当可以代替素问成为冉冉的得力帮手。遂岸暗自赞许,开口道:“本王无意拆散这个部落,只须将那个恶贯满盈的兀突古拿下清算其罪行,领主人选交由你们自己推举选定,但是,他必须按时向嘉岩城呈报族中一切,本王绝不允许出现第二个作恶多端的领主。” 寨墙上,忽然响起压抑哭声:“我不打了,我不想打了,领主把我的妹子直接从墙内扔到墙外,连件衣裳也不给,她当夜就自杀了,呜呜……” “我也不打了,我邻人的那个女娃才十二岁!” “我不打了!” “不打了!” 随即,寨墙上的人尽跪在了遂岸面前。 “请王爷一定杀了兀突古那个恶人,他把我哥哥的未婚妻子抢去,还将哥哥打成废人,他就是个魔鬼!” “是个大恶魔!” “王爷一定替我们把他除了!” 遂岸点头:“有谁知道暗道的出口?” “我知道!”一大汉举手,“入口和三个出口我都知道,我是修暗道的工匠,做成的那一天大家被杀得净光,我因为闹肚子没上工才躲过一死,混到兀突古的卫队里就是为了找机会给朋友报仇!” 他一笑:“好,本王给你机会参与,你负责从入口处向暗道内放烟。” 大汉精神一振:“谢王爷!” “再告诉本王,三个出口里,哪一个更接近后山?” “草民有图纸,马上拿给王爷。”大汉脱了外袍,“咔嚓”撕下领子,从夹层抽出一块淡黄方布呈上。 呃…… 不会几年都不曾洗过罢? 第159章 再生变数(1) 南连王屏气接过,仅扫一眼,即吩咐:“一队前往东山脚下,两棵松树之间的大石即为出口的遮挡,用附近的所有石头堵死出口。[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是!” “二队前往西山脚下,一栋孤零零的坟墓即是出口的伪装,推开墓碑,把出口填实。” “是!” “三队、四队、五队留下,前两队搜查全寨,五队严密戒备,防止兀突古诈入暗道,实则隐藏于寨内。” “是!” “六队随本王赶往后山!” “是!” 在青妍带路下,他取捷径奔赴后山。[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但,晚到一步,建于一道石壁上的出口已然大开。 “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竟是个只会逃命的主儿么?”遂岸下马,边观察着洞口的痕迹,边嗤道。 “后山有条小路直通山下的大道。”青妍道。 遂岸蹙眉:“他连与本王过上三五招的胆量都没有,还敢逃到大道上么?” “这种人本就就是欺善怕……王爷恕罪,奴婢失言!”青妍小有惶恐,“奴婢的意思是他欺软怕硬。” 他咭咭怪笑:“本王如果当真能够被那样的恶人所畏惧,当恶人中的恶人有什么关系?只要冉冉不讨厌。[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青妍忍笑,忽又跺脚惊叫:“奴婢想起来了,后山不只通往大道,还通往邻山的座叶峰,峰上有一个山贼窝,贼首与兀突古是结拜兄弟!” “你确定?” 青妍不敢点头:“当年是如此,现在如何奴婢也不知道。” “无论是走向邻山还是大道,都会有痕迹可循。”他起身落回马上,“跟着痕迹走,如果确定他是上了座叶峰,发信号召集各队集结。” 历经追索,确定兀突古当真投奔结拜兄弟去也。 遂岸驻守山下,命神箭手将一封告诫书送进座叶峰寨内,言明自己此来不为剿匪,只为除恶,只须交出罪魁祸首,即可放座叶峰众生一马。 两日过去,第三天的头上,他耐心告罄的前刻,山上走下一名带有几分文士模样的男子,向他深施一礼:“小的是座叶峰的军师,奉我家寨主之命向南连王禀报,兀突古已被我家寨主赶下山去。 ” 他扬眉:“他人在何处?” 男子的头几乎点到膝盖,恭声道:“寨主是江湖中人,讲究江湖道义,赶兀突古下山是为了表示向王爷的宽容道谢,但实在不能把磕过头的兄弟亲手送到王爷手中。此刻,他应该已经从后山逃离此地。” 他讶叹:“贵寨主打得好算盘。没有了朝西部落,没有了贵寨,兀突古又能逃往哪里呢?” “这……小的委实不知,请王爷见谅。” 他从马上俯身,笑问:“你说他逃,他便逃了,本王应该相信你么?” “您不相信小的,请相信寨主罢,他绝对不会拿全寨兄弟的性命开玩笑。” 他忖了忖,摸颌沉吟:“貌似是有几分道理,如果贵寨窝藏逃犯兼欺骗本王,本王便有理由率五万精兵把贵寨屹为平地。” 男子困窘赔笑。 “本王权且信贵寨主一回。”遂岸抖缰掉转马头,准备回程,至于那个兀突古,列上通缉榜就是。 “王爷——”突然之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送来了面目失色的遂洪,“不好了王爷,兀突古偷袭客栈,劫持了王妃!” 第160章 再生变数(2) 偷袭客栈,劫持王妃。[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遂岸当即甩开大军,兀自打马而去。 这个兀突古端的是胆大包天,竟敢做到那一步,果然是不知道这世上有他不能惹和惹不起的人么? 一路之上,这个念头升腾于胸,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令他两刻钟后到达。客栈外站立的,已是朝西部落的领主亲卫。 “南连王。”最前方的一人向他单手掩胸行礼,“我们领主在里面等着您的来临。” 他淡哂:“你如此懂得礼数,想来是你们领主教导有方。[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那人闪身一旁:“请南连王到里面说话。” 他霍地跳下马来:“里面说话就里面说话,本王一向乐于随和待人。” 客栈内的院子里,南连王府的侍卫倒满一地。院当央摆了一张八仙大桌,桌后一张太师椅,椅上坐着朝西部落的前领主―― 至少遂岸如此认为。 “南连王来了?”兀突古放下手中的酒坛,笑得好是自在,“请坐。” “坐?”他眉尖一挑,“坐哪里?桌上么?” 兀突古发出“嘎呱”笑声,大喝道:“看你们这些没有眼力的混蛋,快点给尊贵的南连王搬张椅子过来!” “不需要。(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他双手负后,分腿人字而立,“本王的时间宝贵,你的时间也不是挥霍不尽,赶紧进入正题,早早了事,各自安心。” “和痛快的人说话就是痛快!”兀突古啧啧连声,“听说南连王的王妃是位云国公主,这么劳师动众的娶过来,想也知道一定是打心眼里喜欢。可惜,王爷的侍卫们都不够喜欢他们的中原王妃,一个个不是出去寻欢作乐,就是醉成了南连王现在看到的模样,不需要本领主费一点力气,真是扫兴。” 他眯眸:“公主在哪里?” 兀突古掌拍三声。 身后的客房的门应声而开,一位娇小女子在两名大汉的押持下蹒跚走出,抬眸看见对面男子,当即双眸生泪:“王……” “不用怕,我会救你。”他道。 兀突古又发“嘎呱”笑声:“南连王真是一位深情的王爷,这位中原公主有福了呐。” 他面色平淡如初:“你想要什么?” “王爷痛快。”兀突古拍桌,“朝西部落。” “还你。” “可我又怎么知道南连王不会卷土重来?” “你有什么建议?” “王爷找一位在意的人来交换这位公主,长期留在我朝西部落里做客。不管王爷派来的是谁,本领主一定当成贵宾照应。” “你又怎么确定本王不会随便找一个人来应付你?” “那也是阁下的手段,用一个无辜的人来交换自己的妻子,视人命如草芥,只要王爷做得出来,本领主就愿意上这个当,到时候,南连王和本领主就成了一路人,嘎呱嘎……” 遂岸脸色一冷。 刺耳的笑声尚在小院里肆虐横行,院中的角门突然推开,一道且轻且稳的跫音缓缓而来:“被这位领主说对了,南连王的确是一个会拿无辜的人代替自己妻子的自私之辈。” “诶?”遂岸噌地跳起,急冲冲欲过去把来者拦下,“顺良嬷嬷在哪里?怎么会放你出来?” 来者径直转向敌方阵营,道:“我才是大云来的公主,你手中那位不过是曾冒充过公主侍女的侍女。” 第161章 鲍鱼之肆(1) 兀突古怔了片刻,看一眼突然现身的女子,再打量手下押持着的那位,道:“本领主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冒牌货?” 冉晴暖浅哂,颈肩一线,平端双袖,华衣玉貌,仪态万方:“照阁下来看,我和她谁更像公主?” “嘎呱嘎嘎……”兀突古跺脚怪笑,狰狞的面目间带出贪欲之色,“原来公主长得是这个样子?不一般,就是不一般,比寨子里最俏的姑娘好看一百倍,不,一千倍!” “你这个下三烂的货色给本王闭嘴!”遂岸恨不得上前咬碎对方喉咙,就那么一滴滴放干净他的血才高兴,“再敢多说一个字,本王定然让你后悔生之为人!” 这么一来,兀突古越发觉得畅快:“看南连王的意思,你确实是真公主没错,南连王真的拿奴才顶替主子蒙混本领主?” 她颔首:“请阁下放她离开,有我在,南连王任你差遣。(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呜。遂岸暗自掉下伤心泪:冉冉好坏。 “这就奇怪了。”兀突古将信将疑,“既然你是真公主,为什么自己个送上门来?” 她掩袖一笑:“阁下是个聪明人,难道想不明白?” “哦?”被如此美人夸赞一声聪明,兀突古不免有些微的飘飘然,“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玄机?” 她颔首:“自然是有玄机的,阁下放了侍女,本公主走到阁下近前将一切细说分明。mht.la [夜夜小说网]” 兀突古摇头:“本领主虽然仰慕公主的美貌,但这辈子也算见过无数的美人,不会因为公主的一句话就把自己的筹码撒手,公主若想说服本领主,请先走到这里。本领主不会欺负女人,只要公主过来,便放这侍女自由。” “冉冉,不可以!”遂岸焦切大喊。 冉晴暖侧眸觑他一眼:“这是你惹出来的麻烦,小心善后。”言间,姗姗迈了两步。 兀突古仰笑:“公主真是女中……”豪杰?下面的话伴着一股奇异的恶臭蹿回了这位朝西族前领主的鼻腔、咽喉、胃肠,立时恶心欲呕,“这是哪里来的臭味?” 冉晴暖骤然快行数步。 “领主,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身上奇臭,唔――”手下本是指着冉晴暖叫喊,却被那股汹涌扑来的恶臭熏到张口大吐。 “行动!”遂岸扬声。 地上的侍卫尽皆翻身跃起,挥刃击向距自己最近处的敌手。 墙头、屋顶身影绰绰,目标定为客栈门前。 “王爷,老奴把青如救下来了!”顺良嬷嬷的声音响起。 “本王稍后再找嬷嬷说话。”遂岸一径盯准兀突古,连剑也未用,挥拳施脚,穷追猛打,没有任何章法次序,却招招必中亦式式必重,直令对方惨叫连连,一整个鬼哭狼嚎。 顺良嬷嬷将那个吓得花容失色的侍女带到僻静处,向已然退到墙角的女主人大诉苦水:“公主,老奴这一次为了您把王爷给得……唔!”顺应本能,她扯着手中人避出几尺之外。 冉晴暖失笑。身在鲍鱼之肆,难知其臭,自己浑然不觉,却将身边人无论敌我逼成那般模样,罪过也。 “都是你这贱人害了领主,快去领死――”一名无法救出主子的亲卫举刀向她砍来。 “冉冉!”遂岸抬眸得见,身如闪电,抱住佳人滚往一边。 第162章 鲍鱼之肆(2) 顺良嬷嬷抬掌击中那名死忠亲卫的后颈,致其昏晕。(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遂岸仰躲在地,抱住怀中人儿,问:“冉冉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伏在他胸前,一双美眸静静沉浮,专注凝望着他的面孔。 “冉冉?”他有几分担忧,“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伤了哪里?” 她朱唇浅翕:“不……么?” “怎么了?冉冉说了什么?” 她眉心稍颦,不得不提高声量:“不臭么?” 他一怔:“臭什么?什么臭?” “我。” 周围人发出吃吃笑声。 朝西部落的人皆已拿下,自家王爷抱着未来的王妃躺在院子当央喁喁情话,本来也无甚要紧。(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但,如果那位未来的王妃是位全身散发着奇特味道的王妃时,事情似乎就变得格外诡异有趣起来。 惟有遂洪毫无诧异。 “王爷的鼻子是不是不好了?公主的那样的情形,他还紧紧抱着?”顺良嬷嬷压着声问。 遂洪摇头:“这种事不稀奇,早前王爷救过公主一次,也一样抱着全身发臭的公主不放。” 顺良嬷嬷咋舌:“王爷是有多认真?” “比认真还认真。” 话虽如此,遂洪仍不建议王爷沉浸在那股恶臭里不能自拔,向前迈了两三步,扬声道:“王爷,地上凉,您别躺太久!” 遂岸抱着怀中人一跃而起。mht.la [夜夜小说网] “我要去设法除去这身异味,你还不放手?”冉晴暖轻挑秀眉。 他只有放手,而后目送她弱柳扶风般窈窕离去。 顺良嬷嬷摇首,囔囔有语:“王爷走火入魔了,要不是亲眼看见,谁能相信?” “是啊。”遂洪最是感慨,“谁能想到咱们那个潇洒快意的王爷一旦动情,会动得如此蓬勃热烈。” 啪。有人抬掌打在他的后脑:“遂洪大人有时间在这里说闲话,把躺了一地的犯人找个地方收押起来如何?” “属下遵命!”遂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顺良嬷嬷自知轮到自己,主动向主子揖礼:“请王爷责罚老奴。” “嗯?”遂岸不解,“为什么?” “老奴未按您的吩咐看好公主。” 他一笑:“如果是这一点,本王倒觉得不是问题。嬷嬷心思细致,行动前一定是确认了冉冉的应对之计才会接受她的安排,可对?” “的确如此。”顺良嬷嬷应道,“公主不想青如小小年纪经历此事,告诉了老奴分散对方注意力的法子,约定了行动信号。” 他沉吟:“嬷嬷听从冉冉的话行事,没有任何不对,但在方才行动中,冉冉同样处于对方伸手可及的范围,您仍然按照之前与本王定下的办法只救青如,显然思虑不周。倘若冉冉不是那般冷静,或者脚下稍迟一点,极可能酿成大祸。” 自己竟是错在这处?顺良嬷嬷大悟,也深以为然:“是,老奴错了。” “嬷嬷是长辈,行事谨慎而周密,府中下人都敬重嬷嬷,正因如此,您的一行一动才是他们暗中摹习的楷模。本王重视冉冉,也希望府中每一人晓得这份重视的力度,您明白么?” 顺良嬷嬷正容:“老奴今后必定竭力保护公主,就如当年保护大妃一般。” “嬷嬷说得好!”他喜笑颜开,“但,不是‘公主’。” “是,不是公主,是王妃。”顺良嬷嬷笑应。 第163章 再见树兄(1) 遂岸制订出的除恶之策,分为四步。mht.la [夜夜小说网] 第一步,打草惊蛇。带领大军声势浩大地攻打朝西部落的总寨,将色厉内荏的兀突古逼出总寨。 第二步,围魏救赵。赶赴朝西部落之前,提前收集来的情报中即有座叶峰山贼之首哈开与朝西领主为结拜兄弟这条资讯,朝西寨失守,兀突古的投奔之所不作它想。而如这种因利益而结成的牵绊,不需要过多心力的瓦解,围在座叶峰下就是。 第三步,以逸待劳。被哈开驱赶下山,兀突古走投无路,势必殊死一搏。此时若是从山下路人嘴里听到南连王千里娶公主的趣闻,必定有所行动。mht.la [夜夜小说网]为避免诸侍卫在佯败中造就无谓死伤,遂岸索性命他们三五成群地佯饮佯醉,并大谈中原公主的种种不是,而后躺在地上什么昏睡如死,等着对方将落单的“中原公主”挟持就是。 当然,这第三步之间,还有一出李代桃僵:在万安城中曾做过青妍所扮的馥馨公主的侍女的那名侍女,穿上一袭汉服独处客房。 第四步,浑水摸鱼。面对兀突,借假公主之事动其军心,唤起假醉侍卫溃其斗志,趁乱一举拿下。 这中间惟一的变数便是自己未来的王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此前,为保冉冉不受分毫波及,他密命顺良嬷嬷带她避至乡间,岂料她中途执意踅返,且成为致胜关键。 “我晓得你特意隐瞒青如冒充公主之事,是不想我心存愧疚。可你也应该明白,将来的南连王府内,晴暖是惟一的云国人。无论你给我多少体面,都需由家丁、丫鬟、侍卫予以体现。晴暖不能在走进你的王府前,便使你的部下认为我是一个除了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庇护便一无所长的无脑公主。晴暖必须使他们明白,我愿意与他们同历艰险并肩作战。” 服下除臭的药丸,沐浴更衣之后,冉晴暖请遂岸进得室内,坦陈心迹。 后者听罢,良久无声。 在这份不明所以的沉默里,她开始反省方才话中是否存有生硬之处,不慎伤了南连王脆弱的心灵? “冉冉~” 她抬眸,丕地一怔:“怎么了?” 南连王泪眼汪汪:“冉冉这么为本王着想,本王好高兴,这是不是表示冉冉开始爱上本王了?” 这个人…… 她默了须臾,起身向内室行去。 “冉冉?” “王爷慢走。” “咦?”好端端的,又被下逐客令了么? “恕不远送。” 呜呜,为什么啊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心中充满巨大且无解的困惑。 其后,南连王开始料理朝西部落一干事务。 朝西部落推举出了新领主,遂岸接见并寄言。旧领主兀突古则交予当地州官收监公审,人证、物证不胜枚举,罪行确凿无疑,按大氏律法处以斩刑。所有亲卫,凡犯有人命者,皆一并斩刑;曾为帮凶打手者,依据轻重给予判惩。 至于座叶峰,遂岸亲自上山,在山寨内前后行走一个时辰,对身边的哈开大讲倘使自己带兵上山,将从何处发动攻势,何处设下埋伏,何处围追堵截之类,听得哈开冷汗涔涔。 “本王打听过,你们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如果只是为了生计,本王的麾下欢迎你们的加入。” 第164章 再见树兄(2) 末了,南连王拍板定音,将座叶峰上的近千人收编入伍。[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本王本来还在为嘉岩城扩编天策卫的事有些许烦恼,如今不但除了恶霸,还多了一千人的编制,有时必须承认本王是个不世出的天才。(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今日,天光晴朗,南连王立在院中,对着那棵小树畅诉心怀:“你不认同么?你不过是树兄而已,敢否认本王的话?本王笑给你听,嘎呱嘎呱~” 室内,正在镜前梳妆的冉晴暖一愣:“这是什么声音?” 从旁侍奉的青妍窃笑:“王爷似乎喜欢上了兀突古的笑声,这两日时不时会爆出一回。” 她颦眉:“他学那样的笑做什么?” 青妍也费解:“许是觉是好玩?” “你不会感觉不适么?毕竟,那个恶人曾使你身处恶梦之内。” 青妍挑了一朵浅青珠花,搭配女主人今日的浅青衫子,笑道:“没有关系了,自从兀突古伏法,积压奴婢心头多年的乌云全数散尽,任何事也没有关系了。[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现在听着王爷那样的笑声,反而觉得有趣。” 冉晴暖莞尔:“是呢,你们家主子最神奇的地方,便是令人生变得有趣,即使极为平凡平淡的一样事,经他做了,或经他的嘴中说出,也会变得分外有趣。” 青妍摇首,抿唇道:“据奴婢所知,王爷神奇的地方不只是这一点。” “嗯?” “攻打朝西部落时,一个藏了寨中暗道图的人从衣服的夹层内拿图拿给王爷,王爷显然是憋着气接在手中,那表情似乎在忍耐世上最不能忍耐的事。明明是如此不能忍受体味的人,却能将吃了臭药的王妃紧紧抱着不放,不是神奇又是什么呢?”青妍喜孜孜笑吟吟,“王爷被王妃吃得死死的。这是奴婢们的共识。” 她不予置评。 青妍察言观色,感觉可以稍稍替窗外的王爷略尽绵力:“王妃还是和王爷去说几句话罢?虽然听王爷和小树说话很开心,可也觉得王爷有点可怜呢。” 她浅哂:“他与我说话的时候还在后面,但与那位树兄不日即将作别,就容他多陪陪朋友,我们都不要打扰。” 好罢,王爷,奴婢只能帮您到这里。青妍很难否认,看着平日里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王爷在王妃面前如此伏低做小,别有一股爽气在心头。 窗外,南连王与小树形影相吊,相对无言。 朝西部落的事打理清楚,他们重新上路。 往前走了三日,到达嘉岩城封地内第一个大镇巴陵城。 冉晴暖记得此处,正乃先前曾住了一个冬季的行馆所在地。当日自是下榻行馆,她方踏进大门,迎面即有一道娇小的影儿扑来,把她紧紧抱住。 “呜呜……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奴婢好想你……呜呜……” “藏花?”她一眼认出这个娇俏可人的丫头。 藏花抱得大力,哭得伤心:“呜呜……是奴婢,奴婢好想小姐……” 遂岸对于这个丫头抱着自己都不能想抱就抱的人的现实颇有微词,皱眉道:“本王新婚在即,喜气盈门,你这丫头掉这么多眼泪妥当么?” “王爷还敢说?”藏花抬起挂满泪珠子的小圆脸,控诉如是,“若不是您先前留不住小姐,奴婢用得着这么伤心?” 第165章 推心置腹(1) 遂岸登时无语。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冉晴暖忍俊不禁:“藏花,我们到里面说话可好?” “好!”藏花笑若春花,“奴婢将‘冉冉’养得很好,‘晴晴’和‘暖暖’也很好,等下就给您看~” 冉晴暖啼笑皆非。 遂岸拍额:“你这丫头别一径颠三倒四的说着只有你懂的话了,快扶王妃进里面歇息。” 藏花向主子提提鼻子探探舌,转头小心扶起女主人向主楼走去,一路上,小嘴叽叽呱呱诉说着这些日子的离情别绪。 倩儿…… 明明性情和模样都没有相似之处,为何看见藏花时,总会忆起倩儿? 她微微怔忡。[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晚膳过后,藏花谢绝诸人帮忙,一趟又一趟依次将三盆牡丹抱进她房中,在床前的曲足案上一字排开。 “小姐您看,这是‘冉冉’,这是‘晴晴’,这是‘暖暖’,奴婢把它们照顾得最好,是花房里最美丽的花。[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小丫头的圆圆小脸上喜悦不尽,“奴婢本来说如果再也见不着小姐,就叫它们为‘冉小姐’‘晴小晴’‘暖小姐’,指不定哪一天有像小姐一样漂亮的花精灵从里面走出来。” 冉晴暖绕着三盆花儿端详良久,冉冉的花瓣为浅浅紫色,晴晴透着淡淡粉意,暖暖为红,色泽略深,每一片花瓣中俱泛出盈盈光晕。 “王爷委实可以成为最好的花商。”她叹息,“竟使花儿炴出如此别致的风貌。” 藏花小脸苦皱:“小姐,辛苦照顾它们的是人家,您怎么只夸王爷?” 她一笑:“藏花辛苦,我弹琵琶给你听如何?赏花听琴,算是庆贺我们久别重逢。” 藏花眸儿先是大瞠,继而氤氲生泪:“呜,小姐,你真好,奴婢喜欢小姐~” 稍顷,《短歌行》的琵琶曲响彻行馆。 可怜自叹待遇不及小丫头的南连王,立在花木扶疏的院内,耳聆着悠扬曲声,痴望着映在窗上的窈窕倩影,无限怨念在胸中循环—— 可以那么近地靠着冉冉挨着晴晴偎着暖暖小花该打小花该骂小花是坏丫头小花福气无边~ 一曲终了,琵琶声停,冉晴暖俯首看向坐在榻前毯上靠在自己膝头进入梦乡的藏花,伸指抚摸那张娇软小脸,冁然起笑。恍惚间,仿佛回到金钗之年、豆蔻年华,那时与倩儿也曾有如此时光。她们相似的不是容貌,不是性情,是这份对自己的依恋。 “小姐不要走……藏花啊呀呼哈……”好眠中的藏花发出依稀呓语。 她倾身将小丫头扶进床榻。 青妍悄声走了进来:“王妃,奴……” 她无声示止,走出内室,方道:“你也去歇着罢,我到外边走走。” “这会儿虽是夏天,但入了夜还是有些凉气,奴婢给您拿件披风罢?” 她摇首,姗姗而行。 外间,一轮明月皓皓当空,月华清凉如水。满院花影婆娑,绽溢雅芬清芳。她漫步花间,任由思绪纷繁。 “冉冉。” 她回眸,见得散发披肩单手仗剑的白衣少年。 “听到曲子停了,我还以为你睡下了。”他道。 她嫣然:“睡下的是藏花。” “哼,那丫头!”他咬牙切齿,既妒且羡。 “在方才,我想到了东则王。”她道。 月光打进他深邃瞳内,蓝芒隐隐。 她挑眉:“王爷生气了?” 第166章 推心置腹(2) “就算本王要生气,生得也不是冉冉的气!”他摩拳擦掌,“本王会找到东则王,和他狠狠打上一场!” 她失笑:“王爷对晴暖如此宽容,晴暖倘有一日变得无法无天,定然是拜王爷所赐。(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他瞳光闪闪:“冉冉尽管无法无天,什么样的冉冉,本王都喜欢。” 她美目静水微澜,浅声道:“我想到东则王,是因藏花。” 他大惑:“那个欺主犯上的丫头和东则王有什么关系?” “我很喜欢藏花。” 他闷声:“看得出来。” 她睇其一眼:“藏花聪明活泼,倩儿娇憨平实,本是完全不同,可她每称我一声小姐,我便感觉倩儿向我走近一分,便想多多疼她宠她,将亏欠倩儿的补偿给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我对倩儿的姐妹之情尚且如此,博卿是东则王平生挚爱,岂不更甚?想到此处,我突然有几分释然。” 遂岸两只大眼珠转来又转去,眨巴又眨巴,想不透自己对藏花该奖还是罚。为什么每母面对冉冉,自己的脑中便只余一团裹乱的麻线? “王爷在我之前,可曾爱上过别的女子么?”她问。 “没有!”莫说是真的没有,纵使有,他也不会傻到全盘托出为之后的美丽人生埋下隐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她秀眉轻扬:“晴暖是王爷生平第一次爱上的人么?” “是!” “如若有一日另外一个女子进入王爷的生命……” “什么啊?”他蹙眉大喊,“怎么会有另外的女子?本王只要冉冉,关另外的女子什么事?哪个女子会这么没有眼力,跑到本王面前自讨没趣?” “我明白了。”她轻颔螓首,“博卿于东则王,同晴暖于王爷,各有姻缘莫羡人,可对?” “对,对极了。”他捧起她柔荑,亲了一亲,晃了几晃,“那个律鄍充其量是个路人,我才是冉冉的命定之人。” 她明眸澄净凝视:“王爷能够等我多久?” 他笑:“多久都等。” 她叹:“你明明可以不用等,你对晴暖有多次救命之恩,纵使以身相……” “不可以。”他摇头,两颊鼓鼓如一只青蛙。 小孩子么?她难忍莞尔:“什么不可以?” “如果不是冉冉的心甘情愿,不可以。”他说得斩钉截铁坚强无比,虽然心底给予自己无比的鄙夷:冉冉已经说了以身相许,装好汉扮潇洒的自己真真蠢不可及。 “律鄍所占得不过是一个先入为主的便宜,本王定然将他留在冉冉心中的残肢断臂清理干净。” 她既笑且嗔:“什么叫残肢断臂?” “就是残肢断臂。”他无比执着,“清理了那些东西之后,冉冉便可以心无杂尘地做我的新娘。” 她笑意微敛,颔颐:“我也期待着那一日。” “不过。”他得意眨眸,“本王也很狡猾。” “哦?” “回到嘉岩城,我们立刻举行大婚,冉冉先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才能从容等待冉冉的心意,嘿嘿。” “好。”她扬唇,“我们大婚。” 十日后,嘉岩城内,长街遍置鲜花,小巷尽披灿红,鼓乐高鸣,歌舞兴动。全城上下,为迎接嘉岩城的女主人掀起欢庆。 霓裳一色裁,芙蓉向脸开,花如美人面,美人如花颜。冉晴暖首以冉晴暖之名,二度为新人。 第167章 国后驾到(1) 南连王大婚之礼,全城欢腾。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南连王府中下人奉主子之命,将花园内的新鲜花品搬出府墙,沿长街恣意摆放。由此,嘉岩城内的人们更加确定这位王爷的喜悦―― 谁都知道王爷爱花成痴,若非当真心花怒放,怎舍得将恁多姹紫嫣红与全城人共享? 一位来自远方的身影得见此幕,诧异有之,欣慰有之,对馥馨公主的好奇有之,越发迫不及待奔向华光璀璨的南连王府。 南连王府门前,尤是花之世界。 扶桑花向日而笑,茉莉花素淡自持,更有那花中之王牡丹傲立于诸花之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蔷薇花编结为葳蕤而生的喜门,大喜花搭成引客前行的花廊,不必喜童引客,只须沿着花影行,循着花香走,即可直达宾客云集的宴堂。 “南连王今日之喜,是嘉岩城最大的喜事。”宾客中,最为高谈阔论者,是与遂岸一起长大的好友,与遂氏世代相交的危氏一族的长子危峰,“与阁下相交十几年,竟不知道你是一个如此多情之人,为求美人,不惜远赴云国,难道当初传你和东则王争夺云国公主的事是真的?” 一顶束发嵌宝紫金冠,一袭金丝缀绣鹤飞云翥的正红喜服,遂岸彳亍于宾客间,满胸满臆的喜悦冲抵心头,眼角眉梢的笑意挥之不去:“真的假的如今还重要么?既然今日是嘉岩最喜庆的日子,开怀畅饮就是。夜夜小说网mht.la” 危峰大笑:“我们尊贵的南连王都这么说了,各位势必开怀畅饮地大醉一场。不过,是不是要请那位云国公主出来,让我等有幸一睹真颜,看是怎么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令咱们的南连王如此一脸桃花春心荡漾?” 他大摇其头:“本王的王妃是一位出自书香礼仪之家的窈窕淑女,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见的?” “话不是这么说罢,王爷。不管您如何宝贝这位中原公主,她既然成了咱们的南连王大妃,早晚也是要和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见面,晚见不如早见,各位说是不是?” 满座宾客尽皆声援,竭力怂恿南连王邀公主一见。 他摇头,摇头,还是摇头:“纵使王妃早晚要见你们,也须看你们有没有这个福气,此时此刻,本王不给见就是不给见!” “南连王不给他们见,给我见一见如何?”有人问。 “不给见,谁也不……”这个声音?他霍地回身,“姐姐国后?” “拜见国后。”满堂起立,尽向国后行掩胸低首礼。 遂宁身着骑马装,脚蹬麂皮靴,身段修长,体态矫健,英武而艳丽。 “各位都是遂氏的至友亲朋,不必因为我的到来拘束了你们的意气,尽情欢饮罢。”她转身面对遍身喜意掩不住的弟弟,“本宫能否见见你的新娘呢,王爷?” “姐姐国后要见,到寝楼里见她就是。”至于见了之后的震愕惊诧,他概不负责。 “国后娘娘。”危峰一手执银觚,一手持金壶,带着两三分醺意蹀躞而来,“您远途而来,微臣敬您一杯。” 遂宁一笑,概然受之。 “太好了,国后娘娘还是咱们南疆草原上那株最闪耀的玫瑰,落落大方。”危峰醉眼乜斜,拍手大噱,“微臣想求国后一件事,盼您答应。” 第168章 国后驾到(2) 遂宁扬眉:“先说来听听。(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危峰一臂搭上遂岸肩膀:“今天是南连王的好日子,他不远千里从云国娶回一位公主,竟然吝啬到不肯给咱们见上一见,请您帮微臣等劝他一劝如何?” 遂宁颔首:“是这个道理。撇开本宫国后的这个身份,本宫还是遂氏嫡系一族中的长女,那公主向我行个礼也是应该的罢?” 遂岸攒眉不喜。 “别太小气。”遂宁向他的肩上重拍一记,“本宫就坐在正位,等着你的新娘前来见礼。” 姐姐是在成意为难自己么?遂岸极不喜欢此刻的错觉,回首命侍立在堂下的侍女:“去请王妃,就说国后驾到,请她务必整衣正履,恭敬接迎。(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遂宁浓眉一挑:这臭小子是在对他伟大的姐姐冷嘲热讽罢?那位云国公主到底何方神圣,令他短短时间就忘记了曾经心心念念的晴晴? 大抵一刻钟后,冉晴暖款款行来。 头戴嵌宝攒珠银丝七翟冠,身着直领对襟大袖红大衫,肩披金绣云霞翟纹霞帔,腰系红线罗带附玉花采结绶,明眸雪肤,步步莲花,贵丽不可方物。 堂内鸦雀无声。 “大云馥馨公主见过国后。”她飘飘作礼。mht.la [棉花糖小说] 初时,遂宁尚以为自己为秀丽公主不平的念力过强,致使短暂幻视,但双眸几经睁阖,眼前那道倩影不变,登时愕住。身后的俨翠倒比主子先一步回神,弯腰低声:“国后,该让公主平身了。” “平身?” “谢国后。”冉晴暖盈盈立起。 遂宁蓦地清醒,神色微凛:“你就是那位本宫的弟弟不惜拿自己妹子交换也要娶到手的馥馨公主?” 果然是在找茬罢?遂岸胸中忿忿。 冉晴暖浅哂:“大云与大氏早结秦晋之好,乃睦邻友邦,无论是晴暖,还是固伦公主,无非都在为两国的千年情谊略尽绵力罢了。” 遂宁击掌三声:“馥馨公主的口才与昔日的秀丽公主不相上下,想来得益于贵国的皇族教化。” “谢国后夸奖,秀丽公主与晴暖曾同受大云最富盛名的鸿儒教导,师出同源。” “晴暖?”遂宁目光明灭一闪,“本宫打国都带了些礼物给公主,稍后我们到寝楼说话,公主先去歇着罢。” 她福礼:“多谢国后。” 姗姗退场。 遂岸强忍双足冲动,不使它跟随佳人脚步同去。 宾客中,危峰不甘寂寞,嘻笑上前:“国后娘娘,新婚三日无大小……” 遂宁美眸一横。 危峰当即窒语。 “你们也看到了,云国公主与我大氏的女子截然不同,你们是想给那个纤细美人灌几杯烈酒,还是想将黑色的灰痕涂在人家的美人面上?”她问。 遂岸霍地跳起:“谁敢?” 遂宁眼尾向他睇来,似笑非笑:“南连王,你果真为遂氏娶了一位大美人回来,恭喜。” 遂岸傻笑应之:“姐姐同喜。” “话说你是如何寻到如此佳人的?” “小弟贯彻姐姐教导,不离不弃死缠烂打而已。” “我可曾教过你动辄撇下公务无影无踪的法子么?” 他痞赖一笑:“姐姐教导有方,小弟举一反三。” “懒得听你矫情。”遂宁嗤笑,深深看他一眼,“趁着这良辰美景,本宫要去看美人赏公主去也,你自便。” 第169章 弦歌雅意(1) 遂宁走进来时,冉晴暖已经卸下那套沉重繁复的凤冠霞帔,换一袭轻便许多的交领长褙喜服,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擦拭着那把紫檀琵琶。mht.la [夜夜小说网] “晴晴。” 她回眸一笑:“宁姐。” 遂宁一怔,目内光点闪闪:“我还以为这声‘宁姐’永远不会听到了。” 她起身,伸出两手:“我也曾以为永远没有机会再叫这声‘宁姐’。” 四目相对,交手相握,恍如隔世。 “真的是你呢。”遂宁将她上下左右打量,“那个连大只把一句‘公主伤心离府失足落水’告诉高行、素问之后便不见了踪影,我纵然心中持疑,也无处求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第二天便赶到东则王府,在你住的院子里独坐了一个时辰,看着你将我送你的貂皮袍子整齐叠放床头,想当然地认为那是你留下的讯息。” “是有一点。”冉晴暖挽着国后坐下,笑意粲然,“国后当日以那样贵重之物使身处异国他乡的秀丽公主免于尴尬嘲讽的境地,我无法将它带走,也不忍将它舍弃,放在那里,是希望国后若是得见,能够物归原主。[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遂宁失笑:“晴晴果然懂我。我看见了,当然会带上。那样东西送的是本宫好友,不是东则王妃,不属于东则王府。而且,我不必如遂岸那个臭小子那般梁上君子一般的行径,直接命人打包带上就是。” 她抿唇:“我还听说,宁姐硬生生在东则王府为逝去的秀丽公主举行了葬礼?” “可不是?”对此,遂宁端的是得意非凡,“东则王新纳侧妃正当喜期,本宫偏要冲冲他的喜气。那张脸上的表情,现在想起来都会令本宫觉得痛快。” 她低喟:“其实他也可怜,挚爱之人永远逝去,生命了无生趣,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做不来轻生自戕那等软弱之举,若不想发疯发狂,只有抓住挚爱之人的每一丝痕迹,熬过漫漫长日。” “你别替他说话。”遂宁不以为然,“那个与博卿长了一张脸的博怜,除了一张脸,与博卿简直差之千里,用你这样一颗熠熠闪光的明珠换了一个除了小聪明小伎俩一无所长的石砾,只能说他是被是被蒙了心智,本宫等着看他的苦日子。” 冉晴暖轻摇螓首:“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晴暖只是在国后的眼中是颗明珠,在东则王眼中定然不是。” 遂宁稍作揣度,颔首:“也对,你在我家那个臭小子的眼中,不是明珠,是神女,还是一生一会无可替代的那位。” 顿时,她两颊微炽。 遂宁心领神会,见好即收,况且此刻有太多的好奇拥护胸口,不解难以为快:“我们的闲话姑且置后,你快来告诉我,这从头到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现在自称‘晴暖’,不是‘暖晴’,照我的理解,当是你的本名对不对?” 她看一眼左右,今日府中人尽忙于这场大婚之礼,室内只有藏花那个小丫头站在门前打盹瞌睡,遂嫣然笑语:“先让晴暖为宁姐端茶过来,再从头细细说起。” 两盏茶后,遂宁恍然叹息:“难道你总是自称‘秀丽’,在在因为‘暖晴’非你之名,第一次与本宫相见时,你脱口而出的‘晴暖’并非口误。” 第170章 弦歌雅意(2) 她默了默,问:“宁姐一点也不生气么?” 遂宁莞尔:“如果是大氏国的国后,在获知前来和亲的云国公主逃婚,找人李代桃僵时,一定是要雷霆大怒,借机向云国发难的,以在外交上占得先机。[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但,此刻的我是遂宁,是遂岸的姐姐,晴晴的好友。你为了朋友,不惜涉足与自己毫无干系的纠葛中,可谓义薄云天,我岂能比你差了?” 她心悦诚服:“宁姐果然是我见得女子中最为磊落坦荡的。” “别忙着夸我。”遂宁美目一转,“你方才说到令尊是冉重可对?” 她称是。夜夜小说网mht.la 遂宁连连摇头,难以置信:“你居然是冉学士的女儿,我当年一度想到云国读书,就是想成为云国第一才子冉学士的弟子。现在臭小子竟将冉学士的女儿娶进家门,总归在他有生之年做成了一件本宫最中意的事。记得,你们将来不管生下儿子还是女儿,学问这块都要由他们的外祖父教导,当是替本宫圆了幼时的梦想。” 她玉颊绯红,难置可否。 “害羞了?”遂宁爽朗大笑,“你玉骨清姿,遂岸那个臭小子姿色也算可以,真想早日看到你为遂家生下的下一代呢。[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她朱唇翕动,细声道:“晴暖努力就是。” 遂宁心情更是大好,向外边道:“俨翠,告诉高行他们,本宫今日就住在南连王府,他们可以去宴堂内坐着吃南连王的喜酒去了。” 俨翠应了一声,欢哒哒跑去。 “高行?”冉晴暖一喜,“他们如今果然做了宁姐的侍卫么?” “本宫答应过晴晴的事不会食言,更莫说他们的武功和人品都足以获得本宫重用。” 她笑靥如花:“多谢宁姐,也请您回去后派高行进南连王府把连大也召至麾下,他如今必然化名隐伏其中。” “唉~”遂宁且笑且叹,“你为所有人都要思虑周全,难怪能够赢得他们的忠诚。” “对!”旁边传来一记热烈响应,“奴婢也会对小姐忠心耿耿。” 她丽颜稍沉:“国后面前,藏花不得无礼。” “是。”藏花即刻直挺挺跪了下去,“奴婢被小姐惯坏了,一时口无遮拦,请国后大人不计小人过,莫生奴婢的气。” 遂宁怔了怔,噗声失噱:“这个有趣的丫头是你从家中带来的么?” 她摇首扬唇:“她是王爷的丫头,惯坏她的也不是晴暖。王爷可是把她当成半个女儿养着。” “那岂不就是本宫的半个侄女?起来罢,有外人在的时候小心些就是。”遂宁道。 “谢国后!”藏花欢欢喜喜地起身,紧挨着立在主子身后,孺慕之情彰显无遣。 遂宁一笑:“你已经有了心仪的丫头,本宫不必把素问还你了罢?” “素问还好么?”她问。 在她想来,素问定然很好,那是一个水晶心肝玻璃人,无论到了哪里,都有能力活得拔尖出类。身处东则王府,碰到的又是她这样一个不愿争抢的主子,委实埋没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她如今已是御医院的医正。过段时日,国君要去巡视北方苦寒之地,本宫代理国务不能同行,欲使素问随军。有她在,本宫便不必担心国君旧疾复发贻误医治。” 这…… 冉晴暖欲言又止。 第171章 河东狮吼(1) 原来快去快回的打算,因为新娘是冉晴暖,遂宁在嘉岩城住了七八日方踏上归程。夜夜小说网mht.la 遂岸对此颇有怨言。 难得嘉岩城近几日都是天高云淡和风煦日的好天气,国后娘娘来便来了,不去旧地重游温习故乡,却镇日缠着他家新娘,成何体统? 故而,当国后娘娘终于上马离开时,他几乎是举手欢送,而后兴冲冲来看新娘:“冉冉,我带你去看嘉岩城最高的大明塔,那是本地人给曾经在那处讲过佛法的无嗔大和尚建造的佛塔,站在塔顶,可以俯望整座嘉岩城,很是壮观呐。(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冉晴暖放下手中的书卷,浅笑:“的确壮观。” “是罢?那我们……”他丕地怔住,“冉冉怎么知道?” “昨日你去赴好友的宴请,国后带我出去游玩了一日,中间便有大明塔,塔高十层,最后还是俨翠帮忙,我才能登顶一望。” 他懊恼顿足:“明明不用俨翠帮忙啊,有本王在的话,一定会背着冉冉上去,莫说十层,二十层也没有关系!” 她听着身后几个丫头的吃吃笑声,面生绯色,目透娇嗔:“我也不是无所事事,哪有闲暇净陪你赏心游玩?” 他浓眉拧起:“冉冉是本王的王妃,是本王向阖府上下郑重宣告过的这座王府的女主人,能有什么事把你绊住?” “正因我是你的王妃,也是你认定的女主人,万俟管事才会将府中诸事交我决定。[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你的田产、花园、行馆、租地、草原的维护修葺、收入支出,还有府中两百余人的杂事,正积压在主楼书房的案头,不然王爷替我分担如何?” “嘿嘿,那又不只是本王的,也是冉冉的,冉冉看着处置就是。”他大眼珠四处乱蹿,忽尔指向她身后,“青妍识文断字,脑筋也算清楚,可帮冉冉处理文案。藏花对花园、行馆的事情最是明白,那边的杂事交给她来料理。青如之前在账房打过算盘打过下手,来替冉冉核算账目。若是觉得她们年轻,还有顺良嬷嬷压阵。” 三个一迳窃笑的丫头当即垮脸,对自家主子这套偷懒耍滑的把戏着实无言。 她秀眉闲扬:“真是感谢王爷,把三个如此聪明能干的丫头派在晴暖身边。” 他慷慨挥手:“我们夫妻一体,为人夫者本该如此。” 她美眸一闪:“我想起来了,方才万俟管事送来一份请柬,危公子请王爷参加新店开幕喜宴。” 他嗤:“危峰那厮隔几天便有一家新店开张,若是每家都去,本王岂不累死?不理他。” 她嫣然:“可是我已经代为回复,说您一定到场。” “诶?” “藏花,取王爷的外袍。青妍,替王爷准备外出的靴子。青如,知会遂洪备马。”她从容布置。 “是~”三个丫头脆声呼应,各司其职,乐在其中。 遂岸有几分呆傻几分懵懂:难道本王又在被冉冉驱赶出门? 然而,不及他想得透彻,整人已遭打包外送。 主楼书房内,三个丫头各踞一张小案,一边忙着手头事,一边为主子适才出门时的哀怨嘻笑不止。 “不过王妃您不担心么?”青妍问坐在主案后的女主人,“那位危峰公子可是位道地的花花公子,您不怕带坏王爷?” 第172章 河东狮吼(2) 冉晴暖浅哂:“危公子认识王爷早我许多年,王爷若使能被他带坏,早早便坏了,何须等到今日?” 藏花拼命点头:“王爷如果敢让小姐生气,奴婢就把曼陀罗花瓣拈碎下在他的茶里,随王妃打骂。[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如果再惹小姐伤心,了不起还有曼陀罗花的种子伺候。” 呃…… 冉晴暖默然。 “曼陀罗花怎么了么?”最是乖巧的青如问。 “嘻。”藏花做个鬼脸,“不能告诉青如,万一你学坏了怎么办?” 青妍失笑:“也对,青如就一直纯真下去罢。” 青如委屈:“你们两个,本来是在说王爷,这会儿怎么一起说人家?” “当然是因为你好欺负。” “讨厌,不理你们了~” 冉晴暖扬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天边悠闲的云,窗畔细微的风,含苞欲放的花,豆蔻少女的笑……这样的时光,纵有案牍劳形,每一刻亦是安适快意。 但,所有快意的因素内,绝不包括王府主人的醉。 “冉冉,我回来了……你在哪里?冉冉在哪里?” 暮色初降,遂岸归来,在左右两位友人的搀扶下犹是醉步踉跄,方进府门,即张眸寻找妻子芳踪,满府惊动。 冉晴暖闻讯而来:“王……” “冉冉!”遂岸甩脱友人,一把将她抱住,“我回来了……本王想冉冉想得喝醉了,嘿嘿~” 她发现了他身后两个友人的揶揄目光,也闻到了他身上那股胭脂水粉的气息,当下命道:“王爷需要沐浴更衣。藏花、青妍,去准备热水和衣物。青如,助我将王爷扶回主楼。” 三婢应声。 危峰噙笑上前:“公主如此娇弱,哪扶得动这么大一只的南连王?不如交给我们两个大男人,替您扶到寝楼如何?” “多谢二位兄台的厚意。”她淡哂摇首,“后院多女眷,不便请两位涉足。” 危峰大笑:“我们大氏儿女向来不拘小节,不会在这等事上计较。” “我计较。”她笑靥清浅,语声婉转,“恕晴暖失礼,今日不能留二位兄台喝杯清茶,就由万俟管事代我送客。” “是,老奴送二位公子。”南连王府的总管事万俟睦行礼引袖。 危峰与友人互觑一眼,拱手作别。 及至出了南连王府的大门,两人互使眼色,脚底一转,直进王府左边的巷内,数着步子走了五十左右,而后搭起人梯,翻至墙头―― 此处,是他们这些损友自小便知道的南连王府的防卫薄弱点。 早年,遂岸还只是一个年幼贪玩的王子时,为了逃脱课业,百般设法,结果找到了这里,主寝楼左侧的外墙。因为正处于外院与内院的分隔界限,外院的侍卫不便进入,内院的女卫不曾到达,形成防卫盲区。年幼的王子通过这道墙频繁探索外间的多彩世界,并借此与这群损友形成了坚固的攻守同盟。 现在,他的损友们决定利用这处,探一探南连王府的最新奥秘。 “冉冉,我渴了,喉咙里有一团火,渴,渴啊――”主楼阶前,南连王席地而坐,朝天呼喊。 这时,就见一个小丫头走上前来,高提一壶冷水,朝着主子头顶直直浇下。 墙头,一对友人看得目瞪口呆:这云国公主居然趁醉唆使丫鬟体罚亲夫,好一个中原悍妇! 第173章 醍醐灌顶(1) 从前院到中院再到主寝楼前,跌跌撞撞,颠颠踬踬,南连王状况不断,如今才到门前,便置身坐在阶上,大起娇嗔:“我不走了,我要喝水,不,我要喝酒!” 冉晴暖决定暂时容他在此胡闹,自己进房内查看那桶沐浴所用的热汤温度。(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与王妃共扶主子走了好长一段的青如撇撇小嘴,对身旁的藏花道:“王爷身上有一股怪味。” “什么怪味?”藏花两手正提着一壶给汤盆酌量加添的冷水,问。 “就是……”青如攒起眉儿费力思索,好半天才道,“那天咱们上街玩,不是曾经与一群那个地方的女人走了个对面么?就是她们身上的那个胭脂水粉的味道。(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那个地方的女人?藏花想了想,两眸大瞠:“那天碰上的,他们不说是妥儿楼的花娘么?王爷身上竟然沾了那样的东西?” “是,浓浓呛呛的,哪像咱们王妃用的那样清清香香得好闻。” “哼,王爷居然沾上了那样的东西!”藏花小牙咬得咯嘣嘣。 此刻,神智半昏的南连王向天大喊:“冉冉,我渴了,喉咙里有一团火,渴,渴啊――” “王爷渴了,奴婢这就伺候您喝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藏花笑里藏刀,三五步走上近前,当头浇下。 冉晴暖正走了出来,讶声:“你这是做什么?” 藏花嘟嘴道:“王爷喊喉咙着火,奴婢给王爷清火。” 冉晴暖看着地上的狼狈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扬声:“遂洪。” “属下在。”遂洪从门外疾入。 “扶王爷去浸泡热汤。” “是。”遂洪瞪了藏花一眼,搭起主子肩膀进去室内。 “藏花,随我来。” 王府有两处书房,一为设在前房的主书房,府中人喜称大书房,一为设在主楼内的小书房,如今已归冉晴暖所用。 她将这个着着实实欺主犯上的丫头带了进来,回头看去,后者竟一脸的面不改色,当下啼笑皆非:“你晓不晓得仍你今日的作为,在别家府中会是什么样的罪过?” “知道。”藏花梗着脖颈,“奴婢也知道别家府出不来藏花这样的奴婢。” “既然知道,还那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谁让王爷沾了那样的东西回来?也不怕脏了小姐的身子!” 她旋即明白小丫头所指何事:“你认为王爷做了坏事?” “做坏事倒未必,但肯定为了顺应周遭情势没有拒绝那些女人靠近。” 果然是个聪明剔透的丫头。她颔首:“兴许如此。但他是南连王,纵然他不想,也会有女子前赴后继地接近他身边,有些时候,他就是需要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你纵然一心护我,也不能当着恁多人的面向主子头泼冷水……”虽然那个画面此时想来颇值一笑,“类似‘提壶灌顶’之事,今后不得再犯。” “是。”藏花噘嘴,本是闷声相应,忽然又两瞳放亮,“提壶灌顶?小姐,这是您昨儿教奴婢的成语,难道奴婢不小心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 她无奈:“此‘提壶‘非彼‘醍醐’。” 藏花不依:“但还是很伟大罢?是不是,小姐?对不对嘛,小姐?” 主仆二人此时尚不知道,就因这出“提壶灌顶”,云国公主泼悍善妒之名传遍全城。 第174章 醍醐灌顶(2) 今日,又一封请柬送到遂岸案头。(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他拈在手内扫了一眼,意兴阑珊,对案前的万俟睦道:“回复危公子,本王有几笔公务亟待打理,改日再叙。” 万俟睦称是,张了张嘴,有话如鲠在喉。 他拿过案头的一份简报,问:“有事要说?” “老奴觉得王爷最好还是去一趟。”万俟睦道。 “原因呢?” “老奴这两天在街上听到了一些话,一些……对王妃的名声很不好的话。” 他蓦地扬眸:“什么样的话?” 万俟睦语声迟疑:“外间的人都在说王妃是……是……” “是什么?”他拧眉,“有什么话是本王听不得的?” “说王妃是个心胸狭隘、泼辣善妒的悍妇。mht.la [夜夜小说网]” “冉冉?”他不怒反笑,“这是哪些连舌根子都不会嚼的闲人编出的闲话?” 万俟睦愁眉苦脸:“若只是这些闲话也没甚出奇,关键是他们编得有眉有眼,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有其事。” “哦?”他起了兴趣,双掌交迭托颚准备仔细聆听,“怎么个有眉有眼?” “有人说因为王爷在外面喝花酒深醉回府,被王妃扔在门外,在台阶上睡了一宿。” “嗯?” “还有人说,因为王爷沾了一身的脂粉味回来,王妃趁着王爷酒醉,命丫鬟们朝王爷的头顶一盆一盆地浇冷水。(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嗯?” “又有人说,王妃将昏睡不醒的王爷绑在房梁上,拿鞭子抽打,直到王爷说‘我错了’才会罢休。” 他俯首,两肩颤动不止。 “王爷?” “噗哈哈哈……”他破功,大笑滂沱,桌案拍得天摇地动,直至兴尽,“从捕风捉影到凭空捏造,这些人一路升级,辛不辛苦?” 可是,王爷您没有发现这些话一面是说王妃泼悍,一面说得是堂堂南连王惧内畏妻么?万俟睦 忖道。 “不过,捕风捉影的话,一定是见过只风片影的人,本王这些天只有一日是醉酒而归,那天送本王回来的是谁?” “危、洛两位公子。” 难怪,有他们在,什么样的风浪兴不起来?他嗤:“遂洪说那日走进主楼院内时曾察觉到墙上有人窥伺,想必就是他们两个了。睦叔也想到了这点,故而想本王找他们为王妃澄清么?” “是,也不能由着那些人越说越没边,毁了王妃的清誉。” “冉冉并不在乎这些,不过……”他摸颌沉吟,“本王去趟也好。还有,那道墙该改改了,免得被宵小所知所用,即刻着手,这是当前第一要事。” “老奴这就去办。”先前,自己曾不止一次向主子请示改建那道容易给不法之徒趁虚而入的墙体,都被主子以各种理由否决,说到底,无非是童心未泯,不想恁快将快乐的童年时光放手而已。如今只因一次友人对王妃的窥伺,便成了第一要事,王妃的力量无远弗届也。 遂岸起身,整襟掸袖:“为本王备马,本王去赴这场别开生面的鸿门宴。” 实则,是一场拷问宴。 他方一现身,所有友人即一拥而上。 “你真的被吊起来打么?滋味如何?” “被一盆一盆浇冷水是怎样清爽的感觉?” “这些天睡在草房的门板上,骨头有没有吱嘎作响?” 草房?门板?短短时间又出新版么? 第175章 损友当道(1) 风和日丽时,诸人八卦日。(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这场设在洛府宴厅的酒宴,专为南连王而设,为得是好好八一八他那位新娶的悍妻,以为整座嘉岩城增加几许风轻水软的笑谈。 危峰、洛奇等一干好友,将遂岸紧紧围在中心,言来语往,乐此不疲。 “遂兄,那天我们可是亲眼见到了,你那位新婚的妻子不但拒绝我们这两个挚友进入你的院子,还把你丢在台阶上不理不问。” “一个小丫头都敢朝你头上泼冷水,你这个南连王在南连王府的地位真是令人担忧呢。” “云国公主竟让你在外面睡了一夜,堂堂南连王,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境地?” “还有……” “停停停,先停一下!”遂岸冷不丁跳上椅子,长身大声疾呼,“你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这般热闹,想不想听本王说话?倘若不想,本王回府就是,随便各位在这里说得六月飞雪窦娥遍地怎样?” 若放你回去,咱们乐趣何在?闲做壁上观的危峰施施然起身,道:“各位稍安勿躁,咱们今日请南连王来是为压惊,各位姑且各归各位,静静地听王爷诉诉苦水罢。(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诸友人回到各自座位,各自斟一杯佳酿执杯品尝,等着南连王的闺阁故事伴酒入腹。(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遂岸浓眉闲挑,顺势坐在椅背上,俯扫一圈:“你们就这么想拿本王的笑话当成下酒菜么?” “遂兄误会。”出自将门的洛奇偏生得一副文士相貌,最易用来欺骗众生,“我等那日攀墙固然是有几分昔日耍乐的用意在,但看见酒醉中的王爷被那等对待,为王爷不平绝对发自真心。” 遂岸作大悟之状:“所以,你们两个便如同两个长舌妇一般,将那日看到的大加渲染,极度夸张,而后通告全城么?” 洛奇当即结舌。 危峰立马展笑:“遂兄生气也属正常,这事本来只在朋友们之间提起,谁知被宴上的姑娘们听去,不知不觉就成了全成的秘密,要怪,就怪小弟,谁让小弟叫来的花娘是些爱传口舌的呢?” 遂岸和颜悦色:“我不怪你。” 危峰大笑:“我就知道遂兄绝非小肚鸡肠之……” “你的眼光一直居低不上不是秘密。”遂岸悠然补刀,“不足为奇。” 危峰容色僵凝,讪讪道:“在下的眼光当然不能和南连王相比,您不娶则已,一娶便娶回来一位仙姿玉貌的中原公主。” “这话说得中肯。”他拍手大赞,“本王的王妃的确不是你们身边那些庸脂俗粉能够相比的,危兄弟与其有闲暇到处编写本王与王妃闺阁闲话,不如抓紧时间提升一下对女人的品味,免得误了危家的子子孙孙。” 洛奇一笑:“就算我们身边的女人在遂兄眼里是些难上台面的庸脂俗粉,但她们至少懂得敬重夫婿,拿夫君当成她们的天,绝不敢往夫君头上泼水,更不会对夫君的朋友无礼。” “首先,本王的酒力极好,在草原上和牧民痛饮三日也不曾真正醉倒,我妻深知这一点。那日本王醉得不省人事,我妻冰雪聪明,不难想到个中别有文章,尤其你们还特意在本王衣服上留下低廉的脂粉味,难道你们的妻子会热烈欢迎陷害自家夫君的朋友?” 第176章 损友当道(2) “这只是玩笑罢?”危峰不以为然,“咱们先前开过的玩笑还少么?” 遂岸一嗤:“我可不记得先前曾故意陷害你们中的哪一个人造成夫妻不和,不过,你们个个都是拈花惹草的习性,你们的妻子想必心知肚明,也早早学会了视而不见,这一招对你们来说造不成任何杀伤。(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危峰精神大振:“听遂兄话中的意思,您那位中原公主果然是个醋坛子么?” “她是酝坛子我才会高兴,代表本王正被王妃深切的爱着。如你们的妻子们放羊吃草者,大抵有两个原因,一是对你们的爱情不够,从而伪装大度听之任之;二是人前装欢人后流泪。(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不管哪个原因,都是身为男人的失败。” “纵使如遂兄所说有人前装欢人后流泪之说,至少表示我们的妻子畏惧于的夫君尊严,不像你那位公主敢将堂堂南连王的尊严踩在脚底不是么?” “这便我要说的‘其次’。”遂岸直立起身,一览众人小,“其次,那日本王喉咙宛若着火,痛苦得不是一点半点,看见丫头提来添加在本王浴汤里的冷水时,当下命她浇在本王头上。你们只顾看图说话,一味以用想象加以诠释,却不知个中真谛。[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幸好你们不是临堂听审的父母官,否则将有多少冤假错案出自你们的手底?” 诸友人面面相觑,有人问:“那在外边睡了一夜怎么说?” 他几乎痛心疾首:“用脑袋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定然是假的罢?纵使本王的王妃当真将本王扔在门外,整个南连王府恁多间房,恁多侍卫,有谁敢眼睁睁任他们的王爷露天大睡?你们又有谁用哪只眼睛整整盯了一夜不去?” “吊起来鞭打是怎么回事呢?”有人弱弱问。 “本王的脸上有鞭痕么?臂上呢?”他捋起两管衣袖,将两只明晃晃的手臂示于众人前,“再者,你们中大多人见过南连王妃,她可像是能够抡起鞭子抽打的孔武之人么?” 无人反驳。 他摇头:“不是本王说你们,一个个不求甚解,道听途说,不过就是嫌日子太过无聊,找点东西来娱乐自己罢了。可若是娱着娱着连自己也相信了,那就成了‘愚乐’,愚人之乐。” “好罢。”危峰退后一步,“就算我等无聊生事,却绝不是无中生有。遂兄你敢说你对那位中原公主没有一丝惧怕?你可敢把妥儿楼的花魁带进你的王府?” 他蹙眉:“妥儿楼的花魁又是什么东西?” “花魁,妥儿楼的花魁,不是东西,是一位********的大美人!”洛奇疾声道。 有友人大讶:“南连王会不记得飞飞姑娘?那位自从见您一面,便放话‘整个嘉岩城除了南连王,妾身绝不将这副青白之躯交付任何男子’的飞飞姑娘,您居然不记得?” 遂岸嗤之以鼻:“本王为什么要记得那些事?本王府中的名贵花草多不胜数,花王、花魁都在其中,何需从外面引进?” 危峰要笑不笑:“遂兄少将话题岔到别处,在下不信你对飞飞姑娘那样的美人毫无印象,过两日我们到你的王府吃酒,你只需将问问请进府中抚琴助兴,我们便为你摘下惧内的名声,如何?” 第177章 我本惧内(1) “我拒绝。[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他想也不想,清清爽爽的三个字宣之于口。 洛奇拧眉:“你果然是在怕你的中原公主罢?” “这正是我要说得‘最后’。” “最后?” “最后,本王向你们严正声明。”他头颈高昂,居高临下,声音高亢清越直击四壁,“本王就是有点怕王妃!” 整个宴厅内,呈现出一股诡异的安静,静得几乎听得见窗外一片正值苍翠的叶子不慎坠地的声音。 只是,南连王不打算让这股安静维持得太久,继续道:“本王寻觅多年,才寻到自己的梦中之人,万般珍惜犹嫌不够,绝不允任何外力亵渎。(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你们是我的朋友,不是知己,若是,便该懂得本王这份珍惜至爱的心情。今后其他人如何谈论,本王可以不予理会,倘使从你们这些朋友中传出王妃的任何不好,本王都将认为自己没有那个朋友。” 危峰两眉紧锁,面相沉重:“你认真的?” “非常认真。”他道。 “那你赶紧回去。” “原因?” 危峰别开目光,喟然:“你说得对,我们这些人只是闲极无聊,想闹一闹你的新婚,才弄了这场恶作剧出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但作为朋友,没有人希望你夫妻不和。所以你快点回去罢,晚了只怕要出大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 洛奇略见局促,道:“我们请飞飞姑娘帮忙,趁着你来赴宴的当儿,她前去你的王府‘摊牌’。” 他越发不解:“摊哪门子的牌?” “我们交由飞飞姑娘自己编排。”有友人窘笑,“但这等事,不外就是昔日旧爱上门,乞求正室给予名分之类。” 洛奇挥手:“我们看得出来你那位云国公主是位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为了你的日子好过,还是赶紧回去阻止两个女人的战争罢。” “你……你们……”他咬破牙跟,跳下椅子,边跑边道,“遂洪,快点牵马过来!” 望着南连王气急败坏夺门而去的背影,有友人摇首:“堂堂的南疆之主沦落至斯,真是同情啊。” “同情?”危峰哑然失笑,“我怎么觉得自己有点羡慕呢?红颜易得,爱人难求,更何况是生平至爱?南连王何其有幸?” 这一刻,何其有幸的南连王归心如箭,心急如焚。 他不记得什么妥儿楼的飞飞姑娘,脑海内也从来没有自己曾与哪一朵艳冠群芳的花魁暧 昧不明。可是,只须那个花楼女子在王府出现,冉冉便极可能认为自己有一个荒唐凌乱的过去。他不想从那双清静澄澈的美目内看到失望、拒斥甚或不屑,将自己归于连律鄍也不及的那类人群中。 “冉冉,冉冉,冉冉在哪里?” 这才几日?南连王府上下对于主子进门便寻王妃一事已经司空见惯。 万俟睦急颠颠迎上:“王爷,这个时候,王妃应该在后院教丫头们读书识字罢。” “你确定?”遂岸问。难道又是那群人作弄自己,压根就不存在飞飞还是奔奔? “老奴找个丫头来问一声。”万俟睦向不远处的丫鬟招手。 “不必了。”他沉吟,“你且告诉本王,今天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府里?” 万俟睦稍加思忆:“只有两份公函,一份来自熙桑城,一份来自西南边寨,还有……” 第178章 我本惧内(2) “还有什么?”他切声追问。[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还有一些寻常的问候,都是各方官员递来的请安帖。” 他两眉稍展,话外有音:“除了这些,没有什么‘人’来过?” “人?”万俟睦忖了半天,脸色忽地一僵,“难道王爷知道那个花楼女子来过的事?” “什么?”他眯眸,“这是什么意思?” 万俟睦讷讷不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他危险扬声:“万俟总管事?” 万俟睦赔笑:“不是老奴有意瞒着您,是王妃吩咐这种事就不必告诉王爷,让王爷烦心。” “冉冉吩咐你们不得告诉本王?” “是。” 他脚下生风,立刻奔向后院,逢着路过身边的丫头就问一声“王妃在何处”,末了在花园的赏花轩内找到了自己一身悠闲的王妃。(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冉冉!” 冉晴暖正在品尝玫瑰香茗,闻声置杯起身迎来,讶然道:“王爷,什么事?” “冉冉……”他双眸焦灼地望着那张清涓雅丽的颜容,搜索着每一点痕迹。 “怎么了?”她从袖内抽了帕子,扬首抬臂拭他颊额,“不是去赴宴,什么事令你跑得一头汗水?” 他平复过胸中的焦灼,缓缓启齿:“今天有人来找过你,对么?” 她明眸一转:“为了这桩事?” “我和那个飞飞还是跑跑没有任何干……” 她将帕覆在他急切蠕动的唇前,道:“我知道的。” “嗯?” 她将这个惊魂稍定的男人拉到桌畔,按在椅上,倒上一杯平心静气的合欢花香茗,道:“一个青楼女子叩响南连王府的大门声称求见南连王妃,你认为万俟管事会放她见我么?” “你没见到她?” 她把茶递进他手中,道:“见倒是见了,不过是因为我碰巧有事找万俟管事商议,正见他和顺良嬷嬷指挥丫鬟们向外推着一名女子。在旁听着那女子执意见我,便走了出去,谁知道才打个照面,她便掉头走了。” “掉头走了?什么也没有说,便走了?” “正是。”她为此也稍觉纳罕,“她带着两个丫鬟,在大厅前和几个丫鬟推搡,因为她的丫鬟们喊叫得颇响,我听到来者是妥儿楼最负盛名的飞飞姑娘,命她们停手,将客人请到花厅说话。而后,她那样看了我片刻,即自行离去。” 他长舒口气,转而又一怔:“为什么你会晓得妥儿楼最负盛名的飞飞姑娘?” 她轻呷茗汤,道:“宁姐向我传授御夫之道时,说起过她。” “噗――”南连王大行喷茶之事,“姐姐和你说她做什么?” 她安之如素,持帕揩着被殃及的袖襟,道:“宁姐不只是提起她,还有许多。” “哪来得许多?”国后娘娘,微臣何时开罪过您? 她秀眉轻掀:“宁姐说,她的弟弟自幼便与那些世家子弟有许多不同,从未沉湎酒色,即使身边有损友怂恿,也懂得适时而退,爱惜自身……有说错吗?” “倒是没有。”他讪讪一笑。 “至于飞飞姑娘,国后娘娘说对方一直等着你迎娶正妃,而后纳她进门。” 他两眉纠结:“怎么可能?在今日之前,本王连这个名字也忘了,为什么要纳她进门?” “那就无须烦恼。”她嫣然,“飞飞姑娘倘若再度上门,晴暖与她好生说说话便是。” 第179章 插曲频生(1) 那日,冉晴暖说与飞飞姑娘再会之说,只是一份兴之所来的揶揄,以便看到南连王脸那份丰富的变化。(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然而,未过多久,没有想到,这次“再会”即以一种到来。 今日,她应嘉岩城知州夫人之邀,至凌霄园参加一场全城贵妇云集的宴请。 尽管,她并不喜欢这等笙歌聚集之地,但就如顺良嬷嬷说过的,自己不能只是享受遂岸的保护,也须回馈为人妻者当有的本分。 实则,作为南连王妃,嘉岩城的第一夫人,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奉迎,且左边有曾经随着遂岸母亲出入多年的顺良嬷嬷,右边有机警得体的青妍,与各家夫人寒暄应对左右逢源并不艰难。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更莫说夫人中颇有几位腹有诗书言之有物者,相谈甚洽,宴席全程颇为顺畅。 宴后,知州夫人提议:为清洗身上的酒肉气,前往外间游园赏花沐清芳。 “听说南连王妃喜欢花,这园子里有有两株从东域买来的大罗花,一定要去看一眼。”言者,是与遂岸交谊不弱的洛奇之妻。洛夫人虽是道地的大氏国人,却生得身形娇小,长相甜美,声音也绵软清甜,颇有几分云国江南风韵,“还有一株木棉花,开得尤其红艳。(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她噙笑相随,不多时,当真有和分被那些花影芳踪吸引,沉浸其内。 “兆飞飞,你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这记极尽恨怒的高斥声,是从一道花墙为屏的隔壁透来。性喜热闹的洛夫人才要探头观望,听得斥声又起―― “你那日在那么多人面前让本夫人丢脸,今天竟敢出现在这里?” “这个声音是……”洛夫人低喃,“甘夫人?” “甘夫人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一道优游徐缓却娇媚浸骨的声嗓随后而起,“飞飞什么也没有做,却被您一直针对,实在冤枉。” “你少惺惺作态!”甘夫人更形气急败坏,“你那日明知我家夫君和她的朋友们在场,还故意引本夫人出丑,和你的出身一样,从里到外阴毒下贱!” “甘夫人自重,问问始终笑脸待人,是因飞飞与甘公子是诗棋朋友,看在朋友面上,飞飞愿意忍让,也请甘夫人莫咄咄逼人。” “呸,你一个下贱的娼妓,也配谈自重,也配与我家夫君做朋友?” “这位夫人请您小心说话。”又有另外的声音加入,“整个嘉岩城都知道我们小姐卖艺不卖身,小姐的画有多少名门公子想买也买……” “呸!”这道啐声,不是甘夫人,“还小姐?还卖艺不卖身?长脑袋的人都明白买艺的最终是为了买身,要是没有那张狐媚脸,凭她那几笔涂鸦谁会看一眼?我们夫人那日和她好好说话,她却自作聪明地设计夫人出丑,摆明从心底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才对地位高于她的女人天生存着仇心!” “说得好。”洛夫人举起拇指,低声大赞,忽又想起身边还有一位贵客,回头一笑,“夫君说南连王妃是位书香门第的淑女,想必见不得这些事罢?” 冉晴暖淡哂:“我们这墙角也听得够久了,去前方找个地方饮杯茶罢。” “好,我们就去前……” 啪! 一声清冷的掌掴声使得她们心头一惊。 第180章 插曲频生(2) “兆飞飞,你敢打本夫人的丫头!”甘夫人的声线遽高遽厉,“来人,你们几个给我好好的收拾这个娼女,把她那张狐媚脸给我撕烂!” 隔壁,哭声、喊声搅裹一处,向四方曼延。[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洛夫人捂住小嘴,一双大眼晴忽忽闪闪好惊叹。 “王妃,前面有视线极好的亭子,去那边歇歇脚罢。”顺良嬷嬷道。 冉晴暖颔首。 她们一行人将那团躁乱抛下,走过两三道花墙,寻到一处亭子,谁知刚刚坐稳,洛夫人又霍地起身:“我还是去拉个架,好歹别闹出人命!”话音尚在,人已然冲了出去,累得两个随身丫鬟紧追慢赶。[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嬷嬷怎么看?”她问。 “老奴能怎么看呢?”顺良嬷嬷叹了声,“老奴不会轻视青楼女子,就像王妃不会轻视老奴一般。但是,凡事有个界限,那位飞飞姑娘显然越界了。” 青妍点头:“奴婢也这么认为。甘夫人是嘉岩城里有名的醋坛子,对夫君看得极紧。偏偏她家夫君是个自命多情胚子,最爱与青楼里那些懂得琴棋书画的女人们缠在一起,甘夫人三天两头的捉奸几乎成了嘉岩城的一景。(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可是,不管夫人们私下怎么议论,甘公子的朋友们如何当成笑谈,也轮不到自命清高的飞飞姑娘掺一脚。” “这话说到点上。”顺良嬷嬷对这丫头刮目相看,“甘公子的朋友们想必曾经当着飞飞姑娘的面对甘公子的夫人大加嘲讽谑笑,以致当甘夫人再度因为捉奸赶到甘公子朋友家时,飞飞姑娘以为自己也可以对这位管不住夫君的夫人略加戏弄,故而惹出今日这场乱子。” 青妍一哼:“奴婢以为甘夫人做得好。那日,兆飞飞登咱们的府门,不外又是和那些富贵闲人们联手故伎重施戏弄王妃。是她自己识相走了,不然奴婢也要撕烂她的嘴。” 顺良嬷嬷泛笑:“那甘夫人今儿也是有备而来,许是早就晓得对方出现,特意备了那么一群身强力壮的丫头在暗处藏着,就等对方先按捺不住。”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她被那些达官贵人捧得太高,以为自己能够随心所欲地对达官贵人身后的夫人们肆意嘲讽,可一旦遇上甘夫人这样的,便是她湿鞋的日子。” 冉晴暖覆眸,沉吟不语。 “王妃不会在同情她罢?”青妍提心吊胆问。 她冁然:“同情谁呢?你觉得她们谁更值得同情?” “这……”青妍摇头。 “我在想,倘若我嫁与甘公子那样的人,是否会成为甘夫人?” “没想到王妃也会顺恼这些事。” “庸人自扰罢了。”她姗姗起身,“我们回去罢,你家王爷今日会见远方的几家部落主,这会儿也该散了,我答应今日下厨做几样兴岚城的小菜给他吃,晚了又要成怨夫。” 顺良与青妍皆心有戚焉,扶着主子向车马停驻处行去。 “嘤嘤……”低低的泣声传自草木遮掩之处。 她微怔。 “王妃,闲事莫理,走罢。”顺良嬷嬷道。 她提足。 “嘤嘤……” “小姐,您别哭了,那就是一个泼妇,您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这等奇耻大辱……嘤……” “不然,我们去找南连王,请他主持公道!” 她驻足。 第181章 嬷嬷威武(1) 雨打梨花花带雨,风袭瑶枝枝欲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倾倒嘉岩城一干公子王孙的飞飞姑娘,那一刻云鬓凌乱,雾鬟倾斜,但珠泪晶莹,凄容悲重,反别有几分楚楚可怜。 冉晴暖不以为她愿意让自己看见这样的她。 “南连王妃目睹了一切?”凌霄园客房内,被雨打风欺的飞飞姑娘洗身净面上过药换过衣衫,来到外间从容一礼,问。 冉晴暖淡哂:“听到了一些。” “但事后才肯现身?” 她秀眉微扬:“兆姑娘是在埋怨本王妃没有仗义相助么?” “怎么会?”兆飞飞淡噱,“人情薄如纸,从来如此。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她颔首:“这不独是兆姑娘一人的感悟,先请坐下说话罢。” “不了。”兆飞飞再行一礼,“王妃一衣一药之恩,飞飞日后再报,此刻请容飞飞告辞。” 青妍双臂交叉胸前,挡在门口。 兆飞飞颦眉:“这是……?” 冉晴暖微哂:“如你所见,本王妃并非无私助人的善人,今儿向兆姑娘提供这家客房这套衣裙,只因有话要说。” 兆飞飞挺直挂着数道伤痕的素颈,问:“倘若飞飞不想呢?” 她扬唇:“这个丫头势必不肯放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兆飞飞哑然失笑:“南连王那样的人竟然娶了如此一个妻子,飞飞先前高看了。” “就是这个表情,这副口声。”她黛眉闲挑,“兆姑娘对围绕在身边的所有男人们的正妻,皆抱这份轻蔑么?” “什么意思?” “样貌、才情、见识、谈吐,兆姑娘自诩不输世上任何女子罢?惟独出身无法改变。无论身边的那些男子给予多少的倾倒与爱慕,惟独不能给予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分。故而,你用自己的青春和美丽,聪敏和机慧,令那些在深宅大院枯萎老去的夫人们黯淡无芒,嘲笑她们无法赢得夫婿痴狂的目光。她们拥有的,你永远得不到,便让她们也永远得不到你所拥有的。久而久之,你便当真认为自己可以凌驾于她们之上。” “你――”兆飞飞丽容青白交错,“南连王妃凭什么这么说?” 冉晴暖莞尔:“没有什么依凭,有感而发罢了。” “恕我失礼,南连王妃并不熟悉也不了解飞飞,请不要凭着几分揣测定义他人。” 她颔首:“有道理。” 顺良嬷嬷皱眉:“兆姑娘前时登临南连王府求见我家王妃,意欲何为?” 兆飞飞料得必有此问,早已备案在胸:“那日,飞飞禁不住危、洛等几位公子的托请,要开新婚的南连王一个玩笑。但飞飞看到南连王妃后,便晓得王妃是位极重礼教与规矩的中原女子,不想引发南连王夫妻失和,因而打消了主意。不想还是令王妃心生不快,若为此,飞飞愿意道歉。” 顺良嬷嬷犹不肯罢休:“兆姑娘的丫鬟方才为何提到找我家王爷为你出头?” 兆飞飞稍顿,道:“丫头们无知,看主子受了欺辱,只想找嘉岩城最大的官做主而已。” “如此,兆姑娘还须教导清楚,我家王爷并不是主持这等事情的大官,如若有心诉讼,可击打知州衙门前的陈情鼓鸣冤,平日也一定向丫头们叮嘱明白:姑娘与南连王毫无干系,王爷不是兆姑娘的靠山。”顺良嬷嬷冷道。 第182章 嬷嬷威武(2) 跟随在兆飞飞身后的两个丫鬟面生纵是不忿。(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只是,毕竟才吃过一场大亏,领会纵是自家主子高在云端,也抵不过那些权势如天,不敢贸然生事。 飞飞姑娘冷若冰霜,道:“请王妃放心,飞飞从不敢奢望自己与王爷有任何牵连,也从来没有认为王爷是飞飞的靠山。” “如此自然最好。”冉晴暖言笑宴宴,“青妍,送兆姑娘离开。” “飞飞告退。” 兆飞飞隐忍而去。 青妍眉儿紧锁:“嬷嬷,您何必和她说那些话?” 顺良一哼:“你听到她的丫鬟们提到王爷时的语气了么?” “听到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青妍撇嘴,“就像王爷随时可供她家主子差遣一般的理所当然,听着就令人生气。” “还记得兆姑娘是如何作答的?” “她说……”青妍目中火光一跃,“我怎忘了这茬?她说‘这等小事不可烦扰王爷’,怎么听着王爷真像她家的一般?” 顺良嬷嬷嗤声:“那种理所当然,一个丫头如何做得出来?如若不是主子的灌输,使得她们认为南连王已然是她们家主子的入幕之宾,她们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青妍连连点头:“可就算如此,我仍看不透嬷嬷与她说这番话的必要之处。” “你这笨丫头!”顺良敲了敲这丫头的脑门,“通过方才,你认为兆飞飞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青妍思忖着道:“心气高,眼光高,痛恨自己的出身并力求改变,撇开其性情上的尖锐刻薄,倒值得同情。” 冉晴暖勾来茶盏,慢慢吹拂着其上的浮叶,任这二人热烈探讨。 “她们谈论王爷的那种口声,我们听得到,旁人自也听得到,三人成虎,口笔如刀,长此下去,定然有人认定王爷与这位花魁存有瓜葛。王爷的清誉,他可以不在乎,我们要替他在乎。”顺良嬷嬷声辞咄咄。 青妍心发同感:“依方才看来,那三主仆似乎没有心生畏惧,要不要再加一点力道?” “不必了。”冉晴暖道。 青妍一怔:“莫非王妃早有安排?” 她轻摇螓首:“我没有安排,嬷嬷已然算到了。” “算到什么?”青妍她是茫然。 她粲然一笑:“你与那两个丫鬟大抵同龄,如果我在外受了委屈,你会如何?” “当然是告诉王爷替您出气。” “你确定你家王爷一定会替本王妃出头?” “那还用说?谁敢动王妃一根指头,王爷一定废了他!” 她忍俊不禁:“说便说,如此血腥作甚?” “还不明白么?”顺良嬷嬷道,“那两个丫头方才与几个人撕打也不胆怯,一看就知不是善茬。如今眼见主子受了恁大的委屈之后还遭南连王府奴婢的挤兑,纵使有主子的话在前,也一定会替她讨回公道。平日里,兆姑娘向身边每一个人不遗余力地散发着自己乃南连王所属的气息,两个丫鬟对主子深信不疑,自然……” “啊~”青妍了然,“但是,如果她们的行迹被主子发现,兆姑娘未必敢走那样的一步。” 顺良嬷嬷四平八稳。 “为我解惑呀,嬷嬷。”青妍催促央求。 “笨丫头,之前因为王妃的容貌与气度,或许令她心生怯意,但经过今天的事后,她必定重拾信心。” 第183章 赤胆忠婢(1) “为什么?”青妍不明就里。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冉晴暖悠然道:“经过今日一事,飞飞姑娘将我认定为一个呆板无趣、爱猜善妒的肤浅妇人,配不上天神般伟岸的南连王。” “因此纵然发现,也不会真正阻拦。”顺良嬷嬷扬唇,“这样一来,剩下的事就交给王爷罢。” 冉晴暖笑而不语。 她本不认为有必要多此一举,但顺良嬷嬷苦心安排,不好断其兴致,惟有静观其变。何况,这等依靠揣度人心而行的计划,只须对方什么未按预料行进,便自行告破。[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但愿那位飞飞姑娘什么也不做,大家各行其道,相安无事。 如此平静过了几日。 八月初一,是嘉岩城建城之日,因非五、十大庆之年,只有小小欢会。知州牵首,召集大小官员,跟随南连王视察城中各处,考察民生、民居、民情,而后来到凌霄园,与城中士、农、工、商各界同宴,展望嘉岩城未来新景。 遂岸端坐当央,与每一个上前来敬酒者推杯换盏,直到在座诸人皆是酒酣耳热,方暂歇酒势,传上歌舞娱兴。(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遂岸又想回府了。今日出门前,冉冉助他穿衣系带,散发皂香的发丝撩着他的唇前颌下,好不享受。今日回府后还要她为自己换衣更服,再受温存。 “遂洪,去把马牵到东门。”他吩咐。 遂洪颔首退身。 他站了起来,径自向厅外行去。 这个时节炎热退却,寒冷未至,清爽宜人,正是嘉岩城最舒适的时候。他沿着花墙行走,微风拂面,醺意渐消,端的是心旷神怡。 “奴婢拜见王爷!”猝然间,两道人影从花墙内冲出,跪倒在石子路上。 他早已听到了枝叶窸窣之声,因感觉不到任何杀气,以为是园子里的花工花匠便不曾经意,冷不丁这么一出,可不是醒酒的良方。 “你们是哪一家的丫头?” “奴婢香儿。” “奴婢环儿。” “奴婢们是飞飞姑娘的丫鬟。” 被顺良料中了,飞飞姑娘的两婢果然不能忍受主子白白受得奇耻大辱。 她们商议之下,认为与其找上甘公子申诉,不如直接找最能替主子扬眉吐气的那位,索性趁机让全城的人看看,谁才是嘉岩城的第一夫人。 而后,她们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 “哪个飞飞姑娘?”虽然有点耳熟,但原谅他贪杯多饮神智昏,脑力一时不济。 两婢愣了愣,一婢道:“就是妥儿楼的飞飞姑娘。” “妥儿楼的飞飞姑娘?”他恍然,“就是那个受危峰他们怂恿进本王的府中戏弄王妃反被王妃的高贵吓得落荒而逃的飞飞姑娘么?” 两婢更加困惑:此处没有闲杂人,南连王何必还蒙混其辞? “两位姑娘最好赶紧把跪在本王面前的理由说出来,不然本王没时间陪你们在此长跪不语。” “王、王爷!”香儿疾声,“您不能不管小姐,她被洛家的夫人率人殴打,至今伤势不曾痊愈,实在是冤枉啊。” 前两日是听坊间说起过洛夫人怒打花魁之类,那些人当成趣味笑谈,他也全未经心,原来是真的么?他蹙眉:“你们找错了人了罢?倘若地方官不敢受理,还有知州衙门,知州就在宴厅之内,你们想喊冤,找他才对。” 第184章 赤胆忠婢(2) 两婢一窒。(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环儿丕地叩首:“王爷,小姐对您情深意重,纵使您迎取正妃,小姐只是人后垂泪,没有说过您半个不是,请您看在小姐如此痴心的份上,为她主持公道罢。” 遂岸感觉自己此刻非常不好,被两个泪涟涟的小婢跪着也就罢了,这一个云山雾罩不知所云才最令人失去耐心。 “你们的主子此刻在哪里?” 两婢大喜:“小姐今日应邀前来,正在宴厅抚琴。” “把她叫到荔香居,本王有话问她。”他不喜欢这一团乱麻莫名其妙的状况,与其费神猜想,不若挥刀而下,利落干净的料理干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是!”两婢欢天喜地,转眼便跑得不见。 他浓眉攒起,思想个中究竟。 “属下把马牵到东门……”遂洪迎来,见主子一脸不快,怔问,“怎么了,王爷?” 他怏怏道:“本王想冉冉了。” 遂洪默然:王爷,恕属下难以答话。 他忽然抬头,满脸凝重,“遂洪,本王还须叮嘱你一件事。” 遂洪重重颔首:“请王爷吩咐。” “作为本王府内的侍卫统领与本王的随身侍卫,稍后你一定要保护好本王的贞操。[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遂洪哑口:王爷,您与属下如此畅所欲言真的好么? 他抬脚:“走罢,咱们去荔香居。” “荔香居?” 荔香居凌霄园内的一处景致,因遍植荔枝而得名。因其视野开阔,遂岸来此待客赏心时,多选此处。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南连王的专属客房。上一次冉晴暖为落难美人提供敷药更衣之所,也是这里。 今日,飞飞姑娘再度莅临。 “平身罢。”遂岸坐于正厅正位,打量来者,“是你让你的丫鬟们到本王面前告状申冤?” 此时的兆飞飞心绪复杂莫名。一则,有几分气恼两个丫头自作主张,陷自己至如此窘迫之状;二则,有几分欣喜因此事与南连王得这般近身相处。 “禀王爷。”她丽颜力持镇定,明眸秋水盈盈,“飞飞并未指使她们惊扰王爷。” “是真的,王爷!”两婢迫不及待地为主子申明,“是我们不想看小姐委屈,擅自违抗小姐命令,惊扰了王爷大驾。” “罢了。”他摆手,“这是你们主仆间的问题,与本王无关。本王只想知道,你们为何不去该去的衙门,反找到本王面前?难道是知州大人平素有什么不好的名声?” 兆飞飞当然晓得两个丫头为何找上南连王,两位忠婢却不明白为何到了这一刻南连王仍不假辞色,对小姐这般平淡疏离。 主仆竞相默然。 遂岸蹙眉:“如果你们不打算对本王畅所欲言,何必将官司打到本王面前?” “王爷息怒。”兆飞飞声线明媚柔软,“丫头多事,飞飞惭愧之至,王爷若是治罪,飞飞愿代她们领受。” “小姐……”两婢泪眼汪汪。 遂岸啼笑皆非:“你们这是唱哪出?” 兆飞飞凛然跪地:“请王爷责罚飞飞。” 他真心感觉不耐起来:“为什么告状?要不要告状?告什么样的状?本王现在只关心这些,如果没有话说,就不要在此耽搁本王的时间。这些话,你们可听得懂?” “王爷!”两婢为主子大感不平,泣声控诉,“您为什么这么对待小姐?” 第185章 水月长天(1) 他倒奇怪了:“本王为什么不能这样对待你们小姐?” “小姐对您的一片痴情,世上任何女子也比不上!”香儿声泪俱下,“整个嘉岩城的男人都为小姐倾倒,可小姐独钟情王爷一人。夜夜小说网WWW.mht.la一个月前,一位来自国都的富商要为小姐赎身,并用大轿迎娶小姐为正房夫人,小姐恋着王爷,硬是拒绝了。请王爷看在小姐的这腔痴情的份上,善待小姐罢……呜呜呜……” 遂岸看向遂洪:“本王有听错什么么?” 遂洪看着主子:“禀王爷,属下认为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有人说一位花魁痴恋王爷,可纵算如此,难道世上每一个女人对王爷爱慕成狂,王爷都要来者不拒么?属下糊涂了。” 要不然说心腹不是那么轻易造就的,除了一颗无可置疑的忠心,还要具备随时可以和主子心有灵犀展开配合的潜力。 “可是我家小姐不是其他女人!”环儿喊道。 “不是其他女人,却也不是是我家王爷心仪的女人。”遂洪实在不想委屈主子应付这对逻辑扭曲的怪婢,开口道,“你是不是认为凭着你家小姐的姿色,只要她看上的,所有男人都该欣喜若狂?” 两婢面色俱变:一个底下人怎么敢如此妄议她们天仙下凡般的小姐? 环儿怒喊:“你不过是个下人,知道什么?” 遂洪嗤声:“本大爷是下人,难道你不是?” 环儿结舌。[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香儿当即替补:“我家小姐对你家王爷有情,难道你家王爷对小姐就没有么? 遂岸扬眉:“本王都不知道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环儿泪花崩溅:“王爷为什么不能为小姐勇敢一次?您是嘉岩城最大的王,就算您迎娶小姐进门,谁敢说个不字?您这么惧怕那些世俗的眼光还有小人在背后的口舌,当初为什么要和小姐亲近?” “本王听明白了。”遂岸瞬间了悟,“遂洪你明白了么?” 遂洪点头:“她们居然以为王爷已经和她们的小姐相亲相爱?如果不是她们喜欢妄想,那就是有人给她们造成了这种假象。” “兆姑娘。”遂岸笑得和蔼可亲,“请问你没什么话想说么?” 后者面容凄楚:“事已至此,飞飞还有什么话可说?” “不,不,不。”他大摇其头,“事到如今,你想如此含混其辞,因情造势制就一种模棱两可的情景,本王可不答应。你这一套,本王小时便玩得不想再玩。” 兆飞飞抬眸直视:“王爷的话,飞飞不明白。” 他淡哂:“那本王就说得明白点。本王若爱上一个女人,无论她出自何处,只须她愿意抓住本王的手,本王便不会有任何顾忌。意思就是如果本王当真看上你,便没有世俗目光和风言风语,而事实是本王和兆姑娘毫无干系。” 兆飞飞眉心收颦,嫣唇紧抿:“我从未向丫头们说过任何不实之词。” “那是你的事,和本王无关。”他挥手,“若还想申冤,可向知州递状,他是个不错的官。” 而后,他命遂洪送客。 “王爷自认为目高过顶,看不上世间寻常女子,但王爷娶回来的那位王妃,除了出身,何处胜过飞飞?”兆飞飞忽道。 第186章 水月长天(2) 他一顿,本来准备站起来的身躯缓缓回座,薄蓝色的瞳眸熠熠生辉:“兆姑娘,本王没有听清楚你方才的话,可以再说一遍么?” 兆飞飞高昂螓首:“那位南连王妃,除了出身,何处胜过飞飞?” 还真敢再说一遍呢。夜夜小说网WWW.mht.la遂洪忽然有点佩服这位花魁娘子的胆色。 遂岸一笑:“你从头发到鞋尖,有哪一点配与本王的王妃相比?” 秒杀。遂洪拍额,早料到王爷不会口下留情。 猝然,兆飞飞倒在两婢怀内。 “小姐晕倒了,来人,救命啊――”两婢痛切呼喊,“南连王将我家小姐气昏过去了,快来救命啊!” 来这招?遂岸转头:“遂洪,你亲自将兆姑娘送回去,然后把嘉岩城最好的大夫和稳婆请到妥儿楼,请他们里里外外的仔细诊定,证明本王没有动过兆姑娘一根手指头。(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遂洪迟疑:“如果兆姑娘不像外界所说卖艺不卖身,早非清白之躯,怎么办?” “就请她将本王成为她入幕如宾的时辰详细列出,本王也好查查有无人证证明本王那时无暇享用良宵。” “如果没有人证呢?” 他沉吟:“没有人证总有物证,本王不喜赤膊,除了本王最亲密之人,不会有人见过本王的身体。[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本王不介意将兆姑娘将本王的身体特征一一阐明,看能否与本王对号入座。对上了,本王就吃下这个哑亏;对不上,兴许是飞飞姑娘将本王与其他人混淆。” “南连王,你欺人太甚!”兆飞飞羞愤而起,怒指座上男子,“我做错什么,得你这般对待?” 他淡然相对:“本王和你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各有各的世界,若非你执意过界,怎会有今日之事?” 兆飞飞容色灰败:“你……你不是我看到的那位南连王!” 他哑然失笑:“本王有义务做你想象中的南连王么?” “你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棍!” “多谢。”他好整以暇,“本来,为了保护自己也好,满足虚荣也罢,甚或只是喜欢凭空想象,本王都不介意被外人利用一下名头。但是,前提是莫因为你们构划的假象,企图入侵本王真实的生活。” 兆飞飞身形虚弱一晃。 遂岸摇首:“本王不屑恃强凌弱,回去罢,继续做你倾倒众生的花魁。” 是夜。 南连王月下舞剑,王妃抚琴相和。中间对坐品茗时,他说起这段难以名状的怪遇。 冉晴暖沉吟:“如若不是想到此时前去必定自讨没趣,我倒很想与她坦诚一叙。” “冉冉少与那样的女子接近。”他道,“极端的自大来自于深沉的自卑,无论你如何待她,都会被她当成刻意的炫耀,喂不熟。” 她指尖落上琴弦,闲闲拨弄,曲声悠扬,莞尔道:“如此一来,我只有安心做我善妒的悍妇,而王爷是?“ “惧内的懦夫?” 她扬唇:“懦夫与悍妇?” 他呲牙:“何尝不是天生一对?” “好罢,就让我们这对懦夫与悍妇……” “天长地久,地老天荒。”他猝然倾身,在她笑靥间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旋即起剑再舞。 如水如玉,如琢如磨。美人轻盈,月华清和,月下谁家少年,挥剑指长天?且将这良辰美景,付与花好月圆。 第187章 风生水起(1) 悠悠然然,岁月荏苒。(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冉晴暖习惯着一位王妃所有的习惯,承担着一位王妃应有的承担,暑寒交替,冬去春来,已是半年过去。 早莺争暖枝,春燕衔新泥。嘉岩城的春天来得不早不晚,恰如其时地融化了冬水,催开了春花。 这日,一场春雨过后,冉晴暖想起遂岸外出前嚷着要喝清笋汤,遂披了罩衣,提了竹篮,带着三个丫头,到后园竹林内挖摘新笋。 三个丫头只当是雨后玩耍,不时的滴水相戏,笑语如珠。 “你们三个,没见王妃一门心思的挖笋?你们却一径的嬉闹,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王府的丫头骑在主子头上!”顺良嬷嬷一手提篮一手拿着小铲威风而来,斥道。mht.la [夜夜小说网] 三个丫头互施眼色,竞相埋首苦干。 冉晴暖抬眸一笑:“本也是为了散心,随她们罢。” “王妃就是太惯着这几个丫头了。”顺良嬷嬷蹲身,“她们是王妃身边的人,被全府的丫头们盯着,没个样子怎成?” 她嫣然道:“本王妃的饮食起居她们打点得很好,书房里的事务也在嬷嬷的指导下做得颇有声色,府中的丫头若个个以她们为楷模,万俟总管事必定省下不少心力。” 顺良嬷嬷手起铲落,爽利干净地挖出一枚新笋,看呆了诸人眼,口中道:“王妃还夸她们,回头这三个丫头更该得意忘形。[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嬷嬷好强。”青妍赞道,“嬷嬷才是我们的楷模。” 藏花高挑拇指。 青如连连点头。 顺良嬷嬷瞪她们一眼:“一个口蜜舌滑也没用,本嬷嬷不吃这一套!” 藏花做个鬼脸:“那嬷嬷吃哪一套?我们做给您吃就是。” “你这个臭丫头……” “王妃,王妃,王妃在哪里?” 五人皆怔:万俟管事平素最是注重内外有别,绝少涉足后院,今儿不但来了,还端着这等迫切声色,发生何事? “万俟管事。”顺良嬷嬷身子利落,先行迎了上去,“这么着急忙慌地找王妃,难道是王爷有事?” “不是王爷。”万俟睦擦一把颚上汗迹,“是国后!” 顺良大惑:“国后远在国都,发生了什么事?” 万俟睦摆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王妃在哪里?” “在这里。”冉晴暖在三个丫头的搀扶下走出竹林,“国后来信了?” “不是信,是人。”万俟睦急道,“老奴刚刚收到哨卫传报,国后正在赶回嘉岩城的途中。” 冉晴暖沉吟:“若使仅是国后回城,您不会如此神色,异常处在哪里?” “国后是带兵而来!” 顺良勃然变色。 万俟睦忧心忡忡:“边卡上的人不敢阻拦国后,又怕其中有变,故放出全部信鸽传来这个消息,希望我们有所应对,老奴已经派人去找王爷,可是,实在是怕悲剧重演,王妃和国后是朋友,希望您也拿个主意。” 她颦眉:“悲剧重演是什么?” “这……”万俟睦面有难色。 顺良瞪其一眼:“王妃是嘉岩城的女主人,有什么话不能听?王妃,老奴服侍您稍事漱洗,边走边向你说个大况。” 她有感事关重大,没有一丝踯躅,起步紧行。 她们才回主楼,听得院门前有人轻轻拍打:“南连王妃,奴婢俨翠,您在楼里么?” 第188章 风生水起(2) “国后走到中途,正是想到以前的事,才怕造成人心惶惶,派奴婢和高行骑快马先一步赶来向王爷和王妃报信。(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俨翠道。 冉晴暖看小丫头满面风尘,命藏花端来热水湿巾给她洗手净面,再饮下一杯热茶,方问道:“国后当真带兵赶来嘉岩城?” “国后所带的兵马是当初出嫁时陪送在侧的私人卫队。先前,国后为了向满朝的文武大臣和皇族长老表示自己的诚意,曾将那支五千人的卫队精减至一千人,而后又减至五百人。这一回国后离开国都,将先前五千人的旧部尽数重新聚集,回到这片土地。(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冉晴暖心中一动。 俨翠恭身:“奴婢知道王妃此刻必定满心不解,但奴婢不能代国后发声,一切的疑惑请待国后归来后,由她亲自告诉您。奴婢提前到来,只是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误会。” 她颔首:“青如,带俨翠下去休息。” “谢王妃。” 俨翠退下,她看向顺良嬷嬷。 “万俟已经安排高行住下来了,他说的和俨翠的大致相同,看来国后当真是带着自己的卫队离开了熙桑城。”后者道。 “嬷嬷听到俨翠的话中,将国后此次的异常行动称为‘归来’么?” 顺良一脸凝重:“老奴注意到了,‘回到’‘归来’,俨翠用了这样的说法。[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思绪翻转:“你们告诉我,十八年前,出嫁到异部落的公主在夫家重兵的保护下回乡省亲,酒酣耳热时,那支重兵突然发难,使氏遂氏部落遭受重创。即将临盆的大妃因之受伤,坚持到生下王子不几日就逝去。那次事件之后,遂氏部落严格下命:凡出嫁之女带重兵回乡者,一律以重兵对之。国后曾亲身体会那场灾难带来的痛苦,才会命俨翠、高行提前报信。” “此前国后无论去往何处,都是轻骑简行,这一回带着五千人的私人卫队,着实不同寻常,也难怪万俟那样的惊愕。”顺良道。 “这五千人的私人卫队是国后的陪嫁之一,国后把他们带回故土……”她微顿,“莫非国后与国君龃龉?” 顺良摇头:“国后与国君夫妻多年,感情深厚,有多大的事,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况且,国后不是那种动辄回娘家的小家子气女人。” 她沉吟:“诚因国后不是,事情才非比寻常。” 这时,青妍看向窗外:“王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那道修长的身影已然疾步踏进正厅:“冉冉!” “王爷。”她迎上,“你见到高行了?” 遂岸眉心稍紧:“见是见到了,不过他嘴里也说不出太有用的东西。” 她按他落座:“虽然不晓得国后为何会带着五千精兵过境,但晴暖很确定一点:国后绝对不会做任何危及遂氏部落和你之事。” “我相信姐姐国后,却不相信律氏兄弟。”他道,“这些年,律鄍常在国君面前做如何限制遂氏权力的建言,国君为平衡各方,才几度想把本王调去国都任职。” 她稍作思忖,道:“晴暖去问一下宁姐如何?如今宁姐才过边境,晴暖迎着她所来方向前往迎接,倘若无事,晴暖与国后先行快马归来;若是我们迟迟不归,王爷也好及早做出应对。” 第189章 意醉神迷(1) “这怎么可能?”遂岸霍地跳起,“本王怎么可能让冉冉做那样的事?” 就如他会如此。(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冉晴暖再度把他按下,缓声道:“纵是其中当真有异,晴暖一介弱女子,也不足以引起对方的戒惕,宁姐也一定会护我周全。(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不成,绝对不成!”遂岸否定得毫无余地。(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顺良嬷嬷见状,道:“不如老奴替王妃去一趟?” 她摇首:“如若对方深知遂氏部落底细,必定晓得嬷嬷武功极好,您出现,只会更加引发对方戒备。” “王妃放心,老奴除了武功,当初还向师父学了其它本事,虽然多年不用。王爷小时,老奴为了哄他开心,曾经玩过的。” 遂岸大喜:“易容术?” “正是。”顺良胸有成竹,“老奴的身形虽阔于王妃,但只须穿上宽大的披风,现出王妃面孔,应该不难蒙混过关。” 遂岸点头:“本王再与嬷嬷推敲一些细节。” 冉晴暖启步离去。 顺良瞥了一眼,笑道:“老奴这就去准备材料做面具,王爷还是去哄哄王妃罢。” 遂岸回首寻找:“冉冉怎么了?冉冉呢?” “王妃生气了,上楼了。”顺良幸灾乐祸。 遂岸直奔楼上。 小厅内,冉晴暖凭窗而立,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跫音,未睬未理。 “冉冉~”南连王看着这样的妻子,煞觉新奇,“真的在生气么?” 她美眸妙横:“晴暖该生气么?” 他振臂高呼:“该,当然该,无论何时何地,晴暖随时可以生本王的气!” 她且气且笑:“你这副样子,谁会说你是位王爷?” “此处本来也没有王爷。” “没有王爷有什么?” “冉冉和冉冉忠诚的爱慕者。” 她忍俊不禁:“你以为你这么说,就会使本王妃忘记你方才对本王妃彻底的否决么?” “那不是彻底的否决,是完全的不予采纳。”他断然道,“本王怎么可能让冉冉置身险地?” “是不是险地有待商榷。” “吉凶莫测更是不行!” “我是你的妻子,是南连王妃,辅助你是我当做之事。” “没有这个说法!” “你讲不讲道理?” “总之我绝不允冉冉为我冒那样的凶险。” “就因为是为你,我才愿冒那样的凶险。” “不行……诶?”他大眼珠眨巴眨巴,看着妻子气红的颊,“冉冉方都说了什么?” “冒那样的凶险?” “不,不,前面那半句!” 她稍怔,忽尔了然,脸颜娇炽似火。 南连王促狭而自得的笑,欺身:“冉冉再说一次呗。” 她白他一睇。 “冉冉……”他心中花开万朵,方唇落在她嫣色唇上,细细啄吮。 她芳心怦怦,长睫颤颤,手足无处安放,阖眸任君采撷。 他最懂得得寸进尺,伸手将这尊玉人揽收怀内,舌尖分开两片柔馥朱唇,细细品尝其内芳香。 日影西斜,情丝绵长。 “冉冉~”他低唤。 她启开迷蒙美眸。 “你可以接受白日宣么?” 她贝齿骤然合下。 “呀呜~”南连王唇角受创,好不受伤。 她甩身而去,将内室之门严阖,任他千呼万唤,再不露面。 南连王一时失言,开罪爱妻,接下来的三日,不能如愿见得芳容,致使相思成灾,只得求助于树兄与花弟,惹得同情满载。 第190章 意醉神迷(2) 顺良嬷嬷乔装易容,动身离开嘉岩城。(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遂岸为策万全,潜遂洪暗中随护。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遂氏与律氏,在大氏国南北对峙,相互挟制数百年,一国不容二主,律氏必不甘心将南疆尽付遂氏之手,而为了大氏和平向律氏称臣的遂氏,作为在此立足百年的霸主,也有着不容退让的底线。 “王爷,其实您大可不必如临大敌,国后她此次归来,只是归来,绝无其它。”俨翠感知到了府中气氛的不同寻常,特意求见王府主人。 “绝无其它?”遂岸意味深长地念着这几字,“怎么一个绝无其它?无缘无故,一国之后带兵离开国都?” 俨翠垮脸苦声:“国后就是不想造成全族误解,才命奴婢前来解释。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你解释了么?” “王爷……”俨翠哀叹,“奴婢实在不能代国后说话。” 他浓眉一扬:“如此只能使本王更加起疑,在本王没有确定你不是被有心者以国后安危挟制做违心之论前,你姑且不用出现在本王面前。” 国后,王爷好凶猛,您快点驾到罢,奴婢招架不住。俨翠叹声不绝,怏怏退下。 “这丫头摆明有事隐瞒。”万俟睦道。 遂岸何尝没有察觉:“她不想说,本王又不能刑讯逼供,派人仔细看着点罢。” “还有那个高行在。” 遂岸耸肩:“他是侍卫,不是姐姐的贴身丫鬟,未必晓得真实情形。而且他是冉冉的旧部,他若执意隐瞒,本王难道就能用刑不成?冉冉一定将本王的刑期从三天升至半年。” 试问世上有哪一个男人惧内惧得如此心安理得?万俟睦真心服了自家王爷:“请王妃出面如何?” 他略忖,随即大笑:“很好,本王正好用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见王妃。” 老奴什么也没有听见。万俟睦恭敬告退。 但,不必等南连王假公济私,南连王妃已然想到了这条突破的路径。 “属下拜见公主。”花园小亭内,高行应命来见旧主。 “我已经不是公……倒仍是公主,却不是那位公主。”她感慨,“好乱呢,先起来说话。” “是,公主永远是公主,高行也永远是公主的随嫁侍卫。” 她似笑非笑:“但你现在是国后的私人卫队之一,你当效忠的人是国后可对?” 高行掷地有声:“属下奉公主之命入编国后卫队,自当忠心护主,但公主对属下等人的关怀体顾,属下等一刻未忘。” 她莞尔:“不需要如此拘谨,坐下罢。” “属下不敢。” “难道怕本公主问起国后之事?” 高行垂首:“公主问,属下必定不敢隐瞒。但属下可用性命担保,国后此来绝对无害嘉岩城,无害南连王。” 她眉心微颦,低低自语:“你不愿说,俨翠不想说,又两口一致地宣告国后此来无害,难道这一回缘自私事?” 高行目光闪烁。 不会当真是国后与国君夫妻吵架,国后一气之下回娘家罢?她思量无果,问:“你们来了这里,撇下素问一人留在国都么?” “她……”高行欲言又止。 她心臆倏地收紧,迟疑不定,浅声道:“她果然一个人留在国都?” 高行迟迟点头。 “她留在央达宫?” 高行仍是点头。 “她留在……国君身边?” 第191章 帝后之变(1) 高行还是点头,窘迫道:“难道公主早已经得到消息?其实,成为国君侧妃只是这几日发生的事,之前有传闻出来时,国后还不相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她错愕难语。 “公主……” “你下去罢,如若王爷找你问话,就说我在此等他。” 直待高行转身退下,她双手支额,心乱如麻。 大婚之日,与国后长谈中提及素问之际,她心内似有警弦铮铮一鸣,过后还曾自笑多疑,谁知竟成事实? 是自己的错么? 是自己的错罢? “冉冉怎么了?头痛?”一双手突如其来将她脸颊温柔捧起,却见满脸泪痕,“这是怎么了?” “王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她颤声,两手紧紧捉住他胸襟,“晴暖有负国后。” 他惑然蹙眉:“与姐姐有关?她还没有来到近前,便能使冉冉如此,姐姐国后还有这等本领?” 她一张泪脸埋进他胸前,呜咽有语:“晴暖负了国后,害了一对恩爱夫妻,晴暖罪不如赎!” “且慢且慢。”他好是迷茫,“我的王妃投怀送抱固然令本王欢喜,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本王费解得紧呢。(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她摇首,一径依凭着那颗稳健的心房,泪意成灾。 没有办法,他只有如此抱着,晃着,等着。 直到日头西斜,她方抬起头,一双明眸红红肿肿。 他俯首:“现在可以告诉本王发生什么何事了么,王妃?” 她瞳底水波潋滟,低低道:“你听后若是怨我,定要明言告诉我,不得忍闷在心底,却独自静悄悄得生气。” 他失笑:“还静悄悄的生气?这是本王才会说的话,我家出口成章的王妃也学会了?” 她眉尖起颦。 他暗叫不妙:“本王又犯了口祸,请王妃宽恕则个。” 她美眸浅瞪。 他五指向天:“本王在此发誓,无论冉冉说出什么,本王绝不生冉冉的气!” “素问做了国君的侧妃。”她道。 “啊?” “素问做了国君的侧妃。” 他呆滞片刻:“不是真的罢?” “我自然希望不是真的。” 他僵声:“国君对姐姐发自真心,这一点我感觉得出来。他们之间无论是夫妻情分,还是帝后情谊,皆是坚若磐石才对。”话虽如此,他已然信了七八成,“所以,姐姐才带着自己的随嫁卫队返回嘉岩城么?” “也许正是如此。” “高行告诉冉冉的?” “是我套出他的话。” 遂岸犹是难以接受。 昔日,遂氏向律氏俯首为臣,并嫁女为后,惟一的条件即是国君不可二娶,对方滴血立誓,许下一生承诺。怎会短短十余载光阴,前盟已逝? 草原上最艳丽的玫瑰,予人死亡与希望的灭哈托,十五岁问鼎后位,十九岁统一南疆……从不曾失败过的姐姐,如何经受夫君与国主的双重背叛? 看他神情恍惚,冉晴暖心臆微痛:“是我的错……” “与晴晴无关。”一道矫健身影迈进亭内,朗声道。 “姐姐?”南连王一惊,拥着妻子站起,“姐姐什么时候进来的?” 遂宁嗤声:“你佳人在怀心猿意马为,心烦意躁怒火攻心二,为姐武功卓绝步法轻盈,你没有发现不足为奇。” 目光坚定,神色晴朗,仍然是那个姐姐没错。他心头一宽:“莫非那些仅是传言?” 第192章 帝后之变(2) 遂宁一笑:“千真万确。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遂岸怔忪难语。 冉晴暖掩面叹息。 “看你们的脸色,怎么仿佛瞬间到了世界的末日?”遂宁卸去身上的披风,旋身就座,“对于我来说,最难过的时刻已经过去,你们两人倘若都给我这张脸,难道是要我重温那个时刻么?” 遂岸蹙眉:“姐姐怎么先到了?” “我和那个发福版的晴晴一道回来,她先去卸洗脸上的易容妆了罢。” 遂岸细细观察着姐姐面色,片刻后,放下心来:“冉冉,好好和姐姐聊聊,本王去前面安排一下,找个地方安置那五千人的卫队。夜夜小说网mht.la” “嗯?”冉晴暖看着他扬长而去,恁是错愕。 遂宁扬眉:“晴晴吓到了么?” “王爷他……” “他了解我,我说过去就是过去,不会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素问……当真成为了国君的侧妃?” “六日前正式册封。” 冉晴暖心头百味杂陈。 素问是陪伴自己度过生命中诸多艰难的伙伴,将她送往国都,正是希望她既定的人生轨迹因之改变,获得额外幸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那时,甚至还曾想过,倘若她能使国后钟爱,或许有一日s可与遂岸成就眷属。 可是,为何会演变到这一步? 素问的幸福,以国后的不幸为代价,这一个置换,她该如何衡量? 不说国后曾在最艰难的时候给予过自己最需要的支持与信赖,不说她如今是自己的夫家长姐,只因她与国君曾经深爱,那样的幸福如何忍心毁却? “晴晴还在内疚么?”遂宁问。 冉晴暖垂首:“宁姐如此平静,可是为了安慰王爷和晴暖?” “我告诉过你最难过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罢?”遂宁看着这位失魂落魄的美人,容色温和,“亲眼目睹丈夫的背叛,亲耳听见他册封新人的打算,亲身经历一个妻子最大的难堪,经历过那样的时刻之后,还有什么需要我崩溃咆哮的么?” 她涩声道:“归根究底还是晴暖的错。如若我没有把素问派到熙桑城,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遂宁莞尔:“变心的是男人,做侧妃的是素问,是晴晴何干?好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她掀睑。 “当年,我为了讨好皇族中那群疑心重重的长老,主动将私人卫队精减到五百人,你道那四千五百人去了哪里?” “投身于各处的军伍之中?” 遂宁朗笑:“晴晴果然是个聪明至极的人儿。他们散落四处,适时给我递来一些消息,国君与素问的事,最初也是从他们那边获知。可是,浑同于每一个深信丈夫且过于自信的女人,我起初压根是不信的。一名成为国君北巡队伍中伙夫的属下写信来,说他向国君帐内送饭时,素问为国君画像,两人四目相对,连外边进人也全然不觉。” 画像?恍惚间,冉晴暖记得长古山上的那些个冬日的雪夜,素问摹习丹青,好学不辍,终有所成。 “我不但不信,还严命他们不得再说,而后,国君回都之日,与素问已是两情深浓。你若说是你的错,难道我自己没有错?若非我自信太过,将一个娇小清秀的女子派在国君身边,若非即使听得某些讯息时仍掩耳盗铃,岂有今日?” 第193章 帝后之变(3) 冉晴暖如鲠在喉,艰难道:“素问为国君画像?” “是。[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遂宁一笑,“我虽然自诩知晓中原文化,却仍然是道地地西漠女人,强悍、粗率、精骑善射。国君与这么一个女人晨昏共度十余载,当一个能为他精描细勾出一副维妙维肖的画像的女人出现时,他就那般沦陷了。其实细想也不足为奇,画前纸上,眉目传情,那一刻的风 流蕴藉,非当事者如何体会?” 冉晴暖无言以对。 “国君对我说,北地寒冷,素问为收集当地寒土作为根治国君寒毒的小样,冻得两手疮脓。[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还有一回,为了以毒攻毒,到冰川凿冰取水,险险溺陷其中。国君说起这些话时,眸内激流奔涌。不错,那些事我都没有为国君做过,不是不愿,而是若需要做这等事时,只须吩咐手下即可。” 初时做这些事,素问或许仅是出于一个医者之心,却如滴水穿石,慢慢进入国君视线,渗其心扉,及至到了为其画像那刻,已离医者本职……是素问抓住了机会,还是应景顺势的依从? “我助国君稳定朝野,开辟四疆,所有的功绩,抵不过那一脉浅若微风的温柔,致使国君返回国都的当夜,便向我提出赐予素问名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我当场质问:你昔日曾许下并肩而战携手共度人生的承诺在哪里?你猜他如何作答?” 难道朕现在背弃承诺了么?你依然是国后,且永远不可动摇,素问了不起成为侧妃,她不会成为朕与国后间的阻碍! 可是,那个承诺里,包含着国君今生永不二娶,惟我一人。 这十几年中,朕不曾看过第二个女人一眼,不曾在这后宫添置过任何一个妃嫔,难道还不够? 十几年,对国君来说就是一生了么? 朕只是为自己今后的人生找寻那么一点柔情,国后为什么不能体谅? 说到底,国君只是厌烦了十几年守着一个女人不变罢了。 够了!朕身为一国之君,立一个侧妃还需要低声下气的获得国后的认同不成?身为国后,享着大氏国所有女人梦想中的荣耀,拥有她们几世也获得不到的权力,也该在应有时候的知道轻重! 何谓轻重?请国君指教。 轻重便是你须知道自己的位置,不只是辅助,还有服从! 遂宁失笑:“你看罢,当男人被激怒,就是那般气急败坏,本宫看到那样的国君,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发觉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同床共枕十数载人的男人,也是在那一刻,我放弃争执,生平第一次选择退让。” “退让?” “对,名副其实的退让,离开熙桑,回到嘉岩。”遂宁霍地立身出亭,在花团锦簇间张臂旋身,“回到我的故乡,我的土地。” 迎着那双热烈燃烧的眸子,冉晴暖隐有所悟:“您放弃一国之后的桂冠,选择做一地之王?” “对,而且不只是嘉岩城。嘉岩是副都,所辖的土地本就大于许多同等级别的大城,我更将最后一次运用国后印玺,运用大氏女人望而不得的权力,将嘉岩城周围数州全部划成我的封地,以纵横东西的乌木脱河为界,将大氏国南北划河而治。” 第194章 帝后之变(4) 遂宁就是遂宁,连治愈情伤的方式也这般高岸深谷。mht.la [夜夜小说网] 冉晴暖会心一笑:“如果宁姐不嫌晴暖闺中女儿,见识短浅,愿为您挥笔成书,诏告天下。” 遂宁扬唇:“晴晴不愧是我家弟弟一心认定的女人,就是与别的女子不同。” 她淡哂:“倘若是别的女子,又会怎么做?” “无非两种。一种比我更具高瞻远瞩,认定我反应过度,万事当以大局为先,回到国君身边做一位豁达开朗的国后,只要牢牢占据国后之位,国君身边有多少女人又有什么要紧?一种对我充满同情,痛骂国君,天下女人为一家般义愤填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了不起还有一种,就是这两种的综合,既同情我的遭遇,又劝我委屈求全。” 她轻摇螓首:“晴暖之所以没有做出任何劝导,是因为宁姐是晴暖所见的女子中最明白自己做什么和该怎么做的人,不需要规劝和同情。遑说宁姐同时面对了丈夫的移情、君主的失诺,旁观者无权置喙。” “不怕我误进歧途么?” “你选择回到了家里,回到了自己的土地,这条路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歧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作为你的家人,只需要敞开怀抱。” 遂宁面现激赏:“晴晴是遂岸的爱人,是我的知音,你与遂家的缘份,真真是三生注定。” “既然是缘定三生,晴暖当然不能令宁姐失望。”她嫣然而起,“我们去做一些能够令国君震怒的事罢,恭贺他册封侧妃之喜。” “正合我意。”遂宁眸中异彩纷呈,“在此之前,晴晴可介意我先洗去这身尘土?” “晴暖在书房恭候。” 二人分头行事。 而遂岸,对于自家这两个女人极尽纵容。况且,他对于能使律氏兄弟勃然变色的事,向来乐此不疲。以前收敛,是不想令姐姐夹在中间为难,如今还有何顾忌? 三日后,一道国后诏令发布大氏全国:吾大氏国建国百余年,中间数十载战乱兵燹,几度遍野尸殍,民生凋零。南域遂氏先行平定部落之乱,南域子民始得太平。天道酬勤,遂宁为后,兢业襄辅,不敢殆渎。今国君喜得侧妃,相夫之责移手新人,遂宁为大氏太平盛世,愿值守副都,助吾君共得南北安宁。乌木脱河纵贯东西,河南之区尽为副都所辖,各州、郡、县、乡,各驻营、兵团,遵奉诏令,自兹无须再接国都诸命,概受南王诏旨,且戒且慎,共襄南域繁荣。 这封诏令,大氏满朝震惊,民声沸腾。 东则王律鄍看到诏令的第一时,即快马飞骑,赶到熙桑城。 “皇兄为什么没有拦住皇嫂?” 御书房内左右尽退,独剩兄弟两人。东则王立于书案前,望着沉默多时的皇兄,满腹的疑惑:此时纵然不是暴跳如雷,也该有雷霆之怒罢? “她要回娘家,朕为什么要拦?平日她想去什么地方,朕从没有拦过,这一次为什么要拦?”律殊淡然反诘 “但是这一次明显不同。”律鄍指向后宫方向,“您的那里多了一个人。” 律殊面色冷峻:“怎么,连你也认为朕做错了?” 第195章 今非昔比(1) 律鄍沉重摇首:“国君的对错非臣弟能够妄议,但是,您与皇嫂十余年夫妻,应该最了解她的脾气。(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她怎可能轻易退让?臣弟一度以为她会提剑追杀侧妃。” “她不会。”律殊定声,“那样便使她与世上那些悍妒的妇人没有什么两样,你的皇嫂极为爱惜羽毛,不会做那样低格调的事。她宁可杀朕,也不会杀朕的女人。” “可您为何放皇嫂离都?”律鄍没有说出口的是:当初臣弟就是以为国后势必提剑追杀国君。 律殊一笑:“朕晓得自己伤了她,那样的情形下,如何阻拦她回母家休养?” “如此,皇兄也知道皇嫂召集旧部集结于乌木脱河边一并返回嘉岩城了?” “那倒是完全不知。[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律殊摇首,覆眸看着案上的那封加盖着国后鲜红印玺的诏令,“看来,她在那时便已经做下这个决定,分隔大氏国,南北自治。” 律鄍眉峰蹙聚:“国兄想如何劝回皇嫂?” “劝?”律殊目锋一厉,“她用如此不留余地地方式令朕难堪,朕要如何劝她?朕如果放任自流,朝中大臣还当真以为这个大氏国姓遂不姓律。(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律鄍默然。 律殊瞥他一眼:“你这么着急的赶来,可有什么主意?” 律鄍稍作掂度,认为当下最忌恶化情势,遂道:“臣弟感觉皇嫂只是一时之气,等她想开了,或许需要得只是皇兄的一个台阶而已。” 律殊眉间一紧,旋即抓起那纸诏令掷在地上:“她需要台阶,朕的台阶呢?” “可是先使皇嫂难堪的,是皇兄不是么?”律鄍小心道。 律殊额心一跳:“如今就算扯平。她若回来,朕仍然欢迎;她若一意孤行,朕也不可能听之任之。” 律鄍恭首:“臣弟会联合几位长老给皇嫂写信,劝她早回都城。” 律鄍意兴阑珊:“随便你们罢,记住,朕的耐心不会太久。” 律鄍告退。他方走出治安殿,听得书房内一声天翻地动地重鸣—— 不出意料的话,皇兄推翻了桌案。 他举眸,看得前方千步廊上有人匆匆而来,被数名宫人簇拥在中间的,正是引发这一切的祸因。 “侧妃娘娘。”他迎了上去。 “东则王。”身着大氏宫装、满头珠翠的素问为之驻足。 他淡哂:“几日不见,真是风水轮流,如今轮到本王向娘娘行礼了。” 素问反应平平:“东则王客气,您是大氏国最最位高权重的亲王,一个侧妃还不足以令您俯首低头。” 端的是不同了,好利的嘴。律鄍扬眉:“娘娘听说了国后的诏令?” 素问不答反问:“东则王认为素问是罪魁祸首?” “不是么?” “素问小小侧妃,何德何能逼得走国后娘娘?东则王与其在这里逼问素问一个弱女子,不如早点设法请国后娘娘返回朝廷。” 东则王唇角嘲弄勾起:“是本王以前眼拙么?竟然没有看出侧妃娘娘有如此一张利口?” 素问还之讥笑:“时移世移,方才东则王不是说风水轮流?如今,王爷不需要向素问行礼,而素问也不必再向王爷行礼了不是么?素问还要去看国君,就此别过。” 第196章 今非昔比(2) 回望那道兀自前行的背影,他心中一动,追声道:“莫非侧妃娘娘是为了替旧主报仇,迷惑皇兄,有意令大氏国陷入这等局面?” 素问哑然失笑,回首:“多谢东则王如此高看,原来素问还具有祸国妖姬的姿容?” “谁知道呢?”律鄍容色泛寒,“侧妃精通医术,随军数月,中间发生任何事也不足为奇。(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素问螓首高昂:“既然东则王有此疑虑,何妨建言国君清查素问?” 律鄍负手而立:“侧妃如今正是当宠的时候,本王倘若在此刻向国君献言,岂不是自讨没趣?闹个不好,还会令得君臣龃龉,兄弟不和,难道这是侧妃喜欢看到的?” 素问眉目冷淡:“本宫还要去陪国君用膳。mht.la [棉花糖小说]东则王不妨慢慢收集本宫的罪证,本宫就在这里等候阁下的审讯。”言讫,她转身疾去。 东则王若有所思中,取道长老阁,争取游说国后早日归来的同盟。 第二日,即有一封集结六位大长老印章、东则王亲笔的信札递国嘉岩城。 “我以为那些大长老对我应该很不满意,看了这封信,感觉他们对我似乎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讨厌才对。[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用半盏茶的时间看完那封几近万字的长信,遂宁笑意晏晏,将信推给对案弟媳。 冉晴暖逐字逐句读得极为仔细,而后道:“显然,无论对你满意与否,他们都认为只有宁姐才是大氏国后的不二人选。” “哦?”遂宁兴致再来,将信拿来再看。 冉晴暖浅哂:“依宁姐对长老们的描述,处在他们的位置上,无论谁当国后,都不可能赢得他们完全的满意,这是制衡之道,也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忽然,遂宁将信撤开眼前,目光灼灼,直直盯着她的脸不放。 “怎么了?”她问。 “这封信是东则王写的,你晓得么?” “此刻晓得了。” 遂宁倾身,要笑不笑:“你不认得他的字迹?” 她颔首:“我从来没有进过他的书房,彼此也不曾有书信来往,或许曾经某个时候看见过,可过去恁久,如何认得出来?” 遂宁喜笑颜开:“这么说来,我家那个臭小子很讨晴晴的欢心呢。” 冉晴暖粉颜微炙:“又关他什么事?” “这就奇了,臭小子对你死心塌地,你对他也不是无情,为什么直到现在……”看了看花园四遭,这个时候,丫鬟们皆去膳房取果点,“你们还没有圆房?” “冉晴暖双颊登时艳若朝霞。 遂宁眨眸:“你们虽然同住主楼,也进一家寝室,但一个住内间卧床,一个住外间的榻上,对不对?” 她赧然不语。 美人的娇羞美态,真是百看不厌呢。遂宁坏笑:“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么?不是丫头们多嘴,她们想必也不晓得自己的王爷、王妃进了一道门后还要分房而居。” “是……王爷?” 遂宁拍案大哂:“那臭小子在我面前一直都是无所遁形,用了几句话便套了出来。他说他在等你完全爱上,现在告诉我,你准备何时完全爱上我那个傻弟弟?” 第197章 诏告天下(1) 她抿唇,闷闷道:“他总是那般说,可是……” 遂宁恍然:“对呢,作为来自云国的娇羞闺阁,无论何时你都不可能告诉他:夫君,妾身已然爱上夫君,我们速速洞房罢。mht.la [夜夜小说网]” 冉晴暖啼笑皆非。 “你们想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我不会多事。”遂宁满眸挚诚,“不过,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弟弟决计是世上最好的男儿。十一岁即抛开少年岁月,随我走上疆场,他仿佛就是长在我脑后的一双眼睛,每一次我背后遇险,都有他在援手。身边围绕着那么多花花绿绿,那么多纨绔损友,从未见他沉沦任何一项蛊惑。[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他定然是值得冉冉爱并信赖的良人。” “我知道的。”她低声,“虽然当初应婚是为了救父亲脱离囹圄之灾,但如果那个人不是王爷,无论是父亲还是晴暖,都未必愿意用那样的办法。” “那么。”遂宁挑起了遂氏出品的浓眉,“你心中可还有东则王的影子在?” 她神思微恍,轻摇螓首:“我不晓得。” “所以,我那个傻弟弟才会说等你完全爱上。”遂宁了然,“晴晴,好好的把心腾空,再只装进遂岸一人罢,他绝对值得。” 她颔首。 这件事,在她初识遂岸未久便已经知悉。(wwW.mht.la 无弹窗广告)阳光下的白衣少年,风驰电掣般冲进千军万马之内,那时,依稀有念头划过心底:如此少年,谁有幸可为其妻? 他值得全心全意的爱,值得心无杂尘的对待。 “王妃,王爷在前厅等您。”青如从前院小跑而来。 她起身前往。 遂宁觑着报信的小丫头:“你们王爷什么事不能到这边说?如果是夫妻的体己话,前厅那个地点又不对。难道是来自国都的发难?所以要背着我?” “不是呢,大小姐。”青如甜笑,“因为王爷要紧急出个远门,前边都在准备,与王妃说几句话后,王爷就要骑马走了。” 什么事这般紧急?遂宁嗤声:“于是乎你家王爷只想见他的王妃么?” 见色忘姐,臭小子好生嚣张。 好生嚣张的臭小子,此刻正将前厅里人驱赶出去,抱着王妃百般不舍。 “呜呜,本王不要离开冉冉,本王不要走~” 冉晴暖莞尔:“如此紧急的事件么?不可以明早动身?” “一伙悍匪袭击河套部落,那是是半个大氏国的粮仓,本王必须亲自过问,刻不容缓。” “既然如此,王爷还是尽早动身。” “冉冉在赶本王么?”他好生委屈。 她拍了拍这个大只婴儿的背心,道:“王爷只有尽早赶到,尽早将事情料理干净,方能尽早返回家门。” “倘使冉冉能变成一只三寸小人就好了,本王不管到了哪里,都能将冉冉装在暗囊贴身带着。” 这等不切实际的妄想,她不予回应。 不过,南连王虽然贪恋爱妻馨香,也未忘另样正事:“冉冉有没有什么话带给你的朋友?” 她忖思片刻,道:“灵枢虽好,莫忘暖晴。” “嗯?”遂岸一怔,“这是什么佛家偈语么?” 她失笑:“她会明白。” “那……本王走了?” “早去早回。” “再抱一下。” 最终,还是遂宁赶到,一脚将缠缠粘粘的南连王踹出家门。 第198章 诏告天下(2) 在南连王离开的第十日,遂宁搬进了选定的府邸,一所位于与南连王府相隔一条长街的木叶街上的空宅。(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宅院的前主人曾是一位当地富贾,生意失败后为避债务弃宅而逃,三个债主挤进宅内争相占为己有。遂宁命知州出面,按照每人手中的借据,还清那笔烂账,买下宅院,稍加整饬之后,成为自己全新的安身之处。 对于搬离南连王府之事,遂岸、冉晴暖曾着力反对,后被遂宁说服—— 我这一次回来,不是省亲小留。若从此长住南连王府,非但使府中下人错乱,不知该将谁当成第一主子,还会令整个嘉岩城人无法分清他们有几个南连王。(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我寻府另居,你是嘉岩城的南连王,我是整个大氏南疆的王,我们壁垒分明。 在整条华府林立的木叶街上,这座普通的三进院落并不突出,胜在格局紧凑,空间利用绝佳,符合了遂宁简洁利落的性情。她将之命名“安宁居”,意在安心宁神,方可清醒从容。 私人卫队在城外安营,高行、连大、冯保等人进府驻守,冉晴暖再拨出王府一半丫鬟、家丁到此侍奉,安宁居正式启用。 “晴晴,这下你再不用怕,今后遂岸敢欺负你,只管将此处当成遮风避雨的母家。(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立在府中惟一的小花园内的假山之顶,遂宁喜气盈盈。 冉晴暖举目四顾,忽尔有些明白遂宁钟情此地的最大因由—— 视野绝佳。 这座假山使得她们可以俯视四方,路径分布一目了然,后方有一条长巷直通北城城门方向,而那里正是五千卫队扎营之处。 作为一国之后,纵使喜欢一往无前,也习惯了每行一步必有数条退路的周全。 “晴晴不喜欢这个地方么?”遂宁问。 她摇首:“今后晴暖若想安宁,便来此处一游,当然喜欢。” “这么一来,遂岸那个傻小子岂不是要恨透了这个地方?”遂宁粲笑,“我喜欢。” 她冁然:“宁姐还是少欺负一点罢,他因为自己姐姐所遭受的不公,对律氏兄弟恨之入骨,临行前曾嘱咐我一句话,若再有来自国都的信函,直接烧了了事,不必再给宁姐。” “这是为什么?” “他对我说,他了解自己的姐姐,却不了解爱着国君的国后,生怕宁姐看信后一时心软,返回熙桑与国君重归于好,他的气恨便成了不伦不类的笑话。” “难怪他如此。”遂宁释然,“在熙桑城时,我和他微服出游,曾遇见一对打得不可开交的夫妇,男子揪住妇人的发将头向地上撞去,他出手教训男子,却遭妇人拼命般的打骂。从此,遂岸每见夫妻口角便避之大吉。” 她惑然颦眉:“先前只是听丫头们讲过类似的笑话,天下当真有那样的妇人?” “多不胜数。”遂宁扬眉一笑,“晴晴先前的诏令写得极好,再为我写一道诏书如何?” 她浅哂:“听凭吩咐。” “我将自封南域王,特此诏告天下。先前说得最后一次使用国后印玺,不免要小小失言一回,此次之后它才要功成身退,取之代之的,将是南域王印玺。”遂宁道。 乾移坤至,风起云涌。 第199章 与子成悦(1) 今日春寒倒流,天际阴霾重重,空气湿冷逼人。[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早间,冉晴暖才一起身便觉眉眼疾跳,心口忡忡。早膳过后,情形稍好,她坐进书房打理了几份文书,胸臆疾跳又现,方寸失稳,手心汗湿涔涔。 “王妃,您脸色很不好呢。”青妍端茶进来,一眼瞅见主子隐透苍白的面孔,惊道,“奴婢去为您请大夫来。” 她捂着胸口,摇首:“不似什么病症,只是莫名心慌。” “那也要大夫看过之后才能知道,奴婢这就去请连大夫进府为王妃看诊。(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青妍匆匆去了。 她支案起身,刹那间,胸臆内那颗心脏躁动得更为疾速,一片眩晕袭来。 “王妃!”捧着王妃新制成的春装喜孜孜进来的藏花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扶住。 “没事。”她定足,眩晕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对那张吓得惊慌失色的小圆脸一笑,“以前便有起身过猛时眩晕的毛病,不碍的。” “可是……” 这下反而是她要来安慰受了惊吓的孩子了。她搭着小丫头的手腕:“青妍已经去请大夫,我们先到厅里等着罢。夜夜小说网mht.la” 藏花扁嘴:“小姐不能有事喔。” 她颔首:“遵命,藏花大人。” “藏花不是大人,是小姐的丫头,小姐有一点事,丫头都会心疼,所以如果小姐心疼丫头,就一定不能有事。”藏花边扶着主子小心迈过书房门槛,边叽呱有语。 她失笑:“听着怎么好像你是在用自己要挟我?” “嘿嘿,被小姐发现了。” 主仆一谈一笑,走向前厅,等待大夫看诊。 谁知,等来的不是大夫,而是管事。 万俟睦步履促迫,神色略紧,叩门而入后开口直禀:“王妃,河套部落传来急讯,王爷在平定那拨抢粮的悍匪时被冷箭所伤,伤势没有大碍,但箭上涂有毒物。一位名医暂时用药压制住了毒势,可也说得清楚,那毒是在南域绿林中极为风行的腐骨散,必须对应的解药才能根治。老奴已按王爷吩咐命人去找哈开,曾为绿林中人的他就算手中没有,也一定晓得拿到解药的门路。” 藏花目瞪口呆:万俟总管事也太强了一点罢?这么滔滔不绝一通,就让人从惊心动魄到长松口气,真乃高人也。 冉晴暖眉心稍颦:“哈开何时到府?” “这会儿也许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带我去。”她提足外行。 万俟睦一愣,迟讷道:“其实说一定要瞒着王妃,只把哈开送过去就好了。” “我料得就是如此。”她不以为忤,“万俟总管做得很好,身为妻子,在丈夫遭受那等痛楚的时候当然要陪伴身边。本王妃要去河套部落,劳万俟总管尽快安排罢。” “这这……”万俟睦后悔不迭:王爷一定会生气,生很大的气。 “总管事放心。”冉晴暖回首,“我会告诉王爷是路过前厅的时候,无意听见你与哈开谈论王爷受伤之事。” 王妃真是个好人呐。万俟睦在心中老泪纵横:“老奴告诉您,是为了让您宽心,这路上颠簸,您还是……” “你有两个选择,尽快送本王妃过去,还是由本王妃自己设法过去。”她道。 第200章 与子成悦(2) 两个选择?万俟睦没有选择,只有赶紧着手安排,找了十数精干的侍卫,再由顺良嬷嬷贴身保护王妃,带着身揣解药的哈开前往河套部落。mht.la [夜夜小说网] 冉晴暖知道那位神医是灵枢,也深知她的医术甚至在素问之上,遂岸的毒箭之伤由其医治,如今又有解药奉上,当是不难痊愈。但是,他说她是南连王府乃至嘉岩城的女主人,她不想只会待在华室锦屋内等待,不想只是一个被他给予荣华富贵、被保护得风雨不透的女人,她想在他需要的任何时候,与他站在一起。 “王妃,前面有一个人说是您的朋友,要在您见到王爷前单独和您几句话。(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进入河套部落的地域未及太久,有侍卫到车前禀道。 她猜到是谁,推开车门看得站在队伍前方的灵枢。 后者向她招手。 她颔首:“嬷嬷,那位是王爷在此处的朋友,也是一位名医,她找我,必定是因为王爷的伤势,请将她带到车里来罢。” 顺良当即跳下车去,不多时换了灵枢过来。 “晴暖果然是南连王妃,初听南连王说终是将你娶进门时,我还不敢相信,心想世间哪有这么阴错阳差又机缘巧合的事?”灵枢打量着她,纵使重逢故友的兴奋清晰可现,眉目内仍有一丝凝重,“可如果南连王妃不是你,我这个大夫或许会欣慰许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她默了默:“王爷的伤势远比传回嘉岩城的消息来得严重,是么?” 灵枢涩然一笑:“我不晓得他传回嘉岩城的消息是什么,但你是我的挚友,我必须使你提前有个准备。” 她浅声问:“提前准备什么?” 灵枢握住她的手,道:“准备好他的状况并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好。” 她反握:“仅仅是不够好,却不是不能好,对不对?有了解药,又有你的医术,王爷定然会好,是不是?” “其实昨日王烈已经通过江湖朋友拿到了解药,但是却不敢给南连王服下。” “为什么?” “解药里面有一味桔梗,而南连王……” “他对桔梗过敏。”冉晴暖指间收紧,“藏花告诉我,王爷爱所有花,惟独不能接近桔梗,因为触碰到桔梗的任何一处,都会使他呼吸紧促喉咙肿大。” 灵枢叹息:“我现在正在调配新的解药,但无法确保在他毒入肺腑前配制成功。” 她垂首:“我可以做什么?” “陪着他,握着他的手,增强他的求生之念,令他知道最爱的女子就在身边,他还有许多美丽的事情没有体验。” 她颔首:“好。” 灵枢抱了抱她:“也相信我,我一定会配制出解救王爷的解药。” “好。”她笑,“我与王爷一起等待你的佳音。” 一起等待佳音。 河套部落酉长的别苑内,冉晴暖看到那床上男子的第一眼,维持许久的坚强险近凋零:这个面如腊色的男子,可是那位眉目飞扬的南连王? “嬷嬷去歇着罢,这里有我照顾王爷。”她道。 “王妃……”顺良嬷嬷一脸忧忪。 “去罢。”她淡道,“晴暖一定陪王爷度过这次灾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第201章 执子之手(1) 晚间时候,遂岸醒来。夜夜小说网mht.la 冉晴暖看着他眼睑松动,睫毛分隙,当即倾身。 从昏沌中分离出些许认知,遂岸盯着眼前这张面孔,两目瞬也不瞬:“美人,你如此美丽,嫁给我罢?” 她莞尔一笑:“可以。” “真的?你答应嫁我?”总感觉这位美人不好相与才对。 “必须在你身体痊愈之后。” 遂岸坏笑:“美人放心,本王的身体很好,绝对可以和你生上一窝活蹦乱跳的臭小子。” 她不为所动:“可是,我听说你已经有了妻子。[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妻子?”遂岸皱眉,忖思,“对呢,本王似乎娶过妻了,是罢?抱歉,美人,本王不能娶你,我的妻子是位极好的女子,呃……冉冉?你是冉冉?” 她点头:“我是冉冉。” “冉冉……”身体内,似乎存在着一只侵吞意识的兽,一口一口咬去对四遭世界的认知,“本王为什么认不出冉冉?这里在梦里么?冉冉进到了本王的梦里?” 她挑眉:“冉冉经常进入你的梦中么?” 他憨笑:“经常,在本王的梦里牢牢占着不走。” “晴暖在王爷的梦中是什么样子?” “嘿嘿,与本王做许多亲亲爱爱的事。[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她抿唇嫣然:“如果你想做亲亲爱爱的事,必须恢复健康才行。” “本王很健康。” “真的?” “真的。不信,本王舞剑给你看……唔,本王想睡了~” “那就睡罢,我在这里等你。” 顺良立在床尾,忧心如焚:“王妃,王爷连您也认不出了,他……” “他没事。”她道,“在我们在此陪她,有灵枢在配制解药,王爷一定会转危为安,遇难逞祥。” 顺良不忍看床上那张脸,掉头道:“老奴去看看炉上的药,灵枢大夫说半个时辰后喂王爷吃下,能够暂时压制毒性。” 她轻颔螓首,视线无暇旁顾。 顺良走到院中,定了定神,先依着前话去看了药,遂洪正带着两个侍卫亲自盯着,连酋长府派来的丫鬟都不予劳动。由此,她更加确定自己当下该做之事。 “遂洪,王爷中箭时,你在哪里?”药炉就在院子当央,顺良坐在廊下横栏上,询问事发经历。 “这正是属下一直懊悔不迭的。”遂洪痛心疾首,“那时属下奉王爷的命令带着一支小队包抄悍匪后方。作为随身侍卫,职责就是寸步不离王爷身边,属下失职了。” “你是奉王爷的命令,说得过去。你走时,哪个侍卫负责保护王爷?” “属下安排了亓潜、辛志两人。” 顺良目视前方:“可是正在煎药的两个?” “是,他们也正在因为自己的失职后悔不已。” 顺良眸光一闪:“这两个人在嘉岩城可有亲人?” “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遂洪一震,“难道嬷嬷在怀疑他们?他们是跟随王爷多年的侍卫,对王爷的忠心绝不亚于属下。他们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不绝会做任何有害于王爷的事!” 顺良拧眉:“他们是能够站在王爷最近处的人,若有居心叵测者抓了他们的家人威胁,谁可确保他们的忠心不变?” 遂洪摇首:“属下可以确保。倘使真有那样的情形,他们一定会自刎于要挟者面前!” 第202章 执子之手(2) “即使那样会赔上家人的性命么?”顺良问,“遂洪,你是王爷从街上领回来的,他赐你遂姓,将自己的年纪当成你的年纪,自己的生日当成你的生日,你对王爷的忠诚,没有人可以比拟,即使是老身也不行。[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所以,不要拿你自己去套用任何人。” 遂洪垂首不语。 顺良喟然:“你护着自己属下的心,老身不是不能体谅。但王爷被冷箭所伤,即使老身不问,事后官府也会详细盘查,王爷身边的每个人都将接受讯问,你宁可看到他们被整个嘉岩城的人质疑对王爷的忠诚,也不想及早揪出嫌犯么?” 遂洪抬头:“属下也想早日找到放冷箭的那个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这么说,你也觉得那只冷箭来得蹊跷?” 遂洪凑前一步,压着声道:“那伙悍匪被河套部落报成悍匪,其实不过一群贫弱民户的铤而走险。王爷命我从背后包抄,其实仅是为了恐吓,逼他们弃械降服。他们气候尚浅,连手中的兵器都是参差不齐,有的甚至拿着镰刀与菜刀,从哪里找个会射箭的弓箭手,还有多年悍匪才会晓得门路的毒药?” 顺良蹙眉:“的确,王妃的朋友也将类似的疑虑告诉了王妃,王妃则告诉了老身。mht.la [夜夜小说网]王妃此刻只想看顾王爷,那委实也是第一要紧之事。但我们必须替王妃分忧,在王爷康复的同时,也要把凶嫌揪查出来。” “属下已经问过亓潜、辛志,他们二人当时站在王爷身后,那只箭从斜侧射来,擦过了王爷的手臂。因为是轻伤,王爷当时也未在意,直到感觉手臂泛麻。之后根据他们两人的叙述和对冷箭射程的推断,属下赶去冷箭所来的方向仔细排查,在一处小林子的树后发现一对立足颇深的脚印,树干上也发现一些深蓝色的布屑。若非立得时间够久,留不下那些痕迹。” 顺良嬷嬷若有所思。 “统领,药煎好了!”两名侍卫向此大喊。 遂愿拔步前往,看了看了药的成色,吩咐道:“晾到温热时我来试药,然后才能端给王爷。” “老身来试罢。”顺良嬷嬷赶来,“你们累了多时,先去歇着,王爷还需要你们的保护,可不能先把自己累垮了。” 遂洪点头:“嬷嬷说得对,你们去歇着,醒后接夜间的班。” 两名侍卫依命下去。 顺良目色深沉:“不是老身多疑,而是事关王爷,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这两个人你多看着点,王爷的身边老身也安排了人。在王妃的朋友研制出解药前,连那边也要设法保护周全。” “是。” 顺良试药后,将药送进主子房内。 其时,冉晴暖为遂岸擦过脸面,正在一根根拭洗手指。 “王妃,老奴喂王爷用药罢。” 冉晴暖接过药碗,浅哂:“嬷嬷帮我扶着就好,他每每用膳的时候,最想我喂他一次,趁着他昏迷不醒,偷偷喂了,过后讲给他听。” 顺良一笑:“王爷一定懊恼得不行。” “正是。”冉晴暖眼尾漾柔,持杓轻搅轻拌,“趁着喂药的时候,嬷嬷说一下此行的收获罢。” 顺良愣了愣,将从遂洪处听来的讯息一一道来。 “河套部落领主的家丁似乎都着深蓝衣服。”她淡淡道。 第203章 一惊一险(1) 顺良一震:“老奴那会儿听着深蓝色的布屑时,心中动了一动,想着穿这种颜色衣裳的人虽然随处可见,但最近见得尤其多,原来是因为这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她浅声道:“以前父亲审案时,曾说过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多隐在蛛丝马迹里,如果手中有现成的蜡泥,就可将那个踩得颇深的鞋印拓印下来。既然没有,不妨量一下长短宽窄,从酋长府内的家丁中暗作排查。此事最好由嬷嬷亲自着手,那些血气方刚的侍卫难免毛躁,露了声迹。王爷很重视与河套部落的和睦相处,没有真凭实据,且不可惊动酋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老奴明白。”顺良面色沉重,“王妃也请保重身体,如今敌我未辨,您多加小心。” “嬷嬷万事小心才对。”冉晴暖喂完最后一匙,“别苑外边有三千人守备,距此五十里还有王爷直属统辖的驻防营。无论是谁,绝不敢明着向王爷下手。” 顺良颔首,无声而去。 “王妃。”遂洪在外求见。 “进来罢。” 遂洪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放低声道:“王爷如何了?” “才服过药。mht.la [夜夜小说网]”她掀睫,“有什么话想避开嬷嬷说么?” 遂洪讪讪一笑:“会不会吵着王爷?” 她淡哂:“说罢,我遵从医嘱,为不使他意识沉湎,一直在与他说话。你也是王爷在意的人,有你的声音陪伴,他对这个世界必有更多留恋。” 遂洪眼圈泛红,嘴张了几下,把脚一跺:“属下知道了,属下一定助嬷嬷把胆敢谋害王爷的匪类捉到,告退。” 这位七尺汉子去势如风,走矣。 她秀眉挑挑,对着床上男子一笑:“看罢,都是你这张丑脸的错,把最忠心的属下都给吓得跑了。你若不尽速恢复正常罢,真真是惨不忍睹呢。” 顺良嬷嬷雷厉风行,事关遂岸更会咄咄逼人,势必令人不适。遂洪温厚正直,维护手下之心颇重,难免心生怨隙,而他们的共同之处即是对床上这厮的忠心。此时此刻,她无心无力为他们调停,只得弱弱利用一下王爷大人。 “你且听着,你将我娶进府中时,曾许我一生一世的喜乐平安,你若敢将这承诺吞进腹中,我一定将你食言而肥的真面目告知天下,让天下人皆来唾弃你的言而无信。”她俯首,在他耳边施以恐吓。 沉于梦境的遂岸不能回应。 他在一团不知所起的霾雾中彳亍行走,明明累到全身酸软无力,却无法停止,稍稍想寻一个安逸地方置身,耳边的便有一道柔柔嗓渡来:“你敢撇下我,我定然教你后悔。” 虽然他很想反问如何教他后悔,可是,任双唇翕动,字字无声。 “因为走得匆忙,我没有把紫檀琵琶带来,不过,谁让我是南连王妃遂岸的夫人呢?”她抽下鬓上长簪,轻击案上茶盏,“想听《将进酒》?还是《将军行》?或者,你想换下曲风,《清平调》如何?” 清平调,清平调……很好。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天下女子,也只有冉冉才当得起这等赞颂。他忖道,极想亲口向她诉说,但……但是…… “王爷?”她怵然色变,手中长簪落地。 一绺血光,从他唇角汩汩涌现。 第204章 一惊一险(2) “来人,来人!”平生第一次,冉晴暖手足无措,惶怖战栗,“快去将灵枢大夫请来!” 门外的侍卫一拥而入,又有两个迅即消失。[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灵枢很快到来。 “晴暖。”看着苍白如纸的好友,灵枢轻声道,“你必须把南连王给我。” 冉晴暖惑然抬眸。 灵枢一笑:“松开你的手。”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双手紧紧抱在男人肩头,遂缓缓松开手指,退后一步。 灵枢上前诊治。[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是我的错么?”她问。 “嗯?”灵枢回首。 “是不是我在旁边扰了他……” “幸好有你在旁边。 这腐骨散最大的毒害是腐蚀人的意识,令人深陷无果的梦中直到永远无法醒来,真若到了那一步,纵使服下解药也是枉然。mht.la [棉花糖小说]我先前对这种毒性隐有察觉,尚未确定,才要你在他面前多多说话,但你做的显然比我想的要好得多。”灵枢面色半喜半忧,“只是,他意识激活,也令得毒行加速,已然刻不容缓。” 她颦眉:“什么意思?” 灵枢迟疑道:“我本想在解药制成后先用一只猴子或是兔子做一番验证,而当下已经没有那样的时间,可贸然用药,风险过……” “他还可以捱上多久?”她目色深暗,问。 “顶多一个时辰。” “在我身上试罢。”她道。 “啊?” “在我身上试药。”她伸出一截皓腕,“先用毒药再用解药,有效无效半个时辰内应该见得分晓罢?” 灵枢怔了片刻,盯着她的眼睛:“你认真的?” 她颔首。 “你明白个中的凶险罢?” 她仍是颔首。 “好。”灵枢深吸口气,“如果这是晴暖的愿望。” “不行!”遂洪排闼而入,疾声喝阻,“这种事怎么能让王妃来做?属下年轻力壮,愿为王爷试药!” 顺良随后而来:“老奴身怀武功,比王妃更适宜做这个试药人。” “都退下。”冉晴暖低斥。 两人尽皆一愕。 她回身,眸色清冷:“本王妃决定的事,岂容你们置喙?放着当做的事不做,跑来这里做什么?” “王妃……” “退下。” 主命难违,那两人只得退至室外。 她转回床边:“事不宜迟,现在开始试药,灵枢。” 后者也无法违背这样的她。 一个时辰后,解药喂进了遂岸口中。 灵枢看向执守床边的好友:“南连王不似你中毒后当即服药,药效真正发挥开来至少还需两刻钟的时间,你先去睡罢。” 冉晴暖淡哂:“王烈倘若处在这样的情形,你即使去睡,可睡得下么?” 灵枢默然,忖思良久:“我去外间的榻上小憩一下,南连王若是醒来,叫我一声就好。” 她点头,视线胶着未移。 如此的晴暖,前所未见。灵枢如是想着,退出这方天地。 遂岸醒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盯着视线内这张清瘦秀颜,几分困惑,几分茫然:“冉冉,我们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憔悴?” 冉晴暖迎接着他清明澄澈的目光,淡淡道:“这才半日不见,王爷便要嫌弃晴暖朱颜不再了么?” 第205章 一喜一嗔(1) “嗯?”遂岸攒眉,“难道梦是真的?” 梦?想起他那时的疯言疯语,她双颊微灼,道:“外边有谁在?请灵枢大夫进来。夜夜小说网mht.la” “可、可是,本王还没有和冉冉说够话。”南连王弱声抗议。 悠然迈进门的灵枢挑眉一笑:“阁下都醒来了,说话的机会便不在这一时半刻。” 他严重反对:“可冉冉的脸色很不好!” “确定王爷无事后,她自会去休息。” 他目生不满:“灵枢大夫确定自己不是一个蒙古大夫么?” 灵枢嗤之以鼻:“本大夫不需要确诊,也敢说阁下已经无事了,你的毒舌大可不必恢复得如此之快。(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冉晴暖摇首:“二位一医一患,可否和平一点呢?” 灵枢向她眨眸:“晴暖且先出去。” “我?出去?” 灵枢大点其头:“因为本大夫要给你家王爷做一个较为全面的诊断,如若你在本大夫剥光你家王爷时能够平常心看待,也不介意你在此旁观。” 她一愕。 遂岸瞳光闪闪:“本王不介意冉冉旁观。” 她白他一眼,旋身离去。 他不无遗憾地目送爱妻,继而笑容一敛,道:“有什么话说罢,本王不以为臂上那点伤还用得着本王牺牲色相。(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灵枢正颜:“你在服下解药前,一度情况危急,晴暖一直陪在你床前。” “她一定会如此。”遂岸叹息,“冉冉善良温暖,做这样的事有何稀奇?” 灵枢不无气恼:“她还没有善良到为了任何一人都以身试药的程度。” “以身试药?”遂岸遽怔。 “当时你的情形已经来不及找只猴子还是兔子试验本大夫为你加紧制成的解药,她叱退你两个毛遂自荐的下属,亮出那截白嫩嫩的手腕,甘愿为你试验药效。先身中毒药,再口服解药。” 遂岸脸色丕变:“你未经本王允许,居然敢做这等事?” 灵枢一嗤:“阁下当时半死不活 ,如何允许?” 遂岸眉峰厉扬:“你明知本王对冉冉的珍视,本王宁可……” “她也一样。” “嗯?” “晴暖对你的心,不亚于你对她的,今后你须更加珍惜晴暖。” 遂岸怔了半晌,倏地挥手:“本王与冉冉的心思不劳你这个曾经将冉冉推进火坑的人过问,你且说为什么将毒药用在她身上?” 灵枢冷哼:“你不依不饶是不是?晴暖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可以为你不计所有,本大夫不会。本大夫用在冉冉身上的,只是一点酥骨粉与清心丸。” 遂岸脸上一宽。 “这事你最好莫向她提起,她当时全心为你,我不想令她不快。” “这是自然。” “还有。”灵枢倾身一逼,“从今天起,你对晴暖必须更加疼爱、欣赏和珍视。我为了自己的私心令她经历了一场糟糕的婚姻,如今她爱上了你,倘若你使她经历第二场不幸,本大夫一定会豁出所有的气力找你算账,一个大夫所能做到的事,绝对超过你的想象!” 遂岸干巴巴一笑:“本王非常害怕。” “我不是玩笑。” “本王也无意和你玩笑。”他挑眉,“你这位大夫如果无意为本王诊视,请将本王的王妃换进来好么?” 第206章 一喜一嗔(2) “不好!”不知道讨好妻子好朋友的男人都是蠢男人,本大夫这就让你切身体会。[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她笑语温和,“你的毒是解了,伤还没有好,本大夫为你开了一副补气安神的药,喝下后才能见晴暖。” “本王的伤本来就是轻伤,再说伤好与不好和补气安神有什么干系?你这个蒙古大夫少在这里装华佗扮扁鹃招摇撞骗。”说话间,遂岸推开身上的锦丝罗被便要起身,但毕竟是大病了一场,双腿稍软,未能如所期望的那般利落离床。 灵枢眯眸,一个箭步,一只手扶在病患手臂间:“南连王何必客气,有病的人安心修养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您就躺在床上罢。[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遂岸有感自己身子当即麻了半边,切齿:“你使阴招?” 灵枢笑靥如花:“南连王好生休养,本大夫一定恪尽全力,保您贵体恢复如初。”而后,她向外扬声,“外边有没有人?把本大夫放在案上的那碗药端过来。” 稍顷,端药进来的是冉晴暖。 “冉冉!”遂岸大叫,“冉冉,那碗药本王不喝,你这个损友……” 灵枢也高声呼喊:“晴暖,你家王爷是小孩子么?竟然告诉本大夫他不吃药,毒素才清便要下床走动,他这么一人你是如何受得了的?” 冉晴暖端着那碗已晾得温度偏凉的药,淡淡问:“我该怎么做?” “把这个蒙古大夫给弄……” “把药给他喂下去!” 冉晴暖轻掀秀眉,走到床侧坐稳,持匙舀起药汤。 “冉冉,你不会真听这个蒙古大夫的……唔!”趁他说话的时机,一杓药已经喂进口内。 灵枢眉开眼笑:“做得好,晴暖。” “冉冉,你帮着别的女人欺负本王……啊呜。”又有苦药入口,得获教训,南连王再也不肯说话,将两唇闭得宛若蚌壳,一双大眼无辜抗议。 冉晴暖嫣然一笑。 美人计么?本王虽然很想中计,但绝不让这个蒙古大夫称心如意!他执意闭唇不纳。 灵枢施以鄙视:“南连王耍这种小孩……呃?” 冉晴暖好整以暇,将药送进自己唇内。 遂岸瞠眸:“冉冉你吃药做……” 她俯首,将药渡入其口中。 南连王耍小孩子把戏,南连王妃便用大人的方式予以教导。果然,南连王很喜欢这种教导方式:“冉冉,本王喜欢吃这种甜甜的药,你继续喂好不好?” 灵枢翻个白眼,放开这只大有饮鸩止渴趋势的南连王,兀自从人家夫妻的你侬我侬中识相离场。不过,她也晓得南连王这种美好的待遇不会持续太久,因为―― 他睡了。 看着突然鼾睡过去的男人,再扫一眼剩在碗中的少许汤汁,冉晴暖隐隐明白此药效用何在,也难怪灵枢走时笑得那般诡异。只是,自己虽没有饮进一口,以口渡药仍难免沾染少许,加上连日的心力疲惫,此时一旦松懈,困意绵绵袭来。 于是,翌晨第一道阳光穿透窗纸,打进南连王面上时,他精神饱满地醒来,惊觉自己温香软玉抱满怀。 第207章 卿心尽予(1) 是试炼?还是考验? 南连王脑中急剧旋转,思考着各种可能,各种答案,各种毁灭天地般的震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但,纵使如此,他仍对这一刻抱以无以复加的深爱:旁人是美人如花在云端,他是美人如花在臂弯,岂非人生极乐?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抚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他两眸在眼前美人的秀眉长睫、皓肤朱唇间巡移,口中低声咕哝,“冉冉,你明不明白此刻是男人最危险的时候?你如此鲜美可口地呈现在本王面前,本王若是变身野兽,可不能怨本王没有定力,本王从来就不是你们汉人书中力捧的那个柳上惠……” “是柳下惠。(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对,柳下……诶?”他怔,垂眸对上那双翦水双瞳,“冉冉你醒着么?” 冉晴暖语声淡淡:“被你吵醒了。” 他笑:“是罢,本王的声音委实太吵,本王每日也被吵得睡其不好……” “你在不知所云。” “是、是么?”他深知此刻的情形不妙,非常不妙。 美人不醒时,尚且可以告诉自己色即空空即是色来安抚那颗蠢蠢欲动的狼心,令自己不至于在美人好眠时伸出狼手,但此刻,美人吐气如兰,馨香盈面,在在考验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道行。(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冉冉,你……” “我如何?” 他咧嘴干笑:“你不想起床么?” 她明眸滴转:“现在天色还早,如若王爷饿了,晴暖倒是可以去厨间为你做些清淡的吃食。” 是,饿,很饿,极饿。南连王阁下对自己体内那只亟欲破柙而出的兽近乎绝望:你为何不能消停一下,做一个安静方正的正人君子? 她微微抬身:“王爷莫非有哪里不适?” “冉冉!”他声音陡然拔高,疾声正颜,“你为什么帮着那个蒙古大夫欺负本王?” 她淡挑蛾眉:“因为灵枢是大夫,纵使有心戏弄一下王爷,也绝不会拿王爷的病体开玩笑。” 他撇嘴:“她给本王爷服得那些药是什么?” “令王爷一夜好睡的眼。事实证明,王爷此刻底气十足,容光焕发。” 诸神菩萨啊,冉冉为何又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他不止底气十足容光焕发,还很焦虑很躁狂很崩溃很危险很野兽…… 她覆睫:“王爷想要晴暖么?” “啊?” “那样的话,晴暖不会说第二遍。”她细浅声道,“晴暖就在这里,王爷若不想,将晴暖推开就好。如这样的事,晴暖也不会再做第二遍。” 他有感自己吐字艰难:“这样的事……什么样的事?” “投怀送抱的事。” 这下,连呼吸也变得迟滞,他俯首,盯着那张秀色璀璨的玉颜:“冉冉是在说真的?” “假的。” “咦?” 她美眸浅浅眯起:“在王爷眼中,晴暖像是会拿这等事当成儿戏的人么?” 他一颤:“难道冉冉因为本王受了箭伤,在可怜本王?” “你哪里可怜?”她着实气恼,翻身欲去,“王爷便在这里自怨自艾,晴暖走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体内那只野兽如斯呐喊,继而破柙而出,倏地将准备离榻而去美人攫进怀内,翻身压制在榻。 第208章 卿心尽予(2) 他双眸内岩浆沸腾,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冉冉,你不会后悔罢?” 她蛾眉淡扬:“难道王爷会‘差’到令晴暖后悔?” 啊啊啊,这这这……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家清雅如仙的妻子一旦被妖姬附身,他如何还有招架之力?只有放纵那只野兽,任其随心所欲,予夺予取…… 顿时间,情稠意浓,春色旖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待云收雨散,心与身俱得餍足的南连王怀拥佳人,正欲倾诉一些柔情蜜语,忽尔察觉有异:“冉冉?” 尽管初始便有所感知,但那刻一则无暇细忖,二则只道她久违人事生涩难免,但方才目之所见,显然全非如此。(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冉冉,我有话问你。” 她面向里壁,不睬不理。 “冉冉~”他探首过去。 她倏地拿过一件衣袍罩在自己头顶。[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他扬唇:“冉冉在害羞么?” 无声对之。 他一径地笑,埋首在那断凝脂般的肩头:“为夫最是体贴,冉冉喜欢害羞,就容你害羞,我爱羞的娘子,方才辛苦你……”辛苦?险险就忽略了,“冉冉,你仍是处……” 她推开头上衣袍,颦眉:“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别的男人?” “不关别的男人的事,亲亲娘子。”他吻着她耳后的柔软处,低昵声道,“我怕得是方才的自己不加收敛太过粗暴,令你辛苦。” “你……”她声音细浅,“很好。” “咦?”他耳朵倏地立起,“冉冉说了什么?” 她再度不理。 他咧嘴:“冉冉对为夫很‘满意’么?” 她默然片刻后,道:“你再多说一字,信不信我把你踢下床去?” “嘿嘿,为夫明白了,一切尽 在不言中,对不对?” “还在说?” “嘿嘿,冉冉害羞,为夫不说就是……啊呜!”南连王被一只纤足全力踢落床下,纵如此,这位王爷大人仍兀自傻笑不止。 她拉来丝被紧蒙头顶。 床下,南连王席地而坐,傻够了,笑够了,方爬起身来,边披衣上身,边对着被子内的爱妻道:“冉冉一定饿了,我去看厨间有没有现成的吃食,再找几个丫鬟打些热水进来,你且安生歇着。”言讫,带着一身的春风清爽而去。 闻得四方安静,她始探出螓首,在被下窸窣着衣。 外间,传来他与下属高声言语后的朗朗笑音。 她唇角随之微扬。 此前,他问她是不是因他受伤怜悯,答案自然不是。只不过,倘若没有这一次的意外,或者她仍在那处游离。 他的伤,令她生惧生骇,令她心折心碎,这时才知,情根深种,此生难除。 爱上遂岸,几乎无须太多挣扎与困惑。先前的踯躅不前,若说是因为难忘律鄍,更多怕是因为不想置他于退而求其次的不公,不想委屈了阳光下那个白马银斡的俊美少年。 他是如此之好,好到她不想予他以存有任何残缺的情感。他值得最好,她务须最好。 “王妃,老奴进来了,王爷命老奴来伺候您洗浴。”顺良嬷嬷在门外道。 这……这个笨男人!她气得咬碎银牙,而后深深吸气,缓缓吐出,唇启浅哂:“嬷嬷请进来罢。” 这笔账,过后再与他算个清楚。 第209章 倾心维护(1) 远山含翠,秋水无尘,天光如洗,碧草成茵。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南连王这一时刻的心情,比这湖光山色更要来得晴丽明好,无论看向何方,都是一团锦绣,满目花开;无论想到何事,都是一腔歆然,满臆欢畅。 这次第,真个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南连王,您笑得这么恶心,晴暖知道么?”灵枢前来复诊,坐在院中树下的桌案旁诊其脉相,却被其脸相给恶得难以安座。 遂岸嗤:“你是大夫,只管看你的诊,理会本王的笑做什么?” “有碍观瞻。[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敬请闭眼。” “本大夫不喜欢。” “学着喜欢。” “……”灵枢窒了须臾,颔首道,“我明白了,你只有在晴暖面前时才装得像个好人。” “当然。”南连王理直气壮,“冉冉心地善良,只喜欢好人,本王在晴暖面前做个好人有什么问题?” 灵枢瞠眸:“你在投其所好?” “有什么不对?” “充分说明着你的狡猾阴险。” “本王心情好,懒得与蒙古大夫计较。” 冉晴暖端着两杯茶姗姗而来。[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晴暖,你可知道你家王爷的真面目?”灵枢问。 “冉冉,你应该不会听信一个蒙古大夫的蛊惑罢?”遂岸问。 冉晴暖将两杯茶依次放下,眉目清远,气定神闲:“两位的官司且慢慢理会,我还要去听顺良嬷嬷说话,暂不奉陪。”说罢,她轻巧转身。 灵枢杏眸圆睁:“晴暖重色轻友!” 遂岸也不满意:“冉冉不应该是无条件支持本王才对么?” 冉晴暖径自稳步前行,没时间理会那两个大龄儿童的争执。 顺良与遂洪在后院的小亭内等待多时。 “这里说话没有什么不便么?”她进亭落座,问。 遂洪道:“王妃只管放心,属下在四下布了岗,明暗都有,除了王爷,没有人能无声无息地接近这里。” 她点头。 “老奴根据那个鞋印的大小宽窄,在河套部落酋长的府中家丁里筛选中七人。” “属下对这七人近来的行迹言语暗作探访,发现中间有三个颇为可疑。” “老奴将这三人的底细摸了个大概,中间有一人来自南部的昌赦部落。” 她沉吟:“王爷当初曾带兵平定两个部落的叛乱,其中之一便是昌赦部落罢?” 遂洪不屑:“就是它,一个专门喜欢仇杀不肯安分的族群。” “在找到确凿证据前,莫先入为主。”她道,“尤其河套部落酋长那边,切忌走漏一丝风声,惹来两族不睦。” 两人称是。 她思量再三,道:“不过,当下若想取得实证,不妨多做一点,将对方从暗处引到明处。” 遂洪眼前一亮:“属下有个主意。” “你也准备拿你家王爷做诱饵么?” “诶?” “如果不是你家王爷当诱饵,对方难为所动。” 顺良打着眉结道:“是呢,闹个不好,还打草惊蛇,把他吓跑了,王爷便白挨了那一箭。” 冉晴暖一笑:“遂洪不忍你家王爷面临危境,你来做这个替身如何?两日后,痊愈后的南连王将带本王妃畅游河套平原。” 第210章 倾心维护(2) 遂洪的主意,是放出一个消息:通过连日的排查,王府的随行侍卫中抓获谋害南连王的凶嫌,此人非但不肯认罪,且打昏看守,趁夜逃走,请河套部落酋长配合抓获。mht.la [夜夜小说网] 遂洪认为,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真正的刺客势必要放松警惕,而且说不定会与在逃者有所接触,是谓引蛇出洞。 冉晴暖与顺良皆认为,自从事发之后,对方隐形匿迹,没有任何竭力接近遂岸所在的别苑半步的迹象,足见是个谨小慎微之人,仅是一个被冤枉的叛将未必能引其铤而走险,倒不如把对方最盼望的目标呈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当久待的机会反复在眼前出现,少有人能禁得住那份蛊惑。(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末了,他们决定两计合一,既放出叛将,也动用目标。只是,需要瞒着目标本尊。 于是,拜托灵枢再一次开了那副安心养神的药方,冉晴暖亲自喂下,将之扶进帐内安歇。周遭虽设了侍卫重重,仍托请王烈前来坐阵,以防不在预料内的情形发生。 而后,与遂岸身形相若的遂洪换上了遂岸惯穿的银色常服,戴一顶遮挡阳光的笠帽,以巡视粮田之名,走出酋长别苑,在田野间开始了堂而皇之地大肆走动。夜夜小说网mht.la “你跟了王爷凭久,当看过他是如何走路的罢?这是王爷伤愈后第一次公开露面,纵然走不成气宇轩昂,但小心翼翼地走在王妃身后算是什么道理?”顺良压沉着嗓,对遂洪耳提面命。 冉晴暖扶着头顶帷帽,静静等着“南连王”赶上。 短短几步,遂洪恁是辛苦:“属……下失礼了。” “龙形虎步,走在我前方半步距离。” “是。” “姿态潇洒而闲逸。” “这……”也太难了点罢?龙形虎步还要潇洒闲逸,王爷是如何做到的? 顺良随在冉晴暖之后,时不时的掩胸低喘,借机观察四遭。 大致两刻钟的工夫过去,遂洪与顺良皆察觉些许端倪。 “王妃,您从来没走这么久的路,找个清凉的地方歇歇脚罢。”顺良搀住女主人,低声道,“有两个不是农户的人一直混在人群里围观,但他们此时的目光尽放在王妃身上。” “嬷嬷的意思是……” “如果老奴是刺客,眼看这侍卫重重之下,自知绝无胜算,绝不敢轻易露面,也一定会认为侍卫们的注意力泰半集于王爷身上,从守卫相对薄弱的王妃着手,引王爷前来,应该容易趁虚而入。” 遂洪心神一凛:“我们快些回去。” 冉晴暖一怔:“为何?” 这不明摆着么?遂洪苦笑:“如果王妃有什么不测,王爷一定摘了属下的脑袋。” “的确,明剑易夺,暗箭难防。”她微微思吟,“但嬷嬷似乎有不同的见解可对?” 顺良面色微凝:“老奴想请王妃为王爷冒一次险,将那些人引出来。” 遂洪大急:“嬷嬷这是什么话?” “值得一试。”她道,“遂洪为了王爷甘愿以身试险,本王妃为什么不能?” “属下的天职就是保护王爷,当然万死不辞,可王妃……” “我也想保护你家王爷。” “但是……” 她挥袖:“听我命令。” 第211章 情笃意定(1) 冉晴暖归来时,前方尘土飞扬,十余骑快马迎面而来。(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为首者,白马银袍,俊美无俦,除南连王还有何人? 她示意诸人立定,等待马上人到达近前。[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冉冉!”南连王翻身落地,凭一个气急败坏,“你你……你怎么敢这么做?” 冉晴暖推开帽上帷幕,冁然一笑:“妾身做了什么失体败德的事么?劳王爷如此大动肝火。” “你明明知道本王为什么生气!”遂岸俊脸充斥盛怒,好是乖戾,“为什么要瞒着本王去做那样的事?” 冉晴暖低眉俯首,娇娇怯怯道:“王爷确定要在众目睽睽下教训妾身?” 遂岸如梦初醒,眸光厉扫一圈,倏地将爱妻横抱而起,飞身落回马鞍,双腿使力,驭马飞驰而去。(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王爷真生气了。”遂洪讷讷道。 “是啊。”顺良煞是惊心,“真生气了,老身把他从小看到大,还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 “属下见过,所以之前不敢触碰王爷逆鳞。” 顺良一叹:“好罢,是杀是剐听凭王爷发落,现在先把刺客押回去要紧。” 遂洪点头:“既然刺客已经落网,其它就听天由命罢。” 这两人嘴上不说,心底都在祈求:王妃,盼您那绕指柔,化王爷满腔戾气,还世界大好和平。 载负着两位忠心可嘉者的期待,冉晴暖被气几近疯狂的男人带回别苑。即使下马,他仍未放开手臂,就如此抱着她横穿整个大院,回到寝楼。 “王爷还不想放开晴暖么?” 置身厅内,他喝退左右,旋身坐在正央那张楠木大椅上,沉闷不语,她不得不启声相催。 “不放!” 她点漆般的瞳仁一转,端详着他怒气充斥的容颜,浅声道:“王爷生气的模样真丑。” “你――”你就是有恃无恐晓得本王舍不得责骂你是不是?“本王生气的模样当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她唇角梨涡浅浮:“常言道相由心性,没有人生气的模样会好看。” “谁说的?”他忒是不服,“冉冉生气的模样就好看!” 她丕地失笑。 南连王面红耳赤,两唇可怜兮兮地撇起:“冉冉又在欺负我。” “王爷。”她螓首侧移,靠在他心房前,“冉冉知道,王爷生气,是因为担心冉冉的安危。” 他浓眉委屈下垂:“何止是担心?本王听王烈说你起你引蛇出洞的计划时,一颗心差点吓得四分五裂。” 她挑眉:“原来是王烈告诉了王爷这件事。” 他气哼:“醒后看到他在旁边,自然就晓得事有蹊跷,只需要灌他三杯酒进腹,他还能藏住什么话?” 那王烈什么都好,惟有贪杯好酒后吐露真言这一点,端的是一大死穴。她浅笑吟吟:“王爷担心冉冉,冉冉难道不担心王爷么?王爷只需要对冉冉多一点信心,便会少一点担心。” “怎么可能?”他翻着大眼珠子,“不管什么样的情形,本王都不允许冉冉面临那样的险境。” 她一只柔荑递进他的掌内,指尖摩挲着他指节上因习武而成的硬茧,声嗓缓若溪流潺潺:“可是,冉冉有时不想只做一个被王爷保护得密不透风的闺中小妇人,偶尔也想为王爷做一点事,尽一分力,不行么?” 第212章 情笃意定(2) “也……不是不行。(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南连王深知不妙:冉冉的美人计已然启动,自己接下来只有缴械投降丢盔卸甲。(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她道:“冉冉何其有幸,今生遇得王爷?冉冉想做一个知福惜福人,不可以么?王爷不能因为冉冉的这点私心原谅冉冉么?” “冉冉!”他骤然高声,“本王知道了,本王再不敢对冉冉发脾气了了!” “为什么?”她美眸盈盈掀起,“妾身很喜欢聆听王爷教训的。” 他扁嘴:“本王错了。” 她嫣然:“妾身什么也没有做,王爷便认错?” 他低头嗅着她颈间的香气:“你用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表情说话,本王会害怕这是梦啊,一不小心梦醒了怎么办?” “你……”她浅声细语,“真是个傻瓜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他不认同:“本王只是爱冉冉,怎就成了傻瓜?” 她一双妙目光华点点:“你的爱如此深重,我若不能令自己越来越好,岂不辜负?” 他咧嘴:“我倒是不反对冉冉对我越来越好。” 她眸心漾笑:“如何叫做对你越来越好?” 他忖了忖:“要时不时地亲亲本王,摸摸本王,夸本王英俊又神武之类。” 她素手抬起,捧住那张俊朗面孔,朱唇轻点他唇角、下颚:“这样么?” “咦?” “对呢,还有。”她眼波流转,“王爷在冉冉心中,是世上第一英俊神武的男儿。” “诶?” “还有么?” 他两唇掀了掀,且戒且慎地挤出四字:“叫我阿岸?” “阿岸~” “那……夫君?” “夫君~” 他一整个飘飘然:“给本王揉肩捶背呢?” 她美眸浅浅眯起。 他识趣地报以傻笑:“本王哪舍得让冉冉做那样的事?” 她秀眉闲挑:“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震:“可以么?” 她抿唇莞尔:“侍奉夫君本就是妾身之责,只是,这个职责永远不得有第二人分担。” 他怔。 她兀自道:“尽管你在未娶冉冉之前便曾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我只将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现在你要你将那时的话再告诉冉冉一……”次。 他疾切俯首,含住她如花唇瓣。 纵是已然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仍无法确定她那样的奉献,是因将自己视为丈夫,还是爱侣。今日,她半娇半蛮索他承诺,他方敢确信她心中真正有了自己。 得到冉冉的身体,是无上的欢愉;得到冉冉的心,乃不可替代的狂喜。他狂着喜着,想与她亲密契合,与她爱恋交融…… 她低喘咻咻,推开这只眼看要将自己吃进腹中的野兽:“外边凭高的日头,你安分些。” “冉冉。”他紧紧拥住她,恨不能将这个娇软的身躯化进自己的血液骨髓,“我想要冉冉,不可以么?” 她玉靥胜火,俯首不语。 “冉冉~” 她不敢直视他烈焰般地双眸,微微颔首。 他蓦地抱起佳人,踢开内室双扃,奔赴仙境乐土。 几番云雨,他如一只吃饱喝足的大兽,四肢大张匍匐床上,笑道:“方才没有回答冉冉的话是罢?” “此刻且先闭嘴。”她仍然面朝内壁,道。 “为什么?”难道对他刚刚的表现不满意? “宁姐说过,男人在这个时候说出的话,尽如浮云尘埃,毫无取信价值。”她道。 第213章 二主忠仆(1) 刺杀南连王的刺客,来自曾经率兵平定叛乱的昌赦部落,是一名名为莾太的在逃叛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莾太逃进河套部落后,潜藏进酋长府做了一名杂役,根据所见所闻,命手下煽动起若干生活不济、境遇不顺的平民进山为匪,同时派手下前往嘉岩城放出河套部落悍匪抢粮的讯息。果不其然,苦心经营数月后,将南连王引到了眼前。 他本想趁乱射杀遂岸,将这起事件推到那群被自己当成烟幕弹的乱民身上,不必因之遭受遂氏部落的追杀。谁知天不从人愿,遂岸大难未死。(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沮丧之际,又有好消息传来:南连王将刺客定为内鬼。[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由此,莽太放下心来,开始部署第二次的刺杀行动。 “他看见‘王爷’被侍卫重重保护,就动了挟持王妃扰乱侍卫布局的念头。其实王妃是刻意坐在一个阴凉僻静处,而后王府‘内鬼’蹿出,叫嚣着要以王妃做人质,使王爷还其清白,否则玉石俱焚。莾太认为时机来临,主动现身与‘内鬼’交涉,策动两人联手向南连王实施报复……” “行了。”遂岸叫停,“这些经过本王先从王妃那边听了个大概,又看了那莾太的口供,早已是一清二楚,不需要你来复述第三遍。” 遂洪当即缄声。 “其实,你很清楚本王为什么生气罢?”他问。 遂洪低头:“瞒着王爷行事,置王妃于险地。” “还算明白。”遂岸颔首,“你是本王的随身侍卫,当以本王的话为第一标准,本王说过王妃的安危置于本王之前,你忘了不成?” 遂洪不敢应言。 “本王视你为兄弟,除了冉冉和姐姐,你是本王最相信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出于什么原因,即使是为了本王,也不得辜负本王的信任。” 遂洪重声:“属下记住了。” “还有……” “王爷。”顺良嬷嬷叩了叩并未关阖严实的门扃,迈进花厅,“老奴来负荆请罪。” 遂岸眉峰蹙拢:“嬷嬷不必如此。” “一定如此。”顺良正颜,“而且老奴有话对王爷说。” “请讲。” 顺良行了个抱拳礼:“请问王爷,您将王妃千里迢迢从中原娶到嘉岩城,是为了与她长相厮守白头到老的罢?” “这是自然。” 顺良站在主子身前,昂首朗声:“那么,你就该知道在嘉岩城那样的地方,作为您的王妃,遂氏部落的酋长夫人,想深居闺中不理外事绝不可能。无论您将王妃保护得如何密不透风,那些如同秃鹰般盘旋在嘉岩城上空的长老、亲族以及那些随时都想兴风作浪的有心人,都不可能放过王妃。当年的大妃也曾是一位弱质纤纤的闺阁小姐,结果还是走到了前方,成为嘉岩城史上最出色的南连王大妃。” 遂岸忖道:“今日不同往日,那时战争犹存,处处风雨飘摇,母亲为了帮助父亲,不得不走出闺阁。如今南疆太平已久,嘉岩城早无硝烟,一些老顽固和贪婪的秃鹰们真若敢打什么主意,本王等着就是。” 第214章 二主忠仆(2) 顺良面色沉重,道:“王爷,恕老奴说句冒犯的话,如若您不南连王,只是一位普通的富庶家主,一位寻常的殷实公子,抑或王妃不是您的正妃,只是一位侧室一名爱妾,您想如何宝贝如何金屋藏娇,都可随您之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顺良顿了顿,定声继续:“可是,王妃是遂氏部族的酋长夫人,是要站在您身边接受整个嘉岩城叩拜的大妃,她就须担当得起荣耀,也担当得起这份荣耀背后的峥嵘。您越是心疼王妃,越该助王妃成为最受嘉岩城民众爱戴的女主人。(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遂岸蹙眉深思。 不亏是跟过前大妃的人,格局和眼光果然非同一般。遂洪在心中对这位嬷嬷竖起拇指。 “本王当初将嬷嬷安排在冉冉身边,其实也是想借用嬷嬷的历练,助冉冉在嘉岩城早一日站稳脚跟。本王早就知道冉冉内心有着与娇弱的外貌截然相反的强大,她一定会成为一位毫不逊色于母亲的杰出的南连王妃。但是……” 遂岸话音一转,语声坚毅:“本王一定会保护她,不止是因为****,还有身为丈夫的责任。mht.la [夜夜小说网]当年父亲没有保护好母亲,本王绝不重蹈覆辙。” 顺良心有所感,深沉叹息:“是呢,如若先王对大妃有您对王妃一半的好,大妃或许不会去得那般早。” “算了,过去的事放它过去。”他潇洒挥臂,已是满脸笑容,“嬷嬷可替母亲好生教导冉冉,但绝不能刁难。” 顺良啼笑皆非:“老奴在王爷心中是个那些戏文上的刁钻婆婆不成?敢欺负王爷宝贝的王妃?” 他呲牙一乐:“本王娶了世上最好的王妃,自然会当成宝贝,嬷嬷就算吃醋,也请多多原谅。” 顺良抬眉:“那么,老奴可以下去了么?” 他扁嘴:“本王本来也没有责怪嬷嬷的意思,您随时可以进来,自然也随时可以下去嘛。” “老奴可顺手把遂洪捎下去否?” 他好生不愿:“敢情说了半天,嬷嬷是替他说情来了?就不怕本王吃醋?” “老奴当王爷答应了。”顺良扯起遂洪手臂掉头就走,悠然道,“您不怕老奴吃醋,老奴也不怕王爷吃醋,全当打平了。” 走出花厅,转过廊角,来到前院,遂洪向顺良深施一礼。 后者挑眉:“这是做什么?” “属下谢嬷嬷解围。” “做这件事的不是老身,是王妃。” 遂洪一怔。 “王妃晓得王爷一定会把你叫去训话,没准还要降级处罚。王妃说,整个王府的侍卫中无人比得上你对王爷的忠心,也无人比你更使王爷安心,把你调离,只会徒增伤害,百无一益。她命老身将那番话讲给王爷听,把你暂时带离王爷跟前。所以,你该谢的不是老身,而是王妃。” 遂洪呆了半晌,道:“属下以前只道王妃仙姿玉骨,王爷爱上,只是英雄爱美人,一段佳话罢了,现在终于明白王爷对王妃为何会那般痴情专注。” 顺良也点头:“王妃配得上王爷的好。” 从今往后,我们都多了一位甘愿给付忠诚的主人。二人心做同语。 第215章 双姝话别(1) 随着南连王伤愈及刺客落网,那群匪众也得以安置。(wwW.mht.la 无弹窗广告)无论是陷身牢狱者,还是在外逃亡者,凡无人命在身者,皆被一纸赦令赦免所有罪过,迁到地广人稀的河套平原北部开垦农田。 这个处置方式,无论是河套部落的酋长,还是本就因失地而生怨的匪众,都愿意欣然接受,一段骚乱算是平安落幕。 又休养了十几日后,遂岸决定返回嘉岩城。 然而,灵枢百般阻扰,遂岸气恨交加,而冉晴暖在确保体内毒素完全肃清不会留下任何后遗之症前,更愿听从大夫而非丈夫的建议。(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因此,尽管天光明丽,气象晴新,坐在树下长椅上悠闲休养的南连王仍然怏怏不喜。 前方的湖水边,他家清丽的仙妻正与那个蒙古大夫相谈甚欢。 “遂洪,你觉得本王的姿色如何?”遂岸正颜问。 饶是跟了多年的随身侍卫,遂洪已经习惯了这位主子的天外来语,仍被这句话呛了一记:“咳……王爷,突然间您在说什么?” “不是有一句话叫做重色轻友?为什么冉冉重友轻色?是不是本王这个‘色’的吸引力不够?”如果面前有面镜子,他一定顾影自怜。(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遂洪颇为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道:“重色轻友只是寻常人会做的事,您不是说过王妃是特别的?特别的人做特别的事,与寻常人不同也是正常罢?” 他沉吟:“是这样么?” “应该是这样。”如果这么说能使您好过点的话。 “既然是这样,本王也就没有办法了。”南连王受伤的心灵果真因之稍获慰藉。 但,立在湖畔边的妻子,真个是轻颦浅笑无一不美,观之望之,思之念之,心头即宛若有一百只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浅浅的抓啊抓挠啊挠,怎一个无所适从了得? 实则,那方进行得是一场女人间珍而重之的话别。 曩时,为了与爱人双宿双飞,身为秀丽公主的灵枢不惜设计好友李代桃僵,无论之后如何演变,这都是她终生难以释怀的亏欠。但是,若是好友能够获得幸福,终归是一丝安慰。她此刻就是在探询,在确定。 事无巨细,冉晴暖一一作答,而后笑道:“别只问我如何,你与王烈一切还好么?” 灵枢一怔:“我们当然好。” “王烈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对你的心意坚定不移,自然会好生待你。可是,你该知道,你们终究是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而他……”她欲语还休。 “我晓得晴暖想说什么。”灵枢一叹,“你与素问都曾和我说过王烈惟一的问题所在。那日,也是他酒后失言,将自己娶了一个逃婚公主的事情说给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南连王。” “纵使如今远在西漠,谁也不知道在哪一天会遇到哪里来的人,关于这个秘密,还是谨慎一些得好。”她不好说得更多。 灵枢失笑:“晴暖就是晴暖,总是在为朋友设想周到。不过,以前只是我和他,倒是无关要紧,如今有了娃娃,的确应该更加小心。我是个大夫,有办法令他讨厌上酒这种东西。” “是个男娃罢?”她好生向往,“因为王爷的事,我都没有见他一面,不然你现在将他领来?” 第216章 双姝话别(2) 灵枢仰天长叹:“饶了我,多亏邻居阿娘曾养大了六七个儿子,晓得怎么安抚那个‘小人’,不然那样一个能哭又能闹的胖小子,我绝对不知该如何打理。mht.la [棉花糖小说]”转而眨眸坏笑,“不过,想到你早晚也有这时,心情便舒畅了许多,真希望那天早一日到来。” 她嫣然:“一定会到来,我们在闺中时,曾经无数次的畅谈,憧憬自己为人妻为人母的那刻,想象着未来夫婿的模样。那时总想嫁天下最好的男子,如今才晓得所谓天下最好,无非是得己所爱,爱己所得。能如此与最好的朋友执手言欢,能看到至爱男子近在眼前,世上还有比这样更好的事么?” 灵枢欣欣然握起她的手:“晴暖,今生得挚友如你,至爱如王烈,乃灵枢之幸。(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万事珍重。” “珍重。” 她转身。 “晴暖。”灵枢忽唤。 她浅应回眸。 灵枢面色复杂莫名:“如果你看到素问,也替我说一声‘珍重’,无论她选择了怎样的一条路,终须好自为之。” 她颔首,走向自己的此生至爱。 然而,当她走回树下,南连王犹未从被冷落的落寞中脱身,扁嘴道:“王妃说话说得那般高兴,何必急于回来?” 她轻挑蛾眉:“王爷的意思,是我回来早了么?” 王爷大人撇首:“左右本王远不及你的好友重要。[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她若有所思:“是有几分道理。” “冉冉~”南连王好生哀怨。 她莞尔:“我原本想在走前去看一眼灵枢家的娃娃,现在看,眼前便有现成的一个,何必舍近求远?” 遂岸茫然四顾:“眼前有一个什么?” “娃娃。” “哪里有?” “我的眼睛里。” 遂岸瞳心一转,坏笑:“本王是不是娃娃,冉冉最是清楚罢?” 冉晴暖迅即领会其意,粉靥娇红,气嗔:“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南连王,当着下属之面也敢口无遮拦!” “这里只有我和冉冉,哪有下属?”他最爱看这时的妻子,世上任何笔墨也难以描绘如此妙景。 “遂洪不就……”她翻手指去,那处早无人影。 他得意洋洋:“他好歹也做了本王多年的侍卫,哪会这般不识趣?” 她平心静气:“王爷的意思,是遂洪已经见惯见多了主子的无形无状,懂得识趣避让么?” 这话充满了陷阱,南连王可没傻到一头栽进,他呲出一口白牙:“冉冉在吃醋?” 她似笑非笑:“我若吃醋,你会很高兴?” 他咧嘴:“是有一点高兴。” 她明眸斜睨:“我若真正吃醋,通常便是掉头离去,王爷也没有关系么?” 他眼睛眨眨,忽尔伸臂抱住眼前的如柳纤腰:“除了本王的怀抱,冉冉哪里也不能去。” 真是个大孩子呢。她浅哂:“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他埋首在妻子柔软的腰腹间,闷声道:“是‘不能’,还是‘不想’?” “不想。”她目内柔情流淌,“除了王爷的怀抱,冉冉哪里也不想去。” “真的?” “真的。”她揉乱了他那头野性十足的长发,“阿岸也该对我更多信心罢?我们是将要相守至天长地久的夫妻,你必须相信冉冉早已非你莫属。” 第217章 有客远来(1) 天长地久,非你莫属。(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这八字,端的令南连王心花怒放,连对灵枢的“夺妻之恨”也一扫而空,怀揣一腔的晴空万里,踏上归程。 一路之上的天气有阴亦有晴,还有一场盛夏时分的瓢泼大雨。但所有的一切投在遂岸的眼中,皆是良辰佳期,清风丽景。更甚者,当风收雨霁,他们离开驿站重新上路时,一道彩虹悬上天际,他一气怪叫,动用轻功飞跃不止,仿佛想将那那道彩虹摘下,当成他家娘子的肩头披帛。 随行侍卫熟视无睹。 冉晴暖也懒得劝止,任由他肆兴疯癫。[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以前,老奴只当王爷天生喜玩爱乐,总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竟然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王爷真正高兴起来的样子。”顺良车前的帘子,看着外间的主子道。 冉晴暖淡淡道:“笑容一度是他用来欺骗他人与自己的面具罢。无母之痛,丧父之苦,家族的动荡,国事的乱相,战争与倾轧,阴谋与谮害,他若非是这样的性子,如何禁受过那些?” 顺良深有同感:“有王妃陪着,王爷今后这样的时候想必越来越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她望着那道上下翻飞的背影,道:“我希望他天天如此,却知道他必不可天天如此。” 貌似懈怠是一回事,真正的懈怠又是另一回事。她予他以温柔,绝不是为了令他深溺温柔乡。 顺良会意,蓦然想起在王爷大婚的那日,前来恭贺的遂宁在遂岸的百般抗议下让出了洞房花烛夜之后,曾对自己说:“如冉冉这类的女子,是每一个王者梦寐以求的伴侣。” 其时尚不明其意,如今想来,当真对极。 “冉冉!”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还远在一里之外的南连王倏忽站到了车辕上,“本王给你带了礼物!” 一个由各样野花编结而成的花环,带着青草与露珠的芳香,落在她颈间。 她轻扬黛眉:“你不是最爱花的人,怎舍得在它们开得最好的时候采摘下来?” 他郑重其事:“我问过了,它们说很愿意在自己最好的年华伴在世上最美的女子身边。” 她眉目含笑:“原来不止可以和树兄沟通,还懂得花语么?” “我家娘子比玉生香,比花解语,为夫自然不遑多让。” “那么,花儿有没有说出现在一个男子的鬓边时是何感受?” “诶?” 她伸手,从他发上拿下一朵粉色小花。 遂岸僵硬片刻:难不成自己方才戴着它从数十属下面前招摇而过么?有感自己的心灵受了重创,他一头扎进车内:“本王没脸见人了,回到嘉岩城前要一直躲在车里!” “老奴正想去骑马,请王爷在此治疗心伤罢。”顺良起身离去:无非想和王妃亲近罢了,明说很难么? 遂岸好生感激,翻身躺在妻子腿上:“嬷嬷一定是天下最有眼力的嬷嬷,本王该奖什么才好?” 她拿过旁边的一卷书册,不作睬会。 “冉冉~”他抱住妻子腰际摇摇晃晃,“理我嘛,理我嘛~” 她多想用手中书当头砸下,道:“前面来人了。” “冉冉骗人,本王不信……” “王爷。”有人单膝跪在车前,“属下奉南域王之命送口信来:东则王正在嘉岩城做客,请您早做准备。” 第218章 有客远来(2) 国后自封南域王的诏令发布全国,律鄍并未有太多震愕。夜夜小说网WWW.mht.la或许是早已料到依皇嫂的脾气,在那纸划河自治的宣告过后,后方必有更大动作问世,果不其然而已。 反而是国君,这一次的怒意非比寻常,当即召见东则王,以雷霆万钧之势命其率军讨伐南疆。 律鄍注视着与前度迥然相异的兄长,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皇兄终于明白身边不能没有皇嫂了罢?”他问。 律殊眉峰拧结:“朕叫你来是攻打南域,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从哪里说起?” 律鄍喟然:“上一次皇嫂那道划河自治的诏令,皇兄稳若泰山,如今这般震怒,难道仅仅因为皇嫂自封‘南域王’?或者,是因为皇嫂非但没有主动归来的迹象,反变本加厉为自己及遂氏谋取着权势与利益?” 律殊目光一闪:“你这话,难道是在暗指朕过去数度驳回你压缩遂氏封地、限制遂氏权力提议的不智么?” “臣弟不敢。[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律鄍断然摇首,“臣弟固然很想助皇兄削减遂氏权利,但也一向明白您驳回臣弟提议的原因,明白大氏国需要皇嫂那样杰出的女了成为大氏国后,” 律殊冷笑:“一意孤行刚愎自用的国后么?” 律鄍稍顿,道:“皇兄最明白皇嫂为什么会做到这一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皇兄纳娶侧妃,伤得不止是皇嫂的心,还有她在整个皇族面前的颜面。皇嫂如今所做的,无非是为了激怒皇兄,讨回被损及的尊严罢了。” 律殊目色稍沉,未予置辞。 “如果现在当真出兵南疆,与遂氏自相厮杀,只会毁了您一手建立起来的和平,彻底摧毁您与皇嫂十几年夫妻之情。”言间,东则王单膝跪地,“那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请皇兄三思。” 律殊掀眉问:“你有更好的办法?” “臣弟愿意亲往嘉岩城劝说皇嫂早日归来。” 律殊默然多时,道:“既然你有这份胸怀,那就去罢。无论能不能劝回,都算皇室对遂氏的仁至义尽,之后如何,皆是他们咎由自取。” 故而,律鄍出现在嘉岩城。 遂宁在自己的府邸内接见辽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说也奇怪,以前在熙桑城时,我与东则王并不是如何和睦亲近的叔嫂,如今见面,竟然有几分意料外的亲切。”遂宁手执银壶为其斟满一杯清香可口的茉莉香茗,笑色和煦,“看来,我们并不讨厌彼此。” 律鄍垂眸:“臣弟任性,屡次顶撞皇嫂,惹皇嫂讨厌也是在所难免,但臣弟却是打心里敬重皇嫂,盼着皇兄与皇嫂相守百年,共襄大氏国盛世繁华。” 遂宁冁然:“的确是个美好的愿景呢,我心中也曾无数次的憧憬展望。可惜天不从人愿,陪伴国君度过百年繁华的已另有其人,而我只能在这个遥远的地方,祝国君圣体康泰,龙裔昌盛。” “国君的身边怎能少了皇嫂?”律鄍察言观色,暗觉不妙,“放眼整个大氏国,谁能比皇嫂更配得上国后的桂冠?皇兄在伤了皇嫂之后,表面看似无事,实则早已后悔莫及。皇嫂可否看在十年夫妻的情分及臣弟的面上,原谅皇兄这一次?” 第219章 不亦乐乎(1) 此前,遂宁对这位东则王的来意颇有几分猜测,还以为晴暖代嫁一事走漏风声,如今听来,只是纯粹一枚说客罢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我记是东则王和遂岸是同年罢?”她问。 律鄍一怔,点头:“好像是如此没错。mht.la [夜夜小说网]” 遂宁举茗慢啜浅品,悠然道:“这样的话,你与国君的年纪也差了七年,还记得他迎娶我时所发下的誓言么?” 律鄍垂首:“臣弟记得。” 遂宁淡哂:“那么你就该明白,他违背得不仅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许诺,还有一位一国之君对同盟者的契诺。倘若我仅是一个女人,此时无论是如何的伤心难过,仍会在那座央达宫里忍耐罢。但我除了是女人,还是统一南疆的霸主,不需要委屈自己看着曾经独属自己的男人怀拥新人还要强作欢颜。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律鄍真真略感汗颜。 作为一位兄弟,他盼望兄长能够得获一份希冀多年的柔情,在经历过前朝的波诡云谲之后,回到后宫拥有心际安宁。但作为一位辅助国君的亲王,他对国君在这桩事上的处理方式绝对无法赞同:公私混淆,以情度事,把国家要务视同儿女情长一般的处理,完全有失平素的水准。 反观皇嫂,公与私,情与政,泾渭分明,眼中没有一个失爱妇人的嫉恨、愤怒、偏执,如此冷静地分析,如此温和地判断……着实不妙了。 “东则王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多住些时候罢,时令即将入秋,嘉岩城的炎热已然结束,最舒服的时候就要到了。” 听着皇嫂已经准备将话题引到日常闲话,东则王无法听之任之:“皇兄十几年来惟皇嫂一人,这在大氏国史上前所未有,相信将来也绝难出现。臣弟不是在替皇兄辩白,而是请皇嫂看在过去十几年的一心一意上,原谅皇兄一次。倘若您不想侧妃出现在后宫,将她安置在别宫行苑就好。只求莫因这一次的事故,毁了皇兄和皇嫂多年的苦心经营。” 遂宁思忖片刻,道:“平心而论,东则王能做到这一步,我很感动。可是,你仍然是东则王,是国君的兄弟,你说他十几年的专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言外之意我需要为此感恩戴德罢?可是,当初我也做下了许诺,这十几年遵行不悖,是否也要以此来请国君感激不尽?” 律鄍无言以对。 “而且,不怕告诉你,当国君为了给侧妃名分不惜与我反目之时,纵然气恨交加,对他还是有一丝佩服,没有始乱终弃妾身不明,那一刻,他不是个好丈夫,却仍不失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别让他连这一点也丢弃了罢?” 律鄍缄声许久,道:“难道皇嫂准备就此与皇兄决裂,永不回熙桑城了么?” 遂宁淡哂:“我仍然奉他为大氏国君,即使从此南北各自为政,也不会断却河套部落的供粮之路。” “倘若皇兄因此动怒,皇嫂又该如何应对?”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遂宁朗声。 话已至此,已是无法挽回。律鄍起身告辞。 “稍等。”遂宁一手扶着腰身站起,一手拿起案上一只红绒小盒递来,“这是国君当年送我的蓝凤指环,离开前忘记归还,请东则王代为转回。” 第220章 不亦乐乎(2) 律鄍眉蹙成峰:“皇嫂何必做到这一步?” 遂宁挑眉:“这可是你们母亲的心爱之物,东则王若是不愿转交,我只有把它丢进乌木脱河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东则王只有双手接过,低首的瞬间,却发现了一个秘密:“皇嫂,您……” 遂宁一笑:“对。” “这……” “五个月了。”遂宁手落在自己的腹部,缓缓走出亭子,在平整的石板路上慢步徜徉,“我三个月前离开国都,所以,是国君的不会有错。[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律鄍趋步相随,神色略带尴尬:“臣弟要问的不是这个。” 遂宁冁然:“不然是想劝我为了这个孩子回到国君身边么?” 律鄍神色迫切:“他若是男儿, 便是大氏国的皇长子,未来的储君。当年皇兄成为太子之前,每月要在皇族长老的监督下进行各样试炼,他们不会承认一位不曾经过试炼的储君。” 遂宁颔首浅哂:“我离开熙桑城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身怀有孕,可即使那时知道,也不会阻挡我离去的脚步。这个孩子有着十年的机会来到这个世界,偏偏选在这样的时候,便极可能意味着他与皇位无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何况,只有五成的机会是个男儿,更不需要担心过多。” “但是,无论是男是女,总是有父亲陪在身边更好。” “你和国君的童年都是父母双全,那时你们过得快乐么?” 律鄍窒语。 “请转告国君,我和他夫妻情尽,从此不复相见。”遂宁字字铿锵,“至于这个孩子,他长大后若想见自己的父亲,我不会阻拦。” 律鄍无话再劝,惟有离去。 他才走出宅邸大门,迎面出现极不想谋面之人。 遂岸骑马而来,甩身离蹬之际,眼尾也瞥见了门内走出的身影。 冤家路窄,这不是两人第一次狭路相逢,就连开场白也已是驾轻就熟。 “听姐姐说东则王来了嘉岩城,怎么也不到本王的府里坐坐?也好让本王有机会赏你一顿闭门羹。” “南连王的待客之道独树一帜,本王早有耳闻,自取其辱这等事也只有阁下乐此不疲。” 跟着这二人身后的遂洪、卫随不约而同地心发长叹:这二位既然互不顺眼,何不直接将对方当成空气,何苦来哉地在这大太阳底下冷嘲热讽? 律鄍扬眉讥笑:“阁下前时见了本王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恁快便从阴影中走出来了么?” 遂岸笑意未进眼底:“本王喜欢放眼未来,从不似某些人专爱沉浸过去,自演悲剧。” “如此痴情长情,好生令人钦佩。” “好说,本王也祝阁下与阁下那位肖似亡妻的爱妃永沐爱河。” 律鄍脸色一沉。 “王爷,您才回嘉岩城,还是赶紧向南域王禀报战况罢?”遂洪劝。 “对,对,对。”遂岸意气风发,“本王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不应把时间浪费在无关人等身上。姐姐大王,遂岸来也~” 他一走三跳,直入安宁居。 律鄍盯其背影,瞳底疑窦丛生。 卫随出声:“王爷,先回客罢?” “你认为遂岸该是这副姿态么?”他问。 “这……您还是别与南连王太过计较。” 他听若罔闻,兀自道:“你认为南连王是一个可以轻易放弃轻易移情别恋的人么?” 第221章 注定发生(1) 律鄍并未直接回到客栈。[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他在嘉岩城的市井间行走,频繁出入茶坊、食肆、酒馆这等人群集中八卦也集中的地方,欲从中得获一些自己也不明所以的讯息。 诚如东则王所料,茶余饭后,正是人们高谈阔论之时,而平民的谈资,除却家长里短,即是名门秘辛,其中又以后者更为大众热爱。 “南连王从河套部落回来了,听说这次被一个奸人所伤,幸好有名医救治,把咱们的南连王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我怎么听说是王妃的功劳?是王妃守在王爷身边,把王爷给照料痊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不是罢?”有人将信将疑,“王妃一不是大夫,二不是神仙,王爷受了伤,怎么就能将王爷照料痊愈?” “这可说不准,那位从中原来的南连王妃长是像个仙子,没准就是个真的仙子,不然怎么会让咱们王爷那么喜欢?” “哈哈哈……” 律鄍举杯浅酌,对那位馥馨公主隐隐浮起些许好奇:可以令遂岸如此迅速地忘记曾那般执着地爱慕过的女子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毕竟有要事在身,无暇长久耽搁,还须踏上归程。(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带着一丝未解的疑惑,东则王回到了熙桑城。 央达宫。 律殊将蓝凤戒指递上时,不出所料地龙颜大怒。后者将案上一方砚台抛掷出去,击碎了一只落地的青花大瓶。 “她到底是想干什么?朕一再容忍,她便一再得寸进尺,当真以为朕不能拿她和她的遂氏部落怎么样么?” 御书房内的太监、侍卫噤若寒蝉。 “皇兄……” 律殊挥臂在:“你迅速点兵十万,挥师强渡乌脱木河,将嘉岩城给朕攻下来!” “皇兄息怒。” “朕如何息怒?”律殊声疾色厉,瞳芒如刃,“她公然挑战朕的耐心与尊严,朕若任她随心所欲,还真以为这个大氏国姓遂不成?” “国君。”一道纤细身影姗姗而来,细步窈窕迈进书房,“臣妾从远处就听见您动了大怒,难不成是不喜欢我们的孩子么?” 律殊微怔。 律殊眉峰仍然紧蹙,眉宇间略有柔软,向来者伸出手去:“你这是什么话?你身怀有孕,到前面来做什么?” 素问将手放在男人掌心,笑道:“臣妾和孩儿都担心国君,母子两个一起过来看看。” 律殊面上稍现霁色,看了她腹上一眼:“今日你们都还好么?” 素问嫣然:“一切安好,如若国君龙颜欢欣,定然更好。” 律殊唇角微扬:“回后宫好生休养罢,朕忙完前朝的事,就去看你们。” “侧妃娘娘怀了龙裔么?”律鄍问。 素问颔首:“正是。” “恭喜娘娘。”律鄍揖礼,“更加恭喜皇兄子嗣繁荣,喜事连连。” 律殊脸色微沉:“什么喜事连连?素妃有孕是喜事,其它还有什么?” 律鄍恍然:“原来皇兄不知道?” “知道什么?” “皇嫂如今已有五月身孕。” 律殊丕愕。 素问顿了顿:“东则王此话当真?” 律鄍瞳光闪烁:“这种事,本王岂敢信口开河?” “太好了。”素问笑靥乍现,“国君,您就看在皇长子的面上,莫大起干戈兴师动众了罢?” 第222章 注定发生(2) 律殊一愣。[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素问继续劝道:“国后娘娘身怀皇长子,难免心绪浮动,易激易怒,国君何不体谅身为女人的不易?” “女人不易,男人就易了么?”律殊轻嗤,“朕打理偌大一个国家,何时容易过?” 律鄍听得兄长话中有了松缓,道:“皇兄不易,皇嫂也不易,本是一场夫妻口角,莫将大氏国的安宁拖累其中,也枉负了上苍接连赏赐皇兄龙子的苦心。[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律殊心有所动,道:“朕就念在她怀妊辛苦的份上,暂时不予动兵。记住,这个面子是给你们。” 律鄍揖首:“臣弟谢皇兄。” 素问一福:“臣妾谢国君。” “都平身罢。”律殊目间余怒犹在,“不过,朕不会无限期的容忍,律鄍去告诉她,至多五年,她若是仍旧冥顽不灵,未主动取消‘南域王’这个称号,主动弥合南北分隙,朕便要亲自带兵渡河南下,踏平整个南疆,届时她便是引发大氏内乱、自相残杀的罪魁祸首!记住,将朕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她。mht.la [夜夜小说网]” 律鄍称是,却想起对方也有话需要转告,本不想火上浇油,却鬼使神差:“皇嫂命臣弟有话转告国君:她与你夫妻情尽,此生不复相见,而待皇长子长大后愿意见到父亲,她绝不阻拦。” 律殊气得再碎一块上好的明砚。 律鄍告退。 他无法确定在方才那话脱口而出之际,自己抱持得是怎样一份心态。或许,是嫉妒罢?嫉妒皇兄在失去皇嫂之后,也能过得那般惬意自在,不似自己…… 不似自己如何呢? 不想也罢。 东则王再抵嘉岩城。 虽然在央达宫内将皇嫂的话一一转告皇兄,但到了这边,他很清楚若使原话奉上,自己这个居中调停的,便成了挑拨离间的,为两人更添怨嫌,其罪当诛。 “皇嫂也知道那群长老最是顽固不化,前朝群臣也是群情激昂,纷纷谏言皇兄举兵讨伐南疆,国君将国后有孕之事宣告诸人,并说十余载夫妻之情情重于山,这才为南疆争取了五年之期。” 遂宁挑眉:“五年之内如何?五年之后又如何?” “五年是给皇嫂消气的时间,请皇嫂平安诞下皇长子,而后荣耀回归熙桑城。五年之后……”他稍加迟疑,“只怕大氏国又将陷入内战。” 遂宁冷笑:“也好,趁着这五年,本王就精兵强政,期待与国君五年之后的正面对决。” 律鄍沉叹:“皇嫂这是何必?” 遂宁挥手:“该说的已经说了,我不想重复。东则王的这份苦心,本王心领了。” “皇嫂本是一个心怀天下具有大气度大气魄的女人,何必被怒火和妒火左右,走上极端?”律鄍直感自己有苦口婆心之嫌。 “怒火与妒火不止女人有,男人也有,但愿东则王深尝其味时,以平常心待之。”遂宁道。 律鄍不解其意,可是到这一步,他再不想做这苦差,放着清静的熙禾城不理,何必在人家夫妻之间自讨没趣?走也。 如此决定之后,他骑马走在嘉岩城街间,无心多做盘桓。 “小心,后面惊了一匹马,正向着这边跑过来了!”身后有人惊喊。 “保护王妃!”迎面一架青呢四抬小轿摇摇晃晃,侍卫们疾喝。 第223章 何妨从容(1) 上一回东则王到访嘉岩,因事前获知了讯息,遂岸对妻子三令九申,务必深藏府内。[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冉晴暖哭笑不得:即使东则王不来,自己又何尝是个愿意抛头露面招摇过市的呢?不过,看他那副郑而重之的模样颇觉有趣,听之任之就是。 这一次,遂岸前往郊县视察水利,不晓得律鄍再来的消息。遂宁则认定这位前小叔此行必定来去匆匆,是而也没有提前知会…… 有些事注定发生。 眼看着秋风将起,冉晴暖想在冬天到来前为遂岸缝制一件御寒外氅,今日出门便是为了采置所需里料,是而轻轿简从,意在早去早回。(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当对面有受惊的马匹奔来时,四个轿夫吓得踉踉跄跄,跟在身后的四名侍卫疾步上前,两个稳住轿杆,另两人本打算阻拦惊马,被一位骑在马上的过客抢先一步。 经此颠簸,轿中的冉晴暖失去平衡,向前跌落出来。 “王妃!”藏花一把扶住主子,转头向着那几个轿夫娇叱,“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抬着王妃还敢这么不当心,回头我禀了万俟总管事,把你们赶出府去!” 冉晴暖定了定心神:“算了,看一眼有没有人受伤?” “他们哪里会受伤?”藏花气咻咻道,“倒是王妃……” “王妃?”那位将惊马制止在手中的过客来到跟前,“哪一家的王妃?” 冉晴暖僵了片刻,徐徐抬眸。mht.la [夜夜小说网] 律鄍几乎停止呼吸。 方才某一瞬间,他以为又是自己的错觉,就如过去这段时日的每一次,将在街边瞥到的某一个背影,听到的某一个声音,当成是她。 直到那双清丽的瞳眸清静瞥来。 “看来,你并没有准备不认识本王。”他道。 她浅浅一福:“东则王安好。” “安好?”律鄍不知该以何样的表情何样的声音何样的姿态面对这个女子,“你对本王只有这一声‘安好’?” 她略作思忖:“不然请到南连王府稍坐片刻?” 他一震,脑际空白须臾:“你……就是遂岸从云国娶回来的那个馥馨公主?” “可以这么说。”至于“馥馨公主”的封号,她很愿敬谢不敏。 他听到了脑内传来的轰声如雷:“你居然……” “你是谁啊?”藏花好大不爽,“对着我们家王妃你你你的,还直呼我们家王爷的名讳……” “不得无理。”冉晴暖淡声,“这位是来自熙禾城的东则王。” 熙禾城?王爷当初说过的那个熙禾城?那眼前不就是王爷口中的那个“大坏蛋”?藏花倒吸一口气,敷衍了事地行了礼,对周围的轿夫和侍卫道:“你们是在磨叽什么?王妃要回府了。” 轿夫们连忙将轿帘掀起,轿身前倾。 “王妃,有什么事回府里再说罢,不然这街上人来人往的都在看王妃,王爷知道一定又要生气了。”藏花边叽叽呱呱不给主子拒绝的空隙,边双手搀着主子往轿内送去,“您也得体谅咱们当下人的难处,总不能真向王爷说的把人家眼睛给挖下来罢?” 冉晴暖从没想到这丫头有恁大一把力气,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按到了轿子里。 “起轿。”藏花扬声,经过一侍卫身边时压着嗓儿道,“大坏蛋来抢王妃,快把王爷找回来!” 第224章 何妨从容(2) 遂岸飞驰回府,脚方沾地,即一路呼喝通到大厅:“冉冉,冉冉,冉冉在哪里?” 厅内,冉暖暖端坐右侧主位,万分不想应声:城池是他的,府邸是他的,妻子是他的,他不应该最是气定神闲指挥若定的那个么?如此忙乱焦措的声音,来自于对谁的不信? “王爷,冉冉在这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她起身相迎。此刻权且给够他一家之主的仰重罢,至于是训夫还是驯夫,均须放在人后。 律鄍眉心纹路骤增,捏在茶盏上的手指泛出青白之色。 “冉冉!”妻子婀娜的身影才一出现在眼前,遂岸即张臂抱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冉晴暖很尴尬。 他将头埋在她颈侧:“冉冉,藏花说大坏蛋要把你抢走,本王吓出一身冷汗。现在你好端端的在这里,看来本王回头要好生教藏花明白什么是‘大坏蛋’。(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立在大厅一角的藏花眼珠大瞪:这是谁家不分青红皂白酿冤案的主子? 冉明暖更加尴尬了:“王爷,东则王来了。” 他嗤:“哪一个东则王?” “大氏国有很多东则王么?”东则王本尊发问。 遂岸把妻子抱得更紧了。 “王爷。”她轻唤,声内带了一丝只有他听得出的威胁出来。 遂岸不情不愿地松开一只手臂,侧眸睨向坐在客位的男人:“东则王跑到嘉岩城做说客做得还快乐么?” 后者容色肃冷:“你认为本王坐在此处,是为与你畅谈说客心得的?” 他眉峰一挑:“既然是不请自来,直报来意如何?本王不喜欢猜测。” “正巧,本王也不喜欢。”律鄍声线淡漠,“本王很想知道秀丽公主如何摇身一变,成为馥馨公主?东则王妃又如何金蝉脱壳,成为南连王妃?尽管本王可以致函云国皇帝按询究竟,却很想先听一听南连王有何见解。” 冉明暖颦眉。 遂岸臂弯施力,将妻子向怀间一揽:“你想致函云国皇帝直管去,本王怕你不成?你以为以大氏国目前的状况,适合向人质问发难么?别发难不成,反被人为难了就好。” 律鄍眸心淬火:“你是替谁在幸灾乐祸?” “东则王想细听究竟,由我来说罢。”冉晴暖无法保持沉默。这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不只是一个自己,还有双方家族的宿怨,与一点自幼养起的渝亮情结,而她的存在,变成了一剂催化。 “我姓冉,名晴暖,乃大氏国大学士之女。”她姗姗归座,娓娓道来,细述自己代嫁始末,那一点一滴,每时每刻,明明是自己亲遭亲历,向父亲讲述时尚有悲有怨,对遂宁坦白时且有嗔有喜,如今竟似云中月,纱中花,渐渐远去。 “冉晴暖……”律鄍咬字低唤,“你不是慕暖晴,是冉晴暖,冒名代嫁的假公主?” 她颔首:“我成为东则王妃,是代秀丽公主之名,而成为南连王妃,是真正的冉晴暖。” 嘿嘿,真正的冉晴暖,冉冉的声音真好听,睫毛真好看,手儿真好摸。左侧主位上的遂岸喜气洋洋。 遂鄍沉寂多时,淡淡问:“东则王府发生过的一切对你来说是什么?仅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前尘往事?” 前尘如风,往事如梦,而那段旧事却未必有恁多沧桑与迷离。她忖道。 第225章 罗敷有夫(1) “东则王府发生的诸事,是晴暖曾经之事,尽管那时是顶秀丽之名,但也曾一度想用那个名字在东则王府沉浸一生。[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然而,终究是发生了一些事,晴暖无力改变,且无意迷失,只得回归本位,做回自己。” “什么叫无力改变?又何谓无力迷失?”东则王咄咄逼人。 她淡哂,向亟欲发飙的夫君大人轻摇螓首,道:“东则王若没有忘记,应该记得发生过什么。那样的当下,晴暖心生迷惘,不知何去何从,除了离开,想不到更好的办法。[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你为何要用那样的方式离开?” 用那样撕裂人心的方式,夺去了东则王府的笑颜,令整座熙禾城也仿佛陷入漫长的冬天。那些时日里,他几度站在乌木脱河畔,几度想亲眼见证那样沉静温柔的她,是否当真在那样咆哮喧嚣的水流下长眠。 “晴暖当初被设计替嫁,只所以隐而不发,是为避免两国争端,也为保住那些随嫁人员。中间有机会离开东则王府而未成,是因使节的出现提醒了我一个和婚公主肩头的担负。(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若想离开秀丽公主这个身份而不惊动两国皇族,惟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方式,即死去。” 不惊动两国皇族?敢情她还为各方考虑周到么?他无声泛笑:“于是,你想到了对你痴心一片的南连王?成为南连王妃也是你离府计划中的一部分?” 遂岸眉峰陡立:“你给本王闭……” “王爷。”她浅声,“无妨的,暂时交给冉冉好么?” 遂岸在妻子轻语浅笑中败下阵来,恁是不甘:“等下我若忍无可忍把他扔出府门,冉冉不能怪我。” 她嫣然:“好。” 忍无可忍的是东则王,他寒声道:“你来自号称礼仪之邦的云国,且是大学士之女,整日诗书文章不离左右,难道贵国的教习不曾教过你贵国女子最喜闻乐见的《女德》《女则》?一个以女子从一而终作为骄傲且将诸多烈女事迹写在书上广而宣之的国度,作为学士之女,你为何未成为个中典范?” 她一只手置在两张主位之间高几上,在袖下按住身边男子的怒火贲张道:“东则王说得不错,从一而终的确是汉人女子自幼所受的教律规条。阁下倘若如此喜欢那样的烈女,何防打开书册尽情阅览?比及嫁鸡随鸡的盲从,晴暖更愿随心而发,将矢志不移的情感交给自己衷心所爱的男儿。” 矢志不移,衷心所爱,哇哈哈哈,冉冉好爱我。南连王心中千朵花开,脸上也花开千朵,好生快乐。 东则王胸中则奔腾起愤怒的熔浆,席卷起摧毁所有的戾气:“那个在本王怀内娇羞无措的女人在何处?” 她手指施力按下,防止自家这只猛兽暴走,面色静雅如常:“在目睹博怜从阁下寝楼走出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 律鄍冷笑:“你仍然是在嫉妒在吃醋,这难道不说明你深爱本王?” “东则王。”她淡然道,“我不否认在那段冒名的婚姻中的某一时刻曾对阁下动心,也不会否认在知悉你宠幸薄怜的刹那的伤心愤怒,可仅是如此而已。” “仅是如此而已。”律鄍冷冷重复,“请解释。” 第226章 罗敷有夫(2) 她淡哂:“许多出阁前不曾见过未来夫君一面的中原女子,在红帕被一只手掀开的那一刻,便那只手的主人可倾心所付,她们所爱上的,不是那个掀开红帕的男子,而是名正言顺的丈夫。夜夜小说网WWW.mht.la” 言外意即是:东则王在那时所占的,只是名正言顺的便宜。 倘若连这一点也需要解释,她亦不介意从命。 好在,东则王也不是那么不解事的,尽管脸色铁青,仍停下质问,缄默无声。 遂岸眯眸,才欲发作催促,被她摇首示止。 “东则王若不嫌弃,留下来用膳罢。[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她娉婷站起,“我家王爷很善饮,你们可以多喝几杯。” 我家娘子……好狠。遂岸突然暗生感叹,并告诫自己今后万不可做出任何有负冉冉之事,倘若有一日被她这么清静自如万事休矣的对待,自己一定生不如死,一定。 “南连王府的饭,本王怕是吃不起。”律鄍蓦然长身而立,眸光寒冽望向那对从未停止秀恩爱的男女,“好自为之,告辞。” 遂岸稳坐不移,挥手:“不送。” 冉晴暖目送东则王背影径直走出大厅,走向大门,秀眉微颦,目心内忧忡隐隐。(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冉冉,你不是在心疼他罢?”他提心吊胆。 她瞋其一眼。 “诶?”他垮脸,“冉冉为什么瞪本王,本王不是一直在乖乖听冉冉的话,忍忍忍到现在?”不然早已一拳挥向那张自以为是的脸,看那厮敢在自己面前摆什么前任姿态? 她正颜对他:“你当真如此没有信心么?” 他目光闪烁,支吾其词:“什……什么信心?” 她蛾眉淡扬:“当然是对我的信心,你对自己向来信心百倍不是么?” “不是!”他剧烈摇头,“在冉冉这件事上,本王的信心很微弱,微弱到病入膏肓。” “这是什么话?”她玉颜俏冷,“我哪里让你如此没有信心?” 他恁是委屈:“因为本王深爱冉冉啊,先前又曾经历过恁多波折,就是会情不自禁的患得患失嘛。” 这个人说一些爱语情话就如闲话今日天气,若非知他甚深,当真会以为他是情国圣手,说惯了说多了习以为常。但不可否认,每一次听来,都令人心花怒放。是而,她捧住那张鼓起的脸,一记轻吻落在他唇上。 立在角落的藏花羞得蒙住双眼,只从指缝间偷看。 “冉冉~”他昵声,“本王可以更听话一点,你每天主动亲一次本王罢?” 她两手收紧,很喜欢看到那张俊脸在自己手中变形:“回答你先前的问题,我不是心疼,是担心,总担心这样的东则王回到熙禾城,会做出不利于我们的事。” 他忖思须臾,颔首:以那厮的本性,大有可能。 “还有,冉冉信任王爷,就如同信任自己,你也必须对冉冉多一点信心,再不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她道。 他点头。 “回答呢?”她更愿听到掷地有声的响应。 “唔唔唔。”他指了指自己正被娘子摧毁着的嘴。 她莞尔,俯首落下细细浅吻。 他当即反客为主,回报如火的热情。 藏花撤下双手:主子们慷慨演出,她何妨大方观赏?左右以后也将派得上用场。 第227章 一得一失(1) 律鄍回到了熙桑城。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国君,臣弟请求带兵前往攻打嘉岩。”御书房内,他主动请命。 外间正是大雨滂沱,律殊看着一身烈火的兄弟,颇是意外:“先前你一径劝朕息兵,怎么走了一遭回来反而想打仗了?遂氏姐弟如此令人难堪么?” 律鄍面覆重霾:“他们既然公然挑衅,我们若是置之不理,岂不是助长遂氏部落的气焰?” 律殊淡哂:“朕料得那对姐弟不会对你和颜悦色,却没想到会将你激怒至斯。[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国君的神色与语声皆非先前,律鄍略怔:“难道皇兄已无意攻打南疆?” 律殊一叹:“先前,是朕有失冷静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朕与你的皇嫂夫妻十余载,当最是了解她的脾气,她如今怒极攻心,因妒生恨,难免剑走偏锋,但她向来是一个有大气魄的女人,假以时日,当她放下这些小情小绪之后,一定会站在对大氏国最有利的位置去考虑问题,朕只需要给她时间。” 律鄍面色僵固,默然不言。 律殊噙笑:“朕知道你此行受了委屈,但毕竟是朕有负你的皇嫂在先,就当你是代朕受过如何?” 东则王垂首,仍未说话。 律殊手指窗外:“熙桑城长年多旱,难道有今日这场好雨,朕心情甚好,阿鄍不想与朕分享喜悦么?” 他勉力一笑:“皇嫂与侧妃接连有孕,皇兄将为人父,身边又有解语之花相伴,自是龙心大悦,臣弟很替皇兄高兴。” 律殊稍愣,推开眼前奏章,起身走出书案,指了指设在南窗下的椅座:“陪朕喝杯茶罢,我们兄弟也好久没有好好聊一聊了。” 尽管心有旁骛,律殊仍随在国君身后落座。 随侍太监传来茶水,并在主子示意下退出书房。 “听阿鄍的话中意思,近来你过得似乎很是不好。”律殊注视着这个自己最是看重的兄弟,“可是与秀丽公主有关?” 律鄍端茶的手浅微一颤,几不可察。 “你远在熙禾城,朕并不了解你与那位秀丽公主的相处情形。你与遂岸的争美风波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秀丽公主投河自杀的原因何在?朕虽然在向送往云国的国书上写着公主因寒疾而殁,但个中原因,朕还是颇为好奇。”律殊循循善诱,力争使这位并不喜欢推心置腹的兄弟一坦真言。 “她……”律鄍脑中闪过那个以女主人之姿坐在南连王府的大厅内的女子,欲言又止。替嫁之事倘若败露,大氏固然可以借机向云国要挟若干,但她在云国境内仍有家人罢?云国皇帝又岂肯善罢干休?恼她怒她是一回事,亲手推她于苦境又是另一回事。 “不想对朕说么?失去秀丽公主,对你来说如此痛苦?与当初失去博卿相比呢?”律殊问。 “她们不同。”律鄍道,“博卿灿烂如夏阳,热情率真,带给臣弟平生最初的心动,失去她,就如失去了整个少年岁月。而暖……晴,她更如冬日的暖阳,一丝一缕浸润入心,在臣弟还未发觉时,她已在某一处牢牢生根,带着臣弟停顿了许久的时间再度运转,失去她,臣弟重回冰天雪地。” 第228章 一得一失(2) 这个兄弟是在念诗不成?律殊从不知不喜言语的东则王说得出如此一番言语,道:“事情过去这么些天,朕只看你表现如常,却不知你心中藏着这多苦楚,是朕这个大哥当得失职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是臣弟自己的问题。”他沉吸口气,“皇兄外理国务,内有家务,臣弟不能为皇兄解忧,反累皇兄担心,委实惭愧。” 律殊摇首:“朕与你兄弟一心,不需要你虚应客套。不过朕也明白,无论如何亲近的人,总是有些东西无法替而代之。朕当年不能替你承受失去博卿之痛,如今也无法替你承受失去秀丽公主之苦,仍要靠你自己整理心情。夜夜小说网mht.la” 他持起茶盏:“臣弟以茶代酒,谢皇兄开解。” 律殊浅笑:“还在生你家皇嫂的气么?” “臣弟回熙禾城后定然潜心思考皇兄教诲。”他起身告退。 律鄍之所以避而不答,在在因为无法在皇兄面前做违心之论。既然国君的兵马动不得,自己封地之内也有精兵强将,还有那个始终未还清自己人情的老狼主又何妨一用?他着实无法容忍遂岸就那般逍遥自在。(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东则王执念如铁之际,南连王正逢春暖花开。 每日醒来,与梦中人的恬静睡颜近在几寸之间,待她醒来,一双秋水明眸柔情脉脉,起笑莞尔时宛若琼玉生光,登时觉得自己已将全世界握在掌心。每日外出,心知家中有她期盼挂念,便格外事半功倍,进而归心如箭,待回家中,看她姿影窈窕,听她软语细暖,只想卧美人膝,直至花明岸。 不过,他家娘子不会允许。 他若辛劳政务,恪守勤勉,她为他烹制小菜,缝绣衣衫,执扇磨砚,无一不温柔周全。 他若离职殆责,耽溺贪欢,她必是浅颦蛾眉,瞋启明眸,紧抿朱唇,端肃玉颜,令他无法不尽速回归正途,结束惰懒。 就这般,有一个人疼着爱着督着管着,南连王喜欢上了每一日的日出日落,花开花谢。 尽管,深秋已来临。 “一转眼,树上的叶子便落光了,算日子这个孩子应该是在冬天降生。” 今日,主楼小厅内生起炉火,遂宁到南连王府做客,大腹便便偎坐榻上,捧着一盘鲜果大啖:“干脆叫冬生怎样?” “噗~”遂岸坐在对面长椅上饮茶吃果,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姐姐大人,我们家的冉冉饱读诗书,请教一下如何?” 遂宁美眸瞪去:“昨天危峰向我抱怨,你自从娶妻之后存奉行重色轻友之道,对朋友日渐疏远,我还替你说话来着。原来你不止重色轻友,连为姐也给轻了。” 遂岸嗤之以鼻:“少听危峰那厮胡说,他自己娶不到值得全心对待的好妻子,便来嫉妒本大人的幸福。姐姐英明一世,别因为肚子里多了一个脑袋就泛傻,受了他的蒙骗。” 遂宁好生奇怪:“他骗我什么?” 他郑重其事:“骗色。” 遂宁啼笑皆非:“他是你的朋友,似乎长你一年的罢?一个小我三岁又是弟弟朋友的男子,充其量只是半个弟弟。骗色?亏你想得出来。” “姐姐问冉冉,她心细如发,也善于观察……” 素手剥新桔,冉晴暖将一枚桔瓣塞进他口中。 第229章 春意盎然(1) “冉冉方才是不想我告诉姐姐么?” 天色渐晚,遂宁回自己的安宁居看折子,遂岸仰躺长椅,望着坐在绣架前的妻子,问。[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冉晴暖低首绣着一朵牡丹,淡哂:“但凡这种事,当事人不挑明,外人多嘴只会徒增尴尬,你身为弟弟和好友,哪能那般不厚道?” “咦?”遂岸翻个滚,两手垫颌凝视妻子雅丽秀颜,“你不会反对么?” 她掀眸:“反对?” “冉冉来自云国,在汉人的礼教中……”呜,娘子在瞪我。 “在你心中,我竟迂腐至斯么?宁姐如今才值花信之年,既已与国君离缘,成为自由之身,便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力,除了她自己,谁也没有资格令她孤独终老。夜夜小说网WWW.mht.la何况大氏国是个崇尚自由相爱的国度呢?” 遂岸两手抱头:“呜,我要完了。” 她颦眉:“又怎么了?” “无论是守礼自持的冉冉,还是这般开明豁达的冉冉,本王都很喜欢怎么办?” 她低首,为手底那朵牡丹添是最后一针光晕。 “冉冉~” 她纫针换线,点缀花下绿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冉冉~” 她绣完最后一针,持剪断了,将绣件从架上撤下,招手:“过来。” “是!”南连王欢天喜地,三五步到了近前,两臂大张,“冉……” 她将一只袖口套上他的手臂。 “诶?” 将整件月白色长衫套进他的身躯,再系上腰间长带,她左右审视:“还好,身量上略短了一寸。” “冉冉,这件衣服上绣着牡丹花喔。” “不好么?” 他坏笑:“给本王的衣服上绣着牡丹花,冉冉是怕我不够招蜂引蝶么?” 她美眸娇瞋:“大氏国的衣服多是窄袖紧身,在外行走自是多了许多便利,但在家中休憩时未免不够舒适。这是我按云国衣样为你做的家居常服,上面的牡丹也是按照你精心培植的那盆……” “冉冉。”他识出了缀在自己胸前的牡丹,正是那盆“冉冉”的花样,越发喜不自胜,“冉冉把‘冉冉’绣在本王心口,本王的心被冉冉包围,真是温暖。” 她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心之举尚有这一层蕴意。那时将花朵绣在他胸口,只是为了避寒,选择“冉冉”,也仅是想到此乃他亲手培育,当别有趣致。但被他如此联想,却似理所当然。 “本王更加确定冉冉的爱了,嘿嘿。”有新衣上身,更有妻子的爱意浓浓,遂岸傻笑不止。 她莞尔:“自从宁姐回来,我反复想过一个问题:倘若有一日,我也遇到了宁姐所遇到的事,将何去何从?” 他两目惊瞠:“怎么可能?” “谁知道呢?”她秀眉淡扬,“无论怎么说,国君的专一也超过了十年,已赛过天下许多男子。你今日如此爱我,谁能确定十年之后仍然不变?若有一天,你的心中添加了另一人,我该如何?” 他略作忖思:“那冉冉想到了什么办法?” 她浅笑:“我不是宁姐,无法如她那般挥斥八极,壮怀激烈。真有那一日,便就在南连王府的对面开一间绣铺,专绣牡丹,在每一位来客的心口绣上‘冉冉’,你觉得如何?” 第230章 春意盎然(2) 他眼睛眨眨,抿唇弱声:“冉冉饶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虽然很难说你届时会不会恃势凌人,不允我将店设在对面,不允绣客上门,但宁姐通情达理,那时应该可以助冉冉一臂之力。或者,把店开在嘉岩城最繁华的达利大街也无不可,店名就叫‘冉冉绣铺’如何?” 他很是委屈:“冉冉,本王什么也没有做,不要吓本王好么?” 她失笑:“傻瓜,你这时觉得害怕,是因为你爱着冉冉。当有一日不爱时,无论我做些什么,你至多是付之一笑,心中必然没有任何动摇。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所以,若有那日,我应该什么也不会做。” 他拧眉想了良久:“本王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她嫣然:“庆幸罢。” “庆幸什么?” 她将脸颊偎在他胸前:“庆幸我们遇上彼此,庆幸我们仍在相爱,庆幸我们可以与所爱之人相守相近,触之可及。” 唉,他家娘子就是如此,一时将他推近荆棘处,一时又将他带入甜蜜地,令他一颗心上上下下忽忽悠悠地随着她翻转周折。[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不由揽紧掌下纤腰:“冉冉一定不能抛弃本王喔。” 她浅笑:“那便要看你如何表现。” 他大眼珠一直,唇角旋即掀起邪气纵横的笑,一把将妻子横抱而起:“只要娘子给为夫机会,为夫从不介意好好表现!” 近来他食髓知味,凡是与她独处时分便极尽放肆,如一只初识蜜糖的蚂蚁般贪食不止。她捶打无果,也只有任他“表现”。 又见两情绸缪好时光。 主寝楼前,青如端着一盘干果走来,撇头见得藏花站在阶下仰头直直望天。 “藏花在看什么?”青如好奇问道。 后者切齿:“你有没有觉得近来这些过来过去的鸟儿都是成双成对腻腻歪歪地教人生气?” “哪有什么鸟儿?”青如看一眼空零零灰濛濛的天,“这都快入冬了,鸟儿早就飞光了好么?” 藏花瞥来同情满满的一眼:“青如,有没有人对你说过该换一个脑袋?” 青如不知所云:“为什么换脑袋?” “因为你的脑袋实在不开窍嘛。”青妍端着鲜果走来,揶揄低笑,“你也不想想,我们在什么时候才会躲出寝楼?” 青如稍加思索,一张小脸霎时红透。 藏花怨念重重:“王爷就是个大色狼,最爱缠着小姐不放,人家今儿还想跟小姐学绣牡丹来着。” 青妍更加咯吱咯吱地坏笑不停。 “你们三个。”顺良掐从对面廊上走来,“既然有时间在这里讲闲话,还不快去库房将今冬的炭火领了,就算是王妃跟前的丫头,也别净等着总管事把东西送到你们眼前。” “是,嬷嬷~”三个丫头乖应一声,小雀儿般忽啦啦飞个干净。 顺良且气且笑,抬头看了眼双扃紧闭的寝楼,又忍不住满心欢喜:两位主子既然如此浓情厚意,不妨早点生一位小王爷小公主供老奴把玩罢,也不枉负老奴在这大冷天里还要为二位照应周全。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南连王府的这个秋天,恁是春意盎然。 第231章 世本多事(1) 冬天到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熙禾城内,东则王也认为一切准备就绪,直等河水结冰,即可直渡乌木脱河,挥师南南疆。 只是,天不从人愿。 今载是个暖冬,河水迟迟未冻,就在他已经开始考虑调用船只之际,严寒来到,随着一场大雪降落,长河也始见冰封。而在这时,一个消息传遍全国—— 南域王生下龙凤双胎, 这表示当今的国君有了皇长子与皇长女,可谓举国同庆。国君为了此事,特地将最亲近的兄弟传至国都,开了一坛好酒,与他饮至天明。 看着如此开怀的国君,律鄍突然冷静下来。[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若为自己的一己私怨掀起战火,又有什么资格劝回因怨生隙的皇嫂?既然是男人间的事情,就用男人的方式解决。 “挑战书?” 今日,遂岸收到一份极为特殊的礼物。 这些天,因为一对甥儿甥女,他收到的奇珍异宝令库房爆满,不得不将几间闲置的客房清空加锁暂时存放。是而,当万俟睦一早就将一张折笺送进书房时,他当即想到又要有一间客房充当库房,还是要及早按娘子所说的将那些东西折现存放,以备不时之需得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但当拆了封套看到其上字迹时,顿时豁然开朗。 “睦叔看到了没有?”他笑意灿然,“这才是最好的礼物,本王喜欢。” 万俟睦被其上三个大字给惊了一记:“谁敢给王爷送来这样东西?” 遂岸未急于翻看:“放眼整个大氏国,有这胆子、有这份心思又有动机的,只有一个,睦叔应该不难猜到罢?” 万俟睦想了想:“东则王?” “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他将内页抽出,一目了然,“还真是难以出乎本王的预料呢。” 其上所书,充其量十几字,也不外是些言辞刚烈的挑衅之辞,约在十日后于脱木河畔放手一战。 “王爷您会应战么?” “应,当然应。”他冁然,“为心爱的女子决斗,是大氏国男儿的荣耀,本王岂能放弃?不过,也不可能什么事都按照律鄍那厮的步调发展。他要十日后,本王偏要给订在一个月后,熬一熬那厮,本王将更加的神清气爽。” 万俟睦一笑:“这事倘若王妃知道,一定不准王爷应战。” 对呢,自家娘子是位和平主义者,如果这事被她晓得,定然是不允的。他正颜:“睦叔,本王任何事都不瞒王妃,惟独这一件,你必须替本王保守秘密,不得让她听说任何一字,连半个字也不可以,明白么?” 万俟睦表示心领神会:“老奴替王爷保守这个秘密不难,但是……” “但是什么?”他好惊奇,“睦叔不会想和本王讲条件罢?” 万俟睦赔笑:“条件老奴是不敢,王爷受危公子所托,请王爷莅临他第二十家店铺的开张典礼。” “所以呢?” 万俟睦脸色一敛:“其实是他想向王爷打听一些有关大小姐的近况。老奴看着大小姐长大到如今,最希望大小姐能尽快开始新的人生。王爷您为了大小姐,多去危公子那边走走罢,别当他是您的朋友,就当是考察一个陌生人,看看他是不是那块料。” 第232章 世本多事(2) 瞒着妻子,回复了那封决斗函后,遂岸对这个冬天登时充满了另一样期待。[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当年,冉冉尚是东则王妃时,自己掀起的那场决斗无果而终,如今对方既然愿意给这份纠缠做一个了结,然后从此滚出冉冉的世界,他当然乐得从命。 “参加危公子新铺的开幕,令你这般高兴么?” 南连王双臂平张,正在接受南连王妃为他披挂外出便服。后者看他兴高采烈,心中颇有几分纳罕。只因近来南连王颇有几分穴居动物的趋势,除了必要的公务,皆窝在府中大门不出,危峰的邀约也是拒绝了数次,这一次为何有这等脸色? 遂岸覆眸看着正为自己盘系腰带的妻子,问:“冉冉喜欢我么?” 她眼尾乜来:“又是怎么了?” “嘿嘿~”他傻笑,“没事,就是想问一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她半矮身形,为他系上一枚青龙玉佩,附一枚亲手缝制的丝绣香囊,道:“不喜欢。” 他脸色一垮,继而邪笑:“昨晚明明说喜……” “再说下去,今晚、明晚及之后十日的每一个晚上,你将在书房度过。(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她淡淡道。 他眼珠乱转,试探问:“为夫如果誓死不从呢?” 她回之嫣然:“我搬到安宁居和宁姐做半年的伴如何?” 他点头:“为夫这就闭嘴。” “乖。”她抚平他领角袖口,福了福,“妾身送王爷出门,愿王爷早去早回,少饮多思。” 他咳了声:“为夫出门了,娘子须谨守妇德,严守家规,等待为夫归来。” 她黛眉一挑。 “嘿嘿嘿……”他再发傻笑,瞄一眼四遭,倏地回头在他家娘子的唇上偷取了一记香吻,掉头即跑。 她既气且笑,目送他走出院门。 这时,立在墙角打旽装困的藏花向身边的青妍摇首叹息:“感觉你们家王爷越来越像个登徒子了,希望我们家小姐不会嫌弃他才好。” 旁边的青如噘嘴:“什么‘你们家王爷’‘我们家小姐’,王爷、王妃都是一家,王妃是个好人,才不会嫌弃王爷。” “换一种说法,青如。”青妍郑重其事,“你须相信王妃慈悲为怀,一定会怜悯众生,顺带怜悯王爷罢。” 冉晴暖啼笑皆非,回眸:“你们三个,当我不存在么?” 当然,此刻丫头们的公然非议,南连王浑然不知。 他容光焕发地出现在好友新店的开幕典仪上,脸上的笑容幸福到足以招惹所有孤家寡人及那些生活在婚姻泥淖中的众生大怒。 危峰乜着眼神,看着这样的好友,几度忍住一拳打掉其下巴的冲动,忍到剪彩结束,忍到宴会终止,忍到……终于忍无可忍。 “南连王阁下,现在已经没有观众,你现在可以收起你那脸极其令人不适的笑容了么?”四下清静,两人对坐饮茶消酒,危公子劝道。 不过,南连王阁下并不领情:“本王这叫相由心生,心中幸福,面上自然快乐。不像你,除了赚钱便是沉湎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间胡天黑地,却时时都在感叹天下无知音,活得像一个怨妇。” 危峰淡嗤:“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懂得情有所钟,却不是每个人都如你这般好运。” 他目芒直剌剌扫去:“难道你还没有对姐姐死心?” 第233章 家教甚严(1) “什么意思?”危峰额角抽痛。[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遂岸大呷清茶:去一去唇齿内的酒气,回家后才不会惹娘子讨厌。 危峰将信将疑,谨慎审视着好友的表情:“你知道什么?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 遂岸看不惯向来荤素不忌的人突然如此谨小慎微,道:“从一开始便知道。你好歹也算是与本王一起长大的朋友,你对姐姐抱持着的那份情愫,我怎么可能无所察觉?我过去不说,是因为姐姐既然已经名花有主,你又是朝秦暮楚的性子,何必点破了徒增尴尬?可是,你如果至今还没有放下,那便是另一个问题。(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危峰沉默下去。 遂岸淡淡道:“姐姐如今的情形你很清楚。国君辜负了姐姐,也辜负了遂氏,是而整个遂氏势必要站在姐姐身后,成为她坚不可摧的后盾。这是遂氏与律氏之间的事,其他人如果没有同舟共济甚而同生共死的觉悟,还是远离这团漩涡得好。” 危峰眉头紧锁。 “不过,你不要误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遂岸冁然,“姐姐的确是被国君辜负,但她绝非心碎神伤的弃妇。准确说,是姐姐抛弃了国君才对。她是一位天生的王者,比及一国之后,当下的这个位置更能令她活得更为恣意飞扬,更为得心应手。诸如怜惜、心折、心疼之类情感,她不需要,也不稀罕。” “我知道。”危峰沉声道。 遂岸颔首:“这就好,本王家有爱妻,不能久留,告辞。” “嗯?”危峰怔,“你想说得就是这些?” 他不解:“不然你想听本王说什么?” “我以为你今日来,是为了告诫我远离宁姐。” 他哑然失笑:“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如果有本事打动姐姐,使她愿意接受你,我感谢你还来不及。”走没两步,又回头,“至于你处处留情的情场积习,姐姐是南域王,多设几位王妃也不是没有可能,你若是旧病难除,至多把你驱离身边就是,何足道哉?” 危峰拧眉瞋眸:“你这张嘴注定吐不出象牙了罢?” 他咧嘴坏笑:“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吐张象牙出来看看,而本王只会实话实说。” 走出新铺大门时,正见雪花飘飘。他不乘车,不骑马,踩着遍地渐积渐厚的银妆素色,一身惬意地回到府门。 其时,冉晴暖正身着挂着雪色毛领的大红披风,行走在崭露点点红意的梅林内,踏雪寻梅。 “冉冉。”他盯着扶疏花影中那道窈窕身影,刻意无声欺近,突然出现。 她掀眸,波澜不惊:“几时回来的?” 他好生失落:“冉冉不应该是花容失色,脚下失稳,而后栽倒在本王怀中么?” “你醉了?”她抬指,试了试他额间温度,“还好,没有过量。” 他眨眸:“冉冉连本王过没过量也晓得?” 她扬唇:“你连这种事也要惊奇么?” 他大点其头。 她沉吟:“为不辜负你的惊奇,我是不是要变得更好才行?” 他听得受用:“冉冉,本王越来越爱你了,该如何是好?” 她笑靥清浅:“你将与律鄍决斗一事,准备瞒我到几时?” 第234章 家教甚严(2) 是睦叔?抑或遂洪?这两个人居然向冉冉出卖了自己么?这可如何是好?南连王好生苦恼。[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她妙目娇横:“别想太多,今日小书房的砚台摔坏了,我进你的书房借砚,恰巧看到了那份挑战函。你若想瞒我到底,就该把它收在更加隐密的地方。” 他懊恼拍额:“本来是准备把它烧了的,后来被别的事打断,顺手扔在了一处……冉冉要阻挡我么?” “不会。” “不会?” 她莞尔,低首嗅一枝清香:“你和律鄍之间的问题,不只是一个我,如果你认为一场决斗可以使所有问题迎刃而解,我为什么要反对?” 冉冉真真是一朵举世无双的解语花,他何德何能,得此妙人?他把妻子抱住。[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挑眉:“怎么了?” 他不说话。 她便也静静等着。 漫天雪色中,红白掩映的梅林内,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相依相偎,心契神合,魂灵交融。 他抚摸着妻子秀发,道:“姐姐嫁给国君之后,我和律鄍便被拿来多方比较。我幼时欲以种花莳草为业,闲散无为的过活一生,但为了遂氏不至于太过黯淡无光,不知不觉变成了现在的自己。[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这个我,除了遇见冉冉的部分,我并没有多少喜欢。” 她忖了忖:“所以迁怒于被拿来比较的律鄍了么?” “有这部分原因在。”他道,“但更大的原因,是我不想他再有理由有机会出现在冉冉面前。冉冉替嫁,是事实。他当下没有将冉冉替嫁一事告诉国君,也是事实。” “你怕这件事成为我们被他握在手中的把柄?” 他点头:“这一次对决,就是要将这桩事料理清楚。” 她默了须臾,道:“东则王的身上,固然有其门第出身所养就的狂傲,却也有一点本性所坚持的狷介,他应该不会将此当成把柄,要挟我们任何事。” “我知道。”与律冥其人斗了十几年,这点了解还有,“但是,因为牵扯到冉冉,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试想本王自己,遇见冉冉之后做了多少之前认为自己决计不会去做的事就知道了。” 她抬眸觑他一眼:“敢情你是在推己及人,这其中的区别难道你不晓得?” 他愣了愣:“什么区别?他是东则王我是南连王?” 这男人,为何遇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时便这般糊涂笨拙?她扬臂拂去落在他额头的雪叶,道:“东则王对我所怀有情感的分量,如何与你的相比?慕暖晴曾是他还算重视的妻子,却非心灵相契的爱人,他所有的热情都已然交付博卿,那是一生一会的爱情,无可替代。你为我所做的那些傻事蠢事,世上只有你会做,也只有你做出那些事时,会令我震撼感动。” 他笑:“真的么?” 她按了按他又开始憨气泛滥的唇角,道:“所以,你若执意与他有个了结,当抛开儿女私情,以南北和平为基准,与其进行一场两地亲王之间的谈判。东则王本性不坏,拂开其心头迷瘴之后,绝不会罔顾其兄长与大氏国利益,激化南北矛盾,成为大氏内战的罪魁祸首。”略顿之后,“还有……” “还有?” “这样的遂岸,我很喜欢,是而不允许你有任何的不喜欢。” 第235章 意味深长(1) 今日,是南域王新生儿的满月之期。(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遂宁已为一对儿女取名,先来世上片刻的女儿为律己,因为慢了半步不幸沦为弟弟的儿了为律严。(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如今,两个降世已经足月的娃儿,性情稍见分晓。律己内敛矜持,律严活泼爱闹,小小婴孩虽然尚未真正识得欢笑,但两对眼珠足以传递出这份不同。这对在娘胎中依偎并存了近十月的姐弟,携着固有的期盼与未知的烦恼,来到这个世界。 遂岸对他们爱不释手,起先一径要为他们定姓为“遂”,遂宁未置可否,倒是冉晴暖摇首。 “无论宁姐和国君如今是合是分,这一对儿女是国君骨肉的事实不会改变。(WWW.mht.la 好看的小说身为长者,不应将自己的恩怨强加在无辜受累的娃娃头上,未来如何不妨交给未来的他们自己去抉择。何况,这个男娃是国君的皇长子,他有着成为未来国君的最大可能,难道你想凭你的一时之气剥夺这个机会么?” 遂岸眼珠一亮:“对呢,还是我家娘子最英明,姓律姓遂不打紧,若是因此使我的甥儿丧失了继承国位的可能才是罪过。” 遂宁但笑不语。如果说自己这个弟弟此前是一匹奔驰在草原上横冲直撞的野马的话,冉晴暖无疑就是套在这匹野马颈上的缰绳,且这匹马被套得甘之如饴。 “己儿这是什么表情?怎么总感觉她在鄙视我这个舅舅?” 烤着地龙、升着炉火的暖房内,遂岸俯视小床前,和其内小小的人儿对视良久,问。 长榻上,冉晴暖正抱着律严轻吟浅笑,闻言抬首瞥他一眼:“你做了什么会令己儿鄙视的事情么?” “哪有?”遂岸颇觉冤枉,“试问这世上还有比本王更为英俊迷人的舅舅么?” “有。”有人朗声应答。 “谁?”遂岸霍地起身,“谁敢与本王叫板?站出来说话。” “我一直站着,只是南连王没有发现而已。”发声者无畏道。 遂岸抬头,危峰立于暖房门前。 他皱眉:“你在哪里做什么?为何不进来?” 危峰扬眉:“怕破坏你的梦想。有我在,你如何敢自称世上最英俊迷人的舅舅?” 他嗤声:“向本王宣战,你有几分胜算?” “十分。”危峰迈进门来,将手中两份箧盒放到桌上,“这是给两个甥儿的满月礼,他们单是见了这个,便知道两个舅舅的品味天差地远。” “大氏国南疆最富盛名的财阀危氏,是想拿重金收卖本王的甥儿么?本王的甥儿岂是你这个暴民户的小恩小惠能够收……” “阿岸。”遂宁从内间走出,浓眉微颦,“你和危峰固然是相交多年的挚友,说话也不一定要如此没有节制罢?” 遂岸大眼一瞠:“姐姐为什么偏帮着他?” 冉晴暖妙目滴传,将怀内的软软婴孩交予身后奶娘,道:“今儿是满月宴,王爷随晴暖到厨间看看膳食的准备情形如何?” “满月宴什么时候需要冉……喔。”接收到妻子的讯息,南连王从且高且冷的甥女面前消失,随她走出暖房。 外间,行走至僻静地段,他看了看左右,压声道:“冉冉,难道你想成全姐姐和危峰不成?” 第236章 意味深长(2) 冉晴暖嫣然摇首:“宁姐的事,轮不到我们成全与否。(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遂岸不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给他们独处机会?” “那里面有两位奶娘,两位嬷嬷,四个丫鬟,几时成了独处?”她明眸一闪,“只是,我方才进门的时候,看见宁姐呆呆对着两个娃儿的脸,眉目间似有一丝悒郁之色。” 他眉染沉色,叹道:“纵是姐姐如何的心胸开阔,失婚总归是失婚,尤其在诞下这对儿女之时,很难不去想到他们的父亲,想起过往的恩爱时光。” 她颔颐:“故而,我想那位危公子解意而风趣,也许能够说上两句笑话,使宁姐稍稍开怀一些也说不定。[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解意而风趣?”南连王眉峰拧结,目含质疑,“我怎么不知道那厮还有这等优点?冉冉几时发现的?如何发现的?在何处发现的?” 她端的是恨铁不成钢:“你的关注只在这处?” “否则该在哪里?”他好是理直气壮,“姐姐纵是难过,也绝不希望我们发现。何况,说到解意风趣,危峰能比得过本王?” “……”她着实无语,抬足疾离。 “冉冉?”他长腿大迈直追不舍,“你为什么不回答本王的话?我记得那个危峰在娘子面前的表现并不友好,你为什么给他那样高端的评价?” 她猝然立足。(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冉……”他收势不及,差一点便撞了上去。 她眯眸,将他上下打量:“每当你这个时候,我都不禁在想,你将那个白马银戟的少年英雄藏在了哪里?” 他眉心收紧,颇费脑力地好一番思量,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冉冉如此想见他的话,我们去骑马罢,试一试能不能将他唤出来参见南连王妃。” 这个人啊。她忍俊不禁。 他顿时得意非凡:“看罢,冉冉笑了,本王逗冉冉笑了。所以说,论及风趣,本王当是世上第一!” 敢情他还在计较这个?她摇了摇头:“你可知道你身上所具有的品质中,最可贵之处是哪里?” “咦?”他俯身自视周身,“难道本王不是处处金贵么?” “你从不矫情,也从不自寻烦恼。我曾在你面前不止一次的提过夺回熙禾城那日的你。我晓得那个杀伐征战的你,是你并不喜欢的自己。而你从未因为我的提起有过任何不快,与你在一起,仅是站在你的身边,便觉得这世上再无值得耿耿于怀之事。” “是罢?”他眉飞色舞,“冉冉喜欢那日的本王,本王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计较?身为保护这片疆土的南连王,杀伐征战是我无法规避的使命之一。因为冉冉的喜欢,本王放下纠结胸口多年的块垒,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她眉目粲然,盈盈生光:“你与东则王的决斗之日就要到了罢?” 他点头。 “届时,务必将皇长女与皇长子的名字与相貌告诉他。” “为什么?” 她莞尔:“因为他一定会告诉国君。国后诞育双生子之苦,国君未能亲自目睹。双生子的成长,他也无法亲眼见证。将来素问若生下娃娃,承欢国君膝下,这对不曾谋面的儿女势必难以与之相提并论。在此之前,我们当将这两个名字镌刻在他的心头。” 第237章 钟爱无垠(1) 方才,抱着律严那个软软身躯,感受着双臂间那一点重量,凝视着那双乌黑的眼睛,心房中有一处即时柔软,故而,油然想为这个小小的生命做些什么—— 皇长子的头衔,太子的名分,未来国君之位的归属……他可以不要,但若他想要,就容不得旁人不给。[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妻子的心迹,遂岸有所领会:“这样的话,不如冉冉为一对娃儿画幅满月像,本王会托请东则王转交国君。(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其他姑且不论,单是想到如此一来就可以令他看得到摸不到,本王便满心的高兴了。” 她福礼:“还是夫君想得周到,妾身遵命就是。” 他欣然受之,心思陡然转到别处,涎笑道:“我们这般的夫唱妇随,冉冉何时为本王生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公主?” 她黛眉闲挑:“你喜欢女儿?” 他沉吟:“儿子女儿倒没有分别,但本王很想见见冉冉幼时的模样,有了女儿,不就成全了本王的心愿?” 她浅哂:“传授灵枢医术的那位神医曾说过,女儿幼时多似父,男儿幼时多似母。(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他垮脸,恁是怏怏不乐:“那本王向上苍祷告时岂不是一直祷告错了?” 她打量着自家这位夫君,眉目间忽生惆怅。 “怎么了?”他有几分无措,“冉冉为什么这样的表情?” 她低喟:“祷告错了便错了,儿女双全不好么,夫君大人?” “诶?”他傻傻一愣。 她美眸灼灼:“每一次夫君大人来到冉冉面前时,是将智慧暂且寄存在街口转角处那家当铺里了么?” “咦?”他更是茫然,“冉冉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笑语温柔:“夫君在此慢慢想,冉冉去膳食间走一遭。” “呃……”凝视着娘子秀美婀娜的背影,他费力思索,忽尔福至心灵,“冉冉是说就算我们生了女儿之后,其后还可以生儿子对不对?对不对?” 此刻,安宁居所有下人皆在为两位幼主的满月宴穿梭往来,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声大语吓了一跳,迅即又因话中意境个个吃吃窃笑。 冉晴暖粉靥娇红,回首瞋瞪其一眼。 南连王无知无畏,一径喊道:“对不对嘛,冉冉?我们是先生女儿再生儿子,还是先生儿子再生女儿?” 本王妃绝不认识此人。南连王妃玉颜端矜,缓缓转身启步。 从此,南连王与王妃之间生儿抑或生女的话题到此为止,之后再提,前者便被赶出寝居,在书房孤枕寒衾独居,不尽的懊恼悔悟:我可怜的女儿还是儿子,因为为父之失,你们又要迟来这世上几日了。 直至决斗日的来临。 遂岸如期赴约。 其时,长河冰封,大地飘雪,乌木脱河畔,东则王裹玄色披风,牵汗血宝马,等待多时。 南连王翻身下马,将白色披风推甩身后,再将轻轻拍离当场,施施然迎向对方。 “东则王。”他笑容可掬,“来得恁早,难道是提前布置下什么机关陷阱?” 后者面色与周遭的空气可有一比,声色更是不遑多让:“阁下惯常会做的,本王不屑为之。” “东则王何必口是心非?”他一脸光辉灿烂,“本王惯常喜欢冉冉,难道阁下不会?” 第238章 钟爱无垠(2) 律鄍目内冰冻三尺,淡道:“我喜欢的人是暖晴。mht.la [夜夜小说网]” “是么?”遂岸耸肩,“然而,无论是暖晴还是冉冉,都已经不在你的身边。本王想不明白,你主动邀约此番决斗的意义何在?” “这样的问题是阁下有资格发问的么?”律鄍眉悬嘲弄,“当年,暖晴犹是本王的妻子,你又做了什么?” 遂岸一笑:“冉冉从来不是你的妻子,连你府里的那群奴才都从不曾将她视为府中的主母。彼时本王向你发出挑战,固然是因为爱慕冉冉,最至关重要的原因,还是想将她救出那桩无爱的婚姻。(WWW.mht.la 好看的小说纵使离开东则王府后,她无法爱上本王,本王也会那么做。” 律鄍目闪讥讽:“事到如今,阁下尽可自圆其说。” “正是如此。”南连王恁是志得意满,沾沾自喜,“因为本王是胜利者,具有无可辩驳的发言权。” 东则王嗤声:“她到底喜欢你哪一点?” 遂岸呲牙大乐:“喜欢本王将她放在心中惟一且最重的位置罢。” 律鄍目芒一闪:“可惜,你在她的心中却非惟一。” “不然还有谁?”他眼尾斜乜,“你么?你认为今时今日,你在冉冉心中还有一席之地?” 律鄍目色睥睨,凝颜未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他哑然失笑:“你这份信心,难不成是在以己度人?因为你至今不能忘记博卿,便以为你在冉冉心中也刻下了那般深刻的印痕?拜托,阁下为什么不能好生想想,你对冉冉何时重要到那个地步过?” 律鄍冷笑:“她对本王早已情根深种,否则何须在意博怜?若非无法看着本王宠幸其他女子,她何必不惜制造死亡假象也要离开王府?” 这厮该不会冻坏了脑子了罢?遂岸蹙眉:“看来你将冉冉当日的话进行了一番筛拣,只记住了自己愿意记住的。冉冉对你,起初是有几分夫妻之情,是你自己丧失了令她真正爱上你的机会,而本王多谢你的旧情难忘。本王了解冉冉,她心中若有旧影未去,绝不会嫁给本王,即使因为情势使然不得不嫁,也绝不会与本王有夫妻之实。” 若非委实恼怒,他决计不想将话说到这一步。对方处处以冉冉生命曾经的男人自居,在在挑战着他每一根忍耐神经,当神经全部断裂,有些言语即不经大脑冲口而出,然后,心中不无后悔:本王那般钟爱冉冉,怎会肤浅至将夫妻隐私拿来炫耀?活该被冉冉赶出门外千次! 因此,他无意使对方多作沉浸:“出手罢,本王来这里不是为了练习嘴上功夫。” 律鄍有感一记重拳击中心脏,迅即痛彻五内。 她成为东则王妃一年之余,不曾与自己有过夫妻之实,说出去只怕无人相信。于是,在心底的某处,隐隐约约,期冀她如今也是如此。纵是明知可能性微乎其微,仍那般难以自抑地盼望着她尚未成为某个男子的归属,尤其那人还是遂岸。 东则王抬手,将身后坐骑拍离左右,向步迈了数步:“出手罢,及早有一个了断。” 风骤然吹起,卷起漫天雪叶,夹杂着冰晶寒砾,扑人面,蔽人目,茫茫浩浩,无际无垠。 第239章 雪中一战(1) 南连王与东则王这场战,是场名副其实的搏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两个男人从积雪半尺的茫茫原野,打到冰冻三尺的乌木脱河面,俱是挥拳相向,不曾利器相加。或者,二人都清楚那条底线:这场打,仅仅是为了抒发那口沉压在胸口多年的郁气,而非为了将对方置于死地,因为他们都不具有舍命相搏的资格。 故而,一气肆意的拳打脚踢之后,两人皆是鼻青脸肿,急喘吁吁,站在河床当央怒视彼此。 “她是个世间难求的珍贵女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律鄍揩去嘴角血珠,道。 “本王当然知道。”遂岸道,抹一把颌下血渍。 律鄍沉吸一口气:“是本王负了她。” 遂岸颔首:“这个本王也知道。” “无论是她是晴暖,还是晴暖,其晴丽温暖的本质不变。”律鄍淡淡道,“失去博卿之后,本王一度沉沦,之后被皇兄骂醒,明白自己没有权力随意怠慢这条几乎是由母后的生命换回来的性命,然而,纵是有心振作,却无力真正活着。[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因为,只有放空了心,蒙蔽了灵魂,用一具躯壳祭奠过往,才不会时时意识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最爱的女子,已经了无生趣,活之无味。” 不是罢?难道冰天雪地里,这厮是在和自己聊心事谈感想不成?遂岸忽觉惊悚。 “这样活着的本王,连皇兄也只认为我不过是难以割舍一段初恋情怀而已,却只有她看得透,看得懂。” 那日,她离府的脚步被云国使节阻拦,在院中弹琴,纵是指下抚出了欢快曲调,仍难掩一身的失意萧索,那一刻,他听从心中的声音向她走去,第一次向她敞开心怀…… “反言之,如果秀丽与前王妃是一个类型的女子,东则王便不会如此排斥么?” “若非如此,本王……” “又如何熬得过来?” 彼时,她浅声低语,他心神俱震。 也是从那时起,她在自己心中开始变得有了重量,从一抹飘忽曼妙的影,成为一个鲜活灵动的人。她的轻颦浅笑,她的莞尔回眸,她的眼波妙横,无一不吸引他的视线,牵动他的心弦…… “喂喂喂。”南连王跳脚挥手,“还在么?” 东则王看着这样的他,冷冷道:“无论如何看,你还是配不上她。” 遂岸大嗤:“本王若配不上冉冉,你就更不配!” “是,本王不配。”他道。 她是上苍向行走在漫野冰雪内的自己投来的一道暖春阳光,是上苍给予自己的第二次机会。然而,他终究是错过了那个纤细如笋温润如玉的指尖,将自己重新抛回数九寒天。如此的自己,如何配? “别管我是站在什么立场,好好待她。” 遂岸拧眉:“我自己的妻子,我当然会当成宝贝。” “这就好。”律鄍打了一声呼哨,抬足走向乌木脱河的北岸。 结束了?遂岸耸了耸肩扬声:“龙雀,本王打完架了,你又在哪里刨雪吃草?” “唏溜”一声,通体雪白的白龙驹从雪色中抽身,向主人飞奔而来。其侧不远,是东则王的那匹红色汗血马,看其身上有几个雪色蹄印,不由大笑:“你也刚刚打过了吗?赢了还是输了?” 第240章 雪中一战(2) 龙雀再发“唏溜”。夜夜小说网mht.la 汗血马亦扬颈嘶鸣。 两匹马眼看又要打上一场。 律鄍回身一叱。 汗血马立时敛尽锋芒,沓沓追随主子身影而去。 遂岸抬手摸在自家坐骑的鼻头上,笑道:“你也学着人家点,别时不时给本王掉脸子耍小性。” 龙雀喷了几个响鼻,好是不驯。 他无奈:“本王难道不是你的主人么?” 龙雀把头扭向一处。 他苦脸:“唉,你如此轻视本王,本王好伤心。” 龙雀将一颗庞大的头颅撞进主人怀内厮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他喜笑颜开:“方才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 龙雀扬颈一鸣,好生的嚣张。 已经随律鄍踏上北岸的汗血马激愤回嘶。 由此,倒提醒了南连王一事。 “东则王阁下。”他御气扬声,“你不想知道你那对新生的侄儿侄女的名字与长相么?” 律鄍正准备踩上马蹬,闻言回身。 遂岸从束在马背上的行囊内取出丝帛画像向对面招摇:“这是冉冉亲笔为本王的一对甥儿画下的满月画像,不想要的话,本王便拿回去当年画贴在墙上。[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那一对娃儿本就白白胖胖招人喜欢,冉冉胸中溢满呵疼,每一笔皆是爱意融融,画得更是粉琢玉砌令人爱不释手。若非娘子再三叮嘱,真不想交到别人手上。 马蹄声响,汗血马来到近前。 遂岸一笑:“替你家主人拿信来了么?如此听话的马儿,不如留在本王身边如何?” “你从本王身边夺走的东西还不够多么?”头顶上方,传来律鄍没有温度的声音。 “原来你在。”他眼角乜了一眼,仍然将画像放入汗血马的背囊内,“姐姐不晓得我拿来给你,你可以将这副像随手丢了,也可以拿给国君观看,他是父亲,应当看到自己儿女的容颜。再见了,大红马,我和龙雀会一起思念你的。” 言罢,他牵起马缰扬长而去。 高踞马上的律鄍伸臂取出,展开:这是她亲笔所画呢。 “律己?律严?”律殊看着那一对几乎要从画内跃出扑进自己怀内的儿女,眉目生光,“他们真是世上最漂亮的孩子,朕的孩子,朕的儿子和女儿!” 书案畔,腰腹已然粗圆凸起的素问含笑颔首:“的确漂亮,皇长子的眉眼像国后,鼻唇像国君,皇长女则和国君活脱脱一个模样。” “哈哈哈……”龙心大悦,国君无比欢畅,“阿鄍是从哪里拿到这份画像的?” 后者恭声:“遂岸背着皇嫂送到臣弟手中,他认为国君作为父亲,应该晓得他们的样子。” 律殊颔首称许:“没想到他还有这份心思,你们都做得很好!” 素问目光在那幅像上巡移片刻,眸底一闪,抬头:“请问东则王,这份画像出自谁家手笔?” 他不答反诘:“侧妃娘娘何有此问?” 素问淡哂:“本宫对蓦画人像也略有心得,看着这幅画手笔不俗,起了技痒之心而已。” “既然如此,侧妃娘娘何不临摹一幅?由心爱之人画心爱之画悬挂床头,国君更当歆悦。臣弟也正想多看几眼自己的侄儿侄女,就将这幅原画赐于臣弟如何?”他道。 第241章 雪日话情(1) 外间大雪未停,南连王府的花厅内,一盆炉火鼎盛,几盆旁逸斜出的兰花自在吐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当央的暖榻上,南连王仰卧美人膝,正在接受一双素手的抚慰,尽管素手的主人由于心怀气恼,时不时会刻意加重涂药的力度。 这期间,他奉王妃之命,将此行经过从头到来。 冉晴暖半信半疑:“你将画像交给东则王,而后就利落走了?” 他傻笑:“这个……倒不是。” 她秀眉淡扬。 “那厮拿着画像,忽然又追上来希望我劝姐姐早日回到国都,与国君重归于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本王当然不予理会。” “然后呢?” “然后本王答应他,作为南疆统帅,若有一日有外敌入侵大氏,本王一定全力配合北域行动,绝不使南北自治成为外敌入侵大氏的空隙。” 她颔首:这就是了,这两个人都不是只识儿女情长的男子,此行会面定当有另一番收获。 “冉冉,本王问你。”他小心翼翼。 “嗯?” “若是有一天我与东则王真的以死相拼,你是一定站在本王这边的罢?” 她眉心稍颦,持着棉团的手指向下狠狠一按。 “唔……痛痛痛……冉冉手下留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被王妃这般虐待,南连王痛并快乐着。 她眯眸:“到了今日,你还说这样的话?” “嘿嘿。”他不顾疼痛,咧着嘴笑个不止,“冉冉好爱我,本王很欢乐~” 这个傻瓜。如此的他,令她气恼之余,心底总是有一丝疼痛。过往的自己,到底给了他多少的挫折,令志得意满的他如此患得患失,稍有风吹草动,便来求取自己的确定?情不自禁中,她俯下螓首,一记轻吻落在他泛着青紫的唇角。 “咦?”他心中有烟花噼啪绽放,恁一个火树银花,“冉冉在亲本王么?” “是。”她轻挑蛾眉,“不行么?” 他好生的烦恼:“貌似不行。” “哦?” 他指着唇间:“对待本王,要更狠一点才行。” 她嫣然,樱唇正正落下。 纵如此,南连王仍觉王妃过于吝啬,决定反客为主。 “呀~”藏花、青如各自端点心果盘踏进,吓得退出门去,“奴婢什么也没有看见!” 才怪。南连王嗤之以鼻:“一个个都没有眼力劲,到底想不想早日抱上小王爷小公主……啊呜!” 不必看,外边几个丫头也晓得自家王爷又被王妃给踢下床去,遂吃吃笑着跑开,到下人房里嗑瓜子喝茶水去也。 雪下得更加大了。 瑞雪兆丰年。 午后,危峰来访。 遂岸到客厅慵懒待客。 “你这一脸的不耐是怎么回事?不欢迎我来么?”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遂岸一指叩着桌几,诚意寥寥,“遂公子是我南疆的大财神,本王敢不欢迎?” “你不需要敷衍了事。”危峰正颜,“我今天来,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他端茶呷了一口:“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在这个时候出门?” “我重新爱上了宁姐。” 他一顿。 “我决定追求宁姐。” 噗—— 他口中茶水喷出,不遗余力地喷了对方一头一脸。 “你故意的罢?”危峰跳起,抽出袖内青巾擦去脸上的茶水顺带口水。 “的确是故意的。”南连王毫无愧意,“谁教你惊吓到了本王纯真的心灵?” 第242章 雪日话情(2) 危峰归座,深吸一口气:“你不赞成么?” 遂岸挤眉弄眼:“本王赞不赞成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危峰神情凝重,“你是我危峰所有朋友中惟一没有酒肉也能相交的朋友, 是我的异姓兄弟,你的赞成与否,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好感动。他浓眉一扬:“这是说如果本王反对,你便放弃么?” “不会。”危峰断然,“但应该很难过。” 他稍作沉吟:“本王不赞成也不反对只围观看热闹如何?” 危峰双眉紧锁:“我没有开玩笑。[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本王也不是在开玩笑。”他悠然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对你有些了解。对寻常女子来说,你绝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儿。我若有一个妹妹,绝不会把她给你。mht.la [夜夜小说网]但你想挑战得是姐姐,她的性情、手段如何你应该与本王一样明白,明知如此还要冲上去,本王只有祝你好运。” “这就够了。”危峰欲起身作别。 “等等。”遂岸伸臂把之按回,“好端端的一个雪天,本王本打算和王妃腻上整日,被你给断了兴致。王妃此刻去找顺良嬷嬷说话,本王回到寝楼也是独守空房,你把自己的话说完就要走么?” 危峰蹙眉:“不然呢?” 他双手捧颊,两眸晶晶放光:“告诉我,如果有一日姐姐被你追上,你真能只守着她一个人么?” 这厮敢情是真的在围观看热闹不成?危峰摇首:“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愧是情场高手,答案果然独树一帜,“据我所知,你走得并不是因心上人别嫁情伤难愈从而流连花丛的路线,当年即使爱着姐姐,你仍然深具狎妓出游的名士态度与风 流情怀。依本王看,那个时候即使姐姐不嫁国君,也绝不会中意于你。你以前到现在,你的机会一直都是惨淡渺茫。” 危峰冷冷道:“你果然是个诤友。” 他慷慨受之:“多谢夸奖。” “我的机会有多少,我一直很清楚。”危峰僵声道,“就如同我一直知道宁姐和别的女子不同一般。诚如你先前告诉过我的,年少时的心动可以归类于一个少年盲目的迷恋,如今时过境迁,倘若仍然没有放下,性质便大不相同。” 稍顿之后,“当年,宁姐成为国后时,我大醉十日,如果不是父亲花重金从国都请来两位御医轮番施救,便长眠不醒。那时的心痛,我以为此生再不必经历,直到你大婚之日重见宁姐,一切便豁然开朗。我不知道自己能否为一个女子守身如玉,只确信若这一次没有奋力一搏,余生必定活在无尽的懊悔之中。” 他点头。对危峰来说,这席话远比山盟海誓更加难得。整座嘉岩城略具规格的花楼内,有哪家的花魁没有听过危家公子的甜言蜜语?倘若今日他在自己面前起誓诅咒,他兴许便要充当一回恶人,禁止他靠近姐姐三步之内。 “太好了!”他拍掌,“在如此大雪纷纷的午后,与好友推心置腹,真乃人生一大快事。为庆祝天降瑞雪,本王决定和好友打一场雪仗,走之!” “什么?不……” 不由分说,南连王拉着好友,奔进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返老还童。 第243章 狭路相逢(1) 翌日,大雪犹未停歇,嘉岩城内贫民弱户聚集居住的西城最的流水街开起十里粥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粥是以颗粒饱满的白米与黑米为主粮,个中还有红枣、花生之类,几十顶大火炉当场熬煮,粥花汩汩翻滚,香飘十里方圆。贫粮少食的孤弱、无处乞讨的乞丐奉涌而来,又在侍卫的维持下排好长队,人人有份,无一例外。 “这是哪家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居然做这样的好事?”一位面黄肌瘦身着单薄的老妪在墙角一气将有几道豁口的破碗中的粥喝净后,枯瘦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血色,向旁边一名同在喝粥的老叟问。[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老叟直将粥碗舔得干干净净,摸得滚圆的肚儿,才道:“你不知道?这是南连王春天娶进门的那位王妃开设的粥棚。mht.la [夜夜小说网]听王府的人说,王妃是用自己的嫁妆买米买炭置办了这些,都是从最好的米店买来的最好的材料,要接连开上十天。” 老妪抹了把脸,呜咽道:“这位王妃是观音菩萨不成?咋有那样善良的心肠?” “可不止是那样。”老叟从地上随手抓了把雪塞进嘴中解渴,“听王府的家丁侍卫们说王妃还买下了西城边上的两个大空屋,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老小住进去。你这老婆子要是没地方去,先到那边避避雪罢,和王府的家丁说一声,就有人领你过去。” “这这……这是真的?”老妪喜不自禁,“我老婆子不用冻死了?” 老叟摇头:“去罢去罢,都是可怜人,唉~” 此事,冉晴暖交由顺良嬷嬷一手操办。 先前兴岚城时,虽然冉家不是大富之家,每至冬寒时节,冉重仍会拿出些许钱财并联合一干好友,在乞丐聚集之地开设几日粥棚,对这等事,她还算驾轻就熟。 “王妃,奴婢把名簿拿来了,这是知州大人亲手誊写的,都是西城最贫弱的人家。” “小姐,奴婢已把库房内的棉被清点完毕,一共是两百床。” “王妃,奴婢看着家丁们将木炭分成了两百份。” 小书房内,三个丫头穿着暖融融的风毛坎肩,宛若三颗圆滚滚的毛球,围着主子依次禀报。 冉晴暖颔首:“嬷嬷还在粥棚那边么?” “还在。”青妍替主子研好墨,递上蘸足墨的小毫,“明日万俟总管事会去替换嬷嬷,府里的家丁们也会轮班。此外,嬷嬷也从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里雇了几个年富力强的帮手,这十天做下来,就能给他们一两银子,都抢着这差使呢。” 她称许:“嬷嬷想得周到。你们三个人也各去替替上一天罢,你们是我跟前的,总要做得更好才行。” “是。”三个丫头响应。 她翻看各式帐簿:“棉被和炭火是够了,粮食准备得如何?” 青妍答道:“万俟总管事已经派末合管事专门来做这件事。其实,大家都知道那些粮店里肯定有存粮,他们卖咱们又不敢抬高价钱,所以只好说没货断货之类,真真是无商不奸。” 她浅笑:“在商言商,虽然势利了些,也不必过于苛责。告诉万俟总管,倘若实在凑不够,不妨向危公子家采购,他是王爷的好友,总不好在这个时候袖手不理。” 第244章 狭路相逢(2) 今日,遂宁亲自到粥场走过一遭后,来到南连王府。[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其时,遂岸正在书房看几份奏报,抬首见半身雪花的姐姐走来,不免一怔:“这个时候不在安宁居陪伴本王的一对甥儿,跑到这里做什么?” 遂宁在俨翠侍奉下卸下连帽斗篷,坐在炉边的圈椅上,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来看看在这个数九寒天里,你有没有在饮酒欢歌。” 他不以为然:“就算本王正在饮酒欢歌,也不代表不问民生疾苦,况且,姐姐应该知道,本王的王妃正在行一桩大善举,本王与有荣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是啊,我去过了。”遂宁先叹后笑,“这种事,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想不到。我们冲锋陷阵,杀伐决断,甚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都好,都做得出来,却决计没有晴晴这般细致入微的心思,可以做出今日这样的事。” “是啊。”遂岸傻笑,“在起初着手安排时,冉冉没有告诉我,一个人便操办起了这大一桩事。” “晴晴本来就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遂宁莞尔,“方才我问睦叔,说她不在府中,是去了哪里?” “诶?”遂岸噌地站起,“遂洪,速去把睦叔叫来。” 遂洪应声而去。 遂宁忍俊不禁:“你竟连自己的王妃不见了也不晓得么?” “本王方才召集了几个将领说这几份奏报的事,冉冉定然是那时来过,见有外人在便走了。” 事实证明,南连王对自己的王妃了解甚深。冉晴暖出门前来到书房前,闻得其内人声庞杂便向万俟睦辞行,带着三个丫头及若干侍卫离府去了。 “外面的雪又下了起来,王妃要去何处?”他问。 “将购来的粮米、棉被和炭火给一些贫弱之户送去,还要去看一眼两栋大屋内的安置情形。”万俟睦禀道。 “这事睦叔为什么不去?也可以等本王把手头的事料理完了陪她一起啊。”他急得顿足,“遂洪,快备马……算了,这雪天里就走着罢,随本王去找王妃。” 不及室内人多言,南连王便如一阵急旋风般消失。 遂宁瞠目:“阿岸何时变得如此沉不气?” 万俟睦赔笑:“遇着与王妃有关的事情时,王爷都会如此。” 遂宁嗤:“一下子回到毛头小子的时候么?” “好在有王妃陪着。老奴记得之前王爷受伤的消息传回,王妃的手指和声音都在颤抖,却仍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 遂宁一笑:“那才是我南连王妃的本色。” 然而,他们并不晓得,此时的南连王妃正在经受着一份突如其来的挑战。 西城区一条仅能一车通过的长巷内,冉晴暖进退两难。 “南连王妃为何不说话了?你不是整个嘉岩城的大恩人么?就请您那菩萨心肠好生揣度一番,该如何帮助这个抛夫舍女受到报应的老妇人如何?”她面前,一女子目透嘲讽,唇启尖刻,声线寒厉如刃。 藏花倏地跳了出去:“你这女人以为自己是在跟谁说话?欺着我们王妃善良不与你计较是不是?信不信我这就让侍卫把你扔出去?” 青妍也冷冷道:“没准兆飞飞姑娘仗着自己是妥儿楼的头牌,以为连我们家王爷也会买账,这才有恃无恐。” 第245章 恃势凌人(1) “你怎么说话的?”对方身后的丫鬟也不是等闲之辈,“本身便是你们多管闲事,好端端的来过问我们姑娘的家事,我们可曾求着你们么?你们权大势大,想做啥就做啥,咱们惹不起,却也不稀罕,请走远点好么?” 青妍柳眉倒竖,杏目圆睁:“什么叫走远点?这里哪一块是你家的路?我们王妃不会仗势欺人,你们便要耍浑使无赖泼皮那一套么?” “可以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冉晴暖淡道,目光徐徐投向对方,“兆姑娘你对本王妃有什么不满么?” 那位,正是妥儿楼的花魁娘子兆飞飞。[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算得上是狭路相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今日,冉晴暖出门前特地换上一套利于走路的大氏国冬装,蹬一双防水的雨靴,弃轿步行,按照名册,按门按户送去渡冬物资。 两辆马车满载粮米、木炭、棉被在雪天行走,本就不易。加之西城地段低湿泥泞,十几名侍卫轮番推车,仍前进缓慢。而后,随着车上物什的减量减重,情形始见好转。 车马拐进一条长巷,只须从头送到尾,今日之行便可圆满结束。 前方,左侧一户打着篱笆矮墙的民居内走出了数道身影。走在前头的女子容颜姣美,华衣璀璨,身后两丫鬟一个撑伞,一个提揽包裹,主仆行色凛然。 后面跌跌撞撞冲出一老妪,哭喊道:“秀儿,你不能这样,你把那件物什带走了,娘要怎么活啊?那是娘养老的本钱呐!” “这里没有秀儿,你也不是我的娘。”女子淡漠回头,“这个紫金小鼎是我家祖传的宝物,当日你抛夫弃女的时候,惟独把它带走了,无非就是看中了它还值些价钱。现在我要拿回属于自己家的东西,你哭也无用。” 老妪掩面大恸:“是娘对不住你……是娘亏欠了你……秀儿,娘但凡有一点办法……” “我说了,你不是我的娘!”女子娇叱,“我的娘早在抛下我和爹远走高飞的时候就死了,死了!” “秀儿,我的秀儿……”老妪哭得满脸涕泪,伸手想去抓住女子的手臂。后者嫌恶避开,前者一手抓空,脚下踩进冰滑的雪内,跌摔到地上。 就是在这个时候,冉晴暖一行到达近前。虽然不明就里,她仍上前搀扶起地上老妪,将手中帕子递进对方手内。 “多谢好心人,多谢好心人……”老妪颤颤巍巍拭净脸面,看清眼前人影,又惊又喜,“您是……南连王妃?那天您给大房子里送被送炭,民妇曾在那里住过一夜……您是好人啊,是观世音菩萨下凡……” 她颦眉:“为何不住了呢?” “民妇看着那里边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想到自己好歹有这两间草屋,不应该白白占着地方。您是好人,民妇不能糟蹋了您的好心。” 她向那两间房舍扫去一眼,道:“这房子四处漏风,如果一定要住,待明日工匠来修过之后再住罢,今晚还是先到大屋内栖身,我命侍卫送你过去。” “这不很快就找到靠山了么?”后方女子讥诮发声,“既然有这么强硬的靠山,更用不着抱着紫金鼎不放了罢?环儿,把东西拿好,走了。” “秀儿,你听我为娘说,听为娘说!”老妪颠踬追上。 第246章 恃势凌人(2) 女子唇勾冷笑:“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妪泪眼朦胧:“这东西不是兆家祖传的,是为娘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它……” “你为了钱财,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女子蛾眉倒立,“今时今日,你连这样的谎话也编得出来了么?” 老妪抓住女儿衣袖:“为娘没有骗你,当时家里的东西全被你的爹爹拿去换了银子赌掉了,为娘把紫金小鼎左藏右藏,眼看要藏不住……” “你不用说了!”女子挥臂。 老妪又一次站立不稳,向后仰倒。 有侍卫眼疾手快,飞身将其扶住。[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兆姑娘,有什么事何不等一个风和日丽的时候说清楚?当下应先使每个人饱暖活下去才是要紧。”冉晴暖道。 一声“兆姑娘”,挑动了对方最为脆弱的神经。这提醒着她,自己在这个女子冠着“南连王妃”之名的女人面前,曾是如何的一败涂地。 “整个嘉岩城的人都在说南连王妃是救苦救难的活观音,什么时候连别人家的家务事也干预起来?” 冉晴暖何尝想无端介入他人家事?但无论个中有怎样的缘故曲折,在如此一个雪天冬日,如此对待一个衣衫单薄的羸弱老人,还是过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而后,就在她如此沉吟间,对方步步紧逼,上演了开始一幕。 “不满?”兆飞飞冁然,“南连王妃这是哪里话?您是堂堂的南连王妃,飞飞不过区区一介风尘女子,如何敢对王妃不满?” 她淡哂:“本王妃早料到你会这么说,只是,有一刻还曾以为飞飞姑娘与那些寻常人有所不同的。” 兆飞飞面色一窒。对一个心性奇高的女子来说,此话的杀伤力不言而喻。 “本王妃的确不宜插手你们母女纠葛。但是,无论是恨是爱,是聚是散,当下的时间与地点俱不适宜了断。兆姑娘不如命你的丫鬟将手提之物暂时归还这位妇人,待到明日晴好天气再来理论。” 兆飞飞面色一变:“这是我家之事,南连王妃凭什么做这样的主张?” 她浅笑:“就凭我是南连王妃罢。藏花,去将东西拿回来归还这位妇人。” “是!”藏花高应,昂首挺胸走到那名提物的丫鬟跟前。 后者怒目相视,不准备乖巧配合。 青妍撇唇:“藏花告诉她,若是让侍卫去拿,场面便不太好看了。” 一名眉凶眼恶的侍卫向前挺身。 那丫鬟秒速递上。 藏花抱住这个颇有些重量的包裹,转头对老妪道:“我还是将您送到大屋里去罢,这么重的一样东西,凭您现在如何拿取得了?” “谢谢,谢谢姑娘,王妃是观世音菩萨下凡,您也是心善的好姑娘。”老妪不住地躬腰称谢,泪眼瞥向一旁的女儿,嚅嚅道,“不管你信不信,这样东西的确是为娘的陪嫁物,这些年为娘再苦再累,也没想过把它典当。” 兆飞飞不予理睬,提足疾去。 “兆姑娘。”冉晴暖扬声,“明日午时,请到大屋一叙。” 前者充耳不闻。 她眉目淡远:“无论你想与不想,都必须准时出现。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前者脚下一顿,默了片刻,侧身微福:“谨遵南连王妃吩咐。” “很好。”她道。平生首次恃势凌人,感觉尚可。 第247章 清官难为(1) 半个时辰后,南连王终于找到了南连王妃。[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其时,两车物资已空,他们正行在回府的路上。 遂岸亲自驱赶着王妃的车轿出现,将她强掳了进来,捧着一双玉手好一番仔细呵护。 她无奈:“不碍的,我一路都戴着暖手。” 他掀开外袍,将这双玉手放到自己怀内:“不成,本王的王妃是金枝玉叶,是珍珠美玉,是琼花玉树,是……” 她莞尔:“此刻冉冉身子虽有些寒冷,心却甚暖。” 他傻笑:“因为本王的爱么?” 她明眸珠辉灿烂:“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若有能力做一些事,还是要做的,只为自己活得更为舒适也好。(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如此的妻子,端的是美若天仙,怎教人意醉神迷?他一把将透着凉意的纤躯抱住:“下一次你要去做这样的事,本王不拦你,但要带上本王才行。” 她下颚垫在一方宽阔肩头,惬意阖目:“若带上你,今日还不知是怎样一个乱法。” “嗯?”他愣,“今日有什么特别的事么?” 她将与飞飞姑娘的不期而遇简要道来。 他皱眉:“那样的女人,你约她见哪门子的面?” “今日偶遇,使我有一种感觉:我与飞飞姑娘似乎有一段额外的缘法。[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权且当成现世修行,得化解处且化解罢。”她喁喁细语。 如此,他暂不过问就是。而且,妻子细软的呼吸搔得耳根泛痒,曼延至四肢百骸,霎时心猿意马,再也无暇旁顾。 “你敢放肆,别怪本王妃把你赶下车去。”她柔声道。 他蠢蠢欲动的手指当即僵落。 她嘴角窃露笑意:“我晓得你这几日繁忙得紧,在粥棚最后一日,你抽身露个面罢。” 他一怔:“本王露不露面有什么打紧?他们只需感念冉冉的恩德就好。” 她轻摇螓首:“不是为了让谁感念谁的恩德,而是这等事多多益善,有你率先垂范,嘉岩城中那些富商大贾哪怕只有一两个,哪怕只开设一两日,总是胜于无人去做。” 他欣然大噱:“好,本王一切听从王妃安排。” 大屋,是那些雪天避难的人群起给避难之处的雅称。冉晴暖甚觉贴切,索性提笔落字,做了一块匾额挂在门外,就此将这个名字定下。 大屋之内,有几个顺良嬷嬷手下的精明强干的嬷嬷坐阵,还有新近招募的十几男丁为杂役,打理百余人的饮食起居,度过初时的忙乱无序之后,开始步上正轨。 冉晴暖在各处走上一遭,甚是称意。 “王妃,那位飞飞姑娘到了,正在大门外站着。”有侍卫过来禀报。 “请到跨院,把兆夫人也请去。” 清官难断家务事,好在她不是官。心笑如斯,她转身前往。 “王妃娘娘。”她到时,老妪已经到了,突地跪了下来,“民妇请您做主。” 她嫣然落座:“我既然来了,便不是为了置身事外,有什么话起来说。” 老妪摇头:“民妇有案子在身上,请王妃准民妇跪着回话。” 她眸光一闪:.“杀人放火么?” 老妪泪水涌下:“民妇是个逃妻。按大氏国的律法,是足以入狱的罪过。” “你何止是个逃妻?”兆飞飞推开厚重的棉门帘,眉目含霜,“你还是一个抛弃了女儿的母亲!” 第248章 清官难为(2) “秀儿!”老妪老泪纵横,“为娘没有想过抛弃你,为娘好几次想把你偷出来,可是你爹爹把你看得太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有一回差点被他发觉后,为娘吓得魂飞魄散,不得不连夜逃离了嘉岩城。” “那又如何?”兆飞飞冷笑,“就算你当真想带我离开,最终还是自己逃了不是么?” 老妪掩面:“为娘怕啊……为娘那时天天被你的爹爹打骂,怕他就像怕一只鬼,听到他的声音便会吓得魂不附体,为娘只有逃了……” “你怕,我难道不怕么?我那时才五岁,镇日所想就是如何躲开他的拳脚相加。(WWW.mht.la 好看的小说然后,在我六岁生日那天,被他卖进妥儿楼换了十两银子。你可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恨你?那时我天天想着,原来在你的心里,我还比不上一只紫金小鼎!” “我可怜的秀儿……”老妪放声大哭,崩溃倒地。 兆飞飞苍白着面色,倔扬螓首。 老妪哭了良久,接过藏花递上的青巾拭去脸上涕泪:“为娘后来偷偷跑了回来,趁着夜色到那个家里找你,那时只看见你那个老爹醉得不省人事。为娘就知道出了事,四处打听你的行踪,后来从一个亲戚嘴里得知他把你卖了,却不知道将你卖到了哪里。[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为娘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秀儿,直到半年前看见你在镜平湖花舫上跳舞……” “才知道我已经成了妥儿楼最炙手可热的姑娘么?” 老妪掩着胸口:“从那天起,为娘这里没有一时不疼,那个酒鬼不但毁了为娘的一辈子,还毁了秀儿的一辈子啊!” 兆飞飞切齿:“你这些话又有什么用?抵得了我挨在身上的鞭子么?抵得了我为了保护清白之躯所受的苦楚么?” 老妪伏地:“秀儿,娘对不起你,是娘的错,娘当时就算被你爹爹打死,也该为你忍着……娘害了秀儿,呜呜……” 兆飞飞跺脚:“我几时说过要你被打死也得忍着的这等话?你那时本就该带着我走,但你却只带了一只鼎!” “为娘那时想,早晚要把你带出来,索性先把紫金小鼎拿着,将来和你也好生活。这些年,娘把紫金小鼎当成秀儿,将每日所受的苦向它倾诉。自从与秀儿重逢,你对娘百般恼恨,娘更不能离开它了啊。” 听到此处,这桩母女恩怨的来龙去脉厘清了大概。冉晴暖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老妪,向青妍道:“把兆夫人扶到隔壁歇息罢。” 兆飞飞视线撇往它处,看亦不看。 “兆姑娘……” “如若南连王妃今日是想做我们母女间的和事佬,恕飞飞敬谢不敏。”兆姑娘花容肃冷,“哪怕是国君的命令,也无法令飞飞违背心志,横竖不过一死而已。” 她一笑:“你多虑了。本王妃邀你前来,只是当进情境使然。而既然邀了,索性听个明白。现在,你与令堂能不能冰释前嫌,本王妃无意干预。” 兆姑娘福身:“多谢体谅,飞飞告退。” “且慢。”她指了指桌上一物,“不想把它带走么?” 盯着那尊紫金小鼎,兆飞飞晌久未动。 “听令堂的谈吐,想必识文断字。”她道,“所以这小鼎腹内的信札当是出自她的手笔,满满的,也该有成百上千封罢?” 第249章 返璞归真(1) “你认为那对母女能否和好如初?” 是夜,就寝前,冉晴暖倚坐榻上,向遂岸说罢这桩公案的前因后果,问。[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谁晓得?”妻子浴后的清香沁扰肺腑,南连王听得心不在焉。 她摇首叹息:“兆飞飞看似虚荣尖刻,实则也不过是个伤心人罢了。” 他不以为然:“谁没有伤心事?谁不是伤心人?” 她黯然神伤:“我和你都是早年丧母,皆明白思念母亲时会是如何的凄凉万状柔肠寸断,更何况是一个被亲父卖进青楼的幼女?但是,那位妇人又非那等狠心弃女的恶母,这些年来因为失去女儿从未获得安乐,未至五旬年纪便是已是衰老至斯,着实可怜。[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兆飞飞不是将鼎带了回去?”遂岸实在不愿看见妻子如此模样,“她如今是被那些王孙公子力捧的花魁娘子,那只鼎对其价值绝非来自金钱。(wwW.mht.la 无弹窗广告)既然将鼎带回,便极有可能取信阅读,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而且,冉冉倘是继续将心思放到别人身上,可怜的便是你家夫君,为人夫者,听自己的妻子在床第间说出他人名字,才是真真的凄凉万状,柔肠寸断。” 她娇嗔:“你不外是在记仇而已。堂堂南连王,怎如此小气?” “本王就是个小肚鸡肠!”他理直气壮,“一切和本王争夺冉冉心思的人和事,都是本王死敌!” 她白他一眼:“小孩子么?” “此时此刻,本王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大人。”他坏笑,一脉指风灭了烛火,“娘子,天色不早,快些安歇罢,为夫前来侍寝。” 窗外雪下簌簌。窗内暖意如春。这时间,属爱侣情浓时刻,谢绝外人打扰。 七八日后,冉晴暖收到一份请柬。 她仅看了一眼,即起身赴约。 地点是凌霄园内的蔷薇居,约见人是一位貌欺蔷薇的绝色佳人。 “民女见过南连王妃。”对方跪地相迎。 她不无意外:如此大礼,还是首次呢。 尽管作为南连王妃,受这等礼数并不为过,只是,她不喜计较这等事。往常的兆姑娘双膝微弯即算一礼,她从未介意。 “平身。”她卸了披风,坐在一幅落笔不俗的蔷薇图下,“坐下说话罢。” “请南连王妃受飞飞三拜。”言讫,这位目高过顶的花魁娘子连叩三首。 她秀眉淡扬。 而后,兆飞飞站起,在她对面的小椅上坐了下来:“民女邀南连王妃前来,有话要说。” 她浅哂:“但讲无妨。” “那日,我将小鼎带了回去,是打算把它毁了熔了,让它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的。”兆姑娘幽幽道,“在母亲才离开的那段时间内,父亲反复咒骂母亲带走了至少可以当二十两银子的紫金鼎。我那时便在想,二十两银子真的那么重要,重要过我这个女儿?不久,父亲将我卖进妥儿楼,听人牙子说对方出十两银子,才明白原来那小鼎当真比我金贵。” 冉晴暖不是不晓得这世界有许多面相,有人锦绣铺路,有人荆棘遍地,有人纸醉金迷,有人度日如年。但那里,毕竟是她所不熟知的一处,怜悯太廉价,同情太无趣,是而无权发言。 “最终,我还是将鼎内的信取了出来,一封封看完。”兆飞飞道。 第250章 返璞归真(2) “那些纸张形状各异,参差不齐,其上泪痕斑斑。(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每多读一字,多看一封,便多知一点,我在煎熬时,母亲也过得艰难。想她不过是一个平凡怯弱的妇人,被好赌成姓的丈夫施虐后懂得逃跑已属难得,怎能苛求太多?” 她稍讶:“兆姑娘愿意原谅令堂了么?” 兆飞飞点头:“这些年,她为了寻我,蹉跎了那般的美貌年华,这半年里,我对她极尽刻薄,也该够了。” 她淡哂:“是呢,人生短暂,韶华即逝,能少恨一人时便少恨一人罢。恭喜兆姑娘母女团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兆飞飞抬首,一双未施黛色的美目内有淡淡愧疚,有深深感激:“谢谢你。” 她但笑不语。 “王妃可能不晓得,这个蔷薇居是民女第一次遇见南连王的地方。” “哦?”她下意识看一眼四遭。 兆飞飞目色氤氲:“那时,王爷便坐在王妃此时所坐的位置,前廊外,开满了白色的蔷薇花。民女当时到此原是为抚琴助兴,看到南连王后,情不自禁中捧琴起舞。那后多日,我接连数日,梦见一园白色的蔷薇花,及坐在蔷薇图前如同白色蔷薇花般高贵无尘的少年。[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白色蔷薇花般高贵无尘的少年?冉晴暖唇挑嫣然。 “其后,又有两次宴会上遇上。南连王不同于那些自命风雅的公子与才子,每次宴上,他都只在最高位置上拈杯浅哂,仿佛怕被人弄脏他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袍一般,从不揽妓狎笑,更遑说借机轻薄。飞飞放出这副清白之躯非南连王不许的话,有一半是为了拒绝那些好色之徒的觊觎,一半是希望借机引来他的注意。” 如果立场更换,如果自己是兆飞飞,在那样的时候遇见那样的人,也一定会意乱情迷,溺足深陷罢? “其实,尽管飞飞自视甚高,在心底却明白,南连王那样的人于飞飞,就如高处云端的天神的于芸芸众生,不可企及,难以奢望。” 兆飞飞自嘲一笑:“偏偏人心就是如此古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清醒地看着自己身不由己的沉沦,卑微的不想错过任何一丝从不存在过的希冀。故而,当危公子提议戏弄王妃时,飞飞在镜前装扮一个时辰,用最好的脂粉,穿最美的衣裙,准备将什么也没有做便得到世上最好男子的女子比成一粒微尘。” 对一个爱慕遂岸已久的女子来说,自己原来是那样的存在呢。她莞尔。 “可是,看见王妃的刹那便明白了:那便是大家闺秀。不依靠着华服堆砌,不依恃着珠钗璀璨,那是来自于大门大户优雅起居的泰然,来自于父慈母爱悉心教养下的精致,那是无论那些豪门公子如何追捧也无法给予我的自信与优越。于是,飞飞连一面也不敢露,落荒而逃。不过……”兆飞飞赧然,“直至昨日,民女才愿意承认自己比不上王妃。” 她妙目漾笑:“我很荣幸。” “昨日,民女到大屋去接母亲,看到大屋内的病弱孤老,想到初雪之日,飞飞到城东的慕容家献舞,家丁正在驱赶两个到门下避寒的乞讨者。那时不是没有恻隐之心,却一闪而逝,以自己落难时又有谁来解救为借辞,忽略过去。” 第251章 返璞归真(3) “那一刻,飞飞自惭形秽。(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她挑眉:“兆姑娘难道没有想过,也许我是在沽名钓誉?” 兆飞飞冁然:“就算是沽名钓誉,在这个大雪降临之日,有几人伸出援手?民女之前做过的白日梦里,曾经设想如果自己成了南连王妃,该如何辅佐夫君。所思所及,不外是觥筹应酬时的完美得体,从不曾想过还可以这种方式助他德望双全。说到底,民女果然比不上王妃。” 她不否认。最初,看着飞雪临城,丫头们大谈初雪宴之际,她心中一动,将心思转到了这处:同样是需要大肆花度,何不施惠于人的同时又返惠于己? “民女恍然顿悟,自己终究是小家碧玉的格局。[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而且,不怕告诉王妃。”兆姑娘眉宇内一丝不驯,“民女对王爷所怀的梦想早已幻灭,也是在这个凌霄园里,发现所谓白蔷薇花般的少年不过是民女一厢情愿的想象,南连王更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她未及反应,身后的藏花先行噗哧失笑。 “民女此来,一为向王妃赔礼,二为向王妃致谢,三则是有求于王妃。” 她浅哂:“既然兆姑娘对我家王爷已经幻灭,应该不是求我迎你进府才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兆飞飞一脸的敬谢不敏:“这些年,民女其实早已攒下一笔赎身之资,但因为举目无亲无处可去,反不如在妥儿楼中灯红酒绿。如今既然找到了母亲,便到了该洗尽铅华的时候。然嘉岩城里到处都是楼中旧识,无法平静生活。民女决定搬离南疆,前往母亲的故乡熙桑城郊的一个小村落安身,王妃可否助飞飞母女拿到一纸通关文书?” 她欣然应允:“成人之美的事,我向来乐得为之。” 兆飞飞离座一福:“民女再谢王妃。” 她也起身:“权当为兆姑娘饯行,我们一道游园赏雪如何?” “民女求之不得。”兆飞飞晏晏释笑,“请。” “请。” 两人并肩离了蔷薇居。临去时,兆飞飞回首一瞥,在那张蔷薇图上短暂流连,送走窦初开的少女岁月。 “民女对王爷虽然已经没有任何想望,但有句话还是想告诉王妃。” “哦?”她从暖手内抽出手指,拂弄一串结在万年青上的冰珠。 “南连王对王妃用情至深,万望珍惜。”看着她仿若透明般的指尘,与冰雪一处,竟一时难分哪个更为晶莹剔透,又道,“王妃是天下最配得上王爷的女子。” 她回眸一笑:“我会将这些话告诉他。” 南连王听之,果然受用。 “这个兆飞飞还算识趣,本王助她一臂之力罢。” 这一臂之力,指得是妥儿楼头牌的赎身手续。 想兆飞飞艳名远播多年,以歌舞以琴技谋生,还不曾有人一亲芳泽。妥儿楼的当家平日里哄着供着依着,是深谙将诸人胃口钓得越足回报越高的道理,以最大的期待等着飞飞姑娘初 夜拍卖盛况的来临。这时就想隐退出楼,谈何容易? 飞飞姑娘领略了一回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连用以自赎的重金,也被对方蛮横侵吞:平日里由着你在妥儿楼呼风唤雨,是看在你那些恩客的份上,现在你想自赎从良,看有谁肯为你撑腰说话? 撑腰说话的南连王来了。 第252章 无风起浪(1) 兆飞飞临行又向冉晴暖三拜:此生若有机会,民女定报王妃大恩。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兆母更是千恩万谢。 冉晴暖立在嘉岩城门前,望着那辆马车行远,神思恍然。 “王妃,怎么了?”藏花在旁问。 “她们所去的地方,是国都呢。”她道。 这划河为界南北自治局面,因为一双年幼的双生子,国君尚不曾发难,总有一日,那方不会允许这种书面继续,倘若届时遂宁的心思未变,便意味着大氏国将迎来一场无法避免的南北内战…… 在此之前,可有化解之道? “王妃,南域王派人来请,请您到安宁居小坐。夜夜小说网WWW.mht.la”有侍卫道。 她颔首。 安宁居大厅内,南连王正大发雷霆。 “老而不死是为贼,那群老不死是嫌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祸害不够么?居然又来干涉起本王的事来?” 她走进去时,前者正背对自己,面向坐在主位上的遂宁。 见她到来,遂宁微微摇首,眼光示意一张空椅。 想来自家王爷当真动了大气,连背后来人也未有察觉呢。她静声落座。 “姐姐你也不说话的么?我知道那群老不死近来正在策划为你建银安殿的事情,该不是被他们这种谄媚给收买了罢?” “你说得这是什么混账话?”遂宁斥喝,“莫说我压根不稀罕什么银安殿,纵是想要那样的东西,我们南连王府内难道没有正殿么?你只管生你的气,来迁怒为姐做什么?” 遂岸回吼:“这不是迁怒,我是连姐姐的气也一起生!” 遂宁听得火起:“原因呢?” “你是南域王,为什么没有当场回绝,还让他们把帖子送进王府邀冉冉到族寨中说话?如果不是冉冉正好出门,此时是不是正坐在遂氏部落的领主夫人大位上,接受那个所谓领主侧夫人的叩拜?” 大概明白了。(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她才要启齿发声,又见遂宁细微摇头。 “那么,你是坚决不娶么?”遂宁问。 “娶!”她一怔。 “本王给那个老头子娶回去做第十房小妾,恭贺他一树梨花压海棠!”他话声震得桌上茶盏叮当作响。 她难忍莞尔。 “诶?”遂岸回身,两三步冲了过来,“冉冉几时到的?” 她眸光潋滟:“在你向宁姐撒娇的时候。” “撒娇?”他两只大眼珠瞪得利气咄咄,“本王什么时候向姐姐撒娇来着?本王是在……” 她握起他的手:“为什么生气?” “还不是因为那些老不死的多事!” “这些,我们不是已经预料到了么?”她把人牵到侧旁空位坐下,“顺良嬷嬷告诉过我们,长老们一定会做这样的事,也一定会认定只有道地的大氏国女子才有权力生下的你的继承人。为什么还要动恁大的光火?” “本王气得是他们居然敢无视本王的警告。先前族中会议,那些人提起这个话题时,本王特地说过不得用此事惊扰王妃。” 她稍作忖思,道:“惩戒带头者以儆效尤,其他人还当以安抚为主,首先莫使矛盾激化。” “我赞成。”遂宁道,“部落与王权,原本就是相辅相成相生相克,不要让自己成为他们的傀儡之余,也要保持基本的和气。” 遂岸沉默须臾,闷声问:“如果他们不知悔改执意干涉到底呢?” 第253章 无风起浪(2) 遂宁朗声一笑:“到时我们就用你的主意,把他们给安排得侧妃人选给叫得最欢的那位长老送去,只是,到时不要委屈一位好姑娘才好。(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这时,这还只是一句笑谈。 十日后。 随着岁末渐近,各样的祭祀陆续展开,冉晴暖在顺良嬷嬷的指点下,出席各样庆典,所作所为无非跪叩、祷告之类。对此,她倒不见厌烦。 在她想来,所有的神明皆是人们愿望的化身,无论信仰何在,祷告时心地宁静,未尝不好。 今日,她率领城中各位夫人前往城北的大叶寺,为因守卫嘉岩城而逝的英灵祈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仪式结束,各位夫人三五成群散开,进行山中游览。她也在寺中住持的陪同下,欣赏这座百年古刹。 有弟子走来,在住持耳边低禀数语。 “南连王妃。”大叶住持单手合十,“老衲有些杂务缠身,暂且告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她颔首:“住持好走。” 顺良四下看了看,指着前方一处:“王妃,咱们去那边的禅房坐一坐罢,听说这寺里的泉水极好,老奴为您泡一壶茶尝尝。” 藏花拍手:“好呢,奴婢正好渴了!” 顺良皱眉:“拂门净地,禁止喧哗。” 藏花呶嘴:“佛门净地还禁嗔禁怒呢,嬷嬷不也在瞪藏花?” “你这丫头……” 她掩袖浅哂:“藏花这张小嘴越来越利,嬷嬷小心。” 顺良叹息:“都是您惯着她。” 藏花做个鬼脸:“小姐疼藏花,嬷嬷嫉妒了么?” “臭丫头。”顺良笑骂,“看回去后怎么修理你?” 藏花两手合拢:“阿弥陀佛,佛门净土不得口出秽语。” “这丫头……” 主仆一路欢声,前往禅房。 “奴婢想起小姐教的一首诗。”藏花忽尔大起雅兴,“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 处,禅房花木深。除了季节不对,没有凭多的花草树木,正好应景。” 她浅声:“此诗貌似还有下文,藏花姑娘何不道来?” “这……山光飞鸟尽,潭影映人心?好像不对呢。”藏花攒眉苦思,决定撒娇对之,“奴婢一时忘了,小姐告诉我嘛。” 她一笑:“山光……”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唯闻钟磬音。”有路过者朗朗接口。 “咦?”藏花觑向对方,“这位姑娘也懂得汉人的诗文?” “什么这位姑娘?”对方的随身丫鬟顿时不满,“这是我们察氏的璎珞小姐。” “红儿不得失礼。”那位璎珞小姐国面起薄嗔,转首致歉,“对不住,这位夫人,是璎珞管教无方。” “什么这位夫人?”藏花眉儿一挑,“这是我们遂氏的南连王妃。” 冉晴暖暗叹一声,向对方颔颐一笑:“我这个丫头也疏于管教,还请见谅。” 那璎珞小姐微愣:“您是南连王妃?” “正是。” 对方屈膝欠首:“小女察璎珞,见过王妃。” “察小姐无须多礼。” 察璎珞优雅摆袖:“璎珞对王妃神交已久,相请不如偶遇,相识在佛门之地更是难得的机缘,一起到前面的禅房喝杯茶如何?” “王妃。”顺良插进话来,“老奴想起临出府的时候王爷叮嘱您务必在午时前回去,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看这天色,恐怕不能耽搁了。” 第254章 无风起浪(3) 南连王妃的车轿驶离大叶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冉晴暖从后窗瞥了一眼,影影绰绰可见寺门口驻有一抹天蓝衣影。貌似,那位察璎珞穿得便是那样颜色的一件锦质长袍,腰中用一根巴掌宽的金色腰带将腰际束得纤纤一握,足下蹬着嵌着金丝打就的蝴蝶结儿的鹿皮小靴,就似每一位婚前的大氏少女,有着窈窕而修长的身段。 “出门的时候王爷不在府中,嬷嬷有什么话想对晴暖说么?”她问。 顺良神色间隐现忧忡:“那位察璎珞小姐,老奴听过她的名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她妙目滴转:“难道是在咱们南连王阁下的侧妃人选名单上?” 顺良一呆:“王妃知道?” 她喟然:“嬷嬷神情异样,那位察小姐又是那般精心装扮地出现在本王妃面前,想不知道都难。” “老奴是觉得那个察璎珞不简单。”顺良蹙眉道,“说不定连大叶寺的住持也是她设法引开,从而刻意与王妃相遇。” “嬷嬷见多识广,你说不简单,便一定是不简单。”她忆起那位察小姐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探究,估量,揣摩,还有几分莫名的深意。(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来者不善。 顺良思来想去,始终不能安心:“老奴总认为有点麻烦,回头一定仔细查一查那位小姐的底细。” 她没有说话。 无论来者是璎珞还是珊瑚,无论怀揣着怎样的目的及期许,只须遂岸不变,她便能应对万变, “小姐,您不用担心。”藏花安慰,“王爷要是敢对不起您,奴婢就在他茶里下曼陀罗花粉。那个莺莺还是燕燕敢和小姐争王爷,奴婢就往她的茶里放曼陀花瓣,让她在大庭广众下脱衣跳舞。” 她丕地展颜:“这话你若是说多,有一日当真付诸于行动该如何是好?” 藏花小拳一挥:“奴婢所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谁敢对不起小姐,奴婢就一定对不起她!” 她抚了抚这个丫头的头顶,权且笑之。 顺良的担心成真。 察璎珞端的是极不简单。 这位察氏一族的大小姐,自幼接受汉、西漠、北域三地师傅的教诲,精通三地语言,写得一手好字,下得一手好棋,剑术不俗,精骑善射,称得上文武双全。这还不算。 “这位查大小姐还擅长与人谈判。”顺良道,“据传,察氏留在草原上族人与邻近部落发生冲突,对方掳了族里的妇孺。她邀请对方首领到两家草原中间一晤,远远的,谁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第二天该部落便将所有的妇孺放了回来。还有……” “好了,嬷嬷。”遂宁摆手,向怀内的小娃儿挤眉露齿,“难道她的故事,比我更为传奇么?” 顺良一笑:“这绝不可能。大小姐是草原上的神话,凭她还不能比。” 遂宁啄了口女儿肉肉的指头:“我这样的人,不也被冉冉折服?” “大小姐光明磊落,至真至善,只将谋略和智慧用在保护家国的战场之上。而那察小姐听说是个极为难缠的角色,其同族姐妹在其面前如同一只小猫儿般听话。” “哦?”遂宁露出惯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在担心咱们冉冉的心机抑或心计不及人家?” “王妃自然是聪明过人,但怕得是人无打虎心,虎有伤人意。” 第255章 自诩梅痴(1) 遂宁默了默,点头:“这倒是真的,冉冉出自书香世家,一些蝇营狗苟的算计,她必然不屑。[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而对方若是主张无所不用其极,的确令人担心。这察氏一族默默无闻了这么多年,突然出了一位人物么?” “老奴买通察氏的一个家丁,听说那日去大叶寺的夫人中,查夫人原本并不在其内,为了能携女参拜,特地将上了名单的一位同族夫人下了泻药。那察璎珞为见王妃一面,更是特地早早赶到大叶寺,捐了足够大叶寺全寺上下用上半年的香油钱,请副住持配合演戏。mht.la [夜夜小说网]” “有意思。”遂宁笑开,“这么看来,察氏是真的很想本族中出来一位南连王侧妃呢。嬷嬷继续盯着罢,有什么事直接来向本王禀报,这女人的问题,最好交由女人解决。” 顺良精神一振:“老奴遵命!” 遂宁将女儿举过头顶:“好罢,我的弟弟,虽然你长大成人,为姐不介意继续帮你一次,谁教我也曾看见你如己儿、严儿一般大小的时候呢。话说,那个时候的你,真是可爱呐~” “啊欠!” 书房的议事会中,南连王又打一声喷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长案两侧,数位将领坐姿笔直,目不斜视。 这就是面对武将的好处,不多话,不废话,任你“啊欠”连天,他自军姿严谨。 “本王方才说到了哪里?”他问。 一身形魁梧、容色黧黑的将军道:“王爷说不可怠懒,不要一味等着开春,即日起开始操练,正好借着这十年难遇的严寒天气使兵士增加耐寒的能力。” “正是如此。”遂岸大点其头,“从阵法到阵式,总是熟能生巧。” “末将立刻着手。” “尤将军行事严谨,本王从不担心。”他视线旁移,“耶将军那边如何?” “末将亲自暗伏了几日,发觉了一些动静,看来那些小国确有联合之意。”应话者方脸浓须,目光端正,“末将已经将最能干的暗卫尽数派出。” 他沉吟不语。 “王爷,末将预备在边境制造一些假象,倘若对方有异动之心,必定反应激烈。倘若对方只是发函质问,也就无须担心。” “好。”他大加赞许,“耶将军不愧是我军中的智多星,此法子即可由被动转为主动,就这么做罢。” 这时,书房门笃笃叩响,遂洪在外道:“王爷,王妃吩咐膳间做了为各位将军做了午膳。” “设在哪里?” “就在书房前面的花厅。” 他欣然立起:“既然本王的王妃想得如此周到,各位将军就随本王移步罢,军中不得饮酒,本王的府中可以,今日就当是本王与各位将军提前庆贺新年。” 南连王这边意气风发,却不知自家王妃那边苦恼繁多。 小书房内,冉晴暖看着堆叠在案头的请帖,着实难以抉择。 “我们掷铜钱罢?”青妍提议。 “那还不如闭上眼信手去抓,抓到哪张算哪张。”藏花提议。 青如抿了抿嘴儿:“既然王妃实在不能每家都去到,干脆在咱们的王府中设一次年前欢宴,将发来请帖的都请来,谁也不用担心被冷落。” 三双眼睛皆霍霍向她盯去。 青如一气瑟缩:“奴婢只是说着玩……” “就依青如之见。”王妃叩案定音。 第256章 自诩梅痴(2) 十二月十五,南连王妃府中设宴,邀请城中夫人共庆瑞雪丰年。[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鉴于此乃成为南连王妃以来府中开设的首次宴会,冉晴暖心内难得升起些许忐忑。所幸府中强将甚多,万俟总管、顺良嬷嬷及身边的三个丫头,各监一处,宴会如期开幕。 南连王府东府的品梅轩内,冉晴暖身着大云宫装,端踞主位,面对各方来客。 虽然大氏女子善饮,但夫人们喝酒,如何也不似男儿们那般豪迈,几坛西域美酒之后,泰半现出醺意。随即,新鲜的果品络绎奉来,为酒后的夫人们送上清爽,堂下的乐声也由热烈欢快趋转清婉悠扬。(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冉晴暖深知有自己在,夫人们终归不能全然尽兴,遂以换装为由暂别宴席。 前方的梅树下,一位身着白色衣裙系红色披风的妙龄少女正仰颈观望。身为主人,她自不能视而不见。 “察小姐喜欢梅花么?”她驻足问。 前者侧眸嫣然:“有谁不喜欢梅花呢?梅花姿态清艳,骨骼清傲,最得‘清’字之妙。” 她浅笑:“看来察小姐确是爱梅人。” “是呢,称‘梅痴’也不为过。”察璎珞闭眸深吸梅香,“但愿天下都是爱梅人。(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梅虽好,总有人不喜其清寒孤冷。”红 梅孤艳,白梅清芳,站在梅林内的察小姐衣饰也是红白相映,又见用心良多。 察小姐眉眼娇俏灵动:“那人定然是个贪爱繁华喧哗的俗物。” 她螓首微摇:“无非是各花入各眼罢了。以察小姐为例,相貌出众,才情过人,一定倾倒了无数的好男儿,可总会有另外一些人有另外的心仪之人。” 察璎珞恍然顿悟:“如此,倒是璎珞过于偏激了。” 如此轻嗔浅笑转换自如,几乎不见痕迹,好一位有备而来的察小姐。她淡哂:“察小姐如此年纪即有如此心性,实属难得。” “王妃谬赞,璎珞惭愧。”察小姐巧笑倩兮,“如若王妃不弃,不妨直呼璎珞的名字,‘察小姐’听来好是疏远。” “也好。”她从善如流,“本王妃还要更衣,璎珞在这院中随意即可。” “多谢王妃姐姐。”察小姐喜上眉梢,恁般纯真清甜。 她莞尔,提足移步。 “稍后去向万俟总管打听一下王爷当下的行踪,若是回府了,一步不得离开书房。”她低声对身边藏花道。 “这……”藏花大眼眨眨,“难道小姐想收拾王爷?” 她只笑未应。 那位察小姐喜欢演戏,她并不介意偶尔作陪。 做公主陪读数年,见多了女人们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瞩目可以做到地步,比及那群百炼成精的妃嫔,察小姐还是偏于稚嫩。那般精心装扮后,却未让应该看到的人看到,当很是失落罢?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席间,甘夫人酒醉,误将堂下抚琴的歌伎看成了心头硬刺兆飞飞,突然便扑上去撕打斥骂。冉晴暖闻讯前来,双眼血红的甘夫人顺手一搡,将她推在了最近的酒案上,杯盘碎裂,一片瓷砾滑过指间,顿时血流如注。 当下,诸夫人花容失色。 “冉冉!”南连王脚步如飞匆匆赶来,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妻子抱起,“伤着了哪里?” 她不无羞赧:“只是手上划破一点。” 第257章 偶拾珍慧(1) 遂岸目眦欲裂:“流这么多血,怎会是一点?” “真是只是一点。(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她嫣然,举起伤指,“这中间还掺杂了葡萄美酒。” 他盯着伤处:“真的?” 她颦眉点头。 他仍将信将疑,俯首将那根血色手指含进口内。 诸夫人低声惊呼。 她则是恨不能此刻大地开裂,将自己与他一起收纳进去。 经过这番佐证,南连王确信无误,眸光扫过全堂:“抱歉扰了各位的兴致,改日再由王妃另择佳期相邀。本王带王妃就医,恕不远送。” 言讫,他抱着王妃兀自离场。(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品梅轩内,诸夫人携着溢于眼角眉梢的羡妒,在丫鬟、仆妇的请引下缓缓散去。 方才还觥筹交错笙歌不绝的轩堂内,如今只余一地狼籍。 察夫人走到女儿近前:“还不走?” 后者瞳光如醉,呓问:“那人就是南连王?” “要不是南连王,谁敢那样明目张胆地抱着南连王妃?”思及方才一幕,四旬已过的察夫人也不禁心旌神摇,“真想做南连王那样的女人呐,被那样的男人疼着爱着,这一辈子也值了。” 察璎珞颦眉。 察夫人两眼斜乜:“怎么,你连那样的男人也看不上?” 察璎珞一笑:“看上与否,我都须嫁进这座府门不是么?” 察夫人面上一宽:“知道就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殊不知,此刻察小姐的心中掀起豪情万丈:也只有那样的男子,才值得我察璎珞放手一搏。这座住着别的女子的王府,那个抱着别的女子的男子,都将是我囊中之物。 翌日,甘夫人在洛夫人的陪同下上门请罪。 甘夫人满面愧色,向冉晴暖一福再福:“小妇人酒后失仪,疯癫无状,冒犯王妃,听凭王妃发落。” 长了一张娃娃脸的洛夫人,竟似比当事人还要来得忐忑难宁,用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望着冉晴暖,求宽容,求谅解。 她轻叹:“本王妃只有一点轻伤,无甚打紧,可怜那个进府献艺的歌伎,无端遭此横祸,伤痕累累,至少十几日无法出门谋生。” 甘夫人垂首:“小妇人愿意承担她全部的医资药资,付银百两作为赔偿。” “二百两罢。”她沉吟道,“她还有一家老小需要养活。” “是。” “大庭广众之下,你骂着‘狐媚子’‘贱人’之类,有毁女子清誉,可愿当面向她道歉?” “是,小妇人愿意。” 冉晴暖凝视这位即使不施脂粉亦清秀晶透的年轻夫人,想到那时如疯如魔的扭曲眉眼,心发叹息:“兆飞飞已经离开嘉岩城,还望甘夫人早日医愈心伤,走出过往阴霾。” “小妇人知道,那时不知怎地,就如同中了邪一般,将那人看成 了她。”甘夫人咬唇,懊悔不迭,“小妇人对天发誓,从今再不碰酒。” 她颔首:“那么,今后相聚,就以茶代酒罢。” “嗯?”甘夫人惊诧抬睑,“王妃还愿意与小妇人相交?” 她莞尔:“朋友哪是恁般易散的?” “朋友?” 她挑眉:“我与洛夫人是朋友,你是洛夫人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难道不是?” “当然是!”洛夫人欢然应声,“看罢,我说过,王妃是个好人。” 甘夫人垂首半晌,忽道:“请王妃提防璎珞。” 第258章 偶拾珍慧(2) 昨日晚间,对席间发生种种心存疑虑的顺良嬷嬷将在席间侍奉的丫鬟聚集一处,细说各自所闻所见,而后组合一处,从中寻找蛛丝马迹。(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有两个丫鬟的说法中,都有说看到甘夫人在酒疯发作前,与一位白衣女子说了些话。 而席间的白衣女子只有一人。 “甘夫人认得那位察家小姐?”冉晴暖问。 “小妇人……” “既然是朋友,便无须这般拘谨。”她自指,“本王妃闺名晴暖,四下无人时,洛夫人、甘夫人直呼‘晴暖’就好。”多谢察家小姐的热情启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洛夫人眉开眼笑:“我叫廖青儿。” 甘夫人细语呐呐:“我……叫察珍珠。” 她了然:“你与察小姐是同族的姐妹?” “家父是族中的二爷,璎珞是族长伯父之女,也是我的堂妹。” 这就是了。尽管察夫人是族长之妻,各样盛会邀请得却多是察家二爷的夫人。只因为二夫人的女儿为名门世家的正妻。难不成,这是察夫人急于将女儿送进南连王府的原因之一? “你既与璎珞小姐是同族姐妹,为何要提醒晴暖提防于她?” 甘夫人苦笑:“璎珞的心智自幼便与寻常人不同,每一次与她对视,珍珠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异感。[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当初,察家要与甘家联姻,她看不上其时的甘家公子也就是我的相公,相公在族中女儿内遂选了珍珠为妻。从那时之后,她看我的眼神便更加怪异。昨日在席间,她走来告诉珍珠说:这里才是属于察家大小姐的战场,嘉岩城女主人的位子才勉强值得一试。” 她哑然:原来察家小姐也有如此直白坦诚的时候么? “我和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晓得她对什么东西起了兴致时的模样,也晓得她那些话绝不是随口道来。”甘夫人掩面,“对不住,王……晴暖一定认为察氏专出怪胎罢?一个酒后失德的我,一个白日做梦的她。” 冉晴暖颦眉深思,问:“你可记得昨日她与你说话的时候手放在何处?抑或眼睛有任何变化?” 甘夫人一怔。 “昨日宴上的酒,尽是水果酿造,适宜女子饮用。纵是饮酒过度,了不起是一场沉睡。但那时,你两目血丝密布,五官宛若痉挛,似被脏东西附身一般。所以,晴暖在想你那位堂妹有无可能通一些旁门左道的手法,令你不由自主地做了她所希望的事情?” “她……”甘夫人苦思冥想,“她一直抓着我的手臂,手指格外用力。” 她颔首:“可能就是这里。” “不是罢?”洛夫人惊奇,“你家堂妹当真有那样的本事?也太奇怪了点罢?” 甘夫人自嘲一笑:“更奇怪得是,她做什么我也不感觉奇怪,” 洛夫人惑然不解:“倘若真是她给你用了什么邪术,为得是什么?难道只是想让你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甘夫人嗤声:“铁定有这个原因在,她对我心存不喜已久,但,我想她更欲借机对晴暖不利。” “她的目的也不仅仅是如此。”王府宴席失序,王府主人定当出面主持大局,这个“主人”,是南连王本尊无疑。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察家小姐,真正开始了呢。 第259章 新年余庆(1) 嘉岩城新年来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经过三日郑而重之的大庆之后,王府恢复了些许平静,冉晴暖这个女主人终可坐在花厅内品尝香茗,执卷小读,享受片刻的悠然时光。 花厅内的地龙烧得颇足,她斜偎长椅,身上的毯子直与地毯相接,慵懒而闲适。 藏花坐在主子脚下整理着一篮绣线,时不时地捶打自己的左膀右臂。 “初一祭祖,初二祭天,初三祭祀为守卫南疆而逝的亡魂,还要祈祷一年的风调雨顺牛羊成群,就这三天里,奴婢第一次开始怀念以前呆在别苑里的时光。[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过去三日,不是跟着小姐行礼跪拜虐待膝盖,便是端着各样祭祀来回奔波累手累脚,端的是苦不堪言。 青妍正在后方调试一炉养心香,闻言嗤道:“知足罢,因为咱们今年是王妃跟前的人,还占了不少的便宜。夜夜小说网WWW.mht.la每年这个时候,府里哪个人不是脱上一层皮?” 坐在小桌前拨弄算盘的青如当即紧着点头:“去年我整整磨破了两双棉鞋,起了两脚的水泡。” 藏花眼珠子滴溜一转:“照这么看,王爷往年不把我调到王府,是因为疼我呗?” 青妍、青如尽皆施以鄙视。 冉晴暖嫣然。 “王妃。”顺良轻叩门扃一声,“洛、甘两位夫人来了。” “哦?”她一喜,“快请到偏厅说话。” 起初,她与那两位夫人结交,各自都有几分是顺势就势的场面应付,但多日往来,彼此投契之处颇多,便当真成了可以畅谈许多的朋友。 “见过王妃。”她进去偏厅,等候在内的屈身见礼。 她颦眉:“不是说不必多礼的么?” “基本的礼数还是要的。”各自落座后,洛夫人廖青儿笑道,“不然回到府里又要被夫君说教。” 她浅哂:“洛公子如此严格?看他与王爷相处的时候倒像个大顽童。” 廖青儿瘪了瘪嘴:“他对谁都好就爱凶我。” “至少他还与你说话。”甘夫人察珍珠闷声道,“不像我家相公,每日和我的说的话不过三四句,且每日都相差无几,如同走个过场一般。” 冉晴暖一笑:“至少他还晓得来走个过场,莫因此令自己心生怨怼,老了心,也丑了脸。” “就是嘛。”廖青儿拍手大赞,“咱们这些人在那些文人墨客的笔下,本来就是一群春闺寂寞盼夫成石的怨妇,珍珠就莫再掺上一脚了罢。” 察珍珠既笑且气:“别人我不敢说,你的话,我很清楚不管你家洛公子对你好是不好,你都变不成怨妇。” “咦?”廖青儿不解,“为什么?” 察珍珠剥个莲子投进口内,道:“因为你天生没心没肺啊。” “你――”廖青儿眸儿大瞪,粉拳高举,“你才没心没肺,看本夫人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以为我会乖乖坐在这里任你打?” 这两个人,围着冉晴暖转着圈追闹起来。 她端茶在手,抿唇莞尔:为什么自己周围,无论是几个丫头,还是这两位朋友,都是如此活泼爱玩的性子呢? “对了。”打着闹着,察珍珠倏地住下,“我今天来找晴暖是有重要的事要说,被你闹得差点忘了。” 廖青儿嘴儿撇撇:“肯定又是你那个堂妹的事,她就不能消停一下么?” 第260章 新年余庆(2) “这一次好像不是她。[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察珍珠皱眉,“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她的份,反正是我那位伯母大人近来在打听王妃这几日的行踪,听着像是要与王妃制造一场偶遇。” 廖青儿无聊一嗤:“她们还真是母女,难道不知道无巧不成书这种事,有一有二不能有三么?” 冉晴暖亦作此想: “大伯母那个人一向好强,事事都要压家母一头,嫁女儿这件事上令她不快了好久,如今眼看就要逆转乾坤,当然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廖青儿眨了眨眸,狡黠笑道:“就由着她打听罢,晴暖接下来的几日最好都不要出门,看她的偶遇如何发生?” 冉晴暖浅笑:“看看也好。” 结果,对方遍寻不着后,找上门来。 距那日过了十日,冉晴暖除却安宁居再不曾在外走动,对外说南连王妃要亲手缝制王爷的春装,是而谢绝各处宴请。 于是,察夫人求见。 其时,冉晴暖坐在花轩内,当真在遂岸难得的一件青色衣袍的前襟上绣着一朵白色蔷薇,听后命人直接将访客请到此处。[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察夫人进轩后拿眼角暗扫一眼,福身:“察连氏拜见南连王妃。” “免礼。”她手中针绣不辍,抬眸,“藏花,为夫人看座上茶。” “是。”藏花应得清脆。她刻意在此值守可不因为天生勤快,利落抱起一个雕花束腰圆凳走了过来,“夫人请坐。” “多谢姑……”娘?身形壮硕的察夫人坐在那只不及自己一半臀大的凳上,摇摇欲坠。 冉晴暖瞥了这个丫头一眼,淡道:“藏花,搬一张方椅来罢,察夫人还是要坐得宽敞一些。” “多谢王妃体谅。”察夫人喜笑颜开,迫不及待地移身方椅之上。 “夫人今日来得正好。”冉晴暖笑靥清浅,“本王妃这件袍子眼看就要做好了,夫人必定精通针黹之术,不妨稍作指正。” “这……”察夫人面现困窘,“小夫人对这些不太擅长呢,再说,王妃心灵手巧,哪用得着小夫人指正?” 她抬眸:“察夫人您为人妻为人母多年,怎会不懂得这些?想来是给本王妃留着颜面。” 察夫人赔笑:“王妃才是,您把花儿那般活灵活现,看着就像刚开了一样,莫说小夫人不懂,就算懂得一二,又哪里可以指教王妃呢?” 冉晴暖淡哂,垂睑开始绣第二朵。 察夫人察颜观色,委实不能从这位王妃的脸上找到任何喜怒之色,心中越发的忐忑起来,捧着一盏茶小心啜了良久,呐呐道:“小夫人今天来,是受几位长老的委托……” “哪里的长老?”她问。 “遂氏的诸位长老。”察夫人愣愣道。 “遂氏长老有什么事需要委托察氏的夫人?” 察夫人忒是讶异:“莫非长老们尚未告诉王妃?” 她美眸徐徐扬起:“他们要告诉本王妃什么?” “就是小夫人的女儿嫁给南连王做侧妃一事。”察夫人笑得腼腆,仿佛即将成为侧妃的不是女儿,而是自己,“是大办,还是简办,长老们认为小夫人应该先来向您讨个意见。” 她冁然:“本王妃拒绝。” “啊?”察夫人遽怔。 她笑靥如花,逐字逐句:“本王妃拒绝令爱做王爷的侧妃。” 第261章 有母如斯 察夫人拿笑容挂在脸上,甚至出了南连王府后也不曾有任何改变,直至坐进自己的轿内,满腔的恼怒才冲抵而上,替代了那张虚假的面具。(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且不说这一路的骂声,回到府中,迎面看见鲜丽走来的女儿,当即命其跟着自己来到主楼。 “你们把门关好,都出去!”察夫人对丫鬟们斥道。 “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察璎珞问。 “你还说!”察夫人一脸的气急败坏,“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今日哪里需要受那样的气?” 察璎珞莫名其妙:“谁给你气受?你今日出门的时候不是说要去见……南连王妃给你气受了?” “不是她还有谁?”察夫人一掌拍在案上,“不过是一个外乡女人,竟敢给本夫人那样的脸色,不就是仗着有南连王撑腰?等你成了南连王侧妃,生一个儿子立为世子,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察璎珞柳眉紧锁:“这时候你说这种毫无助益的气话有什么用?一副失败者的嘴脸,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怒气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察夫人瞪着这个不懂得和自己同仇敌忾的女儿:“那你说该怎么办?” “当然是思考解决的办法。(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察璎珞神情泰然,“不然你在这里骂上三天三夜,能将南连王的五彩孔雀车骂来么?” 察夫人一窒,气咻咻道:“为娘去找休量长老,他是遂氏的大长老,说出的话连南连王也不能不听,看那个女人能怎么办?” 察璎珞摇头:“不好。” “怎么不好?”察夫人拧眉,“这桩婚事也是休量长老主动向我们察家提的,现在就该出来主持大局。” 察璎珞开始为母亲的智慧担忧:“你只知一味逞凶斗狠,斗不过的时候就想搬出更凶更狠的人出来,可也得了解一下你的对手罢?枉你在这座嘉岩城住了这么多年,难道没有听到南连王是什么样的行事风格么?他可是那种喜欢被长老们压制的男人?倘若我们硬生生去搬长老这个救兵,只会把他激怒,届时找个名目,把我们一家逐出嘉岩城,你又要找谁救你?你认察氏一族会为了我们一家三口与南连王对抗到底么?” 女儿接连逼问,察夫人张口结舌,呆了半晌,问:“你又有什么好办法?” “还是要从南连王妃身上下手。” 察夫人大嗤:“那个女人一整个的油盐不进,拒绝得没有一点余地,你以为你能说服她准你进府?” 察小姐一笑。 察夫人忒气:“不信为娘的话,你自己就去试一试!” 察小姐目光一闪:“那么,我就去试一试。” “如果到时还是行不通你又准备怎么办?” “到时还是行不通的话……”察璎珞瞳心打起细细的波漩,反映着外间世界细碎的光点,“到时自有到时的法子。总之今后母亲不得在女儿面前说南连王妃任何一句的不是,女儿不想因为母亲的抱怨成为一个心中记恨面上奉承的人。那样的笑容太过虚假空洞,失去应有的光芒,赢不得如南连王那样的男人的注目。” 察夫人听她言之凿凿,一时难以反驳,而后,胸口内那团从南连王妃处受来仍未完全抒发干净的气,夹裹着女儿的不以为然,就那般僵在那里。 第262章 有女如是 “王妃,察璎珞来了,您见她么?”今日,顺良缓缓走进小书房,望着案后的主子,缓缓问。[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冉晴暖停笔抬头:“听嬷嬷的语气,似乎不愿晴暖见她。” 顺良点头。 “原因呢?” “昨天察夫人才提出那样的事,今日她便上门,摆明不是善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她挑眉:“所以,嬷嬷认为晴暖该就此避而不见么?” “老奴的确不愿您见她。”顺良左右为难,“但是,您是王妃,这是您的王府,若是在自己的家里还要躲着,实在说不过去。” 她一笑:“主人躲着客人的情形,若非欠钱,便是欠情,本王妃不欠察家小姐任何东西,为何不见?” 今日是个好天气。适宜出门游赏,也宜与友人小聚。冉晴暖披一袭云青春装,裹碧色丝帛,行走在积雪渐融的庭院内,步履轻盈。(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赏花阁内,察璎珞站在挑开的窗前眺望,见那一抹迤逦行来的形影,不知是因为光线打眼,还是微风扰了视线,竟觉此女子果真恍若天人。 “璎珞给王妃见礼。”好在,那个错觉转瞬即逝,察小姐应对及时。 冉晴暖坐上主位,淡道:“平身罢,昨儿令堂就坐在那张椅上,察小姐不妨也坐在那里,感受一下令堂彼时的心情。” “璎珞正是为了家母而来。”察璎珞欠身垂首,“请王妃原谅家母的失礼。” 她浅笑:“看来,你已经晓得令堂与本王妃说了什么。” 察璎珞面浮困窘:“不瞒王妃,之前休量长老到府上提出将璎珞许配做王爷的侧妃时,璎珞一度很是心动。为此特意制造机会与王妃相见,想知道自己未来将要和什么样的女子共侍一夫,成为姐妹。不过,在年前的饮宴上,目睹过王爷对王妃的深情后,那一份心思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冉晴暖眉梢浅挑。 “昨日,家母到王府打扰,璎珞惭愧至极,本来觉得已经无颜面对王妃,但若是什么也不做,又于心难安。是而,思考了一夜,还是决定前来向王妃请罪。” 冉晴暖淡哂:“璎珞小姐如此诚恳,倘若本王妃不依不饶,岂不是显得小家子气?实则,昨日本王妃并没有生气,不过,因为意外反应稍显过激,希望令堂不会介意才好。” 察璎珞赧然:“家母经璎珞劝说,也深知自己的失礼与贸然,准足将自己禁足在家闭门思过数日。” “那倒不必了。”她轻摇螓首,“这件事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族中长老过问王爷的婚事也不是第一次,王爷在不曾迎娶本王妃时尚且没有因为族中长老的催促迎娶王妃,时下便更不可能立什么侧妃。令堂不明就里,听了那些话后上门商询也属正常。” 察璎珞颔首:“整个嘉岩城的夫人都看得明白,王爷对王妃情深如海。” 她浅笑:“本王妃从来不求情深如海,只求两心惟一。” “真好呢,璎珞希望自己也可早日遇到一位好男儿。” “只要耐心等待,定然等得来专心待你之人。” “多谢王妃。” 可是啊王妃,璎珞的格局从来就不是如此偏狭的一方天地呢,我要最好的男儿,是因为最好的男儿才可为我创下一个广阔的世界,任我展翅翱翔。 第263章 春日隐忧(1) 随着一场春雨的来临,嘉岩城的这个冬天结束了。mht.la [棉花糖小说] 春雨过后,万物萌生,枝间新绿乍起,枝头鸟鹊啁啾,空气中弥漫起隐藏在大地深处的各样生命的勃发前的喜悦。 春天,端的是个很容易令人喜爱的时节呢。 冉晴暖坐在凌霄园最高处的凌霄亭内,俯望着满目的欣欣向荣,有忖如是。 “晴暖,我来了。”廖青儿沿着台阶,有些蹦跳地走了上来,“你到了多久?我迟到了么?” 她浅笑摇首:“我特意早到了些,想多听一些春燕呢喃。” 廖青儿侧耳:“当真听得比下面要清楚得多。[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再放眼,“看下去,也分外的心旷神怡,真好。”大眼睛瞟了一遭,“珍珠还没到么?” 短短工夫,这位洛夫人的表情便极尽丰富,竟比那些花儿更加生机勃勃。她不由莞尔:“离约定的时辰还有一刻钟,你坐下慢慢等罢。” “好。”廖青儿坐了下来,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嘴里小口吃下,再呷一口芬芳四溢的香茗,眸儿惬意眯起,叹息,“有满足眼睛与嘴巴的美景美食,有可以谈天说地的好朋友,这个时候就该吟诗一首罢?嗯,让我想想……”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随着这轻吟慢诵,有人走上台阶,“小女子班门弄斧,请王妃和洛夫人莫怪才好。” “你……你?”廖青儿两目大瞠,“你来做什么?” 来者从容一笑:“看来洛夫人对小女子的出现颇有微词呢。不过,小女子并非不请自来。方才在院门前与姐姐不期而遇,得到了共游春光的邀请。是不是,姐姐?” 姐姐察珍珠的身影亦从台阶下方一层层现出,对着在座二人微礼:“是珍珠想着多一位同游者,便多一份共赏的雅兴,自作主张邀请璎珞赏春同游。” “这算什么?”廖青儿颦眉,忒是不悦,“珍珠你……” “珍珠说得对。”冉晴暖指尖搭在这位火爆小夫人的手上,“出来游玩,总是越热闹越好,况且璎珞小姐出口成章,大家一起赏花咏诗,对景赋词,岂不是人生乐事?” 察璎珞福了福:“多谢王妃不弃,璎珞早闻王妃出自云国诗书礼仪之家,满腹经纶,今日愿敬聆王妃清音。” “此刻这里只有姐妹,没有王妃,大家随意,才能玩得自在。”冉晴暖道。当真是时移世移,自己如今也说得出这般虚伪之辞,这个罪过该归咎于人还是己? 察璎珞脸现欢颜:“太好了,上一回与王妃作别后再无机会相见,璎珞很是想念呢。” 莫非因为眼前有位个中高手,自己不得不奋起直追么?她只笑不语。 廖青儿一径盯着好友,眼内尽是担忧:你该不会又被她用了什么下级招数罢? 后者满面无奈,向之轻轻摇首。 冉晴暖明眸微闪。 “方才洛夫人说此景此情就应该吟诗赋兴,的确如此。”察璎珞放眼满园春色,兴致盎然,“不如我们每一人吟一句含着‘春’的诗词,玩一个字头打字尾的接龙游戏如何?” 廖青儿眼尾觑去:“你是珍珠的堂妹,不会不晓得珍珠不擅长那些东西,是有意想令她出丑么?” 第264章 春日隐忧(2) 据那一次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三日。(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廖青儿心直口快,一心为朋友出头,却也因此忘记去顾忌朋友的心情。她抛出那句话后,察珍珠掉头而去,她随后紧追。冉晴暖也未多做停留,但追下来时,下方已经找不到那两人身影,遂就此散了。 这期间,她收到过廖青儿写来的一封信,言自己被春寒所袭,这几日病在榻上,待病愈后再作东设宴,为那日的莽撞失礼道歉。 她回了一封宽慰短函后,忖思稍久,叫来顺良,命其对察璎珞的动迹暗中稍作关注。不得不说,那女子的言行举止,处处透着一股子难以名状的诡异,很难置之不理―― 一个豆蔻年华生着一张明媚面孔的少女,何以有时给人的感觉如同一个阴沉老妪? “冉冉,冉冉,冉冉~” 今日,南连王从外间归来,直奔小书房,对站书案后若有所思的妻子一径迭声低唤。(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但他家王妃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内,未予睬会。 “冉冉?”他整个人伏在案上,凑近妻子清丽娇靥,“冉冉!” 冉晴暖回神,推开眼前这张放大的面孔,道:“几时回来的?” 他噘嘴:“在你不知为了什么闲人闲事浪费精神的时候。[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她浅笑:“倘若本王妃是在为王爷那件即将做成的长袍上要绣的花样费神呢?” 他咧嘴:“本王的王妃就是如此温柔贤惠,持家有道。” 她抬指,摘去粘在他发间的一枚柳絮,道:“已经到了春城何处不飞花的时节了呢。” 他恍然:“难道本王的王妃方才是在伤春感怀?” 她浅挑蛾眉:“女子的伤春,无非是借景喻情,或与恋人别离,或受颠沛流离,本王妃婚姻幸福,养尊处优,有何可伤,有何可感?” 这话,南连王端的是受用至极,一张俊脸笑得形象全无:“冉冉既然对为夫如此满意,为什么方才一脸忧色?” 还是不能含混带过去么?她秀眉一挑:“王爷可听说过察璎珞?” 遂岸遽怔。 “看你的样子是听说过了。”她淡哂,“不知王爷对这位察小姐观感如何?” 遂岸保持的趴俯姿态,仔细端量着妻子容颜:“冉冉不像是在吃醋?” 她似笑非笑:“我应该吃醋么?” “当然不应该,不,是完全没有必要。”他面色坦然,“休量长老将此女资料夹放在族中大会纪要内递给本王,本王翻到后不可避免地看了两眼,而后扔进了废纸篓。因为随着资料来的还有一串璎珞,对照纸上的两字,故而一时印象深刻,记下了这个名字。” 她感叹:“长老们煞费苦心了。” 他嗤:“饱食终日,没事找事而已。” “这个法子极好。你如今未见其人,已然记得这个名字,待你见到,无论是何观感,只会更加深记。”不过,如此别出心裁的推介方式,未必出自那些饱食终日的长老们的设计就是。 “冉冉是在为她烦神?长老们居然敢又一次绕过本王,前来烦扰你了么?”遂岸问。 看他神色,只怕自己稍一点头,他便要立刻冲去族寨,与长老们做一番大肆碰撞。 “这位察姑娘不同于寻常女子,她主动找我言志,表示自己并不稀罕这门婚事。”她道。 第265章 小试牛刀(1) 遂岸眸光瞬明瞬灭:“她主动找你?” 冉晴暖颔首。mht.la [夜夜小说网] “她平白无故的为什么找你?她晓得自己成为了长老们指定的侧妃人选?” 她起身,徐徐走出案后,看一眼窗外的草长莺飞:“无论她是想春意缭绕,还是想风住尘香,只须你这个花园内只愿种植一样花朵,其它都不重要。” 遂岸两眼眨巴眨巴,可怜声道:“本王发誓,本王王府的花园内可以是百花齐放,但本王心中这座花园只容得下冉冉一朵倾世名花。” “也许……”她明眸漾笑,“察家小姐对你的心中有何痛何感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想使这个南连王的名号以及这座华丽的王府成为成为人家粉墨登场的背景而已。[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他直起身形:“如果对方有这等野心,就会更加明白,惟有得到本王的宠爱,才有成为南连王府乃至嘉岩城女主人的可能。否则,岂不是个笑话?” 她亦认同此点,沉吟问:“长老们送来的资料内,有没有写她精通谈判之术?” 他蹙眉摇头:“那些资料我只看了两三眼,谁知后面写了什么东西。问这个有什么缘故么?” 她淡哂:“有一点值得怀疑的事,尚在求证之中。[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眼珠一转:“就是你命嬷嬷暗中去调查的事?” 她睐其一眼:“本王妃的一举一动皆瞒不过王爷的法眼不成?” “嘿嘿。”南连王傻笑,“本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王妃为中心,向四遭曼延。” 她挑眉:“烦请告知,在以本王妃为中心的四面八方里,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南连王犹在津津乐道:“看到了冉冉交了几个新朋友,有了一起赏花踏春的人,还听到冉冉被嘉岩城的百姓称为‘美之神’……” 她抬手制止:“无关紧要的事姑且搁置。你且告诉我,你可看到我那两个新朋友各自出了什么样的事情?” “没有。”他脆声道。 她妙目浅浅白了一睇:“洛夫人和甘夫人是我的朋友,近来却突然消声匿迹,你不觉得奇怪?不担心本王妃被两位朋友孤立了么?” 他稍怔,表情一紧:“有这等事么?” “貌似有。”只是,孤立自己的不是朋友。 “本王这就去找洛奇他们问个清楚。” 她颦眉:“你认为我会让你这么做?” 他扁了扁嘴,不敢驳斥娘子。 “察家小姐出类拔萃的谈判术值得详细推敲,你若有闲暇,不妨也了解一下。”她道。 他难以置信:“冉冉想我了解察家小姐?” 她笑色轻浅:“有何不可?” “如何了解?”他痞赖一笑,“近距离接触么?” “想了解一个人,当然不能离得太远。”她轻描淡写,“但,若有一****返回家门,不记得曾娶过一位来自中原的王妃,不记得生命中存在过冉晴暖其人时,莫怪本王妃届时以家法伺候。” 他遽怔:“你说她……”这倒有点意思了。 “动心了么”她问。 “本王这就去好好地了解一下察家姑娘。”他答非所问,斗志渐起。 她莞尔:抱歉呢,王爷,你就暂时充当一下本王妃的诱饵罢。当一只味香肉美肖想已久的大肥兔投于其前,察家小姐可还按得住獠牙? 一场偶遇即将发生。 第266章 小试牛刀(2) 照冉晴暖的想法,倘若自家王爷大人的魅力足够强大,令得那位察家小姐产生些许心气浮动,或可从中寻得一丝破绽。[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然而,她想自己要么高估了前者,要么低估了后者。 今日,南连王携王妃至兴国寺,为大氏国乃至整个西漠都在膜面崇拜的神明――长奉天大神上香,祈求国土安宁,民生富足。 大拜过后,他们转身欲离开大殿之时,察璎珞随同母亲恰巧踏进殿内。 两厢相见,自有一番礼见寒暄。察夫人恭敬俯首,自始至终不曾抬眸正视,察璎珞一身坦然,言笑得体,恁有大家气派。[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冉晴暖对上其眸的刹那,心弦轻微一鸣:果然是低估了。 “怎么不说话?”回程车中,南连王看着出奇安静的王妃,问。 她垂眸,两排长睫幽幽打在下睑之上,透着几分心灰意冷的萧索:“我以为自己一直防卫得当,原来早已成为别人网中的猎物。” 他怔:“这话从何说起?” 她叹息:“那位察家小姐对我已经施行了她所擅长的操纵之术。” 他不明所以:“什么样的操纵。(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之前促成你与她的见面,便是她操纵的结果。” “这怎么可能?” “已经成为可能。”她道,“发生在甘夫人、洛夫人身上的事,都是为了令我心浮气躁,在无知无觉中陷入这份心理操纵。早在甘夫人在我们府听酒后失仪殴打歌伎之时,甘夫人的异乎寻常,或许是她种在我心里的一枚种子,之后发生的每件事皆是浇灌它的水分,直到我疑根深种,自发地促成你与她相见。” “那又如何?”遂岸不以为然,“就算这次见面是她操纵的结果,本王对她不曾产生半点兴趣,岂非徒劳?” 冉晴暖摇首:“倘若我未说这番话,今日在你眼中的察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他忖了忖:“还算落落大方。” “其实,这就是一枚种子罢?”她喟然,“小小的年纪,不急于求成,不在乎一时得失,从容布置,坐享其成,端的是了得。” 遂岸大嗤:“冉冉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任她布置得如何缜密,不还是被冉冉觉察了出来?” 她举睑,神色淡漠许久,倏地展颜一笑:“王爷当真以为我身陷沮丧不能自拔了么?” “诶?”南连王满头雾水。 “倘若我没有那刻的觉知,这番沮丧的确晚晚都会发生。”在寺内与察璎珞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右瞳内那一抹稍纵即逝的血光着实把她惊了一记,仿佛醍醐灌顶般,某些百思未解的疑惑豁然而开。 遂岸眯眸:“要不要本王教训一下那个察家小姐?看她如何个兴风作浪?” 她美眸斜乜:“虽然你已经被定义为胜利者的的战利品,但请明白,这是两个女人的战争,男人不得参与。” 他两眸熠熠:“冉冉有办法战胜她?” 她似笑非笑:“是有了一点应对之计。” 他且戒且慎:“不是要本王出卖色相罢?” “纵你肯,人家察小姐还未必要。” 他委屈:“你忘了她的最终目的是本王了么?” 冉晴暖嫣然:“只有战胜本王妃,她才有机会到达目的所在。对当下的她来说,引起你的注目还为时尚早。” 第267章 防不胜防(1) 冉晴暖前去探望洛夫人。(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作为朋友,当听说朋友染疾的那刻便该起身而往,沉吟至今,自是反常。自己除却低估了对手,也高估了自己。 “青儿并没有什么大碍,晴暖实在不必特意过来一趟。”廖青儿坐在榻上,双手揪扯着膝上的缎质被面,垂首道。 她落座榻前,淡哂道:“朋友有恙,岂能不来?” 廖青儿诊然双睫低垂,嚅嚅道:“我们是朋友没错,我家夫君却不是,回头他一定会说我不知深浅,不懂礼数。” “青儿。”她探出柔荑,握住对方右手,“抬头看我一眼如何?” 廖青儿身躯轻震。(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青儿在晴暖的眼中,是个敢作敢为勇敢无伪的女子,你仔细想想,当下的你可是原本的你?” 廖青儿双眉锁起:“这……这是什么意思 ?” “告诉我,那****从凌霄园回来的途中,发生了什么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廖青儿大力抽回右手,眉宇内隐有惶措。 她倾身,声线柔缓如林间溪流:“我是你的朋友,关怀朋友是朋友当做的事,难道青儿不也是以同样的心情在关怀着珍珠和晴暖么?” 廖青儿双唇紧阖,无声无语。(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珍珠有事,你从来没有袖手旁观。她无端受辱,你仗义直言,这是发自肺腑的情怀,无论因此有人对你说过什么,都不能改变你为朋友着想的真挚。” 依循着这道声音,廖青儿低覆的双睫颤如蝶翼,一双瞳丸左右游移,找寻着诸多迷雾中的真谛。 “珍珠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你为她担心,晴暖何尝不是?这个时候,我们要不要站在她的身边,成为她的支柱呢?” “珍珠她……”廖青儿皱眉苦思,“她怎么了?” “你来告诉我她怎么了。” 廖青儿思忖多时,徐徐道:“那日,她哭着跑远,我因为自己说错话欲追上去道歉,然后走着走着,就遇上了……”语声一窒。 “遇上了谁?”她缓声问。 廖青儿顿声良久,道:“察璎珞。” “她对你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她说我有头无脑,有口无心,只求自己痛快,肆意伤害朋友。”廖青儿双手握紧被面上的双莲并蒂图,“还说我的夫君对我厌恶至极,否则也不会对一个已经走掉的兆飞飞念念不忘。” 然后,这位洛夫人便开始钻进牛角尖,在对朋友的愧疚和对夫君的失望中反复徘徊,将自己困进一堵心牢。 冉晴暖倏然了悟―― 察家小姐的操纵之法,是利用言辞与暗示,将已经存在于他人潜意识内的情绪放大加重,渐被这种情绪支配控制,从而踏上迷失之途。 此时此地,她不得不祭出杀手锏:“我与飞飞姑娘有数面之缘,不妨告诉青儿一个秘密:直到飞飞姑娘离开嘉岩城前,仍然是清白之躯。你晓得这意味着什么么?” 廖青儿蓦地抬头。 两人目光相触,她瞳心溢笑,清涟无澜。 多时后,廖青儿双眸眨眨,惑然:“晴暖?” “是我。”她清雅浅哂。 “怎么回事?这是……”廖青儿左右观望,“是我的家没错,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才醒来一般?” 她扬唇:“确是才醒来没错,中了操纵之术,可不就如小梦一场?” 第268章 防不胜防(2) 廖青儿一惊,回思近来种种,脸色丕变:“那个察璎珞居然敢暗算到姑奶奶身上?” 冉晴暖冁然:“莫惊莫急,左右还有我与你同病相怜。[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连晴暖也……”廖青儿柳眉倒竖,杏眸霍霍如刃,“她怎么敢?” “这种事无凭可查,无据可依,连中者自己也浑然不觉,她自然敢。”况且,那女子心性高入天性,只怕没有什么不敢。 廖青儿既觉颓丧又感意外:“既然晴暖和我都中了她的贱招,又是如何醒来的?” “幼时出门玩耍,因缘际会之下,曾与一位好友遇上一位高人,高人将一身医术传于我那位好友,顺便也授了我一些心术的皮毛。(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是而,在珍珠酒醉大闹时能够察知些许异样。” 廖青儿感叹:“晴暖好厉害。” 她摇首:“若是真的厉害,便不会陷入对方的操纵而全然不知。书到用时方知少,这下,我不免有点后悔当时不曾用心向那位高人求教,否则也不至于如此不济。” 廖青儿眸中崇拜满溢:“可你不但自己走出了察璎珞设下的迷瘴,还救出了我啊。(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冉晴暖苦笑:“这是因为对方并不晓得我对操纵之术略知一二。” 对一个普通的闺中妇人来说,那些东西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除了乖乖中招,没有第二条路,察家小姐也就不必大费周章。 “哼,察璎珞那个阴险女人,姑奶奶一定要剥了她的皮!”廖青儿两手成拳,委实气恨难消。 她浅声道:“这个时候,与其说一些无法达成的气话,不如做一些必定兑现的实事。” 廖青儿先怔后喜:“晴暖已经有了计划么?必定兑现的计划?” 她妙目滴转:“比起剥了她的皮,打破她自认为完美无缺的伪装如何?” “倘若没有了那层伪装,人人识得她的真面目,珍珠便不必被她欺负得有苦说不出,其他人也可以敬而远之躲开些邪门歪道……”廖青儿稍加斟酌,笑靥如花,“好,我赞成,晴暖想怎么做?算我一个。” 她莞尔:“不必刻意多做什么,只要我们如平常那般,叫上珍珠,三人一起出游赏玩即可。” 三日后。 南连王妃、洛夫人、甘夫人齐至大叶寺上香,过后在禅房共用斋膳,同览后山景致,兴尽而返。 这消息不难传到密切关注着冉晴暖的察璎珞耳里。 听罢下人禀报,她面色倏冷:“你确定看到的是她们三个人?一个也不少?” “是,奴才看得清楚,三个人说说笑笑,一个也不少。”下人道。 察璎珞眉宇之间掠过一丝难堪,心神趋乱。 “你先下去到廊间候着,等着小姐吩咐。”旁边,贴身心腹丫头红儿看主子神色恍惚,对那下人道。 等下人退开,红儿凑近主子:“小姐,您在担心?” 察璎珞颔首。 红儿好言宽慰:“其实,您也没有对那三个人做任何不做朋友的暗示,她们结伴出游也属正常。” 察璎珞颦眉:“我各个击破,为得就是让她们各自孤立。如今她们再一次说说笑笑的聚在一处,你认为正常?” 红儿一窒:“这……奴婢也不知道。” “问题一定出在那位南连王妃头上。”察璎珞断言,“我竟然小看了她么?” 第269章 欲现狰狞(1)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在淡如水墨缈如轻烟的早春时分过后,嘉岩城迎来了浓墨重彩的盛春时节。嫩绿浅粉、细柳弱风,渐为姹紫嫣红、郁丛碧绿所替,早时闲雅恬淡如世外桃园之处,亦一换新颜,成繁华胜地。 今日的凌霄园分外喧哗。 冉晴暖随遂宁参与一场全城官妇与商妇的捐献大会,会上诸夫人各有手笔,收获颇丰。南域王为此大展欢颜,本是会后即散,此下特邀诸夫人由蔷薇居移至凌霄阁畅饮数杯。[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冉晴暖趁隙偷个小懒,来到花间行走。 “嘉岩城最尊贵的夫人们聚集一堂,最尊贵的南连王妃却不在,不怕诸位夫人心生疑虑猜测纷纭么?”后方,有人跫音低浅,迤逦而来。 目光从眼前的蔷薇花上收回,她缓缓回首:“璎珞小姐认为大家将有什么样的疑虑与猜测呢?” 后者莞尔:“璎珞听说南域王今天邀请得是全嘉岩城在政、军、商三界最有建树者的夫人们,倘若南连王妃缺席,也许会使大家心中生出小小的混乱:到底谁才是这座嘉岩城真正的女主人?” 她扬唇:“璎珞小姐多虑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何以见得?” “因为各位夫人很清楚这中间的分别,请问一座国都之中,有国君坐镇,可须另设府尹?” 察璎珞一怔。 她淡哂,不疾不徐:“南域王是嘉岩城乃至整片南域的‘主人’,不是‘女主人’。倘若你方才的话被有心人听去,兴许便会认为你在轻视南域王的权威。” 察璎珞容色微僵。 “璎珞小姐有那样的论断,大抵因为尚待字闺中,不曾厅堂应酬,少了几分历练罢。”另一位深潜花影中的赏花人本准备观花不语,听到此处走出花墙,悠然发声,“莫误会,绝非有意偷听。” 冉晴暖秀眉一挑:“青儿也没有去饮酒么?” 廖青儿探了探舌,俏皮道:“喝了一杯便偷跑了出来,怕自己不胜酒力,在南域王的酒宴上失仪出丑,连累夫君。” “那倒不会。”她嫣然摇首,“南域王的心胸豁达而开阔,绝少计较这等细枝末节。” 廖青儿点头:“青儿相信。那么,晴暖得南域王如此器重与喜爱,定然也是因为你的温和大气,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道理罢?” 她沉吟:“或许如此,否则南域王与晴暖也不会一见如故。” “真好呢。”廖青儿两眸星光点点,“青儿也好想遇到一位如此不同凡响的人生导师,成为我的引路人。” 冉晴暖引手自指,笑道:“我不可以么?” 廖青儿噘嘴:“晴暖好归好,终归太年轻。” 她轻眨美眸:“南域王若听到,当做何想?” “呀,青儿失言,晴暖就当没听到,一定没听到!快点从脑中删除!” “且容本王妃慢慢想来……” 两人谈笑风声,旁边的察家小姐无从插话。 这绝对不符合察家小姐善为主角的习惯。 她看着这两人,心中的一根忍耐之弦喀然崩断:是你们自讨苦吃,本小姐惟有戮力成全。 第270章 欲现狰狞(2) “王妃是去了哪里?”南连王阁下召来万俟总管事,问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近日为了春耕灌溉之事,他召见各地农官并暗访城郊几县,一连十几日都是早出晚归,今日总算告一段落,迫不及待地回到府中却不见爱妻形影,想到今早离府之际仿佛是听王妃提起过当日行程,彼时一心只想在行前做些偷玉窃香之事,未曾牢记。 “王妃应南域王之召,前往凌霄园参与城中夫人们的捐献大会。”万俟睦禀道。 遂岸当即皱眉,恁是不满:“冉冉在去年大雪时为了救济贫民建粥棚送棉被已经将嫁妆用了大半,难道姐姐还想趁机敲诈么?这算是杀熟还是吃大户?” 没听到,没听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万俟睦眼观鼻鼻观口,佯作不闻。 “睦叔你不说话,难不成站在姐姐那边?”偏偏,主子不肯放过。 万俟睦讪讪一笑:“王爷误会,老奴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你明明知道如果真有姐姐为你撑腰,本王确实不好对你做什么。”南连王咄咄逼人。 “这个……”回府没见到王妃,让王爷如此受伤么?“一仆不侍二主,老奴对王爷绝对忠心不二。[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就是说你对姐姐存有二心?” 万俟睦哑然:王爷这是摆明找茬的节奏罢? “哈哈哈……”遂岸忽地拍手大笑,“能看到睦叔的呆脸,真真令人愉快呐,把本王近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哈哈……” 万俟睦无语当场:有这样的主子,连自己都要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泪呐。 遂岸起身:“虽然与睦叔相处也颇多乐趣,本王还是想去接王妃回府,要及早从姐姐的魔掌内将冉冉救出来才好。” 说走就走,他直趋凌霄园。 此时的凌霄园内,别有洞天。 冉晴暖与廖青儿觅得一处雅静小轩,对坐品尝近日下来的明前龙井,听得外间突有急切步声抵达门前。 不多时,一名小婢闯进,“卟嗵”跪到她们眼下:“王妃,洛夫人,快请救救我家夫人!” “你是荷心?”廖青儿认出这察珍珠的贴身丫鬟,“珍珠在哪里?” “奴婢正是荷心。”小婢泪流满面,“我家夫人被璎珞小姐给拦住了,璎珞小姐以前就逼我家夫人做许多事,夫人不愿意,她就拿夫人的母亲做为要挟。刚刚她又把夫人给拦下,不知道又要逼夫人做哪些违心事,请王妃和洛夫人帮帮夫人罢!” 廖青儿蓦地站起,气咻咻道:“今天是南域王的好日子,这个察珍珠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在这个时候生事?” 冉晴暖秀眉微颦:“诚如你所说,今日是南域王如今的盛会,聪明如察璎珞,怎会挑在这个时候找珍珠的不是?” 荷心叩首痛哭:“请王妃和洛夫人助我家夫人脱离魔掌……呜呜呜……” 冉晴暖与廖青儿互觑一眼,此情此景,自是义不容辞。 “你家夫人在哪里,快带我们过去。”廖青儿挥手,一身无畏无惧。 荷心欣喜万分,忙不迭头前带路。 前方,花墙叠立,层层不绝。 荷心走进两道花墙之间:“王妃,这边请,我家夫人就是在那边的池子旁遇上璎珞小姐。” “青儿,你也跟上来……”她回首,不但廖青儿,连藏花和青如也不见了踪影。 第271章 坦诚相见(1) 还是有些托大了呢。(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冉晴暖自忖如斯。 尽管心中设下层层警惕,却因是南域之王的做东日,以为对方纵然有万千胆色,也不会选在今天大做文章。然而,她再一次低估了察家小姐。 人人都做此想之际,正是险中求胜之时。察璎珞就要选在如此一个热闹纷繁的日子,完成一桩小事,做为自己所有大事的开端。 “南连王妃喜欢清静,璎珞特地选了这个地方,您还喜欢么?”察璎珞坐在池畔木制椅内,问。 眼前一泓池水静浮,池畔几株垂柳拂风。(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冉晴暖在距离自己最近的椅上怡然落座,环视一眼:“有花有木,有水有石,很好。” “王妃喜欢清静无为,颇有老庄之风。”察璎珞笑吟吟道,“不过,如此一来,又如何做好嘉岩城的这个女主人呢?” 她淡哂:“做好女主人,未必就要夜夜笙歌。” “璎珞也不爱过度的喧哗,但,我从不拒绝喝彩之声。”察璎珞眼尾傲挑,尽是睥睨天下的豪情,“论及容貌气韵,璎珞承认稍逊王妃一筹,但是,璎珞是这座嘉岩城孕育出的女儿,了解它的骨骼,熟识它的脉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你用自己的嫁妆设粥棚,建大屋,固然可以赢得一些名声,可是,这不足以使你成为他们的英雄。” 她平静聆听。 “嘉岩城人有着剽悍的民风与顽强的斗志,需要得是一位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与他们的王并肩作战、平日又可如花朵般绚丽的女主人,而非一位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子。你越是善良慈悲,越是与世无争,越会令他们感觉遥远,像一尊神佛菩萨般,适合崇拜,不适合爱戴。” 此刻,倘若承认对方说得不无道理,可是中了操纵之术的特征?将心中存有的东西扩张放大,成为心魔,而后反噬心智,操纵言行,轻者有一场言听计从,重者付出生命,而施术者只须隔岸观火,双手不沾一丝污血。 “王妃也懂得心术么?”察璎珞问。 她明眸如珠辉璀璨:“略知皮毛。” “难怪能够解开璎珞的那点小小把戏。璎珞还须承认,你的智慧和才华超出我的预估。” 她浅笑:“璎珞小姐谬赞。” 察家小姐黯然低喟:“其实,我并不介意与你共侍一夫。你做你温柔沉静的解语之花,我做我叱咤风云的人生伴侣,我们各有自己所擅长的区域,本可以和平共存,是你选择挑起战争。” 她无声泛噱:“是你要来分割我的世界,掠夺我的丈夫,难道我不能保疆卫土?有胆色挑起战争,此时却想诿过于人么?” 察璎珞面露嘲弄:“纵然没有我,难道南连王就不会另设侧妃?他是王,是注定要有许多女人的男人,你居然妄图独占。南连王妃,你可怜得令人心疼。” 她淡淡道:“你心比天高,志向宏伟,却连独占一个男人的念想也不敢滋生。察家小姐,你可怜得令人同情。” 察璎珞讥笑:“我不会做第二个国后,因为一点儿女情长,便将集万千荣耀的国后桂冠供手于人,一身狼狈地逃回娘家自封一个形单影只的南域王。” 第272章 坦诚相见(2) “你的确做不了第二个国后。mht.la [棉花糖小说]”她颔首认同,“你的心志与气度,连国后的万分之一也难以企及。” 察璎珞眸内锋芒陡现:“片刻后,你就会后悔你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 她眉梢一动:“至少此刻尚未后悔。” “我本想着为你留一丝余地,看来全无必要。”察璎珞面间荆棘丛生,“鉴于王妃一旦被璎珞所用将自我尽失,体会不到应有的痛楚,璎珞决定现在先把即将做成的事情提前告知,不知王妃有没有勇气倾听?” 她处之泰然:“愿闻其详。” “你很喜欢你的朋友们罢?”察璎珞扬唇,“首先第一步,你将亲自把你的朋友赶离你的身边,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严辞厉色,极尽刻薄地驱赶。[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她哑然失笑:“你的操纵之术是扩大人心之内的固有情绪为你所用,本王妃待朋友真诚无伪,你如何做到这一步?” 察璎珞眸光一闪:“王妃果然晓得璎珞的步数,无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方才匆匆赶来此处,是为了什么?是担忧你的朋友为我所害罢?这种担忧一旦扩大,即成惟恐朋友为己所累的忧惧。而后,为了保住朋友的平安,你会如何选择?当然是疏远,而她们在我的驱使之下,定然不肯轻易离去,是而大庭广众之下,她们对你挚切趋赶,你则还之于急切驱赶。[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她沉默下来。 “第二步,是你将为南域王所弃。”察璎珞抬指撩发,形貌妩媚动人,“这将是极有意思的一步。你与南域王惺惺相惜,彼此欣赏,这份欣赏一旦扩大,必增疑虑。你将担心南域王日渐膨 胀的雄心壮志把整片南域拖进战争的泥潭,帯来遂氏的覆灭及南连王的不测。你在南域王面前将患得患失,忧心忡忡,焦躁惶恐……一切如南域王那样的女人所讨厌的情绪,你一一呈现,为她所弃所厌。” 她瞳底沉若暗夜。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你将亲手伤害南连王。” 她丕地抬眸。 察璎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你与南连王无论如何恩爱,和婚仍是和婚,在你们中间,永远存在着一道两国的分界。当你开始怀疑南连王举兵入侵云国时,这便是分隙的开始,你开始变得处处防范,利用所有机会搜集南连王军中资讯,时而咄咄逼人,时而疑虑重重,恰在这时,他的身边出现璎珞的身影……真可惜,届时你崩溃成泥的模样,此刻沉静优雅的你却无法观睹。 ” “还有么?”她问。 察家小姐恁是意外:“这三步便足以摧毁王妃,还嫌不够?” 她秀眉淡挑:“照顾璎珞小姐看来,三步之后,冉晴暖将化身丑貌陋鬼,成为嘉岩城的笑柄罢?” “是呢。”察璎珞叹息,“虽然摧毁王妃很有乐趣,实则璎珞更愿与眼前的王妃和平共处于一个屋檐之下,用女人的魅力来竞争一个男人的心。” 她悠然长喟:“真是可惜,如此精彩的三步,璎珞小姐无缘一一践现。” 察璎珞摇首,满面同情:“王妃还是莫要硬撑了罢?自从你为珍珠担心的那刻开始,已经走进了璎珞的控制之中。” “你可知道解开九连环的方法?” 第273章 各有筹谋(1) 察璎珞一怔。[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九连环环环相扣,欲解之,必毁之,令其环不成环,四分五裂,自然解之。”冉晴暖缓缓立起,掀裙角,提纤足,轻巧站上池畔石岩,而后转身,双臂悠然张开,美目清涟,唇角含笑,“璎珞小姐既然有操纵人心的本事,可猜得到我此刻的想法?” 察璎珞默了片刻,瞳内闪现讥讽:“你不敢。” “何以见得?” “你不过是一个深闺养成的闺阁平凡女子,哪来这等胆色与魄力?” “没用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冉晴暖轻摇螓首,“璎珞小姐的操纵术是放大人心内已经存在的东西,而你此刻希望我拥有的胆怯畏懦,在本王妃的骨子里从不曾存在。” 察璎珞明眸光明灭:“王妃既然是如此骄傲且自视不俗的女子,你将要做的事难道不是因为畏惧璎珞的才能而不惜铤而走险么?王妃难道没有想到璎珞极可能因此看你不起?” 冉晴暖浅笑:“这一点极对,本王妃的心中确实有几分对璎珞小姐的轻视。正因如此,本王决计不可失败。毕竟,败在一个自己并不尊重的人手上,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察璎珞亦笑:“王妃执意如此,璎珞也无可奈何。就请王妃在此做您想做的任何事,璎珞告退。” 说话间,察家小姐径自行去。 “真的好么?”冉晴暖如叹如诉,“在璎珞小姐离开的地方,南连王妃失足落水,你及你的家族当真可以不必为此担上任何干系么?尤其在察氏即将走出一位南连王侧妃的消息已风传全城的情形下。” 察璎珞一顿,猝然转身:“用嫁祸栽赃这等手段,便是堂堂云国公主的本事?” 冉晴暖淡哂:“谁知道呢?” “我最讨厌你这个虚伪的模样!”察璎珞突然疾声厉色,转而又笑靥如花,“你很希望我那样的气急败坏罢?很想反操纵璎珞么,南连王妃?” “有何不可?”冉晴暖秀眉轻扬,“难道璎珞小姐对自己没有信心?” 察璎珞不怒反笑:“恕璎珞不敬,王妃的这点伎俩,实在不足以对璎珞构成威胁,而且……”“且”字尚在唇间酝酿,双足骤然向前。 卟嗵! 一波落水声突如其来。 几乎不分先后,两人皆坠落池内。 “王妃?”是不知从何处奔来的顺良嬷嬷。 “小姐?”是闻声而至的察家丫鬟。 “来人啊,快来人,王妃落水了!”顺良惊惶大叫,随即扑进水内,向主子奋力游去。 “小姐落水了?”察家丫鬟先愕后惧,“来人啊,我家小姐不会游泳,救命――” 便是在这时,一道矫健身姿划过树顶,足踩水面,双臂先后抄起水中二女,回归平地。 “扶好你家小姐。”来者将左手内的察璎珞推向察家丫鬟,脱下外袍包住右手臂弯内的冉晴暖,回声叱道,“嬷嬷,可以上来了,回府传大夫!” “是!”顺良嬷嬷纵身上岸,迅即离场。 “扶你家小姐回去之后,告诉她一句话,就说是本王说的。”来者正是南连王,对察家丫鬟一字一句,“离本王的王妃与本王远一点。” 言讫,飞身而去。 察家丫鬟惊魂甫定,低头:“小姐……” “我听到了。”察璎珞睁眸,淡道。 第274章 各有筹谋(2) 察家小姐为入南连王府,冒犯南连王妃,争执中,两人齐落池内。[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这是凌霄园事件的众说纷纭中,最为强劲的口声。 而后,整个察氏家族因此被推到了嘉岩城舆论的风口浪尖。因冉晴暖建粥棚送棉衣而受惠的平民百姓与因此对南连王妃善行心怀钦赞的文人士子,或口诛,或笔伐,对察家及察家小姐极尽鄙夷,察家小姐亦因之被整个嘉岩城的适婚男子所嘲弄所嫌恶,避如蛇蝎。 当三个丫头从街让归来,将所听所闻津津乐道地转述给主子听后,冉晴暖不语多时。 “小姐,您怎么了?” 她淡淡道:“这并非我的本意。[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试想一个未婚女子遭此口舌,未来该如何自处?” “可是,那个察家小姐的确是想鸠占鹊巢,对您取而代之的呀。”青如道。 她摇首:“想与做毕竟是一回事,我只想令她知难而退,不再成为那些长老们与王爷斗法的工具而已。” 青妍忖了忖,道:“强悍如察璎珞,这点事应该打不倒她。” “但愿如此罢。纵然不是,我也无法再做什么。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青妍点头:“王妃不管做什么,她都会当成是胜利者的炫耀。” 藏花小嘴一抿:“小姐就是太善良,奴婢此刻只觉得痛快无比。本来就是她先发起的挑战,那个时候她刻意把小姐和奴婢等人隔离,还不得图谋不轨?坏人打过来,我们当然要打过去,难道我们还要因为打得太重心有歉意不成?” “如此想也没有什么问题。”冉晴暖淡哂,“无论如何,胜利的滋味总好过失败的无助。部族长老们经此一事,至少近期内不敢再拿同样的事情烦扰王爷,这一点很值得宽慰。” “就是说啊。”藏花拍拍小手,“她咎由自取,咱们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 “藏花说得对。”小书房的门“吱呀”而开,遂岸大步踏入,神采飞扬,“本王若是一个喜欢仗势欺人的恶王,察家现在早已尸骨不存。如今本王不欺负他们,他们却敢来欺负本王,岂有此理?” 冉晴暖扫他一眼,姗姗起身,将正位让给这位一家之主,示意三个丫头退下。 “冉冉为什么赶她们走?”遂岸讶异,继而眨眸邪笑,“难道是想与本王单独且亲密的相处么?” 她倒一杯茶端到近前,美眸娇横:“王爷方才是从何处来?” 遂岸眼珠好一气乱转,一径嘿嘿傻笑。 “你果然是从察家回来?”她问。 “唉~”南连王怏怏长叹,“本王越来越觉得自己像大闹天宫里的那只猴子,怎么也逃不开冉冉的手掌心。” 她似笑非笑:“如此想逃开么?” “当然不想。”他大摇其头,手指向天,“冉冉的五指山,本王求之不得。” 她忍俊不禁:“言归正传。” 他伸臂抱住妻子,左左右右的摇晃:“冉冉先告诉我,你如何知道本王从察家回来?难道冉冉长着洞悉天机的千里眼?” “不但如此。”她笑靥如花,“我还可以神机妙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一千载。” 他倏然抬头,两瞳放光:“真的?” “千真万确。”她怡然自得,“而且算到了睦叔昨晚拿向你书房的那份来请柬来自察家。” 第275章 毋庸置疑(1) 南连王咧嘴傻笑:“本王最喜欢冉冉了~” 她不为所动:“你在察家做了什么?” “一定要说?” 她点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他迟迟讷讷:“本王只是略尽绵力,帮助察家换了一位家主。” “换成了甘夫人的父亲?” 他一脸讨好笑容:“冉冉果然神机妙算。” “王爷过奖,不过最寻常的推论。”她覆眸看着这张刻意纯真的脸,“也就是说,你还是去欺负了一下察家?” 他眸光璀璨,深情款款,不点头,不摇头,准备以****之。(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这套迷魂汤毫无效果。她径自问:“你为察家扶植了新的家主,等于是将察璎珞一家驱逐出境,他们在这座城中再也没有立足之地,可对?” 遂岸默然多时,沉声道:“本王记得冉冉不准本王插手,可是,倘若连王妃坠湖也不去理会,本王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心中那关。冉冉若气,就气本王爱冉冉爱得太过罢。” “你……”她啼笑皆非,“我还没有说什么,你倒开始生气了不成?” 他把头扭向它处,嘟嘴不语。 她两手将这张俊脸扳回,水眸盈盈相对:“据我对你的了解,若非当真触着了你的忌讳,你不会动用恁大的光火。[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说罢,除了我的坠湖事件,那位璎珞小姐还做了什么?” 有一个知己甚深的妻子,当真无所遁形呢,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无奈。他闷闷道:“坠湖事件之后,察璎珞约见本王。” “你去了?” 他颔首。 “她说了什么?” “她……”他唇勾寒意,眉间燃起冷冷怒焰,“企图控制本王。” 察璎珞最大的败笔,不是高估了自己,而是低估了遂岸这个在青葱少年时代即将嘉岩城牢牢控制在手心的一方之王。 凌霄园坠落事件中,她先被冰冷的湖水冷了身躯,再被南连王那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惹得好胜心起,决定直接从这个男人身上下手,彻底切断冉晴暖的后路。于是,坠湖的隔日,她主动邀南连王在凌霄园牡丹亭一见。 在察家小姐的构建中,南连王只须前来赴约,便意味着这个计划成功一半。是而,当那道傲岸身影由百花盛开中徐徐行来之际,她信心高涨,斗志激扬。 “王爷能够前来,璎珞不胜感激。”她飘然作礼。 遂岸一笑:“你的确应该感激本王的纡尊降贵。” 察璎珞稍愕,迅即嫣然:“今日,璎珞是为了当面向王爷解释王妃落湖之事。” 遂岸掀袍坐进亭中主位:“落湖的是本王的王妃,不是本王,你为何要找本王解释?” 察家小姐螓首低垂:“因为王妃受了一些居心叵测者的挑拨,对璎珞有所误会。” “倘若王妃没有误会,本王自也没有误会。”反之亦然。 “璎珞真羡慕王妃得王爷如此信赖。”察璎珞覆眸低声,“众口如刀,三人成虎,流言蜚语足以杀人于无形,王爷若因爱惜王妃而迁怒于察家,璎珞百口莫辩。” 遂岸浓眉一挑:“既然百口莫辩,你找本王来又准备如何辩解?” 察璎珞美眸半扬,眸际恁是无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璎珞为家族所做的最后努力,请恕璎珞冒犯……”言间,她冲上前来,两手触抵南连王置于案上的手臂。 第276章 毋庸置疑(2) 冉晴暖恍然了悟。[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原来她的操纵之术,必须经由与被操纵者的接触方得实现,是而她那日前来握住我的手臂。” 自己一心以落水之法打破对方的连环计,对方则一心欲通过肢体碰触实现真正操纵,一起落水想必也在其控制之内,若非遂岸的突然出现,只怕连顺良嬷嬷也无法打破对方那一盘精心设计。 突然间,她心中一动:“王爷如此生气,难道因为你也险险为其所控?” 他抿唇不言。 她稍惊:“竟是真的?” 他寒声:“有一瞬间,本王觉得她楚楚可怜,其情可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那个瞬间,他看着那个女子,甚至觉得冉冉或许当真误会了她,也是在意识到那个想法的刹那,惊觉自己中了对方的设计,从而勃然大怒,甩手而去。 冉晴暖丽瞳轻转:“王爷生气,是因为你不能原谅自己怀疑冉冉罢?” “我们彼此深信不疑,那时居然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对冉冉生起疑心,不可原谅!”他道。 她嫣然:“因王爷的深信,发觉自己不信时才会有所触动。[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若没有那丝怀疑,你又如何晓得自己已受其所制?遑说,能够及时顿悟,瞬间摆脱,王爷足够了得。” 他依然一脸悒郁,怏怏不乐。 “冉冉明白王爷此刻的心情,因为冉冉也曾受其所控。”她将他下垂的唇角挑弯上去,“王爷力求完美,但这世上哪有完美之事?王爷信任冉冉,冉冉也信任王爷,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他一头埋在妻子怀内:“冉冉仍然会相信本王,对不对?” “对。”她抱着自家这个庞大的婴儿,“无论何时何地,冉冉都相信王爷,毋庸置疑。” 无论南连王对察家做了怎样的处置,无论察家经历了怎样的痛定思痛,察家小姐那道光彩夺目的身影,从此消失于嘉岩城的交际视野,不复出现。 这个春天,也在这片喧嚣中就此落幕。 夏时的嘉岩城,迎来了最繁忙的时节。遂宁视察边疆,遂岸操练新军,两位王镇日奔波在外,南连王妃除打理府中内务,也将一对龙凤甥儿接进府中悉心照料。 如此时候,一道来自熙桑城的圣旨降临南连王府。冉晴暖命万俟睦向军中送信,遂岸从城外赶回,从前来颁旨的行军司官员手中直接扯来旨意展之阅之,而后打发走了官员,召集军中部众进书房议事。 “这道旨意是宣王爷进国都商讨东南边疆各国异动之事,看来熙桑城也注意到了那些蕞尔小国的不安于室。”黑肤浓眉的尤将军道。 “就算如此,王爷也不得不防。”满脸浓须的耶尔逊道,“旨意送抵到王爷府中,而非南域王阁下,摆明是不想承认南北划河自治的事实。” 遂岸一笑:“南域不会在乎那些,本王何须计较?这道宣召本王大可忽略不计,边疆异动却不得不防。尤将军,你作为本王的副将,拟书给东则王的麾下副将,邀他一道加强边疆防卫,联手御敌。耶将军,命你手下的暗卫们收网,开始一次大张旗鼓的测试。其他诸位将军,枕戈待旦,准备一战。” “是!”诸将齐声应命。 咔嚓―― 一声惊雷划过当空,乌云突袭。 第277章 大战将至(1) 半个月后,遂岸收到了律鄍的亲笔书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东南边境六家小国联手犯境,律鄍被国君任命为帅出兵御敌,知会遂岸务必履行前诺,共戍国疆。 其时,遂岸才从外间回到府中,奔到后园凉榭内找寻妻子,接信后草草扫了两眼,即折成小船掷进了小潭之内,嗤之以鼻:“这厮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王一言九鼎,几时失信于人过?” 冉晴暖怀抱着刚刚哄入梦乡的律己,黛眉微颦:“王爷就要出征了罢?” “是呢。”遂岸回到凉榭内的榻旁,逗弄其上正张着大眼好奇巡望的律严,“舅舅要出征了喔,小律严要不要快点长大,和舅舅一起金戈铁马?” 律严小手挥挥舞舞,嘴儿“呜呜啊啊”,消耗着才能奶娘那边补充来的充沛精力,时不时将自己的肥胖小脚送进嘴中品尝别样滋味。(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冉晴暖将律己放回小床,淡淡道:“这一次,与前度我曾为你送行的两次出征俨然不同,是不是?” “确是如……嗯?”遂岸抬首,恰巧捕获到妻子粉面上的一抹隐忧,“冉冉在为本王担心么?” 她颦眉:“不为你担心,难道要为别人?” 遂岸登时跳起,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大猫:“没有别人,只有我,冉冉要担心,只能为我担心!” “嗯?”她先是不解,继而了然,嗔道,“这个时候,你还有闲情吃这份闲醋?” 王爷大人冷哼:“本王才没有吃醋,冉冉已经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才不会吃无关人等的醋!” 她淡哂:“既然王爷有此度量,趁这一次与东则王并肩作战的契机,与之冰释前嫌握手言和如何?” “谁与他并肩作战?谁与他握手言和?”王爷大人昂首挺颈,“大局当前,事关国境安危,本王与那厮勉强合作可以,可没准备与他手拉手好朋友。夜夜小说网WWW.mht.la” 之前在东则王府时,每每有与南连王相关话题,东则王也是多方刻薄,看来这两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未长大的孩童,揪着童年时代深植于心的龃龉,迟迟不肯放下。但这类话,她很清楚不能告诉自家王爷,否则他势必化身一只被醋灌醉的大猫,狺狺呜呜收其不住。 “王爷准备何时出征?” “三日之后。” 好快。她覆睫,良久无声。 他心有所感,把两个甥儿并放一处,揽过妻子并立床头:“冉冉也别只顾着疼爱他们,还是早日为他们生一个弟弟或是妹妹罢。” 她展颜浅笑:“一对龙凤胎不是更好?他们两个就便都有了可以说私密话的玩伴,王爷也能儿女双全。” 他笑逐颜开:“怎么都好,冉冉和本王的孩儿,一定是世上最可爱的宝贝。” “那……”她一双靥涡旋纳多情,两泓美目柔波漾浮,“为了我们的孩儿早点到来,王爷要快些回到冉冉身边。” 他心房暖软,不住地点头,忽又大力摇头。 她眉心惑颦。 他两瞳灼灼:“想要孩儿,不必等到那时,现在就可以。” 她两颊绯霞顿生,娇嗔:“己儿和严儿面前,做舅舅的在说什么话?” “来人,快来照看皇长子和长公主!” 他放声一喊,抱起妻子身躯,踩过凉榭栏杆,踏过水中小舟,直往主楼去也。 第278章 大战将至(2) 三日后,遂岸率军出征,赶往东南边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大军披星戴月,晓行夜宿,未做任何额外耽搁,提前预定行程一日赶到了距离边疆百里的大营驻扎之地。 吩咐扎营设帐、埋锅造饭之后,遂岸即派暗卫出动,前往百里之外搜集边疆战况。这一路行来,虽不断收到前方发来的消息,然而战场之地瞬息万变,若想成为最后赢家,自不能错过任何战机。 “王爷,东则王那边派人前来送信。”膳后,他正盯着案上那张羊皮舆图攒眉深思,遂洪踏进帐内,身后随着一人。[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卑职参见南连王。”来人单跪叩首,“卑职奉东则王之命,来向南连王传信。” “怎么说?” 来者从怀内取了一物举过头顶:“两日后的辰时,王爷将在东方向六国联军发起进攻,邀南连王从南方同时攻打,两方夹击给六国联军一次重创。这是王爷的亲笔信,请您过目。” 两日后的辰时?那律鄍倒是个急脾气。不过,当下六国联军初建未久,磨合未足,气候未成,的确是出手的好时机。 “告诉你们家王爷,明日辰时本王准时开始。(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来人衔命而归。 “王爷,这样好么?”遂洪面现迟疑,“咱们一路劳顿才扎下营来,兵士们疲累未消,两日后便要出击,不会太仓促?” 遂岸一笑:“我们这一回是赶赴边疆参与戍边大战,倘若是支援沙场,到了之后便是生死大战又如何?谁给我们喘息调整的机会?出去告知诸位将军,这两日好生歇息,两日后将有一场大战等待着他们。”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两日后,遂岸践行前诺,辰时发起攻击。 六国联军将防备的主力尽投诸于东方,以抵御已抵临十几日的东则王。在他们想来,南连王初来乍到,疲顿犹存,万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有所作为。 然而,他们想错了。 “儿郎们,有人盼了一生未必等到一个机会保家卫国,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我们面前,跟上本王,去建立属于我们的时代,令这些胆敢觊觎我国边境的匪类闻风丧胆!跟本王来——”南连王手持银幹直指前方,一声召唤,一马当先。 今日,六国联军遇上了一白一黑两位死神的光临。 那一刻,日月无光。 那一刻,血流成河。 “菲力朵来了,菲力朵来了——” “东则王,是那个万夫不敌的东则王——” 如此的喊声,徘徊在整片战场的上空,挟裹在沉浮于天地间的浓霾内,积重难消。 “王爷,六国联军退兵三十里!”有哨卫来报。 遂岸眉峰一扬:“穷寇莫追,收兵回营。” 知己知彼,对方退兵三十里之外,地形地况都不在自己熟知范畴,不如见好就收,姑且撤退。 而那方律鄍的处置截然相反—— “六国联军士气大创,我等气势如虹,正可一举摧之毁之,追上去,莫放虎归山!” 遂岸回到大营,命手下清点伤亡人数。 “轻伤二百一十二人,重伤五十六人。”遂洪来报,“暂无死亡。” 遂岸点头:“这次我们占得是出其不意的便宜,告诉兵士们,休憩归休憩,莫放松警惕,小心对方前来袭营。” 遂洪一惊:“他们敢到这里来送死?” 第279章 血色朝阳(1) “今天对方退得有点太过容易,不得不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遂岸道。 今日,虽然说与律鄍两方和击配合极佳,但对方六国兵力颇众,败得还是太过快了一点,不得不做他想。所谓兵不厌诈,自当小心为妙。南连王既作如是思忖,自是吩咐下方多作布置,以防不测。 如他所料,对方委实有“诈”。只是,未用于此地。 翌日天色未明,营内警锣四起。 “王爷,有两名举身是血的男子接近大营,声称是东则王派来向王爷求援的,被巡逻的哨卫给按住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遂洪在外间报。 遂岸翻身而起,一手拿起床侧水架盆中的冷巾拭去脸上睡意,一手扯起床畔长几上的盔甲迅速披挂,道:“带进帐里,本王亲自审问!” 及至将人带来,不必审问,即疑虑全消。来者之一非是旁人,东则王府侍卫统领卫随是也。 那卫随半身血污,目色焦灼,一见他便双膝跪地:“请南连王救救我家王爷!” 遂岸端坐帅位:“简言道来。” “是。”卫随一把抹去脸上血水,“昨日大捷,敌军退兵,王爷挥师直进,谁料想追到原木山时,对方突然回围,从山间也冲下了数万人马。mht.la [棉花糖小说]为避作废,王爷率大军撤退进了原木山谷,惟一庆幸得是,原木山谷两侧有无数天然形成的风洞,可以借之避开侧崖壁上射下的箭矢和滚石。但敌军前后堵截,大军进退两难,且无粮无水,绝难支撑太久。王爷派属下等人杀出一条血路前来求援,盼南连王能够及时出兵,救出我家王爷与五万子弟。” 遂岸浓眉攒起:“你家王爷向来用兵沉稳,这一次为何如此犯险躁进?” 卫随垂首:“属下不知。但智者千虑总有一失,王爷一时疏忽,请南连王爷义伸援手。” “义?”遂岸挑眉,“本王和你家王爷有什么‘义’字可言?” 卫随大急:“南连……” 遂岸抬手:“不过,本王依然会救,与‘义’和‘不义’没什么干系,关乎国家安危,没有不出手的道理。” “多谢南连王,多谢南连王!”卫随接连叩首。 他吩咐副将点兵,随从备马,甩身进内帐准备。 “王爷。”遂洪跟了上来,“当真就这样出兵?” “不然呢?” 遂洪面生忧忡:“属下总觉得有点不妥,他东则王犯险冒进,凭什么王爷为他去冒这个险?” “本王何尝不觉得窝火?”遂岸嗤声,“其实,本王多少有点猜到律鄍那厮的心思,这是我和他第一次一起出现在一个战场,他想和本王别别苗头也属正常,实则本王也想和他较较高下不是?如今他向本王求援,无论从公从私,本王都乐得救他一救,足够让他在本王面前低头三年。”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纵然没有这点私心,难道本王会放着不救么?”遂岸将银胄罩上头顶,佩脸悬在腰际,抬掌重拍属下肩膀,“你来看守大营,加强戒备,以防对方调虎离山。” 遂洪面色一紧:“属下要跟着王爷!” “听命行事。”他拿起横于兵器架上的银戟,大踏步出帐。 沙场点兵五万,踏上原木山救援之行。 其时,天边一轮旭日将升未升,鲜红如血。 第280章 血色朝阳(2) 在蚊虫与敌声的滋扰中,一个漫长的夜晚过去,天边显露一抹曦色。夜夜小说网mht.la 律鄍想,自己活至今日,这一生从未有一刻比当下更为狼狈。 因为有遂岸在,便欲为其所不能为,行其所不敢行,是而当联兵退却,听闻南连王大军停兵不追时,自己挥师直入,犯下了求胜心切、轻敌冒进之兵家大忌,实乃愚蠢至极。尤其,他深知尽管吩咐卫随前往己方总营求援,那个一心救主的心腹部属也必定前往距此最近的遂岸大营。如此一来,自己此役输得真真彻底。 “王爷,属下听着山谷两方都没有动静,派去的哨卫也没有回来,该不会是对方撤军了,哨卫们跟去探听情形罢?”有部下问。[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律鄍蹙眉:“山谷两方突然消声偃气,无疑是诱敌之计。派去的哨卫没有回来,正说明他们凶多吉少。成将军那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 成将军讪讪一笑:“是,属下昨儿被蚊子咬了一夜,脑袋糊涂了。” 律鄍挥手令其退下,未做深责:是自己将部属与五万子弟送进这盘危局,作为始作俑者,此时此地惟一所想,是不使这座山谷成为他们的死亡之谷。夜夜小说网WWW.mht.la “传令,将所有粮米全部烹煮为食,将士们饱餐一顿,而后全力突围。” “是!”传令官上马,次第传达,“王爷有令,将所有粮米……” 不多时,两方崖壁用以蔽身的山洞内,飘起炊烟与米香。 “王爷。”成将军又度开口,“既然已经派人求援,不如等到援军到来再做行动?” 另有部下摇头:“不成,外间重兵包围,派出求援的人还不知能不能活着突出去,咱们不能一味等着不知几时到来的援军。” 律鄍眉心一紧:“莫将军的话只有一半道理。突围者皆是本王精心挑选出来的擅长在重兵中躲避与行进的高手,相信一定能够搬来援军。但的确不能一味等待,若等到粮食用尽,伤军遍地,势必军心浮动,不战自败。且此时出兵,若逢援军赶来,正可里应外合。” 成将军心生踟蹰:“可如果援军没有赶来……” “就算没有援军,我们也终须一战,与其等到粮尽弓断士气低迷时,不如在这个时候放手一搏!”莫将军振臂高呼。 律鄍深以为许:“莫将军带领雄鹰、白狼、黑鸷三营作为先锋,向南口围军发起攻击,成将军与硕将军带领弓箭手一千、步兵一千,向北口围军佯攻以牵制迷惑敌军。” 诸将齐声应命。 律鄍扶了扶腰间佩剑,拿起石上那柄长达四尺宽至五寸的黑锋剑,走向自己的马匹:“剩余人跟着本王,全力突围!” 成将军皱眉:“王爷,您吩咐全军饱餐一顿,自己不吃怎么行?” “是啊,王爷,您是我们的主心骨,您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行了!”东则王回首一叱,“本王自会保重自身,你们且将所有心力用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还不快点散了?” 诸将噤声散去。 一距主子有十步开远的侍卫突然脸色大变:“王爷小心,有暗箭!” 律鄍听风侧身,一支箭矢擦着臂膀飞过,带去一绺袍角及一丝血肉。 正当此时,四方声响大噪。 南连王援军到来。 第281章 去而未返(1) “本王来也,六国宵小还不快点闻风丧胆!” 遂岸如此一路高喊,持银戟,纵白马,疾驰在众军之前,杀进重重包围,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冲破六国联军铜墙铁壁,为困锁山谷中内的北疆人马打开了一个豁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律鄍眺得此状,高举黑锋长剑:“雄鹰、白狼、黑鸷三队断后,余众后队变前队,跟随各自主将杀出重围!” 随即,北疆人马在主将带领下,应合着外围的南疆大军,开始突围之行。 六国联军自也不可能就此放弃,除却向两方山口增援兵力,两侧山崖也启动更为激烈的施压,飞矢如蟥,投石如雨。夜夜小说网mht.la “加快速度,击溃所有阻挡之敌!”律鄍边以黑锋剑拨打箭翎走石,边高声斥令。 “王爷,属下在此顶着,请您随大军撤退!”数名侍卫拥在主子身侧,齐声催促。 律鄍锁眉:“闲话少说,上面随时有东西下来要你们的命,长着点眼睛。” 诸侍卫不敢多劝,惟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替主子小心着所有的暗算奇袭。除了自幼跟随主子的统领卫随,无人可以劝动王爷改变既定的主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这时,身处山口的卫随眼见己方大军不断成功突出重围,独不见王爷身影,不由心生忧忡:“南连王,属下要去接应王爷,请恕告退……” “站住!”遂岸提声一叱,“此刻你北疆兵马与六国军队正在混战,你从外面向里冲,是想帮谁的忙?” “可是,王爷他……” 遂岸淡道。“临阵不乱乃为将者的本色,你既然心系你家王爷,就莫在本王面前丢他的脸,先观其变,再断其乱。” “是!”对方毕竟是第一时赶来救援的南连王,于情于理,此时此地,无法悖逆。 战场瞬息万变。 南连王虽然从围兵中打开了一个豁口,但数万大军边打边退不可能一蹴而就,在此期间,六国联军竭力合围,北疆人马即将悉数成功脱离山谷的前一刻,包围重新形成。 “王爷?王爷还在里面!”卫随大叫,瞅着眼熟的一人打马冲上前去,“成将军,王爷为何没有出来?” 成将军何尝不是心急如焚?他回臂指向后方:“王爷执意断后,命咱们先行突围!” 卫随二话不说,拨蹬便向已然没有任何路径的山口奔去。 遂岸挑戟直询成将军:“照你的判断,你们家王爷可有力量闯出山谷?” 成将军在马上揖礼:“禀南连王,我家王爷身受箭伤犹坚持断后,实在令人担忧。” 遂岸眉峰紧蹙。 “王爷。”耶将军献言,“您为受困谷内的北疆兵马打开一条通路,令六国联军遭受重创,已经做了该做的,还是及早回营罢。” 尤将军也点头:“王爷一没有袖手旁观,二没有落井下石,真乃仁至义尽,接下来如何是东则王自己的造化,是时候撤兵回去了。” 遂岸望着那些死里逃生伤痕累累的北疆伤兵,想着陷身其内的那支孤旅,浓眉轩扬:“耶将军率一万人护送他们到安全地界,尤将军率三万人在此接应,剩余一万人随本王再闯原木山谷,救出东则王!” 诸属下纵不赞同,也只得响应。然而,他们再未见得南连王由原木山谷复返眼前。 第282章 去而未返(2) 遂岸再度打了一条通道,纵马直入谷内。(WWW.mht.la 好看的小说他横戟马上,放目四眺。 原木山谷内,尸殍遍地,血意浮动。 “东则王在何处?”他高声呼喊。 “本王在此。”旁侧山洞内响起律鄍应声,人也随后大步踏出。 遂岸没有任何赘言:“带上你的人,走。” “抱歉。”律鄍摇首,“洞内有数十伤兵无法走动,本王不可能撇下他们独行。” “哦?”遂岸扬眉,“你是准备和他们同生共死了么?” 律鄍容色肃淡:“为帅者本该如此,有劳阁下将那些还可行走的伤兵带出山谷。” 遂岸失笑道:“虽然你这这份悲壮情怀很令本王欣赏,不过,本王难道不能连那些重伤兵员也给一并救了么?” 东则王两眉紧锁,尚未言语,那厢南连王已作分派—— “行医队速将担架抬来,担架不够,每两个身强力壮者各架一人,黑虎、白龙两队负责从外围保护,飞龙队在前开路,蛟龙队负责断后,务将北疆兵马带至安全地域!” 各队依命而行有条不紊,山洞内的重伤兵被简作包扎移上担架,其他伤兵也快速离开山洞,整列待发。 “王爷,南连王两度冲杀,为我北疆大军打开这条血路,大部子弟已然脱身出谷,请您也快随大军撤退罢。”此时,历经一番冲杀跟随南域大军进入谷内的卫随来到了主子身边劝道。 律鄍觑向这名心腹下属:“你果然还是去了南连王的大营。” 后者颔首:“回到大营之后属下愿意领受王爷任何责罚,现在只请王爷快些上马,您不适合被人居高临下地俯视。” 这正是卫随手下所盼望的劝谏之辞,切中主子心头所忌。 律鄍翻身上马,目视自己那些伤痕累累的余部,负疚之意充斥于胸,扬声:“你们身处危境也不曾有半分怯懦,皆是我大氏国最英勇的男儿,本王现在要你们打起精神,随本王闯出这座山谷,平安回乡去见你们的父老妻儿!” 诸兵士齐声响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不好了,两边又要射箭扔石头了!”有兵士惊叫。 “莫慌,跟本王来!”律鄍举剑一挥,声气遏天。 诸兵士精神丕振,跟随主子向山外的自由世界奔去。 而这时,箭矢、滚石密集落下。 “王爷快走!”南连王身边的侍卫亦拥着主子向外疾行。 遂岸出于行军者的本能,马头一直对外,此时险情突现,自是驱马直驰。也是在这一刻,他下意识回头一望。 而后,纵身起跃。 其时,律鄍全副心力尽投于前方可能出现的阻挡者身上,将自己背后托付于一干侍卫。而当一块斗大的圆石即将砸落主子头顶时,以手中兵刃拨打剑翎的他们自是分身乏术。 一柄顶着日阳闪耀的银戟将之拨打了出去。 然而,任遂岸膂力过人,在那份由空中坠落的巨大冲击之下,仍震得虎口发麻,银戟瞬间脱手。为追回恩师赠予的心爱之物,他身势顺势追下。 “王爷——” 有侍卫扯住主子坐骑缰绳,惊声大喊。 有侍卫飞身来救。 但,已然不及。 两侧崖间飞石仿佛只是为了追赶遂岸一般,密集滚滚而下,仅是转眼之间,在所有侍卫的惊骇呼叫中,将他的身形掩埋不见。 刹那,天地寂静。 一道石墙出现在诸人眼前。 六国联军为了切断山谷与外方的联合,用石头埋没阻塞,将两间隔绝开来。 目睹一切的南连王府一众侍卫先是目眦欲裂呆呆愕住,迅即又如梦初醒,疯狂地扑上前去,企图搬动那些累累巨石,救出困在其内的主子。[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负责山外接应的尤将军原本护送先期突围成功的己方与北疆兵士至安全地域,听见那些地动山揺的声响回返,睹见眼前一幕,向旁边人问清原由,当即吩咐兵士前往挖掘。 “将军,六国联军攻过来了!”有哨卫送来消息。 与此同时,东则王也得到了禀报,命侍卫攀上最高树顶瞭望敌情。 “王爷,对方的人马一眼望不到边,估摸有五六万之多,再有一刻钟的工夫即会抵达眼前,请尽快撤退!”侍卫返回禀道。 律鄍神色一凛,目投尤将军:“你听到了罢?还是先率军撤退,而后再来商议如何营救南连王之事。” 后者双眉倏紧:“我家王爷是为了东则王身陷谷内,东则王却主张一走了之么?” 律鄍目色陡利:“南连王的援手搭救之恩,本王自有报偿的法子。难道你想使这数万子弟葬送在这里?莫非你家王爷乐见如此?” 尤将军一窒:“阁下又想如何搭救我家王爷?” 律鄍手指南方:“借那道密林设一道屏障,令六国联军无法干扰,而后才可使大军展开全面搜救。” “那又要等到何时?届时我家王爷……” 倘使如此,那将是自己几生也还不完的债,当下没有人比他更不希望那等情形的发生。律鄍反诘:“不然待敌军杀来,你又要如何救他?” 尤将军稍作沉思,喝道:“所有人暂且撤退,避开六国联军的正面攻击,而后袭其后方!”而后向这方拱手,“请东则王在远处故布疑阵致六国联军生疑,引其撤退。” 果然是遂岸手下,这个计划既可脱身,又能退敌,一举两得,不可谓不周全。律鄍颔首:“就依此计。” 但,无论他们如何的通力配合,如何的救人心切,也无法改变已然发生的事实。 三个时辰后,历经一番运作,谷口的石墙搬移殆尽之后,放眼谷内,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身赫然入眼,其情其景,真真令人绝望。 南域诸将呆若木鸡。 “王爷——”南连王一干侍卫放声嘶喊,在那些尸体间奔走翻看。 律鄍下马,看着地上尸体,满面沉凝。 北疆兵士着青色兵装,南域兵士着蓝色兵装,两方兵士不难区分,难以区分得是他们本来的面目。他回身吩咐:“这些人都是为我大氏而亡,他们的尸骨不应流落在此,若是能辨认出来的即送回故乡,若是无法辨认,也应入土为安。” 诸将应声。 “南连王着银色盔甲,若是你们发现有所发现……” “那边!”有一名侍卫指向前方,“那边似乎躺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人!” 律鄍心弦一紧,飞身跃去。 所幸只是一名外甲卸落现出中衣颜色的兵士,更幸运得这名兵士低微呻 吟,一息尚存,当下命人将之抬出谷外,送医施救。 “王爷,王爷——”南连王府侍卫及南域兵将四下翻找,声色皆厉。 律鄍伫身思索,忽而扬声道:“去两壁的洞内查看一下,南连王身法极快,极有可能在发现上方投石的刹那躲进洞内!” 所有人响应一声,各自入洞紧急搜索。 律鄍也走进自己曾避身的山洞。 一个时辰后,皆无所获。 “王爷,六国联军识破伪装,突破了屏障,向这边杀过来了!”有哨卫来禀。 律鄍挥臂:“按照事前计划,所有人暂且撤退!” 为不使己方被敌军围堵谷内,事前在山谷前布下几道陷阱,一旦有敌来袭,趁其为陷阱所苦之际逃离山谷。 距离山谷五十里外,律鄍身置高处远眺山谷情形稍久,对卫随道:“你持着本王令箭,回营调兵马五万前来应援。” 卫随心知形势严峻非常,当即纵马而去。 “尤将军,本王目测你当下所挥大概有三万兵马,可是此行的全部?” 后者摇头:“耶将军率两万兵马将伤兵送往事前选下的安全地域。” “请召集耶将军前来汇合,五万人马的到来至少需要五日时间,在此期间请贵军稍事休养,五日后十万兵马全力反击,彻底将原木山谷夺回!” 尤将军心知当下别无他法,点头称是。 五日之后。 南域、北疆两方十万人马兵合一处,抱持着营救南连王的信念发起反击,历经两日两夜的混乱,终使六国联军退兵百里。 硝烟未退,战火未熄,大军即进入原木山谷展开搜索,翻遍每一处山洞,每一寸土地,每一具模糊的尸身,从日夜西斜搜暮色四合再至东方泛白,俱无退意。 “王爷,您看这里!” “将军,这边这边!” 几乎是在同时,南域、北疆两名擅长搜索的探卫惊声呼叫。 律鄍与耶、尤二人飞身赶到。 一方大石之侧,一具侧卧的血色尸身,银甲裹身半开半卸,银盔碎裂面目不清,惟一清晰得是—— 其掌边的那柄银戟。 有侍卫语不成声:“王、王……” “这才不是王爷!”有侍卫嘶声道,“王爷武功盖世,怎么会成这个样子?绝对不是!” “对!”有侍卫面目扭曲,“绝对不是王爷,王爷绝对不会死!” 临行前,受统领遂洪一再嘱托务必保护王爷周全,他们也向统领信誓旦旦定然不负使命,如何接受王爷成为如此模样? 律鄍默然良久,沉声道:“看其身上有无南连王的信物……” “不,不必看,本将军知道这绝不是王爷,绝对不是!”耶将军厉声咆吼。 最为冷静的尤将军目测着那具尸身的身量与肤色,沉重闭眸:“耶将军,看一下罢。” 东方升起的那轮日阳,如血染就,鲜红欲滴。 第283章 大变将至 近段时日,冉晴暖只觉四肢不勤,心性趋惰,整人如那只近来常躺卧在自己窗下的狸花猫儿一般懒行懒动,胸口也总似有一团棉絮充塞着,闷闷恹恹难得痛快。(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初时,她将此归于夏时的炎热,除了多吃一些开胃的鲜果,不曾问医用药,及至身子越来越形疲累,被几个丫头察觉,才将大夫请入府门。 而后,她得到了世上最好的消息。 “恭喜王妃,您有孕了。” 大夫的这句话,令得南连王府上下陷入狂欢,遂宁闻讯而来,更是喜不自禁。 但是,明明如此令人开怀的一样事,她却在欣喜之余,莫名感觉一丝悲伤。 “这个时候,倘若王爷在身边,我必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她一手抚着小腹,浅声道。 “这是在说什么话?”遂宁坐在榻边握着弟媳的手,笑不拢口,“他在或不在,你都是正在孕育着我们遂氏未来世子的大功臣,他早晚还不是要回来与你分享这份喜悦?” 她微哂:“可是,倘若王爷能第一个感觉这个孩子的存在,必定高兴。” 遂宁莞尔:“这一点你大可不必遗憾,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你更早感觉到这个孩子的存在,第一次心跳,第一次伸腿,第一次翻身,总是当母亲的第一个感知,你永远比他的父亲对他多上十个月的爱。” 冉晴暖想起两个可爱的甥儿,想着不久之后自己也生下那样可爱的孩儿,不禁嫣然。 “这就对了。”遂宁手叠放在她的手背,“你的喜怒哀乐,也会在第一时传递给腹中的他。所以,尽管女子在怀孕初时最易多愁善感,你也要让自己放开胸怀,生一个如同他家父亲那般没心没肺的孩子出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她颔首低笑。很奇妙的事罢,一个小小的生命存在于自己的身体内,悠悠然然的成长,待有一日,将带着最可爱的小脸呱呱叫叫地来到这个世界……这一生,还有比当下更美好的体验么?只是,如果这一刻他能在身边,如果可以目睹他因为将成人父而歆然欣喜的面孔,当是如何圆满? 在如此的期盼中,时光继续向前。纵使几度梦中惊醒,心悸难平,她也只当是初孕时分的易喜易悲,不敢使自己沉浸其内,力求以平静安和的心境,等待远征的男子与腹中孩儿的到来。 “微臣虞斯礼拜见南域王。” 今日,遂宁进南连王府陪伴冉晴暖,在花轩内看她喝下安胎药后,孜孜传授育子之道。外间报嘉岩城知州前来谒见时,她料定必然与前疆战事不无关联,否则对方大可不必追到南连王府。心起此念,遂命万俟睦将之领到前厅,她前往接见。 “如果是与前疆战事有关,晴暖也想共同聆听。”冉晴暖追出花轩,道。 遂宁忖思少许,道:“晴晴到大厅的屏风后听着罢,只是,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得发出声响。” 在她想来,南有遂岸,北有律鄍,两方以掎角之势联手攻击,六个蕞尔小国的乌合之众决计不足为惧。知州所来禀报之事,不外是战局僵持、粮草供应不及等类,虽然需要思虑斟酌,却也不值得焦虑忧忡。既然如此,让几乎相思成疾的弟媳听一听遂岸的名字也好。 然而,纵然是料事如神的遂宁,这一次也料错了。 “禀王上,东南边疆,六国联军已被击退,耶、尤二位将军正在趁胜直追,相信不久即会传来大捷之讯。” 遂宁半信半疑,打量着对方,惑然道:“这明明是个天大的喜讯,为什么自虞大人进门,神色间便似有一股子不安?难道是本王的错觉?” 本已获准平身的虞斯礼闻言色变,再度跪地。mht.la [夜夜小说网] “是有多大的事,使你如此为难?难道……”遂宁眉间一紧,“南连王受伤了?” 虞斯礼伏首,未应未语。 屏风后,冉晴暖面色丕白。 遂宁面色微凝:“真的受伤了?” “王爷他……”虞斯礼吐字艰难,“王爷为了从原木山谷中救出中了诱敌之计的东则王……” “如何?”遂宁心弦倏地悬紧,两掌紧握椅柄,“伤势如此严重么?本王记得上一次在河套部落曾有一位救了南连王的神医,如果严重到那等地步,可把那位神医请往边疆。” 这个差使真真煎熬也。虞斯礼暗自叫苦不迭,道:“王上容禀,耶将军、尤将军的信中说,王爷为救东则王,被乱石堵截于山谷内,两位将军将六国联军击退,打开山谷,历经一日一夜的搜索,发现了一具……” “一具?”遂宁霍地立起,两三步冲到这位知州大人面前,“你说‘一具’?” 虞斯礼肩躯微颤,声线不稳:“两位将军说当前只是疑似,那具……未必是王爷……” “呀——”屏风后,传来藏花的怆然惊呼,“来人,王妃晕倒了!王妃!” 冉晴暖并不想如此。她一向认为自己拥有足够从容的心灵,拥有足够沉定的力量面对世间任何突如其来的变异。可是,今日终归明白,世上总有自己无法承受之事。 知州的每字每句,宛若冰刀雪刃,寒入骨,刺入髓,浸汲周身,瞬间侵没了所有神志意识。待知觉回笼,意识也瞬间了悟,方才耳边所闻是真实发生,并非夜半梦惊。 “晴晴,你醒了是罢?”遂宁陪坐床侧,问。 她掀睫,迎上遂宁那双深沉双眸。 “我无法告诉你,你听到的一切只是你的一个恶梦。”遂宁声嗓低沉,“但是,我已经派俨翠和高行前往东南边疆查证,在他们回来前,所有的消息都是谣传。如果被未经查实的谣传击倒,你便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冉晴暖。” 她樱唇翕动:“如果……如果……” 遂宁容色肃重:“如果不是谣传,你也无权软弱,每一个母亲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儿而存在,必须坚如钢石,强如利剑。” 她的手落到自己的腹上,胸臆微定:甫醒来的那刻,多担心因自己的晕厥连累了这个初初萌芽的生命。还好,这个孩儿并未嫌弃母亲的软懦甩手而去。 她抬臂,在藏花与青妍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问:“什么时辰了?” “已近戌时。”青妍答道。 “晚间的安胎药可煎了?” “刚刚煎好。”藏花道。 “端过来罢。” “是。”等候在垂帷外的青如托着药碗应声而入,“正是能入口的时候。” 不必三个丫头的服侍,药前、药后的糖饴亦未采用,她接来小口呡尽,而后直视遂宁:“对不起,晴暖高估了自己的坚强。” 遂宁一笑:“大夫说,你虽然心气浮动,但胎相稳固,已平安度过了初孕三个月的险期同,做得很好。” 她秀眉淡扬:“那么,我应该做得更好一点才对。首先,虞大人必须严把口风,不得将这则消息泄露半字。” 遂宁颔首:“我已经严辞下命,谅他不敢张扬。” “第二,一旦消息泄露,族中长老必来责难,倘使有那一日,请宁姐站在南域王的立场居中主持即可,切不可一味维护晴暖。” “这……”遂宁浓眉紧锁。 她抬手握其手腕:“届时,如果宁姐维护晴暖,必定有人置疑宁姐偏私护短,格局狭隘,说不定便是授人以柄,中了某些人的下怀,引发多方猜忌动荡,危及南域安宁。” 遂宁喟然:“我方才还在担心你即使醒来也将因为伤心悲泣损及自身及胎儿,如今怎么反倒是你在为我着想替我谋划?” 她一笑:“第三,即使高行与俨翠带回来的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也请宁姐切莫宣布有关王爷的任何事。晴暖自谓与王爷心灵相通,绝对相信他没有遭遇世间最可怕之事。” 遂宁喉生哽咽。坚强如己,方寸之间亦因虞斯礼带来的消息而紊乱如麻,只所以戴着这副平静稳笃的面具,除却为了维持南域之王的威严,还为安慰身怀有孕的弟媳。此刻,反被施予了安神定思的咒语一般,心臆油然一宽。 “还有,”冉晴暖樱唇浅启,“您可曾叮嘱过高行与俨翠,如若当真有那样一具……命他们给完整带回来?” 遂宁一震。 她美眸灼灼:“宁姐与晴暖是这世上最熟识王爷的人,若使存在任何谣言,没有人比我们更能辨认真伪。” “可是……”遂宁轻扶住她的双肩,“如果把那具……带回来,你当真敢去辨认么?” 她点头。 遂宁怔了良久,叹息:“你竟然比我想得还要来得坚强。” 纤细如斯,娇弱如斯,这股强大的力量到底蕴于何处?遂宁心神一定,道:“晴晴的苦心,本王不会辜负。但能否左右逢源公私两全,最能检验一个为王者的智慧,你务必相信,无论前方有多少未知的艰难险阻,本王必定和你一起承当。” 这一日,并不遥远。 当律鄍与高行、俨翠同路而来,将一个黑漆方盒捧进南连王府时,原本只是隐隐风吹草动的嘉岩城,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第284章 恶梦未醒 遂宁端坐宝椅,如同一座雕塑般,一动未动地坐了半个时辰。(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此刻,她身处设于南连王府北府历代南连王用来接见南疆群臣的银安殿内。今日,遂宁选择在这处接见律鄍。 大殿央心,律鄍双膝在地,也直似石人般地跪了半个时辰。 外间,聒噪着盛夏时分的蝉鸣。当空那轮如火骄阳,炙烤着天地间的每一丝空气,浮腾着一股子不知所来的淤重。 “东则王。”遂宁终于启齿,“你认为本王该如何对待你?” 律鄍双睑低垂:“听凭发落。” “想认打认罚?”遂宁挑眉,“你可知你将那样东西带回到本王和晴晴的面前意味着什么?” “遂岸是为救臣弟而死。”律鄍每一字皆重若千钧,“亲自护送他魂归故里,臣弟义不容辞,责无旁贷。” 遂宁淡哂:“原来是出于义气与职责?原来不是想亲眼看着本王与晴晴如何崩溃?可喜可贺,东则王终于不再是铁板一块铁石心肠。” 律鄍垂首。聆听训斥,接受指摘,也是他此来的目的,这是他欠皇嫂与整个遂氏的。 但这份觉悟,遂宁并不领情:“俨翠与高行俱不曾见过那具所谓的尸身,你何必如此焦急,迫不及待地将之焚成一抔轻灰?” 律鄍一怔:“皇嫂难道是在怀疑这盒骨灰的真伪?” “是。”遂宁目生荆棘,“本王怀疑,晴晴确定:这里面装得绝不是南连王。” 律鄍默然片刻:“南连王遭巨石碾身,面目尽毁,遂氏部落崇拜火焰,耶将军、尤将军为维护南连王最后的尊严,决定以火祭之。臣弟自知罪孽深重,无言可辩。但两位将军是南连王麾下爱将,皇嫂不妨求证端倪。” 遂宁未语。这几日,事情的发展迅不及挡,她来不及整理沉淀,便须面对所有:南域局势的暗潮汹涌,至亲兄弟的生死之迷,纤弱弟妹的身怀六甲……这个时候,她是惟一没有权力悲伤的人。(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东则王。” “臣弟在。” “你身为北疆主帅,在战局胶着的关键时刻离开,不怕引发恶果么?” “臣弟行前已做了安排,至少可保数日无虞,也因此,请皇嫂恕臣弟不能久留。” 遂宁眉梢傲倪,目锋锐利:“回你的大营罢,大敌当前,军情为先,本王这里不需要东则王的任何慰勉。” 律鄍恭首:“是,臣弟告退。” 看着那道高大背影凝重行出大殿,遂宁未在宝椅上太久停留,吩咐身后俨翠:“将本王的火罗盔、红丝甲取出,还有尘封了数年的焰火刀,一起送至校场。” 后者一怔:“难道王上想……” 啪! 遂宁手起掌落,将宝椅之侧的方形案几拍得瘫落,眉目冷峻:“六国联军犯我国境,杀我子弟,本王必使那群乌合之众形同此椅,锉骨扬灰!” 外间,蝉鸣更噪,骄阳更烈,处处如焚如炽,律鄍行走在这团炎热之中,端的是无处安身,本欲从最近的北门出府,一位嬷嬷忽从对面廊下走出,迎上前来。 “东则王爷,我家王妃有请,请您到大厅说话。” 俨翠将黑色的盒子到达南连王府之后,冉晴暖便将自己锁进主楼,投卧榻上,整整一日未出房门。若非被腹中胎儿的翻动惊醒神识,只怕即使遂宁的呼喊也无法令她回归现实。 而既然归来,就须践实前言,做当下最当做之事。 “东则王一向可好?”她向走进来的欠身微礼,“请坐。” “多谢。”律鄍此行,最怕见之人是冉晴暖,最想见之人仍是冉晴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他不知道该如何目睹她的丧夫之痛,如何述清心中愧疚。可是,总是想要确定她是否安好,是否经受得起这场恶魇。 “东则王,今日本王妃只问阁下一句话。”冉晴暖抬起一双幽若暗夜的眸,“你所带来的那个盒子里,装得当真是我家王爷的骨灰么?” 他心中明白,此刻所说的每一字俱会扩重她的创伤,增持她的悲苦。是而,这样的时候,他不能发声,只有点头。 冉晴暖眉目空冷:“阁下错了,那绝不是他。” 律鄍掀睑,望着主位上弱不胜衣纤薄苍白的女子,喉口阻滞宛若遭一只巨掌突然扼住,胸际窒堵仿佛一方沉石轰然压抵。 “南连王几度冲杀,救下数万子弟,是我大氏国顶天立地的英雄。”他道,“身陷乱石也是为救本王所致,胸怀磊落,俯仰无愧,本王自愧不如。” 冉晴暖挥袖:“本王妃想问的话已经问过,你也答过。因府中事多,不便多留阁下,睦叔替本王妃送客。” 律鄍浅揖一礼,在胥睦引袖相请之下,掀步行向门外。 “王妃,药煎好了,奴婢扶您回寝楼用药罢?”藏花从后门走来,低询主子。 “直接端到这里。”她淡道。 藏花面起难色:“但大夫说他在今天的安胎药里放了一味安眠的药材,您用下不久就要昏昏欲睡,在寝楼用药最好。” 律鄍一惊。 她有孕了? 她将在生命中的大痛大苦中孕育孩儿,而那个孩子也将在没有父亲陪伴注视的情形下降临人世…… 他到底做了什么? 东则王倏然回身走进大厅,胸臆震荡难平:“南连王……” 冉晴暖抬首。 迎着那张精致如瓷的容颜,他心弦惊鸣,唇间窒顿良久,缓缓道:“南连王是大氏国第一勇士,当之无愧的盖世英雄,请你为他保重自身,平安诞下英雄血脉。” 她起身浅福:“多谢。” 律鄍无法再说,旋身疾去。 冉晴暖回到寝楼,服下一碗苦药,果然未过太久,即有睡意来袭。 再醒来,已是黄昏时分。 “王妃,您醒了?”她才坐起身,青如即排开垂帷走了进来,“小厨房的炉上煨着鸡汤,奴婢给端来。” 她颔首,在这丫头搀扶下下榻着履走到垂帷之外,净过脸面后,坐在桌前食用那碗阿胶鸡汤,一匙一匙,尽入口内、 青如面露喜色:“王妃喜欢喝这样的鸡汤,奴婢去告诉厨间天天为您做。” “傻丫头。”她浅哂,“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罢?” 青如噘嘴:“可难得有您顺口的吃食,况且这阿胶鸡汤既可解饥又可安胎,您本就该多服多用。” 她扬唇:“我晓得了,今后凡是对这个孩子好的,本王妃都会尽数吃下,你们三人也不必愁眉苦脸小心翼翼,和往常一般就好。” 青如小脸笑开,欢喜称是。 “她们两人呢?”她突问。 “这……”青如一窒。 “前面果然是发生了什么罢?” 她醒来时,垂帷内尚未听未闻,及至净面之后,意识全副清明,在青如前往小厨房端取鸡汤门开的刹那,外间的些许异常喧嚣隐隐进耳。况且,自己醒来恁久,只有最为忠厚的青如在跟前侍奉,自然猜到了几分端倪。 青如脸儿一紧:“没、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叹息:“你们想瞒着本王妃,她们两个又想去与人唇舌交锋,难道没有想过把最不懂撒谎的你放在这里,必定守不住秘密么?告诉我,前面发生了什么?” “王妃……” 她索性站起:“本王妃才好眠醒来,又吃了一碗养血安胎的鸡汤,精神正好,一起到前面看看罢?” “不行!”青如神色一凛,张开双臂挡在门前,“您不能去!奴婢绝不让您去!” 她颦眉。 青如“嗵”声跪在地上,泪儿扑簌落下:“王妃,您千万不要去,今天不过是那些部族长老的夫人小姐前来挑衅滋事,您要是去了,不就长了她们的脸?” 她忖了忖,道:“倒是有理,如果仅是一些夫人小姐的无理取闹,有顺良嬷嬷与两个丫头打发便够了,本王妃的确不能赏她们这份脸面。” 青如破啼为笑:“就是,王妃是什么人?理会那些人做什么?” 她冁然:“你这丫头与藏花、青妍待得久了,也学了几分伶牙俐齿么?也别又哭又笑地跪在那里了,本王妃喝过汤后仍不觉饱足,快拿些爽口的吃食过来罢。” “是,早就备下了,奴婢立刻去拿来!”青如蹦蹦跳跳,往外间端来清甜味美的点心,一一呈上。 冉晴暖欣然受之。 如今,南连王战死沙场的消息已然传遍全城,遂氏部族中那些受遂岸压制已久位也对领主之位虎视已久的诸位长老必然有一场大动大作。今日外间的那些夫人、小姐奉夫命父命前来一试深浅,无需太久,真正的责难即会如滔天巨浪般涌来,届时才是属于她的战争。现在,且让她补济身心,养精蓄锐,而后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王妃……”青如忽然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她举目一笑:“又有什么话吞吞 吐吐的不敢说出来?” “王上说,她先将那个黑盒子带回安宁居,您若想要……要回来……” “那里面虽然不是王爷,却必然是为了大氏国浴血而亡的勇士,值得王上珍重对待,无须本王妃多事。”她平静道。 青如似懂非懂,懵然点头。 我的孩儿,为娘坚信你的父亲未死未亡活在世上,你陪伴为娘一起等待父亲归来如何?她手按腹上,心语如是。 第285章 风险浪急 十日后,遂宁重披战甲,跨上战马,前往东南边疆。夜夜小说网mht.la 此一去,一为平定边疆之乱,二为亲自探寻遂岸生死迷题。启程前,她与冉晴暖促膝长谈,才敢放心踏上征程。 在冉晴暖的命令下,南连王府一切如故,外有万俟睦,内有顺良嬷嬷,诸项事务平稳推进,井井有条。阖府上下,全心所系,是女主人的身孕;全力所往,是世子的平安降生。 今日,冉晴暖迎来了孕期的第五个月。 近来,她因为腹中胎儿心跳声日趋稳健而胃口大开,体态略见丰腴,容色也不复苍白,从新开始着手府中内务,也会拿起针线,缝制先前搁置下的活计。 “王妃,奴婢记得您已经为王爷做过一件一模一样的,再做一件别的不好么?” 初秋的阳光下,冉晴暖坐于窗前长榻上缝一件金丝马甲,青妍坐在下方毯上纫针引线,好奇问。 她轻叹:“那一件为了赶在王爷出征前完成,匆匆忙忙间,针脚难免粗糙,那个人向来挑剔,行军时候无暇顾及,回来后必有抱怨,只有再做一件赔罪。” “才不会呢。”旁边小案前,正以汤匙搅拌安胎药的青如大摇其头,“王妃经手做的东西,无论什么样子,王爷必定爱不释手。” 她莞尔:“此话有理,谅你家王爷也不敢挑剔本王妃的不是。” 藏花正站在花架前侍弄着一盆新近培植成功的墨菊,忽尔支起耳朵:“遂洪来了。” 冉晴暖眉梢一动。 果然,片刻之后,遂洪的声音透门而来:“王妃,属下有事禀报。” 冉晴暖含笑瞥了那个丫头一眼,将手中活计放下:“进来。” 遂洪入门施礼:“王妃,跟随王爷前往东南边疆的几个人回来了,您可要亲自听他们的禀报?” 她沉吟:“你想必已经提前问过了,情形如何?” 遂洪神色沉重:“这一个月内,他们翻遍了原木山的每一寸土地,但是……” “找不到?”她问。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遂洪颔首。 她垂睑,思度良久,道:“你去一趟原木山罢。南域王纵使已然身在前疆,但她毕竟要以击溃六国联军为第一要事,你去了,尽可专心寻找王爷,恰七也能为王上分忧。” 遂洪面有迟疑:“属下当然想去。但王爷出征前命属下务须留在府中保护王妃,王上也特意在临行前做了叮嘱,尤其在这个非常时期,属下更不能离开府中。” “王府中有恁多侍卫,顺良嬷嬷和万俟总管皆非泛泛之辈……” 正当此时,顺良嬷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王妃,两位长老来了,现正在大厅就座,您要见么?” “两位长老……”她低声复述,淡然而哂,“终于来了么?” 终于来了。 今儿两位长老前来南连王府,是为了催促南连王妃早日为南连王举行葬礼之事。 照两位长老所说,南连王疆场战亡已是不争事实,南连王府却始终不曾将这道消息宣之于众,实在于理不合。更甚者,南连王为国而死,以一场盛大的葬礼慰藉英魂刻不容缓,如今王府迟迟不见动作,着实令人寒心。 冉晴暖直言拒绝:收殓尸骨的耶、尤两位将军尚未返回,一盒没有任何特征的骨灰无法说明任何事,请长老们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两位长老苦劝无果,悻悻作别。 但,这仅是开始。 两日后。 清晨时分,她才洗漱完毕,听得噪乱之声赫然高起。纵纵经过重重宅门,仍清晰可辨。(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那些人一定是被那些长老们给煽动来的!”寝楼之前,青妍忿忿道。 藏花双手掐腰,满脸鄙夷:“那些个长老活恁大年纪是白活了罢?恁大岁数不为自己和子孙积些福德不说,为了争权夺利还做这种挑拨唆使的下作事!” “那些长老不过想趁着南域王不在城中的时候来欺负一下我们的的王妃而已,真是一群面目丑陋的跳梁小丑!” “就是,让人看他们不起!” 室内,冉晴暖细嚼慢咽用过早膳,从容喝下安胎汤药,裹上一件云青色缎质披风,在青如搀扶下,施施然走出门外。 “王妃,您怎么出来了?”青妍、藏花俱吓了一跳。 她浅笑:“嬷嬷把你们放在这里,是为了拦着本王妃走去前方,还是防着大门外的那些人冲进府中赶到楼前?” “您还在说笑话。”藏花噘嘴,“外面有层层的侍卫把守,那些人哪冲得进来?真要冲进来,我们又哪里拦得住?” 她秀眉浅扬:“那就是想拦住我了。理由呢?” 青妍忧声:“您怀着身孕……” “倘若只是那群前来冷嘲热讽的妇人,本王自然可以不必理会。”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凸起的小腹,“但你们也听到了,即使隔着高墙深院,外间仍是声浪震天,可以想见对方挑唆多少人前来。我若不去说个明白,全城的百姓便只会听信长老们放出去的口声。这个孩子来到人世之后,必然会听到有人说他的母亲是一个来自居心叵测的异国女,为保住自身地位执意不肯为他的父亲举办葬礼。” 三个丫头无言反驳。 “走罢,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伟男子,他若连这点风波磨难也经受不起,如何配做遂岸的孩儿?”她道。 南连王府的大门外,数百普通百姓装扮的壮年男子围堵门前,声浪如海,举臂如林,人人怒发冲冠,个个义愤填膺,讨伐不肯为南连王举行风光大葬的异国女人。 “云国女人,你为了坐稳王妃之位,把王爷的死讯隐瞒不发,更迟迟不见王爷的葬礼,使全城的百姓无处排遣失去王爷的哀思,你是我嘉岩城的罪人!” “对,嘉岩城的罪人,大氏国的罪人,滚出来!” “把云国女人赶出嘉岩城,赶出大氏国!” 人的情绪本就是一产极易彼此感染瞬间传播的东西,纵使这些人初时是为了背后人物所付予的银两,此刻的群情激愤也已然不仅仅是在演戏了。 “云国女人滚出来!” “滚出来――” “滚出来――” 大门訇然而开,走出了清丽素雅的南连王妃。 守在门前按刀而立的侍卫倏然合拢,挡在女主人身前。 外间人群从未料众声所讨的目标敢出现在他们视野之内,因为过于震惊,刹那沉默,万籁俱寂。 “云国女人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人群诸众如梦初醒,群情霎时沸腾,有人举起早已备在手中的鸡蛋、腐菜之物,准备一掷而快。然而,王府侍卫防若铜墙铁壁,无处下手。手中物一旦抛出,便无器可用,倘若尽抛在侍卫头上,岂不是浪费了事前的一番准备? “侍卫兄弟们,你们都是我大氏国的男儿,为什么要去保护一个云国女人?”有人喊。 立时,有人激烈声援:“对呐,侍卫兄弟们的职责是保护我们的南连王,你们身后那个外乡女人为了不失去王妃的位子,隐瞒王爷死讯,始终不肯发丧,居心险恶,卑劣无耻,你们舍命保护这样的女人,不怕被人耻笑你们的愚蠢?” “你们闪开罢,本王妃有话对各位义士说。”冉晴暖道。 诸侍卫面生难色。 冉晴暖声嗓稳笃上扬:“无妨的,你们尽管闪开就是。据说大氏国的男人只会挑战更强的敌人,从不向妇孺弱小挥起拳头,既然今日所来的各位皆是为了鄙视云国女人而来,必定不会做令我这个云国女人鄙视之事,否则,他们如何配做大氏男儿?” 诸侍卫脚步缓慢移动,暗以目光向统领征询。 遂洪眉峰一扬,道:“王妃之命不敢有违,你们盯紧人群,倘有胆敢冒犯王妃的恶行发生,直接飞身砍去他的手臂。弓箭手也做好准备,有敢放肆者,一箭穿喉,格杀勿论!” 诸侍卫以及暗伏墙头房顶的暗卫齐声相应。 下方人群声息油然一窒。 冉晴暖沿着侍卫们让出的那道人墙,缓缓行到最前方,俯望台阶下那些激动莫名的人们,淡淡道:“本王妃的确来自云国,是道地的异国女人没错,但,是你们所尊崇所爱戴的南连王以大妃之礼将本王妃迎娶进身后这座府第,各位诋毁本王妃,便等同否定了你们的王爷,所以,请各位静下心来,听本王妃说几句话如何?” “你这女人少说得好听!”有人愤声反击,“南连王英雄一世,被美色所惑,才娶了你这样一个女人进门,我们来此声讨,是为王爷不值!” “对,我们为南连王爷不值,他一世英名,尽被你这个女人给作践了!”有人厉声喝骂。 “我几时作践过王爷的英名?”她再往前一步,“是在冬雪封城时开设粥棚大屋的时候?还是为嘉岩城设立孤老孤儿安置之所的时候?” 群声一偃。 有人见状不妙,当即恶声高喊:“看罢,这个外乡女人做那些所谓的善事,不过就是为了沽名钓誉,可耻至极!” 冉晴暖清冷的目光扫向声音来处:“如何可耻?就算本王妃当真是为了沽名钓誉,难道那些无处可去的孤老孤儿有了安身之处的事是假的?那些在寒冬大雪中饥肠辘辘的人有了暖餐果腹的事是假的?” 第286章 一计未成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神色不嗔不喜,淡淡诉说着一桩桩切实发生有目共睹的事迹,即使今日来众是长老们从嘉岩城各个阴暗角落搜罗来的地痞,也不乏曾受其惠者的存在,刹那间,下方人群又一次陷入寂静。mht.la [棉花糖小说] 在挑唆者有机会发声前,她再向前一步:“我的确是来自云国的女人,如果各位了解云国,便该知道云国女人从落地之时便被教导以夫为天,从出嫁那刻起,便将此生所有的希望交付予自己的丈夫。而也是从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上便没有人比我这个云国女人更爱他。” “大家别听这个云国女人花言巧语!”挑唆者抓紧这线停顿时机,紧急开口,“她说得天花乱坠,也遮盖不住隐瞒南连王死讯的事实!如果她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么爱南连王,为什么至今未为王爷发丧大祭?” 她目光直迎声源来处,声线冷厉:“谁告诉你王爷死了?你身为嘉岩城子民,居然敢用如此恶毒的诅咒来诅咒王爷,实在胆大包天!” “这……这个女人果然想隐瞒王爷死讯!兄弟们,快把这个女人给扯下来,把她沉到乌木脱河……” 就是在这个刹那,通过对方与王妃接二连三的呛声,秘潜于树后墙顶的前洪从几百人中准确找到了挑唆者,一个俯冲,如老鹰捉鸡一般将之薅出人群,抛在府前台阶上。 “是你?”顺良嬷嬷低首打量对方,“你不是休量长老身边的人么?休量长老身为遂氏部落的长老,居然会容许你做这等事?” 那人手足无措间脱口回吼:“你……你少信口开河,一不我是什么长老身边的人,二我自己的所作所为与任何人无关,少把无关人等扯进来!” “生得一副好口齿呢。”顺良嬷嬷颔首,“从方才的声音判断,里面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几个,你们的主子为了一己私念,命你们挑拨这些不明就里的平民百姓前来王府门前滋扰,一旦他们被官府以聚众闹事的罪名羁押大牢,你们则被势力雄厚的主子保着平安无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是这样么?” “呸,你这个阴险的老女人,以为随便栽个罪名给爷爷,爷爷就怕了你不成?你们主子隐瞒南连王的死讯……” 啪! 一记清亮的耳光震彻诸人耳谷。 顺良嬷嬷怒目圆睁:“老身是南连王之母前南连王妃的陪嫁丫鬟,更是看着南连王长大的奶娘!说句托大的话,南连王视我为半母,我视王爷如亲儿,王爷在战场杀敌陷入敌阵下落不明是事实,但你们要是有谁敢诅咒王爷趁机谋夺南连王之位,老身第一个不饶!有谁敢害王爷,老身这就结果了他!” 习武之人的怒气不同凡响,当即震得鸦雀无声。 “嬷嬷不必如此动怒。”冉晴暖道,“他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并非有意令嘉岩城陷入混乱。”而后,她目投下方人群,“各位若有至亲至爱,只需要设身处地想一想即可明白:无论传来怎样的消息,无论别人说些什么,除非自己亲眼见到,否则谁会相信离家在外的至亲至爱遭遇的任何事?” 下方安静了良久,才有人讷讷声道:“可是,如果王爷当真……王妃也这么一直欺骗自己下去么?” 她面色凛然:“王爷英雄盖世,气运两盛宛如日阳当空,岂是那般容易殒灭的?本王妃正以一个妻子的热爱之心坚信并等待他的凯旋归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况且,倘若不是因为同样心存疑虑,英明果敢的南域之王为何也认同本王妃的坚持?” 下方人群中,有频频点头者,亦有面浮钦敬之色者。 尚隐身其内的其他挑唆者眼见情势不妙,再发高声:“你这个外乡女人说了半天,还不是为了坐稳南连王妃的位子?你并非不能接受南连王战死沙场的事实,而是怕这个事实一经公布,遂氏部族一定会推举出下任南连王!” 她蛾眉紧颦:“阁下是替谁说话?南连王位乃世袭之制,纵然王爷有任何变故,自有他的嫡亲血脉继承南连王位,何时需要推举?”她将风衣微微向后推去,现出孕味已现的腰腹,“将来有一日,若使本王妃腹中的孩儿不足以承担大任,还有南域王生下的一儿一女,几时轮得到外支觊觎?” 下方人群先是愕异少许,随即有人发出一声惊叹:“原来王妃有孕了么?南连王后继有人了?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这数百人中间,有受人收卖前来滋事者,亦不乏当真因为心系南连王安危者,眼下见得这位来自异国的王妃如此大气磅礴,已是颇感欣慰,又亲眼见证南连王府未来的主人即将临世,自是真心欢喜。 “王妃有孕,南连王血脉得续,恭喜南连王,恭喜南连王妃!”闻讯前来围观的百姓中,响起热烈欢呼。 “恭喜南连王,恭喜南连王妃!”更多百姓振臂响应。 这时候,十几人人围观百姓中脱身走出,前方的老者在人群前原地转了一圈,展示自己的稳健:“老朽和这几位皆是在去年那场大雪中活下来的,王妃用自己的嫁妆为咱们送来饱暖,是观世音菩萨转世,是天下最慈悲的人。说王妃不是的人,一定是一些居心叵测的歹人,咱们整个嘉岩城的百姓绝不答应。” “对,绝不答应!”百姓中又发愤慨之声,“王妃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是救苦救难的活观音,谁敢对王妃不敬,就是与整个嘉岩城的百姓做对!” 此声落地,应和者众多,渐成连绵之势。 下方人群中,有人脚步游移,有人面带惶色,渐形松动之相。 一名藏身得较为隐蔽的挑唆者大急,道:“大家都被这个阴险的云国女人蒙蔽了!这个云国女人……” 冉晴暖高昂螓首:“这个云国女人自幼读习诗书礼仪,遵从闺训,嫁夫随夫,丈夫是嘉岩城人,自己便也是嘉岩城人。各位是嘉岩城长大的男儿,你们的父老兄弟与母亲姐妹皆生长在这片土地,没有人希望它在别有居心者的操控下陷入混乱,累及无辜。作为我们共同的家园,各位与我都有责任保护它的安定平和,难道不是?” “王妃说得好!”百姓扬臂高呼。 她张袖轻挥:“现在,请大家回去罢,各司其职,各安其事,与我一起以一颗满怀希望之心等待王爷的归来。” 至此,下方人群中已有泰半人数心生去意。 自然,仍有人不甘就此失败:“你这个外乡女人……啊!” 一位离着挑拨者最近的汉子忽然将之揪起,推推搡搡走出人群,向着众人大喊:“我把他抓住了!像这么一个只敢缩着脑袋藏在咱们中间的人,也一定是遇上什么事就把咱们推出去的人,大家还要让这样的货色摆弄到几时?” 百姓中有一老妪上前看了一眼:“这人不是整天坐在村口抓虱子的那个侯三吗?攀上高枝了?” “你们……你们这些人是南连王府……不,是那个外乡女人安插进来的!你们竟敢诬陷本大爷?” “谁诬陷你来着?”老妪嗤,“你不就是侯三?每天好吃懒做,靠啃祖产过日子,除了捉虱子就是掷骰子,有哪一点是诬陷你?” “全部都是诬陷,本大爷不是什么侯三李四!” “你分明就是那个好吃懒做的侯三!” “本大爷是堂堂贺达长老的心腹爱将……” 众声哗然―― “你果然是遂氏长老派来的?” “想趁着南域王与南连王不在城中的机会兴风作浪篡位夺权?” “你们这些男人不敢和南连王正面对抗,就妄图在背后欺逼南连王妃?” 七嘴八舌,众声所讨,令数个挑唆者无地容身。 “各位。”冉晴暖语声清越,“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他们也是受人威逼抑或利诱,未尝出自本心,只须下不为例,本王妃愿意宽恕,既往不咎。” “王妃如此仁德,真是天下少有。”有人大感其慨。 “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有人激动莫名。 “多谢王妃!” 这一来,无论哪方,皆称服于南连王妃的气度与智慧。 顺良嬷嬷见状发声:“请大家都退下罢,若再在踟蹰下去,只怕稍后我们来不及解释,迅猛如虎的官兵们便要将各位抓进牢内,届时我们王妃以有孕之身还须为各位担惊受怕,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对对对,都散了散了,都各回各家!”人群中有人如是催促,并率先撤足。 而后,一人跟随,两人跟随,三人……诸人先是陆续迟疑,后是坚定不移,相继退去。 “王妃,这几个人怎么办?”遂洪指着那几个身陷侍卫手内面现无措的挑唆者。 冉晴暖稍加沉吟,淡哂:“问清他们的来处,送回主子身边就是,长老们年迈体弱,还须有人在身边照顾。” “是。” 而后,她轻稳提步,踏向府门。 顺良嬷嬷疾步赶上,出手搀扶:“王妃,那位长老们铜口铁牙,就算有了这些人的口袋,他们也不会承认的,说不定到时还会反咬一口。” “我晓得。”她淡哂,“所以也没有指望从这些人嘴里探听到什么,问清来历,送回去罢了。” 顺良嬷嬷点头,转而又担心:“除了那个‘侯三’,其他人未必当真来自各位长老的身边,说不定全是从街边雇来的地痞无赖。” “是不是身边人不重要,如果事情与他们无关,一定会理直气壮地前来质问。反之,纵然为避嫌疑强词夺理,也必有马脚可寻。” 是夜,便有长老的“质问”前来拜访。 第287章 又生一计 遂氏部落族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议会室内,一张光可鉴人且阔绰庞大的楠木圆桌之畔,遂氏部落遂达、休量、无届三位长老依次而坐,每人皆是一身寒风,面色不善。 在在因为今日白间的剧情,未按他们精心撰写的剧本演变。 倘使未出意外,此刻的他们应该坐在南连王府的银安殿内,庆祝族权与王权的合一,并商讨如何攻入安宁居,将南域王一双儿女掌握手中,以使对方领兵归来时不敢逆己而行。 但,事与愿违。 “休量长老,说说罢,为什么会犯出将自己的贴身人员派出的错误?”无届身为三长老中的首席,颇有质问之意。 “说什么?”休量长老语声强硬,“几百人煽动起来,如若没有自己的耳目掺杂其内,如何控制?” 遂达气得须发皆张:“现在就因你这个‘耳目’使得功亏一篑,你竟然毫无反省?” 休量长老冷嗤:“你们想得太简单了罢?难道没有看出来就算没有顺良认出卡洛这件事,今日的计划也不能成功?” 无届蹙眉:“这话怎么说?” 休量声色皆厉:“那些前来支援云国女人的百姓们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不是提前安排好的?” 遂达半信半疑:“你说云国女人提前料到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这个……”无届略作沉吟,“她能不能料到不好说,那个顺良可是曾经跟着先王妃的人,如果她铁了心保云国女人,必定有所安排。” 遂达扼腕叹息:“本以为可以用这个办法逼她搬出南连王府,反被她利用今日的机会将怀有未来世子的消息传遍全城,再想用同样的法子便难了。” “是不容易,所以别只想着用同样的法子挽救。”无届断然道,转而若有所思,“不过,有一句话需要再再问二位一遍:你们确定南连王当真已经阵亡?” 休量与遂达相睇一眼,而后目光齐投这位首席:“我们得到的讯息如果不足取信,无届长老自己不也有身手矫健的暗探?他们又带回来什么样的消息呢?” 这三人为共同的利益彼此联手,又为个各自的利益彼此戒备,步步惕防,且警且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无届长叹一声:“两位一定要如此么?我们三人再在这里继续把时间用在对彼此的算计上面,也就别怪自己连一个背井离乡的女人也斗不过了。” 此话正中休量、遂达的痛处。在此之前,他们因为探听到南连王妃只是云国皇帝从大臣之女中封赐出的“公主”,格外胸有成竹:试想一个虚弱书生的女儿,能见过多少场面?几百人的阵仗足够吓得其从南连王府仓皇逃离。纵是吓其不走,也足以令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失魂落魄丑态尽出。那般一来,遂氏长老便有足够的理由禠夺其南连王妃的资格…… 如今,一切的懊悔都无济于事,还是加紧部署下一步来得更为实际亟需。 “莫非无届长老已经有了好办法?”遂达问。 休量一脸的狠意:“如果有了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南连王是真死还是假生都不重要,只要把云国女人赶出南连王府,将南域王的一双儿女握在手里,管那个不懂得遵老敬贤的小辈会不会死而复生?纵算他有本事回到嘉岩城,也须乖乖受我们所制。” 听着这个恶毒声嗓,无届暗瞥一眼:如果不是在未来的计划中此人的力量不可或缺,真不想与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牵扯上任何关系。 “这个办法不是什么新法子,不过,因为有了变化,需要稍加调整。(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无届向二人招手,“把耳朵俯过来,以防隔墙有耳。” 这三位,决定速战速决,放手一搏。 南连王府的这个夜晚,着实难以平静。 因为白间事故,顺良请进三位大夫为王妃看诊,以保世子无虞。而后,冉晴暖喝下安胎药睡下。 夜半时分,先是一声“走水了”震动全府,继而府中的东南方冒出火光。 今夜是南风,倘使救援不及,极可能危及处于起火处正北方向的主楼。为灭除火患,府中人当即尽数出动。 冉晴暖听到了外间动静,着衣起身,在顺良嬷嬷的建议下,由丫鬟们搀扶着前往暖轩安身。 也是在这时,藏身暗处的窥视者出动,十几条身着夜行衣的黑影向冉晴暖一行扑来。 “有刺客!”顺良率先发觉,大喊一声,挥剑迎上。 两道黑影飞身抵上,其余人继续袭向此行目标。 被左右夹击,顺良短时内无法脱身,扬声:“遂洪——” 然而,这时的遂洪正率众追袭在火场附近发现的数道形迹可疑的人影,被引到了府中的偏僻之地,一时难以支援。 “快带王妃走!” 顺良嬷嬷所下命的对象,是她自己亲手训练的四名女卫。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四个为了能够贴身保护王妃而诞生的女卫,平时以小丫鬟的姿态随在她身后,今日终于派上用场。 四名女卫应声,两人左右架起王妃双双纵身而去,两人阻挡来敌。 青妍、青如、藏花三个丫鬟中,最冷静的当属青妍,她一手一个,扯着吓傻的两人向阴影处拼命奔跑,而后压着声儿对身边两人道:“叫我‘王妃’!” “诶?”比及青如,理智稍微清醒一些的藏花诧异发声。 青妍切齿:“叫我‘王妃’,快!” “王妃?” “对,大点声。” “王妃!”藏花冰雪聪明,霎时领会了同伴意图,颤声大呼,“王妃您小心一点!” 数名从女卫的阻击中分出身来的刺客正在找寻目标去处,闻声迅即追上,挡在三个丫头的去路前。 “你们中谁是王妃?”一人挥剑直指,哑着嗓问。 夜色低沉,数柄寒光闪闪的利刃,数名杀气腾腾的黑衣人,宛若索命无常。青如骇得腿脚一软,瘫坐地上。 “她们只是府里的丫鬟。”青妍螓首高昂,“无论你们想做什么,别伤害她们。” 站在头前的的黑衣人用一双仅露出面纱的利眼将她上下打量:“你是南连王妃?” 青妍淡然颔首:“正是。” 为首黑衣人将剑锋下垂:“我们受人之托来请南连王妃,倘若不想累及无辜,王妃配合一点……” “她绝不是什么王妃!”站在左侧的黑衣人断然,“你看她的衣着,和身边两个丫头有什么分别?” 虽然因为主子的眷顾,三个丫头衣着很是考究,但总是主仆有别,王妃的确不可能与丫头们披挂相若。 青妍不晓得习武者的眼力与常人的不同,本想恃着夜色李代桃僵,未料被对方如此轻易识破,当即有几分慌乱无措。 为首黑衣人勃然大怒,嘴里斥骂着挥剑向三个丫头扫来。 所幸,两个将各自对手击倒的女卫及时到来,救下三个丫头的性命。 为首黑衣人摆剑直袭两人,口中道:“这里有我,你们快去找南连王妃,无关人等杀无赦!” 其余刺客飞身疾离。 前方,冉晴暖因心系三个丫头的安危,命一女卫回头打探,却因话声引来另一拨从后门突入伺机而动的刺客,当下即被紧紧围住。 “我们只找南连王妃,不想多杀无关人命!”有人如是高喝,“想活命的自己闪开,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冉晴暖秀眉一扬:“各位为谁效命?请说个名字,本王妃立刻随你们走就是。” “这又是何苦?”为首者率同伙将包围圈缩紧两步,“王妃就算知道是谁来请,不还得跟着咱们走?为了别让太多无关紧要的人受伤,还是爽快一点得好!”说话间,他伸手直取冉晴暖,其身后二人则分袭两名女卫。 “保护王妃!”真真是千钧一发之际,遂洪率众侍卫赶到,两枚暗镖打中两条伸向女主人的手臂。 同时到来的,还有五名脸上未覆黑衣的黑衣人。 “在下王烈,前来营救馥馨公主!”一名膀阔身长的八尺汉子大喊,竟是冉晴暖许久不曾耳闻的云国官话。 她一怔,久违多时的汉话脱口而出:“是公主派阁下前来?” “正是!”那汉子向身后招手,“此处有我,你们三人保护公主到安全地方!” 三个黑衣女子应声现身。 由此,战局逆转。 一个时辰后,顺良与遂洪来到女主人避身的晴荫阁内。 “是属下失职,致使王妃受惊,请王妃责罚。”遂洪一脸愧意,跪地请罪。 冉晴暖靠在榻上,才喝下一碗安神定惊的汤水,容色微疲:“罢了,当下不是理论这些的时候。本王妃听外面安静下来,可是把刺客都拿下了?” 遂洪俯首:“仅活捉五人,其余人有逃有死。” “老奴替遂首领说句话。”顺良道,“因为对方为了牵制府中侍卫,特意放了一场火,就算明知是对方的诡计,火也不能不救,是而分出了一半侍卫供万俟管家调用……” “嬷嬷不用担心。”冉晴暖挥手,“这几日变故接踵而来,一边扑灭火势,一边还捉住了五名刺客,就算王爷在,也未必能做得更好。遂首领辛苦了。” 遂洪更加惭愧不已:“是属下保护王妃不力,惊了王妃。若没有这位王义士的援手,只怕……” 冉晴暖将目光望向站在二人身后的男子:“王烈,我的朋友还好么?” 第288章 相思入骨 应爱妻之命,王烈离开河套部落,为身怀有孕的冉晴暖送来精心调制的安胎丸。[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三日前到达嘉岩城,途经一家酒馆时,抗拒不住酒香的吸引进内小酌,却误打误撞地,从周围酒客的窃语热谈中听到了有关南连王府变故的些许讯息,出于昔日大内侍卫的本能,决定暂且不去王府,邀请落脚嘉岩城的数位江湖朋友助自己暗察究竟。 今日,他随着围观的人群来到南连王府门前,亲眼目睹了王府门前发生的一幕,有意无意地眼观六路,在围观人群内发现了一名行迹可疑者,尾随其后,寻到了遂氏族寨。 “夜色初降的时候,我潜入了那座寨子,在灯光最亮守卫最多的楼顶上方,听到了有关今夜行动的密谋,遂召集人手赶了过来。” 深夜时分的晴荫阁内,摇曳的灯光下,王烈端坐客位,将此行原委简言道来。 顺良懊恼顿足:“这是老奴的疏忽,以为他们再是如何胆大妄为,也不敢做到这一步,没想到那群老不修竟是老不要脸,老不知耻!” “老奴也没想到他们能丧心病狂到如此田地。”万俟睦沉声道,“不但想要刺杀王妃,还敢打王上一对儿女的主意。” 冉晴暖目色微闪:“他们今夜的目的不是为了刺杀,或者说,以前有这个打算,但知悉本王妃怀有世子的消息之后,计划便有了改变。” “的确。”王烈点头,“听那些人话里的意思,是想将南连王妃掳走。若有一日南连王平安归来,他们便可拿世子作挟。” 顺良忽发讥笑:“果然是那群老不修想出来的。对他们来说,女人随时可换,不足以成为人质,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王妃对王爷来说也是如此,非得世子才够分量。” 冉晴暖失笑:“嬷嬷生气的地方似乎错了。” “生气的对象没错!”顺良嬷嬷咬牙切齿,“老奴真想现在就去族寨把那三个老不死的给揪出寨子,在嘉岩城的百姓的面前公布罪行,吊上城头曝晒三天!” 万俟睦双眉紧蹙,目光闪烁。mht.la [夜夜小说网] “睦叔有话要说?”冉晴暖坐在主位,下方各人神色一目可见。 万俟睦面浮忧色:“老奴方才冷不丁想到: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为何从白间到夜晚,知州府都不曾派官役前来察看?” 此话一出,顺良、遂洪俱是一怔。 冉晴暖沉吟:“睦叔怀疑知州已为三位长老所用?” “大有可能!”遂洪蓦立,“按理来说,今日白间外头聚集了几百人之多,纵算不是发生在王府门前,知州府也不可能无知无闻装聋作哑,至今不见半条人影,显然是受了三长老的收买。枉王爷对他不薄,竟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冉晴暖秀眉浅颦,忖思良久,道:“我听王爷说过那位知州虞大人,算得上是个才德双全的好官。况且当日他也曾遵从宁姐的吩咐,未将王爷战场失踪之讯四下宣扬。” 遂洪握拳:“那时南域王尚在城中,他自是不敢!” “年轻人,冷静。”万俟睦移步上前,重重拍了他肩膀一记,“今夜发生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别因此乱了阵脚。” 遂洪闷声归座,垂头不语。 “睦叔说得对。”冉晴暖冁然,“三长老敢对本王妃动手,必定有一番周密安排。他们那般喜欢以别人的儿女作为要挟,说不定对虞大人也如法炮制。在真相查明前,我们先不要在此为自己增加敌人,切忌不要因为愧疚与自责心生焦躁,中了敌人的下怀。” 遂洪恭首应是。 “不过,不管真相如何,如今的知州府纵然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顺良面色凝重,“纵算他是被威逼要挟,如果有一天对方胁迫他刺杀王妃,谁敢说他来或不来?到时前有狼,后有虎,防不胜防。” 万俟睦点头:“三长老有一有二,必定有三有四,一旦与知州府联手,令我们腹背受敌,情势将更加不妙。[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以老奴之见,王妃不如暂时离开王府。” 顺良眸光倏亮:“对呐,王妃就离开一段时间,在一个安全地方好生静养,待生下世子,两位王也已经归来……”越说,越觉得这是当前的上上之策,“事不宜迟,若王妃允准,老奴这就去规置行囊。” 冉晴暖一时未话。 离?不离?她心生迟疑。 离开,意味着畏惧,意味着逃避,作为南连王妃,她绝不允许。 然而…… 她用藏在袖内的右手轻触小腹。 方才,尽管竭力使自己平心静气,其内的小家伙仍似受了惊吓,一径地踢打不止,幸得王烈拿来的安胎丸颇具效果,服下不足两刻钟便安然许多。但,若那等刺杀事件接二连三的上演,她可信心保住他的安好无虞? “这个时候,哪里是安全的地方?”她淡淡问,“如若知州当真已为三长老所用,只怕本王妃纵使扮成平民百姓,也迈不出这座嘉岩城的大门。” 诸人沉默下来。 遂洪埋首苦思片刻,道:“属下有个主意,不过可能要委屈王妃。” 她微扬蛾眉:“说来听听。” “再过几天就是大秋节。每逢这天,百姓们会走上街头庆贺秋收富足,城中的乞丐也会成群结队地到乡野村庄,向刚刚收米入仓的农家讨要过冬的食粮。如果扮成百姓模样出不了城,扮成乞丐如何?” “这……”顺良皱眉,“为了躲避那群无耻之流,居然让王妃扮成乞丐?” “这倒无妨。”冉晴暖浅声道,“为了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本王妃可以做任何事。只是,去处是哪里?” 万俟睦也正为此绞尽脑汁。 王府的几处别庄,三长老皆晓得具体所在,显然无法成为安全之地。倘若是客栈民居之类,又恐人多眼杂,更为不利。 “到我家罢。”王烈忽道。 冉晴暖一怔。 “南连王妃领军前往边疆时,行经河套部落,特地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驾临寒舍,希望暖晴能够为王妃保胎安身。” 她微愕:他居然比她这个“当事者”还要早一步晓得有孕之事? 方才,听王烈叙述此来经过,曾困惑暖晴从何处得知消息,因为礼节不好打断对方叙述的语声,致使迟迟未能解惑…… 还是他,又是他,总是他。 没有他这步在百忙中的安排,王烈不会千里送药;没有王烈的出现,今夜的结果便无从预料。即使远在千里,他仍又救她一次…… 有什么事是那个男人不曾为她设想周全的? 王烈见她半晌无声,以为自己不足信赖,遂道:“王某与南连王虽是酒桌上结就的朋友,却义气相投,一见如故。朋友有难,王某自当鼎力相助。更别说王妃与王某的妻子是相交多年的闺中挚友,她还是个不错的大夫。” “好。”她道,“就去阁下的家中叨扰,嬷嬷替我打点行装罢。” 万俟睦胸臆一宽,吩咐道:“王妃出府,藏花、青如随行伺候,四女卫贴身保护。青妍处事精明,留在府中助顺良嬷嬷打理内务。” 被点名者齐声称是。 不能伴主子远行的青妍甚是不喜,才要开口央求,袖角遭身边的顺良扯动。她偏头,收到了一记意味深长的眼色,当即豁然顿悟,抿唇不言。 孺子可教也。万俟睦心中称许,道:“四女卫是陌生面孔,不难走出城门,而王妃与两个丫头的妆容……” “我有位江湖朋友精通此道,可以帮忙。”王烈道。 “如此甚好!”万俟睦面露喜色,“王妃因为是乔妆出行,随行侍卫不宜过多,有劳王义士多多担待。” 王烈豪气干云:“放心,王某定然能保王妃安然出城!” 事实佐证,这位王义士并非空有海口。 四日后,冉晴暖身为一身臃肿宽大的褴褛污衣,走在近百有歌有舞的欢腾乞丐中走向城门。 不出诸人所料,城门口守军已换成知州府及遂氏族寨的直属卫队,双方各守左右,对每一出城者严加盘查。 长队漫漫,众乞丐不能愉快行走,因之大起哄乱之声。守门将领未加任何恫吓,只将备在手中的铜哨吹出一声尖锐哨音,顷刻间,弓箭手涌现四方―― 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杀近在眼前。 这时,一辆雕饰华丽的车轿从后方行来,轿门推开,探出一人面孔,守门将领立刻颜色生变,一番和颜悦色的交涉后,近百乞丐得以走出城门。 “车中人是冥虎帮的帮主,素来敬佩南连王的胸襟,所以愿意仗义相助。” 出城十里,坐上备在城外的马车后,王烈边亲自扬鞭驾驭,边解答藏花发出的疑惑。 “老虎帮是什么?守门的人摆明是在帮三长老堵截咱们王府的人出去报信,敢与南连王府做对的人,会怕什么老虎狮子帮?”藏花追问。 王烈一笑:“你是长在光明世界的人,当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守门的将领敢与南连王府为敌,是在帮他的主子争取光明世界的江山,这叫各为其主,胜者为王败者寇。而冥虎帮统治着嘉岩城的地下世界,若得得罪了那个地下的王者,恐怕连这个夜晚也活不过去,他怎么敢不给这个面子?” 藏花一颗脑瓜伸在车外,仍是满心茫然:“可是,王爷才是真正……” “藏花。”闭目养神中的冉晴暖启眸发声,“不明白的事情暂且搁置,我有事拜求王义士帮忙。” 王烈爽然摆手:“晴暖这是哪里话?有话讲就是。”本就是故交旧友,离开王府,自是省去诸多客套。 她欠首一礼:“你的江湖朋友遍布天下,可否利用地下世界的眼线,替我寻找我们家王爷?” 纵使音信杳然,缈缈无踪,他必然活在这个世界的某地某处,如她一般热切而热烈、渴望而渴盼地等待着重逢―― 任四方嗷嗷,凭八面喈喈,她坚信无移。 第289章 戒痴戒狂 两月后。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金秋十月,位于大氏国南疆之南的河套部落仍然日阳炎炎,一年一度的“丰收节”掀开帷幕。在击鼓吹笙载歌载舞的人群中,灵枢领着自家蹒跚学步的胖小子艰难穿行,未过太久即耐心告罄,不顾胖小子牙牙学语的抗议,将之扛上肩头,昂首前进。 此刻,一道人影无声欺近这对母子身畔,伸出一指轻点其肩:“你又在欺负王少侠了?” “咦?”灵枢一怔,瞪着这个身着河套衣饰的女子,压着声,“你怎么出来了?” 后者悠然浅哂:“我不能出来么?” 灵枢左右看了一眼:“先到僻静地方说话。”言罢,不由分说将她抓住,钻进身后不远处的供游人歇脚饮酒的帐篷内。 后者坐在清爽舒适的簟席上,舒展负荷日渐沉重的双腿,吃一枚陈列于桌上的鲜果,惬意叹道:“果然,异族的文化风情颇有动人之处,这份周到豪迈的好客之心,为汉人远远不及。” “现在是你感慨异域风土的时候么?”灵枢大夫美目直瞋,“你到底在想什么,王妃大人?” 王妃大人,正是冉晴暖是也。她向伏在母亲肩头的王少侠送去一个迷人的微笑,好整以暇:“在想着如何使自己心情舒畅,生出一个快乐爱笑的健康孩儿。” “然后你就挺着恁大的肚子招摇过市么?你知不知道每到丰收节的时候,有多少四面八方的人来到河套部落?万一这其中有嘉岩城的人把你认了出来,你又要躲到哪里?” 冉晴暖忍俊不禁:“灵枢神医竟然是真的在生气呢。” “你——”身为医者,同为女人,更是一个已为人母的女人,灵枢神医很是纳罕:难道孕妊会令人产生如此巨大的裂变么?眼前这个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赖皮女人是谁?那个清雅出尘的晴暖仙子哪里去了? “晴姐昨日给我的信中,道不日即可返回嘉岩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这个时候的三长老怕是正在为如何应对南域王的回归而殚精竭虑寝食难安,没有闲情顾及我这个名义上仍在南连王府内安生养胎的南连王妃罢。” 当日,万俟睦将青妍留下的那刻,她即了然于胸:王府内,需要有一个禁得住骚扰乱、经得起惊扰的南连王妃坐阵,青妍曾在万安城内化身“馥馨公主”,身形与轮廓都与自己极为仿佛,自是不二人选。 只是,在那样的时候,做那样一出设计,稍有差池,替身者即是名副其实的李代桃僵,杀机四伏,生死一线。 故而,冉晴暖单独召见青妍,直陈总管事用意所在,观其神,听其言,倘有一丝惧骇,即带她一同上路。孰料,青妍满面盎然:这个此刻,正需全府上下同舟共济共克时艰,奴婢能因这两三分的神似为王妃略尽绵力,心中只有欢喜。 那时那刻,她惟有默许:走这一步棋,不是为她一人的安稳与否,而是整座嘉岩城未来的角逐—— 大乱之期,南连王妃无惧无畏坚守府中,南连王府便始终屹立在嘉岩城百姓心中。及至遂宁归来,只须振臂一挥,即可获得民心,赢得这场战争。在南连王生死成迷的情势之下,即将降生人世的世子便是这场战争的核心。她必须退开,也必须成全。 “王烈昨天收到了来自嘉岩城朋友的一封信,说是那三位长老为寻到南域王的一对孩儿,以捉拿逃犯的名义封锁全城,挨家挨户地搜查,弄得民怨沸腾。”灵枢把正蹬着一双小短腿向冉晴暖爬去的儿子拽回,“看来也是因为听到南域王即将得胜回城的消息,有些慌乱了。” 冉晴暖淡哂:“也多亏王烈那位地下之王的朋友,令我与睦叔能够互通讯息,得以安排一切。(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将来,王爷势必要还那位朋友的这份人情。” 灵枢不以为然,粗漫挥手道:“要欠人情,也是王烈来欠,他与那些朋友都是拿命换来的情谊,你不必为那些闲事费神。本大夫一直好奇又一直没有机会问得是:南域王那对龙凤胎到底何在?看你这期间对南连王府的诸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大战三长老,却始终未提及一对甥儿,如若不是因为有孕在身性格突变致使无血无泪,就是你早已做了安排罢?” 冉晴暖一笑:“那对孩子的下落,只怕你如何想也想不到。” “哦?”灵枢柳眉高挑,“到底在哪里?别卖关子,直接告诉本大夫。这动脑子做算计的手艺,本大夫搁置得太久,生疏了。” “早在南域王率军出征之际,他们便随着他们的母亲离开嘉岩城。” “不会罢?”灵枢眉心一紧,“难不成南域王把恁小的一对孩儿带上战场去目睹鲜血与尸体?” 果然是做了母亲的人呢。她浅笑:“当然不是。宁姐把两个孩儿放在途中经过的某座城池之内。那是宁姐当年亲手从无到有建立起的地方,城中从将领到兵卒到每一个百姓,只认遂宁,不知大氏。三长老为野心蒙蔽,貌似并没有真正清楚自己在与什么样的人为敌,就算当真把嘉岩城夺去,也无法撼动遂氏姐弟的根基。” 灵枢伸手揉额,一径地叫苦不迭:“好久没有听到这些阴谋阳谋的故事了,端的是有些消化不及,头痛呐。晴暖真真比我更适合做一位公主。” 她扬唇:“你如今呼吸惯了自由的空气,自是闻不得半点血腥与污浊的气息。” 灵枢心有同感:“平心而论,我初见南连王的时候,因为他那张笑脸,以为他是个锦衣玉食心无城府天真烂漫的富贵闲人一枚,哪成想竟是那等角色?” 她嫣然未语。 灵枢面色微敛:“果然在担心罢?” 王烈邀请数位擅长搜寻蛛丝马迹的江湖好友,查探遂岸行迹,至今杳无所获。而遂宁在东南边疆拼杀两个多月,如今已然平定六国联军,却未在遂岸之事上有所进益。这时时的盼望,****的等待,个中煎熬滋味,怕只有当事者才可体会。 她两眸秋水盈盈,柔情脉脉注视自己腹际:“有他在,我不可以担心。” 不可担心,不可沉湎,不可多忧多虑,不可多思多忆。每日对镜泛笑,每餐对膳开怀,将诸事向最好处想往,最妙处向往,娱己身心。 “暖晴。”她忽叫出这位朋友的本真之名,“答应我一件事。” 灵枢神情一肃:“你说。” “一定要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这还用说?” “不,你不明白。”她探手将好友紧紧握住,“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在任何情形之下,都请你帮我保住‘他’。” 灵枢颦眉。 她眸光紧迫:“答应我。” “好,答应你。”灵枢不得不点头,“豁出我一身本事,定然保你母子平安.” 今日之后,冉晴暖仍然当食则食,当寝则寝,用药进补严遁医嘱,行走坐卧动静合宜,做着一个母亲能够为腹中孩儿所做的一切。 今日,孕期进入第八个月。 早膳过后,一个完全不在意料之内的不速之客出现于眼前。 “东则王?” 其时,河套平原的阳光终于变得温柔闲适,她正仰躺于摆在院央的一长椅上领略其美,四名立于院内各处方位的女卫蓦地飞身聚集尽立门侧。她抬首,看见了推开院门的男子,讶然低唤。 后者默然片刻,道:“本王奉皇嫂之命,前来护送南连王妃回到嘉岩城。” 她颔首:“有劳了。” 宁姐行事惯常雷厉风行,必是打算将三长老挑起的战局速战速决,才委托东则王走此一遭。如此大牌的护卫,支使得起的,世上也只有宁姐了罢? 她移身厅内,先请东则王落座用茶,而后吩咐藏花、青如往内室整理行李,听得外间门声一响,灵枢背着药箱施施然走了进来。 “晴暖,听说有人前来接你回去,准备几时动身?”脚步声犹在厅门之外,声嗓已然递入。 她应道:“自是越快越好。” 灵枢迈进门槛:“就这么归心似箭么?本大夫真是伤心,以金枝玉叶的身子伺候你这么久,说走就走了?一点也不留恋?不想与本大夫多做缠 绵?” 她莞尔:“正是。” “王妃大人好凉薄呢。”灵枢仰天长叹,“既然如此,本大夫索性再委屈一次,抛夫弃子做一回你的随行大夫如何?” 她一怔。 “看罢,这里面是换洗衣裳,这是本大夫的药箱。”灵枢大夫将肩头两样东西悉放案上,“你八个月的身子,一路颠簸长途行走,纵算本大夫不太喜欢你,也放下不心我未来的干儿子。不管你喜不喜欢,都由不得你拒绝。” 她从善如流:“多谢神医大人。” 灵枢甚为满意:“这就对了,王妃大人。当年本大夫把你送进那个虎狼之窝的东则王府,现在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锦绣之地的南连王府,权当扯平如何?” 律鄍眉心微紧,眸底疾掠。 呃…… 冉晴暖认为自己有责任为这位好友引见一人:“神医大人,这位便是奉宁姐的的命令前来护送我回城的东则王。” 灵枢一双美眸眨巴眨巴,弱声问:“是‘那个’东则王?” 她浅声:“就是‘那个’东则王。” “晓得了。”神医大人浅应一声,偏过身,向着客位上的男子抱拳行礼,两只大眼直剌剌地盯在对方脸上,“东则王日安,本大夫灵枢是也,前生曾是姓明名暖晴的秀丽公主,真高兴你我错过彼此。” 第290章 生死一线 律鄍平静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显然,这是一个与冉晴暖截然不同的女子。尽管衣着平实,布衣荆钗,但那份张扬外放咄咄逼人之气,望之可见。 而冉晴暖,仅仅是坐在那里,一身的清静淡雅即扑面而来。 “真正”的秀丽公主么?这个令人乏味的世界惟一可以期待的地方,便是它的无从预料,以为永远不必见也不会见的人,竟然还是遇上了。 “彼此彼此。”他道,“本王也很庆幸当初进王府的人不是你。” 灵枢两眸大瞪:“果然名不虚传呢东则王,即使是面对女人,没有风度的时候还是没有风度。” 东则王声线淡漠:“怎么?在自己没有风度地对待他人之后,还指望对方因为你是女人而必须忍耐么?” 灵枢不怒反笑,拍掌相应:“有理,有理,极是有理。因为自己是女人即使蛮不讲理也认为天下男人都该怜香惜玉的女人,和因为是男人自恃力量强大去欺负女人的男人没什么两样,都该给予鄙视。东则王和传说中一模一样,犀利得不是一点半点呢。” “传说?”东则王阁下仍是一脸高冷,“本王居然还有‘传说’么?哪里来的传说?” 灵枢耸肩:“无论这个传说来自可处,你都不必有意无意地去看晴暖。如今的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南连王,不会说与你有关的半个字。” “……”冉晴暖几乎喷茶:这两位的确是八字不合不宜相见的罢?这一个剑拔弩张算是怎么回事? 她才要说几句话加以缓颊,听得灵枢又道:“听说素问做了贵国国君的侧妃,个中谁对谁错,我这个局外人不做评论。[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但,因为她曾是我视若姐妹的身边人,需要提醒阁下一句:素问曾经救过阁下的性命,救命之恩大于天,历此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要去谴责她,惟独阁下没有这个资格。不过,依着阁下以往的风评,恐怕很难有这一点觉悟罢?” 律鄍眯眸:“作为昔日的一国公主,今日的两国逃犯,自称局外人的灵神医也犀利得不留余地呢。” “被本神医一语中的而恼羞成怒了么?”灵枢抬指慢理鬓发,好整以暇,“纵使如此,‘两国逃犯’这等罪名,本神医还是担当不起。不然阁下是准备亲自抓捕,还是禀报贵国国君,借此名目向大云国发难呢?届时,索性把晴暖这个弃阁下转选南连王的南连王妃也一并发落,借大云国皇帝的手将其家人羁押下狱如何?” 律鄍无言以对。如果事情牵扯到冉晴暖,无论是因为昔时的伤害,还是当下因为自己令得身怀有孕的她再一次颠簸流离,他都不可能全无顾忌……这个自诩“灵枢”的女子,当真是个狠角色。 “灵枢大夫。”冉晴暖无意激起任何人毫无必要的负疚与愧悔,“两个丫头去了恁久还没有把行李打整完毕,你代我去告诉她们,轻装来轻装走,那些不易带上的东西送给近邻就好。” “是,王妃大人。”灵枢愉快从命,利落旋身,朝着后院行去。 冉晴暖抬眸,歉然道:“我这位朋友向来快人快语,有任何冒犯之处,请东则王见谅。” “若你这位朋友不是这样的性情,昔日也做不出那等壮举。”律鄍淡淡道,“她有一点猜度得极为准确,此事牵扯到你,本王自会选择沉默。” 她欠首为礼:“多谢东则王。” 这便是初识时的“秀丽公主”,彬彬有礼,界线分明。[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即使才经历了那样一场动荡迁徙,仍平和如一湖静水,波澜不惊。这意味着现在的自己于她来说,又成了多年前的那个“陌生人”么? “这一次能够彻底击溃六国联军,主要赖于皇嫂的奇兵突袭之计。”他突道。 她怔了怔:“哦?” 突如其来的,东则王这是在寻找可供谈资的话题么? “皇嫂用兵如神,在大氏国众所周知。但是,她并非一个喜欢赶尽杀绝的嗜战之人,除非被真正激怒。” 她眉心一紧。 “这一次,皇嫂便是真的怒了,六国联军该庆幸她成为了一个母亲,换作几年前的‘灭哈托’,一定是全军覆没,悉数陪葬。” 因为话题的主人是遂宁,她专注聆听,也因为这份专注,很快便听出了几缕弦外之音,沉声道:“东则王何必强己所难地说恁多闲话?想说什么,直言无妨。” “皇嫂派高行等人在原木山搜寻十几日,无果而还。” 她脸色一冷:“所以,东则王想说什么?” “一味抱着空幻的希望不放,当破灭之际,绝望愈是难以承受,皇嫂已然经历……” “多谢东则王提醒。”她扶腰离座,“本王妃的事,本王妃自有定夺,不劳阁下!”因为起立过猛,一股眩晕直冲额际,脚下虚晃,倚桌稳身。 我做了什么?律鄍如梦初醒,伸出手去。 “晴暖!”灵枢恰从后方冲来,先一步将她扶住,一手触其脉门,“心气浮动,脉相紊乱……发生了什么事?”一双美目利芒霍霍,倏然扫向惟一在场的男子,“你对她说了什么?” 律鄍唇线紧抿,未予应辞。此刻,他心中的愧意宛若江河泛滥:是什么样的鬼使神差,令自己在那刻丑陋至斯? 灵枢此刻也无暇追究:“晴暖,按我的话,深深地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 冉晴暖靠在好友身上,吐出胸口那团沉霾之气,浅声道:“没事了,方才站得过急,一时有些气息不济。” “真的?”灵枢将信将疑,“不是因为听了什么不顺耳不顺心的胡话?” 她摇首,不想多说。 灵枢蹙眉:“不管怎样,看来今日都无法启程了,我扶你到后面歇息罢。” 注视着那道从后方看去依然纤细如少女的孱弱背影,律鄍五指紧握,有一瞬间,真想拔剑杀死须臾前那个被魔鬼操纵的自己。平生第一次,如此自我厌弃:如果不经历那样的一刻,怎知自己还有一个如此卑劣的灵魂? 是夜,冉晴暖从梦魇中惊醒,两个睡在旁边榻上的丫头闻声掌灯赶来,吓出两声尖叫。 藏花最先冷静下来,转身冲出门去,重重拍打隔壁门扃,叫来了睡在其内的灵枢。 青如正站在榻前瑟瑟战栗,不如如何是好。 床上,冉晴暖身下一滩血红,赫然刺目。 “你,去烧开水。”灵枢卸下药箱,先推了青如一把,再指藏花,“去把四女卫叫来,两个守在门外,两个进来为本大夫打下手。” 两个丫头嚅嚅连声,撒腿就走。 “晴暖。”灵枢一边取出银针,一边轻声低唤,“不能睡,不能昏迷,无论有多痛,你都必须清醒,听到没有?” “听到。”尽管疼痛如波浪滚涌,次第袭来,此时的冉晴暖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保住他,求你……保住他……” 灵枢颔首:“我必定尽我最大的努力,相信我,好么?” “我信你。”一波疼痛袭过,暂获片刻的喘息,她启开苍白的的唇勉力泛笑,“你是暖晴,我是晴暖,我们初见时,你便说过我们交换而生的姐妹……我信你……” 灵枢卸下她的脚袜,将三银银针分别别入“至阴”、“隐白”“三阴交”穴上,止了血势,听得身后藏花声音传来,将袖内一包调配多日的药粉取出:“用温水喂晴暖服下。” 藏花领命。 灵枢转头看着两名女卫:“你们是习武之人,当熟知人体穴位所在,等下我会施针催生胎儿,你们务须看好你们王妃脚间各穴上的银针,倘有掉落,须当即补上。” 两女卫点头。然而, 纵然她们是习武之人,也是未嫁之身,第一次面对这等不同以往的“血腥”,难免骇惧。当催生药粉生效,催生针别入穴位,一声声痛呼从主子口中传出时,看管左足的女卫不敢直视,惶惶别开了脸。 就是这时,冉晴暖左足小趾“至阴穴”上的银针因为她的挣扎踢打掉落下去。 “怎……怎么?”正专心接生中的灵枢见得血流不止,下意识回头,登时勃然变色,厉叱一声,“把银针刺进‘至阴穴’!” 好在看管右足的女卫眼疾手快,拾起落在血渍间的银针迅即别入。 纵如此,仍是晚了一步。 方才瞬间的血势崩涌,令得冉晴暖失血过多,虚弱难济。 灵枢紧咬下唇,双眉困锁,。 “灵枢大夫,您快点救救我们王妃啊,求求您~”藏花跪地叩头,涕泪交流。 “别吵!”灵枢瞪着她,“把手腕伸过来!” 藏花当即忍住哭声,探出手腕。 灵枢先从药箱内拿出一只银碗,再从床上血渍间采了一滴血珠滴入其内,而后以一银样式特异的金丝细针在藏花腕上取血浸入,须臾后,摇首:“你的血不能用。”转指女卫,“你们两个过来。” 两女卫当即将腕献上。 藏花扭头跑出,不多时,带着青如与另两名女卫返回。 但,包括灵枢自己的血在内,尽数不合。她面色愈发青冷:“你们谁的脚力快,去外面叫人,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本王在外面。”正当此际,律鄍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需要任何东西,算本王一份。” 灵枢一个箭步蹿出:“亮出你的手腕!” 过了片刻,一声欢呼响起,东则王的血液经由一根羊肠制成的软管,输入冉晴暖血络之内。 眼见好友面间开始浮起些微红意,灵枢心臆一宽,命两个丫头:“去隔壁把我行囊里配好的药取上一付,按上面所写的方法煎了拿来备用。” “暖晴~”床上人细微低唤。 “晴暖?”灵枢一震,弯下腰去,“你醒着?” “我不能睡……”冉晴暖手指抓紧身下床被,“我……准备好了,帮我迎接他……” 灵枢目内血丝崩现:“你当真选择要他?” “必须是他。”她声音薄如游丝,却字字清晰。 “你……” “他在,我一定为他拼命留下。”反之,不难想象。 灵枢切齿:“好,我这条命今天就算扔在这里,也一定把你们都留下!” 帐帷之外,律鄍坐在椅上,盯着自己的血沿软管汩汩输进帐内,听着其内那道微弱声线,内心似一团烈火焚腾:律鄍,你真真令本王憎恶至极! 第291章 勿牵勿念 虽然九死一生,一个小生命还是到来了,在灵枢如有神助的回春妙手之下,母子俱安。(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当那一声“呱呱”儿啼划地耳际的刹那,耗尽气力的冉晴暖连一个欣慰的微笑也难以完成,即进入沉沉梦境。 梦中,那个白衣少年,披着一身温暖在阳光下玉身而立,向她张开和煦如春的怀抱。 “冉冉,冉冉花明岸……我初见冉冉,那一句诗便跃然心头,那时我还不晓得冉冉是‘冉冉’,由此可见,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姻缘!”他拥着她在花丛中旋转,眉目璀璨生辉,笑意灿烂跃动。 她攀附着他,紧握住他:“这些天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不见回来?” “我?”少年垂首莞尔,“我哪有去哪里?不是一直都在这里么?” “可是……”明明不见了很久,明明……她思不得解,有几分眩晕,几分迷茫。 “本王爱冉冉,冉冉知道的罢?”他一双清澈如春阳下湖水的眼内,漾浮深情,声嗓宛若醇酒般醉人。 她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个世上,除了爹爹,他便是最爱自己的那人,也是自己最爱之人。 他在她耳边喁喁低语:“冉冉若是知道,便一定要爱自己,哪怕是为我,也要爱自己,晓得么?” “嗯?”这是什么意思?她才要追问,眼前却只剩虚无,早不见了那张俊朗面孔。 似乎是一早便知道眼前的人不是真实的,她没有太多惊慌,怔忡片刻后,即抬起双足向前行走。 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我总会找到你,就如之前你锲而不舍地随在我身后,不知疲倦地追寻着我一般,在我们共同拥有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之后,在我们共同拥有了一个全新的小生命…… 对呢,小生命,他们共同缔造的小生命在哪里? “晴暖,要醒了么?”坐在床边的灵枢起声低唤,“你已经睡了两个日夜,醒就醒了罢,你也想快点看到你的孩儿罢?” 孩儿?是,她的孩儿,她与遂岸生下的孩儿……她强力挣扎着,掀开艰涩双睑:“他……在哪里?” “在这里。(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灵枢臂间托着一个新生的襁褓,眉目含笑,“我一直想看到如你与南连王那样的俊男美女生出怎样的孩子,如今总归如愿,果然是个漂亮到令人发指的孩子呢。” 她定定注视着那个尚未看到面目的生物,一动未动。 “看看他罢,是个男娃,”灵枢将襁褓放在她枕侧,“黄疸已经退了,肚子也吃饱了。虽然这个小生命来到世上的日子提前了许多,但有本神医在,定然保他健康长大。” 她低声道谢,转头去望,当那张犹在酣眠中的粉色小脸进入眼帘,世上万物遽然退却,之前所曾经历的一切磨难亦不复存在。 “咱们的故乡不是有一个民俗?为了孩子好养活,叫一个狗儿猫儿之类的贱名。这个孩子能来到世上有我一半的功劳,我为他取个儿名如何?”灵枢问。 她伸出一指,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拿指腹去触碰那张小小脸上的小小嘴儿,口中道:“无论什么,你都可以做主。” “嗯……”灵枢稍作沉吟,“就叫愿儿怎么样?” 她一怔:“不是要取个狗儿猫儿之类的贱名么?” 灵枢叹息:“话虽如此,可他毕竟是南连王世子,未来的南连王,如果自幼带着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名字长大,将来有一日岂不要恨煞我这个不解事的义母?” “‘愿儿’么?这个名字很好,带着每一个爱他之人的祝愿降临于这个世界,愿他平安,愿他快乐,愿他无忧无虑的长大。”冉晴暖触着儿子鲜嫩的唇儿,心臆暖暖融开,“谢谢你暖晴,把愿儿带给了我。” 灵枢嫣然:“我这个‘愿儿’,可是‘但愿’之愿,‘愿意’之愿,但愿他愿意做我的干儿子,但愿他愿意做我家胖小子的好兄弟,哪有晴暖你那般的诗意情怀?所以说,我们两个人中你更适合做一位精致纤细的公主,而我适合做这个粗疏外放的乡野大夫。[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冉晴暖目光一径在那张小脸的贪恋:“看他睡得香甜,想来当真是吃饱了……对了,”她倏地想起至关紧要之事,“他吃什么?我的身子能够喂养他么?” “莫说你如今的身子状况自顾不暇无法喂食,纵然可以,堂堂南连王妃也不可能如我这介农妇一般亲自喂养。”说到此处,灵枢不禁有几分得意洋洋,“这又要提到当大夫的好处,对三村五镇的新科母亲了若指掌。我在附近村子里为他找了一个身体壮实家世干净的奶娘,管保不出十日,便能将他喂得白白胖胖。” 大恩不言谢,细忖这几日间所发生的种种,她忽然失语。 “怎么了?”灵枢观她面色有异,“有哪里不舒服么?在你醒前的半个时辰才喂过一次药,可是药效过大了?” 她摇首,低喟:“冉晴暖何其有幸?得爱侣如遂岸,交挚友如暖晴。救我性命,赎我心灵,赐我爱子,予我新生。” 灵枢听得受用非常,咧嘴:“晴暖真的如此感激本大夫么” “无以言表。”她发自由衷。 “那么……”灵枢大夫眼珠滴转,计上心头,“对你来说,作为被你视作与南连王同等分量的挚友所说的话,是不是也有着与南连王的话同等的分量?” 她颔首:“你说。” 灵枢面色丕地一正:“带着这个孩儿好生活着,无论将来发生什么。” 她唇角紧抿。 “昨日,东则王主动向我说起你惊胎的缘由。其人其行固然令人鄙弃,但也使我晓得,无论你此前伪装得如何开怀洒脱,尽是建立在你对南连王尚在人世的坚信不疑上。但是,沙场是一个最为无情的地方,你怀着最好的期待,也须做最坏的打算。而当那一日来临时,你必须活下去。” 灵枢眸光深沉,声语坚定,字字句句锥其心,入其腑,终是无法逃避。冉晴暖微掀起身,在儿子鼻尖上落下轻浅一吻。 “晴暖……” “我会好生活着,无论发生什么。即使面临世上最为残酷之事,也会带着我的愿儿好生活下去。”她道。 灵枢宽慰释笑:“这才对,不枉本大夫拼出一身医术把你从阎王手中夺回。” 她亦笑,凝视着那团泛着晶莹光泽的人儿,眸心盈盈,柔情涌动:有了你,为娘自是要好生活着,用一生的时光陪伴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以及……等待我的夫君你的父亲归来。 南连王妃既然已经生子,满月来临前自是不宜挪动。 东则王领受皇嫂托付来到此处本是为将她平安护卫回城,如今情形下,身为北疆主帅,无法长久滞留。且南连王妃诞下世子的消息传回嘉岩城后,遂宁当即派顺良嬷嬷带着一支百人精卫前来,接下了护卫之责。 律鄍回程在即。 这一日,他向提供自己下榻之处的王烈辞行,命卫随牵出坐骑,正准备踩蹬上马,见得顺良飞身而来。 “东则王阁下,我家王妃有请。” 他微怔:“她……南连王妃要见本王?” “是,我家王妃听说东则王阁下即将离去,特命老奴前来邀王爷一叙。” 带着满心的意外,东则王应邀前往。 冉晴暖头裹覆额,身罩披风,坐在外厅一张宽大软椅间,耐心等待。 “东则王。”待客人到来,落座上茶之后,她浅启朱唇,“今日请东则王来,一为道谢。” 他眉心蹙成川字。 “灵枢说,若不是王爷的血液供应及时,无论是我,还是那个孩儿,此刻都不可能安活于世。”她扶椅起身,浅浅一福,“晴暖多谢东则王的仗义相救。” 他容色僵若顽石。 她落回椅间,端正而踞:“第二,是想当面告诉东则王:那日的事,与阁下无关……” “怎么可能?”他遽然道,“以你的冰雪聪明,当早早便觉知了本王那日的恶意。今日的道谢与开脱,是在令本王颜面扫地么?” 她浅笑,轻摇螓首:“东则王是男儿,怕是很难体会一个女子初为人母时的心怀。在我看到愿儿的瞬间,便原谅了所有,释怀了一切。只所以特地请阁下前来,在在缘自一个母亲的私心。惟有与东则王冰释前嫌,晴暖才可放下心中的不快、不悦、不喜,才可让自己的孩儿见到最好的自己。” 又一次,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那张明丽晴好的面孔前,他自惭形秽。 “我晓得,因为那日的事,灵枢对阁下说了一些话,晴暖想请王爷大人大量,在离开河套平原的那刻起,便将那些话尽数忘记。” 灵枢的话……忘记么? “你难以放下,就不想看到晴暖对你淡漠疏离;你嫉妒成狂,就不顾晴暖重孕之身恶语相向。东则王阁下,试问除了出身,你有哪一点比得过遂岸?任何一个女人,在得到过遂岸那样的爱情后,谁还会来乞讨阁下的青睐?” 恁毒的舌,恁狠的话,如何忘记得了? “本王从不记得自己认识灵枢其人。”如果这句话可以令她安心,他说百次也可以,“自然从未听她说过什么。” 她冁然:“如此就好。灵枢误会东则王对晴暖有着什么余情未了的牵绊,如今听东则王阁下如此说法,晴暖断定那只是她的错觉。作为一位受惠于王爷的母亲,晴暖在此祝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恩爱逾恒,早得贵子,早享天伦之乐。” 至此,律鄍才恍悟她今日一晤的目的。 灵枢的“误会”,想必她也有所察觉,故而以婉转之刀斩断他所有妄念,以迂回之力将他推回遥远彼岸—— 那一份诚挚的祝福,便是一道天堑般的鸿沟。请与我相忘于江湖,请与我成为这个世界所有陌生人中的普通存在,从此不复相见。 第292章 不离不弃 “愿儿这个名字好是好,不过却误打误撞地重了他那位嫁到云国的姑姑的名字。(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遂宁抱着侄儿,在乐此不疲地应合着那张小嘴的呶呶有语的间隙,道。 历经月余,在灵枢的医治调养下,数日前,身轻体健的冉晴暖携子回到了嘉岩城。其时,愿儿已然是个虎头虎脑的俊娃娃,脸儿圆圆,腿儿壮壮,逢人就笑,声嗓响亮,在遂宁看来,与弟弟婴儿时候真真一模一样。 时令已是深冬,冉晴暖坐在炉火前缝着一只虎头鞋,闻言举眸一笑:“一直这个名字叫开了,我才想到那位嫁到大云的固伦公主的闺名即为遂愿,好在只是幼名,大氏国也没有那些长幼名讳避让的规矩。” 遂宁在侄儿长长的睫毛上亲了一记,道:“不但没有,在大氏国还有为了向某位值得崇敬的长辈表达思念特意与之同名的惯例。不过,那个遂愿实在没有什么可取之处,所以愿儿的正名还是另作打算。” 冉晴暖颔首:“这个名字自是要由宁姐来取。” 遂宁心中一动,抬眼望向弟媳。后者已然从新投入手中的活计,神色专注至极。 这个孩子的名字,不是要留给他的父亲来定夺的么?遂宁很想如此问上一句,但是,自从晴晴归来,从未提过遂岸一次,是接受?还是逃避?难以断定,致使该共勉还是安慰也无从着手。 “三日后,是愿儿的满月宴。”遂宁将缩小版的弟弟放在胸口前,“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将世子降生的消息的颁布到了整个南域,三天后是族中祭师勘定的黄道吉日,是时候让南连王世子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了。” 冉晴暖颔首:“全凭宁姐安排。” 遂宁又是一怔:“晴晴……” “王上。”俨翠从外间叩门,“三位长老的夫人都到了,在厅里等着呢。(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遂宁眉梢浅扬:“让她们多等片刻没什么打紧。” 冉晴暖微愣:“三位长老的夫人?可是那三位‘长老’的夫人么?” 遂宁一笑:“就是那三位长老的夫人。” 当日,冉晴暖为保住腹中的胎儿,随王烈避祸河套部落,通过王烈那位有嘉岩城“地下王者”之称的朋友互通讯息,为万俟睦、顺良出谋划策,与三长老大肆周旋,成功挑起了那三人对彼此的猜忌,各向对方释放冷箭。在此期间,万俟睦按她的吩咐放出了三长老觊觎南连王王位买通江湖杀手刺杀有孕王妃的消息,引发全城百姓对遂氏长老的声讨。也是在这个时候,遂宁得胜归来,顺理成章地禠夺了三长老的长老资格。 “如今那三个人正羁押在知州府的大牢内。此前他们秘密囚禁虞斯礼的独子以要挟其为己所用,其后拜晴晴那位朋友的朋友暗中追查,找到了拘押那个孩子的密处并安然救出,想来虞斯礼不会对他们太过友善。”遂宁道。 冉晴暖沉吟片刻,道:“那三位夫人是来为三长老求情的么?” “恰恰相反。”遂宁扬唇,“晴晴不了解大氏国的女人罢?她们在需要的时候的确会与自己的男人同心同气并肩战斗,但在必要的时候,也会立即切割干净立场分明,决计发生不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样的咄咄怪事。如今,三位夫人为了保住各自母家的家族,保住最后的一点荣光,来向本王表达忠诚。” 冉晴暖难置可否:“这事如果是换成别人来说,我一定当成笑话。” 遂宁眨眸:“是不是笑话,晴晴要不要亲眼见证?” “未尝不可。”正巧眼睛有些乏了,去见识一下大氏国女人的魄力也好,看她们如何面不改色地将已成家族毒瘤的结发之人切除殆尽,如何舍小保大断尾求生。(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外边天寒地冻,小世子不宜出行,她们将他交给奶娘哺喂午膳,偕肩前往大厅。 厅内的三位夫人一见二人走进,当即行以大礼,恭敬至极。 然后,冉晴暖得以增见博识。 这三位夫人口声坚定,神色坦然,不但与丈夫切割分明,且主动提供了凿凿罪证,助南域王将三人罪名彻底坐实。 遂宁抚着案上那叠书簿,道:“你们可知道,一旦这些账簿与名册呈上公堂,你们的丈夫将成为遂氏与整座嘉岩城的罪人,再无翻身机会?” “臣妇等若是没有这份觉悟,也不敢走到南域王面前。”遂达夫人是三位夫人中最为年长者,也在此次“卖夫”活动中被推为领头者,“臣妇三人惟一的请求,是无论他们三人沦落到什么样的境地,有什么样的下场,请宽待臣妇三人的子女,使他们不至于因为父亲的愚蠢在大氏国乃至整个西漠失去立足之地。” 遂宁淡哂:“倘若事态如三位夫人向本王承诺的一般发展,本王自然也遵守自己的承诺,不因三长老所犯的罪行累及妻儿。可是本王又如何确信三位长老的儿女不会因此对本王心怀怨怼,有朝一日再掀事端?” 三位夫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仍然是由遂达夫人发声:“这一点尽请王上放心,我等来此之前,已向家中诸人传达过王上的意旨,对未来的出路达成了一致选择。倘使今后有谁敢出尔反尔,将整个家族拖进乱事,必将之逐出家门,剥离族谱。” 遂宁长叹:“话是这么说,本王也可以这么相信,但人心难测,未来发生什么事有谁知道?” “那以王上之见,应该怎么做?” “我们几个女人定一个君子协定如何?”遂宁冁然泛噱,“如果今后三长老的后人里有谁以报父仇之名行作乱之实,等同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本王连同三位夫人各自代表的家族,人人可以得而诛之。” 三夫人怔了怔,相继默然。 遂宁也不催促,端茶在手,慢品慢尝。 不足半盏茶的时间过后,遂达夫人接到了另外两人的授意,开口:“既然王上已经网开一面愿意留他们一条生路,我等也愿意签下这个协定。”。 遂宁欣然点头:“好极了,明日就把他们召集在一处,当着诸人的面,把这个协定当场说个明白罢,若有异议者,本王愿意给大家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并乐意回答诸人的疑问。但,南域需要安定,嘉岩城需要太平,过后谁再敢兴风作浪,扰乱百姓安宁,本王便再没有宽容的雅量。” 三夫人满口应允,稍作寒暄后起身告退。 “晴晴有何感想?”遂宁笑瞥一边若有所思的弟妹。 冉晴暖浅哂:“如此也好,世间少一些痴情女子,便也少一些伤心人。” 遂宁莞尔:“她们并非不伤心,而是比及伤心,有对她们来说更重要的事。就如国君迎娶新妇之时,即使最伤心的那刻,我心中想得最多的还是如何悄无声息的召集旧部,如何不动声色地离开北疆。人生短暂,时光倥偬,在战火弥漫中长大的大氏国女人很难将所有心力付诸于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冉晴暖覆眸未话。 “或许是当真远了淡了。”遂宁似笑非笑,“近来我忽地想到,国君会爱上素问,除了醉心于那份陌生的温柔,有没有几分是因为素问身上有着大氏国女人极少具备的忠贞?” 她点漆般的瞳仁盈盈一转:“如此说的话,难道王爷爱上我,也是因为向往大云国女子的从一而终?” 遂宁失笑:“说得是,遂岸爱上你,似乎没有什么章法可循。” “我爱王爷,也不需要教条与礼法的规束。”她低低道,“晴晴明白,宁姐今日把我叫来旁观,是想借此打开话题,与晴晴谈论王爷,而我也正有与王爷相关的事告诉宁姐。” “哦?”遂宁正颜相待。 “待过了这个冬天,晴晴要去寻找王爷。” “什么?” 她面色清静,浅声道:“若是这个寒冷时候,宁姐必定不准,而我也着实无法离开愿儿。待明年气候转暖,愿儿也稍大了一些,我会亲往原木山,寻找王爷的行迹。” 遂宁默然良久,幽幽道:“我对阿岸的爱,不会少于晴晴。那时,我几乎翻遍了原木山的每一寸土地,筛选了方圆百里的所有村落。” 她颔首:“晴晴当然晓得宁姐深爱阿岸,也晓得您为寻找阿岸所付诸的力量,但是,谁教晴晴是大云女子呢?大云女子将夫君视作生命的全部,除非亲眼看见阿岸的尸体,否则我绝不相信他就此离去。” 外柔内刚的女子最是难以捉摸,柔情似水,刚硬如铁,一经认定,百折不回。遂宁已知劝无可劝,只得敷衍了事:“你莫忘了自己还有愿儿。” 她神色肃然:“我会做一个好母亲,教养愿儿成人。但在此之前,只须偷出些许时光,让我先做一个寻找丈夫的好妻子。惟有疯彺 寻找过后,才甘心平静的等待。” “寻找与等待么?”这是大云女子对丈夫的忠诚,还是深陷爱情中的女子对情郎的坚定?“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罢。” “多谢宁姐。” 晚间时分,带着几分惑然,遂宁返回安宁居,远远地,又见那道身影伫立门前,不觉眉心起颦。 “你进来罢。”行经门前时,她从轿中探身,邀对方进门。 难道她如此和气面色,对方有几分怔忡,呆呆地迈进门槛,呆呆随着她走进厅内。 “你说你爱我,对不对?”她问。 “对。”对方毫无迟疑。 “那么,当有一****生死不明,你又能做些什么?”她再问。 第293章 且战且进 遂宁为愿儿取正名为“阔”,取幅员辽阔、心胸豁达之意。(WWW.mht.la 好看的小说而愿儿似乎接到了姑母的祝愿,随着冬去春来,一日比一日更为活泼爱笑,整座南连王府因之添了许多欢乐。每一个人每日都要迫不及待地完成手头的活计,到主楼面前走上一遭,以瞥一眼小主人那张可爱到人神共愤的小脸。 而冉晴暖,也开始践行前言,开启寻夫之路。 她带着四男四女八名侍卫,骑马挎剑,赶往原木山。途中经河套部落,特地落脚,向曾经受己所托寻找遂岸的王烈探听进展。 “你如果不来,我近期也想去一趟嘉岩城的,现在就一起走一遭原木山谷罢,到了那里,你也许更加明白一点。”王烈如是道。 在原木山谷内,冉晴暖沉浸其内足足三个时辰,从日阳高照到夕阳西下,眼看暮色将临,才在灵枢的劝说下走出山谷。 当夜,他们露宿野外。 对着一丛篝火,冉晴暖不置一辞,沉默得如同山中的一尊石,一棵树,一潭没有波澜的水,一朵忘记了芬芳的睡莲花。 “晴暖,鸡烤好了,快些吃。”灵枢递来了一支鸡腿。 她接在手中,当即递进嘴里。 “烫……”灵枢眼睁睁看着好友在犹冒着滚烫烟气的鸡腿咬下一口咽入喉内,吓得忙不迭递上一斛泉水,“快喝下去,不然要烫伤了!” 她依然接来,长饮一口。 “晴暖……”灵枢看着如此失魂落魄的好友,难以自禁 地叹息,“那座山谷,你何时才能走出来?” 冉晴暖眉尖一动,突然开口:“灵枢的医术来自于一位世外高人可对?” 灵枢点头:“是,师父的医术就像武林高手的剑走偏锋,许多手法连太医院的那些老学究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就像对你用过的羊肠输血之术,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有办法检验血亲?” “嗯?”灵枢忖了忖,“滴血认亲之法虽然在师父看来存有诸多弊病,但并非全无道理。” “如果是死去之人,可有判断他是否是存活之人的血亲的办法?” “在《洗冤录》有记载滴血入骨之法……呃?”灵枢遽怔,窒了良久,“难道你想用那个你始终不承认的骨灰……” 她一双盛满暗夜的瞳眸因眼前的火光闪烁明灭,声线低低浅浅,凉若秋霜:“宁姐一直将那盒骨灰存放在大叶寺内。(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今年新春祈福时,我曾瞒着诸人偷偷去看过,因骨灰内有一截五寸左右的骨骼而印象深刻,不知可否拿它做检验之用?” 灵枢沉思半晌,道:“需要看过之后才能确定。” 她默了默,深吸口气,道:“那就劳烦灵枢神医随我去一次嘉岩城,帮那盒骨灰验明正身罢。” “你……决定了?”灵枢心存迟疑。 她淡哂:“你不是想帮我走出那个山谷?” “这是自然。”若是任她这般寻找下去,她今后的岁月将永远徘徊并禁锢于在谷底,一世不得自由安乐。 “那么,就来替我做个了结罢。”她回身,望向黑暗那片静默绵延的山脉,“否则,我永远不知道阿岸在那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灵枢且喜且忧,左右为难,迟迟未语。 “就这么做罢。”一直在旁边打理篝火、烹煮热水与食材的王烈出声,“我们找了这么久,得到仅是一些零零星星的蛛丝马迹,如果确定了南连王生死,也就有了放弃与继续的理由,干脆赌上一把。” “正是这个道理。”冉晴暖嫣然,“灵枢觉得麻烦也没有办法,谁教你当初误交了我这个损友?时候不早,我去睡了。”言讫,她径自起身,走进身后那顶由王壮士以雨布与木条搭起的简易帐篷内。 灵枢紧颦柳眉,怏怏难乐。 “你在担心什么?”王烈问,“你不是最想晴暖早早有个了断,省得这么不上不下的悬着痛苦?” 灵枢垂首:“我之前是想晴暖早早做个了断,可现在反而担心。如果遂岸继续生死不明,至少她的心中始终存有一丝希望,倘使确定了遂岸不在人世,失去那丝希望的她会不会……” 王烈不以为然:“你们是幼时就相识的好友,在你心中,相识了十余年的冉晴暖是那般软弱的人么?” “倘若是放在别处,她自然不是,但若是因为****……”灵枢一顿,瞪了丈夫一眼,“多少年前,我也不认为自己会为了区区一个男人抛家弃国,远走天涯。(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王烈当即闭嘴。 灵枢兀自陷进无边的思量内,左右斟酌,再三权衡,忽尔道:“我们搬家罢。” “啊?” “不管怎样,我都对晴暖放心不下,索性搬到她的近处照料,纵是最坏的情形发生,我也可以在她身边安慰看顾。况且,这个河套部落我们也往得够久了,何不搬到嘉岩城改换一下心情?” 王烈眼前大亮:“大城镇里也有数不尽的好先生,曦儿就可进个好学堂读书识字,一举数得,非常好!我们回去就搬家,越快越好!” 帐篷内,冉晴暖在披风下冁然而笑:行一致,思一处,说风是雨,妇唱夫随,那两人端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又过十日,这天造地设的一对在一番简而又简的整理后,带着成亲多年置下的惟一贵重“行李”,踏上搬家迁移的康庄大道。 这“行李”,当然非两人的胖小子莫属。 遂宁对这一家三口的到来甚是欢迎,将与南连王府后门一街之隔的一处大宅当作谢礼赠予不说,还亲自作东,宴请王烈及先前曾为保护南连王妃尽过心力的一干江湖朋友,宴席上谈笑风声,挥洒自如,宴请尚未结束,已赢尽诸多江湖侠士的钦佩与敬重。 不过,遂宁做的事,只有遂宁能够做得出。 诸如这等壮举,莫说冉晴暖,连灵枢也是敬而远之。 “每一次他的朋友去家中看他,我便以出诊之名躲出门去,不然那些人一口一个嫂子,要我与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真真是消受不起。”听着宴厅那边的笑语喧哗,灵枢坐在长椅之上,品尝着王府的精致小点,一脸的敬谢不敏。 冉晴暖怀抱着愿儿,坐在三上在地毯上摸爬滚打的娃娃间,笑道:“王烈最令人称道的,便是他从不勉强你为他改变,也不会以爱为名迫你参与他的生活。各安其道,又契合无间,正是你们的夫妻之道。” 灵枢浅笑:“你与遂岸又是如何?” “我们么?”冉晴暖思索片刻,“我和遂岸,虽然性子大相径庭,但习性相近相同之外多不胜数,无须过多的磨合与迁就,即轻易接纳了对方的所有。” 灵枢莞尔:“你和遂岸是天作之合,老天爷为你们设计了彼此,在最初的那一刻,即注定你与他非彼此莫属。”她如此说话的当儿,眼角始终乜着好友那张清静秀雅的美人面孔。她在做最后的试探,以决定自己是否要帮好友找到确准无疑的答案。 “或许罢,我初见他时,便觉得似曾相识。”南连王妃笑意清甜,“明明那样灿烂如春阳般的人物,倘使当真见过,定然无法忽略。” 面色如常,语气如常,举止如常。灵枢颔首,决定兵行险着:“既然决定要做,我们就尽快着手罢,何时去大叶寺拿回骨灰?” 翌日,她们前往大叶寺拜谒,在大殿小作盘桓,而后直奔设于中殿的忠烈祠。 “忠烈祠是用来寄放那些战死沙场的战士的英魂之地,不知南连王妃为何来到这里?” 对于身后传来的这个声音,冉晴暖竟是格外熟悉,也故而分外讶异。好在,南连王妃向来擅长喜怒不形于色,回身道:“璎珞小姐,许久不见。” “的确是许久不见,璎珞拜见南连王妃。”来者衣衫鲜丽,步态悠闲,五官明艳照人,正是传说中早已搬离嘉岩城的察璎珞。 “璎珞小姐何时返回的嘉岩城?还是从不曾离去?”她问。 察家小姐悠然一笑:“怎么可能不离去?彼时,南连王妃动用南连王的权势那般打压家父家母,我们区区弱民如何经受得住?” 她似笑非笑:“如若是区区弱民,又何须南连王的权势?璎珞小姐在很久之前就已在本王妃面前无所顾忌,此时又何须矫情?” 察璎珞欠身一福:“南连王妃提醒得是。”此女这一次当真是本色出演,眸内峥嵘毕现,眉间阴寒料峭,恰若一只蛰伏于暗处的毒蛇,令人各种不适。 她秀眉浅扬:“璎珞小姐这一次返回嘉岩城,可是为了重归故里?” “岂敢?”对方唇勾讥讽,“璎珞还不至于蒙昧至斯,不晓得嘉岩城早已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今日来此,只是代替母亲将寄存于此的舅舅的灵翕迁徙回故里,本指望悄无声息地完成此事,谁知还是惊动了王妃,望王妃看在死人面上,莫为难璎珞才好。” 冉晴暖淡哂:“若使方才璎珞小姐没有主动叫住本王妃,本王妃兴许连璎珞小姐的影子也看不到,何谈惊动?何况,璎珞小姐若稍具明识,便该晓得本王妃从不屑为难任何人,更莫说是个死人。” “璎珞愿意相信,不然忠烈祠里尽是死人,南连王妃不还是来屈尊祭奠?逝者一去不复返,魂兮魄兮归九天,阴阳相望,天人永隔,乃人间至悲至苦,望王妃节哀顺便。纵使孤枕寒衾今不如昔,也请善自珍重洁持自身。” 她眸色微冷。 “璎珞告退。”察家小姐施施然离场。 “这个女人到底是做什么的?”灵枢瞪着对方去处,嫌恶皱眉,“无端的就招人厌烦。” “貌似是为了看本王妃的笑话而来。”她道。 “什么笑话?” “亡夫新寡,伤心欲绝,形容枯槁,不堪一击。”她举指列数,“她定然是想看到那样的南连王妃,才特地在此伏击,准备打一个猝不及防。” “然后失望而归了么?” 她唇角噙寒:“失望应该是有一点罢?否则最后也不必用几乎挑明的方式,来暗讽南连王战死沙场、南连王妃的今不如昔独守空房。” 灵枢气得捋袖:“这样也能饶她?” “所以,我又有事来拜托王烈。”她眸光骤深,瞳心内旋起两抹深意,“此女本身有点本事,寻常暗卫跟随只怕反着了她的算计。请王烈拜托那位嘉岩城地下之王暗察此女行迹,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灵枢有几分不屑:“对这么一个女人需要动这么大的力气么?” 她仰首,目色凌厉一闪:“我最想知道的是她此前是在何处落脚。倘若是近处也就罢了,倘若相隔遥远,如何得知南连王消息?嘉岩城中有没有人与她暗通款曲?她既然敢来挑战,本王妃何必拒人于千里?” 第294章 一力承担 察璎珞消失了。(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如同其突兀出现,也突兀不风。若非当时还有灵枢陪在身边,诸人甚或冉晴暖自己必定以为那只是一次幻觉。 所幸,尽管对方的来去诡密,王烈那位颇具神通的朋友还是找到了些许痕迹。 因此,原本对察璎珞的分量不以为然的灵枢,也感觉到了异常:“如果是怕你对她做些什么,在大叶寺城就不会那般嚣张放肆。但如果不怕,又何必把形踪遮掩得这般隐秘?这个女人果然有些诡异。” 冉晴暖考量再三,为不使自己的判断失于偏颇,请来察珍珠、廖青儿,欲借用这两位对察璎珞的了解,提供些许参考。 “据察氏族中的老人说,伯父一家离开嘉岩城后,本应该是回到察氏的原籍,不知怎地去了大伯母娘家的祖居,然后未过多久又挪了地方,至今不知所踪。”察珍珠道。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因为相公一位朋友的关系有所耳闻,之前因为大家都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也认为她不值得我们再浪费任何心思,故而不曾提过。”廖青儿双手捧颊,忒是百无聊赖,“相公的那位朋友家在熙桑城,早年两地之间做药材生意,常来常往,曾见过察璎珞多次,因其相貌美丽、性情强硬而印象深刻。半年前,他来看望相公,突然说起曾在熙桑城的街间看到过那位察家小姐。” “怎么可能?”察珍珠断然否决,“不管是察家,还是大伯母的母家,在国都都没有任何背景,他们那一家三口又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跑到那个权贵云集的地方是为了自取其辱不成?该不会是洛公子的朋友看错了罢?” 廖青儿点头又摇头:“我起初也这么想过的,可后来仔细想来,他说自己为了多睹美人芳容,在其身后随了一条街,还曾与美人坐在同一家茶楼喝茶歇憩,就坐在邻桌,看得格外分明。如此言之凿凿,不似是看错的。” 察珍珠仍是满腹疑窦:“她好端端的,跑到熙桑城做什么?” 冉晴暖也想如此问上一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王烈那位朋友送来的线索中,察家小姐似乎是随一支源自国都的商队一起到来,又随着这支商队一道离去。 倘若这个消息无误,与洛公子朋友的亲眼所见竟是恰恰应上…… 但,如果察璎珞当真身居国都,事情便变得更为复杂了呢,这便不仅仅是一桩因夺爱未遂上位不成结下的私人恩怨。 已经没有办法置之不理了罢? 两位夫人告辞,不愿多见外人的灵枢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张口即道:“从两位夫人的话里,听得出察璎珞是个有野心有手段的厉害角色,既然如此,她来嘉岩城的目的到底在哪里?如果跑了这远的路只是为了看你的笑话,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点?” 话虽如此,未必是察家小姐做不出来的。冉晴暖浅哂,美眸静若平湖:“不管她为什么来到嘉岩城都不重要,我只关心她与我家王爷的失踪有没有干系。” 灵枢思忖晌久:“照种种迹象来看,不是没有可能呢。不过,你不准备将这些事告诉南域王么?” 她摇首道:“若使告诉宁姐,她一定不会旁观。作为南域王,她肩负着南域的未来,需要思虑得事情已然太多,我无法为她分忧,至少要做到不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推诿过去。” 灵枢美目大瞠:“这么大一件事,你准备一个人扛起来?” 她挑眉:“恁大一个南域,宁姐都能一人扛起,我扛起这件事又算什么?” 灵枢怔了怔,道:“之前还想着,你经历恁多事情,性情却不曾有所改变,这时看来,你与之前终究是不同了。如这种事,之前你必定避之不及,如今却是迎难而上。” 她莞尔:“事关阿岸,我没有选择。” “那么,你连那盒骨灰的事情也不打算告诉南域王?” “倘若把这件事说了,宁姐必定追根究底,其它事便也瞒不住了。”她握住好友的手,低声央求,“请灵枢一定帮我守住这个秘密,好不好?” “唉~”灵枢无奈,“我是你的朋友,当然以你的话为第一选择。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你要瞒着,难道我还能泄你的密不成?” 她恁是欣慰:“多谢神医大人。” 灵枢眉心收紧:“可是,不会太累么?就算是为了南连王,还是太累了罢?” 她嫣然一笑:“如若有一天累了,我一定不会勉强自己,在此之前,就请灵枢做我的同谋如何?” 灵枢瞳仁一转,失笑:“有何不可?我也好久没有做这种需要动脑子用心机的游戏了,权且试一试自己的脑袋有没有生锈,助你一回。” 这段默契达成,神医大人动用起搁置多年的谋算之术,助冉晴暖详加推敲,仔细部署。曾经的真假公主,今日的同心友伴,从容谋之。 其后,每隔一段时日,冉晴暖依然骑马外出,搜寻丈夫行踪。每一次无果而还,她必闭门独处数日,而后重振精神,抱爱子,见亲友,一如往常,而后过未太久,再踏寻夫之路……她的时间便在这般的循环往复中缓缓走过。 遂宁看在眼中,心下担忧日盛。 “晴晴对阿岸用情至此,我当然为自己的兄弟感到高兴。可是,晴晴也是我的亲人,看着她至今怀抱着那份虚无缥缈的希望,欺骗着自己和诸人,进行着那样漫无目的的寻找和等待,实在教人心疼。你们是与她走得最近的朋友,与本王一起想个法子,劝劝她罢。” 这日,遂宁邀来王烈夫妇,争取游说同盟。 “南域王不必太过担心,聪明如晴暖,她一定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现在她所做的只是一个缓冲而已,待时间到了,她自然就会放下这份执着。”灵枢道。 王烈暗瞥妻子一眼,连连点头。 “可是……”遂宁眉蹙忧忡,“本王担心她越晚放下,越不能接受真正的现实,当不得不面对之际,便是崩溃之时。” “的确如此。”灵枢若有所思道,“不过,当下的她为了使自己有体力寻找南连王与照顾小世子,按时膳饮,按时入寝,还请顺良嬷嬷教她一些吐纳健体的窍门,欣然接受我开下的任何补药,身子反而较生子之前更为大好。纵使想帮她回到正轨,也不能操之过急呢。” 遂宁沉喟一声:“正是这个道理。倘若硬生生打破她的幻想,只怕令她自暴自弃,走上厌世之路。故而本王想拜托两位从旁一点一滴地规劝引导,循序渐进地助她将心力转移到愿儿身上,惟有看到愿儿,她才能看得到未来与希望。” 灵枢当即颔首:“王上尽请放心,不管是作为好友还是大夫,我都会一直在旁边看着晴暖,绝不让她走到最坏一步。” 遂宁宽慰展颜:“有劳了。” 在南域王的盛情挽留下,夫妻两人用过晚膳方才作别。 走出安宁居大门,王烈迫不及待地追上妻子脚步,压着声问:“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灵枢明知故问。 “难道南域王还不知道……” “不知道。” “怎么会?” “晴暖想自己解决。” 王烈眉头大皱:“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解决得了?” 灵枢瞪他一眼:“说我的朋友手无缚鸡之力?你的朋友手眼通天是不是?” “我几时这么说来着?”王烈忒是冤枉,“我是觉得晴暖强己所难罢了,如果借由南域王的手,不是应该更加轻松一些么?” 灵枢仰头望一眼繁星密布的夜空,盯着那轮被众星簇拥的明月,淡淡道:“初时我也这么想过,直到今日看到南域王才有点明白晴暖的用心。” “怎么说?” “如今大氏国的天空是日月争辉,如若不能及早寻到解决之道,早晚必有一场大乱。而假使南域王知道了那些事,一怒之下,说不定使得乱世早日到来。” 王烈听得一头雾水煞煞:“那……和晴暖的决定又有什么关系?” 灵枢气结,甩头就走:“你这个榆木脑袋,自己去想!” “诶?”王义士好是无辜。 打情骂俏之后,便是柔情蜜意。 今日,儿子被喜欢娃娃的朋友妻子接去赏玩,他们并不急于回家,恰逢是个霁风朗月的夜晚,两人信足而行,惬意漫步。 “这个时候,晴暖应该还没有睡罢?”行经南连王府时,灵枢信口道。 “这个时候你还想去看朋友?”王烈两眼大瞪。 “不可以?” 王大侠横眉怒目:“好不容易没有那个臭小子在旁边妨碍,你要把时间用在别处?我和晴暖对你来说谁重要?” 神医大人也不示弱:“你不也有把我撇在一边和你那些朋友推杯换盏的时候?那里面还有不少的江湖侠女罢?本大人有问过你这句话么?” 王大侠顿时气势受挫,呐呐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灵枢指着南连王府的灯光,得意洋洋,“你的朋友对你来说可以两肋插刀,我的朋友对我来说也是义薄云天。今后你只管和你的朋友去开怀畅饮大醉不归,我也可以与我的朋友彻夜长谈抵足而眠……嗯?” “什么抵足而眠,你只可以和我睡……唔唔?” 灵枢猝然伸手把他那张多话的嘴捂上,指向前方。 王烈顺着妻子的指尖,当即有所发现。 夜色之下,高墙之上,几道隐隐绰绰的黑色身影纵跃奔行。 “会是府里的侍卫么?”灵枢悄声问。 王烈摇头。 “怎么办?” 王烈手指自己嘴巴:娘子且放开。 灵枢悻悻收掌:“快说办法!” 王烈先拉着妻子避到阴影处,低语道:“看对方的身法,决计不是寻常角色。不过,南连王府戒备森严,侍卫们也都不是泛泛之辈,外人来这里寻事,占不到太大便宜。” “你还说?”灵枢嗤声,“上一次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晴暖不就遇险了?” “那时候是因为出手者对南连王府知之甚深,先在险要处纵火扰乱视线,又从各个防备薄弱处突袭,才令得侍卫们有些手忙脚乱。这一次看这几个人尚在外墙游移,显然还没有找准目标,再如此下去,一定会惊动侍卫……” 他话音未落,已见得那几道身影骤然四下分开,数支寒镞划过夜空。 “打起来了,我们去看看!”王烈握住妻子粉臂,纵身而往。 第295章 为你而战 正如王烈所料,南连王府的侍卫很快发觉了在王府上空窥探的不明来客,当即铃示警,展开围击。(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遂洪飞身立于府中最高楼顶,借着月光观望四方,恰见王烈夫妇凌空到来,怔道:“难道方才进来的人是阁下?” “非也非也。”王烈把妻子稳稳放下,“我只是个过路的,恰巧看见了几个人在你们的房顶上晃来晃去,看身法应该都是顶尖高手,我家娘子怕你们吃亏,一定要我跑这……” 话音未落,一抹诡影进入眼角余光,他左臂抄起妻子,右掌隔空劈去。 对方疾身躲避。 倏尔间,五六条身影从暗处闪现,一分为二,各向王烈、遂洪包抄而来。 遂洪仗剑应战,借错身之际向王烈喝道:“此处交由遂某,阁下带夫人离开!” 后者单臂持刀应付数人,恁是游刃有余:“这些人只是一些用来分散视线的小角色而已,不是本大侠看到的那几个棘手货色,不足为惧。” 遂洪神色一凛,嘬唇打出一声呼哨。 眨眼间,数名侍卫飞身赶到,加入战局。 “对方意在调虎离山,王大侠且勿恋战!”遂洪言罢,兀自抽身而去。 王烈旋即意会,当即打消了生擒一个详问究竟的打算,携妻子退离。 “不要去主楼。”灵枢道。 “为什么?” 对方此来定然是冲着冉晴暖,这个时候不是最应该出现在她身边的么? 灵枢边张目四望,边道:“你不是发现这些人对南连王府的内部并不了解?你这么一去,反而替他们带了路怎么办?” 是也是也,真真是也。王烈正要大赞自家娘子聪明,陡感背后杀气逼近,猝然回刀相抵。 “小心!”一把长剑先他一步,挑开那柄袭向夫妻二人的利刃,“两位且离开此处!” 是顺良嬷嬷。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王烈却是勃然大怒:“你们这鼠辈敢伤我家娘子,你们把本大爷给惹火了!” 一声吼哮之后,他将灵枢推向顺良,手中长刀形若游龙,势若猛隼,将两名夜袭者笼罩于一片寒芒之内。 “王义士的武功比老身想得还要高出许多。”顺良咋舌道。 灵枢叹一声:“这也是他惟一还算长处的长处。” “老身记得王义士好象是用剑来着,不知何时改成了刀?” “谁知道?”灵枢语意凉凉,“他另一个长处就是用情不专,摸着刀是刀,抓着剑是剑,毫无格调可言。” 顺良忍俊不禁:王妃的这位朋友很妙呢。 这当儿,王烈那边的战斗已然结束,两名夜袭者被他用刀背击中晕穴,昏躺在地。 另一方,府中的铁弩队到位,层层递补,密若天网,很快便有人中箭倒地,骇得其余刺客迅即隐没。 顺良前去向主子回禀此间战况。 遂洪则提了几个活口前往府中大牢,将进行一场难以善终的审问。 灵枢随着顺良来到主楼,却见粉纱笼罩的烛光下,府中主人正在牵针引钱缝一只红色小袜,神态专注,平静安然。 听到脚步声,冉晴暖抬头,微微一怔:“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如今越来越令我刮目相看了呢。”灵枢一径摇头啧叹,“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气象,佩服,佩服。” 冉晴暖不以为意:“这一点器量你不是早早就有,佩服我作甚?既然来了,就把外面的事情告诉我罢。” 灵枢耸肩:“没什么,无非几个在王烈目测中属于顶尖高手的失眠者放着大好的觉不睡,跑来你家房顶散步,被侍卫们发现打了一架而已。” 她啼笑皆非:“你这算什么口声?” 神医大人语气闲凉:“左右对南连王妃来说,这一点纷扰不足以动摇心志,何足道来?” 无法,冉晴暖看向顺良:“可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历?” “抓了几个人,遂洪正在审问。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顺良对女主子这等的气定神闲也颇多诧异,“看样子他们对王府情形并不熟知,中间还曾经抓住一个家丁逼问主楼方位所在,幸得老奴及时赶到。” 冉晴暖停了针黹,沉吟道:“不熟知王府情形,代表不是三长老的人。在不熟知情形的前提下犹敢夜闯王府,当属艺高人胆大之类,未将将区区的王府侍卫放在眼中。” “是,老奴与一个人交过手,对方武功极高,不过奇怪得是,他毫不恋战,好似在迫不及待地摆脱老奴,过了两三招即有几个黑衣人将他替而代之。老奴深觉其中有异,未与那些人继续缠斗,脱身朝着高手遁去的方向追了下来,此后就遇上了灵枢大夫与王义士。” 灵枢在旁抱臂思忖多时,道:“依我看,这些人是受雇而来,属于江湖杀手、赏金猎手一类,目标不是你就是愿儿。” 顺良蹙眉:“如果这些人受雇于三长老昔日部下,在行动前不可能得不到任何资料,不可能如今日那样的盲人摸象般地在咱们府里来来去去。而且,稍有经验的江湖杀手、赏金猎手,在行动前都会有一番筹备策划,但那些人的行径,与其说像武林高手,倒像一群学满初成闯天下的江湖雏儿。” 灵枢大惑:“照这样的说法,那是一群什么人物?” 她们尚在猜测推敲之际,门外传来遂洪声音:“王妃,属下有急事禀报!” 冉晴暖当即移驾外厅。 “属下方才审问几个落网的刺客,他们供认自己只是一群受雇于人的乌合之众,惟一的目的是替五名杀手引开侍卫。” “只是如此?” “不。”倘若只是如此,何必这般心急火燎地求见主子?“其中有一个胆子最小的,在属下拿出刑具后吓得魂不附体,说了一堆的胡话,其中有几句甚是关键,‘那些人进这么大的府里就为了找一个孩子’。” 冉晴暖挑眉:“为了愿儿?” “他还说‘要不是看那个女人长得漂亮,给再多的钱老子也不会来与当官的作对,这不就自讨苦吃了’。” “女人?漂亮的女人么?”她美眸闪烁,“继续审讯此人,有关那个女人的来历,问得越是仔细详尽越好。” 遂洪应声告退。 “这个女人该不会是察璎珞罢?”本着一丝闪念,灵枢脱口道。 冉晴暖淡哂:“十之八九。” “不是罢?”明明推测是自己推来的,灵枢反而强烈质疑,“那个女人当真敢做这样的事?事到如今,她掳愿儿做什么?” 她眸心一寒:“可以命我做任何事,更可以令我痛不欲生。她可以做得,太多了。” “她的家族不是还在嘉岩城里?就算是个没血没泪的狠角,她是有通天的本领还是有树大根深的庞大权势,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南域王为敌?” 冉晴暖深思未语。 灵枢懊恼顿足:“这么猜来猜去的,还是不能确定敌人是谁。不晓得对方的真面目,我们就只得被动防守,无法主动出击,真是令人窝火!” 顺良拧眉,倏尔提足:“老奴也去审那几个人,一定把那个藏在背后的女人给揪出来!”话落即旋风般离去,险险拂灭了纱内的烛光。 “你说得对。”冉晴暖忽道。 “嗯?”灵枢不知所云。 冉晴暖起身,徐徐行至窗前,推开两扇雕花窗牗,迎进一室夜风,闭眸多时,浅声道:“倘若不晓得敌人是谁,今夜这样的事情必定会接二连三地发生,试想丈夫下落不明,孩儿还要受这些滋扰,很没有道理罢?但,如果仅仅是坐在这里,只怕不会有任何改变。” 灵枢惑然:“你近来不是一直都在走出去?” “也许走得不够远,不够广。”这个广褒无垠的夜空,这个深沉辽阔的世界,究竟藏着多少莫测的变数,多少汹涌的暗流? 坐而待之,不如起而迎上。 “如果有一****不得不走出家门,却无法将愿儿带在身边照料时,请你代替我。” 灵枢点头,心中感慨重重:这个晴暖,到底要让自己惊讶到哪一步? “左右是无法入眠了,灵枢可愿陪我下棋?”她问。 “我也好久没有与晴暖手谈了,何乐不为?”神医大人欣然从命。 同一时刻的无眠之人,不止南连王妃与她的朋友。 这个夜晚铩羽而归的夜袭者,在信心万丈的出征,灰头土脸的返回后,遭受到了电闪雷鸣冷风苦雨般的责难。 “我对你们说过罢?南连王府不是寻常地方,侍卫们都是经南连王亲手训练出的强者,你们到底是听到了哪里?为什么就这么贸然闯了进去?” 嘉岩城北二十余里的黑岩山上,一处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山洞内,一位白衣少女背对洞口,疾声娇叱。 五名武功卓绝的高手垂首聆训,不敢有半字驳斥。 “现在,经你们这么一个打草惊蛇,再想把小世子夺回谈何容易?你们别只懂得用拳手用刀剑思考,偶尔也用用脑子如何?” 高手之一欲辩:“公主……” “本公主的话没有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少女厉声,“因为你们今晚的蠢行,南连王府必然全城大肆搜捕嫌犯,为安全起见,本公主不得不空手而回。你们告诉我,回去后,我如何面对我的心爱之人?” 五高手自是无言以对。 “警告你们,回去后不得对我的心爱之人走漏丝毫风声,不然……你们该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 “是。”五高手齐声恭应,心中却不无鄙薄:你所谓心爱之人不过是个躺在床上发呆的蠢货,纵是我们想说,他又有哪只耳朵听得懂? 第296章 欲擒故往 “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几时抛俗事,来共白云闲。” 循着那清浅吟咏之声,她转过一道道回廊,一处处转角,眼看柳暗花明,又见山重水复,好在,她未紊未乱,未怠未倦,不疾不徐,不离不弃,一径追寻着耳边的声音,从容向前。 “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 声音近了。 她脚步稍快。 “几时抛俗事,来共白云闲……冉冉,我们几时能够抛却俗事,当一对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呢?” 这声音几乎近在耳畔,她很难不予回声:“冉冉嫁夫随夫,你若是南连王,我便是南连王妃;你若想闲云野鹤,我便也是闲云野鹤。可是,你在哪里?” “冉冉几乎就找到我了呢。”那声内含笑,指引着她双足向往的方向,“我一直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去。” 她没有沿着眼前伸展开的路继续行走,而是突然推向身侧的墙壁。而后,光滑无物的墙壁上就此出现了一道门…… 他站在门后。 这个情形,如此熟悉,又如此令人困惑。 “看罢,我说过我就在这里,只需要你另辟蹊径,推开一道门。”他道,笑容一如初见时的灿烂夺目。 她边向他走近,边环顾四遭:“这里又是哪里?” “你一定找得到的地方。”他道。 “是么?”她且行且疑。 “冉冉~”他向她张开双臂,“让我抱抱你。” 她应冉冉之名,冉冉伸出一手,触碰他的衣袖、指尖、掌心、脉膊,讶异叹息:“这一次,你格外真实。” “这一次?还有另外的一次么?” 她盯着他的面庞,瞬也不瞬:“每一次到这个时候,你就该消失了。” “每一次?什么每一次?” “我爱你。” “嗯?” “每一次,只是你来说这句话,我每每都来不及。”她闭眸,扑进那个一直等待的怀抱内,“我爱你,我爱……” 倏然醒来。 又是天色未亮时。 窗外夜幕犹存,室内烛光幽微。每当此时,她都感谢自己没有梦呓的积习,不必因为那场梦吵醒睡在外间的值夜丫头。 梦中的遂岸,笑得宛若春阳当空,那一份温暖,仿佛可从梦中延展到梦外,连醒来时的孤寂空冷也可以趋赶去几分。剩下的,只是几许惆怅,几许失望,和几许非找到他不能罢休的决心……若非如此,她又如何坚持得下去? “呀啊啊,啊呀呀~” 她笑,还有这个声音,是支撑着她必须向前行走的源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今夜,她将愿儿带在身边。 这个娃儿最得人喜欢也令遂宁、灵枢羡妒不已的,是若夜间独自醒了,便张着一双大眼睛,一个人咿咿呀呀地玩耍。即使是便了溺了,也反复高叫得如同歌唱。 此刻,他便躺在紧挨榻侧的小床内,蹬着一双壮壮的小腿,咬着小小的拳头,自哼自唱,自娱自乐。 “你这么高兴,是自己做了好梦,还是晓得为娘梦见了你的爹爹?”她伸手抚触他胖胖的小脸,柔声问。 愿儿当即将母亲的手指紧紧握住,向嘴里塞去。 她轻笑,轻轻将手抽回:“坏孩子,眼看要满一岁了,还喜欢吃手指?” “嘻嘻~”世子大人咧开小嘴,两只胖手向母亲伸出。 她坐起身,将小家伙抱进怀内,在那张粉色小嘴上浅啄一记:“这么喜欢撒娇,像极了你家那个爹爹。” 愿儿钻进母亲怀内,笑声煞是响亮。 唉~ 她半笑半叹:正是因为他,即使做了打算,定下计划,也不得不一再向后推延。这颗心,这个人,恨不能分成两半,一边做一个全心疼爱孩儿的母亲,一半做一个全力寻找丈夫的妻子。 “王妃,您醒了么?”藏花在外间低唤,“奴婢想把世子送去奶娘那边。” 她抱着那团耍赖不肯离去的小家伙下榻着履,道:“进来罢。” 藏花推开了门 ,先将盛了干净泉水泡了玫瑰花瓣的铜盆放到红木架上,再稳步行来,边卷起纱帐,这屈膝一福,笑吟吟道:“其实奴婢早听见小世子自己说话了,偷偷过来看了好几次呢。” 她莞尔,低头正见小家伙用一双晶晶亮亮的大眼晴盯着自己,禁不住又亲了一口,道:“告诉奶娘,从今日开始多给世子用些外食,下个月开始要慢慢给他断奶了。” 藏花应着,伸臂来接。 然而,世子大人偎在母亲怀前的感觉正好,小手紧抓衣襟,脑瓜别往他处,执意不肯移驾。 “世子越来越粘王妃了呢。”藏花噘嘴,“之前明明很喜欢和奴婢玩来着。” 她一笑:“许是饿了,去小厨房将煨在小炉上的肉羹拿来,先喂他吃一些。”小家伙的爱恋,她喜爱且无奈着:正是因为如此,有许多事才要一再推迟。mht.la [夜夜小说网] 藏花回身去取。 “缠人又撒娇,果然与你家爹爹一个样子呗。”她点着儿子鼻尖,“真不知他见了你,是喜欢还是讨厌。” 世子大人虽不明就里,仍张开粉色小嘴笑得呆呆萌萌向母亲奋力讨喜。 母子两人正在享受这等温柔时光,听得外间跫音急迫,青妍略带匆促的声音随后到来:“王妃,奴婢求见!” 这丫头素来稳重,鲜见如此慌乱的时候呢。她不顾世子大人的抗议,把他放进小床,披上一件罩袍落座案前:“进里面说话。” “是!”青妍以袖抹去额上汗珠,匆匆走进内室,将手中物双手奉上,“有一封您的急信昨日送到了书房,那时您尚未回府,奴婢也正在打理别庄的账目,一时竟给忘了!” 这是一封来自故国的信函。 冉晴暖阅罢,或踱步,或静坐,在心中反复思量多时,随即更衣梳洗,匆匆用过早膳后,驱车前往安宁居。 直至到了门前,她才想到南域王事务繁杂,未必有时间接见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王上在练马场,公主请随属下来。”高行头前带路。 所幸,今日恰逢遂宁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在练马场为一双儿女持剑起舞,时近三岁的皇长子、皇长女靠在奶娘怀内,看得目不转睛。 “看到了罢?”遂宁一招剑式比过,向一对儿女转头教诲,“方才这招叫做‘白鹤冲天’,招式漂亮,却绝非华而不实,若是用得好了,可是一记大招。你们两个切切记住,今后无论是用剑还是做人,务须内外兼修,既得实用,又得美观,才是为人处世之道。” 两位皇家儿女一脸茫然,却是全神贯注。 她丕地失笑。 “晴晴?”听到笑声,遂宁回头,“几时来的?” “片刻而已。”她嫣然,“正巧可以目睹宁姐如何践行言传身教之道,教导己儿、严俯内外兼修之美。” 遂宁大以为然:“正是,娃娃就要从小抓起,等愿儿再长大一点,也要把他拎来与他们两个一起接受这番教导。” 她福礼:“晴暖求之不得。” 遂宁挑眉:“难不成你今日来就是为了替愿儿拜师学艺的?” 她轻摇螓首。 遂宁从她眉目间隐约察觉了几分异样,抬手指了指练马场后方的茶轩:“我们到那边说话。”吩咐几个丫头与奶娘,“你们带大世子和大公主到花园里走走,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茶轩。” 比及纵横捭阖的大气度,冉晴暖更钦佩遂宁这份体察入微的洞悉力,一双神目如电,仿佛对这个世界的任何变化都能够了如指掌,谙熟于心。 “这是……你家乡来的信?” 冉晴暖点头。 “我不看。”遂宁将信函推了回去,“晴晴若想,就告诉我上面说了什么罢?” “上面说……”她思索着更为准确的表达,“大云国万安城内,发生了一场政权交迭的变故。廉王起兵,皇帝被囚。家父原为廉王老师,廉王夺位成功之后,执意请家父重返庙堂,现任督察院左督御史。” “令尊被得以重用,该是好事罢?”遂宁静静听罢,“还是你认为这位廉王不及旧帝英明,不利云国前程?” “非也。”她摇头一叹,“当年,廉王质素就远超太子,因此招致了多方谮害,后来得父亲授意在宫宴上酒后装疯,被天子逐出京城远放军州,藉此逃过一死。此次他逆袭上位,将父亲视为第一功臣,而这绝不是已经决定远离庙堂的家父所乐意接受的。” 遂宁冁然:“虽然不清楚个中详情,但听你寥寥数语,我对这个廉王竟有了几分好感。难不成你是在担心令尊因为这场政变名节受损?” 她摇首浅哂:“家父并非迂腐教条之流,他自有随遇而安包容万物的智慧,不需要我在此杞人忧天。” “那么,你担心得是什么呢?” “是它。”她从袖内取出一纸硬笺,平放案上,眉目间微带斥拒,举止间却小心翼翼,“与信一起,被大氏国涉外司的人一并送到府里的物什。” 遂宁的好奇心登时吊起,当即拿在手中:“是什……请柬?” “廉王将于下月丙戌日举行登基大典,邀馥馨公主与夫君共襄盛举。”冉晴暖声线平直,恁是无奈,“更令人惊诧得是,这请柬上的字还是出自家父,真是一个温柔的笑话。” “倘若是站在一国的角度,我必然说云国正在发生的事极好。有变动,必定有缝隙,新旧交替之际,无论新的时代替代得如何犀利快速,旧的时代也不会甘于就此退出历史舞台,这中间,可以利用的东西不胜枚举。”遂宁喟然长叹,惋惜道,“但是,鉴于如今的大氏国南北自治,一百步很难去笑五十步,也只有看着眼馋的份了。” 冉晴暖忍俊不禁:“宁姐竟似忘记了自己是导致南北分治的主推手?” 遂宁耸肩:“纵使我想忘,那边的那位也会隔三岔五的提醒。昨日还派来了特使,准备将皇长子接回国都。” 这三年里,国君的使臣每隔一段时日即出现在嘉岩城,为得皆是商讨皇长子回都事宜。在冉晴暖看来,无非是国君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最为舒适舒心的台阶罢了,是而利用得不遗余力。 “您这次又是如何回复的?”她问。 “还是老话,待他们长大,愿意回到国都探望父亲,我绝不阻拦。在他们长大前,需要有母亲陪在身边。” “可是,国君不……” “罢了,我们姑且搁置这个话题。”遂宁不想就此败了兴致,书接上回,“你想如何t处置这份请柬?” 她抚额,幽幽道:“家父亲笔书写,我势必要应邀前往,不知道该如何向父亲解释为何未与阿岸同行。” 遂宁脸色一暗。 “阿岸不能去,愿儿可以。”她粲然一笑,“我此来一为向宁姐告知此事,二为告假辞行,三为道歉。” 前一刻尚在以为她被无法排遣的悲伤所缠绕,下一放即释放出清丽笑容将诸多阴霾浄涤一空,遂宁有时真真看不透自己这个弟媳:“为什么道歉?” “晴暖此去只怕要耽搁一些时日,虽然在城中时也未能为宁姐分担太多,但一旦离去,南连王府乃至嘉岩城都将压到宁姐一人身上,晴暖只有先请宁姐担待。” 遂宁挥手:“这倒是无妨,我反而担心得是你。此去千里迢迢,一路舟车劳顿,你带愿儿前行,如何禁受得住?更莫说前段时日夜袭王府的刺客的身份仍未查明,说不定对方一直在暗处窥伺,等得便是这样的时机。” 冉晴暖沉默下去。 遂宁也知她左右为难,静心思索良久,突地福至心灵:“云国新帝登基,必定不会忘记大氏这个友好邻邦,国君想必也收到了请柬罢?” “那又如何?” “你想啊。”遂宁击掌,“他是国君,不可能御驾亲往;他重视邻国外交,一定会派重分量的使臣代行。按他往日习性,这个人非东则王莫属。” 她明眸低垂,瞳底微波浅澜。 “如果东则王是大氏国此行特使,你与他同行如何?有他保护,我方才放心。” 她迟疑:“如何才能知道东则王是否是此行特使?” “这个好说!”遂宁兴气高昂,“我把你即将赴云国参与新帝登基大典的消息放出。倘若特使是东则王,他必定邀你同行。” 她淡哂:“何以见得?” 遂宁一笑:“当然是因为东则王对你余情未了,眼下阿岸又是那般情形,他岂会错过任何与你接近的机会?” 第297章 多情自苦 冉晴暖很难接话。mht.la [夜夜小说网] 对于律鄍,她自谓并没有十分的了解。在两人那将近两载的“夫妻”生涯中,从开始到结束,真正心无芥蒂的时间短之又短,初时相敬如宾,继而相疑相忌,之后的冰释前嫌也未能太久便各安天涯。彼此缘太短,份无凭,记忆中的东则王惟一鲜明的印迹,是那个从强敌环伺中把她带到安全地域的矫健身影。 因着那刹那的倾慕,她对这个人从未恨过,即使是在最不堪最潦倒的一刻。 而现在,她不知自己该如何看待这个人,评断这个人。 “如果与东则王同行能使宁姐更放心的话,就听凭安排罢。”她道。 而后,她告辞回府,着手准备启程事宜。 遂宁纳罕不已。 “俨翠,你说我这位弟媳是不是与平时有点不一样?” 俨翠不解:“请问王上是指什么?” “按照晴晴的性子,当听说东则王对她怀有旧情的时候,一定是避之不及才对,为什么适才那么爽快地就应允了与其同行呢?” 俨翠更是困惑:“这是王上提议的,南连王妃当然会听从嘛。” 是这样么?遂宁忖了忖,一时无话可说。 出生于西漠这个战争连绵之地,家门、家族、南域、大氏……无一不是灾难频频,幼时失母,少年失父,尽管不想也不愿,但对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离去,她早已经有了足够的承受之力,痛哭时尽情得痛哭,复仇时痛快得复仇,而后继续向前行走,这是遂氏家族的家训,也是他们强韧的生命力所在。 然而,距离遂岸离去已近一载,弟媳至今未能接受现实,她既不能打破她的幻想,也不愿看她一味沉沦不醒,今日特意提到东则王,是想告诉她这个世界还在继续运转,如花似玉的生命刚刚准备绽放,莫使它如此凋零枯萎。可是,弟媳答应得未免稍稍容易了些,致使自己准备得那些用来说服劝导的长篇大论没有了出场机会。 “你认为晴晴当真是因为我的话而不得不接受这个提议么?即使她心中并不情愿?”她呐呐问。 俨翠双眉皱起:“奴婢愚笨,看不出王妃情愿与否,不过,王上难不成真的想撮合东则王与我们的王妃?” 遂宁摇首:“那倒不是。不一定是律鄍,我只想借着另外男人的倾慕,使晴晴早一点意识到自己的风华正茂,早一刻走出幻想的迷瘴,接受阿岸已然离开的事实。(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最令我担心的,莫过于她在长久的自欺欺人后,有一日突然回到现实,之后才是全盘崩溃。” “奴婢想王妃虽然柔婉好性,可也不会逆来顺受,如果真的不喜欢与东则王同行,会直言告诉您的罢?” “正是如此。”遂宁轻叩桌案,“她对阿岸念念不忘,倘若想对东则王敬而远之,大可告诉我不是?难道还会怕我因此不快么?你看她何时对想要坚持的事情让步来着?” 这么一说,俨翠也感觉有几分讶异了。 这对主仆这边百般思量,冉晴暖浑然不知。 她专心于行前的各样筹备。 这是一次走出去的机会。既然无法放着世子大人不理,索性一起上路,生为遂岸的孩儿,与父母一起承担就是。 “王妃,您说得可是这件金丝马甲?”青妍从衣橱内寻出一物,问。 冉晴暖正向行囊内叠放愿儿衣物,闻言抬头,凝视着那样物什良久怔忡 从旁整理日用所需的藏花瞥了一眼:“是王妃为王爷缝的护心马甲,奴婢记得是用王上回赏王爷与王妃的那件金线织毯拆解后缝制的,是罢?” 冉晴暖轻颔螓首:“王上为了将金丝牡丹织毯的工艺引进南域,命一位精通各国编织之术的织女将织毯拆解,探索个中奥秘,拆解到一半,那位织女似乎即有所领悟,剩下的一半也就无须破坏。王上把拆解下的金丝送给了王爷与我,从而变成了两件护心马甲。” 青妍边将那件颇有一些分量的珍贵物什小心呈上,边笑道:“这一件在这里,那一件被王爷穿着出征,相隔天涯……嗯?”她丕地一愕,喃喃道,“奴婢突然明白为什么王妃那般坚信盒子里的不是王爷骨灰了。” 冉晴野举眸。 “你嘟嘟囔囔在说什么?”藏花问。 青妍紧着摇首:“不就是在想还应带上什么东西,穷家富路,就怕漏了什么。” “世子所需尽量带得齐全就好,其它能省则省罢。”冉晴暖淡道。 青妍福礼:“奴婢知道了,奴婢再去世子的寝楼看看可还漏了什么。” 冉晴暖沉吟道:“让藏花替你去罢,你再将那些别庄的账册审上一遍,务必清楚无误码地转交睦叔。” 藏花称是,退身前往世子寝楼。[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青妍垂首噤声。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冉晴暖徐徐道,“从开始到现在,中间虽曾有过片刻的动摇,但本王妃从不曾真正认定那个箧盒里装得是王爷的骨灰。不过,这个至关重要的细节,本王妃对谁也没有说过,惟恐一旦走漏风声,第二日便有人送来一件面目全非的金丝马甲。” “可是,这么久了,王爷到底在哪里呢?”尽管近一年来陪着主子演戏,佯装相信王爷尚在人世,但心内深处断定:若非走上一条不归路,爱妻如命的王爷怎可能杳无形迹?必定是……死了。 “所以,这一次我带你同行。”她道,“你且好生生想想其中的矛盾之处,看是否明白本王妃的用意。” 青妍点头,油感自己责任重大,登时精神大振。 又过了十多日,东则王派来属下,向南域王发出邀请:此去大云路程遥远,沿路有匪患猖獗,愿邀一并得到请柬的南连王妃同往大云,参与新帝登基大典。 遂宁再向冉晴暖征询,得到与先前一般无二的答复。纵使疑惑未消,她仍向东则王发信应允,派出高行、连大、冯保,全程保护王妃周全。 南连王府中,冉晴暖选定青妍、顺良及世子奶娘炎氏,定由遂洪率队护卫。而后,择下黄道吉日,离府出城,前往乌木脱河畔。 乌木脱河一如记忆中的那条长河,水高浪急,奔流不息。 昔日,大氏国耗时五载,在两岸之间架起一座宽有数丈的拱式长桥。如今,它已成为南北划河而治的关卡。走过它,前方便是东则王的熙禾城地界,冉晴暖曾经由它走出那个世界,今日她再次走过,与等在对岸的东则王会合。 “南连王妃。” 她尚置身车轿之内,听见车前传来如此声音,微怔间推开车前挡帘探出身来,看见了那位身着玫红色紧腰窄袖长衣的女子。 “东则王侧妃博怜见过南连王妃。”对方行大氏国礼,“多年不见,王妃的风采更胜当年了。” “东则王侧妃日安,不过……”在青妍搀扶下脚落平地,她欠身回礼,“貌似你我这是首次见面罢?” 博怜做恍然之状:“原来南连王妃不喜欢说起旧事么?有道是旧事如风,旧人如梦,过去的事的确不应该反复提起。” 冉晴暖浅哂:“旧事也好,旧人也罢,本王妃实在不晓得东则王侧妃想要表达什么。恳请东则王阁下为本王妃好生解惑,阁下的侧王妃在说什么,你可听见?” 此刻,东则王正来到了其侧王妃身后,闻言淡笑:“请原谅,她向来眼力不济,许是是把南连王妃认成了曾经的熟人。” 博怜容色一僵。 “如此倒也没有什么打紧。”冉晴暖释然,“谁教本王妃生就一张大众面相的平凡面孔?被认成他人自是在所难免。” 博怜甩身而去。 冉晴暖轻叹:“本王妃的不配合给东则王侧妃带来了些许不快呢,烦请东则王向侧妃转达本王妃的歉意。” 律鄍难置可否。 南连王妃与昔日的东则王妃同为一人的秘密,是卫随向贺兰刑说漏了嘴,恰被路过的博怜听进耳里。当下,她急冲冲闯进书房向他细询究竟。幸亏她是这样的性子,使他有机会予以告诫,未使“秘密”大白于天下,但,条件是此次云国之行须一路相伴。 然后,发生今日一幕。 “王妃,既然已与东则王会合,您还是回到车上,咱们及早上路罢。”有人如是道。 律鄍被那张并不陌生的面孔稍惊了一惊:“你……” “就是我。”来者咧嘴笑问,“阁下此时一定在想,作为万事起因的始作俑者,我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踏上大云土地,对不对?” 虽不中,却不远矣。律鄍沉颜不言。 来者,曾经的秀丽公主如今的灵枢大夫是也,此刻着一身南连王府大丫鬟的行头,正要随“主子”前往大云土地。 “本来不想说,可经尊王妃那般一闹,有些话不妨挑明。”灵枢恁是振振有词,“现在大云国是新帝登基,不同旧帝,他还算有几分果断之气。纵算得悉南连王妃与东则王妃的纠葛,也绝不会做你们希望他做的事情。至于贵国的国君得悉之后会不会大动肝火,作为一个抛弃了故国家园的叛逆者,本大夫愿意非常认真地告诉阁下,倘使因此两国龃龉,受到冲击的绝不会只有大云一方。” 律鄍眉蹙不悦,颜生怫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灵枢神秘眨眸,悄声道,“请阁下转告东则王并侧妃,千万莫拿你们掌握的那个秘密要挟南连王妃任何事,我们不吃那一套。” “你多虑了。”律鄍冷道。 灵枢点头:“但愿罢,但愿本大夫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愿我们彼此都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事实证明,这趟旅程中最不愉快的人,非东则王莫属。 一路上,侧妃博怜面对他时,一双美眸满盛哀怨,无语控诉;一转头若见冉晴暖,则是一身防范,处处警惕;更有一次,冉晴暖作为南域之首与律鄍商洽未来行程,恰为博怜所见,当即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再一,再二,再三……东则王包容且忍耐着。 “那一对真是有趣呢,一个将与姐姐酷似的脸用到极致,逼得另一个处处妥协,时时让步;一个从眼前这个除了姓氏与相貌之外与心爱之人毫无相同之处的女人身上寻找着一丝慰藉,故而不能半途而废,不能悔不当初。哈哈,晴暖看到了么?昨天博怜闯进来时,东则王那张有趣的脸?” 驿栈客房内,灵枢毫不吝惜地表达着满腔幸灾乐祸之情。 冉晴暖美目瞟去,莞尔道:“你也适可而止。” “本大夫做不到啊。”灵枢咭咭怪笑,“这么值得大笑特笑的事情,本大夫可是有日子没遇上了,请允许我笑个够本!” 外间,律鄍立身于长廊之下下,听着对面房内传来的笑声,神色复杂莫名。 “王爷,您怎么站在这里?”如影随形的侧妃再一次来临,视线追逐着丈夫的目光,脸色丕变,“您又在看她?” 他眉间生结。 博怜颤声问:“王爷既然这么想着她念着她,为什么不干脆娶了她?” 他强抑声线:“胡说什么?” “怜儿哪里有胡说?”博怜目际泪光点点,“如今全大氏国的人都知道南连王死在了战场上,她已经成了一个没有男人的寡妇,王爷如果想重续前缘……” “别说了!”东则王厉目一横,“你既然是东则王府的侧妃,说话还须知道分寸,如此肤浅鄙俗的言语,不应该从你嘴里出来。” “薄怜自幼被强人掳去,用了所有的力气才活得下来,自然不像那位云国公主一般饱读诗书,张口就是诗词文章。博怜知道王爷看不起博怜……”说话的当儿,已然是嘤嘤哭泣。 “你——”他压住在胸口焚烧开来的怒火,旋踵疾去,“本王还有事做,你且回房休息罢。” “王爷!”博怜追赶了数步,眼睁睁看着他打自己眼前形影全无。 王爷,是你逼怜儿的,你狠,莫怪怜儿更狠!她心中狂念如是,掉头直往对面房内,向门前侍卫道:“告诉你们的王妃,我有顶顶重要的话要和她讲。” 第298章 无情自赎 “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 “以‘冉冉’为诗的,何止这一首?”她笑瞥立身百花之中又在起兴吟咏的丈夫,“你只把它念来念去,也不倦么?” 后者嘻嘻扬唇:“有‘冉冉’在内的,还有另外的妙诗么,冉冉娘子?” “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菟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她截然而止。 “我不喜欢这首诗。”男子摇头,“还不如‘风含翠绦娟娟静,雨邑红蕖冉冉香’,冉冉是能够使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的花朵,哪是什么‘孤竹’‘莬丝’?而且,我们夫妻恩爱,长相厮守,永远不必思虑什么时候相会为宜,也不会有‘山陂’隔在你我之间,与它实在不合。” 她颔首:“我非莬丝,你非女萝,的确与我们不合,不去想它也罢。” “对罢?”自己的意见被娘子采纳,男子精神大振,“我突然有个主意。那日,我去翻师傅之前留下的诗集,发现‘冉冉’多与‘涓涓’‘娟娟’对仗,将来就把‘涓涓’作为我们女儿的名字如何?” 她美眸娇眄:“女儿叫‘涓涓’,儿子又该叫什么?” “山。”男子不假思索。 她秀眉挑起:“何解?” 男子兴高采烈:“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这么一来,我们一家四口的名字全在这里面了,相亲相爱,其乐融融。” 她不以为然:“无论是‘涓涓’还是‘山山’,都太随意了一点。” 男子当即委屈:“冉冉不喜欢?” 她嫣然:“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倘若他们出生时你紧紧守在我们母子、母女的旁边,任何名字都可随你取着高兴,否则,本王妃便剥夺你对儿女的命名权,自己全权做主。” “那冉冉岂不输定了?冉冉为本王生儿育女时,本王当然要紧紧守在旁边,还要亲手接生,做第一个抱起我们孩儿的人,嘿嘿……” 嘿嘿嘿…… 在男人得意的笑声中,冉晴暖睁开眼睛,迎接又一个曙色未至的凌晨。(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是个真实的梦呢。 因你的食言而肥,本王妃已剥夺了你对儿子的命名权,宁姐为他取名“遂阔”,你可知道? 倘若梦中有机会问出这一句,该有多好。兴许,他因之感知到了为人父者的尊严危机,并因之回来自己身边,无论横隔在他们中间的是湍急恶川,还是万重关山。 “晴暖,醒了?睡不安稳么?”外间的榻上,传来灵枢睡意惺忪的问询。 “不,是突然想看看愿儿。”她坐起身,探向小床。这一次,小小的人儿张着小嘴打着小呼,睡着正是酣甜。 跫音低响,灵枢披衣走来:“我好歹是个大夫,你以为你是否失眠多梦能瞒得过我么?” 她淡哂,让出一方空间供好友安身:“我并未失眠。” “纵使没有失眠,也不是好眠罢?白间你还可以按抑着自己的焦虑,装作浑然无事,却没有办法让梦境也安然无事。”灵枢坐在她身畔,“是因为东则王侧妃的那番话?” 冉晴暖一笑:“很奇怪,竟然不是。” 灵枢俯身看了一眼小床上的世子大人,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张光泽十足的小胖脸,道:“一点也不奇怪,若非她今日那些话,我对你的那番推理还是信少疑多。你知道要时时忍耐着劝你停止和接受的念头是有多分裂?还好,现在证明那些并非你伤心过度下的虚妄幻想。” 她瞳仁一转:“不怀疑她话中的真伪么?” 灵枢大摇其头:“父皇的后宫里,精于算计擅长谎言的女人比比皆是。那个东则王侧妃或许不是一朵温良无害的小白花,但如果说在那样的情形下装出那样一张气急败坏的脸来给你下套,未免就高估了她。” 她忖了忖:“皇宫里因爱生恨的女人还少么?” “对东则王充其量是有几分怨妇的‘怨’,远远没有到‘恨’。她只是希望你远离东则王,才会在争执后不顾一切地前来泄密。如果那些话是编撰出来的,一定会挑一个夜半无人的时候,就和做贼心虚一个道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因为自己的话千真万确,所以理直气壮,如此而已。” 冉晴暖沉吟未语。 实则,她对博怜的话并无怀疑。但,想是一回事,信是一回事,当自己那些建立在些许蛛丝马迹的推理被证实之际,所受到的冲击居然如此之大。 无论爱与不爱,那个将她救出虎狼之手的东则王,都是英雄化身。早在与其对立之时,也曾因为他对逝者博卿的那份专情至爱而暗生三分钦敬。然而,如今宛若神座上的雕像轰然坍塌般,坼裂殆尽,散落成灰。 “博怜虽然不是那种聪明绝顶的女人,但也不傻,她很确信你听过那些话后的效果。莫说你对东则王并无幻想,纵然是有,此刻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了。”灵枢说罢,掩口打了个呵欠,倒在榻上,“天色还早,我再陪着干儿子小睡片刻,你请便。” 冉晴暖将薄被为她覆上,翻身离榻。 梦中,遂岸笑得恁是开怀,眉梢眼底不见半点阴翳,此刻真实的他,又处在怎样的境地?这才是她惟一全神所念,全心所系。 其他人,其他事,纵然烦恼,即使动摇,也无法击透心底。 她坐在窗前,看着东方渐白,看着阳光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早膳过后,青妍进里间打点行囊,准备上路。外间,冉晴暖抱着吃饱喝足的小世子坐在窗下长椅之上相看两欢,“支啊”以对,进行着母子间独有的沟通。 “王妃,东则王求见。”高行在外道。 她抬首,瞥一眼坐在一边整理药箱的灵枢。 后者自是心领神会,将瓶瓶罐罐一股脑收进箱内,大踏步挪向里间。 她扬声:“有请。” 不难猜测东则王为何而来。 试想,东则王侧妃在与丈夫一番不快的交流之后,怒奔此处,其时光天华日,两方的侍卫、下人有目共睹,自是不可避免地要传进东则王耳中。 “博怜失礼之处,本王代她致歉。”果不其然。 冉晴暖浅哂:“东则王太客气了,侧妃虽然稍有火气,却还不至于失礼。况且同行为伴,本该多体多谅,本王妃长她两岁,自有这份承当的雅量。” 律鄍神色依旧一派高冷,道:“本王晓得她的脾性,每逢火气上来,必定口不择言,若使她对你说了什么,请勿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冉晴暖淡淡道,“本王妃从来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阁下的侧妃也没有什么话可以令我耿耿于怀。” 律鄍默然。 昨日,他为抒发心中郁结,在街间无目的行走,有侍卫飞腿跑来,禀说侧妃闯进对面南连王妃的房内,至今未见离开。他当即返回驿站,彼时博怜正在房内用膳,对于他的质问,答得轻描淡写,道自己去找南连王妃聊了聊天,说了说话,至于聊些什么说些什么,是女人间的秘密,男人还是莫打听得好。 律鄍当然晓得自己的侧妃与冉晴暖决计没有友好到可以共叙闲话的可能,而其执意隐瞒亦令他无法不去怀疑个中的文章,再三思索之后,决定亲自一试究竟。 现在,从这个女子的脸上,他找不到任何起伏波动的痕迹。 “再行百里左右,即进入山区,属两国交界之地,多有悍匪出没,请南连王府诸人多加小心。”他道。 她颔首:“多谢东则王爷提点。” 话已至此,律鄍起身告辞。 她离座相送,道:“东则王尽请放心,接下来的行程中,我定然会与东则王侧妃和睦相处,但愿彼此都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仿佛响应母亲的话一般,世子大人也挥着手儿大声欢呼。 律鄍脚步倏止,回身道:“前时,曾因本王的错险些害了你与这个孩子的性命,本王愧悔至今。” 她一手托着愿儿的肉实小臀,一手将不停转动的脑瓜按在肩头,笑道:“怪不得阁下,是那时的我禁不得事,才会心气浮动,惊了胎气,好在有惊无险,如今一切都值得。” 他顿了顿:“听说你仍然未放弃寻找南连王的行踪?” 她浅颔螓首。 “是什么令你如此执着?” “挚爱与信赖。” 他目光微闪,道:“这两样情感,在夫妻相处中的确弥足珍贵,但无法改变已然发生的事实。为了这个孩子,你当及早走出伤痛。” 她一笑:“为了愿儿,我愿意做任何事,倘若我家王爷当真战死沙场,我也必以未亡人的身份骄傲地活下去。但是,我家王爷尚在人世,作为妻子,又如何当他死去?” 律鄍惑然:“你何以如此确信?” 她将怀内不肯安分的世子大人转给青妍,转首正颜问:“请问东则王,你当初发现那具疑似我家王爷的尸身的时候,他身上所穿何物?” 律鄍蹙眉:“自然是他那套银色盔甲,旁边放着那杆银戟,也正是因为如此,尤、耶二位将军才能辩识出来。” “如果照二位将军所说,王爷所穿盔甲被乱石所毁,阁下与二位将军为何都没有看到我家王爷其内穿着的金丝马甲?” 律鄍一怔。 “那是在王爷出征前,我为王爷缝制的护心之物。随军服侍王爷的亲随确信,那日出征前,王爷特地将它穿在了身上。就当阁下等人不曾发现好了,为何在骨灰里也没有见得一点金色痕迹?那些金丝出自大云宫廷,含金量极高,你们火化时是用了三味真火不成?连金子也可化得点滴不存?” 这下,律鄍当真有几分愕然了。 “当然,不排除王爷那日未曾把它穿在身上的可能,但随军侍卫带回的王爷私人物件里,并未见得它的影踪。那些侍卫跟随王爷出生入死多年,决计不会发生见财起意的失窃事件。综上种种,我当然有理由相信王爷尚在人世。” “只是因为一件所谓的金丝马甲?”他问。 “足够了。”实则并非仅仅如此,却没有必要对眼前人实言相告。 律鄍面色肃重:“本王无法为你释解这个疑点,可是,本王是经历那场战争之人,个中之残酷无法言道,你愿意坚信自己所认定的,本王也无话可说。” “东则王似乎很想本王妃认定我家王爷不在人世呢。”她秀眉淡挑,“有什么理由么?” 他不答反问:“让一个人相信一桩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事实,也需要理由?” “需要。”她颔颐,“就算我是在自欺欺人,由着我自欺欺人就好,东则王何须理会?” 是个尖锐的问题呢。律鄍沉默须臾,张口才要作答,忽然听见门外卫随声音急切传入—— “王爷,出事了,侧妃到街间游玩,被一群黑衣人掳走了!” 第299章 因情生劫 今日一早,博怜独自用膳过后,前来律鄍房内询问何时启程,却从侍卫口中得知他去了对面的南连王妃处,当下气不可遏,却也没有趁怒前往大闹一场的勇气,忍无可忍之下,不顾下人们的阻拦怒冲冲走向街间,准备买些贵重之物姑且排遣。夜夜小说网WWW.mht.la 据被打晕的两名侍卫禀报,事情发生时并未看清那些黑衣人的来处,在被击中昏穴的刹那,只看见了几张蒙着黑巾的面孔,待醒来,侧妃与侧妃侍女便不见了,地上散落着侧妃从各家店铺购来的首饰、衣物之类。 律鄍将当地官员悉数传进驿栈,斥问本地治安诸况及四方近处有无猖獗匪患等。 东则王侧妃当街遭掳,地方官员无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任何欺瞒,将近几年有关诸如绑架勒索、室内行窃、街间抢劫未曾破获的案件案卷尽数捧来,一一分析,看个中有无手法吻合者。 灵枢伏身窗前,望着对面门那一团人来人往的乱象,若有所思。 “看你的神色不像是在幸灾乐祸,在想什么?”冉晴暖问。 因这起突发事件,她们行程暂歇,无论是下棋还是弹琴,对当下情形来说皆有所不宜,只得围着小世子对坐小谈,交换为人母者的育儿心经。 然而,未过太久,灵枢大夫的眼光便被对面吸引了过去。 灵枢长叹一声:“那些地方官也真是可怜,在自以为是老大的地面上被更大的老大吓得惶惶不可终日,事后他们回想此刻,必定也觉得自己可怜罢?” 她挑眉:“我看你的神色,还以为你想到了什么,原来是在同情弱者么?” “当然想到了。”灵枢轻嗤,“你说那两个侍卫为什么只是被打晕连点伤也没有?如果那些歹人是不想触怒东则王,便不会掳走东则王侧妃;如果敢惹上他,就必定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把两个侍卫全须全影毫发无伤的放回来,岂不是有些矛盾?” 冉晴暖沉吟:“也许,对方并不知博怜是东则王侧妃,只将她当成了一个寻常贵妇,掳了之后问出家门何方,以勒索钱财?” “有这个可能。不过倘使如此,那些恶鱼就须面对惹上一条大鲨的现实,这会儿工夫只怕正不知该如何料理那个烫手山芋罢?”灵枢眸光闪烁,“可当真如此么?” 她冁然:“现在我们只是旁观者,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东则王应有尽有,轮不到任何外人置喙,真相如何,交给时间罢。” 灵枢精神大振:“这么说,你也在怀疑?” 她颔首:“虽然对或许正在经历恐惧的东则王妃有点抱歉,但她在这个时候出这样的事,委实是巧合了一点。[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说得就是。”灵枢好生惆怅,“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把‘公主’看得太简单太好骗呢?皇宫那个地方,若没有三分本事,管是公主还是王子,都很难活得安稳呐。” 冉晴暖忍俊不禁:“我这个冒牌公主又该怎么说?” “我说过的啊,你比我更适合做公主。如果我没有你这个心思缜密的陪读在耳边时时提醒,焉能躲得过恁多次的陷阱?” 她摇了摇头,叹道:“那些都是后宫女人们的伎俩,我站在她们的立场想着倘若是自己处于该情该境可以怎么想怎么做,尽管有时会被她们所能施出的手段震惊,可终归是大墙之内的女人,再多的阴谋诡计都须限定在那四堵围墙之内。不似当下,我纵然心存怀疑,仍然无法想透这一出瞒天过海的大戏是如何演就的?更无法确定自己的每一步是否走得正确无误,是弄巧成拙?还是矫枉过正?” 尤其,对方明暗相济,明处的力量强大如山,暗处的力量诡异难测,而自己站在最明处,一举一动无所遁形。一开始,这便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弈。而这场对弈的成败事关遂岸,她压根输其不起。 灵枢沉思片刻,离开窗前那张舒适的观景椅,坐来她身边,道:“皇宫的女人勾心斗角,殚精竭虑,看似争得只是一个男人的宠爱,实则是她们的儿子争夺整个江山天下。而你面临的这场从七国之战开始的布局,看似宏大得不可思议,实则只是为了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想通这一点,你就该明白自己手中握着多少主动。” “那又如何?”冉晴暖摇首,“倘使握有主动的人无意行使这份权力,有与没有可有区别?” 灵枢一怔:“这话怎么说?” “你认为我若想利用那几分主动取得些许突破,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嗯……”灵枢思索须臾,倏尔意识到好友所指,迅即点头,“那就罢了,就算是为了遂岸,也不能走那一步。” 她莞尔:“正是为了阿岸,我绝不会走那一步。” 灵枢深以为然,这也是两人投契为至交的原因之一,稍作忖思后,问:“你昨天已经放出了一个饵,想利用这个饵做什么?” 她不由苦笑:“当时是想钓一些线索出来,然后顺藤摸瓜,打破眼下这个不进不退的局面。[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可如今博怜出事,那个饵抛得有用无用,甚或是不是弄巧成拙,都不得而知了。” 灵枢心有戚戚焉。 前景受阻了呢。两人皆暗下目光,陷入沉默。 长椅之前的小床上,系一个红色兜儿的愿儿坐在其中,举着一只由遂洪以红木削成的小宝剑挥舞玩耍,其间不时在母亲与另一个对自己极好的美人间左顾中盼,煞是欢乐。这一刻忽然听不见一点声响,得不到一点关注,不明所以之下,小嘴“啊啊呀呀”,大眼睛水水汪汪,奋力博取视线。 灵枢抿唇:“愿儿的这双眼睛真真来自于遂家……对了!”她拍手,“想制住一头猛兽,如果不想诱其进牢笼,就须有更猛的兽将其降服,放眼大氏国,能够降服那头猛兽的有几个?你还打算瞒着遂宁多久?” 冉晴暖轻轻摇头:“整个大氏国中,除了遂岸,宁姐是对我最好的人。她对我的好,几乎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目的,故而我对她也不想有任何利用。” 灵枢颦眉:“你无谓坚持,遂岸又该怎么办?遑说遂岸是她的亲弟弟,她比谁都有权力了解真相不是?” “宁姐充其量是旗鼓相当,闹个不好是两败俱伤,要说更猛的兽……”她眼神微冷,“还怕没有么?” 灵枢美眸眨眨,恍然领悟:“貌似很有道理,你可有计划?” “没有。” “……”灵枢无力垂倒。 “博怜的事情告诉我,变化随时发生,计划也需要因时、因地而宜。”她把向自己伸出手儿讨抱的愿儿抱进怀内,拍着那个小小屁股安抚着世子大人受伤的心灵,“目前我们惟一的计划,是静观其变。” 她们决定静观其变,事情也委实很快发生改变。 一干地方官员在经受了东则王的无声胜有声地雷霆万钧威压之后,不敢回府,聚在衙署内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末了将罪犯定位在一伙在当地为祸多年、绰号为“蓝巾人”的流匪头上,而后迫不及待赶来驿栈向东则王禀报这项进展。 后者对于这个与建立在空想上无异的判断并未多加责难,反而吩咐自己的侍卫统领卫随协助追踪匪人痕迹。 五日后,有所发现。 “蓝巾人”惯常流蹿做案,看似居无定所,但卫随将多年由其制造出的案件的事发地段陈列一处,将这伙流匪圈定出了一个多年未离的范畴。随即明查暗访有所收获,深夜突袭了一个普通村落,将扮成农户栖身该处“蓝巾人”一网打尽。其后,卫随带两名亲卫挨户搜查,从一家地窖内扶出了两名全身被裹在披风下嘤嘤哭泣的女子,即刻打马回还。天色大亮时,带着惊魂未定面色苍白的侧妃与其随侍丫鬟返回驿栈。 整个过程可谓利落至极,令地方捕快充分领略到了来自东则王府的精卫与自己的不同。 当日晌午时分,卫随前来求见冉晴暖。 “侧妃受惊过度,不让任何男子靠近,连我家王爷也不得近其身,王爷遣属下请示南连王妃,可否劳烦灵枢大夫跑一趟为侧妃看诊?” 冉晴暖、灵枢爽然应允。 半个时辰后,灵枢一脸凝重的归来。 “博怜的情形如此严重么?难道……”冉晴暖倏地掩口不言。倘若对方是当真被强人所掳,一个美貌女子会遭受怎样的对待,她不敢想象。 灵枢怏怏挥手:“放心,她的身体并未受到任何伤害,但精神……我记得你说过她幼时曾被掳去多年为奴可对?” 她颔首。 “那样的伤害,无论如何坚强的人,都会留下几乎伴随终生的阴影。她方才叫我‘素问姐姐’,显然是把我当成了曾经在东则王府为她医治创伤的素问。这一次被掳,再度激发了她幻年遭遇留在脑中的恐惧,致使神志有些错乱了。” 她秀眉微颦,喃喃道:“如若这一出绑架戏当真是东则王的策划,这个人端的是足够无情。除了容貌与心中挚爱毫无相似之处的女子,对他来说也可以如此残酷对待。” 灵枢忆了忆此行情形,摸颌道:“我看东则王那时的表情,担心不像是假的。看情形,无论是不是出自他的手笔,他此刻应该正在为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而愧悔万分。” 她轻笑:“伤害之后再来后悔么?” 灵枢撇了撇嘴:“按你说的,是他把博怜从西方部落救了回去,最该明白她的畏惧所在,用这样的方法,除了想把她悄无声息地送回东则王府,还要驯服这个不再乖顺听话的侧妃……”她打个激灵,“当真如此的话,这个男人果然令人怕怕,之后本大夫还是不要当面触其霉头得好。” 冉晴暖美眸明灭,心下稍加酝酿,起身行至外间,扬声道:“青妍?” “奴婢在。”门外廊下,青妍当即应声。 “请顺良嬷嬷过来。” “是。” 不多时,顺良健步而来。 “嬷嬷带在身边的四名女卫中,可有轻功卓越的?”她问。 顺良一笑:“论轻功,她们都不及老奴,王妃有事吩咐就是。” 她招手:“嬷嬷走近些。” 顺良俯耳上前。 她在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之后,顺良领命而去。 “终于出招了么?”灵枢两眼灼灼放光。 她将酣然入睡的愿儿放回小床,叹息:“我哪有什么招数?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这个时候,我多想自己拥有宁姐的那份韬略。” 灵枢扬眉:“你身边有我这个良医在,哪里需要你乱投医?强如南域王,不也有无可奈何之事?” 她一笑:“灵枢的活力和豁达,果然是我需要的养分。” “本神医不止是养分,还是智多星。”神医大人俯身,满面神秘,悄然低语,“其实,我方才进来时便想和你探讨的,被东则王侧妃的病情岔开了话题。不过,就是因为这位侧妃,提醒了我一件事:我们为什么不从素问身上着手?” 冉晴暖微怔。 这一点,她居然从未涉想。 她所认识的素问,曾在在异国他乡遍地冰冷的深宅大院内与她相拥取暖,曾在攻讦谮害中与她共克险难。恶风四起时伤痕累累互执互勉的双手,冬季的雪夜丹青为乐赏梅为趣的笑言,都是她记忆中的珍宝,不愿丢失,无法舍弃。 但是,那个成为大氏国君侧妃的女子与自己认识的素问之间,有着怎样的风生水起大势变迁?她不想求证,无心面对。 “你是怕一旦找上素问,会对不起南域王么?”灵枢问。 “这是我必须考虑的。”她直言不讳。 “那么,”灵枢柳眉高扬,“我去找她。” “这……”她面透迟疑。 灵枢洒脱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在我心中,你可不是这么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呢,晴暖。况且南域王心胸磊落,大气磅礴,志在江山万里,只怕从未将素问视为今生死敌,你就不必替她心存芥蒂了罢?”话至此,神医大人拍板定音,“就这么定了,从大云回来后,本神医便着手此事。” 她未点头,未摇头,只道:“万事小心。” 第二日,灵枢仍去对面看诊,用药施针无不尽心尽力。如此四五日过去,博怜的情形略见稳定,开始在丫鬟的搀扶下到外间行走片刻,见了男子也不再尽是惶怖颤栗。不过,那份受惊小兽般的畏缩仍然覆罩全身,不得泰然。 冉晴暖从窗间远远望见,依稀想起对方初至东则王府时的模样:其情其形直如昨日重演,若非自己身边有个无齿小胖子正晃着光溜溜的小屁股在凉簟上翻滚为乐,或许也会产生几许错乱也说不定罢。 “王妃。”顺良叩门而入。 她将世子大人抄起,挪至里间榻上。 顺良紧随主子身后,道:“因为王妃叮嘱老奴切莫暴露身份,老奴行前从王义士那边得来的江湖暗号,联络到了他的两位朋友。这两位朋友扮成狱卒潜进当地知州府的大牢,却发现牢中并没有‘蓝衣人’的踪影。而后打听到,在入牢的翌日,那些人便被整体发往熙禾城。” 第300章 不死不灭 冉晴暖柳眉深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老奴想到要押解那么多人上路,不可能走得太快,于是和那两位朋友兵分两路,按照前往熙禾城的两条路线连夜追赶。昨日,那两位朋友偷偷带回来一名匪犯,老奴加以讯问,那人供说他们从未当街劫持过什么东则王的侧妃,被关地牢内的诸多女子是近一年内从各处村落掳去的少女,准备攒够了百人贩卖到偏远部落大发一笔横财的。” “这么说,东则王到底还是做了一件好事。”她眉心舒展,“嬷嬷这几日必定辛苦,快去歇着罢,稍后我会命青妍给您送一碗参汤过去。” “王妃这是哪里话?”顺良紧着摆手,“老奴这把老骨头还能派上用场,高兴都来不及,哪谈什么辛苦?只是,不是老奴倚老卖老,老奴实在……” “是。”她浅笑,“这桩事也到了该告诉嬷嬷的时候了。您既然不累,不妨坐下,听我慢慢道来。” 于是,一席话后,晌久过去,顺良仍未从震惊中回神,僵坐椅中,直似五雷轰顶。 冉晴暖似笑非笑,将小胖子塞进嬷嬷怀内。 “卟~”世子大人蹬着欢乐的小腿,吐着优雅的泡泡,大肆啃亲之道。 霎时,顺良如梦初醒,表情间掺杂了诸多恨意,一边将小主子牢牢托在臂弯,一边切齿道:“若使此事不是出自王妃之口,老奴一定不会相信,那人真个是丧心病狂,卑劣至极!” “起初不敢告诉嬷嬷,一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二是那时大家皆处于悲痛的顶峰,只怕很难控制。”冉晴暖把功成身退的世子大人放回床上,“如今,请嬷嬷与晴暖一起,我们想方设法,同心协力,接王爷早日回家。” “王爷他……”倏地,顺良潸然泪落,哽声道,“上天见怜,幸好让王爷娶了王妃这样的好妻子,不然……” 冉晴暖覆眸未话。实则,这些日子常有一个念头在她心际盘桓不去:如果阿岸的妻子不是自己,他是不是就不必经受如今正在经历的磨难? 她深知此想此念太过自怨自艾,是而连灵枢也不曾倾诉。 “王妃放心,老奴一定不露半点声色,也请您无论有什么样的计划,切莫忘了算老奴一份。”顺良持起袖里拭泪,道。 “这是自然。”她冁然释笑,“嬷嬷是晴暖的左膀右臂,有您在,晴暖对未来更加深信不疑。” 顺良目芒利闪:“下面该当如何?” “您和青妍多多接近那位东则王侧妃。如今东则王对她歉意满满,戒心全无,若有一位慈蔼可亲的长者得其信赖,相信东则王必定欢迎之至。[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老奴知道了。” “还有,”她神色稍凝,“对察璎珞这个人,嬷嬷务必提防,莫步晴暖的后尘,犯了轻敌的大错。” 顺良重重点头:“您不说老奴不知道,如今既然知道了,老奴自当要把她当成生平劲敌,好生伺候一番。” 主仆此间话了,各行其事。 两日后,顺良与青妍在当院支起两顶大锅,烹煮大氏国南疆最为奉行的美食百味牛肉汤,慰劳背井离乡的侍卫,当然,并非仅限南连王府,东则王府诸人但凡愿意接受者,都可来分一杯羹。 一时间,院中,诸多身强力壮的汉子一面挥汗如雨,一面举碗大啖, 东则王妃遁着香气到来,原本因为那些围在锅边的男子又成惊弓之鸟,然而,那锅散发着浓香的滚滚肉汤有着不容置疑的吸引力,纵使举步不前,也未肯就此离去。 持着一只大勺为诸人分汤的顺良侧首瞥见,笑眼眯眯,亮声道:“东则王侧妃也喜欢喝这样的汤么?您若是不嫌弃,就过来用一碗罢。” 博怜双眸直直盯汤不放,一径摇首。 “这汤虽然是大锅煮出来的,但老奴把材料放得极足,绝对的原汁原味,您不尝尝?”顺良继续游说。 博怜仍是摇头。 顺良看了看周围,蓦地明白,当即将一碗盛了多时的汤放在托盘之上,招手唤来青妍:“侧妃不喜欢人多,把这碗汤送到侧妃房内。” 青妍端起汤轻盈启步。 博怜身边的丫鬟犹存戒心,倏地迎上来,僵声道:“给我罢。” 青妍大方呈上:“因为是夏天,这汤里放了几味解暑清心的药材,趁热时最是好喝,请东则王侧妃慢用。” “知道了!”丫鬟浑无好气,接来就走。 博怜蹙眉娇喝:“小心别将汤撒了。” 丫鬟脸儿窒了窒,垂首称是。 青妍福身恭送。 此一幕,窗前观景的灵枢尽收眼底。 “我只是将从病患那边得悉的些许信息略作分享,这两位便能弄出这番阵仗,你挑了两个得力干将呢。”她对好友道。 冉晴暖斜抱琵琶端坐椅内,正自倾耳调音,貌似不闻。 灵枢杏眸圆睁:“你别告诉我你此刻已经专注到可以忽视周遭一切了。” “这把琵琶是阿岸送我的礼物,当初我离开东则王府时,最大的遗憾是无法带它上路,阿岸却问也不问,便为我偷了出来。”她声内含笑,“阿岸为我做的许多事,在许多人看来皆是近于疯狂,对我来说也是如此。(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所以呢?”灵枢挑眉问:倘若仅仅是为了向本大夫显摆你们夫妻恩爱,莫怪本大夫发飙。 “这把琵琶是挂在秀丽公主在东则王府的居处最内间的墙上。”她悠悠道,“那时,我因为隐隐晓得自己已对南连王动心,为了抑制那份有悖礼教的情感,特将它束之高阁。之后即使离开东则王府,仍执意拒绝阿岸,固然与东则王府的挫折不无干系,如今想来,还有些许原因,是我不想以秀丽公主这个身份、明暖晴这个名字成为他的妻子。” 灵枢咧嘴:“个人拙见,秀丽公主是世上最好的公主,明暖晴是世上最好的名字,你错过了真是可惜。” 她扬唇,兀自道:“如果,博怜没有进府,东则王身边也没有出现其他与博卿容貌酷似的女子,我如今应该是顶着秀丽公主之冠明暖晴之名做着东则王妃罢?那个在阳光下光芒四射的白衣公子,那个持银戟骑白马的翩翩少年,将成为我少女时光中最美丽的记忆之一。偶尔午夜梦回,想起自己也曾为那样一个人怦然心动,或付之一笑,或怅然若失,却也仅仅如此。” 灵枢一双灵秀的眼珠转了又转,弱声问:“难不成你突然想告诉我,你很感激东则王的移情别恋,很感谢博怜的横空出现,决定与他们握手言欢?” 她睐其一眼,要笑不笑:“我最感谢的,是被迫代嫁,成为某位友人的替代者。” 灵枢扁了扁嘴。 “我今日对你说这番话,是准备拜托你一件事。” “诶?” 她婷婷立起,微低螓首:“请灵枢为我去找素问。” 灵枢大惑不解:“这不是已经决定好的事?” “我本着一己私心,不想担当背叛宁姐的罪名。你愿意为我出面时,心中明明欢喜,却以模棱两可之状示你。”她指尖抹过琵琶丝弦,声音如吟如诉,“阿岸为了我,可与他整个族人作战,我却只想明哲保身各处周全。此刻想来,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阿岸,我皆是汗颜至极。” “你把事情想得太多太重了。”灵枢大剌剌挥手,“切不说我们之间的情谊不需要这些愁云惨雾,你和遂岸又何须这些?当进则进,当做则做,足矣。” 她嫣然:“正是如此。因此,这番话只是这把琵琶带来的额外感怀,你听听也就罢了。下面才是它此番出山的真正用处,请君仔细听分明。” 灵枢一愣,双眸大张,双耳大开,等待着这把紫檀琵琶的真谛降临。 冉晴暖转轴拨弦,指下有声。 窗外,诸人用足汤食已然散去,热闹过后的院落里静谧无人。 就在此时间,琵琶曲淡淡扬起,浅浅散开。若有似无,似无还有,一时如鸟儿啁啾,一时似花儿缓绽,一时为夏时清风,一时成冬时融雪,间或有流水潺潺,偶听得小鹿低鸣,随即风穿林叶,雁过横塘…… 灵枢从疑惑到舒展,从舒展到沉浸,倾耳细听,不敢错漏。 忽然间,仿佛鱼儿入水,恰如燕儿呢喃,缓缓尾曲过后,琵琶声停。 灵枢怔怔回神,傻傻击掌:“好,好呢,晴暖对音律的掌控仍然是这般出神入化。” “是么?”冉晴暖低低启齿,一双明眸瞟移窗口。 “什……”灵枢视线扫去—— 因为幕色将至,室内尚未点起灯火,是以此刻可将外间情形看得尤是分明。不知何时,她们窗外的廊下多了一道身影。 “这首曲子虽然动听,听着却不像是古曲。”灵枢欢声道,“可有出处?” 她唇扬几许顽皮:“出自当代。” 灵枢眼内崇拜满溢:“哪位名家之手?” 她明眸含笑:“你认得。” 灵枢煞是疑惑:“我认得?” 她挑手自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嗯?” “不明白么?” 灵枢仰天长叹:“明白是明白,可这首曲子出自你的手这个事实,令本神医很是难以消受,令我不由自主想起了过往那些不甚愉快的回忆,当年宫中同受师傅教导,你总能比我早一刻领会……奇怪不是?照那样的发展,我们不是应该成为既生瑜何生亮的冤家么?怎么阴差阳错地做了朋友?” 她淡哂:“所以你才把我推进东则王府。” 灵枢眨眸:“难不成你到现在还在记恨?” “记恨倒也不未必,不过……”她拨动一根琴弦,铮然发声中,“有几分难以释怀罢了,毕竟在东则王府里,有我将近两载的青春年华呢。” 灵枢双肘支于案上,两手捧颊,倾身盯着好友的清丽面孔:“说到这里,本神医有一个忍了好久的问题非问不可:那两年里,你可曾真正爱过东则王?” 她抿唇,不作理会。 “没有否定?”灵枢眯眸,“你很可疑呢,晴暖。” 她眉心微颦:“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灵枢朱唇撇撇:“那也要你真正过去才行。” 她淡然反诘:“我若不真正过去,又如何肯嫁给阿岸?” “那时自然是如此没错,但如今你与那位朝夕相处,也许不知在什么时候……” “别说了。”她再度起弦,“我弹一曲你最爱的《长相思》,好好听了。” 此时,窗外廊下,那道高大的身影提足离去。 冉晴暖琴声不改,娓娓诉尽相思之苦。 灵枢阖眸凝神,神思翩然臻至曲中之境。 待琴歇曲罢,室内良久无声。 “晴暖~”灵枢娇声低唤,“看是我嫁你,还是你娶我,我们成婚如何?那样你便能天天为我弹琴,我也能天天听到你的琴声,两全其美呢。” 如此没有价值的建言,她佯作未闻,径自收琴入匣。 “不过啊,这琴曲拨动的可不止是本神医的情思呢。”灵枢嘟嘟喃喃,“不言抵万言,端的是高段。我的晴暖被逼得如此精于算计,在在令人心痛啊。” 她淡淡道:“这话为时尚早。” 灵枢食指摇摇:“我以本神医十几年行医经验打赌,这话不早不晚正正好。” 她一笑,移身看望世子大人去也。 剩下神医大人独自陶醉于自己的机敏反应,以及两人的神级配合,感慨万端。 又过两日。 接连耽搁十几天,行程趋紧,东则王对侧妃康复之心尤为期盼。 “她今日如何?”他迎着从里间出来的灵枢,问。 “很不错。”灵枢由衷欣慰,“因她近来进膳进得很好,身子恢复得便快,口味被可口的食物所取悦,心绪也大加改善,照此下去,痊愈之期指日可待。” 律鄍面色一宽,转首问身边卫随:“厨间谁的厨艺如此出色?” “不是厨间的人。”后者答道,“侧妃自从那日无意用了顺良嬤嬷的百味牛肉汤后,便胃口大开,近来常请顺良嬷嬷为她准备汤食。” 律鄍稍加沉吟:“替本王好生感谢嬷嬷。不过,牛肉汤难免味腻,吩咐厨间多做一些清淡的小吃供侧妃爽口。” “属下遵命。” 呃…… 敢情这主仆二人,都不晓得他们的侧妃最喜爱的入口之物,即是南疆的代表美食百味年肉汤么?那牛肉汤名中有“牛肉”,实则主以各式鲜蔬为主,牛肉为辅,最宜为当下体质虚弱的博怜进补,否则她也不能允许顺良、青妍以此为阶接近博怜。 无论这位侧妃如何不讨人喜欢,站在同为女人的立场,灵枢好想骂人。 然而,待神医大人义愤填膺地将此事告诉冉晴暖后,得到的反应却甚是平平。 “不奇怪,她在东则王面前,一定只吃博卿喜爱的食物,着博卿喜欢的颜色,若没有这一次旧病复发,也许她已把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忘记。”冉晴暖道。 灵枢顿感惊悚:“我更想骂人了。” 当夜,冉晴暖又梦到了遂岸。 “冉冉,你可晓得我最喜爱的食物,最喜欢的颜色?告诉我,快告诉我,我真怕自己忘记!”站在迷雾中的他,迭声恳求。 第301章 改弦易辙 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冉晴暖从未见过这样的遂岸。[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她一阵迷惘,一阵无措,而后强自镇定:“你最喜欢吃酱焖牛肉,最爱白色与银色衣饰,我当然知道,你又怎么可能忘记?” “明明是如此没错,我为何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记得?”迷雾中的他,神色不明,目光不明,声音颤抖,气息急促。 她笑:“阿岸怕什么呢?冉冉始终在这里,无论你记不记得,冉冉都替你记得啊。” 他似乎是用出了全身的气力,从迷雾中挣扎出来,俊美的面孔上为忧,眼睛迫切而焦灼:“倘若有一****当真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谁,甚至不记得冉冉是谁,冉冉可会放弃我?” 她内心虽然且惊且惧,仍笑得嫣然而从从容:“不会,永远不会,就像你当初无论如何也不放弃我一般,何时何地,我绝不会放弃你。” 他摇首:“我是男人,为心爱之人就该有那样的气度和力量。可这一次,我好像无法站在冉冉身边,如果太累太苦,就放弃罢。” 她亦摇首:“这一次,我不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女子,仅仅是一个寻找丈夫的妻子。我不放弃,阿岸也不得放弃,你只须在那里等着我找到你,带你回家。任何时候都须记得这一点,晓得么?” 他俊眸内升起希望之芒:“冉冉来带我回家?” 她重重点头:“对,带你回家,与我们的孩儿一起,一家团圆。” “我们的孩儿?我们的……” 砰! 一声巨响,惊醒了梦中的她,一手拉过挂在床柱上的罩衣披在身上,一手抱起小床上的愿儿,问:“发生了什么事?” “王妃!”顺良、青开一起迈入,四名女卫紧随其后,“方才有一伙貌似是‘蓝巾人’同伙的匪众拿滚木撞开了大门,欲强攻驿栈,眼下东则王府的侍卫正在阻挡。[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她将怀内的儿子递进顺良怀内,将衣衫穿戴整齐,问道:“状况如何?” 青妍先递上泉水打湿的巾帕,再拿来润肤的玫瑰香膏,一边助主子简作梳洗,一边道:“遂洪已经率人去帮忙了,看样子那些人不过是一群一心欲为同伴复仇的乌合之众,撑不了多久。” 她环顾四方:“灵枢在哪里?” 青妍顿足:“灵枢大夫执意守在大门附近,为受伤的人包扎伤口,咱们劝也劝不住。” 这也无法,那位昔日的公主殿下自幼怀着的梦想便是救死扶伤,谁也无法阻拦。她挥手:“随她罢。” “为防不测,我们想请王妃先离开这里,冯保带人前去查看后门路线,高行、连大现在就在门外等着。”顺良道。 她稍作忖思,颔首:“也好,告知东则王一声,把东则王侧妃也带上。” 顺良点头,吩咐一名女卫扶着王妃与门外的高行等人会合,一名女卫去寻博怜,一名女卫助青怜打点行装。 本就是暂宿之地,所有行李都处于行程状态,自是没有太多累赘,不多时,他们便从后门撤出驿栈,一行人沿着后方那道长街行走,直达这座名为重柯城的城门之前。 “东则王还没有跟上来么?”她问。 顺良从车轿中探身出去,向后眺望:“看来是没有。” “高行、连大的轻功都好,遣他们回去打探一下如今的情形。” 顺良正待吩咐,忽见后方车内的博怜跳了出来,几步冲到了车前:“南连王妃,我有话对你说!” “东则王侧妃,有什么话先对老奴说罢。”顺良道。 博怜两眉深颦:“嬷嬷怕我害到南连王妃么?” “这是哪里话?”顺良赔笑,“实在是王妃昨夜没有睡好,这会儿正在歇息。” “那么由嬷嬷转告也好。(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博怜平静异常,“那些人不管是什么来路,都不是什么‘蓝巾人’,他们之中,有一个人的声音是我曾经听过的。” 冉晴暖一怔。 “您……听到过?” “对,听到过。因为那时我的眼睛看不到,只有去听。”博怜欠了欠身,“这些话一是为感谢嬷嬷这些日子来的牛肉汤,二是为了感谢你们在逃开时还能想到我这个形同弃妇的女人,告辞。” 东则王侧妃以全不同于平素状态的自若之姿离去。 顺良进到车内,一脸不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不是‘看到’?”冉晴暖问。 “侧妃说那时眼睛看不到,只有去听。能记得听得过的声音,应该是近些时日里听到过又深刻得令她无法忘记,难不成是说……” 主仆二人视线相接,想到了同一件事。 顺良难以置信:“不会罢?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除非是疯了,否则怎么可能?” 冉晴暖不无认同:“的确不像东则王的作风。” 顺良蹙眉:“如果那群挂着蓝巾的人是曾经掳过东则王侧妃的,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老奴那时在一边瞅着,东则王指挥侍卫围剿对方时,下手极其狠准,毫无留情迹象,如果仅仅为了做戏就把命搭上,那些人会不会太拼了点?” “说得正是。”冉晴暖沉吟片刻,“但无论如何,遂洪和灵枢夹在中间还是太过危险,速遣人把他们带来罢。” 连大受命飞身前往。 一刻钟后,他返回此地,禀道:“禀王妃,东则王受伤了!” 东则王受伤了。 那群头顶蓝巾在光天华日攻打驿栈的悍客中,有一人武功极高,几名侍卫皆被其刺倒在地,连卫随也被其撩中左臂,律鄍挺身而出,迅遭两人夹击,一把从背后袭来的剑锋中其肋下。若非遂洪到的及时,只怕不只是那一点擦伤。 但是,剑上抹了毒,纵是有灵枢的回天妙手,也须有灵药辅助。 “东则王身上的毒皆是江湖人惯用的三味散,不算难解,可我手头没有现成的解药,今日遂洪他们跑遍这座重柯城大街小巷的所有药铺也没有买到所耐药材。看来在这种地方,很难买到中原药材了。”灵枢道。 博怜泪眼汪汪,楚楚可怜:“那该怎么办?” 痴情女子啊痴情女子。灵枢心发感慨,道:“此刻,我已经用解毒丸把毒压制了下来,可以为东则王争取出十日左右的时间。” “十日?”榻上的律鄍启眸,“十日内,可够赶得到大云国?” 灵枢叹息:“进入大云国境不过是这一两天的事,但仅是边境也没有用,要买这些药,至少要进到大云关中地区,十日的时间就未必够了。况且路上颠簸往复,东则王是否当真能撑到十日,本大夫也不敢确定。” 博怜一脸忧忡:“你是大夫,你不敢确定,谁又敢确定?” “谁也不敢确定。”灵枢坦言不讳。 “这……”博怜顿时六神无主,“这可怎么是好?” 在毒伤的侵蚀下,律鄍神智半昏,牙关紧咬,难以发声。一时间,需要有人出来拍板定音,指挥大局。 吊着伤臂立在床尾的遂洪眼见侧妃无力镇定,攒眉苦思片刻,忽道:“此处离着熙禾城只有三百多里的路程,大多都是官道,路途平坦,正常行走七八日可达,倘若我们加紧赶路,五日内定然能够赶到那里。国都的御医院里,天下各处的药材应有尽有,为了救王爷,改道去熙桑城应是当务之急,相信国君也会赞成这个主意。” 灵枢眉梢一动,鉴于自己乃一介外人,不予置评。 “如果能救王爷,就去熙桑城罢。”博怜急声道。 “你们慢慢商议,本大夫先去为东则王配药。”灵枢径自离场。 “大夫,灵枢大夫!”博怜踉跄追来,双目泪意氤氲,垂首哽声,“请您一定要救我们家王爷,不管他……” “不管他是不是王爷,对本大夫来说当前的他只是一个病患而已。”灵枢淡淡道,“对任何病患,本大夫都会一视同仁全力医治。” 博怜称谢不已。 女人呐。神医大人暗自摇头,带着十二分的倾诉之心,回到南连王妃的居处。 “晴暖你说,那个博怜是怎么回事?她家男人为她做什么了?她就痴情到那个份上?”即使将来龙去脉说得事无巨细,她仍然觉得意气难平。 冉晴暖也稍有意外:即使两度出卖在前,仍然一往情深么? “不,换个说法,她家男人是为她做得太多了!”灵枢极尽鄙夷。 “或许这就是侧妃盼望已久的表达爱情的机会。”冉晴暖道,“照顾受伤的东则王,她正可以趁机接近、触摸、倾诉,不是么?” 灵枢大嗤,恁一个不以为然。 “东则王伤势如何?”她问。 灵枢这才想起有更重要的讯息尚未传递,道:“为治东则王的毒伤,他们欲改道熙桑城,你打算如何?” 冉晴暖深思良久,道:“名义上,东则王的伤是为了保护包括本王妃的女眷被意图攻击驿栈的匪徒所害,倘使本王妃弃其不顾,道义上似乎说不过去。” 灵枢耸肩:“那么,本神医也正好去熙桑城一游。” 这两人同心同气,迅速改道熙桑城。 明行山有虎,却向虎山行。 遂洪说,从剑法上可以判断,与东则王交手的那个顶尖高手,是曾经夜闯南连王府的夜行客之一,纵然不是,也一定大有关联。 那个人,操得是熙桑城口音。 而大氏国惟一能够克制东则王之人,也在那里。 如果所有的迷团一定要在那里解开,哪怕是火中取栗,她也要一探究竟。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极为正确。 到达熙桑城的数日之后,她在熙桑城的人来人往中,看到了那张魂牵梦绕的面孔。 第302章 依稀旧人 熙桑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冉晴暖到此之后,直接入住南连王府。 到达熙桑城的前两日,遂洪即派快马前来府中传递王妃与世子不日抵达的口讯,寂寞了许久的府中诸人无不振奋欢呼,进而将全府各处好一番擦抹整葺,尤其主楼,格外纤尘不染,焕然一新。 另一边,国君律殊得知律鄍受伤的消息,当即携素问赶往东则王府。 彼时,灵枢正在该府调制解药,为防节外生枝,并未急于与素问相见。 其后,国君因为心忧兄弟伤情,为使诸御医加紧会诊,留下了医术精湛的侧妃从旁督促。 灵枢一身府中丫鬟的打扮,出现在了埋首审视御医药方的素问面前。她不得不惊诧于素问的转变,昔日那个清秀端庄的小丫头,此刻满头珠翠一身高贵地端踞在东则王府大厅内楠木宝椅上,眉目舒展,神色从容,若使不是一早便晓得她是素问。作为昔日的主子,灵枢很难确定眼前的雍容贵妇当真是自己所认知的那个人。 起初,素问只当来者当是是府中的一个普通丫鬟,在对方上过茶后迟迟不去,既挡住光线又过于抵近自己时,怫然举眸。 神医大人昂首挺胸:“侧妃娘娘,不认得灵枢了么?” “灵……枢?”素问盯着这张熟悉的脸,且惊且疑,怔在当场。 灵枢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了看自己的手,叹道:“民妇自知脸变黑了点,身子变壮了点,但谁教民妇是个跑在乡间的赤脚大夫又生了一胖儿子呢,侧妃娘娘如果认不出民妇姓甚名谁也属正常。” 素问蓦地立起:“公……” “民妇灵枢见过侧妃。”神医大人恁是守礼知节。 她迈进大厅时,随侍侧妃的宫女正奉命赶去诸御医所在的厢房, 为主子取最新出炉的会诊药方,此刻的厅内只有她们二人。(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两人四目相对,百感交集。 “公主,公……”素问一阵无措之后,倏地闪开身形,“公主请上座。” 灵枢摇首推却:“在这里你是侧妃,我仅是一个普通大夫,尊卑有别,按礼行事就好。” “没有这种事。”素问目际湿润,声音微颤,“一日是公主,一生便是公主,素问此生绝不敢在公主面前造次。” 灵枢正颜:“彼一时,此一时,请侧妃勿受过去困扰,坏了此地的礼节。” 素问柳眉微颦:“可是……” 神医大人抱拳行礼:“请侧妃坐好,民妇有事相求。” 口称“民妇”,却如男子一般双手揖礼,果然是那位别出一格的前任公主没错。素问忍俊不禁,遂大方落座:“公主有话请说,素问必定全力以赴。” “且听我慢慢道来……” 直到夕阳西斜,灵枢才回到南连王府。 巧得是,冉晴暖亦刚刚从外间归来。 两人在前往主楼的路上相遇,相对莞尔。 “你去了哪里?” “去街间走了一遭,告诉他们南连王妃到了,该出来的尽可出来。”冉晴暖轻描淡写道。 灵枢挑眉,高竖拇指:“好气魄,不愧是曾经顶过秀丽公主之名的女子。” 冉晴暖啼笑皆非:“真是荣幸呢,本王妃竟然顶过那么伟大的名号。不知伟大的神医大人此行顺利否?” 灵枢笑不拢口:“非常之好。因为以为要多过几日才能见到的人,竟然提前见到了。” “听说了,国君与侧妃驾临东则王府。”她走向主楼门前树下的秋千座,“我也稍有收获,过来听听罢。” 两人并肩一处,细语多时,而后各行其道。 当晚,平安无事。(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翌日清晨,早膳桌上,灵枢喝下一碗粥后,大叹一声:“真是浪费本大夫的热情,那些人竟让本大夫空等一晚。” 冉晴暖秀眉微掀:“昨日,遂洪的确感觉到了被跟踪的气息。之前对方几次行事俱是躁进狂妄,还以为昨夜必有一场夜袭。此刻想来,我们时时都在轻敌呢。” “现今我们对暗处的对手一无所知,也只有打草惊蛇,不过……”灵枢环视四遭,“我家干儿子哪里去了?昨儿我只顾着为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调配招待所用的香粉,竟忘了打听我家干儿子的行踪。” “顺良嬷嬷有一位师妹的家住在熙桑城近郊,我请她带愿儿到那处暂住。” “也好,愿儿不在,我们更能大展拳脚!”灵枢摩拳擦掌,“我的香粉也更能调得无所顾忌。” 两人正谈笑风声间,管事遂泳匆匆来报:“禀王妃,素妃娘娘到了。” “素妃?” “就是国君的那位侧妃娘娘,因为生下了二皇子……” “母凭子贵,国君封我为‘素妃’。不过,也只是叫起来好听一点罢了,仍是侧妃的位分。”素问施施然走来,迈进膳厅门槛,向二人微微一福,“南连王妃,一向可好?” 冉晴暖冁然:“晴暖很好,多谢素妃娘娘问候。” 素问看了看左右,道:“本宫与南连王妃有话说,你们退下罢。” 冉晴暖亦起身效之,对身后的青妍及四名女卫道:“为素妃娘娘上茶后都下去罢,未得传唤,不得入内。” 片刻后,膳厅内的三人面面相觑。 “兴岚城驿馆内,目送公主随王统领离开的那刻,素问曾以为此生再也不能相见。听说‘秀丽公主’坠江而亡的那刻,虽然晓得我所认识的公主绝不会那般寻了短见,却也知道必定远走高飞,遂又认为素问与第二位公主再也不能相见。但是,如今两位公主居然全部见到了,真是一场出人意表的发展。”素问笑靥如花,感慨万端。 “人生多变化,这也正是它最有趣的地方。”灵枢道,“不然从出生那时便注定了过程与结局,该是如何的无聊乏味。” 冉晴暖但笑不语。 素问视线扫来,眸光闪烁,神情复杂莫名:“公主是在怪我罢?” “原因呢?”她问。 “众所周知。”素问指了指头顶珠翠,自嘲一笑,“因为素问做了大氏国的侧妃,生下大氏国的二皇子,成为了一个介入一对恩爱夫妻之间的卑鄙者。” 她淡哂:“我很喜欢宁姐,是以对素妃娘娘的存在委实有几分芥蒂。只是,要怪要怨,都是宁姐的权力,如今连宁姐都已经释然,我又何须替她抱着不放呢?” 素问先怔先笑:“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公主殿下,好谈吐,好气度。” 灵枢颦眉:“这个意思,是说我有名无实么?” “您既然对那个名号毫无恋栈之心,又何必在乎是有名无实还是实至名归?”素问轻巧反诘。 灵枢掩面呻 吟:“看罢,今时不同往日,本大夫被无视了。” 三人皆是笑开。 “对了。”素问面色丕地一紧,“您方才说国后已经释然,是什么意思?国后愿意原谅国君了么?” 她沉吟:“原不原谅不得而知,至少是不恨了罢?” “太好了!”素问喜笑颜开,“这么说,国后的还朝之期指日可待了?” 呃…… 这个可能,貌似微乎其微,毕竟如今帝、后之间的隔阂已经不止是一个素问。她选择一笑以对。 “素问自知如今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难以弥补国后的恨与憾,只请公主替素问转告国后一句:二皇子仅仅是二皇子,绝不会觊觎皇长子应该拥有的东西,素问母子衷心期盼国后与皇长子早日归来,使大氏早复一统。”素问恳切声道。 冉晴暖颔首。 灵枢清脆击掌:“是忏悔还是谴责,待把眼前的麻烦清除干净后再详谈如何?你们一点也不好奇我们三个大云国的女子能否斗得过那头大氏国的大鲨么?” 素问面色一肃,沉声道:“我今日来是想从晴暖公主口中再听一遍事情的经过,也好确定自己真正能做的是什么。” 不同于昨日灵枢大夫的天马行空,冉晴暖娓娓而诉,详尽而确实,末了道:“当下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从之前种种来看,国君行事公正,绝少偏私,你在关键时候须设法使国君晓得他的兄弟做了什么,如此才能攻其不备。” “无论是为了公主,还是为了南连王,素问责无旁贷。” 此事议定,素问起驾回宫,灵枢前往东则王府行医,冉晴暖来到书房挥毫泼墨,以求沉淀心绪,戒骄戒躁。 然而,同一时刻,辇车之上的素问却是思绪纷繁,心事难宁。 南连王呢,灿烂如太阳,伟岸如高山……难不成今时今日,自己终有机会向曾经那般痴痴仰慕着的男子伸以援手了么? 纵使已为人妻,为人母,那份怦然心动的情怀至今仍鲜明存于记忆的某处,那张俊美又不失英挺的脸容,仍会在不经意间悄然浮上心头,掠过眼前…… 眼前? 她当即一愕,推开那道纱帘,望向路旁人群—— 那张脸……那张脸的主人不是遂岸又是谁? “来人!” “属下在,素妃娘娘。”辇前有侍卫恭应。 她挑手一指:“把那个人带到本宫面前!” 侍卫拔足前往。 长街之侧,因侧妃的车辇通过驻足观望的人群内,一位身着金色衣衫的男子在其内格外醒目,除了出众的五官,当然还离不开那一身太过扎眼的装扮。 侍卫上前:“这位请随我来,素妃娘娘要见……” “你是谁哪来的一根葱?以为说见就见么?”一个同着金色衣裳的女子从侧方冲来,挡在男子面前,双手掐腰,怒瞋侍卫,“谁敢动我的丈夫,本公主和他拼命!” 第303章 终须相逢 素问身处辇中,难以听到那方的语怕,隔着纱帘,看到一道不知从何处出来的女子身影挡在酷似遂岸的男子之前,先与侍卫一气鹰瞵鹗视,继而拉起那人掉头而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怎么回事?”她急探出身来,看向回到辇前的侍卫,“为何不把人拦住?” 那侍卫满脸愧色,垂首道:“微臣方才正欲追赶,有两个人突然冲出架住了微臣的两臂。” “所以呢?” “娘娘常教导微臣等人不得恃势凌人,所以微臣没有第一时依靠武力挣脱二人。待那二人放手离开时,娘娘要找的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素问望了望当真形迹全无的该处,淡笑:“看来,过去这么多年,你对本宫的存在仍然不能习惯呢,善副统领。” “微臣不敢。”那侍卫恭身,“微臣只是遵从娘娘的教导做事。 ” 她叹息一声:“罢了,既然你这在本宫身边待得如此不情愿,回头还是回到原处罢,本宫素来敬重善统领对旧主的忠心,也无意剥夺,无奈本宫时下分身乏术,实在没有气力继续唤醒善副统领的本职之心了。” 这个名为善和的侍卫曾是国后亲卫队的一员,也是亲卫队中惟一一个本土人氏。国后返回嘉岩城时,为不使之背井离乡,提前将他调离出队。这几年,如同宫中的许多老人一般,他始终难忘旧主恩德,从而对素妃这位新主的态度也格外微妙。 善和脸色微僵,单膝落地跪在辇前:“臣绝不敢以素妃娘娘有半点轻怠之心,只是……方才那个女子不是寻常人,微臣惟恐贸然出手,为娘娘惹来是非。” 素问一喜:“你认得那个女子?” “是,之前曾多次随其父参加宫宴。” “能参加宫宴的人,必定是大有来头了?”素问微颔螓首,沉吟道,“起来罢,回宫后再详细说给本宫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第二日,素妃再度驾临南连王府。 经过昨儿的那场突如其来的遭遇,以及从善和口中听来的些许资讯,经过一番良久思量,她由感南连王的这场“失踪案”绝不属于阴差阳错的巧合,人为的痕迹在其中清晰可见,故而今晨送国君上朝又粗略看过幼子一眼后,即匆匆出宫。 “大成君的女儿?”灵枢讶呼,“是那个大成君?” 冉晴暖惑然:“你认识?” “晴暖忘记了么?”灵枢反而一怔,“我十二岁那年不是差点被和亲?对方即是当时形同大氏国副国君的大成君。因为是续弦,加之我年幼,母后拼死反对,最后换成了襄亲王家的郡主。如果真是那个大成君,论辈份我还该称他一声‘姑丈’呢。” “就是那个大成君。”素问叹道,“如今的势力虽然不如从前,但因为他是扶助国君登上皇位的功臣之一,国君对他格外尊重,朝中上下也有至少三成的人为他昔日从属。” 冉晴暖秀眉颦起:“这位大成君的女儿为何又与酷似阿岸的人在一起?” “素问没有看错么?那个人当真与南连王如此相像?”灵枢问。她生怕这只是素问的一场错觉,给挚友希望之后再令其失望。 素问揉额:“我也怕是自己的错觉,所以,我会想个办法使大成君的女儿走出府门,和王妃一起看上一次。” 灵枢忖了忖,道:“既然晓得是大成君的女儿,先打听一下罢。她口称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就打听大成君女儿的丈夫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就好。” 冉晴暖颔首。[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两日后,出外探听的遂洪、高行将消息报来―― 大成君爱女诺欢,年方十九,天性骄纵好斗,在熙桑城称得上是一位挂得上号的刁蛮公主,至今待字闺中,近来并未有任何婚讯……但,这些都不重要。 “大概是在七八年前,王爷来参加国后的生日宴,大成君亦携女到来。在宴会当场,那位诺欢公主张口便说对王爷一见钟情非南连王不嫁。其时王爷也年轻,直言告诉对方自己钟爱得是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型的女子,对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大成君气得拂袖而去,国后还曾当面赔礼。”遂洪道,“这些只是听说,当时属下并未随王爷进入宴殿,不曾亲眼见证,过后王爷不提,属下也就忘了。这一次暗中打听时,才知道直到今日,这件事仍被整个熙桑城的夫人小姐们当成笑话来说。” 他竟还有那种时候么?冉晴暖着实想象不出。不过,无论什么时候,这个男人都不乏招惹桃花的本事。身为妻子,对此不免百味杂陈。 灵枢摇头:“她多年前有这么一出旧典,现在身边又出现一个与南连王酷似的身影,你们认为天下有这么巧的事?” “还有。”高行发声,“属下设法认识了大成君府中出门采买的仆役,从他口中听说这位诺欢公主最喜欢到云园游玩,便到那边探听情形。虽然没有看到本人,那些三五成群的小姐夫人们口中却常以其为谈姿。除了近来不喜外出、极少见人、行为古怪等闲话,还有一位看来与其交情不弱的小姐说到,诺欢公主前一段时日常常不在熙桑城,归来时有时春风满面,有时怒气冲冲,也不知是犯了什么毛病。” 冉晴暖眸光一闪:“可有任何痕迹能将她与东则王连接起来?” 遂洪、高行俱自沉思片刻,先后摇头。 “二位都做得很好。”冉晴暖起身,目色凛然,“看来本王妃该去会一会这位刁蛮公主了。” 灵枢一怔:“你这么快就要出面?虽然是巧了点,但那个与南连王酷似的人影目前也只有素问看到,纵使当真存在,说不定是旧情难舍的诺欢公主特地找来的替身。毕竟对方是连国后也会低头赔礼的人,这又是在熙桑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罢?” “奴婢也觉得时机未到。”青妍道,“您为了找王爷坚持了那么久,连所有人怀疑只有自己坚信的最艰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何必急在这一时?” 冉晴暖单手掩面,唇间低低吐出一口气息,道:“此刻我的脑中尽是闯进大成君府直接面对诺欢索回阿岸的念头,你们若有什么好主意,尽快说出来罢。” 想到他可能就在这个城中正与自己共同呼吸着这座城都的空气,想到他可能被别的女子所亲近所控制,一份鼓噪便在胸臆中烈烈灼烧,难安难稳。 灵枢出手把她按回椅内:“不是还没有找到她与东则王的连接点?我们就从这方着手。我与王烈撞见的夜闯南连王府的几位高手前不久公然攻击驿栈,而后东则王受伤……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线索在。” 是呢,那么多希望渺茫甚而毫无希望的岁月俱已走了过来,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乱了方寸,失去判断。她颔首:“你是东则王的大夫,他的伤势如何?” 灵枢淡哂:“幸好有素问从旁协助,那些御医掺合不了太多,不然他就该醒过来了。” 她微愣:“你是在说……” “正是。”灵枢大夫笑意灿烂,“不管他那个伤起自苦肉计,还是缘自协商破裂,本大夫都不想他太快痊愈。如今有曾将国君旧疾医治完全的素妃娘娘从旁过问,东则王府的人更该放心了。” 她啼笑皆非:“如果他迟迟不好,我们又如何知道他与对方是苦肉计还是撕破脸?” “是么?”灵枢略作掂量,“貌似如此。可是,咱们时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先将那位诺欢公主身边男子的真面目确定下来,才好正式出招不是?” 冉晴暖轻点螓首:尽管,心中已有一份确凿无疑的预感,总是要眼见为实,才可见招拆招。 青妍眼珠一转:“奴婢在想,那日诺欢公主出现在观望素妃凤驾通过的路边,是巧合,还是有意?”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灵枢对这丫头越发刮目相看,“素问的旧主曾是南连王一心追求的东则王妃,这件事在大氏国只怕没有人不晓得,她拉着酷似南连王的人出现在素问的视线内,意欲何为?” 无论如何思索探讨,如何疑惑茫然,坐而言不若起而行,总须落实于行动。 这日,素问关来请帖:在云园设宴,邀南连王妃前往一聚。 云园在国都的个存,就如凌霄园于嘉岩城、百草园于熙禾城,外园还可有平民百姓涉足,内园专为达官贵人所设。 “今日,我特地没有大事声张,除了园主,没有人晓得我们的到来。等下那个诺欢公主倘使真的如我们所探听到的来到此地,王妃且莫急于出面,权且交给我,可以么?” 素妃娘娘专享的畅心阁内,素问注视着沉静出奇的冉晴暖,问得提心吊胆。 灵枢也不无担心:“晴暖,你的眼神太古怪了,答应我,过后无论看到什么,都请保持冷静。” 冉晴暖只是微微点头,口中不置一辞。 “青妍。”灵枢一把抓住旁边的聪明丫头,“我现在指望你了,你今儿专门负责看好你们家王妃如何?” 青妍正颜:“两位放心,奴婢……” “连郎,你最爱看花,你今天一定要告诉欢欢,欢欢和这些花比起来谁更美丽?” 畅心阁外,金影双双,娇声软语。 第304章 且痴且妄 她们屏声敛气,等待着另一个声音的应和。[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但,那一声过后,畅心阁外再无声语。等了片刻,不得已凭窗望去,正见一队前呼后拥的豪奢之家,兀自向北远去。 “北边是大成君专享的‘渊阳楼’,想来诺欢公主是直奔那边去了。”素问道。 灵枢挑眉:“方才没有听到,如今又看不到,你有什么办法?” “我们来这个云园是为了赏花品草,当然要四处走动才好。”素问施施然推门前行,“两位随我来罢,我们一起赏一赏这座据说仅次于御花园的国都园林。” 灵枢昂首随上。 冉晴暖则跟着二人姗姗向前,始终默然无声。 灵枢回头瞥其一眼,向青妍道:“本大夫就将你家王妃交给你了,小心照料。” 后者颔首,稍稍收紧了搀扶着主子的双手。 因为答案未卜却又揭晓在即,时间短暂且匆促,实在放心不下呢。灵枢拉着素问快行几步,压着嗓道:“倘若与对方当真起了冲突,你这位素妃娘娘的威慑力有多少?” 素问一笑:“绝对不到国后的三分。” 这个答案,灵枢始料未及:“你什么时候修炼到了这个境界?” 素问淡哂:“实话实说而已,还需要什么境界么,我的神医大人?” 灵枢咋舌:“把实话说得如此坦然且超然,就很难了。你对国后没有一点妒忌?” “国后是素问此生最敬重的女人。”素问平静道,“当年,我选择握住了国君向我伸出的手,便知道她将变成我今生最是对其不起的女人。今日的局面,非我所愿,也非国君所料,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后悔,但我已人母,为了志儿无法后悔。木已成舟,覆水难收,若使国后说惟有我们母子离开大氏方愿回归国都,我当即便会带着志儿离去。” 灵枢摇头:“国后不会这么做。” “我知道。”素问叹息,“于是,我只能将笔债继续扛着,也许哪日……” “啊――”她们后方,传来一声惊呼。(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灵枢吓得回头。 而那个声音的发出者并未停止,两眼热切焦迫,一手高挑,一脚力跺,口中兀自不明所以地尖叫,整人宛若疯狂。 “你这丫头是怎么了?”灵枢一头雾水,“突然间是中邪了不成?” 尖叫者正是前一刻还被她寄予厚望的青妍。 “前、前……前面……王……王……王爷!是王爷!”在无以复加的震愕过后,青妍总算能够利落发声,手点前方,“真的是王爷!” “我看到了。”冉晴暖和素问异口同声。 她们的视线早已定如乾坤。 花团锦簇中,一名金衣男子负手而立,姑且不说那俊美如雕的五官,那晴朗如阳的气度,那看花时的高华姿态,赏花时的专注目光,除他还有何人? 灵枢也看见了对方。她瞠目结舌了片刻,喃喃道:“还真是南连王呐。” 到这一刻,她才算真正相信:遂岸居然活着, “连郎,你这么喜欢这些花么?既然这样,我把它们全移到我们的花房里,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好不好?”金衣男子的侧旁,一位着金色衣裙的少女环搂男子手臂,仰首娇声。 连郎?冉晴暖眉心起颦,目底荆棘陡生。 “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大成君家的诺欢公主罢?”素问径自走了过去,站定在对方面前。 金衣少女的眸线缓缓投来,瞬间便端起一身的高傲,身子若无若无地欠了一欠:“原来是侧妃娘娘,你也来这里赏花游玩么?” 素问一笑:“来这里不赏花不游玩还能做什么呢?难不成公主另有贵干?” 诺欢抿了抿唇角,冁然:“你的大氏国话说得真是不错呢。” 顾左右而言他?素问挑眉:“本宫的大氏国话说得再好,也不及公主。” 对方莫名其妙:“这如何能比?我本来就是大氏国人。” 这位公主排外的情绪不是一点半点呢。素问微哂:“大氏国的人也不是个个都能说好大氏国的话,本宫的这口大氏国话比起那些住在偏远之地的大氏国人已经好了太多罢?” 诺欢公主一脸的怀疑:“你又怎么知道?” “听说而已。[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素妃娘娘信口道来,“听说大氏国临近东南、东北边疆的百姓中,许多人的大氏国话讲得南腔北调,怪异非常。” 诺欢眙目轻嗤:“你这是道听途说罢?你没有亲自去过东南、东北边疆,如何敢说那边百姓的口音怪异?” 素问蹙眉不悦:“你又凭哪里怀疑本宫的话?难道你去过不成?” “当然是去过!”诺欢断然道,“本公主不像娘娘喜欢凭空揣测,那边的人说话也许与熙桑城有些许差异,但也不至于南腔北调,素妃娘娘下一回要说大氏国哪里不好,还是查实后再说罢。” 素问要笑不笑:“不知公主何时去的边疆?” 诺欢一眉高挑:“侧妃娘娘对本公主这么感兴趣么?” “东南边疆战事结束未久,本宫只是替公主担心而已。” “不劳费心,本公主既然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足以说明……”这位公主话到半路,忽见对方走近自己的身边人,“侧妃在做什么?” 素问两眸直盯,未作理会。 公主殿下火气蹿来,切齿:“侧妃到底准备做什么?” “南连王?”素问高声一呼,“这不是南连王么?有人说你战死沙场,原来都是谣传?南连王妃,快过来看上一看,南连王在这里!” “你――”诺欢公主气白了小脸,“这是本公主的丈夫,哪是……” “王爷!”一道纤纤身影倏地扑来。 貌似始终置身事外的金衣男子呆呆立着,一任有人闯进胸前,将一股清馨雅芳盈满呼吸。 诺欢脸色丕变:“哪里来的野女人?敢非礼本公主的男人?” 大氏国的公主不似大云国的公主,一旦事起,一声“来人”即功德圆满,她们喜欢自己动手解决一切。她口中斥问的当儿,两手向胆敢侵占自己圣域的女人撕扯过去。 跟在王妃身后的女卫箭步抵上,轻巧挡开了这位公主的十指神功。 “来人,来人,快来人――”诺欢公主不可避免地要走公主该走的路。 应其召唤,数道身影跳跃闪现,向此方逼来。 “有刺客,保护素妃娘娘!”不知从何方传来一记急喝。 茂密林内,假山之后,近百皇家侍卫涌现,有手持劲弩者,有挥舞长剑者,只等主子令下,即有一场格杀。 “稍安勿躁。”素问环视四遭,“诺欢公主并未对本宫做什么,不可无礼!” 越是高手,越能当即判断出敌我力量的高下。诺欢公主身后的数人扫一眼周围,在主子耳边低语数句。 后者先是眉心紧蹙,继而眉梢傲扬:“素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素问浅声:“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请公主和这位到本宫的别苑一叙。” “原因呢?”诺欢公主双手抱胸,“娘娘要不要连本公主的父亲也一并传唤过去?” 素问莞尔:“若有需要,本宫自会禀明国君,邀请令尊到场。至于原因,无论任何人,看了这位的这张脸,自会明白一切。不得不说,诺欢公主这一次玩得太大了,居然敢拿南连王做你的玩具。” 搬出父亲的名号,竟无法令这个来自外乡的侧妃出现半点惧色,是诺欢公主决计不曾料到的,然而,她对自己手中握紧的底牌深信不疑,高昂螓首:“你从方才就说什么南连王南连王,请问南连王在哪里?” “这位正是。”素问很是配合。 “那你叫一声‘南连王’他可答应?” 这是在玩小孩子的游戏么?素问忍俊不禁:“本宫没有诺欢公主想象得那么愚蠢,连南连王此刻情形有异也看不出来。总之,先随本宫走一趟罢,在此处再说下去,这起事件便要轰动整个熙桑城了。” “那又怎样?”公主大人目透睥睨。 “不怎样。”素问淡然回觑,“本宫会很不高兴。” “你不高兴关我何事?” “本宫不高兴的话,那便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诺欢冷笑:“本公主若不去,你又能如何?” 素问扬唇:“公主这几名手下就须以刺杀本宫之罪先入狱几日,待查明来历后再来发落。” “你――”公主大人的俏脸几易其色。 无论是冉晴暖,还是灵枢,都暗发感慨:素问当真已非素问,而是道地的“素妃娘娘”了。 “你认得我么?”冉晴暖仰看与自己仅有寸许之隔的男子,“晓得我是谁么?” 对方一双大眼澄净无尘,一径专注望着她,无声无语。 诺欢见状目眦欲裂,苦于无法逾越眼前的女卫,只得厉声娇叱:“你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离我的丈夫远一点!” 冉晴暖面色一冷,回首命身后高行、遂洪等人:“这几人来路不明行为可疑,看貌相与前几日公然攻打驿栈刺伤东王的匪徒极为酷似,为素妃娘娘安全,速将其拿下,交予宫卫严加审讯。” “是!”遂洪手势一挥,南连王府侍卫尽数现身。 “你们敢以少欺多?”诺欢公主柳眉倒竖,“一群不要脸的中原女人,谁敢动一下本公主的人,尽管试一试!” “出手!”冉晴暖、素问异口同声。 “有反抗者,以刺杀皇妃之罪当场诛杀!”灵枢不甘寂寞。 铁弩窥伺在侧,人头数倍于己,且个中颇多高手,诺欢公主身后的几位下若不想陈尸不场,惟有束手待擒。 “慢着。”总算,他们没有白白跟错主子,“本公主随素妃娘娘走就是,但必须命他们其中的一人给家父送个口信,否则,大不了鱼死网破!” 素问掩唇浅笑:“公主真是说笑,本宫请你做个客,当然该知会令尊一声,何来什么鱼死网破?请罢。” 诺欢向身后施了眼色,当即有一人飞身而去。而后,她抬腕呼唤:“连郎,到我身边来。” 所谓连郎,自是那名长着遂岸面孔却身穿金衣的男子。后者看了看她,再看了看距自己最近处的女子,眸心微透茫然。 “连郎!”诺欢俏脸一紧,“我是你的欢欢,欢欢的话你敢不听么?” 灵枢险近失笑:幼时,自己曾养过一条金毛猎犬,即为“欢欢”,但平心而论,比眼前这位可爱得多。 因为诺欢的连声催促,“连郎”脚步开始向那方挪移。 冉晴暖目底漾起冰冷涟漪,冷冷道:“诺欢公主与察璎珞有何交情?” 第305章 绝不相让 诺欢目光瞟来:“你又是谁?本公主凭什么要与你说话?” 素问一笑:“不管认不认得,这话总是要说的,都请到本宫的别苑里好好把话说开罢。(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形势逼人,诺欢公主决定暂忍心头怒,一手紧紧握住“连郎”手腕,昂首阔步向前。 素问与灵枢互睇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冉晴暖:相识十几载,她们从未见过她那样的神色,凌厉得仿佛一把出鞘的剑。 “晴暖……” “没有关系。”冉晴暖举睑,瞳底暗若墨染,“无论什么样的现实,我承受得住,也经受得起,走罢。” 素妃娘娘辇驾在前,两位车轿随后,在无数路人的侧目中,驱往侧妃别苑。 途中,诺欢公主施尽各样方法,只为拖延行进速度,无奈,任她施尽百般力,其父的救兵杳杳无踪。 就这般一路龃龉,徐徐向前。 “难道她还没有想到,既然救兵迟迟不到,定然是途中出了什么问题么?”听着外间又起的大噪之音,灵枢翻个白眼。 适才这位刁蛮公主的手下才一行动,连大、冯保亦悄然尾随而上。那二人都是随嫁侍卫中的佼佼者,联手应对一人,自是落不了下风。 素问浅哂:“平素横行惯了,久而久之便以为这个天地都是她的,难免判断失误。” “不,我看她根本没什么判断可言。”灵枢面色一凝,“我想起方才晴暖的话,这么大一桩事,绝不是这么一个只晓得蛮横骄纵的人策划得起来的,察璎珞必是其背后的策划者无疑。” 素问挑眉:“两位公主多次提起这个女子,她又是何人?” “这个,正是我要对你说的……” 灵枢选择与素问同车,一则为使冉晴暖可得清静思考,二则为了这番畅谈。纵然冉晴暖心思缜密,但当局之人难免关心则乱,她们一为挚友,二属旁观,正可冷静筹谋,借用素妃娘娘如今水涨船高的腕功,仔细运作一番。[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这般盘算间,别苑到了。 门前,诺欢公主眼瞅着救兵无望,又是一行大闹,但无论怎样一个上蹿下跳,仍须迈进门内,入人篱下。 “诺欢公主吵了一路,也该渴了罢?你们快沏上好的冻顶乌龙来,为诺欢公主润润喉。”大厅内,主宾落府,素问吩咐身后宫人道。 “不必了!”诺欢丝毫不给颜面,“本公主最爱我们大氏国的鲜奶茶,那些外乡的奇怪东西,本公主最是厌恶!” “是么?”素问冁然,“冻顶乌龙是国君的最爱,在公主的眼里竟是奇怪的东西么?原来公主的品味连国君也不及?” “……”诺欢无言以对,脸上青红交加。任她如何的骄横,也不敢公然诬蔑国君钟爱之物,当下心中大骂:这个外乡女人,这样的狡狯奸诈,真是无耻! “因为本宫不喜欢,这别苑里并没有准备鲜奶茶,等下茶来了,公主若喝不下去,只有暂且忍耐了。” “……”诺欢心中的骂声越发剧烈。 冉晴暖清淡扬声:“素妃娘娘的别苑中可有碧螺春?” “自然是有的。”素问招手,“为南连王妃沏一盏碧螺春,记住,要用七分开的泉水。” “两盏。”冉晴暖望着那个坐在诺欢之畔的男子,“他也最爱碧螺春。” 诺欢蓦地起立,气势咄咄:“你盯着谁说话?” 冉晴暖平静移眸:“此刻是盯着你说话。” 诺欢被将得一窒,心头急怒,脱口道:“你们云国女人难道都喜欢抢别人的男人不成?” 冉晴暖淡挑蛾眉:“大云国的女人是不是都喜欢抢别人的男人,因为本王妃无法一一问过,所以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本王妃有一点可以确定,大氏国的女人中必有一个女人喜欢指鹿为马贼喊捉贼。” “你骂谁是贼?” 她眸定衡定不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你――”诺欢又欲上前。 两名女卫闪身阻截。 “茶到了,先喝茶罢,诺欢公主也压压火气,气大伤身呢。”素问声内含笑,“也巧了,方才底下人告诉本宫,今儿个为了做点心,别苑里恰备了一些鲜奶,就为公主煮了一杯鲜奶茶来,快些尝尝。” 诺欢只当这是对方的示弱,冷哼一声归身府上,聊算给个面子。 冉晴暖姿态也回转安宁,打开茶盏,先拂去顶上浮叶,再吹散茶上热气,浅浅呷一口碧色茶汤,道:“好茶呢,是今年的新品罢?” 素问颔首:“正是,南连王妃若觉得好,回头本宫送一些到府上。” “多谢素妃娘娘,我喜欢明前茶的清新淡雅,我家王爷较爱雨前茶的滋味鲜浓,但若是碧螺春,无论是何时的茶,都是我们夫妻的心头之好。” 素问一笑:“本宫虽然远离嘉岩城,对南连王与王妃的夫妻恩爱两情深挚也时有耳闻。” 诺欢嗤声:“要说恩爱谈情深,就得像这杯奶茶,醇香浓厚回味无穷。若是一不小心如茶水那般越来越失去滋味,可就悲哀了呢。”言间侧眸,忽见身边男子手中捧起之物,登时色变,挥臂将之打落,“连郎,这是什么脏东西,你也敢喝?” 碎裂声过,茶盏碎,茶水散,茶香满屋。 “连郎”无辜抬眸。 诺欢心臆顿软,软软笑道:“你如果是渴了,和我一起喝这杯鲜奶茶罢。”而后端起茶盅,万般小心地送抵心爱男子的唇边。 “连郎”眉心蹙,唇角抿,眼角一径恋恋瞥着地上碎物,不肯屈就。 素问淡哂:“想来人的口味是与生俱来,很难轻易改变呢。你们快把地上打理干净,再为南连王沏一杯碧螺春过来。” 咚―― 诺欢将茶盅沉沉回放案上,厉声道:“素妃娘娘,容本公主再说一遍:他是连郎,不是南连王;他是我的丈夫,不是某个野女人的男人!” “本王妃也再说一遍。”冉晴暖眸尾冷冷乜来,“他是遂岸,不是某个无耻女子的连郎;他是我的夫君,不是某个丑陋女子的所属。” “你在骂谁无耻骂谁丑陋?”诺欢斥声逼问。尤其“丑陋”两字,绝不承认,绝不忍受! 冉晴暖寒颜相对:“正是在骂你。” 诺欢蹭地蹿起:“你这个不要脸……” 啪―― 冉晴暖将茶盏重重掷于地上,碎声更胜方才。 灵枢、素问尽相愕然:这位是谁?是她们所熟识的那位世外仙子般的冉家晴暖么? “无耻如你,谋夺别人夫君;丑陋如你,一身蛮横粗野。本王妃骂错你了么?”冉晴暖眸如冰刃,“事实在前,纵然你矢口不认,自恃势大如天,本王妃也能将你打回原形。” 诺欢跳脚:“你……你以为自己很美丽么?论相貌,本公主哪里输你了?你以为你懂得不沾脏字的骂人就有多高尚?本公主看你就是一个喜欢装腔作势的假女人!” 她眉梢一动:“容本王妃提醒公主,将‘装腔作势’替为‘矫揉造作’更为适合。” “呸!”诺欢掐腰狠啐,“你少在本公主面前卖弄你那点没有用处的墨水,如果你不是仗着有侍卫保护,有这个挤走国后的外乡女人撑腰,本公主早把你撕成碎片!” “彼此彼此,如果你不是大成君的女儿,没有武功高强的侍卫环伺,你又有什么本事将我的夫君变成这个模样禁锢在你的身边?而你所谓被挤走的国后,正是我的姑姐,也就是这个被你用了下作法子蒙蔽了神智的男人的姐姐,她若是晓得你的作为,想必不止会把你撕成碎片那般简单。你那点自以为不俗的伎俩,在国后面前又有几斤几两?” “……”灵枢、素问叹为观止。她们晓得,冉晴暖虽内敛寡语,却有一副伶俐口齿,因其性情温柔雅致,从不曾出口伤人。如若不是今日,她们决计不会相信她竟有这样的毒舌时刻。 而诺欢,显然不习惯被人步步紧逼处落下风的感觉,丕地一声尖叫,叱道:“本公主需要告诉你多少次,这个人不是你的男人南连王!” 她不怒反笑:“你讲笑话的样子真是有点可笑呢。” “你――” “诺欢公主。”素问开口,“你一再说他不是南连王,可大家有目共睹,他与南连王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是大家的眼睛都错了?就算我们这些大云国的女人眼拙好了,请国君龙目鉴定真伪如何?” “他当然与南边王长得一模一样!”诺欢公主回身,目色泛赤,声色俱厉,“当年,本公主第一眼看见南连王时便爱上了他,谁知他娶了那个外乡女 人。本公主失望之下,就四处寻找长得与南连王相像的男人。所有的男人,本公主都叫他们‘连郎’,他不是本公主寻来的第一个,仅仅是最像的一个,现今除了他,其他人都被本公主送到了父亲的别庄。你们若有工夫,只管去父亲的别庄查实,也去周遭打听打听,本公主这些年是不是以收集像南连王的男人为乐?” 素问一怔。她未料到这位激动派的公主嘴中冒得出这番说辞,乍听之下,几近信以为真,沉吟道:“公主,纵是天下当真有如此酷似之人,看到了他,我们总需要一番详尽的查证。世上没有人比南连王妃更熟知南连王,南连王妃,你且说南连王身上有什么独特的特征罢。” “凭什么她先说?”诺欢上前一步,“我说……” “不需要。”冉晴暖断然发声,“王爷战场受伤,失踪经年,再见时便是这番模样,此期间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奇,纵使有任何特征,也怕不复存在。” 诺欢面上隐隐见得一丝得色。 冉晴暖秀眉傲扬:“但有一点,任何人也无法改变,那便是王爷的骨血。请国君指派名医,为他与我的孩儿滴血验亲。他们是父子,他自然就是我的夫君,是大氏国独一无二的南连王。若他不是,本王妃愿意向诺欢公主叩头认错,听凭发落。但,若他是,诺欢公主又将如何?” 第306章 险恶频发 诺欢彻底爆发,直逼歇斯底里之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我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丈夫平白无故地和人滴血验亲?你这个外乡女人是想男人想疯了罢?一味只盯着别人的男人不放?如果那么想为你的儿子找个父亲,就别舍不得抛下南连王妃的头衔,及早找个男人嫁了!” 这位公主大人边如是嘶吼,边将以自己为中心方圆一尺的所能见得的易碎之物挥打在地,如疯如狂。 论及这等撒泼本事,冉晴暖、灵枢、素问三人自诩决计不是对手。故而,三人谁也没打算以己之短触人之长,就那般各自端坐由着对方表演,连茶水四溅时落在身上的茶水也未加躲避,一径看得津津有味。 然后,诺欢公主的救兵终于到了。 大成君率本府精卫三百人,在别苑外求见素妃娘娘。 对于德高望重的大成君来说,这算得上是礼节周到,所谓先礼后兵,只须爱女能够全须全尾地走到自己面前,一切仍是有商有量。 素问迎到门口,先向来者浅施一礼:“本宫本打算在事情结束后,用本宫的辇轿将公主送回府上,没想到大成君竟兴师动众的赶来了。” 大成君面无一丝笑意:“老夫如若不来,真怕侧妃娘娘一怒之下把小女给发配到千里之外,令我们父女再没有相见的日子,岂不是人生悲剧?” 素问浅哂:“大成君真是高抬本宫又小看大氏国的法度了,本宫有多大的本事,敢那般发落令千金?再者说了,本宫若真有那样的本事和力量,相信大成君也不会带着恁多人手直接堵在这座别苑的大门前了罢?” “这么听着,娘娘是在怪老臣不敬了么?”大成君语声不冷不热,“老臣自谓光明磊落俯仰无愧,娘娘若是对老臣有所不满,尽请禀报国君发落老臣就是,只请莫寻老臣女儿的不是。(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素问一叹:“大成君德高望重,此刻却将本宫这个后宫之人想得太过龌龊,若使令千金如大成君这般光明磊落俯仰无愧,本宫与她无怨无仇,为何要寻她的不是?” 大成君略作忖思,道:“按侧妃娘娘的说法,小女纵然是触犯了大氏律法,自有各级衙门拿她是问,不知年幼无知的小女如何开罪了娘娘,令您这么震怒?” “她开罪的不是本宫,是皇族的尊严。”素问毫无气弱之势,“囚禁南连王为其一,使其莫名失智为其二。南连王乃皇亲国戚,更是大氏国的盖世英雄,令爱对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大成君觉得该定一个什么样的罪过才算不负大氏法度呢?” 大成君先是一怔,继而一笑:“看来侧妃娘娘真的很生小女的气,连这样的罪名也罗织得出来。既然如此,索性让老夫眼见为实,亲眼看一看那位传说中战死沙场的南连王是如何被我家女儿囚禁得如何?” 素问从善如流:“本宫也是这个意思。”言讫,向后挥手。 不多时,一位身材高大的金衣男子在两名侍卫的左右护持下徐徐走来,直抵门前,与大成君门内门外相隔数尺。 “虽然衣着的品味差了千里,大成君可认得出这位?”素问问。 大成君直视来者,攒眉不语。 “不认识么?”素问再问。 大成君满面疑窦,紧盯对方的眸心内蹿出两抹利芒:“这个人是南连王?” 素问尚未回答,一声娇叱尖厉划过耳谷―― “爹爹!”诺欢冲出大厅,向此间拼力跑来,“我在这里,你快帮我把这个异乡女人打走,把我的连郎抢回来!” 大成君视线移向女儿,脸色一沉:“难道素妃娘娘方才限制了小女的自由么?” 素问淡道:“本宫从来没有阻止令爱离去的脚步,是她此时此地仍不死心,不肯独自离开,方才大闹别苑的风采非同小可,本宫这一身的茶渍也是拜令爱所赐。[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因为了解自家女儿的脾气,大成君无法断然驳斥,何况,与南连王酷似者带来的冲击仍在方寸间鼓噪未歇,故而未予回声。 “快,快啊――”两名女卫前来阻挡,诺欢以市井妇人们的方式与二人撕打在一处,口中未忘高喝,“你怎么还不动手?快将连郎给女儿抢回来啊!” “欢儿……”大成君一脸懵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前这个长着南连王面孔的无话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你又中如何将这么大一只藏在府中不教为父察觉?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冒上心头,大成君困惑难解。 不过,作为一位曾经左右了大氏国方向的朝堂巨擘,自然不会因为这几丝疑虑便乱了方寸,恢宏扬声道:“素妃娘娘,我的女儿迷恋南连王不是一日两日,熙桑城中有谁不知道她以收集南连王的一切为乐?这个男子只是长得与南连王有几分相似而已,其他又有哪里可以证明他是南连王本尊?” 真真是有父女天性,原来颠倒黑白的本事是世代传袭而成。素问微哂:“南连王妃可以证明。” “南连王妃?”大成君蹙眉,“老夫听说南连王战死沙场经年,嘉岩城至今不曾发丧的原因,就是因为南连王妃始终不肯承认南连王已死的现实。一位悲伤过度的新寡妇人,看见与南连王相若之人,认错了又有什么出奇?然而,南连王之死固然令人惋惜,该过去的事情总须过去,素妃娘娘既然当上了这个仲裁者,就请助南连王妃早日认清真相,早日顿悟罢。” 素问颦眉。 “本王妃的确有这个打算。”冉晴暖从素妃娘娘身后款款步出,“所以,本王妃会让我的孩儿与这位与我家王爷生得一般无二的义士滴血验亲,倘若这位并非我家王爷,从此,本王妃便会放下执念,接受自己成为南连王的未亡人。” “你敢――”诺欢两手抓住两名女卫的手臂正在扭打,闻言尖声叱来,“你这个外乡女人敢碰我的连郎一下,本公主会把你连同你那个孽种一起给撕碎喂狗……” 啪! 冉晴暖疾步行至其面前,手起掌落,一个耳光实实落在刁蛮公主的颊上。 诺欢丕然呆住。 大成君眉峰陡立,目光生狠:“南连王妃,当着老夫的面,你这是在做什么?” “大成君很心疼罢?”冉晴暖回身淡瞥,“正如你将令爱视若珍宝,我也将我的孩儿当成心头之肉。倘若由着令爱恶语伤人,损及得是她自己的阴德,请大成君回府之后也好生教导罢。” “你――”大成君面目森冷。 “你……你打我?”诺欢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声从喉底喷出的尖细之声直蹿出口,“你这个想男人想疯了的丑女人,本公主和你拼了!” 两名女卫得主子授意,一直都是在与这位公主殿下招架虚应,但当事关主子安危时,手底力量突增,牢牢将之束缚原处。 “不知死活的东西!”门外,大成君勃然大怒,挥臂吩咐身后侍卫,“你们过去,将那两个敢冒犯公主的奴才给老夫拖过来!” 素问扬眉:“大成君这是要擅闯本宫的别苑么?” 后者语声激昂:“匪人猖狂,致使老夫的女儿在娘娘别苑受辱,为保护娘娘不受匪人所害,老夫也只有冒死一冲!” “谁敢?”素问亦挥臂,诸宫卫严守门前。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眼见父亲发威,诺欢喜形于色,甩开两个女侍卫的箝制,向不远处的男人招手相唤:“连郎,到我这边来~” 站在遂洪、高行之间的“连郎”看了看左右,脚跟蹭蹭,慢移慢挪。 遂洪、高行两人不敢生硬阻拦,惟有随行在侧。 诺欢唇角抿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继续招手:“快来,等下爹爹要狠狠教训那个坏女人,我们坐在这边慢慢欣赏。” 冉晴暖瞳心淬出两点寒芒:“高行,点他的穴道。” 高行精通“点穴”之术,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主子令下,他倏尔出指,制住这位金衣南连王的麻穴。 诺欢丕地色变,跳脚大骂:“你这个丑女人,对我的连郎做了什么?你这个克死自己丈夫的寡妇,想男人想疯了的……” 高行抛出一粒石子,准确击中这位脏话公主的哑穴。 门外,目睹此幕的大成君更是怒火冲天,寒声向侍卫下命:“你们把这几个奴才给老夫带出来,有胆敢反抗者,一律以匪人诛杀!” “最好不要。”冉暖暖淡淡道,“有谁敢上前一步,这位诺欢公主的身上便多一道伤痕。” “你敢?!”大成君决计没有料到有人敢如此挑战自己的威严,当下咆声如雷。 冉晴暖回之静如平湖:“何不一试?我也想知道自己敢或不敢。”她亲自持一把匕首,锋芒霍霍,在被女卫架持中的诺欢的颈喉间徘徊。 大成君脚步一窒。 她眼角傲睨:“素妃娘娘,请将这位金衣壮士带下取血,以验真伪。” “好。”素问几乎想欢呼出口:公主这一份前所未有的彪悍,真真大快人心也。 但,变生肘腋。 “你这个又丑又老的外乡女人,本公主撕碎你这张脸――”前所未有的屈辱,将失至爱的恐惧,加之那份根深蒂固的恨意,三者驱使,诺欢公主真正爆发,以一股不名所以的猛力再度挣开臂上的禁锢,一把夺过冉晴暖手中匕首,反手刺向她喉间。 登时,血光四溅,红意泛滥。 第307章 心从身动 如此惊变,发生在须臾之间,宛若电光石火,诸人皆未防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但,那一刀刺来时,冉晴暖并非全无机会。诺欢的力量虽然迅猛,却因为手臂穴道被两名女卫拿捏多时,动作颇现迟滞。 只是,她不想躲开,至少不想全部躲开。 素问面对大成君,貌似镇定自若,但负手而立时指尖的颤动,话声上扬时尾音的匆促冉晴暖看得见,也听得出。如果这位大成君当真是如此棘手的人物,惟有先将一个不容推卸的罪名赠予其女,才有可能将主动权握于己手,展开下一步的打算。否则,一旦东则王复原,面对这两座高山,只怕更难逾越。 于是,在这个念头滋生的瞬间,她跟从着对方施压来的力量跌坐地上,仰首向后,偏开了咽喉要害,将左臂呈现在了对方匕首的殃及范围之内。 两名女卫离得最近,自是奋力出手救主。 高行、遂洪亦疾身来救, 然而,终是不及。 携着一股誓见血光的烈戾之气,匕首落下。 冉晴暖惟感觉到一股重力迫来,双目下意识阖上,旋即又讶异启眸:猝然接近的这个气息,醒时在心,梦时在魂,她太过熟悉,难以忽略。 “你……”她望着挡在自己身上的那道金色背影,几分欣喜,几分困惑。 “王……王爷?”遂洪飞身而至,本是为了搭救王妃,却见那把匕首被一双手紧紧抓住,空手握白刃,十指间血流如注,而这双手的主人正是…… “连郎!”诺欢又惊又怒,“你在做什么?” “你受伤了?”处于男子背下的冉晴暖闻得一股逼入呼吸的血腥味道,丕地一惊,“快将王爷扶起来,去请灵枢大夫!” 高行速将匕首取下,遂洪弯腰将王爷扶起,撕下袖里先来包扎伤处。 就在这个刹那,变故又生—— 诺欢拔下发间金钗,再度刺向犹坐于尘埃的冉晴暖。 两名正待伸手将王妃搀起的女卫俱自出手,一个挥掌击中其腕将金钗击落远处,一个抱起主子避至一丈开外。[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接连受挫,公主大人的心灵饱尝创伤,嘶声哭喊:“爹爹,你没有看到么?你的女儿被这些外乡人这么欺负,你怎么管都不管?” 大成君岂会不管?但是,今日不同往日,眼前又是国君侧妃,二皇子之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无顾忌。遑说,他心如明镜:这个女儿当真是被自己宠坏了,居然做出了这么一起胆大包天的事件,到底该如何收场? “连郎,你给我过来!给我过来!你忘记你是欢欢的人了么?”诺欢当然体察不到父亲心迹,一迳迫切召唤。 无奈,后者被两名侍卫按着肩头坐于廊下,一双手臂被遂洪半扶半挟,双掌正在接受灵枢的清洗涂抹,纵然有心相应,也难以从命。 诺欢登时目色赤红,怨毒充斥,尖厉声道:“爹爹,你再不理会,你的女儿就要被人欺负死了!你被一个外乡女人吓住,算什么‘大成君’?” 这位公主知父甚深,晓得哪里是父亲的软肋,成功燃起大成君胸吕的熊熊烈火,眉立目恶,眼看便是一场雷霆之怒。 “传国君口谕!”一匹快马由远及近,飞速抵达,马上人黄衫加身,面净无须,正是国君跟前的宫侍骥熸,听其高声宣言,“大成君,素妃,汝二人一为朕之良师诤友,一为朕之爱妃至亲,何以置法度情理于不顾阋墙于白日之下?朕命汝二人即刻偃旗息鼓,进宫面朕,切不可砌词拖延,钦此!” 素问低首一礼:“臣妾谨遵国君口谕。” 大成君也是欠身听罢,道:“老臣遵旨。” “大成君,我们这场纷争的起源,在于他。”素问敛容扬声,指向廊下的金衣男子,“南连王妃认定他是南连王,诺欢公主咬定他只是一个长得与南连王酷似的替代者,事关皇亲国戚,两方各执一词,本宫与大成君又各有立场,眼下看来只有交给国君圣裁。南连王妃、诺欢公主可同意?” 冉晴暖颔首:“但凭国君明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诺欢目光一闪,扬颚道:“没什么问题,条件是连郎必须先随本公主回去。” 素问轻摇螓首:“公主似乎没有明白,这一回是国君钦理,没有任何条件可讲。” 诺欢面色一窒,望向自到来后便不曾真正发挥作用的父亲,软声央求:“爹爹,我必须将连郎带回去,你要帮我。” 为父何尝不想帮你呢,我的欢儿?可这一回,你玩得实在是太大了,大得为父都很难替你全副招架。大成君沉颜凝眸:“素妃娘娘,国君口谕中并没有提到如何安置此人,由小女带回有什么不妥?” 素问喟然:“国君口谕是没有提到,但国君宣你我觐见,为得就是裁断这桩公案,作为至关重要的人证,自是要放在两方都觉得公平的地方方可,不是么?” “大成君,素妃娘娘。”骥熸开口,“奴才奉旨前来传谕,行前已得国君授意,就请将这位不知真假的南连王交给奴才罢,奴才带他进宫,姑且羁入天牢如何?” 素问沉吟:“就这么做罢。” 诺欢柳眉倒竖:“不行,他是……” “欢儿。”大成君蹙眉,“这是国君的意旨,由不得你胡言乱语!何况,国君乃圣明君主,一定可以做出最公正的判决,你耐心等着就是。” 诺欢顿足:“爹侈难道没有看出来这些外乡女人正在狼狈为奸么?连郎若是被她带进宫里,欢儿定然难以见到,这个外乡女人却可以放同是外乡女人的南连王妃进宫与他相见,哪有什么公正可言?” 素问似笑非笑,未给大成君回话的缝隙,道:“诺欢公主左一声‘外乡女人’,右一声‘外乡女人’,看来是当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呢。在大氏国的律法中,不敬皇族之罪当鞭笞三十到一百不等,你认为本宫敢不敢当着令尊的面如此发落一下呢?” 诺欢眸透轻蔑:“你……” “欢儿闭嘴!”大成君恫斥,“再敢顶撞侧妃娘娘,为父绝不饶你!” “爹爹?”诺欢难以置信地盯着父亲持看了许久,倏尔泪如泉涌,推开挡在身前的女卫,掉头向门外狂奔而去。 冉晴暖觑其背影一眼:这么一个有勇无谋的女子,会将察璎珞藏在何处? “南连王妃,你也暂且回府罢,有什么事,本宫自会传你进宫。”素问起声吩咐。 “是,素妃娘娘。”她飘然一福,起身退步。 只是,双足才一移动,双眸不由自主便朝廊下望去。 恰在这时,廊下男子也将目光投来。 四目相接,她心如刀绞,他表情空白。 良久后,他忽然扬唇,送来一个纯真如孩童的灿笑。 她一震:“阿岸……” “侧妃娘娘,为公平起见,小女已经离去,另一方的涉案者是不是也该离场了呢?”大成君沉声问。 “素妃娘娘,臣妾告退。”冉晴暖向灵枢微微颔首,旋足疾步。 方才扭打间被诺欢推搡在地的青妍迅即起身跟上。 除了遂洪,其他侍卫皆阔步追随。 “王妃。”车轿驶动,青妍看着面色苍白的主子,压声道,“您该高兴才是,您看方才,在那样的危急关头,王爷在刹那间冲开了高行的点穴术,一下子挡在您面前。这说明即使王爷被人用了什么下三滥的邪术,脑子不记得您,心和身体却还记得,关键时候一定会冲出来保护您不受任何伤害。” 她苦笑:“但他受伤了不是么?” “王爷是武将,那点伤算不得什么。而且,那一下若是刺在您身上,王爷定然疼得更加厉害。”青妍软软声道。 她啼笑皆非:“本王妃怎么不觉得受到了安慰?” “那奴婢再说一个足够安慰您的来试一试?”青妍神秘一笑,将一串攥在手心多时的物什奉上。 “钥匙?” “是。”青妍露出两排编贝小牙,笑得煞是得意,“是奴婢方才从那个疯子女人的暗囊里抓出的东西。” 她挑眉:“你还有这个本事?” 青妍讪笑:“奴婢要是存心去做,未必拿得到。但刚才那个女人像是疯子一般四下撕打,奴婢趁乱上前,挨了她几记,换了这样东西出来。” 她出指将那串钥匙挑起,左右端详间,道:“诺欢身为大成君府的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出入皆有众星捧月,贴身带着这么一样物什是奇怪了点,除非这串钥匙保管着一个交付给任何人都难以放心的保密。”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青妍两目熠熠,指尖拨动其中一枚,“尤其这个,是宅院大门的钥匙,她堂堂大成府公主,还要自己开门不成?” 她心内一动。 “奴婢也想来着,就算这个东西对咱们帮不上忙,但她既然贴身放着,想来对她有些重要,把它拿了,让那个疯女人着急一下也好。”青妍恨恨道。 她唇角微勾:“你今日还看不到么?对诺欢来说,称得上‘重要’二字的,只有一件事。” “王爷?”青妍脱口而出。 “只有与王爷有关的所有事,她才会如此珍而重之。”冉晴暖将钥匙握进掌心,“明日,你找遂泳,请他暗中找两位出色的锁匠进府。他在国都生活多年,口音、衣着皆不易暴露行迹,叮嘱他小心行事。” 青妍喜孜孜点头。能为主子做一点有用之事,她高兴得紧,此刻巴不得这是一把通天神钥,可助王妃心想事成,早一日将王爷从那个疯女人手里夺回,夫妻团圆,做一对神仙眷属。 回到府中时,已是夜色迷蒙。 整整一日,多起事件接踵而至,冉晴暖身心俱疲,只想回到寝楼,洗去一身疲惫,及早上榻安歇。 可,今天尚未结束。 “王妃,东则王侧妃在花厅等待您多时了。”她双足方落上自家王府的地面,前来迎接的管事遂泳即禀道。 她忖了忖,抬步前往。 花厅内,博怜双目直视前方,形如泥胎木雕,失神呆坐,连她踏进门去也不曾察觉。 她掩唇轻咳。 “南连王妃。”博怜立身浅礼。 “侧妃请坐。”她引袖,施施然置身主位,“侧妃等本王妃等到这个时候,可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本王妃说么?” “是有些重要。”博怜垂眸,声若蚊蚋,“博怜想求王妃一件事。” 她微讶:“哦?” “如果,我愿意离开王爷,你可愿回身他身边?” 第308章 再生枝节 “不愿意。夜夜小说网WWW.mht.la”冉晴暖答道。 “呃?”博怜一愕,没有料到对方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 她面色清淡:“东则王侧妃此来倘使只是为了这件事,本王妃便不留客了。” “抱歉。”博怜急声道,“刚刚那个问题,恕博怜失言。这一次来,我另有话说。” 她微颔螓首:“那么,大家时间宝贵,请尽快言归正传罢。” 博怜默了默,问:“我家王爷的伤至今未愈,可是来自南连王妃的授意?” 她眉梢轻抬:“侧妃何出此问?” “你没有否认。”博怜叹息,“看来,就算你不是主谋,也是知情者了。” 她浅哂:“难不成侧妃是来兴师问罪的?” 博怜自嘲一笑,幽幽道:“换作一年前,甚或半年前,有人如此对待王爷,我一定如南连王妃所说。然而,如今的博怜,已经没有了那个力气。” 她轻掀蛾眉,无声相待。 “博怜求南连王妃网开一面。”博怜道,“博怜虽然愚笨,但也看得出几分形势。如今,奉国君之命督促诸御医的是素妃娘娘,从头到尾救治王爷的是灵枢大夫,这两位不管哪一位,都对南连王妃言听计从。所以,两位中的不管哪一位也好,只请高抬贵手,让我家王爷早日醒来。” 冉晴暖仍是没有说话。 博怜面色愈发苍白,颤声道:“我知道,以王爷做过的事,南连王妃如何对待他都不过分。可是,他罪不致死不是么?请南连王妃手下留情。” “唉~”冉晴暖低低叹息,淡淡道,“本王妃并没有恁大的本事,可以令素妃娘娘为我所用。素妃娘娘也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姬,能够迷惑国君不顾亲弟死活。况且,侧妃既然怀疑我们联手谋害东则王的性命,为何不直接向国君申诉?国君与东则王兄弟情深,定然可以为东则王与侧妃主持正义公道。” 博怜垂首,沉默片刻,道:“南连王妃敢这么做,就一定有所防备罢?方才说过了,如今的我早没有了那个豁出一切的力气。[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我深知自己在南连王妃的眼中必定可怜至极,当初是那般自以为是不顾一切地进入东则王府,那般疯狂地利用姐姐在王爷心中的分量抢夺他已然开始投诸在你身上的爱情。可是,替代品就是替代品,与本尊的所有不同之处都会成为他难以忍受的瑕疵,给他厌恶的理由。” 冉晴暖莞尔:“纵使如此,东则王也永远不会弃你不顾。” “我知道。”博怜眉目间浮起一抹讥讽,“因为他要照顾博卿的妹妹。贺兰管事甚至安慰我,连作恶多端的博商都会得到王爷的多方维护,何况是我如此无辜?” 如此的博怜,眉目间竟透露出了几分沧桑。想来情伤的确可以令女人蜕变,至于是化茧成蝶,还是断尾求生,就不得而知。冉晴暖心忖如是。 “作为枕边人,那时因为一时的怒气向南连王妃出卖了王爷。因此,王爷今日的伤势久治不愈,我算得上参与者之一。如今,卫随已经开始起疑,以他对王爷的忠心,必定会追究到底。到时,南连王妃定然会设法阻拦他走到国君面前罢?” 她未语未笑,权且算作默认。 博怜声色迫切:“我是东则王侧妃,不想东则王府的任何人受到伤害,也不想王爷成为别的女人得到男人的工具。所以,我直接来求南连王妃,请你成全。” 她螓首微摇,沉吟道:“若使东则王的伤势不愈确是外力所致,本王妃可以试着劝说一二。但是,侧妃今日既然来了,又说到此处,本王妃也有几句话讲。” 博怜心下早有准备,颔颐:“请讲。” “你可在东则王或得他身边其他人的口中,听到过‘察璎珞’这个名字?” “何止听到过?”博怜冷笑,“这个女人还曾到过东则王府。” 这就对了。 大叶寺一面,因为对察璎珞的那份诡异直感,她拜托王烈动用地下世界呼风唤雨的朋友寻其行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历经多日,惟一的收获,是那位察家小姐打故乡消失之后的数月内,曾现身于熙禾城的凤阳茶楼。 因为那是熙禾城,因为带来遂岸死讯的人是熙禾城的主人,循着这惟一的连结之点向深处挖掘,又得到了察家三口从故乡消失之前曾有国都口音的人士上门造访的讯息。 于是,在遂宁提议她与东则王同路前往大云参礼之时,她没有反对。 为求真相,纵然没有遂宁的有心撮合,她也须设法向东则王主动接近。 “我曾经以为东则王是将我家王爷交到了察璎珞手中。”她道,“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博怜眸光疾闪疾灭,呐呐道:“之豙我向你说起过,王爷利用原木山谷一座与外间有通路的山洞将重伤的南连王运到山外的事。” 当日,因为一场夫妻口角,她冲进南连王妃的居处,将夜半梦醒时从东则王与卫随的密话中得到的事实向冉晴暖和盘托出,其时目的仅仅是为了彻底打破王爷与冉晴暖破镜重圆的机缘。此时想来,纵使没有自己这愚蠢的一步,这个女子也决计不会走回东则王府。 博怜掩额苦叹:“为免你误会是王爷掀起了那场战争,把王爷看成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私欲连国家的安危、兵士的性命也可不理不顾的奸人,我必须告诉你更多。首先,那场战争绝对不在王爷的预料之中。他率兵出征,身陷原木山谷,发现了一处直通外间的山洞,但通道狭窄,无法放任同陷谷内的千军万马通行。也是在这个时候,南连王的救兵到了。” 她愿意相信这一点。东则王或许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却称得上是一个心怀天下的英士,他爱其兄,忠其国,即使是为了博卿,也决计不会背叛大氏。 “后来,南连王为救王爷陷身谷中,王爷命南域诸将搬运堵住山口的石头,自己则从那条通道进入山谷,初衷极其简单:若使南连王在乱石之下的死状过于难看,他提前加以整理,在其属将面前保住南连王的体面。再后来,他在谷中发现了用银戟支住一方空间保得一息尚在的南连王。王爷之所以在那个时候没有四处宣告,而是先将南连王从山洞转移,也是因为那时的南连王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她眉心一紧。明明事过境迁,此刻听来仍然惊心动魄,她无法命令自己不去想象那一刻的丈夫:重伤累累,无助无力,凭人宰割,无知无觉。 博怜掀睑:“不管南连王妃信是不信,这是我从王爷口中亲自听来的事实。那夜他喝醉了酒,将我当成姐姐,把这些话反复说了数回。那是我们成婚后他惟一的一场酒醉,也是惟一一次对我的推心置腹。我相信话中的每一字,因为王爷对姐姐决计不会有半个字的谎言。” 她不予置评。 “那个察璎珞曾经向王爷索要过南连王,但王爷拒绝了她。” 她眸光明灭一动。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里,我索性说得更详尽一些。”救夫心切,博怜决定以自己的坦白换取对方的宽容,“实则整桩事情真正的起因,是那个嫁到云国的固伦公主。” “什……么?”她失声讶呼。 “具体是怎么一个过程,王爷没有说,我也不明白,但王爷说起过那个固伦公主,好像是她恨南连王,一心拆散你们夫妻。然后,不知怎地挑唆起了诺欢公主,进而引出了那个满身诡异的察璎珞。” 她胸臆中惊涛骇浪席卷而起:那个远嫁大云被所有人遗忘的遂愿,如何在其中扮演着如此显重的角色? “我还可以告诉南连王妃,我虽然不知道察璎珞的隐身处,但敢确定她就住在熙桑城里,好像已经改名换姓……” “可以了。”她闭眸,“本王妃已经充分领受到了东则王侧妃的诚意,明日灵枢就会将解药送抵府上,天色不早,请早些回府罢。” 博怜起身作礼:“多谢。” 冉晴暖命身后的青妍传进候在门外廊下的管事,恭送贵客。 作为随身丫鬟,青妍在旁听得全程,一整个的震愕莫名,眼见四下无人,迫声问:“王妃,您说东则王侧妃的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认为呢?”她反声轻诘。 青妍苦脸苦声:“奴婢一个字也不想相信,可是又找不到不信的理由。” “诺欢,遂愿,察璎珞……”冉晴暖念着这三人名字,哑然失笑,“这三个个竟能凑在一起,人生处处有惊喜呢。” 青妍满面懵懂:“‘惊’倒罢了,‘喜’从何来?” “如今晓得源头所在,难道不是一喜?”她眸心跃动,“灵枢大夫若是回府,无论多晚,都要请入主楼,本王妃有话要说。” 是晚,夜半时分,灵枢归来。她们秉烛夜谈,通宵达旦。 第二日,南连王妃病重不起,全身滚烫如炙,四肢软瘫无力,连宫中前来相请的轿辇也难以乘坐,无法进宫成行。 如此一来,一早即入宫廷准备与南连王妃当面对质的大成君即无质可对。 “南连王妃也着实可怜,千里迢迢远嫁至我大氏国,先受丧夫之痛,后又见与丈夫酷似之人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也难怪伤心致病。”御书房内,国君律殊喟然长叹,“大成君就请体谅一个年轻的未亡人,等王妃身子恢复,再来做个了结罢?” 大成君自是无法摇头否之,遂告退回府。 大成府中,诺欢正翘首以待,眼见父亲一人回还,当即变色:“连郎在哪里?爹爹为何不不把他带回来?” “你休再提什么连郎!”大成君厉声,“你多大的胆子,敢把堂堂南连王藏在府内?如果国后没有离都,现在这座府第此必早被踏成平地!” “大成君何必如此动怒?国后早已不是国后,何惧之有?”立在诺欢公主之后的一道身影轻巧发声。 大成君目瞋其人,拍案恫吓:“大胆奴才,主子讲话,哪有你插嘴的任地?” “小女子翟繁,拜见大成君。”后者面不改色,盈盈一拜,口中建言未断,“事情既然到了今日,当下之计,就是要将那个南连王变成真正的‘连郎’,令素妃自打耳光。而那个外乡来的南连王妃,最好让她滚回她的云国,永远离开我大氏地界。” 第309章 不厌其烦 南连王妃病重,素妃娘娘奉国君之命亲往看顾。[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便是在这个时候,东则王苏醒。 这期间,他反反复复,睡多醒少,即使张开眼睛,意识也并非全然清明,今日吃过药后,睡了两个时辰,再睁眼,便是真正醒了。 “本王的伤是由谁主治?”他坐起身抬眼四望,看清眼前是在国都的府第,默忖了片刻,问。 “国君派了御医院的御医轮流值守,并由素妃娘娘在旁督促。”卫随答道。 他目色一深:“灵枢大夫又在哪里?” “所有的药方俱由几位御医共同拟定,交素妃娘娘看过之后,再由几位御医轮流监督抓药、煎药及王爷服药全程。灵枢大夫有时也参与王爷药方的商谈,但多数还是由御医们决定。”卫随实话实答。这也正是他百思难解的,王爷的毒伤并非致命,却一直未愈,作为头号心腹,他自然会生起疑心。可是,无论是素妃还是灵枢,从头到尾的参与都难以指摘。纵然有心到国君面前为主子申诉,也着实无凭无据。 律鄍潜心沉思,前因后果加以连贯,有些事直如拨云见日,瞬间明朗。实则,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自欺欺人?抑或自信太过? “侧妃在何处?” “南连王妃病了,侧妃前去探望。” “南连王妃病了?”他倏然举眸,“什么时候的事?” “两日之前。mht.la [夜夜小说网]”卫随道,“属下不敢离开王爷半步,具体情形也是听下面的人禀报。听说南连王妃遇到了与南连王酷似之人,但对方并不识得南连王妃,她回府之后便病了。” 律鄍蹙眉:“现在本王已经醒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是你去打听清楚罢。” “是。”卫随应罢,稍加沉吟,“昨日入夜时分,一个叫翟繁的女子曾经来求见王爷。” 他目光微闪:“然后呢?” “属下听说后晚到了一步,侧妃已把她打发走了。” 他一怔:“你是说侧妃与她见面了?” “是。” “今日便去了南连王府?” 卫随顿了顿,点头:“是。”虽然也觉得不妥,但那好歹是主子,他又能如何? 他眸光略深:“待侧妃回来,请她来见本王。” 卫随再度应是。 然而,此时的东则王侧妃,已无归意。 “这个时候的东则王,必定已经醒了。”南连王府的后花园内,赏花亭中,灵枢单手支颐,看着对面素颜素衣的博怜,“侧妃不想赶紧回府眼见为实么?” 后者摇首。 灵枢不解:“这是怎么了?侧妃曾经那么担心东则王的身体,这会儿怎么反而放弃了?” “我相信南连王妃,她既然答应,就一定不会食言。所以,灵枢大夫现在说王爷已经醒了,就必定醒了。” 灵枢不胜诧异:“你相信得是南连王妃,不是医德卓著的本大夫?” 博怜摇首一笑:“我相信得是顺良嬷嬷。” “这话怎么说?”灵枢大夫略郁闷,“关嬷嬷什么事?” “此前,我曾把许多烦恼一股脑向嬷嬷倾诉。夜夜小说网WWW.mht.la就算是在诉说的当下,我也只是想把憋在心中的话一吐为快而已,以为她无非听听笑笑,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谁料嬷嬷居然一字一句地为我指点迷津,虽然那一刻依旧不能令那些凝固在我眼前和脑中许久的迷团立刻化成乌有,但之后的每一日,嬷嬷的话在我脑中反复来回,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我曾经认为自己心中那些永远打不开的死结已经烟消云散,所谓的谜团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灵枢连连点头:“我相信,那位嬷嬷的确擅长说服。” 从对方语气中,博怜听得出一丝不以为然:“对你来说,也许只是说服。但对我这个被父亲当成博家最后一点攀上东则王府的希望的人来说,却是莫大的恩赐。” 灵枢似笑非笑:“难不成是人在高处不胜寒意的慨叹?”如果这一点,在她这个前任公主面前,便稍显班门弄斧呢。 博怜一笑:“当初王爷救我出水火,我对王爷一见钟情,进入东则王府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看见父亲跪在地上求王爷收纳他离家多年的女儿时,并没有感觉到一点不妥。但是,当我如愿成为了东则王侧妃,却不能如愿得到王爷的爱情时,父亲渐现不耐。他想重振博家声势,一心盼望我成为东则王正妃。而他没有想明白得是,我不是姐姐,永远也走不到姐姐能够走到的位置。更何况,东则王的心中,秀丽公主的影子已然生根发芽,我怎么斗得过两个最顶尖的女人?” 呃?灵枢有一点小小的意外。从打与这位东则王侧妃的第一个照面,便为此女打上了肤浅粗鄙的标签,今日听这一番话,竟似不乏两三分见地。 “父亲为了助我成为真正的姐姐,将府中的昔日教习派来教我读书识字,又把姐姐的奶娘从故乡重新请回做我的随身嬷嬷,但是,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诉说任何委屈,无论东则王府发生了什么事情,每一个人的口声都是劝我惜福与上进,盼着我早一日成为东则王府以及整个熙禾城的女主人。” 灵枢恍然:“于是,顺良嬷嬷对你的开解,便变得弥足珍贵?” 博怜微微点头:“不管嬷嬷是为了什么与我接近,她都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说话又愿意为我仔细化解的人。那日,那些歹人攻打驿栈,从门外的叫骂声里,我听出他们就是将我掳走羁押的人,想着去把这个发现告诉王爷,却因此望见了王爷与其中一人的会面。那人想劝王爷让开一条路,允他们掳走南连王妃与世子,王爷坚决不允,两个人撕破了脸。外面越来越乱,没有人注意到瘫在角落中不能行走的我,直到嬷嬷找来把我带离驿栈。之后,我万念俱灰,一度想到过死,又是她把我骂醒。” 灵枢脸上最后一丝轻觑收敛殆尽,浅声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博怜喟然长叹,“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中途因为贪恋东则王府的安逸富贵折回王府,继续做这个没心没脑的东则王侧妃,却很确定眼下想走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离开,总是要先离开,才知道后面怎么走下去,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份骨气。” 灵枢冁然:“即使回来,也因为留恋安逸富贵的生活么?” “我希望是这样。”博怜覆眸,“我现在,很庆幸自己当时因为刹那的怒气把王爷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南连王妃,至少在离开前做了一件好事。” 而后,博怜告辞,着一身简朴衣裳,背一个简单行囊,从此,与东则王背道而驰,相忘于江湖。 晚间,东则王府前来寻找迟迟未归的侧妃。灵枢按博怜此前的留话,告知了侧妃离开此处之后的去处。未过太久,东则王府的家丁在一家名为锦绣衣铺的地方发现了被王妃留下的贴身丫鬟及一封书信。 律鄍展信阅罢,屏退左右,熄灭烛火,一人独坐于黑暗充斥的室内,一夜不眠。 博怜的信中未说太多,只道不想继续充当逝者的影子,不想因为贪心被王爷厌恶,此番离去,是为找回心中的喜乐安足,盼王爷给予祝福云云。 而律鄍一夜所思所想的焦点所在,是那一次险近将她逼上绝路的强掳。原本只是不想她在冉晴暖面前冲动坏事,借那些人的手将之送回熙禾城,没想到会把她推入恶梦漩涡。博怜不是博卿,没有与生俱来的坚强与豁达,自己对她存望过多,失望过大,故而无端迁怒,致其伤痕累累…… 也因此,即使断定她已向冉晴暖投诚泄密,也无法责怪太多。 “王爷,那个翟繁又来了。”卫随在外面禀报。 “不见。”他道。 卫随略作迟疑:“她说王爷一定会见她,在听说了一句话后。” 他拧眉,强自按抑:“她说错了。” 卫随着实担心主子,脱口而出:“但她说到了南连王妃,说如果您想抱得美人归,从现在起一步都不能错。” 他眉心成结:“不见!” “王爷……” “还需要本王再说一遍么?” “属下遵命!”卫随匆匆退下。 不过,东则王的这枚逐客令并未使不速之客彻底远离东则王府。 两日之后,同一个时间,同一个人,又一次登门求见。 这时的东则王回归理性,沉声道:“领到偏厅,本王随后就来。” 且看那个烦不胜烦的女子,还敢耍弄出什么花样。他大踏步去之。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南连王府迎来了一位绝对不曾预料到的客人。 夜幕四临,此人以来自嘉岩城王府的秀儿之名求见王妃。遂泳不敢怠慢,直接报给了青妍。冉晴暖听到这个名字后,当下颇多诧异,命青妍将人领至花轩待客。随后,灯光之下望见了那张熟识的面容,才断定自己的记忆并未出错,真真是那位曾经名噪嘉岩城的花中之魁兆飞飞。 第310章 此心惟卿 “原来兆姑娘离开嘉岩城后,当真定居国都。[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冉晴暖道。 兆飞飞先礼后笑,道:“民女秀儿随母亲辗转奔徙,如今在此安居乐业。” “秀儿姑娘么?”她嫣然,“看你的气色,可见近来生活喜乐多多。” “母女相依为命,以一家茶铺一家书坊为生,心安理得,自是多喜多乐。”昔日倾倒众生的飞飞姑娘,洗尽铅华,卸却艳芒,一派清秀宜人,“临来时,母亲叮嘱秀儿恭请王妃安好。” “本王妃也愿老夫人长命百岁,安享天年。”她淡哂道,话音一转,“不过,若非有事,以秀儿姑娘的傲气,不会登本王妃的门,不妨坐下喝一杯茶,从容道来。” “多谢王妃。”兆飞飞落落大方地居于客位,举茶浅呷一口,当心中诸如妒嫉、不平、怨愤等块垒卸却干净时,从容姿态即从容到来,始现真正本色,“昨日,母亲从路边捡回一位晕倒的妇人,因为她口中喃喃所念有‘南连王妃’与‘东则王’等字,待她醒后,趁着她神智错乱,秀儿旁敲侧击,得知了一些事情。” 冉晴暖一怔:“难不成是东则王侧妃?” “她名为博怜,应该是王妃说得那个人罢?” “……”天下怎有这么巧的事?但也幸亏如此之巧,那位在从泥泞中移植温室多年的花朵才不至于稍经风雨即零落成泥,“她如何了?” “有家母照顾,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兆飞飞颜容微凛,眉儿一挑,“秀儿来见王妃,不仅是为了报这个口信。从博怜口中,加之近来从街头巷尾听到的些许传闻,秀儿知道了一些事情。如果王妃信得过,秀儿有几句话想说。” 她颔首静待。 “早在嘉岩城时,我便听说过那个察璎珞的名字。恕秀儿直言,王妃虽然富有智慧,却未必是她的对手。” “哦?”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王妃出身儒家名门,有些事您永远不会去做。但小人则不然,所谓不择手段,正是君子防不胜防之处。(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她明眸含笑:“这么说,本王妃是不是该摒弃那些教条规范,化身小人去与小人斗法呢?” 兆飞飞摇头:“那些自幼便刻在您脑中的东西,怕是弃之不易罢?即使做了,也会因为违背了自己一惯的行事准则饱受煎熬不是么?” 她莞尔:“秀儿姑娘看得如此透彻,本王妃倒是无话可说了。” “因此,民女秀儿来了。”兆飞飞螓首高昂,“把小人交给小人,把恶女交给恶女,便是最好的法子。” 她丕愣:“你是说……” 兆飞飞挑眉:“对,民女毛遂自荐。” “这……如何使得?” “王妃不相信民女么?” 她沉吟摇首:“秀儿姑娘虽然聪明过人,却手无缚鸡之力。察璎珞的城府极深,王爷如今的情形,也必定与她所精通的那些旁门左道不无干系。可以说,那个女子诡异到匪夷所思。” “所以,才要交给民女。”兆飞飞自信一笑,“民女不懂什么邪术,但说到旁门左道,民女自问不输任何人。” “你毕竟是局外人,何苦趟这趟浑水?” “秀儿之前说过,此生若有机会,必定报答王妃恩德,就当王妃给秀儿一个偿还人情的机会如何?” 这…… 她心思辗转,难做决断。 兆飞飞喟然低叹,道:“正是怕王妃如此,所以,民女在来此之前,先去拜会了那位诺欢公主。” 她黛眉微紧:“怎么说?” “我告诉她,我是曾经败在王妃手下求王爷而不得的兆飞飞,与王妃不同,那位诺欢很是爽快地拉我入伙,如今,我已经是助她打败南连王妃的的助力之一。相信不需要太久,我便要与察璎珞见上一面了。” 冉晴暖揉眉苦笑:“看来本王妃是拒绝不得了?” “正是。”兆飞飞笑意晏晏,“因为民女已经径自开始,并且有所斩获。” 她目光一闪:“察璎珞的形踪么?” “比那个更好。”兆飞飞倾身,压着声儿道,“每隔三日,南连王都须服下一样东西,才能继续为她所控,虽然还不知道这样东西是什么,但从诺欢公主的言谈中,似乎对察璎珞不将那样东西交其保管很是不满。(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真的是个更好的斩获呢。她眸心生起两点利芒,脑中灵光乍现,一个计划悄然成形,蓦地起身:“青妍。” “奴婢在。”青妍上前。 她扬唇:“接下来的两三日里,由你躺在主楼内替本王妃装病。现在,先去请灵枢大夫过来。” “是!”好久没有见到如此富有生机的王妃,青妍脚步轻快地盎然而去。 “秀儿姑娘。”她旋身,“你既然涉身其中,可有保护自己与令堂的方法?” 后者浅哂:“敬请安心,秀儿自诩也非泛泛之辈。” “那么,有劳了。”她微施一福。 兆飞飞当即回礼:“王妃如此,倒教民女无所适从。” “你自愿涉险,受我一拜也是应该。” “请受民女回拜。” “二位拜来拜去,这是在拜天地么?”灵枢人未进门声先到,“晴野弃我不顾见异思迁了不成?这是哪家的美人?” 冉晴暖一笑:“灵枢美人来得正好,坐下细听商议。” 翌日,病中的南连王妃遣随身丫鬟与随行大夫,进天牢探望南连王。 因为只是区区一个丫鬟一个大夫,即使听到了消息,诺欢公主也并未经意,只将心思放在如何在三日之期内将“东西”喂进自家连郎口中这件迫在眉睫的大事上。 而那边的随身丫鬟,当然是真正的南连王妃无疑。 “王爷,还不认得我么?”她踏进天牢,缓步走近那个畏缩在铺着干草的土榻上的男子,“我便是那个你即使不认得也会握住刺向我的剑锋的冉冉,你梦中可有我的影子?” 男子抬头,一双大眼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颜。 她先是嫣然一笑,而后伸出两根纤指捏起他垂至地上的一角衣袍:“你喜欢白色,最厌金色,如此颜色的衣服当真配不上你。” 男子眼珠转了一转,迟迟点头。 她美眸漾柔:“你也赞同么?” 他低头扫一眼身上的金色袍衫,眉间浮起不喜,唇间挤出二字:“难看。” “你……”她且惊且喜,“你可以说话的?” 他困惑皱眉:“可以。” “你愿意听我说话?” 他忖了忖,点头。 “为什么?” “好看。” 她忍俊不禁:“你是一个好色之徒呢。” “不是。”男子再忖,认真道,“别人就不好看。” 她笑靥如花:“那,你可愿意听好看的人的话?” 男子看了看她身后,点头:“欢欢没来,听你的话。” 她笑色微僵,竭力不使那两个字坏了心情,道:“我带来了好吃的果子,你吃不吃?” “嗯?”男子盯着眼前这张既赏心悦目又香气四溢的面容看了许久,“吃。” 她手向身后张开:“灵枢。” 不闻回音。 她讶异转眸:“灵枢?” 对方收回正向外间探望的视线,眉间疑云密布。 她心知有异:“怎么了?” “过后再说。”灵枢先从袖间取出所需之物奉上。 她回过头,倾身面向等在墙角的男子:“好吃的果子来了。” 后者将信将疑:“真的好吃?” 她打开包裹的油布,直接将那枚丸药递到他唇边:“当即咽下,便好吃。” 男子乖乖张口纳之,而后立刻仰颈咽进腹中,随即,唇角扬起一抹舒适笑意:“甜的。” “当然。”她回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灵枢咋舌:敢情这位南连王无论变化成什么模样,都是晴暖的贴心忠犬一只呐,真真可羡可妒也。 此时外间响起脚步声,有人走到牢间门外:“两位,素妃娘娘只允准你们进去两刻钟,现在已经到了时辰,再拖下去,咱们这当差的就不好做了。” “多谢阁下通融,我们这就走。”灵枢即刻回道,向好友施个眼色。 冉晴暖颔首,退后一步:“你且好好歇着,改日……嗯?” 她的手,被他那只层层包扎的手握住。 “不想我走么?”她问。 男子重重点头。 她垂眸看了看他两只因自己而伤的手,怜惜捧起另一只:“为什么?” 男子抿唇:“好看。” “还是好看?” “其他都不好看。” 她失笑:“突然觉得这样的你更可爱一点怎么办?” “两位?”外间响起“咚咚”叩打之声。 “来了~”灵枢响应,握住好友手腕,压着声道,“现在不是你们调情的时候,快走。” 冉晴暖不得不抽出手指,对那个宛若被抛弃的大型犬的男子一笑:“你要好好的,梦中若见了我,就努力想一想我到底是谁,晓得么?” 他两眉攒成结儿,唇角紧抿,老大的不悦。 “你若是听话,我改日会再来看你。”她软声安慰, “哪一日?”他问。 “不会很久……” “行了行了。”灵枢等得不耐,将她一把扯开,对着大型弃犬呲牙咧嘴,在他耳边道,“你若是争气不变成这个模样,她本来就是你的女人,你对她想亲就亲就抱就抱,何苦有今日这一出?想把她要回来,就赶紧给我恢复原状!”言讫,拉着好友扬长而去。 冉晴暖硬下心肠,头亦未回。 及至一路垂首走出南宫门,踏进停在宫门口不远处的马车,她方问:“你方才对他说了什么?” “先别急着关怀你家王爷是否受伤的心灵。”灵枢透过车窗向左右各望一眼,“事情有点不妙呢。” 就在方才,冉晴暖一心扑在蒙昧状态中的丈夫身上。灵枢察觉身后有异,回头的瞬间,一道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影从眼角余光划过,继而远去。 “那个人,应该是大成君没错。” 冉晴暖怵然心惊。 “如果真是他,他一定发现了正在探视南连王的人是你而非什么府中的丫鬟,没有闯进来揭穿,如果不是对素妃娘娘的面子有所顾忌,那就是……” “如何?”她颦眉咬唇。 “就是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这个意外中的意外,会不会成为正在施行中的计划的变数?霎时,她心绪微紊,抚胸道,“既然如此,你按照昨晚与秀儿姑娘的约见方式约她见面,看看她是否探听得到。” 那位秀儿姑娘如其所说亦非泛泛。两日后的夜半时分,她敲开王府侧门,送来了大成君的“打算”—— “大成君目睹了南连王与王妃的相见情形后,回到府里劝他的女儿主动到国君面前承认‘连郎’即是南连王,而后以已与南连王有夫妻之实为名争取南连王侧妃的名分。” 第311章 三女多思 对于父亲的决定,诺欢公主反复思量,难做取舍,遂召来左右智囊商量对策。[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于是,曾经各自矗立于嘉岩城两端却不曾相见的两位美人终于狭路相逢。 “原来诺欢公主口中的智多星翟繁姑娘就是昔日大名鼎鼎的璎珞小姐。”兆飞飞含笑打量对方,“记得在嘉岩城的时候,曾经在一次宴会上远远看过一回,久仰了。” “是么?”易名翟繁的察璎珞傲岸一笑,“我却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兆姑娘。” 兆飞飞不以为意:“没有见过小女子却知道小女子是谁,察小姐天赋异禀,着实令人佩服。” 察璎珞微窒:“你这张嘴很是……” “好了。”诺欢叩敲桌案,左看一眼,右瞥一睇,“不管你们两位之前是公主还是花魁,现在也只是本公主的左膀右臂而已,若硬要把以前的事抖落出来,那就是你们都曾经是南连王妃的手下败将,现正靠着本公主的帮助扳回一局。本公主说得可对?” 察璎珞覆下的眸内闪烁有芒,淡笑:“公主说得极是。” “小女子敢向公主毛遂自荐,便是提前掂清了自己的分量。”兆飞飞垂首道,“在被南连王妃驱出嘉岩城的那刻起,小女子便只是一个等待时机的复仇者。” 诺欢喜笑颜开:“说得好,既然大家有共同的敌人,便是站在一条船上,就是要同心协力才对。” “是,璎珞小姐有着与小女子几乎相同的遭遇,同病相怜之下,定然可以和睦相处。” 察璎珞眉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划过,笑道:“兆姑娘若当真是来帮忙的,翟繁当然欢迎。(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兆飞飞挑眉:“听察小姐的话,是在怀疑小女子么?” 察璎珞毫不否认:“实在是因为察姑娘出现的时机都太巧了一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我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晓得所有能够将冉晴暖那个外乡女击溃的机会对我来说都是最好的时候。”兆飞飞道。 “这句话更好!”诺欢公主击掌赞之,“你实在很合本公主的胃口。” 察璎珞拧眉不语。 诺欢公主刻意厚此薄彼,为得就是打压察家小姐的气焰:这女子明明被一介外乡女打得一败涂地,需要依靠本公主的帮助才能一清宿怨,却似看不清这一点,在自己面前屡屡卖弄才识不说,还对连郎贼心未死,迟迟不肯将孟婆丸的秘方交出,致使至今不能将连郎的意识真正抹煞。 所以,她必须令其明白谁才是主子。 “飞飞,在你看来,父亲的这个主意好是不好?” “这……”兆飞飞沉吟,“因为察小姐那独一无二的本领,现在的情形对我们很是有利,南连王不记得任何事,肩头的胎记也因为全身的伤疤变得难以辨认,只要我们咬定他只是一个面貌酷似者,就算是国君也不好多说。” 察璎珞眉尖动了动,聊算认同。 “但是,大成君想出这个办法,大概是不想因此触怒远在嘉岩城的国后,最后不好收场。实则,这办法倒不是不好,端看公主肯不肯与那个外乡女人共侍一夫而已。” 察璎珞眉梢遽扬,冷冷道:“公主如果是想共侍一夫,大可在此前请大成君向南连王提亲,何必费这么多事?” 兆飞飞一笑:“察小姐当初不是曾经试过?听说连遂氏的长老都动用了,结果如何呢?” 察璎珞面色微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退一步说,纵使那个时候,南连王应了这门亲事,在清醒的南连王与如今的南连王之间,哪个更易于控制?” 诺欢眼珠一转:“这么说,你赞成本公主答应父亲?” “这是事关公主一生的幸福,小女子不敢替公主决定。公主只需要想一想,您可愿意屈居于那个外乡女之下?” 察璎珞嗤声,眸利如锋:“公主如若当真答应,又何须劳心这个问题?只要您走进南连王府,不必太久,那个外乡王妃自会一命归西,公主便是南连王府独一无二的女主人。” 此话正中公主下怀,诺欢展颜:“不错,本公主就算愿意屈居侧妃,也只是暂时罢了。” “但是。”察璎珞语声陡转,“纵使是权宜之计,公主一旦成为南连王侧妃,必定要回到嘉岩城。而嘉岩城中,有一个自封为王的国后,谁都知道国后的手段,也都知道她对那个外乡女的看重,倘若是在她的眼皮底下,纵是能够如愿除去外乡女,国后那关也很难过去。届时您远在嘉岩城,没有大成君从旁看顾,岂不要任国后宰割?” 诺欢吓得面色微变,一时噤声。 察璎珞眼尾飘移:“兆姑娘怎么看?” “察小姐分析得入情入理,极为精辟。”兆飞飞不吝赞赏,“所以,这也是成为侧妃的弊端。” 诺欢左思右想,再三斟酌,道:“这么看来,本公主要想成为名正言顺的南连王妃,须在走进南连王府前,先将那个外乡女给除去了?” 兆飞飞微微摇首:“虽然是这么说,可这个时候,整个嘉岩城的目光都盯在您和南连王妃争夺真假南连王这件事上,南连王妃出了任何差错,您一定是最大的嫌疑者。她是云国和亲的公主,莫说国后,连国君也是极为看重的,到时候真若追查起来,您依然免不得有一番麻烦。” 诺欢蹙眉,悻悻道:“这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难道本公主要白忙一场?” “怎么会白忙?”察璎珞一脸悠然,“惟今之计,我们只有咬定‘连郎’只是一个与南连王长着相似面孔的常人。当初,为了应对有朝一日的盘查,不是已经为他备下了一个身世?国君一旦过问,公主就将那个身世奉上。璎珞敢保证,无论国君的人对那个村庄的村民如何去盘问,他们定然只会回答我们想要他们回答的。” 诺欢越来越看不习惯的,便是察家小姐这副信心无边的模样,仿佛一切皆在其掌握之中,自己的成败得失全在其指掌之间一般,真真令人生厌。她锁眉:“你不记得那个外乡女说过么?你再大的本事也改不了南连王的骨血,她如果在国君面前坚持要连郎和她那个孽种滴血验亲,你难道还能将结果改变不成?” 察璎珞未为所动,淡道:“既然知道她必有这一步,我们为何不及早防备?我们无法改变南连王的骨血,却能改变他的体质,从即日起,我会喂他服用一味独门秘药,假以时日,他的血与任何人的血都不会相融,公主只需要在那个外乡女再一次提出滴血验亲时尽力向后拖延一些日子罢了。” 诺欢一喜:“真有这样神奇的药?” 兆飞飞眉心颦起:“察小姐的本事的确了得,但是,如此闻所未闻的法子,不会对南连王的身子造成危害么?” “怎么?”察璎珞柳眉闲挑,“到了今日,兆姑娘对南连王莫非还是余情未了?” “察小姐多心了。”兆飞飞面不改色,“南连王是诺欢公主的夫君,他的身体若是伤及根本,岂不误了公主一生的幸福?察小姐作为公主的智多星,难道一点不为公主担心?” 诺欢连连点头:“说得好,连郎是我要陪伴一生的男人,他的身子可不能出半点差错。以前的伤好不容易医好了,你的药不会害他旧伤复发罢?” 面对这两重质问,察璎珞心头火丕地蹿起:这个草包公主就算是想过河拆桥,也要看你的河是不是已经过了罢?若非现在还用得着你,本小姐何必与你费话? “公主放心,璎珞竭尽所能,一定保公主称心如意。” 诺欢不以为然:“你想我称心如意,为何不把你那个孟婆丸尽数交给本公主?如果不是梁硕的脚程快,从你那里及时取了药丸过来,加上本公主早已将天牢上下打点妥当,说不定就不能在三天的限期内喂连郎服下。” 察璎珞低首:“公主,不是璎珞舍不得,而是这种药丸的保存手法极为独特……” “行了,本公主不想听你这千篇一律的说辞。”诺欢干脆打断,“你也不是只待在一个地方不动,怎就能随身保管?你当本公主是傻瓜不成?” 难道不是么?察璎珞默然为应。 “喂,你别每到这个话题就用不说话来蒙混过关,你快点给本公主一个准信,什么时候才将药交给本公主?” “请公主稍安勿躁,您莫忘了南连王喜欢得可是矜持优雅的女子。” “你——” 这两位,貌似相处得颇不愉快呢。兆飞飞忖道。 当夜,她叩开了南连王府的侧门,将今日所得一一道来。 冉晴暖听罢,倒安下了一颗惴惴多日的心。 天牢探夫为大成君所窥,懊恼有之,惶惑有之,两日内未得安宁,如今听了这个消息,纵使震惊,却也不必继续猜测,直须拟定对策就好。 灵枢看她一派泰然,不无讶异:“连诺欢自曝与与南连王已有夫妻之实,你也不在意么?” 第312章 互换今昔 怎么可能不在意? 倘使遂岸是在全然清醒的情形下与其他女子有所沾染,她心中纵是痛苦失望,也断无此刻这般的疼惜。[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疼惜他在无法自主的情形下碰触自己不爱的女子,这与女子的遭受强迫曲意承欢有何两样? 冉晴暖十指紧握,淡淡道:“倘若是真的,我希望阿岸在恢复清醒之后永远不要想起这些,比起我,他将更加不能忍受亲近过除我之外的女子的事实。” 灵枢稍加忖思,颔首认同:以那位王爷的傲气,若是晓得自己这段宛如一只提线木偶的生涯,必定大感羞耻,若其中还有“失身”之辱……难以想象。 而当今之计,是早日把这个宛若喝了孟婆汤似的纯真娃儿拯救成功。 “如今看来,察璎珞对大成君的这个办法极为反对,而诺欢有其父从旁督迫,定然是左右为难,举棋不定。这两个人说不定因此就会生出大的嫌隙。”灵枢道。 “最大的变数还不在这里。”兆飞飞道,“察璎珞寄人篱下,敢那般与东主据理力争,这其中最主要的因由应该是东则王。博怜说过,察璎珞曾经出现在东则王府。东则王那般冷漠孤高的人,若非必要,怎会让那样的女子踏进府第?虽然至今不清楚这几个人到底是如何勾结在一起的,有一点可以肯定,察璎珞的真正东主是东则王而非诺欢。” 灵枢恍然:“这样不就更能确定那诺欢与察女的分歧所在了?东则王绝对不会让南连王回到晴暖身边,无论是不是多一个侧妃。而大成君为了能够在成全爱女心愿的前提下将事情早日有个了结,必定着力催促。这下,我们倒不应该急于出面了,就由着她们先斗上一斗,你认为如何,晴暖?” 主位上,冉晴暖支颐静坐,若有所思。(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灵枢凑身过去:“在想什么?” 她举睑,脱口问:“国君为什么至今未见阿岸一面?” “嗯?”二人皆怔。 “事关南连王,无论是真是假,按照常理,国君都该在第一时亲眼确认罢?他但凡看过阿岸一眼,便该确定世上决计没有长得如此酷似之人,也不会至今默然无声。” 灵枢愣了半晌,道:“难沋国君对国后擅自划江自治甩手离去心存怨恨,故而置之不理?” 她螓首轻摇:“倘使如此,大成君何以对国后仍然如此忌惮?” “这就要请教我这个风月高手了。”兆飞飞莞尔,“民女不了解国君,却了解男人。昔日,吴越王思念长住母家的结发妻子,盼其早日归来,用‘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正话反说。国君对国后想必也是思之甚深,暗中盼望借这个机会打破僵局,故而迟迟不决断,是想借机引国后出面。” 灵枢掩面:“如果当真走得是这个心思,国君陛下还真是可怜呢。咱们的南连王妃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这桩事告诉国后,国后全然不知此间事,国君岂不是枉费心思?” 冉晴暖心中一动:“但国君并不晓得国后不会归来。” “诶?”灵枢美眸大张,“不是罢,王妃大人?你想欺君?” 冉晴暖轻叹:“欺与不欺,见仁见智,我只想放出一个风声而已,信与不信便不是本王妃能够左右了。” 救夫心切,迫于无奈罢了。她自忖如是。 又过三日。 经素妃娘娘面诊,南连王妃病情好转,特通过素妃娘娘向国君请求,能否将此间一切转禀国后。 国君慨然应允,并接受素妃的建言:为了安慰思夫心切的南连王妃,准许她遣丫鬟再次探望犹处天牢中的遂岸疑似者。 是以,“青妍”与灵枢得以再次到来。mht.la [夜夜小说网] 天牢内,坐在土榻边沿张着一双大眼睛的纯真男子因为她的出现现出很是满足的笑容。 “还记得我么?”她柔声问。 他点头。 “可记得我的名字?” “好看。” 她嫣然失笑:“我的名字不是‘好看’,是‘冉冉’,出自你最喜欢的诗句,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 “冉冉?”他眉心起结,“你没有告诉我。” “是么?”她想了想,也许如此,因为每一次见面想要说完的话太多,反而易将最重要的事情忽略,“现在我既然告诉你了,你一定要记住才行。” 他笑:“冉冉,冉冉,冉冉……好听。” “人好看,名好听,她在你心中什么都好是不是?”灵枢在旁忍耐不住,凑言揶揄。 他眼角利利乜了过去。 “你这是什么眼神?”灵枢登时大为光火。 他应也不应,径自收回目光,再放在眼前这只香气吹拂的脸上。 “喂——”灵枢一跳老高,美眸暴凸,“你这个不知感恩的废物王爷是什么意思?本大夫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听若罔闻,把头扭向别处。 “……”灵枢气结。 冉晴暖忍俊不禁:“你和这样的他置什么气?难道你也被用了什么怪药不成?” 灵枢咬牙切齿:“你看到他的反应了罢?就当本大夫是什么瘟疫一般,那一脸的嫌恶是怎么回事?” 冉晴暖看了那个当真一脸嫌恶的男子一眼,猜测道:“许是因为你跟在我身边的缘故。” “我跟你来还不是为了……”灵枢总算明白,“敢情他是嫌我在这里碍眼了?想和你单独在一起不成?” “也只有这个原因。”冉晴暖不能完全肯定,伸指拨开他一绺贴在额头的发丝,“不然他也没有原因对你如此不是?” 灵枢索性跳到这个不知感恩的男子面前,横眉怒目:“你真的是嫌本大夫在此处妨碍你和你家冉冉的独处时光么?” 后者眼睑一翻:“不然呢?” “不然……”灵枢气得头顶冒烟,“你晓不晓得自己的状况?以你现在的情形,想要和你家冉冉在一起简直痴人说梦!” 他浓眉遽蹙:“为什么?” 灵枢嘴角邪气一歪,恁是鄙夷:“当然是你这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模样,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什么‘欢欢’一来,你便要整个陷进无所适从的茫然里,怎么把冉冉留住?到时,你那个‘欢欢’让你杀死冉冉,恐怕你都要不由自主地执行,晓得么?” “杀冉冉?”他一双俊眸盯着眼前这张好看到无法移开目光的脸,“我会杀你么?” 冉晴暖淡哂:“这要问你。倘若那个‘欢欢’命你杀我,你可会?” 他浓眉深锁,透着薄蓝色泽的瞳仁左右游移,面间渐渐浮起一丝惶惑,继而又隐隐现出一抹骇惧:“冉冉快走!” “赶我走?”她黛眉闲挑。 “快走。”他两手掩面,“欢欢来到前,快走。” 她轻握住他犹缠着绷带的手,道:“无碍的,此刻她不会来,你也不会杀我。” 他垂首,不敢直视那双晶莹瞳光:“可是,欢欢来了,我会杀你罢?” “你如此不想杀我么?” “是!”他举眸望她,眸心迫切焦灼,“我不想杀冉冉,绝对不杀!” 她嫣色的唇角歆然上扬:“为了不杀冉冉,你可以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做!”他掷地有声。 “是么?”她笑容轻浅,“如此,便没有什么事值得担心了。” “但是,欢欢会说话,她的话……”他攒眉,既困愕,亦窘迫,“就像有什么人在耳边催促一般,我必须听,即使不愿意,也必须按她的话去做。” 灵枢柳眉微颦:“你若执意不听又如何?” 他苦思冥想:“心中就像是有火在烧,身子要爆开似地难受。直到按她的话做了,才会格外舒适。”然后,身体记住了这个强烈的对比,当下次来临时,不待心中做出决定,身体先自选择。 灵枢摸颌,沉吟道:“上一次那个欢欢要杀冉冉,你不是握住了她的刀?” “那是……”那是比身体的选择还要迅速做出的行动,不需要任何思考,一股更为莫名强大的力量将他放在了那处。但,那是什么,此刻的他无法向人陈述。 “想不到就算了。”冉晴暖抬起一根纤长玉指,抹平他眉心的褶皱,“你可记得上一次来时我喂你吃了一粒糖丸么?” “吃了。”他阖眸仰首,惬意领受着她温柔的触碰,那个微凉的指尖带着清澈的芳香,从眉间直透心脾,好舒服。 “那日之后,欢欢可喂你吃了什么东西?” “吃……了……”他大眼惶惑启开,“不能吃么?” 她摇首:“你不是说过她的话无法不听?吃了也无妨。” “现在你再把这个吃了。”灵枢猝地举一颗丸药到其面前,“然后到一边的角落去呕吐一阵。” 他置之不理。 灵枢白牙霍霍:“你这个……” “乖。”冉晴暖将丸药接过,打开外壳,取出其内赤色药丸,送其唇边,“吃了马上咽下,仍是甜甜的,然后到那边设法吐出来。” 不假思索地,他把药吞下,两三步冲到墙角,以指抠喉,一气大吐,腹中物喷涌如注。 呕~ 灵枢掩鼻退避。 冉晴暖岿然未移。 “王妃大人,就算你想表达你们的爱情,也不需要这么虐待自己罢?”灵枢掩嘴闷喊。 她浅笑:“我曾经服下素问的防身药致使全身恶臭,他尚且能够抱在怀内,这点又算什么?” “两位!”外间忽地响起急切跫声,“诺欢公主要到了,两位快点离开!” 第313章 桃李不言 诺欢公主的确到了,却并未能到达天牢,被“恰巧”经过的素妃娘娘拦下说话,又因一言不合掉头而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天牢狱监眼见素妃娘娘如此维护南连王府来人,才要从侧门悄然离开,被眼观六路的善后一把揪住,掷到了主子面前。 素问俯首扫去一眼:“在当差的时辰内擅自离职,是想赶着给大成君报信么?” 那狱监跪地讪笑道:“娘娘是真是高抬奴才,奴才只是一个当差的,哪有本事攀得上大成君?” “本宫哪来得高抬你的工夫?”素问面如冰霜,寒声道,“善后,此人交给你了,尽管把慎刑司那套流水的刑具用在他身上,直到吐实为止。” 善后立应。 “娘娘!”狱监即刻骇得魂不附体,“娘娘饶命,奴才什么也没有做啊!” 素问颜色一凛:“是什么也没有做,还是今日什么也没有做?或者只是没有来得及做?” “这这这……”狱监嚅嚅难言。 素问眉梢厉扬:“不想说是么?善后……” 狱监一栗,迭声道:“娘娘,娘娘饶命,奴才说,奴才全说!” 及至冉晴暖、灵枢走出天牢,在守侯在门前的素妃宫中太监的引领下赶到慎刑司后堂时,那狱监已和盘托出。 素问看她们进来,命人为二人看座,道:“这慎刑司的首领太监是我一手培植出来的,在此地说话比在我的寝宫还要来得安稳,两位公主先看看这张东西罢。”言间,将狱监的把那纸供状推了过去。 “大成君买通此人专为监视南连王妃么?”灵枢匆匆看过一遍,“那只老鬼看着暴躁易怒一身戾气,本大夫还曾经以为他只个有勇无谋的武夫,不想却还是个老奸巨滑的角色。” 素问对这位旧主积年未改的乐观精神抱以摇首,道:“他曾经位极人臣,手中的权势一度形同大氏国副君,怎么可能有勇无谋?” 冉晴暖冁然:“大成君的事情无须多说,左右我们早就知道他是一块挡在我们前进路上的巨石,不设任何耳目才是奇怪。(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我更感兴趣得是,素妃娘娘是如何把那位乘兴而来的诺欢公主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的?” “可不是?”灵枢大感兴趣,“我在门内看着那位刁蛮公主离开的时候脸都是青的,你说了什么,把她气成那个模样?” 素问掩唇莞尔:“我只说她今日的妆容颇为有趣,像极了花蝴蝶化茧之前的样子。她竟然兴冲冲地问我花蝴蝶化茧之前是不是更加美丽,我只得指向旁边树上的一只虫儿,告诉她那即是蝴蝶前生的样子,而后她便走了。” 灵枢哑然须臾,啼笑皆非道:“三言两语就被激怒,这么容易就被打发,还肤浅到那般程度,这个诺欢如若没有察璎珞从旁出谋划策,果然只是一个草包而已。” 冉晴暖苦笑:“草包也有草包的难以应付之处。这样的人,因为没有精密部署的能量,也就不会有瞻前顾后的考量,也因此更容易被愤怒与恨意引着走向极端,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尤其,她对阿岸怀着一份那般执着的迷恋。” 灵枢撇嘴:“你的意思是说即使我们把那根名为察璎珞的毒牙给拔了,诺欢仍然咬得到人?” 冉晴暖颔颐。 素问也点头:“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发觉察璎珞对诺欢来说既是助力也是束缚。明着为她鞍前马后,实则完全没有意愿助她与南连王双栖双飞。有她在,诺欢公主反而不能太快称心如意。” 灵枢眉心紧锁:“依你们的说法,为了牵制诺欢,我们还要继续留着那个察璎珞不成?本大夫还预备在勘破她那枚歹毒药丸的真谛后就给她一个痛快的说。(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公主~”素问讶然失笑,“奴婢被您吓到了。” 灵枢翻个白眼:“就像那个飞飞姑娘说的,对付那等恶女,就是要以恶制恶,晴暖做不出来的事情,本大夫替她做有何不可?想当初,晴暖如果不只是逼她离开嘉岩城,而是斩草除根,哪有今日这些麻烦?” 冉晴暖叹息:“当初她罪不致死,若只是为了免除后患痛下杀手,有多少人该杀?我真若在那时杀了她,又与她有什么分别? “看罢。”灵枢无奈摆手,“即使是到了今日,晴暖仍然不改初心,本大夫自愧弗如。” 素问一笑:“话题走远了,公主大人。想当初太子为了斩除后患对廉王殿下步步紧逼赶尽杀绝时,公主对太子可是恨之入骨呢。” 灵枢忙不迭致歉:“好,好,好,是本大夫错了,本大夫严人宽己,下一次一定懂得以己度人,善哉善哉。” 以己度人?素问莫名一怔。 冉晴暖明眸微闪,道:“说到不改初心,你们认为察璎珞对阿岸的心思还如从前么?” 灵枢大摇其头:“她从前怎么样,我只是从你那边听说了几语而已。不如你来告诉我,她那时有多爱南连王?” “我始终认为她爱得只是‘南连王’而非遂岸,她也是如此告诉我的,可是……”冉明暖神色间浮起一抹惑然,“她至今并未完全抹煞掉阿岸的意识,甚而给了他许多可以自主的余地。当诺欢不在跟前时,阿岸除了记不起与自己相关的诸事,与常人基本无异。如此柔软有度的行事风格,与她在嘉岩城时对我的狠利,着实相去甚远。” 灵枢潜心细品诸多细节,一番思前想后,道:“她现在所做的,确实与传说中的不择手段颇有几分差距。倘若仅仅是为了不使诺欢恁快达到目的,她将药控制在手中便够了,何必冒着南连王极可能复原的险?试想,你家南连王甚至连那件金光灿灿的衣服都不喜欢,能够自主意识到的东西无疑过多了。” 三人各自沉思。 片刻后,灵枢忽地大叹一声:“这南连王真真是一个祸水呢,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惹了那么多女人心,察璎珞、诺欢,以及那位自告奋勇的兆飞飞……” “还有我。”素问浅笑,“那时,我初次看到南连王时,只想得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为此辗转难眠了好些时日……”她怔了片刻,以己之心揣度若干,“依我看,与其利用那枚药丸的自主权加大两人的分隙,不如拿南连王的安危做一回试探。那枚药丸纵是有效,也不会动摇两人各谋其利的根本,只有直击核心所在,才能得到最想得到的答案。” 灵枢咧嘴:“难道这是素妃娘娘的经验之谈?” 后者坦然颔首:“倘使素问至今仍是独自一人,只怕也难以断却那份全心沉醉的仰慕。以我来看,无论察璎珞曾经以为自己爱上的是什么,但凡曾经对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王意萌心动,心中必有留恋徘徊不去。无论她与东则王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无论她与诺欢有着如何一致的利益,都不会将任凭宰割的南连王交予其他女子。” 灵枢信疑参半:“这么肯定?” 素问释笑:“公主如果对此有所怀疑,不妨去问一下那位兆姑娘。若她是察璎珞,可愿将南连王双手奉予别人?” “乖乖,果然是祸水啊祸水。”灵枢咋舌,美眸笑瞟另位当事者,“你怎么看,王妃大人?” 冉晴暖沉吟道:“东则王康复已有数日,至今不见任何声息,令人难测深浅,无从着手。如今就依素问所言,用阿岸挑起诺、察二人的争端,也趁机看东则王将如何动作。” 灵枢好生扫兴:“你至少发表一下作为一位南连王的拥有者的优越宣言罢?” 她眯眸:“夺我所爱者,必失所重;欺我所爱者,不得善终。” 哦唷~ 灵枢抱肩打个冷颤:所以说,女人何必去招惹女人? 另一处,因着女人的不驯,大成君大发雷霆。 这女人,先是其妻,后是其女。 起初,只是因为妻子肆意挥霍奢侈过度,引其斥喝,进而想到了自家尚埋着一筒不知何时就会引爆的火药,登时怒火加倍曼延,叫来花枝招展不知愁的女儿,劈头痛骂一顿,末了扔下一句—— “为父给你指一条明路你不走,今日为父把话放在这儿,为父多年出生入死,才为诺家挣得今日荣耀,你不知天高 地厚坐享其成也就算了,如果因为你的胆大包天为诺家招来灾祸,为夫定然先把你交出去,到时别怪为父不讲情面!” 父女多年,诺欢固然了解这只是父亲的一时气话,但也深知倘若自己再拖延下去,势必真正惹怒自家老爷,届时便真的棘手了。 “今日,本公主只找你过来,是想清清静静的商量出一个主意,省得看见那个阴阳怪气的女人再给本公主心头添堵。” “是,公主请讲。”作为惟一的座上宾,兆飞飞诚惶诚恐。 诺欢很满意对方的这份恭顺,完全不似那个察氏女人的不驯:“你与我说说,家父的那个办法有没有改良的余地,让本公主既能成为侧妃,又不必立刻迁往嘉岩城?” 兆飞飞思忖片刻,道:“既然公主如今身在国都,主动权自然就在公主手里,给南连王找国都名医治病也好,公主您自己装病也好,都是能够拖延一阵子的借口。端看公主您想拖到什么时候?” “半年到一年。” “用来做什么?” “除去那个外乡女。”诺欢目底闪现一丝狰狞,道。 第314章 徒有伎俩 果然是面由心生,原来当一个人心中涌起恶念时,面目会丑陋至斯呢,难怪南连王只看得见冉晴暖那样的女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兆飞飞心发慨叹,面露喜色:“公主真是聪明,在这里把她除去,国后那边纵是怀疑也鞭长莫及,再拖延到您怀了南连王的骨肉,国后思念至亲,势必要接受公主与南连王一起回归,也必须因为您的孩儿接受您成为南连王妃的事实。到时候,公主也就顺理成章成了嘉岩城的女主人。” 诺欢心花怒放:“还是你看得通透,若是察璎珞在这里,一定会泼本公主的冷水。” 兆飞飞眉间一狠,利声道:“那是因为民女心中只有报仇这个念头,毫无其它私心杂念。” “其它私心杂念?”诺欢双眉紧皱,目闪疑芒,“什么私心杂念?你指得是察璎珞罢?你看出了什么?” “这……”兆飞飞面露难色,“以公主的冰雪聪明,早就察觉了不是?您隐忍不发,无非是了顾全大局。” 诺欢扬眉:“本公主察觉是本公主的本事,你看出了什么及时提醒是你的本分,这也是本公主把你留在身边的原因。” 兆飞飞面现凄惶,垂首道:“民女当年身在青楼,钟情于恍若天人的南连王,固然有几分异想天开,但民女不是不明白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那样的男儿,也只是暗自恋慕罢了。不想一次酒后失言,将这桩心事诉诸于口,被身边的姐妹宣扬了出去,传遍了整个嘉岩城。民女羞惭不已,从此轻易不敢现身于南连王面前。但,纵使如此,那个外乡女也不肯放过民女,明着百般刁难,暗中多方陷害,屡屡给民女难堪,并撺掇南连王强行为民女赎身,使得兆飞飞在嘉岩城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说到伤心之处,她哽不能语,垂首啜泣。 诺欢叹了一声:“虽然之前搜集那个外乡女的情报时,听到过你的一些事情,但今儿听你亲自说出来,果然还是不一样,也难怪你这么恨她了。如果没有本公主,你不就要抱着这些委屈过一辈子?” 兆飞飞无限委屈,幽幽道:“所以,民女如今的心中只有一个‘恨’字,只要能将那个外乡女推进地狱,民女愿意豁出一切。[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至于其他,早就不在民女的想望之中了。” “这个其他,指得是不是我家连郎?”诺欢问。 兆飞飞点头。 “你对连郎死心,一心只想报仇,而察璎珞却有私心杂念……”诺欢眸光一深,“你也认为她对连郎仍然心存觊觎?” “她若没有,何必对公主成为南连王侧妃之事执意反对?这个办法虽然不无弊端,但也不失为一条捷径,如她那般精明的人,怎看不到其中的利处?” 诺欢冷哼:“她精明,当本公主就是傻的么?她的目的除了向外乡女人复仇,仍然想在南连王府里分一个位子,当本公主看不出来?” 兆飞飞叹息:“可是,她手里毕竟拿着能够控制南连王的灵药,公主还须依仗她做事,万不可与她翻脸。” “她也无非就是这点用处!”诺欢恨恨道,“要不是那个东……” 东?东西?还是东…… 兆飞飞端着一身恭敬,平静等待。 “总之,本公主对她的耐心越来越少!”诺欢道。 若说眼前这位公主是个草包,又貌似有一点低估,至今也有一段时日,从未从她口中听到过“东则王”这三个字,如果不是有博怜的言之凿凿,定然很难将其与东则王有所联系。由此可见,草包也有草包的伎俩,不可掉以轻心呢。 “其实,在公主对她的依仗与她对公主的需求之间,定然是后者更多一些。mht.la [夜夜小说网]离开公主的庇荫,她只是一个流亡在外的草民,南连王妃的一个小指头就能把她推个跟头。兴许,她也是深知这一点,才将灵药紧紧握在手中,就怕公主弃她不用。” 此言深得公主之心。诺欢嘉许颔首:“本公主决不能一味任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她反对本公主按照父亲的主意成为南连王侧妃,本公主偏要这么做,看她又又能如何?” 兆飞飞不无担心:“万一她心生歹念……” “她敢?”诺欢目横如刀,“她如果敢违背本公主,本公主不杀她,也会将她推到南连王妃面前,届时,她就会死在自己最恨的女人手里!” 公主决心既下,当即落实于行动。 隔日,诺欢随父亲面见国君,跪地崩溃大哭,叩请国君宽恕。 “这是怎么回事?”律殊看着跪到在书案前的大成君父女,“大成王叔先起来说话。” “您还是让老臣这么跪着罢。”大成君老泪纵横,“老臣教女无方,才铸成今日之大错,老臣无颜面对国君与国后!” 律殊一头雾水:“无论是什么情形,总是先把话说清楚得好。诺欢到底做了什么,令大成王叔如此伤心?” 大成君怒眙其女:“不肖女,还不快把你的恶行在国君面前一一招认出来!” 诺欢两手掩面,在时而有之的泣声中,将所行所为仔细供述。 律殊端坐案后,随着其陈述,脸色渐形凝重,直至霾意浮动。及至诺欢话音落地,他深邃双目内意芒咄咄:“你居然从战场间将重伤的南连王窃为己有?你小小的年纪,怎会有如此的心机和胆量?” “国君恕罪。”按照事前的演练,还有昨夜从兆飞飞那边得来的技艺,诺欢哭成泪人,“诺欢恋慕南连王多年,却一直不能得偿所愿,一天天的相思成狂……几乎要成了疯子……那时听说他上了战场……就跟了过去……找着一条可以进入山谷的路……藏在山洞里只想看他一眼而已……谁想到……谁想到……” “这些事是你一人做的?”律殊剑眉深蹙,“无论是查看地势,还是窃运伤者,都不是小动作,有谁在背后帮你么?” 诺欢拭泪:“有侍卫们按命办事。” 律殊满面疑窦:“仅仅是侍卫?” “是。” 律殊眸线斜撩:“大成王叔,你认为她所说属实么?” “国君,臣无话可说。”大成君焉听不出国君的弦外之音?无疑是在怀疑自己便是助女行凶的幕后巨手。虽然大感冤枉,但一切是由自己的女儿做下,也怨不得人。 “无话可说?”律殊精眸明灭,“莫非大成王叔另有什么事瞒着朕?” 大成君一震。当然有事,却是不能说的事。眼下女儿此举势必将国后开罪,前景如何尚无从预料,倘若再将另一位大角给卷进来,他大成府还要如何在大氏国立足? 律殊眉心稍拢,叹道:“大成王叔今日携女前来,就是为了与朕坦诚相待罢?还有什么事不能说么?” “国君见谅。”大成君垂首,“小女罪责深重,老臣身为一家之长,未能发现征兆在前,不能及时发现南连王在后,着实愚钝蒙昩至极,任凭国君发落。” 律殊眉峰略松,道:“如果仅仅是这一点,诺欢私藏南连王的确有错,但她也算是救了南连王一命,不是不可以原谅,朕很愿意网开一面。但是,大成王叔当携诺欢亲自向南连王妃赔礼,获得她的谅解才是。” 大成君叩首:“老臣谨遵国君口谕。” “另外,朕听素妃说那位与南连王酷似……不,如今已经确定是南连王了,听说他神智似乎有些障碍,是怎么回事?” 诺欢早有准备,道:“禀国君,诺欢发现南连王时,他血肉模糊,性命垂危,幸好随行侍卫中有人随身带着专治内伤的药,及时护住了他的心脉才保他不死,但还是留下了后遗之症。” 律殊默然须臾,长叹:“想遂岸昔日是何等出类拔萃的人物?今日竟成这副模样,” “再禀国君,医治王爷的那位大夫曾说,王爷的神智只是因为重伤过度伤了通往心智的脉络,并非不能恢复,端看之后的精心调养。”诺欢道。 “还有这么一说?”律殊似信非信,“素妃的医术远在诸御医之上,由她为南连王看看罢,大成王叔回去后将南连王的脉案整理清楚,交素妃即可。” 国君疑虑仍在,自己嫌疑未洗。大成君有感于此,恭首一叩:“老臣遵旨,老臣还要带这个不肖女前往南连王府请罪,请国君恩准告退。” 律殊挥手:“去罢,之前你们曾经对人家恶言相向,这一次去了,无论人家说什么,你们都须听着。” “是。”大成君拉着不明就里尚不肯离去的女儿,退出御书房。 饶是诺欢也晓得此地不得放肆的道理,故而一路忍耐。直到行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她再也克制不住,猝地抓住父亲衣袖,急问:“爹不是说会请求国君将我许给连郎为侧妃,方才为什么没说?” “你还敢问!”大成君鹰瞵鹗视,怒意勃发,“拜你所赐,国君现在怀疑为父也参与这桩南连王绑架案。如果只是你一个,充其量是个女儿家因爱成痴的疯狂,如果有为父参与,便有了绑架南连王意图挑起南北争端的嫌疑,你懂是不懂?” “可爹并没有……” “你是为父的女儿,你为我说话,别说国君不信,为父都不信!” “那……那怎么办?”诺欢嚅嚅问。 “先去求得南连王妃的原谅,其它且走且看罢。” “真要去救那个女人?”诺欢恁是嫌恶,“我不去!” “由不得你!”大成君怒吼一声,箝住这个骄纵女儿的手腕,大步而去。 父女两个一路趔趄踉跄,身影趋远。 他们身后的花房内,走出了手提花锄身着便服的素妃娘娘,以及今日特来与她分享药草的灵枢。 “你有没有觉那个大成君有点不对?”灵枢摸颌问。 素问轻轻颔首:“之前居然没有发觉,他身上有一股子极为熟悉的气息。” 灵枢补充:“就是我们之前曾经见过的那些心怀‘远大志向’不肯屈居人下的不臣者的气息。那眼神,那表情,包括那步伐,都值得探究。” 素问默了默,展颜道:“这个容后再说,当前我们至少该高兴罢,南连王即将回府,而且暂时不必考虑诺欢侧妃之事,可喜可贺不是?” “你高兴你的,我也要操心我的,晴暖这一步是为了引东则王出洞,到时谁能料到他会不会把晴暖与本大夫的真实身份抖落出来?”灵枢回头扎进花房,“里面有两味药草正是本大夫所需要的,且给我一用。” “……”这位前任公主殿下意欲何为?素问突然不想深究。 第315章 谁为暗巨 国君亲自召见南连王。[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作为曾经相交不弱的妻弟,尽管心底深处始终有一份不愿其光芒盖过自家亲弟的私心,但作为一国之君,律鄍对遂岸的欣赏与爱惜超过律鄍。甚至,心中曾不无遗憾地慨叹,如果遂岸不是国后之弟,必是未来的国相之选。 当素问用极是微妙的表情告诉他,现今的南连王与之前的南连王相去甚远时,他不是没有做好准备,只是,还是被惊到了。 这个版本的律岸,决计不在他的料想之中。直至一番交流过后,命人将之送出偏殿时,国君心中仍然充斥着难以言表的冲击。 “你是大夫,可看出来遂岸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么?失心疯?还是失智症?”他问坐在一畔的素问。 后者柳眉浅锁,叹道:“臣妾怕说了,就是挑拨您与老臣的感情了。” 律殊微愣:“你只管说来听听。” “南连王如今的情形实乃药物所致。” “药物?”律殊忖思少许,“是因为受伤过重,医治期间服药过量么?” 素问先怔后笑:“国君您的口吻,好像是在为诺欢公主辩解呢。” 律殊挑眉:“难道不是?” 素问左手探进袖囊,拿出一方折叠得极为方整的手帕:“看守天牢的狱监曾经向臣妾禀告过,南连王在天牢期间,诺欢公主两度前去探望,有一回来时,他无意经过牢间之前,瞥见诺欢公主向南连王喂了一粒药丸似的东西。臣妾起初只当诺欢公主是在给南连王喂食补药,并未放在心上。然而,前两日南连王用膳后接连呕吐,前往医治的御医从哕物中发现了两粒与曼陀罗种子极为相似的物什,因为事关南连王贵体,洗净之后交给了臣妾。” 律殊眸光一深:“是什么?” “曼陀罗既是治病的良药,也是夺命的毒株,既可用于麻醉,也可致人虚幻,端看使用者用在何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素问将手帕摊开在国君眼前,“臣妾已验过这两粒东西,里面的确含有曼陀罗的成分,还似乎掺杂着一味也有令迷失心性之效的东域药材。” “你是说那个诺欢对遂岸用药?”律殊啼笑皆非,“如果这是真的,她对南连王的情感到底是有多疯狂?” 素问垂首一叹:“倘使这只是一个小女儿的疯狂,虽不值得提倡,倒不至于存在隐患。” 律殊不解:“不然还有什么?” 素问面色沉重,缓缓道:“大成君是位如何精明的人物,您比臣妾清楚。您认为,他会糊涂到任凭女儿在眼皮底下做恁多的事而全然不觉么?” 律殊微怔,瞳底闪过云诡波谲,淡淡道:“大成君是朕最为倚重的长者,也是大氏国老臣中最懂得进退之道的有识之士,朕相信他。” 素问垂首:“臣妾也不敢怀疑,只是,国君方才问到,臣妾就把心底的一些想法坦白说出来而已。倘若有哪里不对,一定是臣妾见识薄陋,眼光短浅,无法看透事情的真相,请国君见谅。” 律殊神色端肃,思绪沉沉。 多疑是最上位者的通病,几乎无人可以例外。为了不使自己陷入这个怪圈,多年来,他着力避免偏听偏信,不纳一家之言。但这一次,他当真怀疑了。 大成君心细如发,精察入微,其女想要瞒着他私藏南连王,谈何容易?诺欢供认之所以做得出诸多事宜,皆因有侍卫从旁相助相随,这侍卫无非两种来路,一是来自私下的雇佣,二是来自大成府。以诺欢那个只敢在其父权势的笼罩下横行霸道的道行,怕只有来自大成府一种可能。而大成府的侍卫听从得是大成君命令,纵使有公主的骄横压制,他们又岂敢将恁大的事隐瞒不报? 尤其,在听到大成君以那般诚恳真挚的声语痛陈自己的教女无方时,这一团疑云层层叠叠,在心头胸际弥漫开来,环环绕绕,终难释怀。(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如今,素妃之言可谓正中肯綮。 “朕看那个诺欢虽然在表达因情生痴铸成大错的愧悔之意时明显诚意不足,其余话却不似作假。你认为如何?” 素问一笑:“国君法眼如炬,既然您如此感觉,那就一定是有真有假,真假相济,这也是谎言高手者们的共同伎俩,最不易令人拆穿的把戏。” “诺欢肤浅愚稚,用得出这样的把戏,必定经受了一番指点。”律殊若有所思,“看来你的怀疑不无道理。” 素问颔首不语。点到即止,见好就收,是她在君王之畔的建言美学。 “如果当真如此,你认为大成君意欲何为?” 素问顿了顿,道:“国君先恕臣妾妄言老臣之罪,臣妾才畅所欲言。” “你……”律殊含笑瞥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怕事?” 素问垂眸,轻叹道:“国君也看到了罢?大成君父女对臣妾皆是不屑一顾,哪怕是当着国君的面,也不会有太多敬重。对朝中的许多权贵大臣来说,臣妾始终是个异乡人,无论您对给予臣妾多少珍视,他们对臣妾这个侧妃都难以真正产生敬意。倘若大臣们得知臣妾胆敢置疑老臣,臣妾在大家口中必定变成一个挑拨离间居心叵测的云国细作。是以,请您先宽恕臣妾妄言之罪。” “今日是怎么了?”律殊微讶,“你之前绝不会与朕说这些。” 素问叹息:“之前,臣妾看到南连王妃堂堂一国公主,却在诺欢公主的口中变成‘外乡女’,不免有几分兔死狐悲了罢?一国公主尚且如此,臣妾奴婢出身,可想而知。” 律殊默然须臾,道:“朕答应你,之后若有人在朕面前说你的任何不是,朕都不会理会,更不会任由他们诋毁你的声誉。” 素问福身:“多谢国君。” 律殊剑眉高挑:“可以畅所欲言了么?” “臣妾认为,大成君利用其女的痴情控制南连王,必有天机打算。大成君在大氏国的地位非比寻常,朝中文武中不乏其昔日僚属,若其登高一呼,必定追随者众。”她语声略沉,凝颜道,“哪怕只是臣妾的多心,也请国君暗中详作探寻,以免大氏国祸。” 律殊徐徐颔首,目含深思,沉吟未语。 此事过去三日,国君以龙辇将仍然浑浑噩噩的南连王送回南连王府。 整座嘉岩城为之震惊。 不仅仅是因为国君赐予南连王的这份殊荣,而是—— 是南连王啊,曾经那般少年英雄光芒万丈的南连王啊。 如此人物,竟然无声无息地被大成君的掌上明珠藏在府中,做了多日的傀儡娃娃,着实教人难以安然处之。 不过,无论外界如何人声鼎沸众说纷纭,冉晴暖真正等待着的,只有一处的反应。 “王妃,今早东则王府有一封信,上面写着务必由您亲自拆看,但为了小心起见,奴婢提前给打开了。”今日清晨,青妍前来侍奉梳洗,说道。 冉晴暖摇首:“你也要多加提防,之后一定先由灵枢大夫察验过再看。” “是。”天色渐凉,青妍从衣橱内挑了一件云青披风出来为主子披戴整齐,“但那个察璎珞真的会有这个胆子,用这样的方法公然谋害王妃么?” 冉晴暖莞尔:“如果没有兆姑娘,如今她仍然身在暗处。她想必很喜欢自己成为幕后控制者的角色,本王妃的焦灼无奈也必定给了她许多享受。可是,当下情形起变,她以为捏在手心的诺欢并没有听从摆布,国君将王爷送回王府,如此打破计划的发展,是察家小姐的恼怒最不喜欢的桥段,怒火驱使下,做出什么都不奇怪。毕竟,她曾经为了看本王妃的悲伤潦倒,不惜远赴嘉岩城。” 青妍屈身整理着主子腰间的垂饰,道:“奴婢记得您说过,如察璎珞那般喜欢站在顶端俯视苍生的人,最不能忍受锦衣夜行,所以她才会跑到嘉岩城大叶寺看您的笑话。之前,她一定没少想象王妃因为见王爷而不得的痛苦,借此获得些许快乐,眼下王爷回府,这份快乐结束,一定气急败坏罢?” “或许。”她挑眉,“姑且把她放在一边,东则王府的信中说什么?” “上面盖着东则王的私人印鉴,约你见上一面。”青妍说得轻描淡写。 “何时何地?”她也反应平平。 “今日未时三刻,广阳大街上的闲茗居。”青妍呲牙一乐,“听说是家汉人开的茶楼,东阳王是在投您所好么?” 她扬唇:“可能罢。” “那您……” “去,当然要去。”她眯眸,“我们如此力促王爷回府,不就是为了等这位主动从幕后走至前后?” “诶?”青妍仰首,“接王爷回来,您只是为了这个?” “不行么?”她挑眉反诘,“否则那个隔上五六句话就有一个‘欢欢’的男人,本王妃稀罕么?” 青妍抿嘴窃笑:“您在吃醋?” 她嗤:“本王妃才不会做那样无聊的事!” 青妍“吃吃”坏笑:“您就是在吃醋罢?之前一心接王爷回来,现在王爷回来了,您避着不见,就是不想听见王爷嘴里冒出‘欢欢’那两个字对不对?” 她秀眉颦起一丝懊恼,闷声不言。 “莫说王妃,奴婢等人听见那两人字,都是全身的不爽,可是,王爷自己也不愿意不是?要怪,就怪那个名字的主人,为了霸占王爷……” “连郎——” 主仆二人一怔。 青妍倏地起身:“这个声音……” “连郎,你在哪里?欢欢来了,你最爱的欢欢来看连郎了,你在哪里?” 一道娇媚入骨的声嗓,从前院萦穿回廊,直奔主楼而来。 第316章 有狼入室 这位诺欢或许不是最聪明者的,但绝对是最强悍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国君那边将南连王人归原府,一日之后,大成君耐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上折言明自家未嫁女已与南连王有夫妻之实,纵使为奴为妾,请国君恩准她陪伴在南连王身边。 可是,折子上去又是两日过去,不见国君任何回应。 哪怕是拒绝,也好制定对策,如今这不理不问,猜测揣摩中,最是令人心慌焦虑,诺欢公主去了等待的耐心,因而直接找上南连王府。 “连郎,欢欢来了,你在哪里?这么多年没有见,一定想念欢欢罢?连郎――”她只身一人,一路娇呼软喊,视那些前来问询拦阻的下人如无物,从大门迈入,穿院过廊,径直向主楼方向奔来。 为了领略对方这一番飞扬跋扈的风姿,冉晴暖特意登上楼顶,居高眺望。 青妍嗤声:“这个女人是傻还是聪明?如果她带了侍卫,咱们还能以保护王妃清除歹人之名把她打出王府,现在她一个人来,打不得,说又不听,真真令人气煞!” “这说明她此番来,也是得了高人的指点。察璎珞是不可能,这会子说不定正气得头顶冒烟。兆飞飞没有提前送消息过来,应该也不是她。”灵枢掰着指头算罢,“那就是其父大成君了,他家女儿在南连王府就算是受了一点点的伤,也正好给他向国君痛陈委屈的材料。” “可是,她再折腾下去,王爷听到了怎么办?”青妍恁是担心。[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她的目的就是必须让王爷听到,这一次来最紧要的事,便是给他喂药罢。”冉晴暖道,“已然过去三天了。” 青妍大急:“那可不行,奴婢找几个年轻力壮的丫头来,把她牢牢挡住……” “不必。”灵枢一笑,“本大夫就是需要她给王爷把药吃下去。” 冉晴暖黛眉微掀:“还没有攻破么?” 灵枢拿手指稍加比划:“就差那么一点了,素问也建议再看一次,确定一下我们两人的想法,也好万夫一失。” 冉晴暖颔首:“那就再看一次。青妍去找你所说的几个年轻力壮的丫头,按灵枢大夫的眼色行事。” “是!”青妍应得响亮,走得干脆。 “这丫头……”灵枢对其背影一瞥,眉间轻颦,“虽然这么说对素问有所抱歉,国后的前车之鉴不远,你莫重蹈覆辙。” 她一怔:“青妍是个好丫头。” 灵枢浅哂:“对我来说,素问曾是世上最好的丫头。即使现在,她依然是我此生中最想珍惜的友人之一。可是,好人并非不会伤害别人,尤其事关男女之情,更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冉晴暖莞尔:“好罢,待王爷的这桩事了了,我会找几个好男儿,将身边几个出色丫头尽给婚配出去。 不过,眼前的敌人不是她们,而是……”她手指下方。 灵枢朝那位公主大人不屑一瞥:“越是这样张牙舞爪的,越是不必担心,走罢,看本大夫如何降妖伏魔。” “连郎――”寝楼前方,诺欢站定脚步,放声高喊,“你在里面的话,就应欢欢一声,欢欢来看你了!” “欢欢,欢欢……”灵枢双手抱肩,施施然从主楼后方转了出来,“这个名字好耳熟呢,在哪里听过?” 诺欢对来人嗤之以鼻:“你是什么东西,少在本公面前晃悠,有本事把你家那个不敢露面的主子召唤出来!” 灵枢兀自歪头苦思:“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欢欢’这个名字实在是耳熟到不行。[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呸!”诺欢啐上一口,“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到本公主放肆,这南连王府真是缺个得体的女主人了!” “阿猫阿狗?”灵枢倏地了然,“啊,想起来了,本大夫记得在以前的家里养过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狗狗,用得就是这个名字。欢欢,欢欢,每次一见,它就向本大夫猛摇尾巴……” “你这个大胆的奴才!”不出所料地,公主大人勃然大怒,“居然敢污辱本公主,看你是有几条命?” 这位公主是位行动派,比及说,更喜欢直接去做,骂人的当儿,身形已然前欺,两手招呼上来,准备将这个胆敢冒犯玉颜的下贱奴才撕成碎片。 灵枢脚步向左轻巧一移,右手五指成掌,不轻不重且精准十分地劈在对方手肘内侧的“曲池”穴上。 登时,诺欢左臂全麻,先是一惊,继而尖厉一吼:“你这个狗奴才对本公主做了什么?” “唉,只是同名罢了,性质却截然不同。我家那只欢欢活泼可爱,善解人意,本大夫养了十几年,已当它是家人,在它离世的时候,本大夫伤心欲绝,狠狠大哭了一场。”灵枢摸着下颚,打量着对方啧啧摇头,“看你这个丑陋的模样,哪比得上我家欢欢一丝半点?把你和可爱且忠诚的狗狗比,真真是污辱了狗狗。” 打,打不过;骂,骂不过,诺欢气得目眦欲裂:“你等着,等我禀告了父亲,把你这个狗奴才给剁碎了喂狗!” 灵枢噗哧一笑:“敢情公主还没有断奶么?动辄搬出父亲来恐吓他人虚张声势,难不成是在告诉别人,没有父亲你就什么也不是?” “你……”诺欢情急生智,脱口道,“至少本公主还有父亲来当靠山,你这个奴才有谁来为你撑腰?” “首先,她是本王妃的朋友,不是奴才。”主楼门开,冉晴暖徐徐走出,款款而至,“再者,有本王妃在,有谁敢对她如何?” “你?”诺欢冷嗤,“凭你这个外乡女也做得了她的靠山?” 冉晴暖冁然:“我这个外乡女不是曾经当着令尊的面打了公主一记耳光么?位高权重的令尊又能将本王妃怎样?” 诺欢面色丕青,心下当即后悔听从父亲吩咐没有带侍卫随行,不然立刻将这个女人杀了,自己再带着连郎逃之夭夭,父亲必定在暗中给予保护,在自家遍布全国的别苑中与连郎逍遥一生,岂不快哉? 此念滋生,公主大人扬声:“连郎,你在哪里,欢欢来了……” “公主不必在此浪费力气。”冉晴暖淡淡道,“王爷不在里面。” 诺欢目利如刃:“他是王府的主人,不在主楼又在哪里?” 冉晴暖樱唇浅扬:“说起来还要拜公主所赐,如今这王府的主人是本王妃。本王妃想将他安置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实则他一直住在主楼主卧,当下不在,不过是被遂洪陪着在后花园晨间散步而已。 诺欢跳脚大骂:“你这个外乡女竟然敢趁连郎不在府中的时候以主人自居,真是不要脸!” “公主小心说话,不然……” “不然又怎么样?你敢打本公主么?”诺欢挺胸抬头,将整张脸放在她咫尺之内,“你倒是打一下试试!” 这行径,与市井泼妇好有一拼呢。灵枢暗中喝彩。 “不然……”冉晴暖语声轻缓,“本王妃就把你扭送到国君面前,擅闯王府,污辱王妃,责打王府下人,这几个罪名,虽不至于把堂堂的诺欢公主下狱监禁,但为了安抚本王妃这个失去王爷许久的伤心妇人,国君必定将令尊唤至眼前,少则五日,多则十日,使公主不能走出府门罢?” “你做梦!”诺欢眸透轻蔑,“我家父亲是扶助国君登上皇位的大功臣,不管什么时候,国君只会站在父亲这边,怎么可能为你这个外乡女说话?” “公主既然不信,现在就让我们试试罢。”她道。 诺欢面色阴冷,蓄势待发。 “奉劝公主,千万别打自伤颜面然后诬陷他人的主意。”灵枢适时道,“慎刑司的刑官们都懂得验伤之术,届时在国君面前示范出自伤与他伤的区别,难堪的是令尊,难过的是公主,很不划算呢。” 这话,恰恰说中了诺欢心中正在酝酿且即将付诸于行动的隐密事,被人一语中的的感觉实在是不好,以至于她气急攻心,隐些当真晕倒地上。 冉晴暖释笑:“国君派素妃娘娘捎来一句话,总归是公主将王爷从垂死边缘救了回来,希望本王妃能看在这一点上对公主多加体谅。国君金口玉言,本王妃自当遵从,公主此来何事,但说无妨。” 这般隆恩大开的口吻,又是对诺欢公主那颗骄傲心灵的摧折,她一忍再忍,才将冲至喉口的那口气压下,僵声道道:“我要见连郎。” 冉晴暖眯眸:“这世上没有连郎。” 诺欢切齿:“你不要得寸进尺!” “是谁在得寸进尺?”她陡然厉声,“你掳我夫君,欺我家门,步步紧逼,目中无人,真以为这天下是令尊大成君的天下,忘记了此处有国君、南域有国后了不成?” “你――” “青妍,带她去见王爷!”冉晴暖旋踵而去。 青妍上前,有礼有节:“公主,奴婢带您去见我们王爷,请。” 诺欢面色铁青,向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投去怨毒一睨,抬步前往。 灵枢抱肩,悠哉悠哉跟在后方。 “你跟来做什么?”欢诺回首,两眸寒光咄咄。 前者咧嘴:“公主莫多心,本大夫闲着没事走走罢了。” 诺欢再不想把时间耗在这无谓的唇舌之争上,扬首大步直迈:“连郎到底在哪里?快带本公主过去,不然你们南连王府的奴才们从今天开始就别想出这个在王府大门,否则本公主就在你们门口站着,见一个杀一个!” 第317章 醋意滔天 青妍恭身:“公主,这样的话在奴婢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在王爷跟前说,依王爷当前情形,很容易将他吓着呢。mht.la [棉花糖小说]” “本公主什么时候在连郎……”她丕地一僵,前方廊下,正立着一袭白色长袍的俊美男儿。 后者望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难以排解的忌惧,与些微不以为然的疏离。 “连郎~”峥嵘利声当即柔若丝绸,荆棘寒颜立时春风化雨,“原来你在这里,欢欢找你找得好苦。” “欢欢?”遂岸浓眉拧起,“你是欢欢?” 诺欢怯怯颔首:“我正是欢欢,这些天不见,你还好么?” 遂岸唇线紧抿,不声不动。 “连郎~”诺欢含泪,如一只回巢的鸟儿扑向巢窝一般,飞扑上前,急欲找到一丝温暖。 然而,她双臂所落,空无一人。 白衣如雪的遂岸移身旁站。 “连郎?”诺欢难以置信,“你在躲我?” 他眉心紧蹙,一道立纹显而易见:“你是欢欢,还是繁繁?” “当然是欢欢……”诺欢一震,目底闪过惊涛骇浪,“繁繁是什么?” 他俊脸上充斥着无法言表的惶惑挣扎,定定道:“昨天有人在我耳边不停说话,要我听‘繁繁’的话,不是‘欢欢’,你如果是欢欢,就不要过来。” “繁……繁繁?难道是……翟繁?”诺欢小心问道。 他恁是不解:“‘繁繁’就是‘繁繁’,穿着红色衣裳的繁繁。” 贱人,果然是察璎珞那个贱人!诺欢心发咆哮,用仅余的一脉温柔看着眼前男人:“她对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要听她的话,不听欢欢的话?明明欢欢才是连郎的妻子啊。” 他紧着摇头:“繁繁说你不是我的妻子,我也不是你的连郎,只有她才是我最爱的人。” “察璎珞――”最后的底线被突破,一记真似浸入毒汁之内的尖叱之后,诺欢公主掉头狂奔。 灵枢、青妍瞠目结舌。 这一个变化,决计不在料想之中,不但气走了诺欢,也惊着了她们,并打乱了她们既定的部署。(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繁繁,繁繁……”青妍念着这两字,“不是王妃的‘冉冉’,是‘繁繁’?” “是察璎珞。”灵枢道,眉宇内浮起一丝霾色,“有点不妙呢。” 想来诺欢按父命将遂岸送回南连王府的举动,激怒了那位性情不善的察家小姐,故而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对南连王的控制权。 遂岸三日前归府,昨日自然也在府中,可是,身中府中却听到了来自察璎珞的控制之声,改变了惟命是从的对象……这个现实,不止对诺欢是一个无以复加的打击,对她们亦然。 诺欢蠢狠愚毒,有勇无谋,比及心有千壑的察璎珞,显然要容易应付,而这并非关键。她们设计诺欢走这一步,也正是为了激发在在于她与察璎珞间的矛盾,从而令这个并不牢固的合作联盟支离崩析。 但…… 察璎珞如何实施了控制之术?乔装易容潜进王府?还是隔着高墙穿壁过耳?前一种,令人心生挫败;后一种,令人后颈泛寒。 不妙,端的是不妙。 主楼内,冉晴暖凝视着那张熟悉到入骨入髓的脸,喃喃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男子清澈的眸心掠过惑然:“你当然是冉冉。” 她微喜:“你记得?” “你告诉过我的。”男子得意扬唇,“所以我记得。” 她覆眸,轻轻喟息:“你记得,只是因为我告诉过你,你脑中那些真正与我有关的一切仍然沉睡未醒。” 感觉到眼前这个美丽女子身上传来的沉沉悲伤,他局促且窘迫,手足无措:“我做错了么?应该想起你,还是不该想起你?” 她摇首:“你没有错,是我错了。冉冉无能,在我们的府第之内也未能将你保护周全,致使你再一次落入别人的控制……” 话音未落,心头酸楚瞬间袭上,一滴泪珠应声滑下。 “啊?”他大慌,语无伦次,“你不要哭,不要哭啊……我错了,是我错了,只要你不哭,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哭!” 说话间,他举起一只手为眼前女子拭泪,动作开始得颇为笨拙,却因手底那滑不留指的触感激得指尖泛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她拂开这只温度恰好却不能熨服心际褶皱的手,道:“你既然不知道我是谁,就请遵从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不得近我半步。” “诶?”他且惊且憾,怔怔难语,眉目内的失落显而易见。 她硬下心肠拂袖离场。 她真正气的,并非是他,而是自己:总是落后一步,总是被察璎珞占得先机,挫败沮丧如乌木脱河的洪流,滚滚淹没心头。是而,无论如何渴望这双睽违已久的臂弯,也不能沉浸贪恋,忘却前方强敌。 与灵枢商议过后,冉晴暖决定铤而走险。 当日,她们邀素问过府。 “公主为什么下这样的决定?”素问恁是震愕,“您真的决定这么做?” 她颔首。 素问将手中茶盏置回案上,抬指抚了抚额心,趁机在心中剖析过一番利害,道:“公主可知道这么做的风险?” “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苦笑。 “即使您知道,素问还是想再告诉您一遍。”素问正颜,“迎娶侧妃,不是纳一个小妾寻一个姨娘那般简易,那是需要载入族谱祷告上天的族中大事。这表示,成为侧妃的诺欢不但可以名正言顺地分享王爷,还将分去您的些许权力,从此可凭着自己的意愿管束处置这府中的下人,即使有您的维护,照诺欢的心狠手辣,只怕防不胜防,这一点,您也想到了么?” “……”她何尝不晓得? 不怪素问如此,别人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偏要养虎为患引狼入室,听来怎一个“愚”字了得? 灵枢颦眉:“既然这样,我们索性取一个折衷之法,放诺欢进来,不给她侧妃之位。如此,触怒察璎珞的效果或许打些折扣,但同时也给她和她身后那位大鲨留了一丝希望,他们因之走到台前明处,也省得你明知道对手是谁却还得和气相待。” “,那位已经要走出来了。”冉晴暖捏起书案上的一封信笺,语声清浅,“未时三刻,广阳大街闲茗居,东则王邀我一见。” 素顺睇了眼墙角沙漏,道:“时辰眼看要到了。” 她黛眉淡扬:“不急。” “是东则王没错么?”因为也是第一次听说,灵枢颇多纳罕,“万一是那个察璎珞想破釜沉舟,对你起了杀心怎么办?” 她眸光一闪:“她如果能够潜进我们的府第对王爷实施控制之术,要杀本王妃大概也不难罢?” 灵枢美目大瞠:“适才听你说把诺欢迎进南连王府的主意虽然有点疯狂但也不无道理,但你刚刚的表情怎么回事?怎么透着一股子的毅然决然?你不会因为南连王受察璎珞控制这件事自暴自弃了罢?” 素问失笑:“公主您想太多了,别的不说,论分寸,论器量,晴暖公主绝对在您之上。” 灵枢听得柳眉紧锁,煞是不乐:“本大夫不喜欢这句话,不顺耳,很不顺耳。” 素问含笑欠首:“是奴婢失言了,公主殿下原谅。” 灵枢傲然偏首:“你左一个公主,右一个公主,若非本大夫冰雪聪明,真要被你叫糊涂了。” “两位都是公主,自然都叫公主……” “慢着。”冉晴暖瞳心熠亮,“我们都是公主,可对?” “嗯?”那二人有些懵懂,“所以呢?” “如今大云国新帝乃曾经的廉王殿下,当朝左相乃是我家父亲。昔日,秀丽公主为了保护廉王殿下数次犯险,如果是你的亲笔书信,新帝多少会赏你几分面子罢?至于家父更不必说,但凡无损大云国利益,他对我当有求必应。 ” 灵枢仍然茫茫如丈二和尚:“请公主殿下直接示下。” “你说过你从大成君的身上感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我曾想过,纵使为了大云国,大氏国国君之位也应是当今主张睦邻友好、强国富民的国君莫属,大成君暴戾恣睢,绝对不能使他有任何成功上位的机会。” 灵枢“啪啪”拍掌,干笑道:“果然是一国公主,目光长远心胸辽阔非我辈可比,不过,铺垫不必太多,请直说下文如何?小的愚钝呐。” 她哭笑不得,胸中那一点惨淡情绪也因之散尽,道:“我们各自向皇上和家父发出请求,请他们助我们设计一个局,邀那位大成君入套。若是我们误会了他,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身在大氏,当然不希望这块土地被流血与战乱所扰,就当为国君消除一个莫须有的嫌疑者也好。但若是正被灵枢你料中了,他必定上钩,届时铁证如山……” “妙啊!”灵枢大鼓其掌,“到时候大成君便不足为虑,看那个诺欢还能蛮横到几时?” 素问轻笑,摇了摇头:这位公主啊,说她的器量不及晴暖公主难道是冤枉她了?如若事情真如晴暖公主所料,个中所得又岂止一个原本便不足为虑的诺欢? 她们正在将这个新近诞生的计划细细参详推敲之际,门板从外被“笃笃”叩得响亮。 “青妍?”青妍带着两名女卫守在门前,有谁能毫无预兆敲出这个动静? “冉冉在里面么?” 难怪,来得是他,谁敢阻拦?她浑无好气:“有事么?” “冉冉,你没有在哭罢?” “没有。”她脸儿一板,“但本王妃在忙,不得打扰。” “冉冉……”外间男子嘟囔有语,“我想看看你。” 她挑眉:“凭什么?” “好看。” “……” 灵枢、素问各自掩口窃笑。 “不给看。”她道。 “为什么?”他问。 “你只管看你的繁繁、欢欢去,看本王妃做什么?” “只有繁繁,没有欢欢,繁繁不在,想看冉冉……” 岂有此理!她蓦地立起,疾步冲到门前,抽开门闩,拉开门扇,对着外间那张俊脸冷颜娇叱:“没有那个烦不胜烦的时候才想起本王妃?本王妃也有自己想见的人好么?青妍,备轿,本王妃要去见‘东东’!” 第318章 料事如神 广阳大街闲茗居。(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虽然是一气之下出门,但既然出了门,不妨当真去见将见之人。冉晴暖如是忖着,一路的气怒未消中,赶到了约定之地。 “王妃,奴婢先去问一声,如果东则王还在,咱们就进去。如果……” “如果人走了,本王妃也要进去喝茶,免得回去还要面对那个镇日把别的女人挂在路边的男人。”她道。 青妍掩口忍笑,点头:“是,如果人走了,奴婢就为您找一个视野佳的好位子,叫一杯顶级的碧螺春,度过悠闲好时光。” 孺子可教。她满意颔首,待这丫头去后,向后倚向车壁,闭目养神,脑海中,那张俊美的脸孔不请自来,登时恨恼不已。 “王妃。”遂洪的声音从外响起。 她启眸:“怎么了?” “东则王爷正向这边走来。” 她一怔:“从哪边过来?” “好像是从那边的马车上。” 因为等不见她的出现,已经准备离开了么?她淡哂:“来了便来了,好生见礼就是。” “是。”遂洪应罢,对方正好走到眼前,随即欠身揖首,“见过东则王。” 午后的秋日阳光下,身裹黑色披风的律鄍徐徐到来,逆光而立,方圆十里之内,空气仿佛凝结成霜,寒肃遍地。 “你们王妃可在车内?” “是,我们王妃才到。” “既然到了,就进茶楼喝一杯茶罢。” “容属下禀报王妃。” 外间如斯对话完毕,遂洪往前走了两步,低唤主子一声。 “本王妃听到了。”一道垂帘之隔而已,没必要装腔作势,“请东则王先入茶楼,本王妃随后即到。” 外间脚步声远。 稍顷,一串明显有别于方才沉稳跫音的脚步声轻快抵近,声音的主人颇有几分困扰:“王妃,里面的人说东则王已经走了,可奴婢出来的时候又看他进去了。” 她起身,推开垂帘:“我们也去。[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青妍伸臂过来搀扶,眼珠转了几转,压着声道:“奴婢看东则王脸色不善。” 她挑眉:“本王妃的脸色难道就善了么?” 青妍伸了伸舌:“您和他今天不会打起来罢?” 她一笑:“灵枢不是给了你防身的物什,真若打起来的时候只管撒个过瘾。” “嘻嘻,您这么一说,奴婢竟不知道自己是该盼着打还是不打了呢。” “那就好好思度一下再来决定不迟,青妍大人。” 这丫头想太多了,东则王或许不是君子,但也没有恶劣到对一个女人大打出手,否则,何以定足立世? 她们迈进茶楼。 大厅内,除了柜台后的掌柜、门边的跑堂,居然空无一人。 “奴婢听掌柜说,东则王今儿将整座茶楼都给包了。”青妍在主子耳边悄声道。 不奇怪,约在其它园林之地有暧昧之嫌,她不会赴约,而这种公众聚集的地方又太过人多眼杂,惟有清场一途。如此手笔,对东则王来说只是常理中事,她亦不以为有甚出奇。就如曾经跟着一位西洋教士学习天文的灵枢说过,会被王子的慷慨所感动的,只有灰姑娘,而非公主。 “东则王在何处?”她问。 掌柜堆笑而来:“王爷在二楼,小的带您过去。” “不必了。”她摆手,径自走向一张位于最央的桌位,“一楼的视野很好,请王爷移架来这边罢。” 这位……什么来头?掌柜的稍作踟蹰,转身颠颠跑向楼上。 不多时,楼梯的踏板被稳笃的脚步声踏响,律鄍高大的身影渐形渐现,原本开阔明朗的空间登时变得拥挤阻塞。 “把茶上来后就退下罢。”他对掌柜道。 后者诺诺连声,亲自帮衬着伙计把茶点、干果一一呈现周全,继而率众尽数消失。 冉晴暖立身欠首:“因为出门前被一点事给绊住,故而来得晚了,望请东则王见谅。[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无妨。”律鄍淡道,置身于对面椅座上,“是本王主动邀约,稍等片刻是应该的。” 她归座莞尔:“因为不只是片刻,对阁下的宽容,本王妃表示感谢。” “出门前绊着的那点事,可是因为诺欢而起?”他问。 如此直白?她有些许意外,道:“诺欢公主的确来了,然后又因为另一位主要的当事者做出的一些事而离开了。相信不久之后,这二位就会将官司打到王爷面前。” 律鄍眉峰一扬:“怎么说?” 她稍讶:“王爷今日约本王妃来,难道不是为了捅破那层心照不宣的窗纸么?” 他顿时沉默,面目在袅袅茶烟中,稍显暧昧不明,良久之后,淡淡道:“博怜果然对你说了一些话。” 她颔首:“是说了一些。” “那么,你一定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罢?” 她秀眉微颦:“这是王爷此次邀约的目的?” “可以这么说。”律鄍眉间一抹忧色浮起,“博怜一去不回,至今已过了许多日子,熙禾城的博家也没有得到她的消息。这几年,她在东则王府养尊处优,离府之后,只怕举步维艰。” 貌似,东则王很了解他的侧妃呢,恰恰说中了。冉晴暖喟然:“王爷为此将本王妃唤出王府,足见夫妻情深。无奈,在阁下与怜侧妃之间,本王妃只是一个局外人,她的下落,王爷不该问我。” 他瞳光一闪:“该与不该姑且放在一边,本王只想知道你可晓得她在哪里?” 端的是王爷作派,这副口吻竟似是在命令了。她浅哂:“纵使本王妃当真晓得,也未必肯告诉阁下。阁下哪里来的这份自信,认为本王妃对阁下一定会知无不言呢?” 他微窒。 “还是,阁下为了迎回离家出走的侧妃,不介意付出一些代价?”她问。 他蹙眉:“你想要什么?” “譬如,我家王爷的解药?抑或察璎珞的藏身处?” 他眯眸,其内深不可测,讳莫如深。 “这是默然拒绝了罢?”她叹息,“我真怕王爷点头答应呢,毕竟自己手中并没有可供交换的讯息,这个交易注定难以成立。” 语罢,她持盏品茗,语态悠闲。 只是,他信疑参半:“博怜离开前,只去过南连王府,据跟着她的下人说,她与你密谈颇久。作为一个已然决定离去的人,显然不会再如过往那般大吃干醋,但除此之外,她与你又有什么话说?” 她一笑:“怜侧妃是来求我放阁下一马。” “什么?” “王爷的伤势并不危重,却一直不能完全醒来,怜侧妃怀疑是本王妃从中作梗,故而前来流泪哀求,求我以德报怨,给王爷一条生路。” 他默了默,道:“当真如此?” 她点头。 “那么,她所猜度得是真是假?本王的伤势久治不愈当真与你有关?” 她哑然失笑。 他一眉高挑:“不知道本王方才所说的话中哪一个字值得王妃一笑?” 她仍然一笑再笑,道:“阁下是指鹿为马的高手,更是混淆视听的佼佼者,需要我为你阁下介绍原因么?” 他不答反问:“而你这些话的凭据,仅仅是因为博怜的话?” “她冤枉阁下了么?” 他淡哂:“你既然已经认定本王做了那些事,又何必执意得到本王的承认?” “现在,我不得不奇怪了。”她秀眉浅蹙,“按照寻常的理解,阁下做那些事,当属为情所困,经年相思之苦的煎熬之下,当一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盟者出现在阁下面前时,从而精心布局……可是,看阁下方才的种种,显然是本王妃自作多情。可是,若非为此,又为了什么呢?长年以来与我家王爷的瑜亮心结?还是两个家族角力多年的必然结果?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令阁下恩将仇报,害我家王爷至斯?” 律鄍眉攒成峰,注视着这个语声温婉却言辞犀利的女子,沉声道:“既然你如此肯定,何不将状告到国君面前?” “当然是因为没有证据。”她坦然道,“怜侧妃不知去向,察璎珞形踪成迷,阁下的至亲心腹卫随绝不可能背叛阁下,而除了他们,阁下认为还有谁能为人证?” 东则王面覆阴霾,收声未语。 看来,东则王今日一为探听博怜下落,二为借机试探博怜到底透露了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在此之前,因为对博怜爱情的自信,尚存些许侥幸罢? 不承认,不否认,不推诿,不辩白。不愧是东则王。 话题进展到这一步,自是无话可说,不欢而散。 然而,作别前,东则王的一句话,又徒添她一分烦扰—— “刚刚,你说自己在自作多情,并非如此。” 不是自作多情?回程的车中,她回想这一句话,恁是忍俊不禁:这位东则王,从某一个层面来说,也算是人间极品。 “王妃,我们是不是白跑一趟?”青妍怏怏问。 “嗯?” 青妍小脸上写一万个失落:“东则王没有摊牌,我们也没有得到与察璎珞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白白浪费了半天的时间。” 她失笑:“傻丫头,你认为东则王与我们分开之后,先是去哪里?” 青妍撇了撇嘴:“难道不是回他的老鼠洞?” “十有八九是去找察璎珞。”她眸心熠辉点点,“他发觉对方已经暴露得太多,无论是为了告诫,还是想壮断腕求生,都要见到人才行。方才我提到了卫随,他绝不想再多制造出一个知情者。故而,我赌他离开茶楼之后,第一个去处便是察璎珞的隐身地,那个连诺欢也未必晓得的地方。” “这样的话,我们不是应该跟踪他?” “不必。” “为什么?”青妍不肯罢休。 “察璎珞已与诺欢撕破脸皮,东则王是她最后的屏障,她不会任这座屏障倒塌的。”她神秘一笑,“明日,我们一起等待。” 明日复明日。 红日初升之时,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敲开南连王府的大门,在诸多家丁惊艳的目光下,向主楼进发。 与那日的诺欢目标相同,方式迥异。 第319章 粉墨登场 冉晴暖结束了闲茗居之行回到府门,当夜,兆飞飞来访。mht.la [夜夜小说网] 这一次,她带来了一个颇具分量的讯息。以至于灵枢听罢,不住地拍案大笑,惊飞窗外一树夜鸟。 然后,第二日清晨来临。 当东方透出第一抹晨曦时,南连王府上下已然风起云动,清理的清理,洒扫的洒扫,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冉晴暖也已离榻梳洗。 外间旭日渐高,金色的光芒打透东窗窗纸,映得一室暖意。 就在这时,门外有一波异样的声浪逐层推进。 青妍正拿着一支珠花在主子发髻间比对着恰当的落处,道:“这么早就来了?” “不早了。”冉晴暖看着镜内,接过珠花自已别进鬓间,“记得我曾经在王爷出征前为他缝制过一个金丝马甲么?” “奴婢记得。”青妍忖思道,“您在之后还又缝了一件不是?” 她颔首:“没错,那件就放在卧床里侧的壁橱内,稍后你拿出来。” 青妍称是,伸手抚平主子身上那袭月白色丝质衣裙间一道细微褶纹,而后拿来悬在侧旁衣架上的青缎披风,道:“里外都是这么素净的颜色,除了您和王爷成亲的时候,奴婢几乎没有见王妃身着太过鲜艳的衣裳呢。” “习惯而已。” “今儿您不换一套么?” 她稍讶:“为什么要换?” “用您高雅出尘的美貌,把外边那个女人辗压得粉身碎骨。” 她冁然:“有那个必要?” 是呢,有那个必要么? 她是这座王府的女主人,是众所周知的南连王妃,更是遂岸的原配夫人,无论站在墙外的窥探觊觎者如何娇美胜花,如何艳色夺人,心中都不会有她所拥的那份悠闲安定。纵是布衣荆钗,也可高贵从容。 “察姑娘。”她从大厅内缓缓走出,迎向今日第一位登门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来者虽然很想越过外间院落,直达主楼前方,无奈府中有几位颇为强悍的丫鬟与仆妇,在家丁们被那份美貌惊得目瞪口呆难以为用时,她们气势如虹,将之牢牢截堵在了前院大厅的门前。 “本王妃开始明白你那日为什么能够无知无觉的走进我的府中,旁若无人般地对王爷实施你的控制之术了。”她扫一眼站在四处面现困惑的诸个男子,“你生得本来便貌美,用这个无可否认的表象成为这些男儿心中的诱因,再以促进之道放大他们心中的惊艳,他们也只能如痴如醉,变成眼前模样。” 察璎珞眉梢微扬,唇角似嗔还喜:“王妃谬赞,璎珞愧不敢领。” 灵枢双手负后,围着此女转了一遭,啧啧连声:“虽然有几分道行,但终究不是个能成大器的材料。上一回成功潜入随意退出,尝到了些许甜头,便以为从此这府中可任你畅通无阻,于是这一次如法炮制。你是忘记了这个世界除了极易被色迷心窍的男人,还有最不想见到漂亮女人的女人了么?难不成你这高深莫测的摄魂术一样的手法的弊病是不能同时进行两种?不然,这些丫头们怎么个个恨不得把你撕得粉碎?” 察璎珞喟然:“的确是璎珞欠虑。在在是因为前度在这座貌似戒备森严的府第中自由进入的感觉实在美妙,一时得意忘形,惹来今日尴尬,汗颜之至。但是,如果璎珞的蠢行可以博王妃一笑,也算蠢得其所,不负初衷。” 果然不是个普通角色。灵枢心中大叹,连连点头。 冉晴暖浅笑:“察姑娘隐身多日,在幕后掌控一切,今日何以出现在阳光之下?” 察璎珞脸色微黯,摇首着道:“王妃明知故问,您最该明白璎珞从幕后走出的因由不是?毕竟,是您不遗余力地做了那么多事,璎珞才不得不抛头露面。(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若非如此,璎珞明知此行必受奚落嘲讽,又何苦来哉?” “本王妃不遗余力做了那么多事么?”她轻噱,“一别经年,还以为察姑娘的思绪理法有所长进,没想到仍是一团混乱,也难怪会与诺欢结成同盟。” 灵枢眼前一亮:“这句话的意思,本大夫可以解释一下。倘若掉书袋子,无非是物以类聚、沆瀣一气、同气相求之类;而若是用民间百姓的话讲,就是虾找虾,蟹找蟹,王八专找绿豆眼。本大夫个人更偏爱后者,浅白又易懂,你认为呢,察姑娘?” 察璎珞眸线徐徐向她投来,带着迂尊降贵般的施舍,及至看清对方容颜,却是一怔:“你……就是那个灵枢大夫?” “咦?”灵枢两眸闪闪生光,“你听说过本大夫么?本大夫很有名么?敢问是从哪一位有见地有远识有品味的贤者口中听说了本大夫的鼎鼎大名?” 察璎珞一笑:“你想从璎珞口中套话?” “识破了?”灵枢好是慌张,恁是沮丧,掩面佯哭,“本大夫好难过。” “你不是一个普通妇人。”察璎珞两目直盯其面,“你是谁?” 灵枢两掌撤下,美眸大睁:“难道你打算对本大夫动用你擅长的那套把戏?你想清楚,本大夫一无所长,平生最喜欢钻研各式的毒物,若是你加大了本大夫心中对你的厌恶,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只怕要变得与蜂窝一般无二,那样也不打紧?” 察璎珞额角抽搐,丽颜僵固了须臾,寒声道:“南连王妃,你的下人如此无礼,你不想出面管束么?” 冉晴暖淡哂:“姑且不说她是本府重礼礼聘的大夫,是上宾 ,不是下人。再者,纵然是我府中任何一个丫头对察姑娘有所失礼,本王妃也乐见其成。这正是你与诺欢的区别,任是你如何看她不起,有其父在,她就是连本王妃也不能轻易触碰的公主,而你,无论如何的兴风作浪,总是一个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食客,只有任人践踏,由人宰割。” 好……好毒的舌!灵枢暗发惊叹。当最珍视最重要的东西被人肆意掠夺,仙子化身罗刹也不为过也。 察璎珞面透讥讽:“璎珞还当王妃如何的超凡脱俗,说到底不也是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的俗类?” “不止如此,本王妃还懂得恃势凌人。”冉晴暖面无表情,挥手,“青妍,将察姑娘带下去,尝尝嬷嬷们的十大酷刑。” “……”莫说嬷嬷们,咱们府中几时又有什么十大酷刑来着?王妃,您临时起意固然是好,可万一奴婢接之不住,不就白让这个女人看了笑话?借着这犹豫的当儿,青妍道,“王妃,比起十大酷刑,奴婢更想给她尝尝‘十指纤纤’的滋味。” 灵枢兴致陡起:“什么是‘十指纤纤’?” 您添什么乱呐,神医大人?青妍笑容灿烂:“将十根手指头从指尖开始,由拿着小刀的嬷嬷们一点一点的削磨修理,先刮皮,后剥肉,不就是‘十指纤纤’?” 察璎珞眉心疾蹙,眸底内波澜涌现,放声道:“连郎,快出来,繁繁来了!” 几乎是她话音才才落地,身着白色长袍的遂岸便从后方奔跑而至。 “繁繁?”他在大厅前仓促驻足,看着察璎珞,再看冉晴暖。 “连郎。”察璎珞唇勾浅笑,秋波欲滴,“到繁繁这边来。” 遂岸脚步前移。 “王爷!”青妍大急,“您看清楚,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在嘉岩城就妄想嫁给您做王妃的察璎珞,您别受她的蛊惑啊!” “放肆。”察璎珞脸色一凛,“连郎,这个奴才胆敢冒犯繁繁,还不过去教训她?” 遂岸微怔:“教训?” “对!”察璎珞眯眸,“奴才不听话,主子就要教会他们听话。” 遂岸满面茫然:“怎么教?” “举起你的手,用足所有力气,给她一记耳光。”这每一个字,都浸满了不屑掩饰的恶意,“惟有如此,她才能明白什么是尊卑有序,主奴有别。” 青妍色变,张口再骂:“你这个无耻……” 冉晴暖挡在了她身前。 这一刻,遂岸的掌正高高举起,直似电光石火,眼看就要落下。 “王爷!”那只手在距离冉晴暖颊侧寸许之际,被飞身而来的遂洪紧紧握住,“那可是王妃,您要打王妃么?” “胡说!”他皱眉,眉宇内既有不解亦有气恼,“我什么时候想打冉冉?” 灵枢抚胸,一身的余悸犹存:“阁下这只手落下去,就是要打到你家冉冉的脸上呢。” 遂岸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再迟疑望向近在咫尺的女子,眸心之内涌出几许窘迫:“我……” 冉晴暖看着这样的他,心头剧痛如绞,继而一股更为剧烈的恨意蓬勃而起。她的视线遽然转移:“察璎珞,你真是罪该万死。” “冉晴暖,你又以为自己有多清高?”后者神情冷厉,寸步不让,“当初,你若不是南连王妃,如何斗得过我?你不也是操控着这个男人的心,令他对我一家三口不依不饶?你欺人在前,莫怪受辱在后,今日的果,是你先前种下的因,这就是因果报应,你合该承受!” 她不怒反笑:“看来,你果真是无可救药了。” “怎么,你还想做我的救世主不成?”察璎珞冷笑,伸出一只玉手,“连郎,过来这里,扶着繁繁,繁繁累了。” 遂岸身随形动,扶住了那只手臂。 察璎珞将螓首倚在男子肩上,柔声细语:“连郎,我们回家好不好?这个地方实在是吵闹,吵得繁繁头都痛了。” 遂岸唇角嚅嚅:“……” 一个“好”字正待出口,大门方向,忽冲来三五人物,走在最前方者花容扭曲,声颜俱厉:“察璎珞,你这个贱货,敢耍弄本公主,本公主今天把你五马分尸!” 好戏登场。 冉晴暖与灵枢互觑一眼,心照不宣。 第320章 盛大开幕 兆飞飞带来的消息,便是有关诺欢公主诸事。mht.la [棉花糖小说] 这位公主大人昨日从南连王府回到家门,即带着诸多侍卫前往察璎珞化名居住的藏身地,谁知那处早已是人去屋空。当下更是怒火熊熊不能熄灭,紧急把兆飞飞召唤进府,索要应对之计。 兆飞飞稍作思忖:“民女首先想问一句,您眼下最想要对付的人是谁?冉晴暖还是察璎珞?” 诺欢目放戾光,切齿:“那两个女人都是本公主的眼中钉!” “总要先分出个主次,才好打得精准,不然有可能两个都要得不痛不痒。” 诺欢挥臂击在桌上,厉声道:“本公主此刻的脑袋里在烧着一团火,理不出个所以然,你来说!” 兆飞飞正颜:“从民女来讲,叛徒比敌人更让人作呕。” “正是这句话。”诺欢正中下怀,“那个外乡女本来便是本公主要打倒的人,本公主不可能指望她和颜悦色,可察璎珞不一样。如果没有本公主,她只能永远住在那个穷乡僻壤自生自灭,是本公主把她带到了熙桑城,给了她向外乡女复仇的机会。现在,她竟然敢背叛本公主,抢走连郎的控制权,还逃得不见踪影,本公主看她从里到外从皮囊到骨子都是一个阴险卑劣的无耻贱人,不先把她给解决了,实在难消心头这口怒气!” 兆飞飞连连点头:“公主说得极对,察璎珞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狼,她今儿敢抢走南连王的控制权,明儿就敢用她那些旁门左道迷惑您的侍卫,危及公主安稳。” 诺欢一惊:“你认为她敢这么做?” “公主也知道她阴险卑劣且胆大包天,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此话正中诺欢痛处,面色铁青:“这话搁在今天之前,本公主还有点怀疑,眼下本公主确信这个姓察的贱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快帮本公主把她找出来!” “找她并不难,南连王仍在南连王府,她绝对不会中途撒手不理。我们只须盯着那边,不难把她抓到,但是……”她欲言又止。 诺欢眉头紧锁:“但是什么?” “民女也只是凭空揣测,想那察璎珞虽然胆大妄为,却不是个意气用事的蠢材,她敢公然向公主挑衅,必定有所依恃。(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兆飞飞忧形于色,“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如今公主在明处,她在暗处,而且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公主尚不知道……” “谁说本公主不知道?”诺欢断然反诘,“不就是东则王?” 兆飞飞错愕结舌:“什、什么?” “就是东则王。”诺欢轻描淡写,“本公主看你是真心为本公主做事,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当初,本公主决定抢回连郎,就先派原山到嘉岩城打听那个外乡女的底细,带回来的消息中便有察璎珞怎么被外乡女赶出嘉岩城的一段。原山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公主虽然不会委屈自己把察璎珞那样的女人当成朋友,但不介意用她一用,于是就把她从穷山恶水的原藉故乡给救了出来,到现在她恩将仇报,就像你说的,实打实的是一只喂不熟的狼!” 公主大人的恨意又起,咒骂不已。 兆飞飞颦眉定目,若有所思。 “她来到国都之后,便四下走动,打听那个外乡女的底细,也不知她透过哪个门路,居然认为这个外乡女就是曾经嫁给东则王又莫名其妙死了的那个秀丽公主,起初她告诉本公主的时候,我压根不信,但为了探听那个外乡女的底细,又派原山跑了一趟云国,去到外乡女的家乡,发现了许多令人惊奇的巧合。察璎珞认为与其猜测,不如直接找东则王求证。半个月后,她从熙禾城回来,道:东则王愿意与公主合作,事成后南连王归公主,南连王妃归王爷。” 兆飞飞眉心颦得更紧,抿唇无声。 诺欢眼尾乜来:“告诉你她背后的人是东则王以后,就算知己知彼了罢?你这时可有什么主意了?” 兆飞飞目光一闪,道:“东则王之所以会与察璎珞达成一致,无非因为他们取得了共识:公主把南连王送回南连王府的决定,令他们失去了眼看到手的宝物。其实,公主的手里也捏着东则王的把柄不是么?” 诺欢不明所以:“东则王有什么把柄在本公主手里?” “东则王既然答应合作,表示冉晴暖当真是那位东则王妃兼秀丽公主,东则王明知其实而隐瞒不报,不是把柄又是什么?” 诺欢意兴阑珊:“没用的,父亲说过,像东则王那样的人,除非有十成十把他置于死地的把握,否则不要轻易招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东则王妃与南连王妃同是一人这个秘密,充其量只是一桩绯色传闻,不足以从根本上动摇东则王在国君心中的地位,捅报上去,除了多结一个权大势大的冤家外,没有一点好处。 大成君的言外之意是:倘若有十成十把握时,一定会置东则王于死地罢?从外间的传闻间,从没有听到大成君与东则王存在什么私怨过节之类,而若这番恨毒之意不是来自私人恩怨,难道为公?兆飞飞喟然长叹:“可惜呢,这是一个现成的将南连王妃给赶出大氏国的办法,却因为东则王也是当事者之一而必须忽略,真真可惜呢。” 诺欢皱眉:“你别只说可惜,到底有没有办法修理察璎珞那个贱人?” 兆飞飞面有难色:“不能借打击东则王使之无枝可依,便只有一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可用了。” “什么斧子抽心?你把话说清楚。”诺欢公主恁是焦虑。 “她察璎珞能为东则王所用,依仗得无非就是那身旁门左道。如果咱们把她对南连王的控制给解除,她在东则王面前即再无用处,届时任凭公主想把她煎炒烹炸,谁还能护她半分?” 诺欢一径摇头:“解除对南连王的控制哪有那么容易?再说,连郎恢复原状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本公主对他的好,真若忘得一干二净又该怎么办?” 兆飞飞冁然:“依照当前的情形,南连王已然只认察璎珞不知公主,有什么不同?恢复原状之后,他对察璎珞必定避如蛇蝎,而公主好歹还占着救命恩人这一项,更有夫妻之实的恩爱之情在,总比察璎珞占着优势。” 诺欢眸光闪烁,心中密集权衡。 “更有,解除那个控制并不是公主想象得那般艰难。民女虽不懂得什么心控蛊惑之道,但之前在花楼岁月时,曾经认识一位江湖人士,摄魂术为其祖传秘术。虽然听起来与察璎珞的那一套并不相同,但他说过,诸如这类道行,都有一个类似种子的物什在,那颗‘种子 ’是施术者与被施术者之间的牵系,只要知道它是什么,便等于找到了解除控制的途径。”兆飞飞道。 诺欢喜上眉梢:“这是真的?” “纵是不能确定,既然对公主来说毫无害处,为什么不试上一试?只要公主晓得那枚‘种子’的真面目。” 诺欢才舒展未久的双眉再度收紧:“本公主从哪里知道这枚‘种子’?” “但凡这等东西,一定是被施术者颇为珍惜之物,可以触动其心底的情感,动摇其意志,施术者从而趁虚而入。” 诺欢仍是摇头,懵然不知。 真真是个草包公主呢,也难怪察璎珞对其轻视至斯。兆飞飞思量片刻,问:“是公主将生命垂危的南连王从战场上救回,察璎珞有没有对您说过若想成功控制如南连王那样有着非同寻常的坚定意志的男人,就要趁其重伤未愈神智混沌时实施方有可能之类的话?” “你怎么知道?”诺欢讶问,“好像一字不差。” “那么,她做那些事的时候,您可在旁边?” 诺欢一嗤:“本公主当然要在旁边亲眼看着,否则谁知道她会对虚弱得连一个孩子都不如的连郎做什么事?” “这就是了。”兆飞飞精神一振,“除了用药作为引子,她是如何开始的?” “她?”诺欢拧眉,拼力回忆那时情景,只记得察璎珞那个贱人穿了一身红色衣裳,妖艳得像是在勾引连郎,还一再把连郎的金…… “金丝马甲!” “什么?” 诺欢福至心灵,喜孜孜道:“本公主为了治好连郎,让原山花大把的银子从某个山谷请来了一个据说能把死人救活的神医,那个大夫说连郎能够大难不死,除了他的内功,还有那件正好把他的心给护住的金丝马甲。你是没有看见,连郎外边的盔甲衣裳都破得四分五裂,只有那件马甲完完整整,这就是金子的厉害之处罢?” “……”此女的废话怎如此之多? “从那个山谷撤退时,原山把那些破烂衣裳及盔甲套在了一具与连郎身长相近的尸体上,可连郎在昏迷中,仍以右手紧紧握在身上的那件金丝马甲的边角上。本公主惟恐伤着他,未命原山硬给脱下。后来,大夫说金丝马甲之下毫无伤口,不是一定要脱下不可,也就一直让他穿着。直到察璎珞贱人前来装神弄鬼,说要用马甲激起连郎心中对爱人的思念与渴望,进而把爱人的名字定为‘欢欢’,在他醒来的那刻,即会对我言听计从。” 兆飞飞颔首:“看来,这件金丝马甲即是那枚‘种子’,而且她在种植的时候还耍了花样,今日方能轻易将‘欢欢’替代成‘繁繁’。” “那个贱人!”诺欢公主再发恨骂。 连骂人的用语也如此贫乏么?兆飞飞不免同情:“敢问公主,如今这件金丝马甲在何处?” “呃?”诺欢一愣,“本公主记得贱人用它反复贴在连郎的胸口,之后……她给收了?”丕地,公主大人跳起,“那个贱人,那个时候就打定了要背叛本公主,居然把连郎的东西给私自藏了起来!” 兆飞飞沉吟问:“民女记得南连王在您身边的时候,常着金色的袍子,这中间可有什么关联么?” “因为连郎总是向本公主要金色衣裳穿,本公主当然要趁他的心意。” “……”即使如此,您还没有想起来那件金丝马甲的重要性么?兆飞飞怏怏一叹。 诺欢拍案,继续诅咒不休。 “公主息怒。”兆飞飞着实不愿自家耳朵受这乖滋辱,“当今之计,我们先设法找到察璎珞,再从其手中索回金丝马甲。她有东则王为靠山,我们不杀不打只拿东西,先使南连王恢复神智,再告诉他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是东则王,届时,东则王有南连王打理,谁还记得那位察璎珞的存在?” 诺欢冷笑:“到时候本公主便把她五马分锉骨扬灰!” “从明日开始,公主只管派人盯着南连王府罢,相信不会太久,察璎珞即会出现。” 兆飞飞没有料错。 察璎珞到了。 于是,诺欢也来了。 一出“换魂记”,南连王府盛大开幕。 第321章 个中曲折 “察璎珞,你以为你今日还能完整的走出这里么?” “不但能,而且还能带着连郎一起离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你别子脑子坏了,才会蠢到在这光天华日下说梦话罢?” “我的脑子再是坏了,也远比上诺欢公主与生俱来的蠢。”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敢骂本公主?” “本小姐骂人,至少还能不沾脏字,公主这骂人的功夫就和你的脑子一般,劣质到药石罔效,常言说胸无点墨不要紧,不学无术更可怕。” “你、你这个……” 冉晴暖、灵枢并坐厅前,手勾茶盏,颇有几分兴致地欣赏着院中上演的双姝之战。 所谓撕破脸,便是这般的不留余地,这般的酣畅淋漓,以将对方的自尊撕成碎片再践踏上千万遍为目标,极尽所能地谩骂、嘲讽、羞辱…… 真是一出好戏呢。 “察璎珞你个贱人听着!”诺欢掷地有声,“兆飞飞告诉过我,你的这套把戏不是万试万能,你如果想让这府里的侍卫们不能阻拦你的去路,就无法同时让本公主放你一马,总之,今日你绝对逃不出本公主的手心!” 察璎珞眸中厉芒遽现:“你以为兆飞飞对你的那副恭顺嘴脸就是发自由衷么?在她的眼里,你充其量是把砍人的刀,待她……” “贱人闭嘴!”诺欢两目怒眦,“难怪飞飞告诉本公主你一定会在本公主和她之间挑拨离间,造谣中伤,她果然没有说错!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哪里都是一个下三烂的货色!” 纵是再大的涵量,也听不得这等不堪入耳的诋骂,察璎珞眯眸冷觑:“你披着公主的华服,做着泼妇的行径,又是什么货色?你可知道本小姐与你说话,一直是在自降品位屈就你那低廉的心智?” “呸,你真是马不知脸长,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察家小姐么?现在的你,还不比上当年的兆飞飞!” “此刻的你,除了骂人,还懂得什么?” 诺欢双手掐腰,盛气凌人:“除了骂你,本公主还能把你拦在这里,让你一步也动弹不得!” “公主为什么不说寸步难行?” “你……” “还有。”察璎珞丕地笑靥如花,“公主若有本事把连郎叫到你身边,璎珞愿意向你跪地称服。” 诺欢的眸线投向立其身后的那个晴郎俊影,那个直与当空的那轮艳阳争夺光芒的男子。就在几日前,他还是自己身边独有的风景,如今却被察璎珞这个贱人据为己有。这样的屈辱,生平只有一次就够了。 一念至此,她冷笑:“本公主既不懂得你那套邪门歪道,当然没办法把连郎叫过来。你若对自己的本事这么自信,就把连郎的金丝马甲还来,看本公主有没有本事把连郎叫醒。” “金丝马甲?”察璎珞一怔。 “对,就是当初连郎穿在身上被你拿来当成什么‘种子’来用的金丝马甲,你将它藏在哪里?你今儿如果能把它痛快地还给本公主,放你一条生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也是兆飞飞的面授机宜?”早知道那个女人如此多事,该在其出现时便将之了结的。 诺欢扬眉:“你管是谁的主意?总之,交出金丝马甲,你就能走出这道大门。没有金丝马甲,只有死路一条。” 冉晴暖摇首:这两位,真真是旁若无人呢。 将别家的府院当成战场,别家的大门当成关卡,更甚者,两方都将“兆飞飞”这个名字高声大气的宣而告之,察璎珞倒也罢了,连自认从飞飞姑娘身上获益匪浅的诺欢也未把对方的性命放在眼中―― 管她会不会暴露,会不会因之招来南连王妃的寻仇呢? “青妍,把东西拿出来罢。(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她道。 青妍两眼放亮:“是,奴婢早就准备好了。” 灵枢扫一眼当空的日头,再睇一眼热闹的门口,问:“秀姑娘说过的那位精通摄魂术的朋友什么时候到?” 看罢,纵使自己语声低浅,也不会将“兆飞飞”这个名字宣之于口,此正乃正邪之别也。神医大人颔首自许。 冉晴暖浅笑:“她说过对方乃江湖人氏,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虽然答应了会来,但未必正好赶在我们需要的时候。所以,我们不必执意等那位朋友。” “不等?”灵枢先讶后喜,跃跃欲试,“交给本大夫如何?” “你?”冉晴暖莞尔,“为什么你认为自己会是那个胜任者?” 灵枢得意洋洋:“当然因为本大夫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天职,救死扶伤是本分。” 青妍长叹一声,指向前方:“可是,大夫大人,那个情形下,你准备治谁救谁?” 就在她们说话的这当儿,察、诺两位的情势已然生变。 也不知察璎珞又放出怎样的豪言壮语,令得诺欢公主忍无可忍,一个虎扑上去,扯住了前者一缕发丝,另手向其面上掴去。 而察璎珞未做任何挣扎,只道:“连郎救我。” 遂岸稍一出手,轻易就将二人分开。虽然并未对因此对诺欢付诸暴力,但,公主大人的心灵仍然受到了无法估量的伤害。 “原山!”她两目暴眦,“你们还不给本公主上去刮花这个女人的脸?” 原山即是如一截黑塔般驻身于诺欢身后、身高九尺开外、一脸虬髯的彪形大汉,此人乃大成府的侍卫统领,身手之高可以想见。只是,向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付诸武力,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总有几分不适,故而脚步踌躇。其他几名侍卫眼见头目如此,也个个裹足未前。 “本公主的话你们没有听到么?”诺欢声嗓尖厉,“本公主带你们过来,可不是为了当木桩子摆着碍眼!” 迫不得已,原山应了一声,拔刃向察氏挥出。 后者花容失色,一径娇声求救:“连郎~” 遂岸空手对白刃,与对方打在一处。 “王爷接剑!”旁边,遂洪生怕主子受伤,拔出腰间佩剑掷出。 冉晴暖的眉目之间,浮起冷冷霾色。 灵枢暗自叹息:身为正牌正室正妃正妻,不但要眼巴巴看着独属于自己的男人陷进另外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还要看他上任其中一人的护花使者,有谁能处之泰然天高云淡? 此念滋生,神医大夫凑首道:“信我的话,就交给我罢?” 冉晴暖未语。 “不然你打算由谁上阵?” 她自指:“我。” “诶?” 她挑眉:“察璎珞施展那些旁门左道时的所谓‘种子’,最初的最初,无非是阿岸对我的思念,察璎珞诱之成形,替之成她,方造就操控之实。由我出面,不是最恰当的么?而且,本王妃之前就曾与察璎珞交手,并在最后破其布局,秀姑娘的朋友也在信中力荐本王妃做此担当。” “可你也得明白一点。”冉晴暖指了指门口,“那两个人此刻已经杀红了眼,这个时候你若是出去,兴许就要唤起她们心中对你的共有仇视,引发二人的同仇敌忾,把目标一起转移到你的身上。” 她秀眉微蹙。 “我知道你想亲自拯救遂岸,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稳妥地把他救回来罢?千万莫因为那两个女人的互殴就乱了章法。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灵枢苦口婆心。 她默忖须臾,道:“青妍,把东西交给灵枢大夫。” 日阳当空。 诺欢不想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连郎成为察氏贱人的打手,把原山叫回。 “察璎珞,你也明白除非本公主答应,否则你今日是走不出这里的罢?为什么不干脆一点交出那样东西?大家好说好散,怎样?”她自觉已是低声下气,只须金丝马甲到手,必教这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察璎珞整发抚鬓,安之如素:“适才我不是说了,那个金丝马甲我早就把它丢到了乌木脱河里。如今早就不知它随着那滚滚河水飘到了何方,纵是有心还给公主,也着实难为无米之炊呢。” “很好。”诺欢面色铁青,“既然给你脸不要脸,就莫怪本公主不留情面。原山,你来挡住南连王,记住,务必掌握好分寸,不得伤了连郎。你们几个,上去将这个女人拿下,带回府里严刑审讯。” 那方话音落地,察璎珞亦不示弱:“连郎,他们准备以多欺少,快拿出你全部力量来保护繁繁,不教这些獐头鼠目的怪物碰到繁繁一根手指。” 遂岸重重点头,闪身护在了她面前。 诺欢脸上现出一抹狠意:“原山,你来拿下这个贱人,其他几个联手拖住南连王!” 两方互不相让。 正当此时,一道金光猝然打来,划过诸人眼际。 “两位,你们骂了这半天,连杯茶也没喝,口不干舌不燥么?”灵枢手举一物悠哉而来,“缺少水分可是美人的大忌,两位不信可拿彼此的眼睛当作镜子看上一眼,比起初来时,是不是已经丑多了 ?” 诺欢不屑睇来:“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吃白饭的庸医插嘴?” 灵枢释笑:“纵是本大夫当真吃白饭,吃得也是南连王府的白饭,与公主何干?难不成诺欢公主总被察氏姑娘骂你愚蠢,当真就变得愚蠢了?” 诺欢脸色一变:“这个贱人自己是个卑劣货色,还整日以为自己如何聪明如何不同,不过就是一个被人打得没有地方藏身的落水狗咬了救它上岸的恩人而已!” 如此轻易就被人牵着了鼻子,你不愚蠢,还有谁当得起这二字?察璎珞讥笑:“这位大夫,你突然冒出来,是想……”她的目光,忽然被对方举在手中的物什吸引过去,面色遽然僵硬。 灵枢笑意吟吟:“察家姑娘怎么不说话了?” 此时,诺欢也看清了她五指所托之物的真面目:“你拿着的可是金丝马甲?” 灵枢好整以暇:“公主若说是,它就是。” 诺欢伸臂:“快给本公主!” “为什么?” 诺欢眉眼迫切,声音焦灼:“本公主要用它唤回连郎的神智,你交给本公主,对你们来说只有好处。” 灵枢忒是意外:“公主也懂得那些蒙蔽别人神智与本性的套路?” “本公主已经得到了高人指点,再有这样东西,一定能破解开察氏贱人的把戏。”诺欢自信满满。 灵枢稍加掂度,道:“既然如此,本大夫举着它,公主尽可开始,需要什么样的配合,本大夫统统照做就是。” 诺欢虽然并不满意,但是,好不易等着这样宝物的出现,无论如何也不能错失机会,遂点头:“你举着它,站在阳光下方。然后,本公主会对连郎说话,你务必将它的光线打在连郎脸……” “哈哈哈……”突如其来的笑声里,满载嘲讽与不屑,发出者正是心情大好的察家小姐,“本小姐很明确的告诉公主你一声,那个金丝马甲被我亲手丢进了炼金坊的熔炉里,看着它化成一杯金水,打成一支金钗。这个庸医随便拿出一样相似的物什,你就当真以为它是真物?公主真是天真可爱呢,哈哈哈……” 诺欢胸口急怒充斥,脸皮难堪窒红,虽然极想破口大骂,咽喉处却似堵塞住一般,一个字也未出。 “察家姑娘也不必笑得这么开怀。”灵枢轻裘缓带顾盼自得,“此金丝马甲确非彼金丝马甲,可是,它们同质同地,同根同源,同出一处,经同一手缝制,成同一款样式,除了制作者,谁说得出它们的不同?不然,你请你那个连郎到近前看上一眼,这是不是他那件想念已久的宝物?” 察璎珞双眸明明灭灭闪烁不定,忽然间拉起身边男子:“连郎,我们走!” “拦住她!”诺欢急斥。 几名侍卫飞身紧阻门前。 诺欢高喊:“那大夫,你快按照本公主的话去做,要将连郎的神智恢复正常要紧!” 察璎珞双眸幽寒,冷冷道:“可笑,就算你有本事破本小姐的促心法,威力强大的孟婆丸又岂是一件金丝马甲能破解得了的?” “这个,本大夫可以帮上忙。”灵枢笑眸眯眯形如弯月,“只需要先将你的什么催心、促心还是控制之术给解开,本大夫立刻便将孟婆丸的解药奉上。不用佩服我,谁教本大夫是个妙手回春法力无边的大夫呢。” 察璎珞颜容间浮起青灰之色,蓦地又见豁出一切的决意:“连郎,我们走,凡有阻拦者,一概取其性命!” 遂岸两道浓眉锁起。 察璎珞目色一厉:“不得心生怀疑,不得违背繁繁的决定,不得对除我之外的人手下留情,你听明白了么?” 遂岸点头。 “拉起我的手,走。” 遂岸将她反握掌内,脚步如飞,直奔大门开启之处。 诺欢看得心臆煎熬如焚,厉声道:“原山,直接把这个无耻贱人的人头给本公主摘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遂岸身不由己即将大开杀戒,原山奉命出动直接取人首级,在眼看就要有一场血光崩现的交抵之际,四道黑影倏从墙外飞来,两个找上原山,两个找上其他侍卫,各自将对手引离大门。 察璎珞一喜:“救兵来了,连郎快跟我走,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遂岸皱眉:“去哪里?” “一个只有繁繁和连郎的地方。” “那……冉冉呢?” “没有冉冉,在连郎的世界里,只有繁繁。”察璎珞抬手,指尖抚过男子俊美的脸颊,迎着那双澄澈无尘的眸光,笑得恰似一江花开两岸的春水,“从此之后,你只看得到我的脸,听得到我的声音,除了我,没有人配得上你,没有人值得你浪费心思。” 遂岸眉间夹杂着费解与挣扎,瞳底闪烁着茫然与失落,掀唇:“可是,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我们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察璎珞拉着男子迈出门槛,投身门外的自由世界,“除了我,你的心中不需要其他的影子!” 眼瞅着自己的心头爱被眼中刺领走,诺欢如疯如狂,倏尔转身:“外乡女人,你就这么看着那个贱人把南连王从南连王府给带走么?” 冉晴暖兀自浅呷清茶,置若罔闻。 “喂――” 青妍柳眉倒竖,语声霍霍:“我们王妃既不姓‘外’,也不叫‘喂’,公主想和王妃说话,就好好说话,不然,折腾这大半日,我们王妃早就乏了,要回寝楼安歇。” 此情此景之下,你还有心思安歇?诺欢心发怒吼,强自忍耐:“南连王妃,快命侍卫们将那个贱女人给捉拿回来,再晚一步,她一定会带着南连王远走高飞。” 冉晴暖掀睑,貌似气定神闲:“即使如此,那是我的丈夫,公主又何必如此焦急?” “你这外……”忍,忍一时之气,换连郎的回归,“南连王妃难道在惧怕那个贱人么?” 她哑然失笑:“我怕她不怕,是我的器量;公主能不能据实而言,是公主的品德。” 诺欢紧锁双眉:“什么据实而言?” “你与东则王的合作如何开始,如何进展,如何结束……明日,你随本王妃面见国君,在国君面前将那桩桩件件的事一五一十、全无遗漏地讲出来。” 诺欢一惊:“难道你要用南连王来要挟本公主?” 她浑未经意:“公主怎么想都好。” “你要用自己的丈夫来要挟本公主?” “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 “我……”诺欢很想甩身而去,看这个外乡女如何收场?可是,大门之外连郎早已不见踪影,这个女人却稳若泰纹丝不动,难道是巴不得连郎就此远去,她好自己针南连王府的一切霸占独有么?“好,只要你立刻派侍卫把连郎找回来,本公主愿意跟你到国君面前做证!” 她眼尾一挑:“做什么证?先请公主在本王妃面前简述一遍如何?” 诺欢深吸口气,道:“东则王怎么与本公主联手,怎么助本公主从战场上把南连王偷运回府,怎么帮着本公主隐瞒事实,本公主都会一一说个清楚,可以么?” 她摇首:“不够,不如着重说一下重柯城驿栈所发生的各档事情的原委如何?” 诺欢牙关紧咬:“那时,他为了摆脱那个不听话的侧妃,拜托本公主帮他掳走并送回熙禾城,后来不知他哪里听说了南连王伤时身上穿着一件金丝马甲,竟来向本公主索取那样东西。那时,本公主并不知道它有多重要,只因为他始终不答应本公主对你……用强,本公主就呛了他几句。过后,本公主派人攻打驿栈,一是为了给他一个警告,而是想命他们趁机……” “趁机如何?” “把你的清白毁了。”左右这里是南连王府,自己此刻所说的,届时只要矢口不认,此间所有人等皆不足为证。作为曾主管刑狱的大成君的女儿,这一点还算心明如镜,“没想到东则王为了保护你,对本公主的人大开杀戒,本公主不想吃亏,准许他们对东则王用毒,使他着实躺了几日。” 至此,最后一点厘其不清的结绊应刃而解,所有一的切仿佛拨云见日,豁然开朗。冉晴暖悠长叹息。 “可以了罢?”诺欢疾声催促,“还不快派人把南连王追回来么?” “不急。” “不急?” “他走不远。” “什么意思?” 她一笑,意味深长:“因为本王妃怎么可能允许别的女人从我的家中带走我的丈夫?” “你……”诺欢蓦地顿悟,“你一直在耍弄本公主?” 她沉吟:“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诺欢面色青红交错:“你这个和察璎珞那个贱人一样阴险的外乡女!本公主发誓,一定把你赶出南连王府,把你卖进兆飞飞之前的妥儿楼,让你陪酒接客……” 灵枢站其身后,抬起右足一脚踹出。 诺欢公主登时五体投地。 冉晴暖双眸俯视:“你与东则王的这场合作,令尊知不知情?” “呸!”诺欢翻身跳起,“你这个无耻的外乡女,有本事你就让你的侍卫杀了本公主……” “国君面前,不得喧哗。”一道沉稳女声徐徐扬起。 诺欢再啐一口:“哪里来的国……”国君? 大厅之东的厢房之门訇然大开,四名宫中禁卫先行步出,分列左右。其后,身着藏青便服的国君,在同着便服的素妃搀扶下缓缓步出,然而,更令她瞠目结舌的是―― 国君右侧,赫然伴着的玄衣黑袍的东则王。 第322章 山重水复 既然兆飞飞送来了那样的重量资讯,自是不能放过任何可以坐地反击的机会。[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于是,素问出动,晚膳过后,来到仍在御书房打理朝政的国君面前,将诺欢屡闯南连王府之事禀了上去。 作为一国之君,律殊自是希望平衡各方,换得庙堂平稳,江湖安宁。但是,在成为国君之前,他曾是大氏国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大皇子。他深知:南连王妃若不是一位千里而来的异国公主,而是本国树大根深的氏族行金,任这个诺欢是如何的刁蛮骄横目中无人,也不敢如此放肆。况且,大成君对此为何不问不理? 素问看得见陛下此刻脸上的怒意,再道:“听下面的人说,大成府放出话来,明日他们的公主又要到南连王府大闹,臣妾想去看上一眼,虽然以臣妾的身份不足以压制得住诺欢,但作为同国同乡,总是可以对再三受辱的南连王妃加以安慰。” “你的身份不足以压制诺欢?”律殊双眉紧锁,“你是大氏国的素妃娘娘,二皇子的母亲,除了朕与国后,谁都要向你行礼,为什么压制不住那个诺欢?” 素问苦笑:“臣妾多谢国君抬举。” “这话怎么说?” 素问覆眸摇首:“臣妾不愿说,说了便是谗言惑君,那样一来,臣妾这个从异国公主陪嫁侍女上位的侧妃更成了满朝文武眼中的祸水妖妇。臣妾无足轻重,却不想让二皇子听到那样的口声。” 律殊攒眉成川:“朕知道满朝文武中有几个对你心存误解的,尤其那些顽固守旧的老臣,纵是国后,当年也是受尽他们的百般刁难,这是他们压制后宫权势防制外戚干政的方式,因为是开国时便定的族规,朕对此也无法干涉太多。但是,诺欢又算什么?难道她还敢对你不敬么?” 素问缄声。 律殊摇首:“你既然想让朕为南连王妃出头,不说清楚,朕又如何确定从哪里着手?” 素问忖思片刻,道:“诺欢对南连王妃如何,就对臣妾如何。[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臣妾和南连王妃在这位大氏国士族公主的眼中都是异国外乡女,不值得任何敬重,更不配她低下高贵的头向我行礼。” 律殊眯眸:“大成君还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女儿呢。” 素问一笑:“的确是大成君教女有方,令她明白无论在外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有他这位强父作为靠山,任何人皆不足为虑。” 律殊目光生利:“朕平生有两恨,一恨边境不平,二恨士族为祸。边境不平为外患,士族为祸为内忧,外患固然可以威胁我大氏疆土,但内忧却可侵蚀我大氏根基。士族子弟寻欢作乐,横行街巷,伤得是百姓之心,毁得是皇家声誉。既然大成君对爱女不忍苛责,朕就替他好好的管上一管,也借此给其他氏族子弟一个警醒。明日,朕和你一起到南连王府,说起来,自从遂岸回府,朕还没有见过他。” “这……”素问面有难色。 律殊一怔:“你不同意?” 素问喟然:“若是臣妾去了,诺欢想做什么仍会做什么 ,不会改变。您若要去,她必定望风而遁,改日再去上门滋事。您日理万机,何苦与这么一位刁蛮公主捉迷藏?” 律殊站起身来,徐徐从案后走到素妃娘娘面前,上下打量:“如此,你将诺欢的所做所为告诉朕的目的又是什么?” 素问也盈盈立起:“臣妾不想耽搁国君,又不想诺欢继续逞威,是而想向国君借一个人。” “谁?” “东则王。” “他?”律殊不解,“为什么是他?” “若说除了国君,大成君在大氏国还有忌惮者的话,必是东则王无疑。东则王出面,既可对诺欢形成威慑,又不必劳动国君御驾,一举两得。”素问振振有词。 律殊认同此点,道:“你方才考虑得是朕的出现会令诺欢望风而逃,同理,若是东则王,她就不逃了么?” 素问讪讪一笑:“所以,臣妾恳请您下命给东则王,请他配合臣妾秘密潜入南连王府,提前等侯在厢房内,待诺欢闹到最狠时,抓一个现形,令其无从抵赖,大成君也无话可说。mht.la [夜夜小说网]” “秘密潜入抓现形?”律殊一怔。 “是,是呢。”素问有几分心虚,“臣妾晓得这有点委屈东则王,但是……” “不,很有趣。”律殊神采奕奕,“你的考虑很好。把诺欢交给东则王去打理是最适合不过,替朕约束氏族子弟的言行,他有这个职责,也有这个本事。再者,比及住在宫中的朕,他更方便事后的督促,以防未过太久诺欢便故态复萌。不过……”他瞳仁一转,“秘密潜入等抓现形这样的事,实在很有趣,朕也掺一脚如何?” “……”正是因为了解国君陛下的脾性,才有此提议。他看似正统肃重,实则童心未泯,极乐于尝试了解一些未知事物,“秘密潜入”这四个字,必定勾得起他的玩兴。至于东则王,若能同去,自是一箭双雕;若不能,也无碍大局。 律殊看她迟迟未语,哂道:“看起来,素妃娘娘对朕势必要去这件事很是不满呢。” 后者螓首低垂,讷讷低声:“臣妾希望国君在看见南连王妃时,不要被她吓到了。” “什么?” 无论什么,国君在看到冉晴暖的那一刻,即明白整桩事件的始末原委。 方才,他置身于南连王府的厢房内,兴致勃勃地聆听着外间的一切。外间女人们的唇舌交锋愈演愈烈,也令他对自己出场时将要起到的震撼效果愈来愈加期待,甚至开始设想:雷霆万钧抑或不怒自威,哪一种更能彰显帝王气度?哪一种更能使得诸多士族子弟听之胆怯闻之胆寒? 然后,就在他这般的浮想联翩中,外间那出争夫戏码更趋高潮,甚至,有人已经携带着男主人公远走高飞,他才要起身行动,“东则王”这三个字又不期而至。 在此过程中,奉命前来,与左下方陪座的律鄍面无表情,巍然未动。既来之,则安之,他在接到国君口谕的那一刻,即料到了这一时,若欲逃避,不是没有机会,不想而已。 随之,诺欢揭晓了所有迷底,嘴中言语渐形粗俗之际,国君陛下蓦地离座。 坐在右下位上的素问见状,向外间扬声:“国君面前,不得喧哗。” 律殊不加停顿,排闼而出,直面这个疯狂世界。 疯狂世界中,有一位明明缠身其内却似超然世外的女子。 “你就是南连王妃?” “是。”冉晴暖福身,“大云馥馨公主冉晴暖见过国君。” “冉晴暖?”律殊浓眉一挑,“有人说过你与逝去的东则王妃也是你们的秀丽公主容貌酷似么?” “自幼便常听到。”此乃据实之言,真凭实据就在她身后三尺之地。 律殊颔首:“难怪南连王一趟云国之行便娶回了一位公主,也难怪……”东则王将事情做到这一步。 无论眼前这个女子与秀丽公主有着怎样的联结,他皆无意深究。因为,他必须保护一个人。 “东则王。”落座于正厅主位,国君开口。 后者出列恭身:“臣弟在。” “对于诺欢所说的,你可有什么辩白么?” “没有。” “没有?” 律鄍声嗓沉静,平铺直叙:“臣弟的确接受了她最初合作的提议,也帮助她将重伤的南连王运出山谷。” 律殊暗自咬牙,问:“除此之外呢?” “作为回报,臣弟要他们帮忙掳走博怜之事也是真的。” “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 啪! 律殊一掌拍在案上,怒染龙颜:“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过?” 律鄍跪地:“臣弟无颜面对皇兄,愿受严惩。” “你无颜面对的只有朕么?”律殊冷斥,“从公,南连王是大氏国的英雄,是嘉岩城的封主;从私,他是为你救你而伤,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你的回报是令他妻离子散,神智蒙昩。你不仁在先,不义在后,朕对你真是失望至极!” 律鄍俯首无声。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极尽表达痛悔之意么?如此,朕才能为你寻一步后路。律殊怒其不争,两眉紧蹙:“你自认为以你的罪责,朕该如何发落?” “臣弟自请削爵撤藩,贬为庶民。”东则王道。 国君眸心一闪。 “臣弟一念之差,步步皆错,倘若削爵撤藩不足以削除皇嫂与南连王妃之怒,也可充军发配或入狱服刑,但凭处置。”东则王又道。 “你……”可真是个令人头痛的兄弟呐。律殊攒眉成峰,看向静立侧旁的女子,“南连王妃,你是此案的苦主,准备如何发落东则王?” 冉晴暖微怔。 律殊挥手:“朕在这里,你不需要有任何顾忌,直说无妨。” 她摇首,幽幽道:“晴暖此刻只想王爷尽快回归原状,一家团聚共享天伦,至于其他,晴暖还无力设想,望国君恕罪。” 律殊动容,叹道:“是呐,当前之下,南连王的痊愈才是第一要事。现在他在何处?” “就在后……” “王妃,不好了!”遂洪从大门处飞身而来,转眼到达眼前,单膝跪地,大汗淋漓,“王爷被劫走了!” 她一惊,猝然上前:“有你暗中保护,王爷被什么人劫走?” “是一群黑衣人,其中有两个是曾经夜闯我们南连王府的刺客。” “他们的武功高到你毫无反手之力?” “并非如此,王妃。”遂洪身后,走进来顺良嬷嬷。她怀抱着白白胖胖的愿儿,满面愧疚之色,“是老奴的错,误中了他们的陷阱,当时遂洪若不放王爷离开,便会危及小世子,不得已的情形下,才援手老奴,任那些人带王爷离开。” 冉晴暖面色稍缓,伸手将世子大人接进怀内,转念又道:“高行协同嬷嬷共同保护愿儿。他人在何处?” “我们中了那些人的调虎离山之计,高行被先带到了别处。此时,他当是暗中追着那些人去了。他的轻功最好,最适宜跟踪,故而老奴没有阻拦。” 冉晴暖颦眉沉思。 素问难以置信:“区区一个察璎珞,设计得出如此一盘大局?” “绝不是她。”应话的,是仍然双膝着地的律鄍,“那个女子只想带着南连王远走他乡,在距离成功一步之遥时再横生这么多的枝节非其作风。尤其,本王的人决计不会帮她威胁南连王世子,她纵是有心如此,也无力达成。” “照你这么说,你认为是谁?”律殊目含希冀,“你可救得出南连王?” 律鄍眉峰微锁:“臣弟自然愿意,但是……” “但是什么?” 他忖思少许,面色复杂莫名:“臣弟不认为南连王需要臣弟的拯救。” 第323章 绰约成形 律殊微愣:“这是什么意思?” 律鄍微顿,表情再度空白:“臣弟并没有确认无误,不敢妄言,免得为各位徒增希望,也又为自己增一条欺君的罪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律殊瞪他一眼:“眼下正是你向南连王赎罪的机会,你这语焉不详算是什么回事?” 律鄍恭首:“尽管尚未确定,臣弟仍然愿意前往一试。” “这……”律殊看向苦主,“南连王妃可同意东则王将功折罪?” 冉晴暖何尝看不透个中端倪? 东则王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于法势必要承担一层责任,于情……便需要法外施恩。 国君对自己曾是秀丽公主这桩事实视而不见,为得即是如此,而这也正是素问不惜得罪东则王也要将之拖进来的原因—— 为了使馥馨公主曾是秀丽公主的事实再也成为不了有心者意欲要挟的借口,索性将这个秘密大白于天下,左右有东则王的罪过陪绑,国君要么全部给予重惩,要么心照不宣化大为小。 只是,无论如何,心意难平就是。 “只要能救下王爷,任何人都是南连王府的恩人。”她道。 “你听到了?”律殊乜向兄弟,“你若能救下南连王,也算你稍稍回一点罪孽,对南连王妃还有……”目光投向那个伏在母亲臂上吱呀有声的小世子,神色略见恍惚,“这个孩子有一点交待。” “臣弟遵旨。”律鄍道。自始至终,他没有看冉晴暖一眼,也知道她没有向自己投来任何一瞥。从事发的那一刻,他便失去承接那双秋水明眸的注视的资格,这就是代价。 然后,国君带东则王离去,同时,带走了那位胆敢到南连王府逞凶恣恶的诺欢公主,向她家家长发难去了。 素妃娘娘请旨留在南连王府安慰王妃,获准。实则这个时候,彼此都想避上一避:一个明白枕边人给自己下了套,一个深知自己的枕边人心中种了刺,暂且远离也好。[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半个时辰后,高行回府。 “那群人是拿察璎珞的父母为要挟,命她控制王爷跟随着他们行走,然后出了城,径直往北郊方向去了。” “出城?”灵枢大为诧异,望一眼外间的天色,“这大天大亮的时候,他们挟着人公然出城,城门口也没有人阻拦盘问么?” “那些人自然是遮掩了一下,不敢公然挟持人质前行,不过也的确没有受到任何阻难。”高行道。 冉晴暖明眸一闪,看向那二人:“看来,你们在宫廷中练就的直觉应验了。” 素问眉间蹙了几分懊恼:“可是,谁想到他这么快就要露出本性?这样的时候把南连王掳走,他能得到什么呢?” “得到什么……”灵枢苦思冥想,愿儿小世子忽然嘎哈一声,引得她抬头看来,倏尔福至心灵,“得到大云的支持!” 冉晴暖稍愣。 “本来,我以为他会拿这个小羔羊般纯真的南连王要挟国后助他成事,后来又想他充其量只敢使国后不会出兵伐他,还不敢得寸进尺,而他真正想确定的,是来自大云国的支持。毕竟我们的信发出去那么久,他也该得到回音了。” 素问忖了忖,道:“难道他在确定与大云的合作之后,又怕其中有变,便将南连王握在手里来威胁公主,令你不敢向大云皇帝挑拨离间。” “大概是如此了。”灵枢两眸熠熠,“所以,他才不惜铤而走险,在南连王即将随人远走高飞的时候出面将他掳走。” 素问微摇螓首:“算不得铤而走险,到目前为止,只有我们怀疑,而且尚没有拿到真凭实据,至于那对国君兄弟,只是疑心他有可能早知其女私禁南连王而不理不问,有挑拨南北失和之嫌,决计没有其他疑心。毕竟,当年先任国君猝然驾崩,时为太子的国君出使邻国,东则王远征在外,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大成君要夺国君宝座轻而易举,他却压抚各方,派兵将太子接送回国并扶植上位。(wwW.mht.la 无弹窗广告)按照常理,放着那时的唾手可得不要,谁会在这个时候逆风而上?” 灵枢嗤声:“正因为功劳太大,对得到的回报也会期望过高,当期望与现实形成落差时,不满随之而来,其时耳边若有几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推波助澜,便推得枭雄变奸雄,然后只期待胜后为英雄。史书上这种例子还会少么?” “如果他当真读史,便该明白在适逢盛世明君的时候选择这样一条路,只有自取灭亡。”冉晴暖淡淡道,“不过,这也意味着他已经与大云有所协议,我们所需要的证据也快到了。” “但如今南连王陷在了他手里,我们之挭行事更须小心,露了一点蛛丝马迹,都会成为他的首要铲除对象。”灵枢道。 冉晴暖抱紧已然酣睡的儿子,微点螓首,看向高行:“你可见到了他们的安身之处?” “走进了北郊一个村落里,属下远远看他们进去,怕打草惊蛇,不敢走得太近。”后者答道。 “哪一个村落可看清楚?”顺良迫声问。 高行颔首:“记得大致的方位。” “向遂泳要一张京畿四郊的舆图,将那个村落指给老身。” 稍后,舆图即送到,高行凭据记忆圈出了村落范围,顺良当即告退,方走出厅门即飞身而起,直接飞檐走壁。 灵枢叹了口气:“嬷嬷很自责呢。” 冉晴暖亦叹:“她与阿岸情同母子,看着睽违多日的他从自己眼前被带走,此刻必定满心的难过。遂洪,你找两个得力的人去助嬷嬷一臂之力。” 遂洪应命而去。 她再看高行:“你们的行迹是如何败露的?” “属下惭愧。”后者满脸赧然,“因为近来到处都在议论南连王死而复生的事,嬷嬷便想回府看望王爷,不想今日才走进城门,便发觉有人在后主跟踪,属下才要喝问,对方忽尔抢了一个女卫的钱囊掉身就跑,属下追着他拐进一条僻静长巷,即遭三人围攻,心知中计,设法摆脱后,按照嬷嬷一路留下的行迹追上,正见那些人带走了王爷。” 冉晴暖眉间一冷:“那个抢钱者抢了哪一个女卫的钱囊?” 高行一怔,倏地了然。在随顺良嬷嬷离府之前,公主曾经将自己叫到跟前—— “今儿这话只对你一人说,除你之外,嬷嬷、遂洪都不需要知道,明白么?” “属下明白,请公主示下。” “别让世子离开的你的视线,也别让世子与莎叶单独在一起,任何时候都不能。但,不能做得太露痕迹,也不必对她做任何调查与跟踪,只须保护世子就好。” “属下谨记公主吩咐。” 莎叶,即是那个钱囊被抢的女卫。 四女卫两名留在府中,两名随从顺良,留在府中的,一为莎丽,一为莎涵;随从顺良者,一为莎叶,一为莎或。这四人皆是顺良收养的孤儿,悉心教出一身武艺,平日以丫鬟的模样在府中行走,必要时候保护王妃,各自行事皆算精明。 但,正因为这一份精明,在自己生愿儿之时的那个险近致命的错误才显得格外突兀。 事后,灵枢曾对她说过:“我本来以为那起事故仅仅因为她是一个没有婚配的女儿家,见到那样的情形难免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可是我看她练习飞刀,刹眼便能射 出三枚。照那样的反应速度,纵是不慎碰掉了那根银针,完全可以在血崩之前重新刺入‘至阴穴’。一个习武之人,对危机的处理讲究得不就是本能反应?可看她对愿儿,又像是真心喜欢,不似装出来的,所以,我也糊涂了。” 因为是顺良嬷嬷一手调教,冉晴暖不想疑邻窃斧,遂将这事暂时压在心底,只嘱咐最为精明的青妍暗自观察,并不使愿儿与其独处。 而后,种种迹象,显示着对方对府中每一个人皆无敌意,除了…… 自己。 青妍曾远远望见莎叶走进浣衣处晒衣场内,待出来时,属于王妃的数件裙裳成了碎片。 还有,青妍烧泉水泡茶,莎叶走来搭讪,前者转身的工夫,后者掀开壶盖向里面投了些许粉末物什。青妍从水缸瓷面的映影上看见此幕,过后将茶水端进主楼,请来灵枢查验,茶中多了一些不足以害命的泄药。 冉晴暖从善如流,当真“病”了几日。不想,从那时起,仿佛是满足于她的“病”,莎叶的这些小动小作尽皆不见。 直到重柯城驿栈,撤退之时,城门前汇合,三女卫到了多时,莎叶最后一个到达。 在此之前,若说她只是怀疑这个女子会不会又是遂岸的烂桃花对自己因嫉生恨,那刻才隐约明白,个中当是有外来者的力量参与。 不是东则王,因东则王不会在那样的时候要她性命。 不是察璎珞,因察璎珞不会在她大难不死之后的岁月里手下留情。 也不是如今已然明了的诺欢,她亦如察璎珞,有机会杀她,绝不会错过。 “遂愿?”冉晴暖忽道。 “遂什么愿?”灵枢怔问。 她一笑:“遂我的心,称你的愿,如何?” 灵枢一脸的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这个时候你不应该一门心思救你家夫君么?” 她低首啄了啄儿子的小嘴,道:“既然对方抓阿岸是为了要挟我,自然不会伤害他,况且我们也不能无的放矢,还是耐心等待嬷嬷的消息罢。” 她以为,顺良在那位地头蛇师妹的帮助下将对方隐身之地查探清楚后,定然先将消息送回府中,再与她们仔细商议,精心斟酌。 然而,她低估了顺良嬷嬷对遂岸的感情。 以为已经死去的半子之主,忽然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先是对自己视而不见,随之无拒无抗地任人带走……这对顺良嬷嬷来说,委实煎熬太过。 于是,当师妹迅速拿到了对方所居宅院的资讯后,顺良独自出动了—— 夜闯贼窟。 纵然事前对其内布局有所了解,首次前来加之夜幕笼罩,走动间也不可能熟门熟路,躲着巡逻的侍卫,防着可能存在的机关,正万般谨慎地疾步而行,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记。 “谁……” “我,莫声张。”那人道。 第324章 惟恐不乱 翌日,顺良回到了府中。mht.la [夜夜小说网] 其时,冉晴暖正在主楼用膳,抬眼见是她,不由一怔:“嬷嬷一脸的喜气,可是有什么开心的好事?” 喜形于色了?顺良暗叫一声“惭愧”,笑吟吟道:“老奴已经探到了那个村庄的内幕。” “探到?”冉晴暖稍讶,“嬷嬷已然先行去探过了?” 好敏锐的王妃,端的是容不得一点疏失呢。顺良垂首:“是,老奴已经去过了,未向王妃禀告即自做主张,望王妃恕罪。” 冉晴暖摆手:“不是这个原因。试想,大成君既然阿岸带进那个地方,该处必定是一个龙潭虎穴,嬷嬷独自前去,如何不令人担心?但,如今既然平安归来,自是皆大欢喜,有好消息的话,更是喜上加喜。” “多谢王妃。”顺良恭声,“老奴的师妹动用所有人脉,用了两日的工夫,将那处探听明白。村子原叫‘万扎朵’,意思是‘不屈的灵魂’,曾经在一次部落战争中杀剩最后一个人也不曾降服。后来,劫后余生者重建村子时,请了一个汉人的风水师,改名‘吉万山庄’。也就是这位所谓的风水师才是关键,其人实则是个精通机关布置的江湖人物,历经一番改葺,将整个村子建成了一座一触即发的险恶之地。” “所以,重建那个村子的是大成君么?”冉晴暖问。 “起初并不是他。” 她一怔。 “大成君在三年前将村子买了下来。”顺良说话间,从随身的背囊内拿出一卷图纸,打开包在外面的油纸,将整张铺展在膳桌的空余地,“这是吉万庄的布置图,这张涂着红墨的地方,即是可以正常行走的安全界域,而这些涂黑处,随着由浅到深的递加,机关设置的险重也与之俱增。最重处貌似是大成君去时的住所。老奴想,王爷也一定被安排在这里。” 随着嬷嬷的的讲解,每听进耳中一个字符,冉晴暖的眉目之间即逐染一抹喜色,及至对方话落,她忍不住欢欣冁然:“难怪嬷嬷方才那般欢喜,有了这张图,等同打开了吉万山庄的一道门,还多了一双未卜先知的眼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嬷嬷的师妹真真神通广大呢,本王妃理应当面谢过那位前辈才好。” “王妃客气了。”顺良笑容满面,“她那人有个怪癖,平生最见不得富贵中人,王妃的谢意,老奴替您转达了就是。” “如此就烦请娘娘代转。”她欣喜不胜,目光一寸寸浏览过那张全村布置图,“青妍,命人把早膳撤下去,速将灵枢大夫请来。” 王妃是真的高兴呢,许久不见她这般发自由衷的开心颜容了,幸好,幸好。顺良胸中涌动着数不尽的庆幸与欢慰。 稍顷,灵枢到来,看见那张图也是惊喜万分。她们按图推敲,精琢细磨,力使下一步一击得中,占据上风,不再受制于人。 不知不觉,将近两个时辰过去。 “太好了,这下本大夫的‘香粉’终于要派上大显身手,不枉本大夫费了恁多气力调制它们!”灵枢振臂欢呼。 冉晴暖也难掩歆色,持茶浅呷一口,笑道:“你声音小些,小心吵醒你家义子。” “按王妃与灵枢大夫的意思,我们在接到大云来信之后即刻行动,可对?”顺良问。 冉晴暖颔首,睇见其眉间蹙起的纹路,微怔:“有什么不妥么?” “倒非不妥。”顺良若有所思,“大云的来信毕竟不能确保时日,老奴是怕耽搁了时机。” “什么时机?”灵枢瞳仁一转,“难不成嬷嬷与什么人约好了?” 这两位哟,都是人尖中的人尖呐。顺良心发感叹,道:“灵枢大夫还真是说准了,老奴和师妹说过,请她找一位擅长易容模仿的高手设法潜进吉万山庄里,按照这张图将里面的情形真正摸个切实可信。届时咱们里应外合,把那些人一锅端下。这种事,最怕夜长梦多,万一师妹找来的高手已经准备周全,咱们这边却迟迟不动,岂不是对不起人家?” 灵枢一声怪叫:“啊呜,嬷嬷的这位师妹好生了得。本大夫本来正在考虑着要不要把我家那个王姓大侠给叫来,找两位江湖朋友帮个小忙打个小架之类。现在,嬷嬷的师妹从头到尾一手包办,想来是轮不到我家的王姓大侠出风头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你莫在这里胡搅蛮缠。”冉晴暖白了这位神医大人一眼,“我们什么也没有做,便有这样的好事发生,你还想如何?” 灵枢扁了扁嘴,讪讪一笑,不再多言。 冉晴暖转向顺良:“嬷嬷放心,大云的来信早晚会到,倘若在信到来之前嬷嬷的朋友已然认为时机成熟,我们把计划提前也无不可。那样一来,虽不能将大成君一并拿下,但只要救出王爷即是最大收获,嬷嬷只管放手去做。” “老奴明白。”顺良眼角眉梢尽是笑意,“老奴告退。” 灵枢盯着对方走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是除我之外,世上最不可能背叛阿岸的人。”冉晴暖淡淡道。 “巧了,本大夫也这么认为。”灵枢懒懒回道。 “那么,你这一脸的意味深长做何解释?” 灵枢秀眉锁起:“你难道不奇怪?那位师妹是何方人物,两天的时间就将那个地方摸索到这个地步?就算是置身其间者,若没有点出类拔萃的本事,也不可能将个中底细探听得如此清楚罢?” 冉晴暖思忖片刻,道:“虽然值得探究,但我相信嬷嬷,她相信的人,我也相信。” 灵枢美眸斜睨:“话是这么说,那个女卫又算怎么回事?” 冉晴暖叹息:“莎叶对整个南连王府忠心耿耿,惟一针对的目标只有我。她在差一点将我杀死的那次之后,便再没有太过狠张的举动,又在以为我吃了泄药病倒之后,连小打小闹也没有了。无论遂愿向她传达了什么样的信息,她都不会做对南连王府危害重大之事。如果她就此收手,本王妃可以佯作不知。” 灵枢摇头晃脑:“但愿如此罢,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消停,也须她主子乐意。不然,那日也不会把钱囊供手让人不是?” 她秀眉挑挑,忽尔失笑:“看来,遂愿也来到了国都,这座熙桑城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的确越来越热闹了。 诺欢公主大闹南连王府,被前往探望南连王的国君撞个正着,从而获罪,被国君下旨禁足府中百日,此间倘若踏出府门一步即视为违旨,届时羁入宗正寺的内牢内,加禁至一年。再犯,过上加过,错上加错,绝无宽贷。 这对最爱走在街间,一边接受着平民百姓或羡或妒或仰视的注目,一边昂首行走的诺欢公主来说,可谓重罚中的重罚,冤狱中的冤狱。初始,她还指望着父亲能在国君面前为自己据理力争,为自己争回自由,争回尊严。然而,大成君对国君的这道旨意欢迎之至,不但无意为女辩白,还对其在府中言行多方规束,严禁穷凶极恶,严禁原形毕露。 公主大人度日如年。 恰在这时,老友来访。 “幸好大成君没有禁止你见朋友,不然你这日子跟泡在油锅里有什么两样?”来者幸灾乐祸,“可怜呶。” 诺欢瞋眸相对:“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本公主是倒霉,你也没幸运到哪里去罢?去年春天我随父亲出使云国的时候,你的丈夫是云国皇帝,你还是个皇帝妃子。可现在呢?你的丈夫被人家夺走了皇位,你也被人家从宫里赶了出来……不,是从云国赶出来了罢?” “胡说八道!”这位来者,正是昔日远嫁大云的固伦公主遂愿。她眉挑不屑,目蕴恼怒,“谁说本公主被他们从云国赶了再来?本公主是不想用自己的大好年华陪那个落魄皇帝在一个大屋子里等死,才向当前的云国皇帝要足了一大笔钱,回到大氏来了。” 诺欢嗤之以鼻:“说到底,不还是嫁错了人,进错了门,选错了皇帝,当错了妃子?话说,当年你过得也不是那么风光,那个旧皇帝没有多喜欢你罢?否则,你那个时候也不会恨到拜托本公主把让那个云国公主也不好过。” “呸!”遂愿啐了一口,“那个时候,我是看你对我二哥仍然没有死心,才给你指出那条明路,不然你这辈子要到哪里找机会叫我二哥一声‘连郎’?而且还拉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呢?” 诺欢面色丕变:“就算是这样,现在连郎也不再是我的连郎,你指得那条路成了死路,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公主面前炫耀卖弄?” “你——” “两位公主息怒。”眼瞅着这二人起身捋袖就要诉诸于武力,被叫来拟定对策排忧解难的兆飞飞再也不能无声无气地做壁上观,“恕民女直言,当前两位的处境都不好,这个时候不是更该同心同德联手对外的么?” 遂愿横眉冷对:“本公主如果不是这么想,也不会在那天帮大成君那个忙不是?那里面好歹有我遂家的世子……” 诺欢一愣:“哪天?哪个忙? 兆飞飞明眸闪烁。 “说啊,你什么时候和父亲见了面?”诺欢焦急逼问。 遂愿却是悠然作答:“你的父亲说要替你把二哥从姓察的那个女人手中抢过来,让本公主帮忙。本公主帮是帮了,可也没见着二哥人在哪里,而且,今天来的时候,还似乎看见那个姓察的女人从你家后巷走出去,还是以前那个令人作呕的样子……” 一道闪电般,诺欢冲了出去。 她的目标自是不知正在玩弄什么玄虚的父亲无异,却在自家大门前与骑马到来的律鄍遭逢。 后者并不理会她是否准备违旨出府,只问:“你身上还还有控制南连王的药丸?” “有又怎样?” “有的话,拿来给本王。” “要它有什么用?察璎珞已经改了控制手法……” “你只管交给本王。”律鄍面无表情道。 诺欢敢怒不敢言,伸手扯下腰间系囊掷进对方怀内:“拿去。” 后者握在掌心,放到鼻下轻嗅。 “王爷得到了想要的,可以让开了么?”诺欢急于离府追寻答案。 “得到了想要的?”律鄍掀眸,眸线幽冷,“你怎么会认为本王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拜你们所赐,本王已经彻底失去了,此生都不可能再度拥有。” “什……么?”诺欢错愕难解。 律鄍欲旋踵启步。 “王爷!”诺欢忽地有所领悟,两眼盯着他的手中物什,某个念头在恶意划过的瞬间倏然成形,“我有个主意,可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律鄍一眉高挑:“你?” 诺欢往前走了两步,低声授意:“我怎么得到连郎,你就怎么得到‘她’,你手中既然有现成的宝贝,把察璎珞找出来替你去做就是了,有什么难?” 第325章 曙色未透 那几乎是魔鬼的诱 惑。(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律鄍看着手中物,思绪随着车轿的颠簸行走而蜿蜒起伏。 诺欢其女,自从最初所见,便是一个恶得纯粹毫无善念的女子,遂岸怕是其心中惟一风和日丽的净土了罢?然而,执念成灰行将成魔,尤其,在几乎得到又失之交臂之后,倘若仍不能如其所愿,其心中的恶意必将化为决堤洪流,而流之所向,只有冉晴暖。 而她……如今甚至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想了罢? “王爷。”卫随的声音传来,“方才诺欢公主是想违旨出门罢?” 律鄍淡声道:“你莫理会,通知慎刑司的人前来提人就好。” “是,不过……”卫随紧贴车轿的开窗,压低声嗓,“属下在想,诺欢公主纵是骄横,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违背国君旨意,能让她这么不顾一切的人只有……” “遂岸。”律鄍目光疾闪,“你……” “属下已经派人跟着了。” “叮嘱他们看到人先不要声张,本王想知道到底是谁又掺了这一脚。” “会不会是最初挑拨诺欢公主的人?” “遂愿?”律鄍嗤声,“她就是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脑袋。” “属下是想那些人以城外返回府中的小世子要挟,时机卡得正好,显然是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在里里帮忙罢?遂愿公主好歹是遂家出来的,在遂家的下人里难免一两个之前的心腹,她要是想做这个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律鄍稍作思度,颔首:“是有可能,只是,一两个下人充其量只是跑腿送信,顺良嬷嬷的武功你也知道一二,若非那些人的武功高到当真能够威胁到世子安危,也不会使南连王府的侍卫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从眼前被带走……”如此一说,那拨人的来历当真值得揣测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是遂岸的旧敌趁虚而入?还是新生势力趁火打劫?无论哪一方,掳走那般状态下的遂岸,目的又在哪里? 丕地,他心中一动。 “卫随。” “属下在。” “跟踪诺欢的人若是回来了,先到书房来见本王。还有,吩咐府中侍卫随时待命。” “属下明白。” 律鄍神色间忽起肃厉。方才闪过的那个念头倘若成真,那正在发生的一切不是意外,而是—— 灾难。至少是一场正在酝酿的灾难。 及至踏进府门,他仍无法摒弃形成于脑际的那个猜想,越是深思,越觉无法等闲视之,才迈入书房,即从腰间取出一物掷给卫随:“你拿着本王的令牌,今晚趁着夜色出城前往都畿营,在城门关闭前出城带他们的都统来见本王,这件事必须你自己去做。” 尽管如此,他仍希望这只是自己多心多疑下的徒劳奔忙,整桩事件不过是一场声势浩大的争风吃醋,只关风月,无关国政。 与东则王的心存侥幸不同,此时的南连王府为迎接那一场汹涌已久的暗潮,上下紧锣密鼓枕戈待旦,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王妃,您的信到了。” 随着遂泳将一封来自千里之外的信札亲手递进,这一刻终于来临。 冉晴暖开启蜡封确定无误,吩咐各方开始。 顺良率先出动。这个夜晚,她与师妹及数位精通机关设置前来帮忙的同门潜进吉万山庄,按照此前所获的布置图,依凭近段时日的揣摩与筹措,启动了机关消息的破坏之行。 继而,是遂洪。这些时日,他将随行侍卫连同国都府中原有侍卫整编一处进行密集训练,令得他们更擅长彼此支援整兵作战,而后将所有卫队一分为二,分头行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然后,是高行、连大。他们带着收到灵枢书信赶来支援的王烈,以及其带来的近百位江湖朋友,与这些精于单丁作战的武林高手分别伏身于吉万山庄前后两门。 最后一队,当属素妃。因为东则王之事,她与国君至今尚未回归和睦,致使这一次她也须用一些迂回之法达成所愿,不可谓不辛苦是也。 对此,灵枢不无担心。 “本大夫为什么总觉得灵枢对她家的国君不太上心呢?按理说,她这个时候就算不是诚惶诚恐、处心积虑地想着如何重新得回国君的信任,也该谨小慎微地避免重蹈覆辙罢?我怎么觉得她对欺骗国君上当这件事反而比讨其欢心更来得踊跃?激怒国君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冉晴暖默思须臾,道:“或者,她无意识中就想这么做罢?” “什么意思?” 她低叹:“恐怕连素问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是什么意思,我们就不要妄自揣测了。” “打什么哑迷,王妃大人?”灵枢一头雾水。 她笑而未语。 如此说话间,前方已是此行目的所在。 她们在丫鬟搀扶之下走下车,一阵夜风袭来,吹得身上披风猎猎作响。 “王妃,我们就在这里么?”身旁的女卫问道。 “对,我们就在这里。”她看向对方,“本王妃隐身在此处很安全,你去帮嬷嬷罢。” 后者一怔。 “本王妃听嬷嬷说过,你的武功在四人中是最好的。”她面色郑重,“嬷嬷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上了些年纪,本王妃很是为她担心,你替本妃好好保护嬷嬷如何,莎叶?” 莎叶竭力压抑住眉间那丝喜色,讷讷道:“可……属下并不知道嬷嬷此时身在何处。” 她沉吟:“这一刻本王妃也不晓得,你回府中向遂管事打听,他兴许已经得到嬷嬷传回的讯息。” “是。”莎叶恭身,“属下告退!” 灵枢施施然走了过来:“这样做好么?” 冉晴暖淡哂:“不打发走,还要累她在一边苦思脱身之计,如今索性由她去了,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灵枢不以为然:“看她临去前那个喜不自禁的神色,一定是迫不及待向主子送信去了。遂愿固然是个小角色,但你莫忘了如今的一切都是她那个小人心态引发出来的,还是不能小瞧。” “正以为她是这一切的引发者,结束这一切才需要她的参与。若她不出现,国君又如何相信这整盘计划的荒诞?” 灵枢扁了扁嘴:“但当这盘计划成为一出荒诞大戏时,大成君的计划也许就变得没有那么罪不可赦。” 冉晴暖颦眉:“这就是大氏国自家的事了,除了这封信,如今大成君真正的底牌是什么?拥有多少与之共鸣的同谋?哪一支重兵已为其所用?我们皆无从得知,倘若一封信不足以引起国君的重视,我们也无可奈何,说到底,我最想做的,不过是救回自己的丈夫而已。” “也好。”灵枢欣然颔首,“我们就不将恁多的家国天下放在肩头,先做一个自私自利的小女子罢。” 她们这厢心事纷繁,另一方变化已起。 先是大成府的侍卫统领原山发现了不对。他奉主子之命前往吉万山庄察看其间情势,草丛内的一抹异样气息引其警觉,当即下命全庄戒备。 “统领,这月黑风高的,对方藏在暗处,对咱们实在不利。干脆往草丛****火箭,看他们出不出来?”有心眼灵活的侍卫建议。 “自作聪明的蠢材!”原山喝斥,“这方圆十几里全是干草,今天刮得又是西北风,火势一个收不住就要把庄子给连累了,你是想咱们全给人家陪葬么?你们给我准备好暗器,待弓箭队射箭之后,看见逃出的人影就给本统领用暗器招呼,若能找机会活捉一个,就是头等的大功一件,必有重赏,听到没有?” 全庄侍卫齐声响应。 而隐身于前后门的,个个都是耳聪目明的内家高手,当庄内调动频频,立即有人察觉。 一记布谷鸟的叫声划破无月的夜空。 高行与王烈对视一眼。后者会意颔首,回之同样一声。 所有人借夜色遮蔽向身后密林撤去。 突然间,山庄前门内左右形似阁楼的两地高处有密若蟥蝇的箭矢飞射而下。 一个身法稍慢的江湖人氏迟行一步,腿上中箭。 王烈即刻返身施救。 高行回头所见,急呼:“王大侠,危险!” 随着箭矢射来,树立山庄门前的两盏原本不曾点燃的松油火把被火箭燃起,将门前映得大亮,一心救友的王烈正将自己暴露在那片亮光之内。 随即,两名立功心切的山庄侍卫从门头扑落,挥掌齐袭王烈后胸。 此间数人援手,可距离过远,只怕力所不及。 嗵!一声闷响,对方两侍卫齐声倒地。 “高行,带人暂身隐身林内,接到庄内讯号再作行动。”山庄门前,一道黑衣身影背光而立,沉声低道。 高行下意识应是。 黑衣身影飞身跃回庄内。 “那人……是谁?”王烈问。 “不知道。”高行更是丈二和尚,但这里不是发呆的地方,拉着王烈先避向安全地段。 王烈犹是难以压抑自己旺盛的求知欲:“难道是顺良嬷嬷所说的那位内应?” “或者罢。”高行道,心中疑窦丛生:照顺良嬷嬷的说法,那位内应当是其师妹请来的江湖人,可那位无论是声音,还是身形,为何皆是一点似曾相识? 一刻钟后,吉万山庄冲起一道绿色的光线。 “讯号来了,行动!”高行一声大喝,拔剑而起。 第326章 雾中看花 王烈身法更快,以毫不逊于方才离弦之箭的速度抵达门前,跃上墙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果然无人阻挡,想来顺良嬷嬷一行的进展颇为顺利。他翻身落地,与后到一步的高行合力拉下山庄大门的门闩与顶杠,令得畅通无阻。 “高行,这边!”一道通向跨院的门前,一个黑衣人向他们招手,指引方向。 后者想亦未想,即时随上。 同一时刻,后门的连大也率人冲入,在顺良嬷嬷的指引下,径直往前行走。 不多时,两方汇合,稍加商讨,再各自散开,一取内院,一取外围。 “那个人呢?”王烈四处张望。 高行也诧异:“何时不见的?方才不是一直走在我们前头十几步的地方?” “可能是刚刚与连大汇合再分开的那个时候消失的。”王烈道,“他的身法不像江湖套路。” 高行深有同感:“是不像。” “你不怕是圈套?” “更不像。” “为什么?” “他知道我的名字。” “就凭这个?” “也许罢。”其实还有一点不明所以的直觉,但说出来恐遭这位昔日上司奚落。 正在此刻,顺良从后方赶来,与他们并肩疾步,手指前方一处被黑暗笼罩的院落:“那就是内院了,王爷极可能被羁押在那里。” 王烈皱眉:“怎么一点光亮都没有?” “说得是,老身这就给它一点光亮,来一个黑屋借箭!”说时迟,那时快,顺良将负于背上的物什抽出,搭在掌中物上,断然离弦。 随即,黑暗笼罩的院落房顶一簇火焰燃起,并随风高涨。 “诶?”高行大惊,“嬷嬷这是在干什么?” “你们家王爷不是在里面?”王烈也问。 顺良好整以暇:“老身只说可能,没有确准。” “这……” “有人来了,躲!”顺良挥手,先行跳进侧旁的假山之后。[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其他人也听到了四方传来的杂沓脚步声,各自遁身。 “走水了,内院走水了,快来灭火!”人影幢幢,呼声震天。 刹那间,人声鼎沸,火把烁烁,将四遭映得亮若白昼。 “怎么回事?”一道可与雷霆媲美的吼声响彻天地,人群中分,身形魁伟的大成君阔步走来,“内院为什么会走水?本尊平日是怎么说的?” “禀大成君……”山庄总管事颤颤巍巍地上前,“今晚有一些毛贼意图从外墙进来,侍卫们半数被调到那里去了,这也是原统领吩咐……” “半数?”大成君厉目一瞪,“另外半数又在哪里?” “另外半数一直尽职守在内院的外墙四围,但是,机关一直没有发动,不可能有人进来,这火许是天干物燥引起来的……” 大成君伸臂把其后领薅住扳往火场方向:“你给本尊张大眼睛看看插在房顶的是什么东西?” “一……只箭?” “那只箭也是天干物燥自己跑上去的么?” 山庄总管噤若寒蝉。 “快救火,要是这内院不在了,你们也给本尊跳进火里陪葬!”大成君声色皆寒。 诸多家丁、侍卫一个战栗,越发拼力扑救。 顺良忽向身后的高行比个手式。 不会罢?高行几不能信。 时机不等人。顺良唇语如是,倏然转身冲出:“大成君,你私禁南连王,意图谋反,我要拿你去见国君!” 她这般一来,高行、王烈只有趋身其后:“拿下大成君,救南连王,将这反贼押去见国君!” “谁是反贼?谁要见朕?”有人问。 而后,围在前方的人群哗啦啦向后散开,身着明黄常服的国君徐徐现身,震慑四方。 高行丕愕,视线扫向顺良。 后者面上亦闪过几分诧异之色。 “国君,您看到了罢?”随着国君同来的,是光鲜亮丽的遂愿,一身的得意洋洋,一脸的沾沾自喜,“您看,他们就是那群想害您和大成君的叛逆,带头的不就是南连王府的顺良嬷嬷?她正是听从那个云国来的南连王妃的命令,先刺杀大成君,再谋害国君,她……” “朕自会问个清楚,你退下罢。[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律殊道。 “可是……”我是捉拿叛逆的大功臣,您该知道我的本事一点也不弱于姐姐啊。 律殊抬指。 有内监上前,将这位遂氏公主请到一旁。 律殊双眉紧蹙,眸光利似剑芒:“大成王叔,你说自己得了重病,把朕叫到你这座富有神秘色彩的别庄,为得就是让朕看到这一幕么?” “国君恕罪。”大成君单膝着地,“老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近来不管老臣出入何处,皆有人尾随,一举一动都似有人跟踪窥视,起初老臣只以为是自己年老多心,不想近日这座别庄里接连进贼,还一径向老臣休养的内院逼近。那日,侍卫们捉住一个,严刑审讯之下问出一点口风,原来这些人是想先杀老臣,借着向国君诬陷老臣是叛逆的时机,再刺杀国君,可惜因其受刑过重,未问到主谋便死了。” 遂愿频频跺足:别只提你自己的功劳,本公主还在这里。 “这时,遂愿前来报信,近来南连王妃与云国皇帝书信频繁,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老臣遂派人暗中打探,确定其在得知老臣今晚在这座别庄休养后的刺杀计划,老臣恐空口无凭,若是贸然向国君进言,落个挑拨两国邦交之嫌,这才出此下策请您眼见为实,望国君恕罪。” 律殊面上无波无动,难窥喜怒,道:“朕竟不知你和固伦公主还有这层交情。” 大成君面不改色:“固伦公主也是因为忧心大氏安危,又进宫不便,这才找到老臣。” “是么?”律殊挑眉,“固伦公主,你倒说说,你是如何发现南连王妃与云国皇帝书信频频的?她是云国公主,有几封家书也算稀松平常,何以被你断定心存不轨?” 遂愿大喜,即刻往前迈了两步,无奈又被内监拦下,只得瞪了对方一眼,道:“国君,遂愿好歹也是南连王府出来的,里面多少也有个忠心丫头。她贴身伺候南连王妃,亲眼看着她与云国皇帝书信来往,还听她说什么起事、内应、里应外合什么的,这不就是心存不轨?而且,凭她今夜派人刺杀大成君,就足以证明一切,您要是不信,遂愿还愿意带着您往她此时藏身的地方。大晚上的,好好的南连王府不住,却跑到外边,摆明心里有鬼。” 律殊眉蹙成峰。 大成君见状:“国……” 前者摆手:“大成王叔先平身罢。” 大成君称谢,长身而起。 “你们怎么说?”律殊的眸线缓缓移向顺良等人,“你们当真是南连王妃派来刺杀大成君的?” 顺良矮身跪地:“禀国君,我家王妃从来没有让老奴等人刺杀大成君。” “不是刺杀,这半夜三更的跑来别家府第做什么?” “寻找我家王爷。” “南连王?”律殊一怔,“他在这里?” “是,我家……” “这个老奴才还敢欺骗国君?”遂愿忽发痛斥,“国君,您是黄金贵体,何必听一个奴才的满口胡话?遂愿愿意带着您和大成君前往此时南连王妃的藏身地,到时不就真相大白了?” 律殊淡然未语。 “国君。”顺良伏首,“既然固伦公主这么说,老奴也恳请您移驾前往,以证明我家王妃的清白。” “呸!”遂愿大踏步走到近前,一口啐来,“你这老奴才,以为本公主是空口说白话?你不知道你以为对你忠心耿耿的莎叶早就是本公主的人?一个时辰前,她将那个云国女人将要做的事全部告诉了本公主!” “公主您在说什么?” “说现实!”遂愿冷笑,“本公主曾经在莎叶快要饿死的时候赏了一碗饭给她,那可是她一辈子也报答不完的救命之恩!” 顺良心发惊颤,脸上陪笑:“公主,老奴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遂愿气得面目失色,抬脚欲踢:“你这个老奴……” “停下来。”律殊道。 这一刻不怒自威的声嗓,当即令遂愿气势萎靡:若硬说嫁往云国有什么收获的话,那便是充分认识到了皇权的残酷,一声吩咐,即是冷宫数月,如果不是大成君父女的到访,恐怕到现在还被关在那座四处荒芜的冷宫里不见天日。 “既然你们这么说,里面又牵涉到大成君与两国邦交,朕今晚就走一趟。”律殊淡淡言罢,甩袖,“固伦公主,头前带路。” “是!”遂愿气势惊人,“莎叶,别躲着了,快出来带路,带我们找到那个云国女人藏身处!” 今晚,冉晴暖藏身素妃娘娘的别苑。 当四方火光闪耀,将整座别苑围得水泄不通时,她裹上一件厚重的外氅,迎着寒凉的夜风走出大门,迎接比自己预料得要来得早了不少时刻的贵人。 “晴暖拜见国君。”她福身见礼。 辇车前门排开,垂幕悬起,国君高踞其内,威仪逼人:“南连王妃平身。”此女子竟独自一人出迎,胆色端的是不俗,“你好好看看,可认得旁边这几个人?” 她按对方示意,望到了顺良、高行、王烈三人,颔首:“是南连王府的嬷嬷与侍卫。” 律殊目光一闪:“你不否认?” 她淡哂:“他们本就是南连王府的人,晴暖为何否认?” “那么,告诉朕。”律殊声内生寒,“南连王府的人为何出现在大成君的别庄?南连王妃又为何出现在素妃的别苑?” “一为打草惊蛇,二为引蛇出洞。”她平静答道。 “哦?”律殊大感兴趣,“谁是蛇?” “大成君。” “你――”大成君眉峰陡立,“小心你的说辞,南连王妃。” “晴暖不怕再说第二遍。”她淡然无畏地承接对方的目光,“晴暖的手中还有大成君写给家父的信,是否亲笔不得而知,大成君的印鉴却鲜明清晰,上说……” “闭上你的嘴,你这个云国贱人!”大成君启声戾狠,疾身扑来,一掌向她落下。 第327章 王者归来 “拦下他!”律殊喝道。(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这厢侍卫按圣意出动,那厢有侍卫更快一步同,遂洪飞身赶到,牢牢架住了那只亟欲噬血的手臂。 “大成君被人说中痛处,如此急于杀人灭口么?”冉晴暖淡道,“国君面前便敢这般放肆,不难想象阁下其它时候的逞凶恣恶了罢?” 大成君目间戾芒闪烁:“你这个……” “大成王叔,你失态了。”律殊沉声道。 大成君微震,目光闪烁间,慢慢收回那只手臂,猝地转身跪地:“老臣怒极无状,请国君治罪。” 律殊沉默未应。 大成君头垂更低:“请国君治罪。” “朕没有想到大成王叔嘴里听到那样不堪的言语。”律殊徐徐道。 “老臣……” “难道真如南连王妃所说,大成王叔是被说中了痛处,急于杀人灭口么?” 大成君倏然抬头:“老臣对大氏的忠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 律殊扬唇:“对大氏的忠心如此,对朕的忠心又如何呢?” “老臣对大氏忠心,正是对国君忠心。”大成君字字掷地有声。 “起来罢。”律殊淡哂,“你对南连王妃失礼,朕很不高兴,自是要吓你一吓。大成王叔莫忘了自己乃朝中元老,还须尊重自身,成为众臣表率才好。” “老臣遵旨,老臣多谢国君提点。”大成君长起身形,先向国君一揖,再转冉晴暖,“请原谅,适才是本爵失礼了。但,南连王妃的指控,恕本爵不能接受。本爵从未给云国的任何人写过信,南连王妃手中之物,怕是来自有心人的伪造。” 冉晴暖淡哂:“我从未说过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大成君也没有看过一眼,何以断定它其上所书一定对阁下不利呢?” 大成君眉心微动,道:“难不成是本爵听错了?方才南连王妃没有说什么‘引蛇出洞’?” “当然说了。”冉晴暖打袖内取出一物,“晴暖这就将这封信上呈国君,是非曲直交由圣意判断。” 大成君瞳心烁出两点异芒:“本爵与南连王妃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执意用一封伪造的来信诬陷本爵清白?” “这还不明白?”遂愿认为自己站出来说话的时候到了,“她是云国人,拿着一封由云国人伪造的信来诬陷大成君,为得就是挑起咱们大氏国君臣的不和!” 冉晴暖瞥一眼这位张牙舞爪的小姑,道:“看固伦公主的架式,似乎很想将从本王妃手里将这封信抢去呢。” 后者毫无退怯之意:“你拿着一封伪造的信在国君面前招摇撞骗,本公主纵是抢了又怎样?” 她挑眉:“这封信是真是假,是诬陷还是实据,尽由国君圣断。(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若是假的,晴暖甘愿领受诬陷重臣的罪责,何劳固伦公主如此操劳?” “也好。”律殊目光深沉,扬声,“把信拿来给朕看上一眼。” 遂愿大急:“国君,这个女人可是派手下进山庄行刺大成君的主谋啊,您不拿下她严刑审问,还要听她诬陷大成君么?” 律殊面色一沉:“朕该怎么做,不需要固伦公主教导。”若不是看在遂宁、遂岸的面上,哪容她在这里一再聒噪? “这……” “把信取过来。”国君向侍卫命道。 大成君额心一跳。 侍卫大踏步行至冉晴暖面前,恭首接信,旋步转身,突然间,左膝一软跪在地上。 “小心!”大成君身后闪出大成府的侍卫统领原山,一个箭步过去将之搀起。 那侍卫称谢,走回龙辇之前,双手捧信奉过头顶。 有内监接过,送抵国君手中。 “这是什么?”展开那张来之不易的纸,仅扫一眼,国君即勃然变色,“将一张空无一字的东西交给朕,是想让朕看什么呢?” 遂愿接到了示意,当下跳得老高,愤怒指叱:“你这个云国女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戏耍我大氏国国君?” 大成君厉声:“来人,把这个胆敢冒犯国君威严的妇人拉下去,押入天牢!” 遂洪挡身在主子身前。 “晴暖错了。”冉晴暖愧声道,“晴暖适才间一时情急,将信给错了,真正的信还在这边,愿意亲自上呈国君。” 大成君面色丕变。 遂愿张口结舌。 “国君!”大成君其声震天,“老臣对国对君的忠正之心大氏国谁不知道?现在这个云国妇人拿一张纸来招摇撞骗,一二再二三地虚张声势,国君却听之任之,传出去,不怕伤了满朝老臣之心么?” “哦?”律殊浅笑,“原来大成王叔准备将今日的事传出去么?” “纵老臣不说,在场这几百号人,难道人人都能守口如瓶么?”大成君痛心疾首,“南连王府的人出现在老臣的别庄,南连王妃隐身素妃娘娘的别苑,如此可疑之事,您不理不问,只揪着一封无中生有的书信不放,老臣委实不解。” 律殊淡哂:“大成王叔不解,朕何尝不是?朕执意看这封信,正是为了还大成王叔一个清正名声,大成王叔何以屡屡阻扰,甚而恼羞成怒呢?” 大成君不解:“老臣何时阻扰来着?” 律殊视线向他身后一扫:“你的侍卫手法高段,朕的侍卫也不会太弱罢?他膝后穴道被刺,手中物被人替而代之,怎可能毫无知觉?试想,若是他如大成王叔想得那般没用,朕这条命又如何托付给他?” 大成君脸容一窒。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律殊摆手:“南连王妃,把你手中的信拿过来罢,朕要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令得大成王叔如此在意。” 后者应是,举步前往。 大成君两瞳疾转,面相几易其色,眼看着冉晴暖即将抵达龙辇之前,眉间丕地一狠:“原山动手!” 原山拔刀在手,直刺冉晴暖后心。 遂洪出剑相抵。 律殊蹙眉:“大成王叔,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臣替国君清除妖孽。”大成君脸色半明半暗,“这个云国女人妄图挑拨我大氏君臣不和,动摇大氏根基,留其不得!” 律殊双目深邃如海:“朕在这里,大成王叔便如此迫不及待么?” 大成君笑意森森:“老臣原本也不没有打算这么做,是这妇人自寻死路,老臣迫不得已。” “朕命你住手。” “恕老臣不能从命。” “你想抗旨?” “若非国君一意孤行,老臣并不打算这么快便做到这一步。” “哪一步?” 历经一个短暂的沉默,大成君举眸:“圣明如国君,怎会看不出哪一步?”言讫,他举臂一挥,“来人,保护国君!” 其身后,数十名家丁装扮的大汉倏然飞身而起,落在国君龙辇四围,各自将刀刃架在了那些宫中禁卫颈间,个中包括被禁卫看押的顺良、高行、王烈三人。 “老臣无意大开杀戒,请国君告诉他们莫做徒劳的反抗。”大成君道。 律殊看了看左右:“这么说,朕轻车简从赴大成王叔之约,正好趁了你的心意?” 大成君摇头:“老臣起初并没有这个打算,要怪就怪这个云国妇人。”言间脸色一冷,“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点将这个云国女人拿下!” 原山被遂洪所挡,又有两名家丁跳出,齐逼冉晴暖。 “大成王叔当真想这么做么?”律殊扬声道,“你把自己多年挣得的名望家声、荣华富贵当成赌注,来换一个千古骂名?” 大成君扬眉一笑:“千古骂名也要是国君的后人继承宝座才可能落到老臣头上,但是,如今您的大皇子远在南疆,老臣只须把南连王夫妇牢牢握在手中,国后便只能隔水观望。至于您的另一个儿子,一个流着汉人血液的皇子,就算老臣不拦,族中的长老也绝不会容他坐上国君之位。而您,因为被察氏女子所伤,将永远失去清醒的意识,如南连王一般活在混沌之中,直到寿终正寝。” 律殊定定望着他,这位助自己登上大位又在自己面前谦恭了多年的长者,撕下面具之后,竟是这个模样的么? “国君,您可还有话说?”大成君冁然问。 他叹息:“大成王叔,你现在悬崖勒马,朕仍会保全你的体面,对外宣召你迁归故里,将那座别庄当成你终生养老之处。” 大成君恭身:“国君对老臣圣恩隆重,老臣感激不尽,无奈老臣还有许多的事要做,未到回乡养老的时候。” 律殊目睹其身后一幕,心中一声长叹:“做国君么?” “不。”大成君断然摇头,“老臣想做国君,何必等到今日?老臣只想从族中找一个听话的娃娃,在老臣的教导下,将大氏国带往一个崭新的、强大的、前所未有的令四方颤栗的盛世帝国,而不是现在这个偏安一隅不思进取在云国人口中仍是蛮夷番邦的区区大氏。” 律殊恍然:“原来自打当年朕否决你逐鹿中原的提议之后,你便怀下今日这个心思?” 大成君颔首:“这么说也可以,老臣曾以为国君是一个心怀宏图伟略的可造之材,谁成想您居然满足于统一大氏、称霸西漠,老臣那时可谓失望至极。” 律殊忍俊不禁。 大成君不解:“您笑什么?” 律殊乐意解惑:“朕笑大成王叔,多年来佯装恭顺臣服,暗中策划部署,两面为人煞是辛苦,可惜,机关算尽,终还是功败垂成。” “功败垂成?”大成君眯眸,“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一气与朕说这么多,无非想看到朕的愤怒与崩溃,过于专心致此,却忽略了其他事物。” 大成君先怔后笑:“事到如今,国君还在用缓兵之计么?您认为在这个夜晚,谁还能成为您的拯救者?” 律殊目浮同情:“即使当下朕当真受制于你步上遂岸后尘,你也须记得在朕两个年纪尚幼的儿子之外,还有年富力强的东则王。他手有兵权,立有军威,足以与你颉颃。” 大成君泛笑:“您忘了老臣手中还有一个云国女人么?东则王耗尽心机,只为得到这个女人,老臣做个顺水人情,把美人给他又如何?他的皇兄被察氏女所害,察氏女不知所踪,他一心所想定然是追杀察氏一族,到时抱着美人追仇人,岂不快哉?” “连这点也算计到了么?”律殊不胜感慨,“大成王叔步步为营,算无遗策,惟独漏算了一处,连朕都忍不住要为你惋惜了。” 大成君两眉紧锁:“没用的,老臣劝国君莫再白费心机。” 律殊不得不费心点醒:“你方才说,要拿美人来降低律鄍的疑虑是罢?” “正是。” “这位美人现在何处?” “不就在……” 大成君气势万千地挥指指向己方阵营, 以为定能看见在属下押持下花容失色的冉晴暖,但,莫说冉晴暖,连属下也没有见着一个,及待垂眸,竟然遍地皆是。 “你们……” “他们的药发作了。”有人答道。 “什么药?” “据说服下半个时辰后才会发作的失心粉。” “什么失……”大成君甩首直眙话者,面色遽变,“你……” “正是我。”对方唇角含笑,面相和蔼,“大成君一向还好和?” 大成君倒退一步:“你你你……” 对方脸容大垮:“方才还口若悬河,这会儿怎么口吃起来?难道我长得就这么不讨人喜欢么?” 纵然震惊错愕,大成君毕竟是大成君,有着从无数大风大浪中历炼而成的意志与机变,他安定心神,拔剑在手,切齿道:“你们快将国君扶下来,随本尊走!” 他命令的,是在他与国君侃侃而谈期间,始终未脱离自己视野的那群刀抵禁卫颈喉的属下。此刻,他们一个个立如笔直,神如修罗,正堪为用。 只是,对他的命令,那些人恍未听闻。 “没听到本尊的话么?带上国君随本尊走!”大成君手挥利刃,吼道。 “他们听到了你的话,只是不听你的话。”有人凉凉提醒。 大成君心知有异:“难道你也给他们下了药?” 对方大摇其头:“如果全部下药,就会全部昏迷,到时没有人配合阁下,这出游戏便没有趣味了不是?” “你——”大成君眼尾的余光睨去,从那一张麻木空白的脸上,蓦地有所领悟,“难道是察氏女的促心术?” “着也。” “你是如何做到的?你明明……” 对手摆手:“等等,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有一件事先要做完才行。” 大成君拧眉眦目:“你到底……” 呯!一记老拳,结结实实地挥在了大成君的面颊上,其唇角当即血丝崩流。 “你……你竟敢这么做?”大成君杀意凛然。 “他当然敢这么做。”律殊闲眼旁观,笑意闲适,“谁教你打算把他心爱的妻子送给他人?尤其还是东则王?他什么都可以忍,惟独这一点不能忍,是不是,南连王?” 第328章 还以颜色 “不是。[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不是?” “没有尤其是谁,是任何人都不行。”那一位隐身太久,貌似已经习惯于不向人显示正颜的南连王撇首道。 没错,正是南连王,神清气爽眉眼开朗的南连王。此必,他一身浑同于吉万山庄家丁的黑衣加身,火光愈发显得身材修长高大,以致律殊很奇怪如此惹人注目的一个人方才是如何隐身于家丁中的。 “你平安无事而且生龙活虎固然是很好,你的妻子去哪里了?”律殊探出身来四下了望,“方才朕一边同大成王叔说话,一边看你行动,却不曾注意到南连王妃的去向。” 遂岸挑了挑眉,提了提鼻,不以为然道:“既然她是南连王妃,我家的妻子,就不劳国君惦念了罢?” 律殊大哂:“你连朕的闲醋都吃,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你管我?遂岸眼下对这个负过姐姐的“姐夫”没有一点好气,若不是当前还有紧要的事待做,定然是掉头一走了之。 “阁下现在想必很困惑罢?”他向那个正怒目盯着自己的大成君招手,笑容可掬,“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尽可向本王请教,本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谆谆教导,诲人不倦。” 看着这张玩世不恭的笑脸,大成君对于脸上挨来的那拳这时才有了一点实感,才意会到眼前当真是南连王,也才意识到,这么多时日以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被对方看在眼中。 “不需要懊恼嘛,大成君。”遂岸眨了眨眸,“你不是没有戒心,为了验证本王是真痴还是装傻,你不是设法把本王送回王府了么?你想看看本王面对自己的爱妻时,是不是还是那幅模样。其实,本王差一点便被阁上给识破了,若不是你派去监视本王的那位的轻功太过拙劣,给本王察觉了行迹,本王一定忍不住对爱妻和盘托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大成君两眉紧攒,直直逼视,目底幽芒闪烁。当初,发现女儿软禁的人是遂岸之际,多年武将生涯养就的危机本能令他当即意识到不妙。可是,那等状况中的遂岸实在太具诱 惑:若能控制着一个曾经呼风唤雨接近于无所不能的人,个中滋味岂非美妙至极?于是,他将对方送回南连王府验证真伪,连察璎珞潜进王府施展催心术也命人暗中相助,直到认为已然获取了自己满意的结果。而结果,是这“结果”令自己功亏一篑。 但,只是功亏一篑,并非满盘皆输。 “既然南连王将事情做到这一步,老夫也就无须再客气下去。”大成君向惟一没有受到波及的属下原山施了一个眼色。 后者扬臂一甩,一枚类似于圆镖的物什掷入空中,随即发出一记仿佛烟花爆炸时的巨大声响。稍顷,西北方向燃起一片火影灼灼,并向此方迅速逼近。若是眼力不弱,可以看出那是一支手持火把正处于疾奔中的夜行群体。 遂岸扬颈眺望:“阁下真正的伏兵到了么?” “不是全部。”大成君自得扬唇,“但用来对付眼前的你们绰绰有余。” 遂岸耸肩:“国君,看来这位大成君不但辜负你的信任,还拉拢了你的兵马。有何感想?” 律殊扬眉:“你希望朕有何感想?” “不反思自己么?” “朕不想因为一个叛逆否定自己过去的所有作为,就如朕不会因为一次成功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一般。”律殊目视大成君,淡淡道,“大成王叔,朕还是那句话,你现在收手,朕仍然愿意给你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为了你的妻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罢。(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律殊冷笑:“国君对老臣如此仁慈,老臣也愿对国君网开一面。若国君愿意自己拟诏禅位,老臣就将吉万山庄送给国君,作为您后半生的养老之地,并保您与素妃、二皇子一家三口得享天伦。或者,您喜欢哪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老臣将您恭送过去。” “这就是说,大成王叔执意一行到底了?” “国君又何尝不是恋栈大位,不肯让贤呢?” “这个大氏国,这个国君之位,都隶属于朕,朕为什么要让给一个觊觎者?” “这个大氏国还有这个国君之位,都是老臣让给国君的,国君为什么不能让出来?” “这句话你终究是说了。” 遂岸抱臂旁观,好生闲怡。 律殊目光向其横来:“南连王,你不准备说点什么么?” 他咧嘴:“微臣是准备说点什么来着,便听来听去,竟觉大成君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一时竟不知该帮着谁了,还是不说为妙。” 律殊浑无好气:“你这种无赖腔调还真是久违了呢。” 他拱手为揖:“多谢国君夸奖。” “朕不认为你不惜装成那副尊容远离心爱女子,能做的只有眼前致晕、控制几个人这么简单。”律殊道,“面对那即将到来的几千人的伏兵,你的对策是什么?” “微臣先申明一点。”他高举起一根手指,“国君所谓的‘那副尊容’并全是伪装,为了蒙混敌人,有时需要得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才难区分。毕竟,那位察氏女是施术者,了解中了其催心术的人的状态。” 律殊眉梢一动:“你是说你曾经真的中了催心术?” “至少一开始是真的。” “然后呢?” “然后?” “那队兵马立刻就要到了,你有何对策?” “这……”他干巴巴一笑,“微臣如果说自己束手无策,国君会不会对微臣很幻灭?” 律殊仰天一叹:“如今无论再发生什么,朕都不会感觉意外了。” 他也随之长叹:“国君对微臣的信心真真薄弱也。试想,倘若微臣当真毫无对策,至少可以把大成君拿下当人质不是?微臣什么也没有做,是因为微臣晓得有人做了。” “谁?” “两位。” “哪两位?” “一位是微臣的妻子。” “她?” “不信罢?”遂岸淡哂,“人人都把只把她当成哀怜无助的弱女子一句,谁也不曾对她生起任何戒心,但是,她却如同一个运筹帷幄的帅者一般,将大成君这位朝堂世擘精心筹划多年的计划一步步的粉碎瓦解。哈哈,不愧是遂岸的妻子,嘉岩城当之无愧的女主人。” 大成君唇衔讥笑,满面轻蔑,显然,仍未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云国女人放在眼中。 “一位是南连王妃。”律殊颔首,“另一位是谁?” 遂岸脸色一沉:“我不想说他的名字。” “啊?” 他高扬脖颈:“总之,国君只需要知道我的妻子是救了大氏国与国君未来的大恩人就好,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忽略也罢。” 这厮果然是死性不改,现在想来,还是中了什么催心术之后的遂岸更加可爱一点。律殊心中如是嗤语,道:“那么,朕不得不再问一次,这位大恩人现在何处?” “国君当真没有看到?” “看到什么?” “看到她的女卫将两名试图捉拿她的歹人打翻之后即将她带离当场?然后又有两人紧追了上去,当然,那两个追兵此刻必定已经因为药力发作昏躺在半路。”说话间,南连王不由得沾沾自喜,“试想,如果不是确定我家娘子安全离开,微臣又怎么会如此毫无顾忌地大展拳脚?” “……”律殊忽然觉得和这厮交流比与大成君对话更耗力气,“你到底毫无顾忌地大展了什么拳脚?” “嘿嘿。” 嘿嘿? “如国君所见,这些以家丁模样的江湖人物中,有的中了失心粉,有的中了催心术,但还有最棘手的两位,大成君与原山。大成君昔日曾有‘大氏国第一勇士’之称,武功之高不肖多说。原山则是江湖排名第三的刀客,连遂洪也不是你的对手,方才若非你无意多造杀孽,第十招的时候就会取了他的性命。当然,个中也有单兵作战是其强项,而遂洪更擅长整兵作战的原因在。” 废话忒多。律殊蹙眉:“请问南连王,可否直奔主题呢?” 真是,这位难道不晓得故事的趣味兴就在于前期的铺垫?不明白最无味的地方便是迷底揭晓之后的发展?既无耐心,也无情致,难怪他家江山差一点便落入别家之手。遂岸败兴摇首:“大成君的膳食须经过层层查验,原山则错过了那场加了失心粉的晚膳,面对这两人,微臣没有信心可以以一抵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特意请了一位高手帮忙。” 大成君唇勾嘲弄,显然对自己的武功深具信心。 “出来罢,高手欢欢。”他扬声道。 欢欢?大成君神色丕变。 果不其然。跟随着察璎珞从黑影中走出来的,正是诺欢公主。此时的她,面目呆滞,行动木讷,俨然已经成为察氏女子的提线木偶。 “高手欢欢。”遂岸伸手锁定目标,“这位便是你今日要打败的对手,记住,不见到血不得收手。” “是!”诺欢应得坚定无畏。 第329章 假嗔实怜 大成君目眦欲裂,脸上青白交错:“遂岸,你这个卑鄙无趣的小人,竟敢用这等见不得光的伎俩,本尊就该早一点把你碎尸万段!” 被骂者摸了摸耳朵:“国君,您听见什么声音了么?” 后者浅笑:“贼喊捉贼而已。(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那厢,诺欢手握匕首,已向其父刺去。 大成君一味闪展腾挪,只怕一个错手,便要将这个惹来一切祸端的女儿劈杀掌下。他不是不想寻找机会将其制伏,但中了催心术的诺欢疯狂之状超乎想象,口中狺狺咆叫,眸色赤红狂乱,如同邪魔附体。 “原山,杀死那个察氏贱女!”他吼道。 遂岸施施然道:“他没有机会罢?” 不管有没有机会,原山出手了。 而后,顺良、高行、王烈三人共同接招。 “朕仍然不认为你的作为仅限于此。”律殊乜向正喜孜孜观望着各方发展的南连王,“你到底还埋了什么样的伏笔?” 遂岸大摇其头:“陛下的耐心越来越稀薄了呢。” 律殊双目恼睨。 遂岸耸肩:“好罢,微臣承认,方才是将对令弟的气撒在国君身上了。” “……”大氏国有这个胆量做又有胆量承认的,莫他莫属。 遂岸倏地跳上龙辇,盘膝坐于前方,道:“微臣中了催心术之后,被藏在诺欢公主的院落里,因为施术之时我意识被侵吞之前最后一眼所见是窗外晴暖的天空,故而为自己加了那个暗示。每逢风和日丽的时候,我意识都有短暂的清醒,直到身上的伤渐渐康复,有气力将药催吐干净,才算完全恢复神智。当时,准备趁夜离开的时候,因为心中有点生气,想给大成府制造一些事件,不想在大成君的书房外恰巧听见了一些谈话,为了搜寻证据,才决定将那位失智的连郎继续演下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律殊眉锁成川:“那时你为何不直接去找朕?” 他翻个白眼:“在无凭无据的情形下,国君只怕很难相信大成君心存反意么?说不定还会因此质疑微臣的动机。” 律殊难以否认。 “再者,国君好歹也是我家姐姐的负心人,不看看你的笑话,怎么说得过去?” “……”无言以对。 遂岸痞赖一笑:“其实,也是因为微臣的内伤尚未完全痊愈,还需要借助原山请来的江湖大夫替我运功疗伤。那段时日,大成君都与什么人过从甚密,什么时候举行大事,什么人参与大计……即将有所收获的时候,我家娘子突然出现在国都城。唉,您可知道微臣忍得多辛苦?那可是我家娘子啊,还有那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嘻嘻,真是可爱啊,与微臣幼时不分上下的可爱。” 律殊目望苍天:才准备进入正题,又开始大扯闲篇,这厮仍是在报复没错罢? “不过,也因为我家娘子和儿子,使微臣更加确定务须阻止大成君不可。吉万山庄里,微臣终于看到了他的合伙人的真面目,也是他准备推上国君之位的人选。” 律殊眯眸:“谁?” 他俊眸眨眨:“国君不想猜一下?” “快说!” “您的兄弟。” “不可能!” “您不止一位兄弟罢?” 律殊愕住。 “就是您那位随着其母被逐出宫廷之后去向成迷的异母兄弟。” “他?”律殊双目沉沉如夜,“他今年有十八岁了罢?” “谁知道呢?那不是微臣关心的。”遂岸淡道,“此刻,他正率领一群死士准备潜进您的央达宫,欲将素妃与二皇子掠为人质,逼您书写禅位诏书。(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什么?”律殊一震,“你没有拦着?” 他一脸无辜:“为什么要拦?” 律殊一窒。 “他要劫的不是国后与大皇子,而是素妃与二皇子,微臣不去帮忙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为什么要拦?而且,微臣也想看看,您在心爱的女子、儿子与江山之间,将做何选择?虽然不难猜出最后的答案,但中间有多少痛苦的挣扎总是可以期待一下的罢?” “你……”律殊盯着这张时而戏谑时而郑重的脸,一时参不透他这番话的真情与假意。 “国君不妨想象一下,如果此刻您的兄弟就在您的面前,举刀架在素妃与二皇子的脖颈上,逼迫您当场写下禅位诏书,您将是怎样的心境?不为所动?大义凛然?还是心如刀割?” 律殊覆眸无声。 “嘻嘻,难过了罢?”遂岸望着被诺欢的疯狂攻击逼得步步倒退的大成君,一口白牙晃来晃去,“您那个兄弟料定您不会因此让出大位,但是,您将永远记得自己的妻与子在面前血流成河的场景,那将成为您夜复一夜的终生噩梦,至死方休。这是微臣亲耳从他口中听到的,他一次次地用无比兴奋的语气对大成君描述那一刻,显然享受其中。” “他在哪里?”沉默许久后,律殊字字重如千钧。 “还能是哪里?当然是正在央达宫的途中。” 律殊面色一冷:“遂岸,朕没有和你在开玩笑。” “微臣也没有在开玩笑。”遂岸语意凉凉,“他和那群死士全服下了失心粉,此刻不睡在前往央达宫的途中又是在哪里?” 律殊深吸一口气,缓解了心脏的窒痛,道:“朕欠你一个人情。” 他唇角挑挑:“您的另一位兄弟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看看他是怎么报答的。” “朕一定会让他给你一个说法。” “以后离我家娘子滚远一点就好。” “好。” 遂岸忍俊不禁:“这么好说话的国君,微臣生平第一次见着。” 律殊顿了顿,问:“你的姐姐……她好么?” “省了省了,眼下不是国君回忆旧情的时候。”遂岸一跃而起,翘首远望,“您都不奇怪大成君的伏兵为何至今未到眼前么?” “你不是说了?你的娘子运筹帷幄早有安排,定然是被她的安排挡住了。”律殊道。 遂岸摸颌,沉吟道:“那百人的侍卫借着夜幕对这些人造成滋扰,阻扰他们前进的速度,为得是要惊动最近处的巡防营前来应援,但不可能真正与之正面冲突。她原意是想在那些人到来前,安排在素妃娘娘别苑里的那拨侍卫出袭,利用近来训练得成的阵法,辅之灵枢大夫制成的药粉,将大成君一伙人拿下……照这样来看,令弟已经出动了。” “令弟?” 他嗤了一声:“是国君真正承认的那个兄弟。” 律殊微讶:“律鄍对大成也有怀疑?” “这个,您还是自己问他罢。”他一言至此,跳下龙辇,直接向大成君迎上,“察璎珞,把诺欢叫回去!” 律殊望着那个已然褪去少年青涩的英挺青年,东方初起的一缕阳光照映其身,顿时光芒璀璨,俊美无俦,不由得低声自语:“你比我会教兄弟呢,国后。” 国君陛下心中的这番唏嘘尚未结束,听得西北方马声嘶鸣,蹄音纷繁。 有侍卫跳到高处了望,喜道:“国君,是京畿营的旗子,走在最前头的是东则王!” “传朕口谕,命东则王速速赶回央达宫,保护素妃娘娘与二皇子。”律殊道。 “是!”侍卫疾身而去。 律殊离开龙辇,落身平地。这一夜,险恶迭起,惊变连连,意外中的意外,惊喜中的惊喜,是统一大氏以来度过的最为漫长又最为精彩的夜晚,待过去,端的是恍若隔世。 “大成王叔,你还要做无谓的抵抗幺?” 在与女儿的缠斗中处处掣肘如今才得完全施展的大成君充耳不闻。 “大成王叔。”律殊悠然高声,“您曾经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骁将,朕也曾经是沙场冲锋陷阵的将军,您此刻该与朕交手才是!” 大成君微怔:“你要与本……” 趁此瞬间,遂岸一掌不加思索地落下,中其胸际。 大成君一口血涌出口外,踬足跪地。他悟到自己中了国君的分心之计, 当下切齿:“卑鄙……无耻……小人……” 遂岸大笑:“卑鄙者骂人卑鄙,无耻者骂人无耻么?阁下当是个顶顶有趣的人,难不成你与我是江湖决斗,要求绝对的公平?请你也想……” “阿岸?”有人声与影齐至。 他身躯骤僵,迟迟不敢转首。 呼唤者步声紧急,转眼来到他身畔,凝眸打量着那道侧影,那个凝固其嘴边的充满调谑意味的笑,浅声问:“你是遂岸么?” 看来,遂洪并未将自己出现的消息告诉冉冉。方才,失心粉即将生效,他现身上前,与正与原山交手的遂洪打了照面,示意其协同女卫保护王妃退下。这位贴身侍卫显然是生气了,诚意如此,令自己在冉冉面前措手不及罢? “遂岸,转过头来。”近在咫尺,气息相闻,冉晴暖确定他就是自己的丈夫无疑,而且是那个睿智豁达的丈夫归来,“你再不转过来,我便要走了,抱着我们的儿子走得远远的。” “不行!”他吓得赶紧正身面对,“冉冉去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 骤然间,她秀靥生冷,美眸生利,粉掌霍霍扬起。 他闭目承之。 律殊瞠目:不会罢? 然而,她的一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擦过他的面颊,徘徊不去,喃喃道:“果然是阿岸,是我的阿岸回来了。” 他憨笑:“冉冉……” 猝然间,她踮起双足,以唇封缄。 第330章 与子争欢 这对夫妻还真是有趣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律殊忖道。 上一刻,还以为这场重逢会是恨天怨海,质问与泪水齐聚。 下一刻,那两个人已然如胶似漆,深情与甜蜜并茂。 男子高大俊美,女子纤细清丽,一对璧人如画,若非场地委实不宜,他决计不忍打扰。 “咳咳咳。”他高咳三声,“南连王,南连王妃,鉴于你们的脚下还有一位半死不活的旁观者,四遭也有诸多眼睛忙于窥视,两位不妨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再叙别情如何?” 话说间,地上那位半死不活的大成君突然动作,欲趁此机会攻其不备。 然而,拥着南连王妃的南连王右腿看似不经意的一伸,正正踏在大成君胸口,刹那就把对方的垂死挣扎化为乌有。 “失败了就要安心退出,别再让自己更加难看了,大成君阁下。”遂岸瞥去一眼,道。 “南连王说得有理,就请大成王叔安分一点罢。”律殊语声淡漠,向辇旁侍卫道,“你们几个,将大成君请下去,找大夫好生医治,不得错待。” 两名侍卫应命而出,一左一右将目标架起,疾步退下。后者撑着最后一点意识,犹在咒骂不休。 遂岸皱眉:“按常理来说,大成君不是这么难看的人,纵然是失败,也应该败得更有格调才是。” 律殊喟然:“他方才可是被你踩在脚下了呢,那样的羞辱,加上重伤对意识的侵蚀,有点糊涂了罢。mht.la [夜夜小说网]倘然是清醒的,此刻必定不同。” 遂岸挑眉:“这么说,是微臣摧毁了堂堂大成君的尊严?” “你摧毁的,不止是他的尊严,还有他多年来的野心与梦想。”律殊淡淡道。 遂岸咧嘴:“国君陛下有点伤心么?” “或许罢。”律殊长叹了一声,放眼四遭,继而眉眼一亮,“话说,这个催心术到底是什么东西?先前见你那般浑浑噩噩的时候,朕就在奇怪了,虽然你是在弄虚作假,却也曾真正身受其害。而且,这些人仍然受困其中罢?” 遂岸扫一眼不远处的诺欢及宛若木桩般立在辇车周围的数十身影,颔首:“是如此没错。” 律殊好奇心越发旺盛:“可是朕听素妃说过,这个旁门左道不能一心二用,方才看那个察氏女子对诺欢实施控制,又如何控制得了这些人?” “控制这些人的不是她,是微臣。”遂岸不禁眉飞色舞,“人虽然多,不过共同服下孟婆丸,共同接受同一个暗示,再共同执行同一个命令,并不难。” “你?”律殊只觉不可思议,“你学会了催心术?” “然也。” “中了一次催心术,即学会了催心术?” “正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 “姓遂名岸是矣。” 律殊摇了摇头:“你是个异类。” “微臣不敢当。” “你啊……” “国君容禀。”忽然间,遂岸面色一正,“微臣有桩刻不容缓的要紧事。” 律殊微怔:“但讲无妨。” “我家娘子睡着了。” “什……么?” “我家娘子睡着了。”南连王一字不换地复述完毕,将靠在自己胸前的妻子缓缓抱起,声嗓也油然放轻,“微臣要带她回府安歇,这里的善后事宜就交由国君独自操劳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果然,这厮是个异类。 如遂岸所言,冉晴暖的确睡着了。 这许多日来,她为了寻回遂岸、战胜诺欢、击倒大成君,人前谈笑自若,人后多思少眠,意识与意志皆如一根绷紧的弦,不敢有须臾的松驰。当陷身于这个久别的温暖怀抱,世上最能给她安全的心跳声近在耳畔时,睡意连绵袭来,她抵抗不住,也不想抵抗,就此进入黑甜的梦境。 待醒来,四遭阒寂,满目幽暗。 “阿岸?”她倏然坐起,且惊且怔且疑且惶:难道阿岸的如初完好,诸事的顺遂完结,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所思之下的所梦?“阿岸……阿岸……” “怎么了?”垂幕一挑,身材修长的男子举着一盏烛火走了进来,“什么时候醒的?” 她抬眸,痴痴盯着这张俊美如雕的面孔。 “做什么梦,竟然哭了?”遂岸将烛台置于床侧几案上,一手抬起妻子面颊,一手以指腹抹去悬在她睫上的一滴珠泪,“难道是因为想我?” 她颔首:“对。” “诶?”他一呆,这个时候,自家这位矜持娘子不是该眙眸轻叱的么? 她两只素手紧紧握住眼前男子的衣襟:“告诉我,阿岸,此刻不是我的梦,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 “你都已然醒了,当然不是梦。”他先是莞尔,随即明白了妻子这份惊慌无措的由来,胸臆随之一痛,张臂把她揽入胸前,“冉冉骂我罢。” 她倾听着那个真实的心跳声,一腔惶乱无着渐趋平稳,唇角泛出一丝浅笑:“为什么要骂你?” “我把你一个人留在那个四面楚歌的嘉岩城,让你独自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族中长老,还让你独自度过怀胎十月的辛苦时光,独自生下我们的孩儿……我该早一点返回你身边。”他道,随着口中的每一字,心中的懊悔与之俱增。 她摇首:“你没有做错,你做了世上最对的事。” 他蹙眉:“是在夸奖我因国忘家因公忘私么?” “是夸奖你活了下来。”她喃喃道,“你令自己活了下来,便是世上最对的事,也是最好的事。你可知道,我寻找你这么多日,最怕的是什么?” 他忖了忖,道:“找不到我?” “不,是找到你。”她左掌按在那个他左胸上的“呯呯”跳动处,“找到你时,却只能面对一堆名为‘遂岸’的尸骨,没有笑容,没有温度,没有心跳……我还曾想过,如若你当真不在了,就让我永远寻找不到也好。那样,我才可以藉着那丝没有断续的希望继续活着,将我们的孩儿养大成人,亲口告诉他,他有一个如何英雄盖世的父亲。” “冉冉……”他心头酸楚,目际泛热,“你还是应该骂我。” 那个时候,他不该为了防止什么暴露不与冉冉通上半点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过她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世界中苦苦追索,孜孜探寻。他甚至不敢去想她在那当下的心况心境,如何在煎熬中强颜欢笑,如何在绝望中汲取希冀……一步一步,如针如棘。 她掀眸,在他心痛的凝视中嫣然一笑:“你该晓得我没有那么娇弱。” “我晓得。”因为晓得,更加不舍。软弱者可以动辄哭泣,也可以祈求关怀,更可以索取怜惜,而坚强如她,必定咽泪装欢,独面风雨,而后伤痕累累,心迹成灰。 “如今你活着,一切便都值得。”她仍然在笑,“触摸得到你的身子,感受得到你的呼吸,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喜悦的事情呢?” 遂岸眼珠一转,邪气上扬,清气下降,笑得百无禁忌:“王妃很想念本王的身子么?b也是呢,一别经年,本王都不曾为王妃侍寝,真真罪不能恕。现在,就让本王好生伺候王妃……” “王妃。”外间,有人轻叩门扃,“您可醒了?” 南连王伸向自家王妃腰间丝带的手丕地顿住。 “嬷嬷?”她笑靥如花,“有事么?” “哇呀——”代而答之的,是一声来自小儿国的高呼。 “小世子也醒了,哭着要找王妃。”顺良道。 她推开身前男子下榻,一边趿履,一边拿起床头外袍罩在身上,推开垂幕,匆匆行至外间,口中道:“快些进来。” 门声一响,顺良抱着愿儿迈了进来。 “良……良……”世子大人抱着两截胖胖的手臂,扑向母亲。 她敞开怀抱慷慨接纳:“愿儿想娘了?” “良……良良……”世子大人张着小嘴,一径向着母亲的颊颈间爱娇贴摩。 她揉着胖小子的小臀,叹息道:“你牙牙学语得甚早,却迟迟没有学会说话,想到你学会说这第一个字时,我竟不在你眼前,还是有点介意呢。” 之前为避灾祸,愿儿随顺良避住城郊,待归来,对着多日不见的自己张口一个“良”字,登时令她甜苦参半,惊喜交加。 “王妃您这就错了。”顺良笑吟吟道,“世子在老奴跟前从没有说过任何一个字,他向您叫出来的时候,老奴比您更吃惊。老奴苦思冥想,也实在想不透世子是几时学会说话的。” 冉晴暖扬唇,对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甜甜一笑:“是么?我的愿儿不在娘跟前的时候自己悄然学会了叫‘娘’,是为了哄娘高兴么?” 世子大人笑声“咯咯”,手舞足蹈。 她俯唇亲上:“愿儿……” “王妃大人。”一个虚弱的声音幽幽传来,“本王失宠了么?” 她回眸娇叱:“什么话?” 南连王从门内探出一张俊脸,两眸内哀怨不胜:“你因为这个新欢推开了久别重逢的本王,又因为他忘记了本王的存在,把本王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床上,难道都是本王的幻觉?还是这一切的一切,仅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境?” “……”她哑口无言。 顺良“噗”声失笑:“王爷的这一幕,老奴实在怀念呢。” “嬷嬷只怀念么?”遂岸一身可怜兮兮,俊脸苦皱,“您就不想为失去王妃宠爱的本王说句话么?” 第331章 幼子控诉 顺良喟然:“老奴虽然同情王爷,无奈老奴如今也如王妃一般,对这位新宠的爱意远远超过了对王爷的,故而理解得了王妃此刻的感受,也请王爷认清现实,欣然接受,与王妃的新宠亲密相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不!不!我不要!”遂岸抱头跺脚,形狂貌乱,“我绝不与人分享冉冉,任何人都不行!” 冉晴暖无语问苍天:此厮病乎? “唉,您这个模样,与那位因为贪恋权势失去所有的大成君好有一比,前车之鉴不远,您就要重蹈覆辙么?” “嬷嬷……”冉晴暖哭笑不得,“嬷嬷就不要理会他的疯癫无状了罢?” 后者也甚是无味地扁了扁嘴:“老奴是觉得王爷一个人唱独角戏太可怜了点,勉为其难地配合一下,果然幼稚得让人汗颜。” 遂岸两眉拧起:“嬷嬷,您这么说,不怕伤了阿岸的心么?阿岸历劫归来,九死一生,心灵正正脆弱的时……”候? 口若悬河的南连王突然中止演说,瞪着被妻子突然塞进臂弯的“物什”。 “嬷嬷,本王睡了整整一日,有些饿了,厨间可有现成的果腹之物?”冉晴暖问。 顺良点头:“老奴就怕您醒来饿着,命她们在小火上煨着一锅鸡汤,给您端过来么?” “不必了。”她启步外行,“本王妃正好想到园子里走动一下,端到暖轩里罢,就在那边用膳。” 主仆两个径自走出门去。 房内,旧宠遂岸与新宠遂阔四目相对。 寝楼之外,顺良犹有些不能放心,一步三回头,问:“王爷从来没有抱过世子,就这样把世子交给王爷不会有事罢?” “能有什么事?”冉晴暖蛾眉闲挑,“他是愿儿的嫡亲老爹,难道会把他家儿子吃了不成?” “可是,王爷是个大男人,难免大手大脚,世子身子小骨头软,万一伤着了……” 冉晴暖莞尔:“你们家王爷无论如何的大手大脚,也不会伤了他的愿儿。(WWW.mht.la 好看的小说今日算是他与愿儿的第一次见面,一个在儿子的生命中缺席了将近两载的父亲,亟需即刻开始弥补课业,嬷嬷去歇着罢,莫打扰人家父子团聚。”而自己饱饱睡足一日,正值神清气爽,喝汤去也。 寝楼内,卧榻间,一大一小两男子各踞一端,四只眼睛相看多时,一个是对这个长着自己眉眼鼻唇的小生物生起了不可思议的好奇,一个是对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充满了不明所以的兴致。 “你叫愿儿?那岂不是和你家那个吃里扒外的姑姑重名?不行不行,这个名字一定要改……说起来,猜猜遂愿此刻怎么样了?本王离开前把她交给察璎珞,这会儿应该被修理得差不多了罢?” 当时,妻子酣然入眠,他亟需离开当场,眸光乜向蜷缩在一角的遂愿,真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既然方才大家都忘记了你的存在,为何不趁机溜之大吉? 她若走,他兴许放其一马;她不走,他就须有一个处置。于是,他将之交给了察璎珞,命其仔细敲打琢磨。 至于察璎珞为何对自己言听计从,自然是因为…… “哇呀!”某小哥等得不耐,高亢发声。 他一惊:“你做什么?” “哇呀啊哇~”世子大人两只小腿蹬蹬蹬,四肢并用爬爬爬,而后定住,一只手儿抬起。 “做、做什么?”他看着向自己脸颊探来的那五根肉乎乎的指头,有几分无措,又有几分期待,“说好,本王的脸很是贵重,若给你摸上一下,须付出一点代价才行。” 世子大人听之不懂,只睁着一双睫毛长长眼珠亮亮的大眼,兴致勃勃地进行着对面前事物的探索之旅。 “你会叫‘娘’了是不是?”南连王偷偷向门口瞥上一睇,压着声量道,“我是你的‘爹爹’,叫声‘爹爹’来听?” 世子大人小小的额头皱起。 “不叫?”他眯眸,虎脸向后一避,“不叫不给摸。[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呀?”世子大人遭遇挫折,向前又是爬爬爬,手儿再次举起。 “你——”这是像谁?“本王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你叫一声‘爹爹’,就给你摸摸。不叫,哼哼……”冷笑间,南连王坚定后移。 世子大人小嘴抿了几抿,继续前爬。 这这这……这个臭小子!遂岸气得肺腑生烟,咬牙道:“叫‘爹爹’,听到没有?不然本王要施行家法了!” “噗哈~” “你这是什么声音?”遂岸狐疑地端详着这张小小胖脸,“你应该不是在笑话本王罢?”肯定不是罢?这小子这么一点大,哪有那个智慧? 一点大的世子大人不屈不挠,又将手儿探了过来。 这小子到底是想怎样?遂岸直想仰天大叫,决意对战到底:“本王绝不妥协,你不叫,便摸不到,哼……”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哼哼……哇啊!” 一退再退,终是无路可退,王爷大人一个倒栽葱跌下床去。 “你这小子!”他跃身而起,直指小儿,恁是气急败坏,“你刚刚是明知本王没有退路才出现那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的罢?” 世子大人脑瓜歪歪,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指尖。 “装可爱?”不得不说,这小子真是可爱呐,可爱到让人想把他揉成一团吞进肚里,“没用,本王不吃这一套!你明知本王危险在即也不知会一声,本王和你这个梁子是结定了!” “嘛……” “嘛?” “嘛哇——”世子大人先是小嘴撇撇,继而大张大开,一气哭声奔泻千里。 “诶?”他傻了眼,手足无措,“你哭什么?本王也没有把你怎么着罢?方才本王那样惹你都不哭,这会子哭什么?不要哭了,你你你……到底要怎样才会不哭?” 后者坐在榻上,边肆意放声,边痛说诉求:“哇哇……抱……哇……抱抱……” 抱抱?他一边眉毛挑起,迟疑走近过去:“你想本王抱抱你?” “哇哇……抱……抱抱……哇……” 他双手环胸,傲睨对方“小人”:“想抱抱可以,不得再哭了。” “哇哇……哇……嗯,抱。”世子大人哭声当真停歇,抽抽噎噎间,两只小臂向前扬起。 这么软这么小的身子……怎么抱?适才正是怕伤了他,才会迫不及待地给安置到床上了呢。 他双眉紧锁,行动迟缓,脚跟蹭地艰难上前,先伸出指尖,一点点碰触那尊“小人”,越是碰触,越觉神奇,而后指尖就似被磁铁吸住一般向前递进:从肉肉乎乎的小手,到恣瓷实实实的小臀,再到一双扯扯拽拽的小腿,直到将整只小人环进怀内,胸口仿佛有一股浓香晕化开来,溢满周身每分每寸。 愿儿的手儿落在了父亲的脸上。终于得偿所愿,世子大人恁是欢喜,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小牙,笑得清脆有声。 “这么高兴?”他扬唇,“你的世界真是奇特,一时哭,一时笑,切换忒无阻力。” 愿儿两只手儿齐齐举起,软软捧住了在自己眼前频繁蠕动的一方下巴。 他不解:“做什么?” 愿儿小腿蓦地立起,身量长高少许,一排小牙狠狠落于其上。 “啊呀!”受痛的南连王既惊有怒,瞪着作祟“小人”,“你袭击为父,公然对为父不敬,是找打么?” “小人”毫无惧色,贡献出一朵无敌可爱的笑花。 “都说了这套对本王没用!” “嘎哈~” 正当南连王与世子大人享受着“天伦之乐”之际,夜色笼罩的南连王府大门前,停下一辆双辔车轿,轿中人长腿落地,径直迈上台阶,敲开已然落下闩锁的玄漆大门。 “对你们王爷说,东则王求见。” 开门的家丁识出来者身份,恭身一揖,转身向门内通报。及至遂泳将消息递到主子面前时,后者正抱着自家“小人”在主楼前的几棵耸立入云的大树间飞来飞去。 “谁?”他坐在树杈间,眼睛专注凝视着儿子那张生机盎然的小脸,心无旁骛。 “东则王。” 他眉蹙成峦。 “倘若王爷不想见,奴才就说您正在休养,不宜见客。”遂泳道。 “见,为何不见?”他纵身跃下,“大厅备茶,本王稍后就到。” 遂泳衔命而去。 他将儿子环抱胸前:“走罢,为父带你去见见那个差点害得你见不到为父的大坏人。” 愿儿歪头:“害银?” 他大眼一瞪:“你这臭小子,‘爹爹’不会叫,‘坏人’倒说得八成相似?” “害银!”愿儿世子的语言世界里又添新丁,喜得呲出两颗门牙。 他放弃对“小人”讲理:“对,是‘害银’,还可以称其为‘害虫’。” “害曾?” “你说‘害曾’就‘害曾’,大‘害曾’。”他是一个充满爱与鼓励的父者。 “害银,害曾,哈!” 片刻后,南连王怀抱幼子,现身于王府大厅,会见不速之客。 律鄍听见动静,按礼起身相迎,抬眸睹得这一幕,不由怔住。 “东则王趁夜前来,有何要事?”他大剌剌地坐于主位,将儿子放在膝头。 律鄍重新归座:“阁下不关心大成君之事的进展么?” “有阁下在,本王何须多事?”他摆弄着儿子的元宝耳朵:这小子真是不会长,周身上下也只有这耳朵生得像冉冉。 “若没有阁下的明暗相济,此次必有一场大乱。” “哦?”遂岸不胜纳罕,眼尾睨去,“阁下是在称赞本王么?你别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罢?” “遂岸。”律鄍沉声,“本王自知愧于你,有愧于南连王妃……” “只说本王就好,我家娘子不劳挂念。”他道。 律鄍眉浮阴翳,艰难吐字:“本王向你致歉。” “为什么?” “本王……”对方有意难堪,自己必须领受,“本王害得你……” “害银!”蓦然,愿儿从父亲双臂的环囿内忽地跳起,小小的指头直指那方,“害银!害曾,哒害曾!” 第332章 美玉未识 对于自家公子的表现,遂岸可谓满意 试想,以律鄍在国君心中乃至大氏国的地位,纵使一错至斯,在没有人命伤亡又平定大成君叛乱中有所建树的前提下,国君逼他登门致歉,之后无非再有一些小惩大戒,不会对东则王造就重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自然,这其中也有身为“苦主”的他无意深究的原因在。如今,国都上下都知道了南连王生死之迷的主导者姓甚名谁,令对方终生活在救命恩人的反噬者的角色中,未尝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律鄍毕竟不是那条咬了农夫的蛇,作为名望与威仪兼具的东则王,从此之后,无论他在不在意,都将承受那些来自朝野的非议之声。 可是,这不代表苦主完全不想计较,儿子这声声稚嫩的定谳,反好过自己无济于事的冷嘲热讽。 “害银!害曾!哒害曾!”愿儿小哥仍然处于不依不饶的声讨中。 “东则王听得懂小儿国的语言么?”他和蔼浅笑,“要不要本王给翻译一下?” 律鄍望一眼那张胖嘟嘟的小脸,淡淡道:“本王听不懂,却猜得到。” “是么?”他声含怀疑。 东则王迎着那双纯澈无尘的眼睛,缓缓道:“令世子很聪明。” “当然,他是我的儿子。” “他对本王很不满。”这双眼睛足以说明一切。 “当然,他是我的儿子。” 律鄍顿了顿,道:“本王此来,一为赔礼,二为通报大成君乱事的进展。” 这么快转移话题么?遂岸耸了耸肩:“你执意要说,本王姑且听听也无妨。” “若非南连王妃的奇袭打乱了大成君的节奏,令其仓促应对,他原本是要在本月十五的集庆节那日起事,届时将有洛南、镇北、乌东三大营与之配合。夜夜小说网WWW.mht.la” “三大营?”遂岸浓眉蹙起,难以置信,“这三大营便是大氏国北疆近半数的兵马,你确定?” 律鄍颔首:“三大营中并非全部,但各营至少有五成的追随者,将领皆为其昔日旧部。” 遂岸先是疑怔,忽尔心中一动,坏笑道:“归于你麾下的三大营中也有其昔日部下,他们是否有跟随旧主脚步行走的迹象呢?” 律鄍未答。 “那就是有了?”遂岸恁是幸灾乐祸,“看来阁下的魅力不足以征服众生呢。” 律鄍晓得自己不能动气,否则就被他步调带走随之起舞,沉了沉呼吸,道:“这些旧部约定是在集庆节的卯时发动叛乱,先趁不备,铲除军中异己,进而将大营最近的城镇攻下作为起事据点,声援大成君扶新主上位。” “儿子,听到没有?很严重的样子,若非你家那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娘亲,十几日后的大氏国将燃起战争的硝烟呢。”遂岸捏着儿子的耳朵,道。 “良良,良良!”小世子对这个字符尤其敏感,欢声大叫。 他满意颔首:“对,就是你的娘娘,她可是这个大氏国的福星兼救命恩人。有那样的娘亲,是你的福气。” 世子大人蹬着结实有力的小腿,嘎嘎笑个不住。 律鄍别开目光,道:“国君想知道令王妃手中是否当真有那封将大成君逼出原形的信。” “当然有。”遂岸淡哂,“那时,我家娘子所求的不是唬住大成君,而是将他拿下,手中自是有铁证如山。”一言至此,两眸内熠熠生辉,“我家娘子不是帅才,是相才。为帅者擅长兵不厌诈的诡变之法,为相者更擅长有备无患的周详之道。她若是男儿,定然早已子承父业,成为云国朝堂上的股肱之臣。(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所以,她才会选择了此人么?因为,他可以看到真正的她,看得到她隐藏在秀弱表象之下的强大内在?律鄍唇线绷紧,道:“国君想亲眼看到那封信。” 遂岸将儿子举过头顶:“她已经交上去了。” 律鄍一怔:“什么时候?” “在收到那封信之后,她便将它送到了素妃娘娘的手中,确保它能够出现在国君面前。这个时候,国君应该已经看到了罢。”南连王与儿子四目相视,交换心语:你家娘亲了得罢?将来,你是想如为父这般成为一位沙场强者,还是如你的娘亲一般成为庙堂大家? 律鄍默然。 彼时,察璎珞登门求见,向他毛遂自荐道自己有办法助他夺回王妃时,他在最初的刹那是想过拒绝的。但,察璎珞毕竟是个懂得操纵人心的高手,选的那一日,正是东则王妃的“忌日”。 在对方到来之前,他刚刚在明秀园内坐了两个时辰,在那个充满她所有痕迹的空间内,抚着她抚过的琴,读着她读过的书,描着她描过的画,在那顶各色宝石攒就的百花珠冠前怀念她的温柔如水,思忆她的刚烈如火……然后,寻找那把一直不见踪影的琵琶,尽管当下已经断定她在离去时带走了它,仍然继续着这个最初形成的“乐趣”,当成对自己错失珍宝的嘲弄与惩罚。然后,察氏女找上门来。 在他因为一丝迟疑错过了最初拒绝并将对方掷出门外的时机后,察璎珞得以有机会将整盘计划详细道来,说到冉晴暖痛失南连王之后必定悲伤怜弱,亟需一位强者提供坚实的肩膀及付出温暖的关怀之际,他的心动了。 那一刻,他想起了她失去倩儿时的哀恸欲绝,其时自己不解风情伤及佳人,倘有第二次机会,必定将她紧紧抱在怀内,给出所有柔情…… 就此,合作达成。 然而,他并不认识真正的她。 即使他将盛着遂岸“骨灰”的黑漆箧盒送抵面前,即使有遂岸麾下亲信的言之凿凿,她仍坚信遂岸未死,坚持寻其行迹,并坚强孕育着他们的孩儿,没有一步是按察璎珞的预设情景行走,也从不曾按其所料想得那般崩溃凋零。直到他因妒生魔,坚持将遂愿已死的“真相”送到她面前,惊了她的胎气,险近要了她与眼前这个蹦跳大叫着的娃娃的性命,他方惊觉自己是如此丑陋,如此惨不忍睹。但,其时其地,他更无法说出真相,何况,直到那时,躺在诺欢闺床上的南连王仍然徘徊于生死边境。 这个来自于另一个国度名中有“晴”有“暖”的女子,不是他以为中的闺阁弱质,甚至不是他自以为了解的刚柔兼济,她有学识为刀,有****为锋,用这把柔韧的刀锋披荆斩棘,辨别真伪……果如遂岸所言,她若是男子,必将成就非凡,位列人雄。 “我一直以为,她与本王是日久生情,是建立于相知甚深的心心相印。她对你,无非是对你那份孜孜不舍的感动,也是情势所趋之下的妥协,或者还有一丝对本王纳娶博怜的报复。在她心底深处,一定有着本王的影子,只需你消失不见,本王及时出现,终会重新唤起她那份潜藏心底的对本王的爱恋。” 遂岸对着儿子呲牙咧嘴,不予置评。 律鄍在心中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容,道:“本王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她。” 遂岸不无得意,闲闲道:“也低估了本王罢?” “本王从来没有低估你。”东则王目光扫来,烛光下暗影重重,“倘若本王不是晓得你的本事,恐怕很难察觉大成君的异动。” 遂岸一边眉毛挑起:“这话怎么说?” “因为本王不认为你会那般无知无觉的长久受制于人,一直等着你清醒之后的反击。当情形与之相悖时,自然感觉反常,也就想要探查究竟,及至发现绑架你的人是大成君,所有迷团便如拨云见日,不言自明。” “这么说,本王真是荣幸,倘若本王没有得到阁下的这份看重,大成君的这场乱子解决起来也不会有今日的顺畅。”遂岸忍不住在儿子光亮的额心亲上一口,“本王该谢谢你至少没有想过令本王的儿子消失不见么?” “你——”律鄍面色微变,“本王要怎么做,才能消除阁下心中的不平之气?” 遂岸失笑:“看来国君对阁下当真施压匪浅呢,否则你绝不可能对本王这般低声下气,哪怕是做了那些事。” 律鄍不否认。这一次,皇兄是真的怒了,即使他带着审讯大成府幕僚所得到的珍贵资讯,仍不能使龙颜大展。皇兄劈头大骂,并随着每一声吼骂,将御书房内的所有典籍尽向自己投来。但当书房内狼藉遍地之时,皇兄亦脸色灰冷,气喘不已,他惊命内监速请御医。及至素妃闻声赶来,诊出皇兄龙心盛怒致使气血逆行,已惹得旧疾复发。 在此之前,他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削爵、流放,甚或杖击、鞭笞,俱无怨言。惟独向遂岸低头认过,绝不奉行。可是,皇兄的龙体重过一切,包括他的自尊与生命,故而有此一行。 “阁下真想认错的话,接收一个烫手山芋罢……不,两个。”遂岸摸弄着儿子壮实的小腿,颇为欣赏。 “两个?”律鄍目光一闪,“察璎珞与诺欢?” “正是。”从这一点来说,他们也算是心有灵犀,“这起事件,若说是始作俑者,该说是遂愿,她是遂家人,自有本王归置。另外两个,察璎珞居心当诛,如果在本王没有与这个‘小人’相遇的时候,她纵是不死,也只会生不如死。但是,有了他,本王的心无端就软了起来,不想这双手沾染污血。”眼前,“小人”因为成功抓住他一根手指,又向自己炫耀起两颗门牙和一对酒窝,“所以,阁下代劳如何?” 第333章 家有悍妻 “你想我替你杀死她?”律鄍问。(WWW.mht.la 好看的小说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便想弄脏他的手么? 遂岸轻嗤:“是杀是剐是存是留,悉听尊便,只要她不再出现在我家妻儿面前。你该知道,若她有机会,定然对他们倾尽毒手罢?” 那个女人的确会。她对冉晴暖的恨意,近乎是一种病态,一种对自己永远也成为不了的那个人还是那种人的病态妒念,使之比诺欢更为疯狂偏执。 “诺欢又如何发落?” “她?”遂岸蹙眉,神色复杂莫名,“国君也说过罢?她是当真救了我一命的。那个时候,若非她身边有一个精通穴道脉位的原山为本王点穴止血,并有上好的内伤药护住心脉,本王只怕没有机会再见到我家冉冉与‘小人’。单冲这一点,本王愿意对她既往不咎,但是,她对冉冉所怀的心思太过恶毒,又纵其不得。” 律鄍沉思多时,道:“大成君谋反,是满门伏诛的罪过,国君想网开一面,除了大成君,其妻妾儿女流放西南,终生不得返回熙桑城。而以诺欢的秉性,必定将这份苦难归咎于令王妃头上,届时后患无穷。本王之见,不妨令察璎珞对她施行催心之术,使她只记得对你的爱意,并自卑于自己家道中落配你不起,终生为此遗憾落泪罢。” 好……毒,不过,很好。遂岸高竖一根拇指。 “至于察璎珞……”律鄍眸光微闪,“本王自有安排。” “有劳。” 律鄍长身立起:“如此,告辞了。” “不送。”遂岸身势毫无挪动之势,只拿起自家“小人”的小手摇摇摆摆。 “本王还有一句话一定要说明白。”律鄍语声且缓且重,“原木山谷内,你被困受山,绝非本王所为。” “本王当然知道。”遂岸不以为意,“任是阁下如何呼风唤雨,也没有办法唆使六国联军按你的意愿行动罢?” 律鄍眉峰遽扬:“我从没有意愿令你受那样的重伤。察、诺二女紧跟在侧,是为了寻找一切可对你实施催心术的机会,那个随行的原山便是在为了在找准时机后点你穴道之用。(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他耸肩:“于是,本王受伤,算是老天帮忙?” “那个当下,因你的伤势之重,那一步算是不得不走。” “好罢,本王接受这个说法。”他长叹一声,“起初你鬼迷心窍与察、诺合谋,而后为救本王一命迫势而为,之后是因为美好的结果近在眼前难抵诱 惑,可对?” 律鄍唇线紧抿:“本王是害你与妻儿分离的罪魁祸首,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啊……”遂岸怀内的“小人”歪头看向眼前那堵黑色高塔,忽发嘻嘻甜笑,小嘴大发其声,“害银,害曾,哒害曾!” 此子长大后,必是笑面虎一只,恰似其父。律鄍该说的话已然说尽,不想多看那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大小号面孔一眼,旋身扬步。 外间,自有管事恭身送客。 “做得好,儿子。”遂岸不吝夸奖,“既然你表现如此之好,不妨叫声‘爹爹’来听?” 世子大人小嘴翕动:“良良~” 他皱眉:“什么‘娘娘’?是‘爹爹’,我是你的‘爹爹’,快叫一声来听。” “良良~” “又是这语焉不详的‘娘娘’?”他煞觉不公,大鸣不平,“你家爹爹近在眼前不晓得叫上一声,总是‘娘娘’个不停,请问你家娘娘是在哪里?” “可不就在这里?”屏风后,走出了他家王妃,鬓插一支青色珠花,身着一袭云青衣裙,清丽如今夜月华,不沾俗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立时,他迷醉了心,笑弯了眸:“冉冉~” “良良~”“小人”紧随其后。 冉晴暖笑靥柔美,向着他怀中人递出:“我的世子大人是闻到为娘的味道才叫个不止的罢?” 世子大人两只手臂奋力高举,予以确认:“良良!良良!” 偏不如你的意!遂岸将这团肉肉按在胸前,咄咄道:“什么味道?你来了有多久?本王武功高强,怎么一点也没有察觉?” “当然是拜本大夫的迷失香所赐。”灵枢施施然走出,手举一顶小小香炉,炉上燃一炷与愿儿手指粗细相若的线香,“这香与阁下所用的‘失心粉’系出一脉,都是为了对付大成君府里的那群高手研制,失心粉被阁下用得淋漓尽致,这迷失香却好像成了鸡肋,正逢今夜有高手来访,本大夫索性试它一试。” “事实证明这香极为好用,算上你,两个高手对我们的到来浑然未觉。”冉晴暖笑道。 “本王是高手中的高手没错,那个律鄍算哪……”对了,当下最重要得不是踩扁东则王,“愿儿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能知道你来了?” 灵枢打量着这个争宠之心奇高无比的大只孩童,强自压抑着对冉晴暖的同情,道:“因为这迷失香是专门针对内家高手,越是内功深厚,气血充沛,越易将它的味道运行周身,遭其蒙蔽。愿儿小小赤子一枚,自然不会受其影响。” “是这样?”遂岸听得心头泛痒,“回头拿几炷给本王。” “有用?” “自然。” “好!”灵枢爽快应允。作为发明与制造者,最愉快的事莫过于看到自家“宝宝”发光发热,物尽其用。 冉晴暖从他怀内夺过儿子,从旁落座,狐疑睇来:“你想用它做什么?” “当然是用来做一些当做之事。”南连王摇头晃脑道。 她黛眉高挑:“不能说?” 他讨好赔笑:“当然能,不过本王怕说得太早泄露天机,致使计划失灵,容稍后再告诉冉冉。” 她眯眸审视了这只前科累累的嫌犯须臾,姑且放过。 他暗松一口气,紧着寻找话题:“方才我与东则王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么?” “听是听到了。”灵枢秀眉稍紧,面露讥讽,“左右东则王就是那等货色,本大夫不想多做评说。本大夫感兴趣得是,先前在素问别苑的大门前,察璎珞为什么对你言听计从?” 他扬眉:“第一,她的父母在本王手里。” “还有第二?” “第二,本王对她施行了催心术。” “啊?”灵枢大张美目,“本大夫听错了罢?” 他处之泰然:“本王对察璎珞施行催心术有这么难以置信么?” 灵枢翻个白眼:“阁下对催心术的鼻祖施行催心术,就像你欲用针灸之术为本大夫治病一般,你觉得本大夫该不该表示惊讶?” “她不是催心术的鼻祖,本王也不会用针灸之术为你治病。男女授受不亲,本王怕冉冉吃醋。”他一本正经道。 冉晴暖白其一眼:“话归正题。” “是,王妃。”南连王当即正颜,“实则,她的催心术并不高明,否则本王哪会那么轻易清醒?” 灵枢颦眉,一脸惑然:“我正想问这一点。本大夫藏在素问别苑的门中,听见了阁下与你家国君的交流,你说你之所以能够清醒是因为在中招之前先给自己下了一个暗示,这寻常人如何做得到?” “唉,看来本王神乎其神的外表下的秘密,一定要大白于天下了。”南连王垮颜哀叹,“实不相瞒,早在此女出现在冉冉身边之时,本王便命人对她进行过一番查访,连当初教授她所谓催心术的那个老古怪也找到了,还以一枚甲骨文的龟片作为交换,向他讨教了几招。当时学习那点东西,仅仅是一时的兴起,哪成想有一天当真派上了用场?要感谢的话,当谢本王那旺盛的求知欲么? ” 冉晴暖定定看着他,美目瞬也不瞬。 “冉冉……”后者不禁有几分瑟缩,两手搓搓,几乎要对上手指,怯怯声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因为当时你忙着赈济灾民、审理账目、打理家务,还有好多好多的正事,我怕告诉冉冉,你气我不务正业……你没有生气罢?” 灵枢忍笑。嘉岩城中都在传南连王惧内,她只当那是人家夫妻间的别样情趣,身处这两人之畔时才鉴定无误—— 这位南连王阁下当真惧内,且惧得不是一点半点。无论在他人面前如何趾高气昂嚣张狂放,当晴暖出现时,立时变成那只温顺无害的大型犬一只,尾巴摇摇,舌 头伸伸,时时刻刻讨抚摸讨拥抱。 “傻瓜。”冉晴暖起身,将儿子放进丈夫臂内,俯首将那张俊美脸容捧在手心,瞳心光华点点,“你都不晓得我有多庆幸多骄傲,我的丈夫当真无所不能呢。” “诶?”遂岸一双大眼因为受宠若惊睁得更大,“不骂我么?” 这厮欠骂。灵枢如是忖道。 “我怎么会骂你?”冉晴暖唇畔勾起温柔浅笑,“我爱你还来不及,哪舍得骂你?” 南连王心花怒放:“冉冉这么爱我么?” “是。”南连王妃含情脉脉,“我就是这么爱你。” 灵枢抱肩打个寒战,准备避之大吉还这对肉麻夫妻二人……半世界,谁知才掀起半只脚尖,听得—— 南连王迟迟讷讷道:“那那那……我告诉冉冉想把迷失香用在何处,冉冉也不能生气。” “好。”她点头,“我不生气。” “也不能骂我?” “好。”她颔首,“不骂你。” “一言为定?” 她含笑:“一言为定。” 他双手捂住了儿子的元宝耳朵,脸上开起笑花一大朵:“我是想用它点在侍卫们的房内,让他们一个个全听不见。” 她明眸盈盈:“听不见什么?” “听不见我和冉冉爱爱的声音,这样我们就能无拘……啊呀!” 灵枢两眸倏睁,见得南连王尊贵的耳朵被南连王妃的纤纤玉手高高扯起,再被全力旋转。 “冉……冉冉,你说过你不生气的……”他哀叫。 “我没有生气。”她声线轻浅,柔若无字。 “你答应了我不骂我的!”他紧急提醒之前的背书。 “我没有骂你,我只是……”她笑靥如花,吐气如兰,“在、打、你。” “啊呀,饶命啊,冉冉,我不敢了——” 夜幕之下,月华如水,南连王爷的哀呼传遍整座王府。 后院,正在月下练剑的顺良倾着耳朵听了一听,旋即甩了甩头,将那噪声摒弃脑后,舞剑如常。 第334章 风声又现 国君如何发落大成君,南连王不准备过问,也没有兴趣掺那一脚。mht.la [夜夜小说网] 但遂愿的处置,却是他份内之事。 当初是自己做主把她嫁往云国和亲,尽管其中有几分将这个恨嫁成灾的包袱远远甩开的意味,但她终究是自己的妹妹,不想把她随便许给一个贩夫走卒屈就下嫁,异国皇宫为妃,至少依然是锦衣玉食。谁料那位皇帝的尊荣时光如此短暂,数年内江山易主,也令固伦公主成为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标记。 可是,他也知道,这不是她恨自己的原因。 “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位于郊野的独间木屋,屋内一个铺满稻草的土榻,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两把吱嘎作响的木椅。遂愿坐在其中一张椅上,抬起一张憔悴面孔,两只深陷的眼睛盯着走进来的兄长:“我还以为你要任那个姓察的女人把我折磨到死,之后连尸体也不收,就让我在这个小屋子里腐烂成一堆白骨。” 遂岸拉开另张椅子置身坐下,淡嗤:“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 “难道我不是真的可怜么?”遂愿举起两只手臂,晃了晃那两只褴褛衣袖,再将十根污黑的手指伸在兄长眼前,“你见过这样的公主?” 遂岸一脸淡漠:“祸福自召。” “祸福自召?”遂愿两眼咄咄,吐字阴狠,“说得对,你先前有那样的遭遇,也是祸福自召,你如果没有把自己的亲妹妹当成累赘一样扔在异国他乡,就不会与你妻儿分离,堂堂南连王成为一个刁蛮公主的玩具!” 遂岸眉峰一动,起身。 “你……你去哪里?”遂愿脸色惊变。 “当然是离开这里。”遂岸头亦未回。 “不行!”遂愿尖叫,“你不能扔下我不管!” 他耸肩:“你如此能言善道,何须本王多事?” 眼瞅着兄长脚步又启,遂愿卟嗵从椅上滑落,跪地哭嚎:“二哥……不要扔下我……求求你……” 遂岸转过身:“别哭了,坐好,听我说话。” “是、是!”遂愿三两把抹干眼泪,爬上椅座,正身端坐。 他也归座:“据诺欢说,大云皇帝在尚在皇位时便对你不好,直到大成君父女出使云国,你才从冷宫走出,并因此恨上我这个把你嫁往大云的二哥,挑拨诺欢介入我与冉冉之间,可对?” 遂愿怯怯点头。[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那么,在你未出阁时,如果让你在遂洪与云国皇帝间选择一个,你选谁?你应该知道,若使嫁给遂洪,他必定待你恭敬有加,任由你发你的公主脾气。” “我怎么能嫁给遂洪?”遂愿一脸愕然,“二哥,你真的把我当成你的妹妹么?” “所以,你想嫁给你所认定的足以匹配你的男子,但是,但凡地位崇高者,必是自幼颐指气使,你认为谁能受你欺凌?国君?东则王?还是这熙桑城内任何一个公子王孙?你去问问他们,谁会一味纵容你忍让你?” 遂愿窒讷多时,突地冒出一句:“你不是对那个云国女人百依百顺?诺欢对我说过,整个嘉岩城的人都在拿南连王怕老婆的事当成笑话来讲!” 遂岸扬眉,定声道:“因为她是我的心爱之人,因为她值得我对她如此。她从来没想过把我驯服,是我甘愿为她折腰。你呢?你认为你有哪项品德值得一个男人为你疯狂为你痴迷?” “你……”在兄长冰冷的目光里,遂愿心中的折辱感愈发加倍,当下大哭,“你从没把我当成妹妹……你们都是这样,姐姐也是,她是国后……宁肯帮着那个云国女人,也不帮我……” “我今日就是来帮你的。”遂岸从袖内抽出一沓纸物放在其前方的木桌上。 “这是……” 他将每张纸一一铺开在她面前:“一笔从大成君库房拿来的钱财,差不多是五万两的银票,你为大成君奔忙了那么久,拿一些回报也是应该。只要你没有挥霍得太过,别蠢到被男人骗光,纵使活到百岁,这笔钱也足够你买宅置屋安身立命衣食无忧。” “啊!”遂愿尖叫中,挥手便将那些物什打落在地,“你想用区区五万两把我打发走?” “区区五万?这五万两足够整个嘉岩城的平民百姓活上数年,足够在雪灾之年令他们不必冻死街头,从不曾为他们做过任何事的你,没有资格把话说得如此狂妄。”他道。 遂愿气得目色赤红:“我是固伦公主,二哥把我和那些贱人相提并论,是为了羞辱我么?” “……”看着如此的妹妹,他越发觉得同样生于富贵的冉冉真真是上苍赐予自己的珍宝,“你不可救药了。” “二哥!” 他立起身来:“明日一早,会有侍卫来送你走,那个对你忠心耿耿的女卫也会同你一起上路。[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我哪里也不去!”遂愿尖厉拔声,“我要回南连王府,那是我的家,我长大的地方!” “那里是我的府第,我和冉冉的家。”他回眸,字字皆如冰针,“本来,那也可以成为你的家,是你自取其辱,陷害亲兄,谋害亲嫂,罪不能恕。你已经把自己从遂氏除名,嘉岩城再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遂愿被兄长的神色所骇,惊怔无声。 “这些钱你要便要,不要便罢,随你高兴。”他拂袖而去。 第二日,莎叶举步维艰而来,走进孤屋,扶起瘫软在地的主子。 遂愿一惊,将这个惟一的贴心人抓住:“莎叶,二哥他……他可还要我?” 莎叶摇头,泪涟涟道:“公主,您不要闹了,王爷说您再闹下去,就将咱们两个人一起发到古特国为奴。奴婢现在被王爷废了武功,已然保护不了您了。” 叫骂一夜早已气力全无的固伦公主潸然泪下:“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就以为我让他做了诺欢的木偶?我不过是想为自己在冷宫里受到的苦出一口气,如果没有诺欢救他,他说不定就死了……” “因为奴婢曾奉您的命令暗中为难王妃,在王妃生小世子的时候拔下了一根针,差点害王妃血崩而死,和小世子一尸两命……” 啪!遂愿回手甩在女卫脸上,虽然因为力气不济打得不够痛响,仍使对方惊立当场。 “我只叫你暗中为难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叫你害她的性命?尤其还是在她生产的时候?你是有多大的胆子多黑的心,敢害我遂氏的小世子?你这个奴才,滚,从本公主眼前滚开!本公主可不想哪一天被你害死,滚……咳咳咳……”她极哀极怒,摇摇欲坠。 “可以了。”一双柔荑将之扶住,“随我回家罢。” “你……”遂愿抬眼惊睨对方,“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者闲挑蛾眉:“接你回家。” “你、你是来看我的笑话!” 冉晴暖淡哂:“也可以这么说。” “你――”本公主可杀不可辱!遂愿掉头向前跑去,却因为一夜的消耗过度扑在地上。 冉晴暖立身未动,道:“你的兄长是遂氏的族长,我是你的长嫂,也是你的族中主母。从今天起,本王妃要教你一个晚辈与族众该有的礼节。” “本公主才不……” “听本王妃说话!”她沉声,“即日开始,顺良嬷嬷是你的训戒嬷嬷,授你礼节法度与人情世故。兆姑娘是你的教习师傅,教你诗词文章与礼仪谈吐。这三个女卫则是你的看守,没有她们的允许,你一步不得走出府外,听明白了么?” 遂愿良久不见声响。 “听不明白?”冉晴暖冷若冰霜,“训戒嬷嬷何在?不应本王妃之言,该如何处置?” 顺良高应:“按家规……” “我听明白了!”遂愿忙不迭道,抬起半边脸窃觑一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 “为什么还让我回府?” “为了看你的笑话不可以么?” “……”遂愿咬唇无声。 从小到大,她最希望自己也如长姐一般,有训戒嬷嬷管束举止,有教习师傅教导学问,还有卫队随身保护。 但是,除了有食有用,有吃有喝,她的存在在府中就如隐形人一般,从父亲到长姐到兄长,任由她如同荒草似的长大,她骄纵也好,挥霍也罢,他们连斥责一声都懒。及至长姐用世上女子最风光的方式出嫁之后,整座南连王府能与她说上两句话的,只有被她捡进府里的莎叶。纵使到了待嫁之龄,嘉岩城里的适龄公子也无人前来问津,而兄长好像忘了还有她这个妹妹。 就连昨夜,他也只是拿了银子,用一副懒于应付的眼神过来打发…… “长嫂如母,你敢对本王妃有半点不敬,俱有家法伺候。对府中下人有任何虐待,也将对你严惩不贷,听清楚了么?” 遂愿点头。 顺良脸容一沉:“长嫂训诫,要应‘是’!” “是、是!” 冉晴暖淡淡道:“你们三个,把她扶起来带回府里,先去沐浴更衣,这副形容,如何做我南连王府的公主?” 遂愿再偷瞥她一眼,乖乖在三女卫的扶持下离地,突然,想起身后影子般的丫头,突生踌躇:“莎叶怎么办?” 冉晴暖不动声色。 顺良面无表情道:“她是公主的人,公主想如何安置她?” “她以前是听我的话……她现在没有武功……”遂愿一身戾气敛尽,满面的局促,“莎叶,我将那五万两银子给你,你在外面买栋房子住下来,我得了空就去看你。” 后者掩面而泣:“奴婢不要银子,公主说您一直是一个人,说莎叶也是一个人,公主和奴婢是亲人……您别又把奴婢扔了不要……您出嫁的时候,连青妍都带上……惟独不带奴婢……呜呜……” 遂愿僵立难动。 “不走么?”冉晴暖问。 “我……她……”遂愿听着那个哭声,恍惚回到母亲死时的那刻,自己一个人站在角落孤零零的哭泣,没有人过来看上一眼,颤声道,“我不回南连王府了,有这五万两银子,我和莎叶能找个好地方安稳地过完后半辈子。” 冉晴暖淡哂:“那么,就把她带上罢,以后她是你的贴身丫鬟。” “呃?”连顺良也满面震愕,“王妃,王爷说过,这个丫头曾经想……” “她并不知道那样做的后果,不然,在之后她也不会只是小打小闹,甚至在我佯装吃了泄药之后便立刻收手。况且,她对嬷嬷,对愿儿,对府中的其他人,都没有丝毫恶意。我不是圣人,倘若她是个冥顽不灵的恶者,此刻早被送进官府。遂愿若如诺欢、察璎珞之流,本王妃定然不予理会。” “可是王爷……” “他那边有我。” 若非昨夜从遂岸、顺良口中分别听过了有关遂愿的一切,今日也不会做下这个决定。平心而论,终究是遂宁姐弟因为对其母的厌恶迁怒于幼妹,也的确如同儿戏般为其定下了那桩注定无爱的婚姻。遂愿之苦,固然有其脾性的原因在,其兄其姐放逐般的安置也难逃其咎。显然,他们对自己的妹妹,缺乏一份为姐为兄的耐心, 万安城时,她疲于奔命,自顾不暇,没有足够的力量为人思量。此时身为遂氏主母,自要有所担当,恪力保护每一遂氏儿女,是主母不可规避的职责。 而后,她带着诺欢回到府门,准备与那个男人分庭抗礼。 哪成想,不知算是老天帮忙,还是世事易变,她一进府,即被遂泳拦住,道是主子吩咐,见得王妃人影便请进书房,有要事商量。 “冉冉!”遂岸举一张信笺迎来,声嗓低沉,“大氏国可能要出大事了呢。” 她一怔。 遂岸将信递进妻子手内,面上表情颇有几分微妙,道:“你看看这个,看完了告诉我你的打算。” 她展笺阅之,然后,半晌不语。 “冉冉?” “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她道。 遂岸眸光一闪:“你也这么想的?” 她颔首:“刻不容缓,吩咐他们马上整理行李,我们明日启程。” “好。”夫妻所见略同,说走就走。 乌河之水,东流不归。风云未歇,沧浪又起。 第335章 吾家有喜 嘉岩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今年的嘉岩城是个暖冬。尤其,对于才从正处深冬的熙桑城返回的人们来讲,端的是暖如春日。而比这个气候更令他们感觉温暖的,是那一份迎面而来的热情。 当嘉岩城的人们听说南连王妃寻回南连王并将王爷平安带回来的消息之后,四处奔走相告。故而,遂岸一行才踏进嘉岩城大门,道路两畔已尽是自发赶来的人群,他们带着惊喜、崇敬、感激,迎接他们的王与王妃回到这片久别多时的土地。 为了不辜负这份热情,遂岸不时驻马招手。他们走走停停终于穿过长街,到达自家府门前时,又受到了来自府中诸人的跪地相迎。 “王爷!”万俟睦两眶热泪,仰望主子,“您真的回来了!” “可不是真的回来了?”遂岸笑得璀璨夺目,扶起这位老管事,再向诸人挥手,“都起来罢,本王一走将近三载,你们替本王照顾王妃,打理府中上下,本王该向你们行上一礼才对。” 府中诸众高声欢呼者有之,哽咽抹泪者有之。这数年,所有人都开始失去希望,开始接受他们的王已经葬身沙场的现实,没想到,老天爷给了他们如此巨大的恩典:王爷回来了,而且是这般英气勃勃的回来。 冉晴暖冁然上前:“睦叔,把大家都叫起来,进府说话罢。” “是。”万俟睦精神大振,回首高呼,“各位,咱们的王爷、王妃还有小世子都回来了,今儿是个欢庆日子,快把主子的车马行李拿回府中,全都张落起来,咱们要大醉三天!” “是——”府中诸众齐声响应。 遂岸目光熠熠,转首望向妻子:“冉冉,谢谢你。” 她黛眉一挑:“谢什么?” “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你内安府众之情,外抚城民之心,这座南连王府,这个嘉岩城,多亏有你。(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她莞尔:“虽然王爷大人有点过奖,但是,本王妃是不是可以说,这本来便是女主人的职责所在呢?” 他颔首:“你是当之无愧的女主人。” “那么,男主外,女主内,但凡这座王府内的事情,王爷是不是都要将给本王妃做主呢?”她问。 他失笑:“当然。” “好。”她回头,“下来罢。把公主扶下来,住进明安楼。” 南连王大人本是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家王妃发号施令,及至望见从车中下来的那道人影时,面色丕沉:“冉冉,她……” “嘘。”她向丈夫举指示意,进而柔声款款,“王爷忘记了么?我是府中的女主人,有权力决定所有内务,您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冉冉难堪罢?” 遂岸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蹙眉道:“我就是不想她给你平添麻烦,才不想她回到府里,你不知道她……” “我知道。”她明眸盈盈,“王爷一向信任冉冉,这一次也请相信可好?” 唉,当妻子如此凝视着自己的时候,真真是任何事情也无法违背了。他只有点头。 “多谢王爷。”她如释重负,向后方挥手。 戒慎戒惧宛若惊弓之鸟的遂愿,在四女卫的搀扶下踏入南连王府的大门。 遂岸叹气。 难怪一路行来总感觉有丝异样,还因此命遂洪、高行加强戒备,竟是沿路之上自家妻子帮着外人与她家夫君捉迷藏的缘故。 “她若是不服你的管教,一定要告诉本王。” 她福身一礼,嫣然道:“冉冉遵命。” “你们夫妻千里迢迢的回来,不赶紧进府歇息,还要站在这里眉目传情么?” 王府大门中,走出了一身紫袍加身的遂宁,她站在台阶之顶,俯视着下方那双俪影,满怀欣慰:上苍终是没有太过残酷,连这一对神仙眷属也忍心扩散。(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宁姐。”冉晴暖笑靥如花,“原来您已经到了。” 遂宁喟然:“早就到了,坐在大厅里等着你们出现,可是,奶娘抱着熟睡的愿儿进来了,行李车马进来了,连那个……遂愿也进来了,却始终不见你们两位正主儿,本王实在是等不及,才出来看个究竟,却见你们站在阳光中四目相对。到底有什么话不能进来再说?” 遂岸浓眉一扬,咧嘴坏笑:“我们夫妻恩爱,时时刻刻都是佳期,方才四目相对深情涌动,正要甜蜜拥吻,姐姐你是要多不解事,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打扰人家?” 遂宁瞪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间泪光盈眸,偏过头去。 “诶?”遂岸傻眼:不是罢?姐姐大人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方才,应该是一声斥骂,诸如“臭小子,快给本王滚进来”之类罢? “走了,王爷,我们进府、回家。”冉晴暖挽起他的手,拾阶而上。 遂岸一脸忐忑,步步小心地接近了那位仍处于无语状态中的南域王,待走到近前,他迟疑开口:“姐……” “臭小子!”遂宁一拳挥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肩窝,“谁准你一去多年连个消息也没有的?谁准你撇下如花似玉的妻子让她一个人面对一群豺狼虎豹的?谁准你错过儿子的出生和成长的?谁……” 遂岸张臂将她抱住。 “臭小子,放开!” “不放!”遂岸脖颈高扬,“小弟千错万错,有一点从来没有看错!” 遂宁一愣:“哪一点?” “姐姐果然很爱我!” “……” 冉晴暖忍俊不禁。 “这个臭小子!”遂宁也破啼为笑,“不管离开多少年,这副德性永远不改!” “所以小弟始终如一爱冉冉,一如既往爱姐姐。” 遂宁一笑再笑,一把将他推开:“别再腻歪了,晴晴,我们进去说话。” “好。”冉晴暖展颜相应。 这座城池,这座王府,及至这城中府中的所有人,除了自己,皆曾经以为他们已经失去遂岸了呢。于嘉岩城来说,遂岸与其说是一位王者,更似一轮太阳。他的光芒万丈,令得嘉岩城生机盎然。在没有他的那段岁月里,这座城池仿佛进入了冬眠。 “晴晴,谢谢你。”大厅内,遂宁切声道。 “嗯?”今日是自己的感谢日不成?“宁姐谢晴晴什么?” 遂岸笑:“谢谢你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阿岸,也从来没有放弃相信他仍在人世。” “这个……”她明眸滴转,“我可以对宁姐据实相告的罢?” 遂宁不假思索:“当然。” “其实,有一段时日我想过放弃的,因为那个时候着实是有些累了。”她道。 遂岸正站在大厅门口,招呼万俟睦去将儿子抱来供自己把玩,妻子的声音幽幽划过耳畔,他当即转身大踏步走来,抬腿将一把楠木制成的雕花靠背方椅移近,挨着她坐下。 “但是,心中终究是放不下,况且也有太多的疑点令我不能放下,所以,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悲伤过度的臆想,在愿儿出生后,我请灵枢帮他与置放在大叶寺的那盒骨灰滴血入骨,确定其内所盛绝非阿岸的骨灰。” 遂宁微怔:“而你没有告诉我?” 她歉然:“我若告诉宁姐,必会将自己对东则王的一切怀疑也和盘托出,而宁姐若是出面,便是南域与北疆之事。我不想在真正确定阿岸的生死之前先使得两方失和,更不想打草惊蛇。其时虽不知阿岸身在何处,却怕东则王会因为宁姐的逼迫对阿岸不利。” 遂宁默然许久,缓缓点头:“的确如此,你若在那时告诉我有可能是律鄍那个混蛋谎报阿岸死讯实际却不知将阿岸藏到哪里的话,我一定会率兵攻打熙禾城,踏平东则王府,把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碾成肉泥。” 有点遗憾,竟使宁姐失去这个机会。她有忖如是,道:“之后,东则王侧妃因为负气,将东则王与察璎珞之间的交易告诉了晴晴,那当下可谓证据确凿,也想过是否向宁姐求助。但是,一点私心作祟,还是没有说。” “私心?”遂宁不以为意,“你能什么私心?” 冉晴暖赧然:“我想凭着自己的力量救回阿岸。” 遂岸好不感动,悄然伸手握住妻子柔荑。 遂宁白他一眼:“只是这个?” 她微颔螓首:“可还是仰仗了许多朋友的帮助,灵枢、兆飞飞,还有……”素问。 “素妃。”遂宁一笑,“我多少也是会听到一些的。” 她咬唇:“抱……” “没有什么抱歉。”遂宁道,“我与素妃的事,和晴晴无关。你与她曾经患难与共,冷夜相扶,这本身就是一份极为珍贵的情谊,她那般帮你,代表她没有忘却这份情谊,不是坏人,有什么不好?而且,冲她为了营救阿岸如此努力奔走的份上,我与她之间的那点恩怨就当烟消云散了。” 这就是遂宁呢,南域的王者,名动西漠的女英豪,驰骋草原的“灭哈托”。冉晴暖双目晶晶生光。 “别太崇拜她,冉冉。”南连王凉凉道,“你忘记了那封信?忘记了我们这么急匆匆离开北疆的原因了么?她原谅昔日情敌,绝不是因为慷慨大度。” “胡说什么?”她妙目一横。 “无须理会这个臭小子。”遂宁嗤声道。 遂岸回嗤,眼尾扫过某处:“难道我说错了?你没有身怀有孕?我那对双生的甥儿没有即将多一位同母异父的兄弟?” 遂宁诘:“那又如何?” 第336章 故国来书 “又如何?”遂岸叹为观止,“您是装糊涂,还是当真不明白?一旦你腹中的孩儿落地,便是南域与北疆开战之时,冉冉费尽心力维护的和平,因为您的一时贪欢前功尽弃。[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这就是如何。” 遂宁抬手就打,正中自家兄弟的脑门:“天下有这么说自家姐姐的么?” 遂岸毫不示弱:“本王实话实说,要知道我们夫妻两个接到您那封信后,可是即日就向国君辞行,否则,一旦纸包不住火,我们一定成为他的出气筒,到时候整座南连王府都要被他连根拔起。” 遂宁语声淡淡:“纵算如此,你也不可能把那边府中的人全带出来,他们人呢?” “念他们多年看守王府有功,发放了两年的月例,准他们回乡探亲或出门游玩去了,府中只剩经验老到的遂泳与几个心腹,他们得本王告诫,随时注意着央达宫的动向,感觉情形有异当即从暗道撤离。” “这样不就结了?” “你――” “阿岸。”冉晴暖按住亟欲爆发的丈夫,“你是在生什么气?” 遂岸看着妻子不胜委屈:“冉冉你不知道我在生什么气?” “他方才不是说过了?是在替你的辛苦叫屈。”遂宁似笑非笑,“不然你以为他是在为我这个不守贞节的姐姐感到有辱门风么?我倒真希望他有这份端正情操。” 遂岸翻个白眼,睬也不睬。 “看罢。”遂宁狠眙这个有妻无姐的弟弟。 冉晴暖忖思片刻,道:“宁姐可想好了么?倘若国君发难,我们该如何应对?” 遂宁觑了一眼臃肿的腰腹,扬唇:“我那个时候给你们捎信,就是为了你们及时赶回,你们既然回来了,还怕他什么?” 她黛眉浅颦:“当年仅是君、后分裂,便引得六国联军骚扰边境,倘使因此令得南北开战同室操戈,又要引发多少边境危机?” 遂宁失笑:“晴晴竟比我还爱大氏国么?” “我爱的是我们这个家。[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垂眸,“上一次与六国开战纵然是大胜而归,但是,也不是全代价。以往,我还会站在岸上,感慨那些失去的生命中其中有母之子妻之夫子之父,而那一次,我便是其中一人,几乎便失去了自己的丈夫,愿儿也几乎永远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父亲。” 遂岸动容,将妻子揽入胸口。 遂宁沉默未言。 冉晴暖叹息:“宁姐是沙场上的王者,晴晴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当有来敌来犯,宁姐纵马迎战摧枯拉朽。而晴晴心中所愿惟有天下太平,一家安乐。” “我明白了。”遂宁拍了拍了她的手,“我答应你,此事若当真引来律殊的震怒,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与他刀兵相见。” “真的假的?”遂岸大觉纳罕,斜眸睇向这位南域王阁下,其内满满置疑。 遂宁轻啐:“你这臭小子少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他瞥一眼窗外天色:“姐姐竟然被说服,真要变天了不成?” 这可是姐姐啊,是那个人称“灭哈托”的姐姐,可以说,战争是她的水分,疆场是她的土壤,她最美的时候,便是在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时,意气风发,恣意挥洒。如此的姐姐,会被冉冉说服,岂非咄咄怪事? 遂宁美眸一瞪:“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我都听嬷嬷说了,你即使恢复神智之后仍然装傻扮痴地潜藏于大成君府,那个时候你可想到以为你死去的亲人们的心情?” “……”遂岸气势顿弱:这也是自己深觉愧对妻儿的地方,姐姐总爱捏人短处,端的是教人不爽。(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你那时没有回来,而我也在向六国联军发泄过悲痛与怒火后接受了你的死去。这就是我们,我们太过熟悉并易于接受战争带来的一切,但晴晴不同。她长在太平盛世,战争对她来说是残酷、死亡、毁灭的代名词,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太易接受的我们,确有几分悲哀。”遂宁道。 遂岸挑了挑眉:不管是谁向姐姐灌输了这一份和平大观,左右也不令人生厌,随之去。 “说到底,一旦这个孩子的事情传到北疆,律殊动怒是一定的,届时必有一番翻天覆地。在此之前,就麻烦晴晴用这颗聪明的脑袋替我们想一些化解的办法罢。” 她欣然颔首:“是,晴晴一定全力而为。” “不过。”遂宁语声一转,“既然明知风雨将至,就须未雨绸缪,你那边谋求和平解决之道,我这边操练兵马以备不时之需,各行其事总是可以的罢,王妃大人?” 冉晴暖冁然:“有劳南域王。” 遂岸皱眉:“你们两个这么一来一往,怎么听着冉冉好像是你的南域王妃一般?” 遂宁尚未言语,冉晴暖已淡淡道:“倘若宁姐是男儿,晴晴必定爱得如痴如狂。” 遂岸蓦地立起:“什么?” “哈哈哈……”遂宁大笑,“说得好,如果我是男儿,也是非晴晴不娶,哈哈……” 此间谈笑作罢,遂宁问起与遂愿相关之事,约略晓得始末,虽不无异议,但也全数交由冉晴暖料理。 晚膳时,冉晴暖将遂愿唤来同桌用膳。 坐在兄姐之间,这位曾经那般不可一世的固伦公主恁是窘迫不安,两只眼睛左转长姐,右转兄长,不知该如何自处。 “行了,别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哪有一点南连王府三公主的作派?”遂宁道,夹了一箸菜肴掷进其碗内,“你做过的事,按我的脾气决计不会饶你。但晴暖好性,愿意给你一次机会,我自也不能干涉府中女主人的决定,可是,如果以后你再犯一次浑,我将把你送回云国,陪你那个被赶下皇位的丈夫去,明白么?” 遂愿边把长姐送来的菜递进口中,边怯怯点头。 冉晴暖微怔:“近来事多,倒忘记了,旧帝被逼禅位之后,如今如何了?” “被禁在帝陵,终生不得走出一步。”遂愿答。 她目光一闪。 “怎么了?”遂岸眉间颇有一丝复杂,“我家王妃如此关心么?” 她怔怔道:“旧帝心胸狭隘,报复心极强,落到今日处境,绝不可能就此罢手。” “那就是在为‘新帝’担心?”南连王语中的醋意依然。 她忒无好气,将一箸笋丝塞进他口中,道:“我是在为父亲担心。他被新帝请回朝中,如今位列三公,在别人眼中无疑是新帝最为倚重的朝臣之首。父亲一生都在避免自己被卷进皇族之间的夺嫡之斗,当年辞官也是为了不想被任何一方所拉拢,成为他们的斗争工具。可是,我担心他千防万防,这一次还是把自己卷了进去。” “与大氏相比,大云庙堂的刀光剑影更易杀人于无形呢。”遂宁有感而发,略作思量,“你前番原本就是打算去前往云国的,休养一段时日之后,不妨重启行程。这一次有这一只大醋桶,更有活蹦乱跳的愿儿,更加圆满不是?令尊看见外孙之后,没准便动了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念头。” 虽然对“大醋桶”三字不予认同,遂岸仍然点头:“等明年春天来临,我陪冉冉去看望岳父,用为夫的三寸不烂之舌劝岳父重回田园如何?” 如此也好。冉晴暖颔首。 一经商定,心中那丝担忧便稍稍淡了,接下来,相夫教子,打理内务,教导遂愿,并与身在熙桑城的兆飞飞通信,探听着有关国都的动迹,有条不紊。 貌似,各方都平安无事。 她等着春天到来。 “王妃,一位使节大人在门口求见馥馨公主。” 大氏历上的大年初五,她正带着遂愿并府内的丫头们在梅林之内制作梅花酒,万俟睦派一位嬷嬷前来送信。 “使节大人?”她一怔,“大云来的?” “听万俟管事说好像是。” 前来求见馥馨公主的,自然是大云来使。可不知怎地,此刻她不想见故国来人。每年往来于大云与大氏之间的使节如此之多,倘使个中有特地来求见一个和亲公主者,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如身为秀丽公主时所曾领受过的。 可也无法不见。 “微臣高岭参见公主。” 来者竟然是曾经在东则王府有过一面的那位故国来使。她端坐如仪:“高大人远道而来,无须多礼。为高大人看座。” 高岭称谢平身,撩袍置身。 冉晴暖并不担心对方认出自己,左右这个秘密已被大云与大氏的一国之首所知悉,即使他发现了也没有什么打紧。何况,大云官员从来讲究得是非礼勿视, 有谁敢正视公主容颜? “高大人特地来南连王府见本公主,为了何事?” 高岭拱手:“禀公主,微臣这一次是奉恩师之命,前来给公主送信。” “恩师?” “微臣当年入仕,是拜在冉大人门下。” 她恍然:“高大人此行是替家父而来么?” “正是。” 难怪不同于上一回的凛凛正颜,换成了一位和蔼可亲版的高大人。她淡哂:“堂堂使节,却替人跑腿,岂不委屈?” 高岭断然摇首:“恩师对微臣恩同再造,能为恩师时做一点事,微臣求之不得。” 父亲向来厌烦以公济私,这一回不惜劳动这位行人司的高大人代传口信,却为何来?突然间,她有几分畏怯。 她默然不语,高大人也只有继续发声:“恩师特地找到微臣,当面写成这封书信,请公主看罢,当即给微臣一个口信。”言间,他将贴身存放的信札拿出,交与从旁侍立的丫鬟。 “口信?” “恩师说,不想公主亲笔成书,以免授人以柄。” 她心口“怦怦”两记,道:“青妍,把信拿来。” “若是公主有不明白之处,尽向微臣发问就好。”高岭道。 当真是父亲的笔迹。冉晴暖第一眼看向信笺左方,那处标有父女二人识得的暗记。昔日,冉大人初回故里,她为了不使才离朝堂的父亲心中寂寥,起兴与之唱词应和,不慎将一点黑墨甩上新铺就的宣纸,恰成五萼梅花状,惹得父亲童心大起,道从此若是父女通信,一定要在左方落下一朵梅花,作为父女间的雅趣机密。 到底是什么事,需要这般郑而重之谨而慎之的知会? 第337章 千里忧父 吾儿晴暖见信,切勿惊勿惧,为父一切安好。[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今日成书,概因汝母之疾。年初,汝母感染风寒,又因思念吾儿,病情反复未愈。吾儿自身多事,为父本不愿增你烦忧,然汝母病体孱弱,医者诊其天不假年。汝母病榻中念吾儿之名不止…… 冉晴暖阖信:“王爷在何处?” 青妍忖了忖:“一早便出门了,似乎是去会朋友。” “去告诉前面的人,王爷若回来了,即刻来告诉本王妃。” “是。”青妍领命而去。 “高大人。”她看向静声等待消息的旧识,“请告诉家父,晴暖不日便动身归国,探望母亲。” 高岭起身施礼:“微臣定当转告恩师,公主保重玉体,微臣告退。” “送高大人。” 高岭去不多时,遂岸的脚步声即抵至门前,下一刻推门进来:“冉冉,那使节有什么事还要来特地见你一面?” 她正自颦眉深思,闻声举眸:“阿岸,我要回家。” “啊?”遂岸两眸暴张,“冉冉不要我和愿儿了?” 她啼笑皆非:“胡说什么?” 南连王好不委屈:“不然本王一进来你便一脸决然地说要回家,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么?” “回娘家。”她言简意赅。 他更加诧异:“不是说好了待春天来临的时候,我会陪你前往大云看望岳父?” “这是父亲写来的信。”她递上,“可看得出哪里不对么?” 他一目十行,匆匆浏览完毕:“岳母大人病了。” 她摇首:“倘若是奶娘病了,爹爹不会说‘汝母’,也不必用特地用上我们父女间的这个暗记。父亲当初答应续弦奶娘,一半因为我的执意坚持,一半也是想照顾奶娘母女,惟有将他们纳放族谱,才能确保他们在自己百年之后不受冉家族人的欺负。但是,在他的心中,无论是他的妻子还是我的母亲,都只有亡妻。(wwW.mht.la 无弹窗广告)我相信,纵是一别数年,父亲不会改变这一点坚持。”她道。 的确,如岳父那般的清流中正之士,对心中的坚持绝难轻易动摇。他沉吟片刻:“那,冉冉所说的暗记又是怎么回事?” “这枚梅花状的墨迹,是父亲与晴暖通信时的约定,当父亲有重事告知晴暖之际,即启用此记。最初虽然是一句戏言,但之后沿用成了习惯,便当真成了我们父女间的秘密。” “你认为岳父大人想要告诉你的,并非此信表面所说?” 她颔首。 遂岸攒眉苦思片刻,道:“准备一下,我们尽快动身罢。” “嗯?”她一怔,“你要同我一道回去?” 他回之一个更大号的吃惊表情:“原来你真的要撇下我和愿儿?” “还不知道大云发生了什么事,万一……” “没有万一,你去哪里,本王便要跟到哪里。” “我方才也是一时冲动,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可是,总须先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遂岸脑中疾动,突道,“看来,我把那个高大人拦下是对了。” 她微愕:“你拦下了高大人?你拦他做什么?” 他讪讪一笑:“起初是因为听下人们冉冉在找本王急着来见,可又想知道岳父近况如何,故而设法把出府的高大人拦住了。如今,索性从他嘴里探一些实情出来。” 她瞪着这个肆意妄为的男人:“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你这么做,不怕引发两国纷争?” 他咧嘴,满口白牙闪闪:“这是在本王的一亩三分地里,相信为夫,有办法摆平此事。” 摆平之道,无非有三。 一曰用礼。登门赔罪也好,设酒赔情也罢,无非一个“礼”字。 二曰用势。意即仗势欺人,令人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南连王大人认定自己是个善良阳光的好人,自是以礼相待。当时,他示意遂洪将这位高大人拦下,用得也是为远道而来的对方接风洗尘的说辞。如今证明自己的一时兴起价值不菲后,当即兴致勃勃地命府中设宴,盛情款待。 “高大人,你是客,本王是主,本王先干为敬。”他口讲云语,揽觚一饮而尽。 而高岭,始终未从莫名被拦下莫名被赴宴的不适中摆脱,但对方是大氏国的南连王,作为来自异国的使臣,务须以礼相待,遂拱手:“南连王客气,小使出使贵国,承蒙厚待,不胜感激。”言讫,也揽盏浅酌。 “高大人,你身为一国使节,必定事务繁忙,百忙之中犹未负本王岳父所托,将信送至吾妻手中,可钦可佩,本王再敬你一杯。” 这……有点牵强了罢?高岭既为走动四方的使者,察颜观色是长项,窥人心迹是本能,虽然他无法从这位满面春风的南连王脸上得获更多讯息,但不过捎一封信而已,得此褒赞未免就多了点。他双手举杯:“南连王阁下,小使出使贵国,得蒙如此盛情,惶恐之至,然小使不擅饮酒,此杯之后,只怕要辜负阁下美意了。” “这话怎么说的?”遂岸不以为然,“贵使出使各国,为得就是交际应酬,哪有不擅饮酒的道理?除非贵使对本王有所不满,不愿给本王这个面子。” 这……更是穿凿附会了罢?高岭直觉今日难以轻快脱身,展颜一笑:“南连王阁下说笑了,小使久闻南连王大名,一直心存仰慕,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何来‘不满’二字?” 你卖弄外交辞令,本王何妨顺势而下?遂岸精神焕发:“既然高大人不讨厌本王,那就放开痛饮罢,算起来,我也曾拜岳父为师,你我算是同门才对。嘉岩城是本王的属地,有同门之谊在,无论你喝成什么模样,都有本王为你担待。来人,把本王珍藏了十年的那坛‘珍珠红’拿来,为本王的师兄斟满!” 此时若强硬告辞,这位王爷又将如何?高岭心思翻转,却也知道在对方笑脸相迎以礼相待之下,自己若拂其颜面,便是失礼,而“失礼”在邦交之中意味着傲慢,有失大云泱泱天朝包容天下之风,惟有小心应付。一念既定,他浅饮杯中酒:“南连王阁下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少年豪迈,小使虽不擅饮,也愿意陪王爷少饮几杯。” 遂岸招手:“你们速为高大人把酒斟满。” 尽管心存小心,但在对方来来往往的劝哄之下,高岭仍然喝了许多,及至酒入肚肠,薫薰欲醉之下,无须对方再劝,那酒已然成了顺口之物。 “高大人,本王下面的话你听了就听了,离开这道门后,除了记得这杯中物,其它寥无痕迹,你可明白?” 听见这道话声,高岭抬眸,点头:“明白。” “那么,听着……” 半个时辰后,大醉茫茫的高大人在南连王府家丁的护送下前往外使馆安歇。 主楼厅内,西窗高挑,冉晴暖手中缝制着一件春装,不时从窗间引颈而望,直到那颀长身影转过花林,出现在视线之内。 “王爷。”她丢了活计,开门迎接。 “冉冉。”遂岸踏进房内,回手将门阖紧,拉着妻子直接上楼。 她心知有异,也不多问,随他牵引。 直待入得两人房间,命藏花守在门外,遂岸才长舒一口气,反手抱住妻子:“冉冉,我有点后悔知道我知道的了 “你知道了什么?”她问。 “那个高大人酒后吐真言……” “‘酒后’吐真言?”她很怀疑。 遂岸心虚傻笑几声:“总之是本王在不伤及人命和两国邦交的交提下,得到了实话。” “我要听的便是你将要说的实话。”能使自家夫君如此模样的“实话”,到底是什么? 遂岸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云国的新皇帝被贴身太监出卖,被旧帝囚禁,有意思的是又因为他看守者的有意放水逃离囚禁之地,如今不如所踪。然后,那位旧帝准备重登帝位,逼着岳父大人为新帝写罪己诏,并以岳母与你那个继弟的性命相挟,逼岳父召你回国。” 冉晴暖一震。 遂岸手臂微紧,心中无限郁闷:云国皇族们到底是在玩什么?背叛与被背叛,如斯戏码反复上演不嫌厌烦? “我若不知道这件事,还可以阻拦你回国,但现在,你势必要回去了罢?而我明知那边是个龙潭虎穴,也不能拦你。”他闷声道。 冉晴暖太伏在他怀内多时,道:“以你之见,那个高岭明知如此,之前在我面前却不露一点声色,是属旧帝一党么?”不愧是游 走外邦的外交之臣,端的是喜怒不形于色,若非父亲标有暗记,自己必定一点破绽也寻其不到。 “该说他是一根墙头草还是一个超然于云国庙党之争的人呢?总之,他成为长年在外奔波的外使,就是为了躲开那些纷争,谁为当政者不重要,谁胜谁负也不关心。他只想做好一个遍走天下的使臣。” “这就是说,他遵从爹爹之命只要我的口信不接书信已经是破例了?”、 “貌似如此没错。” 她颦眉:“既然如此,就让这位高大人再替他的恩师做一件事。” “嗯?”他一怔,“冉冉有什么打算?” 她眯眸:“他既然是出使各国的外使,应该有不需要验明正身的通关文书,不妨借用一下。” 这么聪明的妻子是谁家的?他瞳仁大亮:“是个好办法。” “不问我之后打算怎么办么?” “管它那么多,我们先潜进万安城,随机应变。” 也只能如此了。她偎在丈夫的肩膀上,轻轻颔首。若没有这个男人给她这方依靠,此刻的自己该是如何的焦急彷徨?感谢上苍,把他还给了她。 第338章 再见万安 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人肩相摩,挥汗成雨。(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这便是万安城。尽管朝廷惊变,仍是太平景象的万安城。 冉晴暖总觉得自己这和座城都有着一种孽缘―― 每一次的离开,都以为再不踏入,每一次却都要用一种并不情愿的方式回到这里。仿佛,若不将那份孽缘斩断,将永远陷入这个轮回一般。 这一次回来,因为是跟着高岭身后,频繁出入边境的外使只须出示通关文书即无须验明正身,他们可谓密潜入境。 “你确定这位高大人的意志不似你一般坚强能够识破催心术的操纵?” 进入万安城,结束了与高大人的一路同行,瞥一眼那位被丈夫“送”走的背影,冉晴暖问。 遂岸扬眉一笑:“娘子,你当任何人都如你家夫君这般天赋异禀?” 她侧眸乜他一眼:“还好。” “还好?” “走罢。”她转身向有,“趁着天色还早,赶紧找一家干净客栈落脚。”这一次,他们自是无法到氏国馆下榻。 他拔腿直追:“客栈的事不急,王烈说这他有个朋友就是开客栈的,我们到那边投宿,行事会方便得多。” 她失笑:“王烈还真是遍地朋友。” “你也不用夸他。”南连王走在妻子之前,转身倒行,“娘子方才那个‘还好’,难道是对为夫有什么不满么?” 她秀眉颦起,美目直眙。 “娘子瞪我做什么?” 她欺身低声:“你忘记了你自踏上云国土地后,有几次险险吐出大氏语?” “……”好罢,这是他理亏之处。 她眯眸:“记住,从现在开始到我们离开大云边境那刻,你的嘴里里只能冒出汉人语言。” “是。”他垂首应声。 “遂洪他们也一样,倘有不会说汉……” “我来教他们。”藏花小脸挤入他们中间,“两位主子,这是在大街上,如果两个男子继续用这样亲近的姿势说下去,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难。[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冉晴暖恍然想起此刻自己身着男服,两个男人如此近身说话未免怪异,况且纵然是身着女装,这里是大云国,男女之间更该大防大戒。 因为担心父亲,在心中那团浮躁趋使下,迁怒于遂岸却未规束自身,要不得。她拍了拍小丫头的脸儿:“快走罢,先去客栈安置下来,我带你去吃万安城内最负盛名的无骨鸡。” “谢主子!”藏花一跳恁高,欢天喜地。 王烈朋友开设的客栈,即在万安城的瓦市街上,后方则是有九曲十八弯胡同之称的万安城民房集中之地。门前热闹,门后清静,既便于收集消息,也便于脱身而去,果然是王烈朋友的风格。 遂岸按王烈的叮嘱,是直接推开后门进得其内,然后命一位正在扫地的少年叫来客栈主人,将王烈的书函与信物递上。果如王烈所说,这位名为何明的客栈主人当即把他们送进了长年空置的天字一号房内。 “王客官,明客官,两位只管在这里住着,主卧宽绰,二位足可住下。这院中两侧的厢房内寝具齐全,俱可住人,这几位随从兄亲足以住下了。等下有会有人送来热水热饭,再有事便吩咐阿宝为二位张落。阿宝人虽小,却机灵能干,听凭二位差遣。若有他做不了的,他自会找在下,在下定当戮力而为。”何时临去前道。 那个阿宝正是第一个发现他们从后门不请而来的扫地少年,眉眼清秀,手脚也勤快:“小的先去催催热水,早点送来也好让几位洗漱干净了用膳。” 而后,遂洪几人分送行李,藏花准备主子的换洗衣服,各司其职。 夫妻二人进到主卧,更见窗明几净,高床软枕,遂岸一头投至床上。 冉晴暖摇头:“先把外袍脱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他坐起身,伸出两臂乖乖任妻子服侍,不时眼角偷觑。 “做什么?”她将褪下的长袍悬上衣架,回首捕捉到了他这小小动作,问。 “还在生气么?” “我没有生气。”冉晴暖道。 他眸透惑然:“上一次伯父也是身陷危机,你尚能力持镇定,这一次是怎么了?” 她一顿,坐在榻侧半晌不语。 他嘟嘴:“冉冉还有什么话不能和为夫说么?” 她低叹:“上一次,我还不曾经历过几乎便永远失去你的痛苦。你与父亲都是强者,是我心中的两座高山。你杳无音信生死成迷的那段时日,令我深切明白,即使是强大如你,在天灾人祸面前也可能一朝崩塌,而父亲……” “我们一定会救出岳父。”遂岸执起妻子素手放在唇下一吻,“那时,你凭着一己之力都能把我找回家,这一次,我们夫妻双剑合璧,定然天下无敌。” 她忍俊不禁:“听你这口气,我们是一对行走江湖的鸳鸯大盗不成?” “终于笑了。”他心臆一松,侧身倒在妻子腿上,“王烈夫妻不久之后就会过来。” 她怔:“灵枢她敢回到这里?” 他耸肩:“许是终究要回来一趟的罢?听王烈的语气,她很想见见母亲,原话是:儿子们频繁起事,母亲如何自安。” 她颔首:“父亲虽逝,母亲仍在,她原本与母亲的感情就好,即使流亡天涯,也是无法摒弃那一份母女连心。” “若是在我们那边,她根本不必逃,如果遂愿喜欢,我反而很想把她嫁给遂洪。何况那王烈也算是个人物,武功高强,义薄云天,朋友遍天下,且个个都是一方翘楚,将女儿交给这样的男子,有什么不好?” 她冁然:“在大云,门第与家世是两家结姻与否的首重,其次才是年貌相当。王烈的好,是灵枢喜欢的,是你欣赏的,却未必是喜欢为女儿长远考虑的父母心仪所在。过于仪义疏财,注定无田无屋,若非碰见的是灵枢那样不拘小节喜欢四处走动看风景的特别女子,如今只怕早成悲剧。” 遂岸也有同感,转而笑道:“他到处都是朋友,不愁无屋可住,比如这天字一号房,据说就是为了王烈长年空置,他随时来,随时可住。” 她摇首:“带着妻儿寄人篱下么?纵使王烈做得到,灵枢也做不到。 遂岸淡哂:“况且,那位不知‘何名’的‘何明’,未必就能欢迎一位逃婚公主。” 她微愣:“何明……何名?你认为这只是一个化名?” “他脸上戴着的是人皮面具。”遂岸笃定道,“在人来人往的闹市,用一张普通的面貌,顶一个普通的名字,开一家普通的客栈,不起眼的活着,不是最好的隐身方式么?” 这个江湖端的是精彩呢,若非本王现在有美妻爱子快乐似神仙,说不定会放弃成为花商的梦想前往江湖一游。他心念如是,道:“王烈在信中拜托他替我们打听朝廷动向,应该很快就能收到了消息了,今儿午膳之后,我们也到街坊之间听听消息。” 经他这般开导,压在心头的最后那丝惶惑悄然而逝,她欣然颔首。 午膳之后,他们收拾停当,正准备出门,听得外间院门被拍响三声,一身灰衣的何明推门而入,径直走进厅内。 “二位,王烈是在下的生死好友,他托付的事情在下不敢怠慢。”何明落座后即直道来意,“如今成了旧帝的新帝依旧下落不明,而即将成为新帝的旧帝正在不遗余力地清除前任的所有党羽,至于你们关心的那位冉大人,因为至今未曾交出亟待重掌帝位的旧帝所需的新帝罪己诏,目前据说正被关在禁天阁内反省。” 虽然这何明口中“新旧”频繁交替一堆杂乱,他们仍然听明白了。 待何时功成身退之后,遂岸不无担心地看向妻子:“这个消息聊胜于无罢?” 后者展颜一笑:“就如上一次,晓得父亲还算平安,我反而更加放心。” “是,娘子直管放心。”他挥拳击胸,“实在不成,为夫就做一回飞天大盗,从禁天阁内把岳父大人偷出来!” 她挑眉:“你可知道那个禁天阁是个什么地方?” 他不以为意:“不是书阁之类?大不了是外面加几层侍卫的书阁。” “禁天,凡是天子门生犯了过错,皆被禁入其内反省,少则数日,多则无期,戒备之森严绝对出乎你的所料。灵枢曾在幼年时候误闯其内,据她讲,那是个空洞得令人想要撞墙而死的地方。”她道。 这些中原皇帝的心理都是如此阴暗的么?杀人不过头点地,竟然还想得出如此击溃人意志的牢窟?他蹙眉。 冉晴暖自是听不到自家丈夫心中的声音,一径道:“这里是天下脚下,谁也不敢说哪一天我们就暴露了行踪,趁此之前,我想先进禁天阁看望父亲。” 遂岸大怔:“你要进皇宫?怎么进去?” 她神秘一笑:“遂愿给了我一样东西。” “她?” “别对自己的妹妹如此不屑。”她美目含嗔,“在冷宫的那段日子,她为了逃出那里,想尽了所有方法,包括敲晕了监管冷宫的太监,偷了对方出入宫廷的腰牌。” 自幼就不喜欢的,哪有那么容易改变观感?遂岸不敢对妻子呛声,只有默然不语, 不过,对于遂愿没有认命枯萎这一个选择,倒是不无认同。 “禁天阁就在南宫门附近,而冷宫所在的方向也是由南宫门进入最为接近,我拿着出入腰牌从南宫门进入其内,纵是不能进到问天阁里,到附近转上一遭也是好的。”她道。 遂岸眉攒成峦:“万一守门的宫卫认得那个太监,又或者你与那个太监撞上了,该怎么办?别说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世上就是这么巧的事,即使你再担心岳父,我也绝不放你去冒这样的险。” 这…… 他如此反对,看来此路不通了。可是,该如何看上父亲一眼? 遂岸看妻子一脸深思,眼珠一转,忽尔笑得意味深长:“虽然不能放你一个人去见岳父,但为夫不反对我们夫妻二人一起踏上这趟冒险之旅。” 第339章 谍中有谍 从嘉岩城动身之前,遂岸找上王烈、灵枢夫妇。(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这两人,妻子曾是自幼生长于云国那座禁宫的公主,丈夫曾为负责整个大内安危的侍卫统领,最该成为这一行动的参与者。 灵枢早已从好友口中得知自家故国的政权又生更迭,在哭笑不得之余,最担心的便是需要反复面对这等事件的母后,一时间归心似箭。然而,冉晴暖启程在即,她正逢幼子生疾不能当即同行,便将随身存放留待不时之需的宝物暂且借与遂岸,用途用法悉数相告。 “这就是黄衣暗卫的腰牌?”冉晴暖端详着手中那枚从前听闻其名未见其形的物什,“它居然不只是一个宫廷传说么?” 当年,她成为公主伴读,常处宫内,从宫人的闲谈中,有时会听到“黄衣暗卫”四字,那些在那座深墙大院内住了几十年的太监宫女,津津乐道于所有与之有关的故事, 据说,黄衣暗卫是创立大云的高祖皇帝为了在自己百年之后也能成为后辈子孙的监督者,创建了一支游离于宫庭与官场之外的暗卫队。第一代黄衣暗卫的组成尽是是对高祖精忠至诚的近臣,代代传袭,或传子,或传徒,自始至终保持三十二人编制,为首者被称‘督总’,每一个人的俸禄都来自于高祖存在一家神秘钱庄内的巨款,年年有利,岁岁有息,供应不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就是黄衣暗卫。”遂岸道,“你的公主朋友说,这支黄衣暗卫身上所着的黄色卫衣皆是用高祖穿旧的龙袍反裁而制,朝中无事时,黄衣暗卫身着民服匿居民间;倘若有君主昏庸、佞臣乱国之事发生,便披挂上阵。见黄衣暗卫督总,如见高祖,既是皇族家训,也是大氏国训。当他们出示这枚腰牌之后,宫廷大内即可长趋直入,任何一道门的看守者俱须遵守三“不”―― 不得阻拦,不得过问,不得张扬。” 冉晴暖仍觉不可思议:“当年,那些宫人闲来无事时最喜欢将黄衣暗卫当成话题来讲,描绘得神乎其神,我偶尔听见,只当是他们为了打发漫长岁月编撰出来的谈资,或者把一个曾经存在过的卫队添油加醋渲染成了宫廷传说。灵枢竟然晓得它是真正存在的么?” “貌似也是无意得知。其时,她尚值年幼,在宫中行走迷路,误闯一个不知名的所在,见得了一群在其间习武的男子,还与为首者相谈甚欢。后来天近黄昏,为首者将她送回寝宫门口。” “那么说,这群黄衣暗卫其实并不是匿居民间,而是藏身深宫?” 遂岸颔首:“因为灵枢答应了头领要守口如瓶,故而从未对任何人提起那段遭遇,但闲来无事,却经常再去寻找那个神秘之地。” 她瞳仁一转:“难不成就如从桃花源归来的武陵人,不复得路难觅其踪?” “起初是如此,不过后来又让她找到了一次,据说其内那些人比她还要惊讶,因为她年岁已长,首领将黄衣暗卫存在的原委来历仔细相告,劝她不要再去,并赠了一枚腰牌作为礼物。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照你那位公主朋友的说法,她与王烈私奔的那刻,把属于皇宫的所有东西都给了你,惟有这块腰牌,她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利用它探望母亲,不曾离身片刻。” 不屈不挠,不知放弃,果然是灵枢会做的事。冉晴暖高举那枚神秘得来的腰牌,福至心灵:“你想冒充连这两任新旧帝也未必见过的黄衣暗卫进宫?” “然也。”遂岸挽起妻子素手,“如此我们夫妻就可以在那座宫苑内畅通无阻,想见岳父就见岳父,看谁敢阻拦?” 她笑靥如花:“那我们真成了一对雌雄大盗了呢。” “对!”南连王振臂高呼,“就让我们做一对来无影去无踪神鬼莫测为了传说而存在的雌雄大盗!” 尽管如此,他们也不无担心,惟恐这枚“传说”完全不似传说中的那般传说。 因之,遂岸瞒着妻子,提前一日持牌进宫,按照从王烈夫妇处得来的资讯,在宫内各处转了一遭,而后原路出宫,确定了所有守卫宫门的侍卫见此牌即面色郑重,闪身退后,不加任何盘问。 第二日,他携妻同行。 冉晴暖身着男装,唇上粘须,脸颈涂成灰黄之色,阔步昂昂直迈,跟随着前方龙形虎步的丈夫,进到了万安宫内。 按事先定下的计划,他们打南宫门入,直取禁天阁。 “开门。”遂岸以凛然之势,将腰牌示于阁前侍卫眼下。 那侍卫盯着那枚腰牌看了足足半刻钟的工夫,揖了一礼,退避一畔。 两扇紧闭的门板随之大开。 遂岸提足向前。 “且慢。”那侍卫伸臂将其后的冉晴暖拦下,“这位的腰牌也请出示。” 遂岸回头:“她是本督随从,与本督一起到此。” 那侍卫恭首:“禁天阁不是寻常之处,这位若是没有腰牌,就请在阁外等候。” 遂岸拧眉:“你敢阻拦本督的人?” “属下不敢。”那侍卫抱拳,“只是,请督总体谅,属下也是职责所在……唔!”一记闷呻,侍卫掩腹软倒在地。 遂岸收回重拳,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要本督的体谅?见本督如见高祖,若非念在你只是职责所在,当下就取了你这条性命!” 那侍卫不敢回声,伏地未起。 遂岸向妻子施个眼色,甩身就步。 冉晴暖趋身随上。 二人径直前往,无人再敢阻拦。 后方,倒地的侍卫因为腹上那一击痛得太过,仍是无法起身,招手唤立在不远处观望的同僚,示意其俯身下去,迫声道:“快去禀报皇上,昨日进宫的黄衣暗卫出现在禁天阁!” “禁天阁?” 御书房内,从皇帝沦为阶下囚又再度反击得成的明容硕听着侍卫报来消息,倏然立起,抬腿便走。 “皇上请止步。”侍立龙案之侧的近臣,前任军机首辅魏彻急步上前,“您万万不能如此过去。” 明容硕目射寒刃:“魏大人是在管束朕不成?” “皇上息怒,请您三思。”魏彻满面忧忡,“您如此过去,势必无法平心静气,若是因此与黄衣暗卫撕破脸皮,岂不等于把他们推向敌营?” 明容硕冷笑:“推就推了,区区三十二个人,能将朕如何?” 魏彻几乎想对天长叹,切声道:“皇上,‘见黄衣暗卫,如见高祖’此乃大云国训,倘若您把黄衣暗卫的督总如何了,满朝文武尤其那些一直不左不右居中而持的迂腐书生们定然群起聒噪,如今廉王尚不知所踪,一旦这群动谏死谏的书生将举国士子的热血挑起,损及皇上圣誉不说,还极可能被藏在暗处的廉王所利用,成为他攻击皇上的口实。” 明容硕面覆阴霾,收回脚步,坐回龙案之后。 “皇上,当前之急是找到廉王,并责成三司审其罪过,公开发落,令天下万民晓得皇上才是名正言顺的真龙天子。” “那么……”明容硕切齿,“朕就任由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黄衣暗卫来来去去,甚至在谒见朕之前先去见了冉重么?” 魏彻成竹在胸:“黄衣暗卫为何在这时现身,为何去见禁天阁,不能逼问黄衣暗卫,却可以逼问冉重。此事尽管交给微臣,微臣一定会从冉重口中得到皇上想要知道的一切。” 明容硕眯眸:“冉重还不能死。” 魏彻一笑:“臣不会让他死,其妻儿尚在牢内不是么?如今皇上想要的廉王罪己诏他至今同有写出,索性这一次一并把事情解决了。” “此事就由你来操办罢。”此前,他以冉重妻儿之命逼其写下召唤其女回国的书信之际,曾应过对方一旦其落笔成书便不再以其妻儿挟迫其它。天子金口玉言,他不想反悔,所以这一次就交给魏彻全权承担。 冉重,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若继续顽固不化冥顽不灵,即使你的女儿跪在朕的面前苦苦哀求,也难救你一条老命。 此刻,冉家的女儿的确正在跪着。 “爹。”冉晴暖看着削瘦憔悴的老父,泫然欲泣,“晴暖不孝,累您遭受幽禁之苦……” 冉重双手搀住宛若从天而降的女儿,眸内也泛湿意:“暖儿不要责怪自己,为父今日处境全是咎由自取,与暖儿无关。” 她摇首:“如若不是女儿……” “不是你,是为父。”冉重语声沉凝,“为父既然已经选择远离朝堂著书立说,就不该再次回到这个是非之地。” 遂岸走来,与岳父合力将执意跪地的妻子拉离冰冷地板,道:“那个新帝还是旧帝为何一定逼岳父大人召冉冉回国?为何对小婿这个大氏国的南连王再无顾忌?” 冉重摇首沉喟:“万安城与嘉岩城相隔千里,或许你已经回到了嘉岩城,你战死沙场的消息却才传到这边。总之,他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是而拿暖儿迫老夫顺服,遑说他本来便是睚眦必报心胸狭隘之人,重掌朝廷大权自是不可能放过我们父女。” 遂岸蹙眉:“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 “说得好。”有人赞道。 遂岸一愣。 冉明暖看向那个打迤逦而开的屏风后转出的身影,怔道:“廉……皇上?” “晴暖想叫我什么都可以。”对方直步而来,笑色歆然,“多年不见,晴暖仍旧美得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令人心醉神迷。” 第340章 敌友难辨 遂岸一把揽过妻子,笑得毫无诚意:“无论她美成什么样子,都是我这个做丈夫的功劳,阁下都不必太过关怀。mht.la [夜夜小说网]” “真是遗憾。”对方摇首啧叹,“如晴暖这般的女子,怎会屈身下嫁一个如此无礼之人?” 遂岸眉峰骤扬:“你这个……” “停。”冉晴暖回头,自指颜面,“我这个样子,连爹爹也是听到声音后才认得出来,又会美成什么样子?” 遂岸大嗤:“我当然知道这个屏风男是有意为之,但他看冉冉的眼神我就是不喜欢。” “屏风男?”那人听得新鲜,“晴暖,你的夫君很……” “想夸本王美若天仙貌比潘安光芒璀璨英雄盖世只管直接告诉本王,不需要让本王的妻子转达。”遂岸善良提醒。 “贤婿不得无礼。”冉重开口,“这位是我大云皇上。” 自对方才一出现,遂岸即隐约猜到,尤其妻子已经脱口叫出,但是,这不妨碍他尽情表达自己的讨厌:“就是那个宝座还没有坐热便被人赶下去的落魄皇帝?” 不等父亲说话,冉晴暖已将丈夫按向身后,转身向来者微福:“皇上勿怪,我家王爷看着高大,实则极是孩子气,晴暖替他赔礼。” 遂岸口中的“落魄皇帝”,正是处于逃亡中的原廉王明容毅,他唇角噙笑:“朕早听冉爱卿说过,晴暖嫁了一位活力十足的夫婿,原来是这个意思。” 此时,冉重总算从女儿的“凭空出现”带来的震愕中缓过神来,始有余裕思考:“你们是如何进到这宫里来的?还得以进到了禁天阁内?” “岳父大人,这个说来话长,请容小婿日后对您详谈。”遂岸言间,双目向四遭一扫,“此处如此看上去像间书房,可从外面看却完全不同。(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小婿从踏进阁门到找到岳父所在,一路路径的布置似乎是用了阵法,诸如九宫八卦之类,指引着我们直朝此间走来。” “的确如此。”明容毅道,“否则以你这样的高手,早该察觉到朕的存在。” 这话还算顺耳。遂岸乜眸:“你懂得这阵法的精要?” “当年幼妹暖晴误闯此地,险些命丧于此,从那时,朕便对它多用了一些心思。你们之所以能够顺利到此,也是因为朕的指引。” 冉晴暖意会:“也就是说,皇上一直隐身在此?” 明容毅含笑颔首。 遂岸长腿直迈挡到妻子身前,直面对方:“阁下可有什么反击计划?” “哦?”明容毅目光一闪,“阁下这么问,难不成是想助朕一臂之力么?” 遂岸两臂抱肩,一眉高挑,不肯不否。 “你是大氏人,为何想参与到我大云国的争斗中来?” 遂岸嗤声:“倘若此事仅仅是你们兄弟阋墙窝里斗,我不想参与,也不关心你们谁胜谁负谁王谁寇,但是,如果坐上皇位的是一个对本王王妃贼心不死的花痴,本王就帮着另一个把他拽下来就是。当然,如果阁下不想本王多事,本王也不勉强,左右本王的目的只有一个,平安救出岳父一家。” 明容毅扬眉:“冉爱卿是朕的恩师,朕也不想因为朕的失误令冉爱卿一家遭此厄事。从这一点来看,阁下与朕有着共同的目标,而且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何妨一试?” “听阁下这口气,似乎是本王上赶着帮忙不成?” “阁下多心了。” “是阁下不小心。” 冉晴暖对两个男人间的微妙游戏不感兴趣,她凝视着消瘦的父亲,实实心痛难抑:“这么多日,明容硕一直将父亲囚在此处么?” 冉重面色沉重:“有一桌一椅一笔一砚,还有供应丰足的纸墨,比及你的奶娘和兄弟,为父的处境已然够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他仍然在逼您撰写皇上的罪己诏么?” 冉重摇首:“旧帝将为父囚在此处,只是为了折辱为父,而非为了翰林院任何一个学士都能写得声情并茂的罪己诏。为父为救奶娘母子,不得不给你写下那封信,其内加以暗示,希望你勘破个中凶险,远离万安城。但也明白,你越是察觉有异,只会回来得更快。这些日子,担心奶娘母子,担心吾儿,心焦如焚,想必这就是旧帝希望为父所经受的。” 那样的人,不做这样的事,反而奇怪了不是?冉晴暖连恨骂一句也懒,只道:“奶娘母子现被囚在何处?” “上一回高岭过来,告知为父他们被羁押于刑部大牢内。” 她若有所思。 “暖儿。”女儿这副神色,冉重料得她必定又有思量,“为父知道你很聪明,但你如今有夫有子,身处万安城,纵有贤婿保护,也是危机重重,切莫做危及自身之事,行事之前多想想家中幼子,明白么?” 她嫣然:“父亲也是,你还未见过您的孙儿,这一次平安度过后,您随我们到嘉岩城罢,见见那个胖娃娃。” “是呢,岳父大人一定要替小婿好好管教那个臭小子,教会他男子汉大丈夫需要顶天立地,别动辄粘着母亲撒娇。”遂岸从妻子肩头把头探来,嘻笑道,“请岳父大人放心,有小婿在。” 冉重点头。 尽管不舍,终须暂时别离,冉晴暖洒泪与父亲作别。 目送这对伉俪离去后,明容毅低叹:“学生总算明白恩师当年为何不将晴暖许给太子,也不愿意让她做我的王妃了,您一直替晴暖等着这么一个人出现罢?” 冉重默了默,淡淡道:“旧帝对暖儿仅是见色起意,皇上则是欣赏多过喜爱,暖儿外冷内热,若遇到的不是一个对她专注专情的丈夫,人生必定寡淡无味。为人父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儿活得快乐一些。请皇上原谅一个父亲的私心。” 明容毅浅哂:“姻缘之事最忌强人所难,晴暖身边的男人足够配得上她,朕的那一点少年单恋怎比得过那一份坚定相守?” 冉重微怔:“皇上对遂岸如此高看?” 明容毅重重颔首:“虽然有几分狂傲,但绝对不能小觑,朕甚至庆幸他的眼中只有晴暖,尽守本职无意扩展,否则势必是我大云最可怕的敌人。” 就是说,自家女婿已与皇上达成了某些协议?冉重不免心生忧思。 正当此时,外间有人高喝:“相爷要提审罪臣冉重,速将其带往刑部大堂!” 明容毅一愕,听得外间跫音渐近,猝尔向身后的屏风一拍,须臾之后,外间的脚步声向它处引申而去。 冉重摇首:“皇上,知悉这阁内乾坤的不只有您一人,若是被对方察觉有异,此处就再也无法成为皇上的隐身处了。” 明容毅满面疑云:“他对恩师这么多日不理不问,今日为何突然要审?难不成察觉到了晴暖已经抵达万安城?” “倘若如此,旧帝会直接冲到微臣面前。如今只是刑部提审,想来是想从微臣口中得到些什么。”冉重面色如常,声嗓平缓,“所以,皇上若能离开禁天阁还是尽速离开,微臣怕届时受刑不过将皇上的行踪透露出去。” 明容毅一时无言。 冉重径自整襟捋须,道:“请皇上把那些人带过来罢,微臣也想晓得旧帝到底想知道什么.” 明容毅眼前倏然一亮:“不管他想从恩师这里得到什么,只要晴暖的行踪没有暴露,他必不会让人对恩师动刑,也必定故伎重施,以师母母子挟迫恩师。这反而是一个将恩师一家三口一起救出虎口的机会。” 冉重微惑:“莫非皇上与遂岸已经定了什么计划不成?” “他会再来一次禁天阁,与朕互换消息。朕答应他,一旦确定了师母母子行踪,商议下日期时辰,朕在内,他在外,同日同时救出恩师与师母母子。但这一次兴许是个好机会,可以让恩师提前脱离这块地方。”明容毅满身兴奋,旋踵迈进屏风之后,“恩师稍等,朕命人将恩师移往刑部的消息送给晴暖夫妻。” 冉重未再多言,听之任之,闭目养神。这位多日来在自己面前以遂岸口中的“落魄皇帝”貌走动的昔日弟子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他无意探究,这一次重新出山累及妻子,已是悔不当初,再不想涉身太多。 一个时辰后,在阁中迷路的侍卫终于寻到了正途,将冉重押往刑部。 明容毅走出屏风,走到冉重坐过的案前提笔落书。 “皇上。”屏风后走出一人,“您当真相信那个氏国人?” 前者轻嗤:“朕几时那么轻信于人过?” 后者一喜:“那么,您只是想利用氏国人,提升咱们反击时的胜算了?” “就算如此罢。”明容毅瞥其一眼,“朕这边的事你不需要关心太多,做好你份内的。” 后者却毫无退意:“话虽如此,微臣还有一件事想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说。” “您当真喜欢冉大人的女儿么?其实,倘使把她送到旧帝面前,趁着旧帝分心的一刻取其性命,不失为一条捷径。” 明容毅覆下的眸心遽闪,掀睑时一片平静:“的确是条捷径,朕会好好考虑。” 第341章 另有乾坤 那人犹不肯就此罢休:“这事若要做就须尽快……” “朕自有定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明容毅声色皆沉,“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操纵朕么?” “微臣不敢,微臣告退。” 待耳畔清静,明容颜手中笔“咔嚓”而断:饥不择食不足为奇,饮鸩止渴便是自寻死路,也到了该整理一切的时候,但在此之前,遂岸,先让朕看到你的本事。 遂岸接到了来自宫廷的讯息。 他留给对方的地址,当然不是时下正在居住的这家四海客栈。 “主子,这是刚刚送到客来居那边的,请您过目。”遂洪经由后门,将一封书信送进主子手内。 所谓客来居,是毗邻他们所在地的一家规模更为豪奢的客栈,这整条街上诸如“五湖”“云来”之类比比皆是,这座“客来居”之所以成为替代目标,只因为与之相比,四海客栈的存在感实在薄弱,想必这也是那位不名何名的何明掌柜将客栈开在此处的原因。 “是你亲手接信?看到了递信的人?”遂岸未急着翻看其内,问。 遂洪颔首:“是。” “那间房内不能断人,既然钱已然付了,你们索性轮流前往小住,权作本王赏你们的福利。”言讫,他拆信阅之,继而脸微微微凝,“去将藏花叫过来。” 不多时,藏花到来。 遂岸瞥了眼主室方向,低声道:“今晚本王要出去一趟,你陪好王妃,确保她一下也不离开客栈。” “是。”藏花也不多问,应得恁是乖巧。 而后,他攒眉思索晌久,回身走向室内。 冉晴暖正怀抱紫檀琵琶,信手拨弄。风从窗穿入,撩起她鬓角秀发,现出那丝难以掩去的愁思。 他心中微紧:“冉冉。” 她回眸:“回来了?” “本王一直不曾离开。mht.la [棉花糖小说]” “你不是要到隔壁探听消息,可有动静么?” “我决定今晚主动去查看一下。” 她颦眉:“你要再一次进宫?探险上瘾了?” 他摇首:“不,为夫这一次想探的是刑部大牢,看看能否找到岳母母子。” 她顿了顿,道:“请恕小女子多言,南连王阁下,刑部大牢似乎不是咱们南连王府的后花园。” 他丕地失笑:“本王晓得了,多谢告知。” “那道黄衣暗卫的腰牌还是不要滥用得好。” 他双手长揖:“娘子但放宽心,本王绝不逞匹夫之勇。” “早去早回。” “遵命。” 带着娘子的叮咛,遂岸只带了两名侍卫,按王烈绘置的路线图及今日午前半天时间的探索,顺利找到了刑部衙署。 向娘子许诺了不逞匹夫之勇,惟有智取了。 “你们两个盯着这道门,天色黑下来之前,捕快也好,杂役也罢,抓几个从这道门里出来的人,问出身份,拿下腰牌。记住,放机灵点,别找上那些来前来击鼓鸣冤的苦主。”遂岸隐身于对面胡同之内,对身后侍卫道。 然而,不必等到天黑,那道门里已经有人走了出来。 两名侍卫遽然看向主子:“王爷,那些人……” 他眉梢动了动:“跟上他们。” “看这些人的身形步伐,像是……” “所以才要你们跟上去。”他道,“看清他们住在何处,切忌打草惊蛇。” “是!”两侍卫应命而去。 那几道身影与谁有关?是禁天阁内的落魄皇帝?还是金銮殿上的狭隘花痴?他驻身原处,稍加思忖,决定兵行险着―― 冉冉,为夫这不叫匹夫之勇,而是因势利导,灵活应对,走之。[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暮色降临时,两个侍卫归来,主仆三人低语数句后,夜潜刑部衙门,而后,遁着一线灯光找到了刑部大堂,其时,岳父一家三口正在遭受一堂审讯。 接下来―― 自是救人。 魏彻茫然四顾。 方才,先是满堂灯光倏灭,眼前一片黑暗,继而冷风阵阵,心底无端生寒,这时才意识到不妙,放声高呼“来人,有刺客”,及至属下赶来将灯光复明,适才正准备对人犯施加大刑的两个衙役与自己带来的十名侍卫尽数昏躺在地,而人犯所跪之处空空如也。 他不晓得是谁救走了冉重一家,却可确定此事必与廉王不无干系,个中乾坤若不能及早参透,必有大患。 “冉重一家在你的面前被人救走了?”御书房内,听过禀报,明容硕缓缓问道。 魏彻颔首:“但是,皇上……” “什么‘但是’?”明容硕勃然大怒,“朕把刑部交给你,你居然让人从你的眼皮底下救走重犯中的重犯。明明犯下了如此过失,非但不向朕请罪,还有‘但是’可说?” “皇上容禀!”魏彻头皮发麻,后颈泛凉,这位曾经失去过所有尊严的帝王如今是草木皆兵,若不能将此事及早落定,说不定自己便成了血祭皇权尊严的材料。 “说。” “微臣以为此事必与廉王有关。” “那又怎样?”明容硕面容阴冷,“就算此事十足十是他做的,你至今找不到他的行踪,又能如何?” 魏彻将心一横:“与其耗时费力的搜捕,不如引蛇出洞,诱他自己出来。微臣已然有办法让他自己现身,只是需要皇上下一道旨意。” 明容硕蹙眉:“一次把话说清楚。” “请皇上下一道全国选妃的圣旨,不分门第,只问品识。廉王必定会利用这个机会献上美人,届时只需要守株待兔,张网以待。” 明容硕面色稍缓:“算是个办法。” “那么……” “朕明日便颁一道选妃旨意。这一回,你可要仔细盯紧了,别再白忙一场。” 魏彻始终悬在喉口的一颗心总算放下:“臣一定将功折罪,将廉王余部清除殆尽,也会借此机会为皇上选几位美貌贴心的佳人,为我大云开枝散叶,龙裔绵延。” 翌日,选妃布诏贴遍万安城。 此举,着实不在多方人的预料之内。 “这个花痴旧帝是不是被气傻了?”读罢属下从街边撕来的布诏,遂岸对上面的文字不免费解,“丢了岳父大人之后,不是满城戒严搜捕的布诰,却是这些东西,果然花痴的世界本王无法理解么?” 冉晴暖坐在床侧,专心于为仍处于昏睡中的奶娘擦拭脸颊,无暇理会。 藏花则蹲在另张榻前照看同样是昏睡中的冉叶,听见主子那边念念有词,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王爷有时候真是不聪明呢。” “这是什么话?”遂岸睐着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本王的善良被你当成软弱了?” 藏花撇撇小嘴:“您连那个花痴皇帝为什么这么做都不清楚,不是不聪明又是什么?” “你知道?” “您不是说花痴皇帝对王妃贼心不死,他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肯定是为了王妃。” “这话怎么说?” “奴婢不知道。” 这丫头还真是欠打!他大眼一瞪:“既然不知道,就别给本王装高深。” 藏花振振有词:“奴婢虽然想不明白这中间有什么关联,但就是觉得是这么一回子事。反正不管他中间有多少九曲十八弯,既然他是个花痴,就一定会犯花痴!” “……”虽然这丫头的话乱七八糟,却貌似有两三分的道理。 藏花小嘴犹在不停:“刚刚奴婢到街上买针线,看见那些读完诰的人们紧着往家里赶,嘴里念叨着‘嫁出去’‘几天几天一定要嫁出去’之类,看来这个国家的人们都不想把女儿嫁给花痴皇帝。” “哦?”他心中突然一动。 “不过中间也有些欢天喜地的,看那模样迫不及待地要把女儿送进宫里做娘娘,都是一些没心没肺的爹。” 他倏尔一笑:“本王也做个没心没肺的爹如何?” 藏花吓得小脸一紧:“您要虐待世子么?” “当然不是。”他笑得别有洞天,“本王要把女儿‘藏花’送进宫里做娘娘享富贵。” 也是在这个时候,禁天阁内的“落魄皇帝”明容毅也看到了同一份东西。 他将整份布诰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确定不是自己的理解失误后,挥手掷在桌上。 屏风风,走出了那位陪伴左右的“属下”,道:“皇上,这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对方一笑:“虽然他这么做的用意极为可疑,但我们若是在这时将冉家的女儿送进宫里,不是一个最能削弱他防心攻其不备的机会么?” 明容毅不以为然:“如果是现在,不一定非冉家的女儿,只须生得周正些的女子,都有机会踏进这座宫门不是么?” 对方断然摇头:“可冉家的女儿才是那位想要的,男人只有在上了心的女人面前,才会放下戒备,咱们也才有机会得手。” 明容毅蹙眉未话。 “皇上,这事容不……” “朕说过朕会考虑,便当真会考虑。” “总须有个期……” “选妃也不是三五日就能结束的事,何必急于一时?”明容毅冷冷道。 这位,自从那个南连王到了之后,便似不那般易于操纵了呢。“属下”心忖如是,一丝杀念渗出脑际,漫上心头。 明容毅自是听不见对方心声,眼角余光在瞥见前者消失于屏风之后,心臆油然一松。但,此人真真是留不得了。 第342章 送女进宫 遂岸决定送“女”入宫。(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这个“女儿”,是藏花。对此,冉晴暖极力反对,顾忌病中的双亲,她不与他争吵,却为此僻房别居,夫妻陷入冷战。毕竟,不同于跃跃欲试的藏花,她晓得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明白如今住在里面的那人有着什么样的品性,故而执意不允。 直到王烈、灵枢夫妇的到来。 灵枢听罢原由,对这个计划却是大力赞成:“晴暖不必如此担心罢?你家王爷又不是真的打算把藏花嫁给大哥做媳妇,这是一个光明正大地走进皇宫的机会不是么?” 此时,一场春雨降临于万安城。她们在廊下抵膝而坐,听着那淅沥雨声,各自的心情都变得微妙。此前的数年,身居异国他乡,连这雨声竟也是不同。若非她们正在谈论着一个如此不讨人喜欢的话题,这合该是一份温馨才对。 “你须知道,那个黄衣暗卫的腰牌只须用上一次就足以引起最上位的警觉,你们还接连用了两次,使得本大夫近期内想拿着它进宫看望母亲已然不太可能,就算为本大夫着想,也该用这个法子试一试。” 冉晴暖几分感激几分愧疚:“抱歉,我竟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你该明白的罢?你那个大哥颁这样一道圣旨,绝不仅仅是为了选妃。” “他在钓鱼,钓三哥与你。”灵枢不假思索,“这一点,你们家那个王爷定然也识得破。然而如果不将计就计,我们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何明虽然本事不弱,一时也很难找到送恩师出城的途径,难不成你想他偌大年纪一直躲在这个客栈里担惊受怕?或者逃开这里以后终生背负逃犯之名?如恩师那般的清正之士,如何受得?” 冉晴暖默然须臾,道:“你还记得倩儿么?” 灵枢恍然:“原来你是怕藏花成为第二个倩儿?” 她颔首:“藏花有时会叫我‘小姐’,每当此时,我都会想起那个因我而死的丫头。(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她若还活着,我必定已经为她寻好一门亲事,看她为人妻母,生活平顺。却因为一场横祸事,再也绝无可能。所以,我绝不能重蹈覆辙,把藏花送进那个虎狼之地。” 灵枢喟叹:“莫说你想倩儿,我都时常想起那个丫头,若非我的缘故,你不必进到东则王府,不进到东则王府,倩儿也就不会遇上那样的事……但是,若没有这些,你与南连王又如何相遇?世间的事,因缘辅就,得失无常,倩儿之死为你人生之憾,又何尝不是我的遗憾?倘若你这么不放心把藏花送进去,我们就另找人选,看能不能从王烈的那群江湖女侠朋友里选一个模样不弱的,只要过得了初选,便能踏进那座宫门接受侯选妃嫔的熏陶,在第二次遴选前……” “‘我’如何?”她突然道。 “啊?” 她黛眉一掀:“不必费力寻找另外的人选,既然你们都认为这是一个上好的法子,就由我来做这个人如何?” 灵枢两眸大瞠:“你是在开玩笑罢?” 她正颜:“你觉着我像是开玩笑?” “你……”灵枢整个错乱了,直觉告诉她,若是自己的一番规劝劝出这个结果,必为南连王所怨,再者说了,这算是一个怎样的发展? 皇宫内的那个,是晴暖豆蔻年华时避之不及的魔头,如今却要主动走进由那个魔头主宰的世界里,真真是时过境迁身心成长变得强大如斯了么? “就这么做罢。”冉晴暖起身,“我去告诉我们家王爷。” “喂!”灵枢将好友一把抓住,“请您三思啊王妃大人,您的夫君会被你这人想法给气疯……” “不会。”无意来到窗前看雨,却将窗外妻子的话全然听进耳里的男子发声。 冉晴暖回身。(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遂岸凝视着妻子静美的容颜,道:“如果借这一次事件,可以让冉冉从倩儿的伤痛中彻底走出,也算是一举双得。” 灵枢将信将疑:“真的假的?你舍得将冉冉送进那些的龙潭虎穴里?” 遂岸淡哂:“藏花形同我的女儿,如果我舍不得冉冉,就一定也舍不得藏花。我既然说要把藏花送进去,就一定会护她周全。而如果能护藏花周全,自然也保得冉冉周全。” “……”这逻辑太繁复,灵枢眨巴着两只大眼,端的是一头的大雾茫茫。 冉晴暖手覆上丈夫按在窗棱的掌背,柔声道:“那么,灵枢,就劳请王烈与那位何掌柜来,为我们仔细编撰安排一个出身与来历,以一个查有实证的户籍参与这场天子选美。” 雨过天晴。 王烈、何明听过了这个计划,欣然应下。 五日后,在冉晴暖精心照顾下,昏迷中的卫氏醒来,冉重、冉叶也已然离开病榻自在行动。如此喜讯中,何明送来了他们所需之物。 尽管如此,也并非全无担心。 “为了不使二老起疑,灵枢……” 后者自信满满:“放心放心,凭着本大夫这三寸不烂之舌,定然能将二老安抚得妥妥当当,不露一点痕迹。” 而后,以隐身与休养为名,何时将冉重一家三口移往开在城东的分店,灵枢同行。 二老离开后,夫妻二人才敢放手筹备,冉晴暖也才能与丈夫推心置腹地一谈。 “对不起。” “诶?”正埋首于书案前,仔细研读那份虚构家世的遂岸抬头,一脸的懵懂,“为什么要对不起?” “我明明知道你不会拿藏花的性命去冒险,却因为想起了倩儿,把自己当初未能保护好她的怒气撒向了你。”她道。 遂岸咧嘴一笑:“本王是冉冉的丈夫,你心中有气,不向本王撒,还想向谁?” 她垂首低喟:“过了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没想到一经触及,还是隐隐作痛。倩儿是我生命中第一个永远离开的人,而且是在我的怀内从温热变成冰冷,那份锥心之痛果然不是无法轻易逝去。” “正像姐姐说过的。”遂岸道,“你活在太平世界,虽然自幼丧母,但岳父大人还有奶娘岳母对你疼爱有加,在倩儿之前,你从未真正体会过失去至亲的痛苦滋味,一经尝受,自是刻骨铭心。不像姐姐,即使是我阵亡沙场,她也能很快接受现实。 不过……” “嗯?” “原谅本王想得多了点,有倩儿这件事在,就算东则王不纳博怜为妾,你早晚有一日也因为无法释怀而离开他罢?” 她颦眉:“你想得还真多。” “当然!”顿时,南连王兴致高涨,“想到无论如何你都会不要他,本王真真高兴是也。” “……”是么?她稍作联想,竟似不能全盘否认。 “本王这个父亲,还真是多子多女之命,居然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么?”他突然念念有词。 她一怔:“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 “这张户籍牒上写着三子两女,你是长女秀媛,藏花是二女秀如, 长子则是……” “等一下。”她从中倏地捕捉到一个难以忽略的讯息,“难道你是我的‘父亲’?” 他点头,一脸的“这还用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南连王大惑,“这不是一开始便决定好的事情?” “一开始决定的,是你将‘藏花’当成女儿送进宫中。如今人选换成是我,你还要做这个‘父亲’。” “当然。” 她哑然:凭什么是‘当然’? “冉冉。”他笑得好生得意,“这道选妃诏书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为选淑良之女,不计门第,不问出身,却须父母双全清白自守的吉祥之家,遴选官员还须当面视察秀女家中亲人之言行。如果本王不做这个‘父亲’,谁能做得更好?” 这一刻,她甚至连他是不是强词夺理也无法判断。 他笑容忽转邪恶:“所以,安心做本王的‘女儿’罢,我的王妃,本王会好好疼你的。” 她白他一眼,捧起手中那份家世家谱图,默然背诵。 “本王突然有点焦急起来。”他越想越是兴奋难耐,“好想明日便前往应选,早日做冉冉的‘慈父’。” “……”她充耳不闻。 于是,在南连王的焦急盼望中,这一日终于到了。 冉晴暖面上罩着何明亲自送抵的人皮面具,裹一身从街间成衣铺内购来的略嫌艳俗的玫红衣裙,踏上应选之路。 按布诰所标示,初选之地为所在街巷所属的亭辖区。每区的亭长配合宫中派来的选美特使,将本区内家有适龄待嫁女的百姓户籍名册奉上,按册索人,进行初选。 没有意外地,冉晴暖化名的“连秀媛”中选了。 这其中,固然有其那张人皮面具所呈现的容貌属中姿以上的美人的原因,也有一心望女成凤的“父亲”暗暗塞给特使的百两银票的因由在。 “特使大人,这只是一点小意思,请您喝杯茶的。”遂岸对自己这个市井小商人“连胜”的角色颇为投入,“若小女有幸进入第二轮,小的将有更好的孝敬,还请您多多照顾。” 那位太监对他的懂事识趣很是满意:“本特使是看在你家女儿的模样还算过得去的份上才肯给你这个面子,至于能不能进第二轮,就要看她的造化。自然,还要看你的诚意。” “是,小的明白,小的一定诚意十足,不教特使大人失望。” 冉晴暖冷眼旁观南连王阁下的诺诺连声,真真哭笑不得。 “主子。”回程路上,一平民穿着的侍卫突然凑近南连王耳畔,“那边收到消息,那位想让您设法找一位美人进宫。” 第343章 谁真谁假 那边,指得是四海客栈旁的客来居,而那位,自然是禁天阁内的落魄皇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送美人进宫? 为了这几个字,遂岸决定再进一次禁天阁。而照灵枢的说法,黄衣暗卫的腰牌不宜在短期内频繁再用,是而他终于用上了遂愿提供的那枚腰牌。至于衣饰更不必愁,有王烈这个昔日禁军纹统领在,寻一身宫中宫人外出时惯穿的便服不是难事。难得是这腰牌的主人是一个年近四旬的太监,守卫宫门的侍卫或许只认腰牌不识本尊,但不可能辩不出太监与常人的区别。 于是,只得再次动用人皮面具。何明一双手巧夺天工,依照着对宫人的理解,一日工夫做制作完成,而后再教一些行走步态语声语调,遂岸版的“公公”出场。 这日,是个没有日头的阴霾天气。 遂岸怀揣王烈夫妇绘制的万安宫主要地标、路径简图,依然选择距离禁天阁最近的南宫门,持着腰牌踏进万安宫。 第一步,进门。 第二步,如何进禁天阁的门? “听说了没有,昨儿皇上把冯公公杀了。” 走进一道长巷之内,前方两个做着洒扫诸事的小太监正在大谈宫中“八卦”。 “这等事能没听说么?我还知道冯公公是因为偷皇上寝宫的东西……” “嗤,是才怪。”另太监放低声量,“像冯公公那种在这宫里活了几十年的老人,新旧帝来回换了几换都稳稳做着内务府总管,又怎么会蠢到去偷皇上寝宫的东西?” “不然你听说了什么?” “听说啊……”说话的小太监为示谨慎,向四下张望。 遂岸迅即紧贴身后门板。 “听说冯公公撞破了皇上的秘密。” “皇上?是那位新……” “嘘,这话能说么?就算是在私底下,这话也不能说!” “一时忘了,快说快说,冯公公到底撞破了什么?” “我要是知道,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那你还一副‘万事通’的模样,敢情是装出来的?” “我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可是也知道个大概。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听说,冯公公那天是去给皇上寝宫更换新季的寝具,然后,从龙榻下面发现了一样软塌塌的像是猪皮样的怪东西。那会儿,我的同乡阿保正在寝宫内换灯烛,瞥去一眼,冯公公还扣在了自己脸上,像个面具一样。他离开了没多久,就听说冯公公因为偷盗圣物被处死了,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呢。” “许是皇上从哪里搜罗来的新鲜玩意,冯公公为了那么一个玩意送了一条命?”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仗着自己是宫里的老人,擅动圣物,他不死谁死?” 直到这对小太监打扫完毕相偕离去,遂岸才从藏身处走出。 猪皮样的怪东西么?听着颇有些耐人寻味,何妨去看看? 王烈夫妇所绘的宫廷主要地标图内,自是有大云天子寝宫的存在。他辩了下大致方位,从容前往。 “你是哪一宫里的太监?怎么还穿着外出的便服?” 突然间,一队巡察侍卫行经身侧,为首者喝问。 他拿出了腰牌,酝酿少许尖声开嗓:“咱家才从外面回来,正要回宫。” 那侍卫瞥了他手中物一眼:“这是冷宫那边的腰牌罢?你脚下的这条路可是前往乾庆殿方向。” “咱家有个同乡阿保在皇上寝宫当值,咱家今儿出宫为他捎了东西,眼下正抄近路给他送过去。怎么着,你想替咱家跑这趟腿?” 那侍卫低低嗤了声,挥手:“公公送完东西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别穿着这身衣裳到处乱走,被当成乱党杀了别怪我没有提醒。” 遂岸也不客气,转身开步。(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后方,另有侍卫看向同伴:“你太闲了不成?理会一个阉人作甚?” “我也是一片好心,不想他白白搭上一条性命,皇上近来不是……” “别多话了,先小心你自己这条命罢。” 一行人沓沓远去。 这时,天降雨丝,起初只是绵绵细雨,未过太久,雨势趋疾,漫天而下。 如此一来,这个寝宫是非去不可了,如此天公作美的好机时,可遇不可求。遂岸双足趋速,按照记在脑中的图示,转过前方这条长街,即是大云天子的寝宫所在。 因为雨势,长街空无一人,行不多时,乾庆殿即近在眼前。他脚步一转,行向后门方向。 “皇上,您选择在这个时候过去,不妥罢?” “为何不妥?” “万一被人撞见……” “哪有这么多万一?朕在自己的皇宫内还有恁多顾忌,这个皇帝做得有什么意思?” 遂岸想,自己出门前忘记看皇历,今儿个一定是个听墙角的好日子。一墙之隔内,和着雨声沙沙,有话声如是。 当下的问题是,该如何在不惊动前方那重重侍卫的前提下进得其内? “可是,皇上,您只需忍过这一时就好。” “废话少说,把这道门给朕打开!” “皇……” “再多说一字,朕送你去见冯翼那个奴才!” “奴才这就为皇上开门。” 里面的人要出来,外面的人要进去,还真是人生循环不疲的哲学。遂岸浪费着脑力发着这多余感慨的同时,庆幸自己已经得到了进门的法子。 门锁开动之声、门轴转动之声,依次传来,继而是脚步声响。 “把这道门虚掩着,回来时朕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是。” 如果分身有术,遂岸一定跟上这位一心出走的“皇帝”看个端倪,但是事有主次,寝宫有着他更想一探究竟的东西。 耐心等待一刻钟后,他推开了那道虚掩的侧门。 果然是中原气象,单是一个皇帝寝宫的后花园,即有央达宫御花园的一半大小。走起来是费了些脚力,却多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好处,极便于隐身。 他隐在一丛茂密花木内,受着那身丝丝雨意的浸润, 终于等到了一个行经此处的小太监,而后点其穴道,易其衣物,挺胸抬头直奔寝殿。 那位冯公公由床底发现的不该发现之物如今又会藏在何处呢? 若大寝殿内,可以藏纳隐私之物的地方看似多不胜数,实则寥寥无几。人们之所以习惯把东西放在床底,无非在潜意识中认为这方将毫无防备的自己托付起来的空间,想当然可以托付更多秘密。 虽然如今床底既然已经不能成为被托付之处,但这张“床”未必没有继续挖掘的价值。 站在偌大的龙榻前,他双手巡移,逐寸排除,心中仍在构想着更好的去处:若有所需,即可最快拿到手中为取用的隐秘之所是何处? 如此动念间,索性跃上龙榻平躺其上,两臂竭力张开,从各样角度试探着最易于拿取之地……枕下? 他起身,将那顶锦丝龙枕翻在手中,终于找着一处异样夹层,手指探入,一张人皮面具夹于指间带出―― 这就是他想找的。 如果心中猜想的没错,这张面具当属于…… “谁在里边?” 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叱划破耳际。 他来不及多做思考,回手将掌中物敷于面上,两掌力按,使之平整贴合。 “到底谁?再不说话,本公公……”龙榻前的垂幕被猝然撩起,一把长剑明晃晃闪现,持剑人本是一脸怒不可遏,待看清榻上人时,先是一愕,继而仓惶跪地,“皇上,您……您何时回来的?” 他眯眸未语。 “奴才方才真的不晓是皇上在此,过以为又是哪个不……奴才冒犯天颜,请皇上恕罪?” 他挥手,回想那个声色,把嗓音放得低沉:“出去,朕要清静。” “是、是、是,奴才告退。”太监忙不迭退出,一身的惊慌无措:皇上到底是何时回来的? 而遂岸,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张人民面具,属于“皇帝”,而这位“皇帝”,只有一位而已。 实则,从一开始在禁天阁内见到那个落魄皇帝时,那丝怀疑便开始了。被逼到那步田地,犹对夺位者不含一丝恨意,只想到天下为公,救苦救难,作为一个皇帝来说,好得太过虚假。为防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才决定奉陪到底。 此刻事实如山。 “皇上,您冒雨外出,奴才怕您着凉,为您端了碗参汤来,请您趁热喝下罢。”方才的太监去而复返。 “先放在那里。”他沉声。 “是。”太监将托盘置于案上,望着垂幕内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影,“您的衣裳也一定湿了,奴才为您……” “朕想静一静,很难么?”他道。 外间太监瑟缩噤声。 “把衣服也放在那边,朕想换的时候自会传你进来。先出去罢。” 太监连连称是,紧低着头退出。 有点险呢,方才这太监被这张脸当即引住所有视线,错愕之中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所着的是与他相差无几的衣装。可再如此下去,便危险了。 他推开垂幕,瞟一眼放在外间曲足案上的参汤与衣物,稍加沉吟,索性下榻更衣。 立在外间的太监听见里间动静:“皇……” “不得进来。”他身上那套太监外装利落除下,“事情办得如何?” “是,皇上放心,一切顺利。不过……” “嗯?” “魏大人似乎有点怀疑。” “随他。”这魏大人又是哪一个? “可这位魏大人……” 有小太监颠颠来报:“章公公,魏大人在外面求见皇上。” “章公公”一怔:“皇上说了在事成前不想见他,他又来做什么?难道这么快就找到了替代冉家女儿的绝代佳人?” 第344章 雾中看花 “不可能!” 这一声几乎要顶翻天字一号房房顶的娇叱,出自灵枢。mht.la [夜夜小说网]不止是声音,此刻,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这只是你自己的凭空臆测罢?可有真凭实据?” 遂岸淡哂:“看来灵枢大夫比想象得还要受打击呢。这么不能接受你敬爱的廉王兄一体双面的事实么?” 灵枢气势咄咄:“廉王三哥对我的恩德不必多说,单说也对晴暖的。当年,太子向老师提亲遭拒,暗中几度陷害,倘若没有三哥,仅凭我一人之力如何斗得过一国的储君?定然也无法使老师和晴暖安然离开万安城。”言及此处,惟恐自己的话不够分量,拉来另一个同盟,“我的话你不信,晴暖的话你总要信的罢?晴暖你来说……” “你冷静一些。”冉晴暖将好友按下,看向丈夫 ,“你说那番话,可有什么依据?” “还要依据?”灵枢越发不能忍受,“晴暖,三哥对你的好,你应该最清楚的罢?” 对冉冉的好?遂岸蹙眉:“灵枢大夫如此维护你家三哥,难道不想把本王至今得到的证据一一推翻的罢?听一听又如何?” 灵枢怒意愈烈:“你——” “娘子先别急着生气。”王烈发声,“听一听南连王是怎么说的也好。” “怎么连你也……” “灵枢。”冉晴暖轻浅开口,“你维护廉王的心情我能明白,但是,你对阿岸也应该有几分了解,若没有几分真凭实据,他不会说这些话的不是?坐下来,听他将话说完,届时再逐条反驳也不迟。” 这话还算入耳。灵枢大剌剌坐下,神色笃定:“本大夫就听听你有说出什么。” 遂岸一眉高挑:“既然想听,就请耐心到底,在本王说完之前,请勿插言,每一人都是如此,包括冉冉。” 冉晴暖颔首,她也好奇他到底拿到了什么样的铁证,以致于做出如此判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禁天阁内遇上那位落魄皇帝时,本王还曾在心底钦佩过他。身处那等逆境,犹保持那般自信磊落气度,实在难得,与本王一番长谈,更是有章有法,条理分明。然后,岳父被提审刑部,他及时知会,使本王一举将岳父一家三口救出牢笼。如此一位信守诺言通力相助的同盟者,本王心中本该充满感激。可是,不知为何,心中就是一丝违和感挥之不去。尤其,在本王救走岳父之后,得到的竟是皇帝选妃的布诰,感觉更是怪异。” “你不也说了这是太子大哥钓你和三哥上钩的伎俩?”实在忍耐不住,灵枢脱口问道。 “对,正因为谁都会这么想,所以这一步很容易引人入彀。即使勘破端倪,也一定会将计就计设法送人进宫。 这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是黄雀,不到最后,很难分明。” 灵枢颦眉:“到底你凭什么断定这些只是廉王三哥的自编自演?仅凭一封布诰?” “布诰是诱发怀疑的首因,之后宫内捎话给本王,请本王送美人进宫,才是本因。但本王那个时候并不知这幕后的主使者是你廉王三哥,曾认定是那个花痴旧帝也就是你的太子大哥在背后操纵一切。本王进宫查探,就是为了弄清他在玩什么花样。其实,直到从龙枕之下发现了那张人皮面具覆到脸上乃至太监称为我‘皇上’的那一刻,我始终以为我戴得是廉王的面具。” “面具在哪里?”灵枢伸手,“眼见为实,拿来。” 遂岸耸肩:“放回了原处。” 灵枢冷冷道:“空口无凭,你以为凭你这么一说,本大夫就会怀疑自己的三哥?” 遂岸当騥反诘:“挑拨你与你的三哥失和,对本王有什么好处么?相反,若你们感情笃厚,才对本王行事益处多多罢?” 灵枢一窒。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其实,也不全是一人,为了混淆更多视听,某些时候肯定有人替他戴上面具发号施令,但本王确信,更多时候,尤其做重大决策时,一定只有他一个人。” “廉王三哥费恁大气力策划这一切,目的又何在?” 遂岸浅笑:“你和晴暖的口中,岳父大人的口中,你的廉王三哥一直建立得是一个宽容大度、仁慈谦和的形象。如此的他,在‘被逼无奈’起兵成为新帝之后,当然不会对至亲兄长赶尽杀绝,故而仅是将旧帝禁守帝陵,博尽慈悲名声。可是,你们晓得太子不是一个愿意善罢干休就此甘心沉寂的人,他也一定明白,将太子留在那里,始终是一个心头大患。如今看来,貌似他找到了能够绝除后患又能保住自己维持了多年的光辉形象的方法,而且能够不动声色地将太子一党从暗处收拢一处铲除殆尽。” “你这么说的话,太子大哥又在哪里?” “倘若不出所料,如今你的太子大哥应该早已不在人世。” 灵枢一震。 王烈看妻子面色生变,忙道:“这也只是猜测罢?” 遂岸颔首:“为了验证要这个猜测,不久会有一位与花痴旧帝颇为熟稔的人到来,以她曾经的身份,加之过往的脾性,应该可以试探出一二。” “太子大哥他……”已经不在人世?灵枢语声幽微,心绪乱如飞絮。太子逼她远离家国,亡命天涯,她当然是厌烦极了他。但是,当听到他有可能死于非命时,仍然心生恻然。明明不信的,为何在这一刻,当真有几分信了遂岸的话? “太子也不一定是不在了罢?”冉晴暖浅声道,“倘若这一切当真是廉王处心积虑的设计,应该是留一步棋才对。” 遂岸认同,颔首:“或许如此。” “但是,你说的那个与太子颇熟的人是谁?” “遂愿。” 这是一团乱局,尽管有了推论,也未得完全证实。他们身在暗处,多处掣肘,与其这般谨慎行事,不妨使其乱上加乱。 而遂愿,便成了最佳人选。 不过,在遂愿到来前,仍有当做之事。 除了冉晴暖,还有应对方所求的“美人”,灵枢毛遂自荐,担当重任,两个先事从这时座宫廷逃脱的人,终是再度踏进。 嫔妃的遴选手续向来繁复庞杂,而这一次似乎化繁为简,第二轮甄选之后,优中选优,一干平头正面的女子皆入住丰秀殿宫,接受宫廷各式教习。 “谁是连秀媛?”今日早课过后,一位前来教导诸美人宫廷礼仪的嬷嬷问。 冉晴暖出列:“小女子就是。” “是你。”对主将她上下扫了一眼,“随我来。” 走到僻静处,那嬷嬷回头,道:“你的父亲花大价钱疏通关节,让咱们好好照顾你。但你这个模样想要出人头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模样不够好,就要从性情上补,以后学得懂事一点晓得么?” 冉晴暖未语。 “本嬷嬷对你说话,你这丫头是没有听见还是怎么着?” 她忍无可忍:“我一直在好奇你用什么身份混进这里,侍卫还是太监?可是绝对没有想到,你居然……” “嬷嬷么?”那嬷嬷眨眸一笑,挺了挺颇为“壮观”的胸部,“对我的身材还满意么?” 她鄙夷地一从那处瞥过:“这么高大的一位嬷嬷,是如何混进来的?” “这就不知道了罢?”“嬷嬷”洋洋得意,“这位高大的章嬷嬷在宫里可是鼎鼎大名的,是严厉到有变态之嫌的教习嬷嬷,却是王烈的义母。若非当真有这么一号人物,我才不会忍受王烈的嘲笑扮成这个模样。” “王烈又在哪里?” “谁理他?”遂岸版嬷嬷揽过妻子,“冉冉,我们夫妻一连几日不见,先亲一个罢。” 冉晴暖正准备施以粉拳,忽听得侧旁有脚步声临近,遂岸倏地将她环紧,避到身后暗巷内。 “皇上,各位美人还没有经过册封,您这个时候来,不合祖制。” “什么祖制?朕想找几个趁心如意的人来伺候,还需要请示祖宗不成?都闪开!” 随后,丰秀殿的院门大开,其内一干美人跪地接驾。 “我有点相信此人当真不是明容硕了。”冉晴暖压着声道,“明容硕再是如何刚愎自用,狭隘怨重,也决计不会如此不堪。” 遂岸听得不喜:“你到现在才相信?敢情你一直怀疑本王的话?” 她浅声规劝:“别瞪眼,在你当前这副妆容下会变得很滑稽。” “……”色衰而爱驰,南连王忽生如是悲感。 “你们之中,有没有一个叫王灵儿的?”丰秀殿院内,陪伴主子前来的太监问道。 “他找灵枢?”冉晴暖怔道。 “他找得是由我进献入宫的美人。”遂岸道。 “他想做什么?” “我也想知道。” 夫妻二人满心费解,听得其内道—— “王灵儿,你这无知女子胆敢直视天子龙颜,胆大包天,来人……” “算了,初入宫廷,不知者不怪。” 无论是不是明容硕,都有着明容硕面孔的主子悠然开口,“朕听你的口音,似是万安本土人氏,家住何处?” “民女家住平安巷。” 冉晴暖听得一惊:灵枢的声音竟全无乔饰? “平安巷么?平安巷内保平安,是个好地方,朕很喜欢,今晚到朕的寝宫,与朕仔细说一说平安巷的妙处。” 有礼法嬷嬷上前:“皇上,这于礼……” “朕接连数日操劳国事,好不易看见一个合心意的人想好好的说说话,你们还要阻拦么?” “不、不敢。” “为王美人沐浴更衣,今晚送到朕的寝宫。” “是。” 遂、冉夫妻四目相对:这是什么状况? 第345章 渐现端倪 月黑风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鉴于“王美人”即将成为天子寝宫的娇客,遂、冉夫妇决定当一对名副其实的雌雄大盗,前往该处一探究竟。 遂岸轻车熟路,利用乾庆殿后园那道侧门,带着妻子潜行而入。 “冉冉,你穿这一身夜行衣真真是美极了,就像……” “闭嘴。”这个时候还有这份心思,真是服了他。 遂岩好生委屈:“人家只是第一次见冉冉如此装扮,觉得新鲜……” “嘘。” “冉……” “有人来了。”他们中到底谁是武功高手,怎么轮到她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 须臾之后,在他们藏身的假山前,几个打着灯笼的太监说笑经过。 “走,去寝殿。”遂岸道。 本来时辰尚早,尚不到侍寝嫔妃入殿时间,他们想在此处稍等片刻,但若是在此之前被殿内的侍卫、太监发觉,反而更显冤枉,索性到提前寝殿守株待兔。 及至平安到达寝殿,隐身于隔间之内,冉晴暖心生疑虑:倘若天子寝宫守卫如此松懈,大云有几位天子禁得起刺客惦记? “你上一次来,也是如此顺利么?”她在他耳边问。 后者点头。 她颦眉沉吟。 “王美人,您先在这里等着,皇上批完了手中的折子就会过来。”随着脚步声,一名宫女的声音响起。 “好。” “桌上这些点心,是皇上吩咐咱们为您准备的,您若是饿了……” “我饿了自会食用,你们退下罢。” 这个灵枢除了脸上那张面具,其它俱不做伪装呢,难不成回到熟悉的环境,触景生情,过往作派也随之回归?冉晴暖有感如是。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唱喝,落地咄咄有声的跫音即近。 “都去外面守着,朕与王美人有话说。夜夜小说网mht.la” 这个声音……?冉晴暖倏然握紧丈夫的手。 后者摇首:静观其变。 “王美人,你应该知道朕为何特意宣你进殿罢?” “禀皇上,恕灵儿愚钝,灵儿不知。” “不知?”那道声音内充满了难明所以的笑意,“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朕策划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引你上钩,晴暖。” 冉晴暖微惊。 遂岸目光一闪。 “晴暖,朕已经把话挑明,你还不准备用真面目来面对朕么?” “可惜了。”灵枢长叹一声,“如果你叫的是‘暖晴’,我也许还会感动于一份兄妹之情。但你叫得却是‘晴暖’,用心当即便龌龊起来了呢,皇兄。” 寝殿的空气仿若冷冻,刹那无声。 隔间内的夫妻屏息凝气,静闻进展。 “你是暖晴?” “而你是太子大哥。”灵枢语声平淡。 没错,这个声音正是明容硕,却不是之前前往丰秀殿评赏美人的那位。遂岸或许不似妻子和灵枢二人当即辨识得出声音的主人,却也听得出二者的不同。 “这么说,你没有死?”明容硕问。 “你也没有。”灵枢道。 “你很盼着朕死么?” “是大哥盼着暖晴已死罢?” 明容硕嗤声:“你死与不死,从将你嫁出大云的那一刻,与朕已经没有关系。” 灵枢低声喟然:“真是遗憾,在以为你可能不在人世的那刻,我还当真有那么一丝难过来着。” “哦?”明容硕扬眉,“你扮成这个模样进宫,难道就是想知道朕是不是尚在人世么?” “不排除有这个原因在。” “你与遂岸又是如何勾结上的?” “你知道遂岸?” “朕知道的绝对比你想得要多。” 遂岸眉间一紧,起身就欲走出门去,手腕被妻子紧紧握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她轻摇螓首,翕唇:忍着。 “但是,皇兄方才还以为我是晴暖。”灵枢舒展坐姿,彻底抛弃了一个新科美人的局促,“您认为遂岸会送自己的妻子进宫?” 明容硕面色一阴:“他想打倒朕,岂肯放过这一次宫廷选美的机会?而这是朕的万安城,一个外邦人能有多少人脉?最大的意外,是你。如果没有你这个人选,入宫的一定是晴暖。” 灵枢一笑:“皇兄这么不想看到暖晴么?” 明容硕双目紧迫威逼:“你是通过晴暖认识遂岸的罢?” “皇兄就这么想见到晴暖么?” “回答朕的问题。” “我当然是通过晴暖认识的南连王。”灵枢也不想恁快将之激怒,“皇兄方才说设计这个计划全为晴暖,如此深情,令暖晴感动呢。” “深情?”明容硕讥哂,“朕连这个皇位、这个天下都厌倦了,对什么还有深情?你那个自命清高的好友难道比朕的江山还要重要么?” 灵枢一怔:“皇兄既然已经不爱晴暖,为何还费恁多的力气为她设计这一出计划?” “当然因为她背后的南连王。” “此话何解?” “朕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皇兄很孤独罢?” “什么?” “虽然暖晴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但是在皇兄被夺去皇位到重掌皇位这段时期,一定尝尽了世间的冷暖滋味。恰巧,暖晴在这段时日也充分领略了生活的艰难不易。今晚,这里没有皇帝与一个落难公主,只有我们两兄妹不可以么?” 隔间内,遂、冉夫妻不约而同交换眼色:这灵枢,果然一副伶牙俐齿。 或许当真有几分被这个同父同母的妹妹的话语触动了心中的某个软处,短暂的沉默过后,明容硕僵声道:“你不需知道太多,只要告诉朕晴暖现在何处就好。” “好冷漠呢,皇兄。”灵枢一脸无奈,“晴暖的确来了京城,但自从将师父救出之后,便被南连王安排到了别处,暖晴因为要筹备进宫事宜,尚未前去探望,故而并不晓得她如今的落脚之地。” 明容硕唇掀讥讽:“你认为朕会相信你的话?” 灵枢叹息:“若不相信,皇兄准备如何对待暖晴呢?您已经将暖晴发配到异国他乡,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然后被他与他的侧妃逼得跳河自尽。你认为如此还不够,想对暖晴严刑逼供么?” 明容硕冷笑:“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你是从大云皇宫走出去的女人,还是令朕吃过不少苦头的嫡生公主,就算是在异国他乡,你也不应该沦落得那般不济。如果是,你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依靠父皇与母后才能作威作福的弱者而已,既然是弱者,就没有活着的资格,当真死了倒也干净。” 灵枢顿了顿,道:“那么暖晴没有死,想必令皇兄失望了,皇兄再杀暖晴一次如何?没有活着的资格,真正的死在皇兄手里,才是真的干净。” 冉晴暖眉心一紧:灵枢是想兵行险着么?何苦如此冒险犯进? “朕不会杀你,你只需要说出晴暖如今的下落,不但不会死,还会恢复公主名分,重入皇藉,享有皇族一切的尊荣。”明容硕道。 灵枢喟然长叹:“到了今天,暖晴就如皇兄一般,对公主的身份、对皇族的尊荣已然再无留恋,惟一所求是母后安好。这一次进宫,最大的目的是与母后见上一面。倘若能得皇兄允准,暖晴感激不尽。” “如果能够常伴母后身边,不是更好么?母后年纪大了,父皇驾崩之后,整日悒郁不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作为母后最爱的女儿,难道不想在她最后的岁月里承欢膝下伴她终老?” 灵枢陷入长久的沉默。 见有机可趁,明容硕趁胜追击:“朕不会对晴暖如何,只是要用她来牵制一下那个死而复生的南连王,你如果是担心这一点的话。” 又经一段沉默,灵枢启齿:“皇兄想要暖晴坦诚,也请对暖晴坦诚如何?” “你想知道什么?” “皇兄是如何绝地反击夺回皇位的?您准备用晴暖要挟遂岸什么?廉王三哥现在又……” “朕只回答你一个问题。”明容硕边揽杯浅饮,边道,“还记得曾经替你和亲襄亲王家的郡主么?” “不就是嫁给大成君的那位?”虽然不曾谋面,不久之前曾与其夫君短兵相接,故而印象深刻,“暖晴记得她被封‘千惠公主’,而后嫁往西漠。”忽尔,灵枢心头一动,“难道是她遭遇夫婿虐待,怀揣满腔恨意前来复仇来了?”如同遂愿一般? “恰恰相反,我们的这位姑姑与夫婿感情甚厚,听说当年一入府便被大成君惊为天人,从此专宠一身,十几年不曾改变。” “呃?”真是一个令人惊诧的展开。 “因为她的夫君在与遂岸的斗法中落败,被叛充军发配,她自然也在其列。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对大成君死忠到底的部下冒死将主子救出,而后逃进了我大云境内。” 接下来的不必详说,灵枢以及隔间内的遂、冉夫妇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这位千惠公主为了使夫婿东山再起,对大云朝局进行了一番审时度势之后,认为被幽禁帝陵的失势旧帝更有可能为他们所用,是而助其逃脱禁锢,夺回皇权。 只是,廉王三哥当真如此不堪一击么?灵枢几乎就要相信遂岸的推断,认为这一切的发生俱缘自三哥那只翻云覆雨手。 “因为得益于大成君,皇兄在成功复位之后,便要兑现承诺,为他复仇,您用师父的安危作为要挟,逼迫晴暖返回大云,从而想趁机为大成君除去势必要随晴暖一起到来的遂岸的性命。” 明容硕嗤之以鼻:“倘若只是为了替那个大成君报仇雪恨,朕才懒得动恁多脑筋。” “不然呢?” “朕已经回答了你第一个问题。”明容硕眉峰收拢,“轮到你来回答朕的问题,冉晴暖到底身在何处?” 第346章 美人盈门 遂岸双唇无声掀动:你的好友要出卖你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冉晴暖白其一眼:才怪。 “暖晴方才已经说过了,暖晴并不晓得晴暖现在何处。”灵枢道。 看罢?冉晴暖向丈夫做个鬼脸。 后者恁是意外,强自忍笑。 “你敢戏耍朕?”明容硕丕地色变,“看来,你当真不希望得到朕的友好对待。” “冤枉,皇兄。”灵枢揖首,“我是真的不知道晴暖最新的藏身处,但这万安城是你的地盘,左右他们也逃不开您的管制,为何不全城戒严大肆搜查?” 明容硕眯眸:“你是想让朕把万安城变成一座人心惶惶、草木皆兵的恐慌之城么?” 灵枢紧着摇头:“皇兄见谅,是暖晴失虑了。” 她这般低头服软还真是罕见,明容硕一时竟给怔住。 “皇兄,廉王三哥如今怎样了?”灵枢问。 “你――”明容硕气结,“你还真是不死心,不想告诉朕任何一点消息,却想从朕这里知道这么多的事,世间几时有了这么便宜的事?” “可是,皇兄知道所有的答案,暖晴却是真的一无所知。”灵枢不胜委屈。 明容硕蹙眉:“既然如此,你总该知道遂岸的落脚之处罢?” “那倒是晓得。” “在何处?” “我进宫的时候,他还在一家叫做‘客来居’的客栈内。” “很好。” 遂岸双眉一紧:对好友的下落三缄其口,对好友之夫便大方卖之? “皇兄……” “你的廉王三哥至今下落不明,朕比你还想知道他的下落。” “那……” “能不能探望母后,还要看你今后的表现,先去安心做你的秀女,遂岸既然把你派了进来,自然会设法和你联络,晴暖亦然,届时倘若能不负朕之所托,自会使你和母后团聚。[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然后,在诸多佳丽羡妒的目光中,新承“恩泽”的“王美人”被送回丰秀殿。 送走灵枢,明容枢也并未在寝殿安歇,不一时即启驾离去。 遂岸、冉晴暖听得外间声息全无,移身撤出这方空间。 夫妻两人由后园侧门外的那条长巷直行,到达丰秀殿后门,低叩三声之后,门扃轻开。开门者正是灵枢。按照事先的约定,三人一起走进章嬷嬷高在丰秀殿的休憩房。 “方才,你们一直呆在寝殿?”灵枢问。 冉晴暖颔首。 “那你们也该知道客来居的那间客房是时候撤了罢?” 遂岸耸肩:“不必担心,遂洪他们警惕性极高,稍有异动即可察觉。” 灵枢目光微有游移:“按照官兵的搜查习惯,不会只搜查客来居,旁边的四海客栈必定也牵涉其内。” 遂岸轻嗤:“你是明知这一点,还是将客来居给供了出来么?” 灵枢杏眸一瞪:“那我能怎么办?不然将晴暖……” “两位。”冉晴暖双掌挡在好友和丈夫视线之间,“当着我的面,就不要如此了罢?不然,我会以为两位感情甚好,欲将我排除在外。” “恶~”灵枢不寒而栗,“就算是你说的,该恶心还是会恶心。” “所以,听我把话说完。”冉晴暖目色紧迫,“乾庆殿是天子寝宫,我是第一次涉足其内,而灵枢你想必是极为熟悉的罢?据你所知,乾庆殿向来的戒备如何? ” 灵枢不解:“你也知道那是天子寝宫,当然是戒备森严,风雨不透,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今夜,我们潜入得太容易了点,除了几个巡夜的太监,连侍卫的影子几乎没有看到。你认为其中可有什么因由?” 灵枢一怔。[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遂岸点了点头,道:“我上一次潜进乾庆宫也是如此,因为那时认定住在里面的并非真正的皇帝,禁天阁内陪伴岳父的那个才是真身,故而不曾生疑。如今,既然花痴旧帝依然存在,乾庆宫如此松懈的戒备便有点说不过去了。” 灵枢双眉紧蹙,眸光明灭。 “而且,你走后,那位陛下并未在乾庆殿就寝,在这样的深夜还要移居他处,便更加令人困惑了。”冉晴暖道。 灵枢面带迟疑,欲语又迟。 遂岸瞳心一闪:“你……” 冉晴暖柔荑探出,按在他手背上,轻轻摇首。 后者挑了挑眉,道:“今夜先到这里,改日再……” “其实,我大概能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灵枢突道,“太子大哥虽然没有死,却已经是一具有心无主的傀儡,如今的他是受制于人,所言所行都经人授意而成。” 遂岸早有所料,故而未见太大反应。 冉晴暖却是始料未及:“我在里面听他的声音,只是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而已,你如何断定他是被人操控的?” 灵枢长长叹了一声:“倘若皇兄是真正的当家做主,绝不可能如此轻易放我回来,更不可能在我套出了千惠公主、大成君的情报后却反悔说不出晴暖下落时未将一记耳光甩在我脸上,尤其,他是在失去皇位后重掌皇位,更应该充满暴戾之气,可是他的神情之间当真有几分心灰意冷的意味,似乎对正在做的一切极为厌倦一般。由此可见, 这个太子大哥正在做身不由己之事。” 冉晴暖蛾眉微颦:“倘若被你料中了,你认为这个操控者又会是谁?” 灵枢目光闪烁,抿唇不语。 “还在逃避?”遂岸淡然开口,“到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已经明明白白的确定了是谁在幕后控制一切罢?” 灵枢心犹不甘:“千惠公主、大成君又怎说?” “他们来投奔大云,难道只有花痴旧帝可供其利用不成?”遂岸反诘。 灵枢舌结,再度缄声。 冉晴暖思忖多时,道:“惟今之计,先配合灵枢先前的‘招认’,命遂洪‘逃亡’。然后,灵枢多做一些动作,倘使能将那位真正的幕后者吸引过来自是最好,不能的话,至少令太子旧帝少一些戒备。” “除了真正的幕后者,还有不知躲在何处的千惠公主与大成君。”灵枢攒眉苦思,“有什么办法可以使他们自动现形?” “我。”遂、冉夫妇异口同声。 灵枢看着这同心同德的夫妻,嗤笑摇首:“就算如此,本大夫也不能把你们卖给对方罢?那个千惠公主可不是善男信女,她尚在闺中时,就颇有一些名声,否则又如何把大成君那样的一头猛兽收得那般服帖?” “我听说过她的,在她和婚离京的那日,父亲回到府中,曾道:千惠公主若为男儿,或为朝堂第一贤能,或为大云第一叛逆,但是个女子,却只有嫁人为妇,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冉晴暖道。 灵枢深有戚戚焉:“不愧是恩师,精准至极。” 遂岸浅哂:“听你们这么说,本王更想会一会这位千惠公主了。” 灵枢不以为然,撇了撇嘴:“你想会,就请在宫外自行暴露行踪引她去找你,把话放在前头,千惠公主当年可是名动京城的大美人,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但处尊养优之下,依然不弱。阁下见归见,可别失了魂,丢了心,负了晴暖。还有晴暖你当真不担心么?不怕因此失去你家夫君的专情?” 冉晴暖莞尔。 “这是何意?”灵枢似笑非笑,“对你家夫君的爱情如此信心十足?” “说得是呢,冉冉。”南连王也一脸坏笑,“抓紧本王比较好喔,万一本王看上那个前任京城至美,你要如何是好?” 冉晴暖抚着自己脸上那张人皮面具,语声平淡:“如果王爷移情别恋,臣妾也只有长居这座深宫,从此专心侍奉此地君王,但愿他可以从这张平凡的面具下面发现臣妾的深刻内涵,琴瑟和谐过上一生。” “……”南连王笑脸凝结。 但,无论如何,遂岸还是决定化身诱饵,令大成君夫妇化暗为明,再难遁形。 客来居遭遇地毯式搜查,一墙之隔的四海也未能幸免。 庆幸得是,四海有一位何明做老板。也不知他是如何周旋打点,总之官兵们翻查不过一刻钟,还未将前面的普通客房过滤完毕,即收到了收兵命令,全数撤去。天字一号客房安全无虞。 遂岸有感于此,更觉这个藏身之所的珍贵,决定将暴露自己行迹的地点远离此处。 “王爷,您想好了,咱们一旦把这只碗摔碎了,就成了整座万安城的通缉要犯。”尽管奉了主子命令要在这闹市大闹一场,遂洪仍是心存不安。 遂岸大眼一瞪:“要得就是如此,婆婆妈妈的做什么,还不快点?” 遂洪仍作征询:“您确定?” “本王若不确定,何必特意跑到这座丰香楼?”为了彰显挥霍奢侈,在万安城最好的酒楼内点了最好的饭菜,尚未动上几箸便要整桌推倒大闹一场,当他有多欢喜不成? “那属下扔了!”遂洪手起碗落,继而抬脚一踹,咆天大吼,“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么难吃的饭菜也敢端上来给咱们家主子用,你们这座丰香楼该拆了罢?” 满楼皆惊。 在这番争执中,遂岸“不慎”掉落了镌有大氏国文字的玉佩,而后匆忙离去。 他回到下榻的荣升客栈不足半日,便有人叩响门扉,门开后,一张绝美面颜含笑以待:“南连王,久闻大名。” 不得不说,他被对方这张脸惊艳了一记,稍顿片刻,道:“你是……” “我闺名一个‘瑶’字,明瑶。”那美妇浅浅一福,“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抑首:“明瑶是什么?本大爷为什么要与你说话?” 美妇扬眉淡哂:“南连王,大家明人不说暗话,你成心如此,就是为引我们现身,如今我们来了,你又该如何?” 第347章 千惠公主 “我们?”遂岸向其后方一望,“既然夫人自称‘我们’,同行者又在何处?” 美妇微怔,继而娇笑连连:“不得了呢,见了我这张脸之后还能如此从容的男子,你是第一个。[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眉峰微掀:“应该是你之前遇到的男子太不济了,或者,他们家没有一个如本王的王妃那般赛过世间所有庸脂俗粉的仙妻。” “是在暗讽本公主是庸脂俗粉么?”美妇轻掀黛眉,“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一见你那位仙妻呢,只是,恐怕阁下就没有机会再见上一面了?” 他呲出满口白牙:“此话怎讲?” “因为你很快就要见阎王!”有人道。 随即,一道寒芒跃入眸际,直刺眉心。 他身形后撤,隐在袖内的长剑随之出鞘,直撩对方颈喉。 暗算者变攻为守,飞身躲避。 “大成君?”遂岸盯着那道落在美妇近旁的身影,好生讶异,“已经落魄到需要亲自出手了么?” “非也。”美妇莞尔,“只是因为阁下武功不弱,大成君想一击得中要了阁下的性命。但阁下的武功,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高一点。” 他寒声:“本王既然不惜亲自作饵,当然要有所准备。遂洪!” 隐身廊顶的遂洪俯冲而下。 大成君冷嗤一声,身躯一动未动。而后,数道劲衣身影从四面闪现,齐袭遂岸主仆。 “风紧,扯乎!”遂岸一声大喝,身形直穿后窗。 遂洪紧跟主子脚步。 “想走?”大成君冷笑,挥手,“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遂岸身在空中,已然看到身子下方张起的大网,当即鹞子翻身,一手扯住从身边坠下的遂洪,落向屋顶。 “看来这大成君对本王当真恨之入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他有感而发。 遂洪摇首一叹:“这不是王爷早就料到的么?” “所以,把动静尽量弄得大一点罢,开始——”他话音方落,身子已经冲了出去,“杀 人了,救命啊!” 这时候天色微暮,街上人群渐稀,喧嚣已退。他这一声,可谓震惊四野。 “救命啊,杀人了!”硬着头皮,遂洪也开始奔逃高呼。 遂岸不甘落后:“快来救命啊,自称大成君的男人要杀人了!” “什么呀?”客栈内的千惠公主甚感惊奇,“此人当真是南连王?”虽然那副形貌隶属上等,但这行径未免市井了一点罢? 大成君切齿:“他就是这副无赖模样!” 千惠公主嫣然:“可真是让人眼界大开。大成君有何打算?” 大成君恨恨道:“还能怎么打算?经他这么一闹,只怕不一时你们大云衙门的人就要赶到了,先撤。” 千惠公主颦眉:“就这么放他走?” “自有人跟着他。”大成君眸内戾光一现,“这一回,他决计逃不出本尊的手心!” 话虽如此,千惠公主仍然心存疑虑:“他主动现身把我们引出来,就是为了用这么一个市井泼皮的方式狼狈逃蹿?” 大成君忖了忖,冷冷道:“无非是想惊动官府,把本尊出现在万安城的消息散布全城,令我们失去在此处没有立足之地。” “听着是有几分道理。”暂时想不到其它,千惠公主姑且认同这个推论,“叮嘱下面的人千万顾好行迹,追其不上的时候就随他去,左右他不会离开万安城,我们有得是机会。(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大成君眉积阴翳:“本尊不明白得是,你怎么知道他是特意引我们现身?他又是如何得知我们身在万安城的?” 千惠公主一顿,道:“当然是因为有人告诉他。” “谁?” “这个嘛……”这位美妇人笑得艳光四射,“君爷相信为妻一次如何?” 廊顶,遂岸匍匐其上,耳闻下方言语,不禁大感诧异:难不成操纵花痴旧帝的幕后黑手,是这位千惠公主? “千惠公主如何?” 章嬷嬷休憩房内,遂岸甫走入门内,一声准备已久的诘问迎面而来。 他耸肩:“什么如何?” “看你打踏进这间屋子之后便神色呆滞双眼痴迷,想来是被千惠公主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失魂落魄了不是?” 遂岸打量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如同看一个怪物:“你应该看得到本王的妻子就在旁边罢?” 灵枢意兴盎然:“她是我的朋友,我当然看得到。” 他拧眉:“当着我的妻子你的朋友说这样的话,你是想挑拨我们夫妻感情还是想伤害朋友心灵?” “狡猾。”灵枢撇嘴,“可你进门时的那张脸令人很容易往这块联想,是不是,晴暖?” 冉晴暖但笑不语。 “那个千惠公主确实不是善类,照当时的情形看来,是一个将大成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棘手人物。”他道。 “貌色如何?”灵枢最感兴趣的,仍然是这处。 “与冉冉正好相反。” 灵枢大惑不解:“什么意思?” “媚入骨髓。” 灵枢坏笑:“你是在说晴暖不够妩媚么?” 遂岸睐其一眼:“别拿冉冉和那样的女子相提并论。” 灵枢柳眉倒竖,就欲反唇相讥。 “可以了罢?”冉晴暖啼笑皆非,“神医大人这么希望阿岸被千惠公主的美色所惑么?他哪里招惹到您了?” “只有如此,你家夫君才像一个正常的男人啊。”神医大人振振有词,“整天只围着晴暖一个人转来转去,是在修炼情圣不成?” 遂岸哑然失笑。 “笑什么?”灵枢狐疑眯眸。 “因为昨日亲眼目睹那位千惠公主的种种,从而心生几分好奇,特地向何明打听了一下那位公主的些许讯息。” 灵枢有几分心虚:“那又如何?” 他目闪揶揄:“原来,那位千惠公主在出闺之前,与王烈曾经有一段青涩过去。听说,那时的襄亲王差点亲手杀了时为府中侍卫统领的王烈,那时的皇帝公主的父皇爱惜王烈的绝世武功,将之召到宫内,进而封郡主为公主,将之派往西漠和亲,才算斩断这段情缘。” 灵枢抿了抿唇,嗤声不语。 “是真的?”冉晴暖好生意外。 “何明应该不会开自己的好友的玩笑罢?”遂岸抱肩,轮到他来主导局势,“你说呢,神医大人?” “哼。”灵枢撇头。 遂岸冁然:“看你这副计较模样,难道时至今日王烈仍对这位旧情人念念不忘?” “谁对她念念不忘?”灵枢一脸嫌恶,“你少给那个女人脸上贴金!” 冉晴暖浅声叹息。 灵枢眉目一狠:“晴暖叹什么气?你也以为王烈仍想着她不成?” 她螓首轻摇:“现在想着她的是你,一个过去的人罢了,你就洒替自己的相公耿耿于怀了罢。” 灵枢鼓唇不语。 “我虽然还没有亲眼见过千惠公主,但从阿岸的神色来看,决计是人间绝色。如此一人,男子本就不能轻易忘记,你却还要替他记着,不嫌冤枉?” 遂岸大急:“冉冉,我可没有因为那个女……” “你为之惊艳了罢?”她莞尔,“就如我初次在远方望见纵马驰骋的你的那一刻,或者,如第一眼看见律鄍时,为其冷峻神秘所动容。” 南连王的俊脸几度变更,先是喜孜孜乐不自禁,后又冷飕飕怒不可抑。 灵枢忍俊不禁:“如果说千惠公主驭夫有道,晴暖一定是擅长家教,佩服,佩服。” “冉冉,你再提那个阴险家律鄍,本王要生气了。”他僵声道。 冉晴暖白其一眼:“你且说说,你认为千惠公主在这场新旧两帝的交替中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他撇首:“本王不猜。” “赌气?” 他想点头,但在妻子温柔如水的眼眸注视下委实有几分不敢,遂道:“我不猜,是要直接去问。” “问谁?” “禁天阁内的那位落魄皇帝。” “廉王三哥?”灵枢瞳仁泛亮,“我和你一起去见他,顺道鉴别一下真假。” 这个计划,当晚成行。 身着侍卫常服的遂岸在前,太监装扮的冉晴暖、灵枢一左一右在后相随,以黄衣暗卫的腰牌,再访禁天阁。 “冉重在何处?”遂岸环顾四方,问随着他们进来的门前守卫。 “冉大人早就不在此地了。”那守卫覆下的眼睑内一双眼闪闪烁烁,道。 “去了哪里?” “属下也不知道。” “谁来提走的?” “是皇上身边的魏大人。” 遂岸沉思片刻,挥手:“你出去罢,本督要翻查一下他留下的这些笔墨。” “是。”那守卫恭敬退下。 遂岸四下环顾:“阁下在不在?” 无人回应。 他喟然:“看来是不在,我们走罢。” “且慢。”屏风后,走出了神清气爽皇袍加身的明容毅,“阁下对朕的耐心只有这么一点么?” 灵枢紧盯来者,瞬间泪袭眸际。 “本王的耐心向来只留给本王的王妃。”遂岸道。 明容毅颔首:“晴暖的确值得珍惜对待。” 遂岸颜容一凛:“她是本王的妻子,今后请阁下不要用这样的口气谈起她。” “阁下还真是严防慎堵呢。”明容毅笑道。 “好说。”遂岸撩衣落座,“本王此次来,有一件事想与阁下好生按讨一下。” “可是与千惠公主有关?” 他双眉倏紧。 明容毅面色平淡:“阁下遭千惠公主追杀,心中一定有许多迷团罢?但问无妨。” 第348章 遂愿遂心 这是一趟浑水,若非牵涉到岳父大人,实在不该淌进来。[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遂岸想。 明容硕、明容毅二人,这两兄弟之间必有一人为大成君夫妻的同谋抑或傀儡,只是,明明明容硕更有可能,为何心底有一丝怀疑执意不去? “你总说我三哥好得不太正常,恐怕是阁下见不得身在皇族却如此光明磊落的人存在罢?”灵枢端的是忿忿不平,虽碍于身处禁宫不敢高声大语,却把每一字咬得分量十足,“事实就摆在那里,你偏要舍近求远自寻多事,再如此下去,本大夫帮不了你。” 遂岸不以为然:“现在是谁在帮谁?我来这里是为了救岳父大人,如今岳父大人已经救了出来,本王就算甩身离开,顶多落一个过河拆桥的名声,不想搅进贵国这团乱局里也算人之常情罢?” 灵枢粉脸一冷:“倘若没有我家相公帮忙,阁下如何救出老师?” 遂岸毫无示弱:“你既然叫岳父大人一声‘老师’,本王不救,难道你就会袖手旁观不成?” 灵枢气急败坏:“你还真是不可理喻。” 遂岸毫不介意火上浇油:“感恩罢,本王是是看在冉冉的面上,才没有落井下石,把贵国这团乱局搅得更乱。” 冉晴暖与以侍卫身份潜入进来的王烈坐在一畔,冷眼旁观。 “你怎么看,王大侠?”她闲声问。 后者笑:“这二位一个是大氏王族,一个是大云皇裔,有着与生俱来的成见,所持所见很难做到全然的客观和公允。不过,相比之下,灵枢因为当真切身相关,显然更加感情用事,也有一些自欺欺人。” 她稍讶:“如此帮理不帮亲么?” “因为我娶得是抛却了所有的江湖名医灵枢,与这个皇族从来不曾产生半点联系,更能置身事外,看得清楚。” “这么说,你更趋向于南连王的判断?” “在下一介武夫,从不擅长评估人心,审时度势,只是,凭着行走江湖多年的几分警觉,的确有几分认同南连王的怀疑。[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王烈惟恐惹来河东狮吼,声线低沉,“从你的视野看过去,你又站在哪一边?” 冉晴暖秀眉微颦:“我仍有些想不明白,太子也就罢了,难道廉王为了斩草除根,当真会做到这一步?” 王烈恁是意外:“你赞成灵枢?” “这又是我一直迷惘不解的。”她摇首低叹,“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加之廉王有恩在前,晴暖为何还不能为他奋力一辩?晴暖还不至于如此畏惧南连王阁下的威严罢?” “这个……”王烈有点糊涂了,努力厘清思路,“所以说,你到底支持他们中的哪一个?” “我也想知道。”那厢,听见此间话声的南连王与神医大人四目齐齐望来,异口同声。 王烈皱眉。 冉晴暖哑然失笑:“此情此景,王大侠是不是感觉到那么一丝怪异呢?” “当然。”王烈点头,“明明我的妻子,怎么刚才那一瞬间仿佛和另外一个男人成了一国,反而在下做了多余的那个?” 她心有戚戚焉:“总算有人体会到了晴暖之前所体会的。” “冉冉~”遂岸一个箭步迈到妻子近前,不顾自己仍是章嬷嬷形态,一把将她抱住,“我对冉冉的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除了冉冉,其他女子在为夫眼中皆与大白菜无异!” 灵枢嗤之以鼻:“本大夫对自己在阁下眼里的形态并不在意,阁下不妨说一说那位妖媚入骨的千惠公主,她在阁下的眼里也是大白菜不成?” 王烈一怔。 遂岸眉梢淡扬,眼尾乜来:“神医大人这是想在这个时候挑起一场战争么?你确定这个问题你想问得是本王?” “什么意……”灵枢陡然醒悟,眸光狠剌剌刺向丈夫,“关你何事?你变什么脸?提起那个名字,就令你如此的百般不适么?” 王烈暗自叫苦不迭,脸上赔笑:“娘子哪里话?为夫只是没料到会听到这个名字,有几分意外罢了,何时不适来着?” “本大夫火眼金睛,难道会看错?你有本事把方才的那个微妙的表情再做上一遍!” 王烈抱头呻 吟:“娘子这是强人所难罢?请对为夫温柔一点如何?” “难道本大夫对你还不够温柔?” 撤。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遂岸向妻子眨眼,比个手势。 后者会意。 二人夫唱妇随,悄然移步,推开通往隔间的门,留给这对夫妻尽兴辩论。 “阿岸,这样好么?”冉晴暖放心不下。 遂岸耸肩:“好与不好都不是我们说了算,你的那位朋友愿意吃这个陈年干醋,我们可奈其何?” 她瞳仁一转,似笑非笑:“但是,千惠公主的确很美罢?” “哦?”他唇角坏扬,“冉冉希望本王怎么说?” “据实。” 他摸颌沉吟:“据实的话,她的确生得有几分姿色。” 她颔首:“毕竟是曾经名动京城的绝代佳人,容貌自然上乘。当年,在其最鼎盛时光,我虽然无缘得见,却多次从廉王口中听到‘平阳郡主’四字。直到方才,才想起那正是她获封‘千惠公主’之前的名号。廉王殿下曾说,平阳郡主肤若凝雪,手若柔荑……” 南连王阁下高举双手,弱声求告:“娘子饶命,还是不要一再提起那个什么廉价王爷罢?为夫当真不想听到。” 她忍俊不禁:“你以为我在此时提到廉王是为了惹你吃味?” “难道不是?” “有那么一点。” “……” “不过,你何妨仔细想想这其中的关联?” “诶?”遂岸眼珠转了几转,“廉王他……” 她美眸轻闪:“那时不是很明白,现在想想,当是如此没错。” 遂岸愕了片刻,倏地拍额,一气低笑。 她不明就里:“怎么了?” “冉冉真是本王的解语花智慧果!”遂岸将妻子紧紧抱住,再向上托起,瞬时间心花怒放千朵,“有了这一点,终于能将许多零零碎碎的蛛丝马迹串联了起来,就像一大片散到四处的拼图,终于拼出了整块画面。” 她莞尔:“但不知在这个画面里,平阳郡主占了几分?” “管她占了几分?我们只需要找准核心,一击得中,而后凯旋而归,夫妻早日回家见我们的愿儿宝贝。”他道。 愿儿宝贝远在千里之外,另一位遂氏阿愿却抵达眼前。 何明将消息送来,遂岸决定出宫迎接。 这一次,他用得仍然是黄衣暗卫的腰牌。 既然已然是一池浑水,若不能抽身而退,惟有将其搅得更加浑浊不明。 在他想来,如果这一招不能使幕后的操纵者抛头露面,频繁使用,惊动真正的黄衣暗卫也不坏。即使他们所拥有的权柄仅有传说中的五成,也足以成为新、旧二帝外的第三方势力,左右云国朝局。 “你直接入住氏国馆,然后递帖子前往参见花痴旧帝。”他看着长途跋涉应命前来的妹子,有几分弱弱感动。 遂愿欢喜不胜:“二哥真的要我去见他么?” “你来都来了,不见他又见谁?” “太好了!”遂愿摩拳擦掌,“我还曾经以为和那个男人这辈子的缘份已经断了,总觉得有一口气压在胸口,现在总算可以讨回来。” 遂岸浅哂:“随便你怎么讨,但要小心他恼羞成怒,把你再度发往冷宫。” 遂愿信心爆棚:“二哥不需要担心,小妹知道怎么做。” 这位固伦公主的确知道该怎么做。 她堂而皇之地抵达氏国馆,郑而重之地递帖候旨。百在这期间,她手持当年册封皇妃的圣旨进得宫门,降临丰秀殿。 面对那一殿的花团锦簇,这位昔日的贵妃醋火冲天,追打着一名在其间相貌最为出类的秀女,喊骂声传遍整座万安宫。 半个时辰后,明容硕宣其寝宫觐见。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重回大云?”他看着这个曾经的没有几夕恩爱却有无数鸡飞狗跳的记忆的异国妃嫔,“朕在落难时你跑回氏国做你的公主,朕才一得回龙位,你便要回来重享荣华富贵么?” 遂愿跪身殿央,泪汪汪抬首:“皇上您是在怨臣妾没有与您同甘共苦?是当时那个谋反的人执意把臣妾送回大氏,臣妾又能如何?倘若不是为了再见皇上一面,臣妾何苦舟车劳顿千里迢迢地回到这个伤心地?” 明容硕满腹疑窦:“几天不见,你的口才倒是变得好了。是谁教了你这些?” “……”遂愿欲言又止。 “说罢。”明容硕淡声,“你如此辛苦地赶到朕的面前,朕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否则怕是永远没有了。” 遂愿一震,面色惊变:“皇上要杀死臣妾?” 明容硕勾唇:“倒也未必,还要看你的兄长如何选择。” “二哥?”遂愿容色苍白,“他是他,我是我,他从来没有疼过我,我也从来没有把他当哥哥,随便皇上怎么发落他,请饶了臣妾。” 明容硕眸透嘲弄:“你们兄妹一明一暗一前一后的来到朕的万安城,以为这是无人之境么?不管你们想唱哪一出,朕都没有兴致玩下去。要么快说,要么快滚,不要考验朕的耐心。” 遂愿垂首,嚅嚅道:“皇上想知道什么?” “冉晴暖在哪里?” “她……” “说。” “臣妾愿带皇上过去,但是……” “请皇上恢复臣妾的贵妃名分” 明容硕一笑:“这又何难?” 第349章 各有文章 今日,在夏季到来之前,一场狂风冷雨抵临万安城。(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即使雨歇之后,风犹未住,半日下来,寒意凛然,令已然做好了迎接炎热准备的人们猝不及防。 因这有悖时令异乎寻常的气候,街上行人稀少,店铺也大多关门阖户,平日各条车水马龙人声喧闹的街道,骤然变得寂寞清冷。 就在如此一日,明容硕跟随着才恢复贵妃位分未久的遂愿,走向城南的一处民宅。 “这是什么地方?”透过辇轿窗上的垂纱,依稀可见窗外的些许影像,他不顾冷风灌入,倏然挑起那一层阻碍,当即震惊于入眼的一幕,怒道,“你胆敢欺骗朕?” 遂愿一愣:“皇上何出此言?” 明容硕手指外方:“你看不到么?那一地的断壁残垣是什么?” 遂愿哑然失笑:“这是万安城的南城,臣妾虽然不是万安城人,也听过一自古以来万安城便是南贫北富的说法,房宅破旧实属正常,皇上何以如此惊诧?” 明容硕眉蹙成川:“我大云国力雄厚,万安城更是一国之都,纵然不乏贫富悬殊,此地怎会差到这种程度?” 唉,纵然历经宫变沉浮,终究是从宫廷走到帝陵而已,入眼的始终是红墙碧瓦,未见民生疾苦。遂愿心发感慨,道:“难不成皇上以为您的疆土之内皆是朱门高户丰衣足食么?” 明容硕面上闪过一丝难堪,顿了顿,道:“你这个腔调是和谁学的?” “臣妾之前过于肤浅,难讨皇上欢心,回到大氏时特地请了一位教习师傅来教臣妾一些功课,为得就是有朝一日可以重新侍奉皇上。”遂愿垂首道。 明容硕嗤之以鼻:“你的教习师傅没把你教得乖巧懂事,反似添了许多尖酸刻薄,不学也罢。” “臣妾矫枉过正了么?” “不如说是弄巧成拙。” 遂愿神色一黯:“臣妾不学就是。夜夜小说网WWW.mht.la” 明容硕冷哼,视线抹过窗外那些有碍观瞻之物,心中又起疑窦:“遂岸好歹也算是一地之王,会把晴暖隐藏在这种地方?” “二哥做事最喜欢出人意表,若没有臣妾带路,连皇上也猜不到他会把妻子和岳丈藏在这里,岂不是堪称完美?” “完美?”明容硕声透讥讽,“如果他当真算无遗策,就该想到你迟早会成为他的一大漏洞。” 遂愿肩头一瑟,咬唇无声。 然而,辇内一旦陷入沉默,明容硕更觉烦闷,冷冷道:“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还巧舌如簧?” 遂愿双唇蠕动,未闻只言片语。 “朕命你说话。”明容硕不耐道。 遂愿唇开一线:“皇上……” “朕听不见。” “皇上恕罪。”这一次,倒是简洁明了。 “别大惊小怪,你不说话,顶多是过,朕还不至于治你的罪。” “皇上恕罪!”这一次,更是快捷响亮,“臣妾请皇上恕罪!” 明容硕皱眉:“再啰嗦一字,给朕滚出……” “遵旨。”前者话音未落,遂愿发声,身躯突然蜷缩成团,顺势一滚……当真是“滚”,如一个球一般直冲辇轿门口,冲开了两扇阖着的门。因为形势太过独特,四遭侍卫皆被愕住,正当不明所以之际,见得这团“物什”跳落尘埃,撒腿就跑。 明容硕更是困惑,还未醒过神来,便听见了周遭侍卫的喝斥之声—— “什么人,胆敢阻拦圣驾?” “有刺客,护驾!” 刹那间,明容硕明白:自己是被遂愿这个看似蠢笨的女子给愚弄了,当下恶从心头起,吼道:“有意图不轨者,格杀勿论!” “是!”侍卫们刀剑出鞘,齐声响应。 但,也就只有这一声来得响亮。须臾之后,即陷进了无行无动的沉寂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明容硕好歹也是经历过一场大乱的主儿,纵是还没有修炼到宠辱不惊的境界,也非昔日只享春风得意滋味时可比。这一刻,他面上镇定不减,推开辇前垂帘,探出身去。迎接他的,是倒了一地的侍卫,以及遂岸那张笑容可掬的面孔。 “旧帝阁下,别来无恙?” “在朕的国土之上做这等事,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呢。” 遂岸抱拳成揖:“阁下请勿伤心,他们只是在风向所使之下,吸了一些不该吸的,暂时昏迷了而已。” 明容硕眉掀戾意:“你自己来送死,朕也不必客气,今日,你和你的这些属下将魂断此处,做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 遂岸忙不迭摆手:“旧帝阁下说得如此可怕,小王好生惶恐,难道阁下早把小王的行动料中,就等着小王自投罗网了” 明容硕森森一笑:“此时才想到,晚了一点。” “晚了么?”遂岸扬首四顾,“敢问伏兵何处?” “无处不在。”明容硕其声咄咄,“若你掷刃就缚,朕还可饶你一命。若敢顽抗,即会死于乱刀之下。” 遂岸抱肩一抖:“怕,小王怕极了,阁下饶命啊。”继而,又泰然补充,“当然,前提是倘若真有其事的话。” 明容硕双眸生厉:“你以为……” 对方颔首一笑:“没错,本王誻以为阁下是在虚张声势,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不是么?” 是。在那双自信眸光的注视下,明容硕丕地没有了断然否决的愿力。这一次,他带着若干心腹出宫,是势在必得,以为可将形势逆转。而且,他并不以为一个异国人能在自己的世界内扑腾出多大的浪花。可是,他不但低估了对手的胆色,更错估了对手的人脉。 纵算今日是一个风急霾重的阴天,也是正值白昼,身为一国之君,在自己的都城之内,竟然遭受到了来自异国者的埋伏,这是何等的荒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决计比前番明容毅的背叛更来得奇耻大辱。 “阁下不说话么?”遂岸问。 “你可有胆子与朕同坐一辇?”他道。 “阁下在邀请小王进您的龙辇?” “不敢么?” “倒不是不敢……” “朕等你。”言讫,他即刻缩回辇中。 “王爷,不要上他的当。”遂洪惟恐节外生枝,向主子道。 后者耸肩:“若是不应这个约,岂不是扫了旧帝阁下的兴?况且,本王委实好奇他还能做些什么。”说话间,他已然大步直迈,而后掀足上辇。 遂洪率众在外等待。 片刻后,听得辇内一声呼叫。 “王爷!”遂洪大惊失色,飞身扑上。 遂岸失踪了,连带那日同去的遂洪与一干侍卫,皆是音讯全无。 南城大街上,不见丝毫异样印迹,仿佛被那日晚间又来的一场雨水冲刷殆尽,了然无痕。 直待事过三日后,冉晴暖才得到这个消息。 “此前没有告诉你,是想先找一找看,或者一两日后他就会回到大家眼前,可这三日里何掌柜几乎把万安城给翻了一个底朝天,不但找不到人,连一点有价值的消息也没有得获。”王烈一脸愧色,“抱歉,当日我该陪南连王一同去的。” 冉晴暖覆眸无声,因为面具覆颜,不知是悲是怒。 灵枢瞪了丈夫一眼,向好友垂首:“晴暖,对不……” “不需要说对不起。”冉晴暖扬睑,两汪静水无澜,“王爷是为了家父才卷进这场纷争,不是你们的过错。” 如此,王烈更感内疚:“不管怎么说,也是王某考虑不周,这里毕竟是万安城,强龙难斗地头蛇,何况还是一国之君,我不该让他独自面对那个狡诈多疑的太子。” 灵枢喟叹:“我也该在事前多加提醒,若是多告诉他一些太子大哥的处事之道,兴许还能防患于未然。” 冉晴暖摆手:“事情既然演变至此,悔之无益。无论阿岸此刻身在何处,太子至今没有对外宣布捉住了异国刺客或是细作,意味着他另有打算。以二位看,我们是静观其变,还是着力突围?” “这……”王烈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诧异:这位南连王妃的反应也太冷静一点了罢?失踪者是她的丈夫,尤其还是落在那个太子手中,个中的险况她当比谁都清楚,怎还能保持这一份清醒? “无论是静观其变,还是着力突围,都需要确定太子大哥到底想做什么。”灵枢道,“我先去探一探他的口风。” “不行。”王烈面色一紧,“别忘了他之前留你一条命是为了引遂岸出面,现在遂岸已经被俘,你这个时候去不是送死?我已然疏通过了,等下你们两人先换上太监的衣服,到外宫再换成侍卫的装扮,我这就带你们出宫。” 灵枢翻个白眼:“他如果想杀我,这三天里哪一时不可以?王大侠不会认为他还要等着阁下确定找不回南连王之后才想起陷身于深宫的里的妻子罢?” 王烈哑口无言:这的确是一个致命的疏忽,实则在此次进宫前,他忧惧如焚,深恐自己寻找南连王的这三日内,妻子已遭不测。 “唉,看来不是本大夫小气,那位千惠公主的破坏力真真惊人,令得阁下方寸大乱,心有旁骛,以致犯下这等低级错误。”灵枢忽道。 王烈蹙眉:“好端端的,你又提起别人做什么?” 灵枢柳眉一扬:“当然是因为……” “小心音量。”冉晴暖指抵唇前,“莫惊动了巡夜的太监和嬷嬷。” 王烈摇头:“不必担心,章嬷嬷已然确认这座丰秀殿里的人皆用过了晚膳,决计是一睡到天明。” “……”这位还真是块木头,她何尝不晓得王大侠敢趁夜前来必定有所准备?她转移话题,是不想他们夫妻失和,他竟然还要费心提醒?端的是有劳了呢。 正当此时,外间灯光大亮,有尖声宣召:“皇上召王美人侍寝,请王美人速做准备!” 第350章 素手无形 原来,“传说”是长成这个模样。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遂岸单手托颚,满眸专注,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对面灯光之下的男子,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悠悠逝去,无论是表情还是姿态,毫无更改之势。 “阁下还没有看够么?”对方终于无法忽略这两道过于“热烈”的视线,问。 “没有。”他摇首,“本王的推理向来有效,这一次失算至斯,算是一个新鲜体验,当然要将首次给予本王挫折的人看个清楚。” 对方淡哂:“阁下是人非神,充其量算是个聪明人,故而成多败少,多领受几次挫折,明白自己的局限与弱处,习惯就好。” 他恁是赞成:“说得是,本王此刻正在细致品尝这份失败滋味,放任挫折感腐蚀本王的心灵。” 对方双目如炬:“可阁下脸上的神色毫无品尝挫折后的挫败与失望。” “没有么?”他摸了摸脸颊,嘻皮一笑,“许是本王城府太深,惯会喜怒不形于色罢。” 对方不想被这个外来者主导话题,道:“阁下执意见本督一面,就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他忖了忖,点头:“也许罢,阁下见笑,本王就是这么一个无聊乏味的人。” 对方立起:“送客。” 他也起身:“告辞。” 对方眉峰遽锁:“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茫然:“什么干什么?” “你的目的何在?” 他认真思量过后,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想看一眼‘传说’的真面目。” 对方旋踵即去。 “还有……”他拉长声线,“确定这个国度是该结盟还是毁灭。” 对方蓦然转回身来,两瞳精光逼人。 他扬唇一笑:“别这么热情看着本王,小心本王会错了意,爱上阁下。” 对方一双利眸刀锋般盯在这张俊美面皮上,试图划破那些笑容,看一眼遮掩其下的真谛,缓缓道:“你这个心思,你的妻子知道么?” “她不知道,本王也不会告诉她。[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为什么?” “她深爱自己的家国,若是晓得本王有这个心思,定然心生不乐。而本王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心爱之人的不快乐,自然要瞒着。” 对方眉峰高举:“你既有犯我大云之心,早晚都会落实于行动,到了那时,你便不计较尊夫人的快乐与否了么?” “唉,阁下怎就不明白本王的一番苦心呢?”遂岸好不苦恼,“纵使本王确定了云国当灭,又何时说过一定是自己动手不可?难道本王不能将获得的资讯拿给另外的人选,供他们作为逐鹿中原时的参考?” “如此有恃无恐?” “因为阁下想得到本王的援助。” “不是非阁下不可。” “若不是到了非本王不可的田地,阁下不会走这一步。” 对方沉默许久,摇头叹息:“你果然是个危险人物。” “过奖。” “那么,阁下此刻可否做了确定?欲与大云结盟还是开战?” 遂岸稍作沉吟,道:“本王决定放置不理。” “嗯?” “是结盟还是开战,本王都不会参与其中,在此次事结之后,是兴是亡,全赖贵国自己的命数。” 对方接受这个说法:“阁下须说到做到才好。” 他悠然一笑:“好了,咱们绕了这么大的弯子,互相试探了这么久,该言归正传了罢?” 对方将一封书函递到他面前:“看完了信,本督自会向阁下明言。” 是夜,丰秀殿内起了一场乱事。 奉旨前来宣召侍寝美人的太监话音落后,非但不见被宣者的惊喜回应,整座丰秀殿的各房各舍也是一片安宁,怎不由得人起疑? 正当此时,两道身影从一众太监眼前倏忽而过,径直向宫外奔逃。 随着受惊太监的厉声尖叫,外庭侍卫即遭惊动,迅速准备完毕,但鬼使神差般,当对方冲到眼前时,所有侍卫未及抵抗,便闻风而倒昏躺不起。然后,由着那二人逃入了夜幕深处。 随即,侍卫们全副出动,几乎搜遍外庭每一寸土地,未见逃蹿者身影。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其时,丰秀殿内也被诸多太监围了个水泄不通,慎刑司的嬷嬷全数上阵,提审诸位秀女。不过,那些秀女被强从梦中叫醒,无不是萎靡不振,恹恹难起,个个都遭冷水泼面才得清醒。 不止她们,连丰秀殿内的值守姑姑们也是如此。有经验老到的嬷嬷看出不对,请了值班太医前来,历经一番查验,从当晚还未及运出宫外的晚膳厨余中发现了蒙汗药的成分。丰秀殿的姑姑拿来名册一一核对,惟独少了那位曾经前往乾庆殿侍寝的王美人。至此真相大明,是王美人祸乱宫闱。 “你们之中,平素谁与这位王美人走得最近?”慎刑司嬷嬷问。 诸秀女列于廊下,尽皆无声。 “嬷嬷。”忽有秀女上前一步,指着身后一人,“平日里就连秀媛和那个王灵儿亲近,两人总是凑在一处咬耳朵说话。” “连秀媛?”那嬷嬷扫了一眼名册,“万安城东城梅衣巷人氏?” “是,小女正是梅衣巷人。”后者姗姗走出,微福一礼。 那嬷嬷逼近一步,声含威迫:“你平日和王美人走得最近?” 她点头:“是。” “你们在入宫前便认识?” 她摇头:“不,不认识。” 那嬷嬷面色一狠:“美人是怕沾了干系才急着撇清么?” “不。”她惶惑垂首,“小女与王美人走得比与其他姐妹近点,最初只是因为同乡,口音相通言语方便,才多说了几句话,之后主要还是为了……”顿了顿,“因为王美人是诸多姐妹中惟一侍过寝的,小女想从王美人口中套出讨取圣上欢心的法子。” 那嬷嬷忖了片刻,道:“请美人把头抬起来。” 她浅应一声,徐徐将脸儿扬起。 “请美人站到这宫灯下面,看着奴婢的眼睛,把方才这些话再说一遍。” 她脚步挪移,口中道:“小女……” “救命啊,救命――”一记声嘶力竭的呼喊蓦然响破将透曦色的夜空。 “哪里?是哪里来的救命声?”诸美人花容失色,几位嬷嬷面面相觑。 幸好,一名小太监遁着声源,找到一间偏僻侧殿,扶出了一位嬷嬷。 有相熟的太监讶异发声:“章嬷嬷,你这是遇上什么事?” 章嬷嬷哆哆嗦嗦颤颤巍巍,面色凄惶,泪痕交错:“别提了,昨晚监督美人们用膳礼仪之后,打算回寝房歇息,刚走到门前,一个人就从我侧边蹿了出来,向着我这个后颈就那么打了下来。随着麻剌剌的一疼,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刚刚睁开眼,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这才放声求救。各位,今后走夜路一定要小心,大不了一入夜哪里也不要去,这宫里也不太平呐。” 慎刑司嬷嬷眼前一亮:“章嬷嬷可看见了对方的面目?” 章嬷嬷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坐在廊下的栏杆上,狠抹一把眼泪,恨声道:“本来那么个黑天想看清人不容易,可就是巧了,前两天出宫办事的时候经过西华门,因为守门的那个黑大个的侍卫与我老家的侄儿有两三分的相像,当时不禁多看了两眼,谁知道昨个晚上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幸好他不知道,不然一定杀了我灭口。” 诸秀女也群声附和,庆幸嬷嬷大难不死,祝之必有后福。 “既然这样,章嬷嬷随咱们到慎刑司,把这个人的样子说清楚,没准过后还要跟着刑问到前面认人。虽然这会儿怕是早已逃得不见人影,咱们该尽的力还是得尽不是?”案子才发,便有了恁大的进展,慎刑司嬷嬷心情甚好,带着一众属下走了。 有秀女心生不忿:“那位嬷嬷好糊涂,为什么放着这个连秀媛不审?” 后者抬眸:“因为那位嬷嬷明察秋毫,看得出你是在公报私仇。” 那秀女一窒,骂道:“你这个丑八怪,凭你这模样扔在路边都没人肯要,现今能选进宫里来,还不是仗着家里使了银子?” “是是是。”后者挥袖,“谁让家父是个暴发户,家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银子呢?” 秀女更被激怒:“你这个……” “好了好了。”另有秀女在两人之间跺脚拍巴掌,“因为一个私逃的王美人,咱们指不定还要担上什么干系,这会儿就消停一点,留着力气等风平浪静了再骂罢。” 连秀媛先行退开。 各秀女也深觉有理,各自回到寝间休心养性,避祸保身。 挑衅者自然也是如此。 而后,丰秀殿恢复安宁。 隐身于殿顶的两道身影随之离去,一路直奔禁天阁,回禀此行所获。 “看到了什么?”他们方一现身,坐在案后的主子即问。 两名太监装扮的手下半跪于地:“禀主上,有两个人比较突出。” “详细道来。” “一个是与人吵架的,一个是劝架的。吵架的面对挑衅轻描淡写地就驳得对方面红耳赤,劝驾的一句话便把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劝回了房里,还令得所有人安分守己,看着都不似善类。” “既然是大家闺秀,理当不会与人吵架,该是劝架的那个才对。” “那奴才这就把她带到主上面前?” “先好生看着,届时如若仍未确准是哪一个,两个都带来。” “带什么?”明容毅从屏风后走出,直眙对方。 那人径自挥了挥手。 两名手下当即隐身退下。 明容毅面色一冷,沉声道:“你要带什么?” “带来我们的致胜法宝。” “什么法宝?” “何必明知故问?” “你――”明容毅沉吸口气,压下胸间那一股几乎破腔而出的冲动,“你别忘了,我们是同盟,理应分享所有讯息。” 对方掩口失噱:“皇上想起微臣是阁下的同盟而非臣子了么?微臣还以为在微臣自称了一段时日的‘微臣’后,就令皇上迷失了方向呢。” 明容毅袖内五指紧蜷,强自令声嗓平稳:“你查到了冉晴暖的下落?” “正是。” “准备如何处置?” “按该处置的方法处置。”对方一派悠然自得,“这本来该是皇上一早完成的,既然皇上迟迟不忍,只好由微臣为主分忧。” 明容毅颔首:“有劳爱卿了。” 对方微怔,继而冁然而笑:看着如此一位在往昔自视甚高的人物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颇有一番情致呢,而下一位…… 轮到你了,南连王阁下。 第351章 明人暗话 卟嗵。[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黑暗中,南连王阁下被一只粉拳击中,仰面倒地。碍于当下情势,他不敢高声出语,只得百般隐忍,而后悄声爬起,再度试图接近。 “站住。”床上人冷冷道。 他委屈地抿了抿唇,不胜可怜:“冉冉~” “闭嘴。” “冉冉~” “再喊一声,本秀女即大喊‘刺客’。” “……” 床上人翻个身,将床前这坨抛于脑后。 以为有机可趁,南连王提起长腿。 “有刺客。”床上人低声细语。 “冉……” “想我提高声音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个饿虎扑食,将床上人牢牢压制住,继而双唇封口。 冉晴暖也想再度将他踢下床去,然而,当熟悉的气息袭来,她当即败给了小别多日的忧惧与思念,听之任之。 遂岸又何尝不是?尽管身处险地,却仍不愿错过这难得的温存,小心翼翼地轻怜蜜哄,换得身心俱餍。 “冉冉,你在生气么?”吃得饱饱,心情甚好的南连王问。 她闷声不理。 “正是怕你担心,我才亲自过来。”他道。 她淡声:“不然呢?” “嗯?” “如若不是怕我担心,你准备怎么做?” “这……” “又想与上一次被诺欢掳走一般,不到最后关头不显露真身么?” 他理屈词穷,只有讪讪陪笑。 “第一次,你消失于战场,错过了愿儿的出生。这一次,你还想错过什么?一次又一次,我真的不晓得自己还能承受同样的事情几次。” “冉冉~”他拥住妻子,软声告饶,“本王知道错了。” “别只懂说这几个字。” “冉冉想如何罚我都可以。” 她顿了顿:“从床上滚下去。” “惟独这一个。” “笨蛋。”她气得咬牙,在他耳边切声,“你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听不到院子里有异动么?” “诶?”软香温玉在怀,难免无心其它。[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支起耳朵。 “我拜托章嬷嬷在每日熄灯前在每个秀女的门口暗撒一些易发响动的碎物。”言讫,她边披裹衣衫,边迈下床来,借着门外廊下的宫灯光亮,高抬足,轻落步行到门前,探视门外情形。 自家的娘子真真是聪慧过人也。南连王阁下不胜骄傲,手脚利落地地披戴整齐,决定紧跟娘子脚步,头顶传来的响动令他戛然而止。 冉晴暖也有所耳闻,悄然步回,俯耳道:“章嬷嬷也在房顶放了些东西。” 他以被覆身仰首探望,显然对方并没有打算揭瓦窥探,一些细碎动静之后,即转移他处。 多时后,无论是院内还是屋顶,皆失声息。 他突然有些后怕:若自己今晚未来,放妻子一人在此,岂非危机重重? 突然,有跫声渐近门前,继而有人轻叩门板,低唤:“连美人。” 她浅声应和:“嬷嬷有事?” “听到您的声音就好。”门外人转身而去。 “是章嬷嬷。”她道。 他自然晓得此人。 据王烈所言,对方曾是一名叱咤江湖的侠女,隐退之际,为了躲避一些麻烦,走进深宫谋了此职。如此别出心裁,独树一帜,令人大开眼界。之前,为了假扮对方,曾与之当面对晤,其后本尊暂住宫外,由他替而代之,又在自己不得不离宫行事时,对方回归本位。如此不遗余力,不厌其烦,可谓义薄云天。 “常有这些不寻常的响动么?”回到内间,他问。 她颔首:“自从灵枢逃开后,章嬷嬷便发觉周围多了一些窥视丰秀殿的身影与目光.每夜都来,虽然不晓得他们为着谁来又目的何在,章嬷嬷还是认为小心为上。(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我听说那对夫妇的闹剧了。”他切齿,“那个王烈,竟把你一人留在这个虎狼窝里。” “不怪他们。”她道,“灵枢本来主动说要到乾庆殿打听你的消息,是我发现那日前来宣召的太监并非来自乾庆殿,王烈又发觉随行的二人目光矍铄属内家高手,不敢放灵枢冒险,故而趁对方全无防备时逃了。而我的身份至今尚未泄露,与他们同逃的话,只怕三人皆逃不掉。” “哼。”即使如此,历经方才,南连王仍然心存芥蒂。 “再者说了,人家夫妻二人怎么也算是仗义相助……” 下面的话,被他的唇堵住。 她先由着他亲,在一双手又欲作乱的时候断然拍掉:“你也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好么?” 他两眼放光:“我知道有一个偏僻的无人到达的冷宫……” 她眯眸。 他目力极好,当然看得清妻子这双美目中的警告意味,吓得不敢继续放肆,乖乖坐定,讨好笑道:“在每个人的房顶与门窗前放置易响之物,即使对方察觉,也不能怀疑到特定人身上,同时又可使章嬷嬷提前有所防备。不愧是我的娘子,这一步甚妙。” 冉晴暖缓摇螓首:“他们显然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标。章嬷嬷发现对方最常停留之处,是我与另一个秀女的房顶。” “另一个秀女又是谁?” 她沉吟:“是一个容貌上乘气度出类的女子,此间的秀女们虽然明争暗斗不断,她却能居中调和从容处之,看来颇有一些心计与质素。” 遂岸蹙眉:“那么,对方是怀疑那女子是你,而你本来是你,纵然着力隐藏,仍然会泄露些许蛛丝马迹。” 她颔首。的确如此,但若在当前的自己与那个女子之间来选择,反而是那个女子更接近于“冉晴暖”罢?而且,既然已经被锁定,无论是自己,还是那个女子,处境皆有几分不妙,此处不宜久留了。 遂岸再次庆幸自己的到来,道:“照此下去,对方肯定会将你与那女子带走确定真伪。” 她心中一动:“你说得这个‘对方’又是谁?太子?廉王?还是……” 他勾唇:“说说看,看我们夫妻是否心有灵犀。” 她瞳心忽生锐芒,迫盯着暗夜内自家男人的那张俊脸的轮廓。 “冉冉……”南连王吓得脖颈一缩,弱弱道,“冉冉这么看着本王做什么?” “因为听着你笑着说出‘对方’这两个字时的声音,莫名令本王妃不快。” “诶?” 正当此时,丰秀殿的大门訇然大开。 “皇上驾到――” 这一声喝,当即惊醒了每一道门后渴盼圣恩的佳人们。 “皇上驾到,各位美人速来接驾!”喊这一声的,不是天子的随行太监,反而是一名身着官袍颌下有须的男人,颇令在场者有几分诧异。 几位值守嬷嬷先行冲了过来,继而各家美人陆续到场,跪迎天子。 “是太子。”透过门缝,冉晴暖看清了在亮若白昼般的宫灯照耀下的人影,“他应该晓得灵枢已经离开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遂岸眼珠一转,一臂束住妻子纤腰:“我们换个视野好的地方。” 外间,明容硕俯视下方人等:“人都到了么?” “禀皇上,都到齐了。”值守嬷嬷之一道。 置身于房顶阴影内的冉晴暖一怔,看向身侧的丈夫。 后者扬唇。 “谁是连秀媛?” 一女当即应声:“禀皇上,小女子是连秀媛。” 明容硕上前一步:“把头抬起来。” 该女抬头。 明容硕盯着那张脸看了晌久,摇首:“你当真是连秀媛?” “小女子正是连秀媛。” “魏大人。”明容硕声线淡漠,“你确定这就是你要找的?” 魏彻也正仔细端详那个女子,嚅嚅道:“按他们所说,一定是做了伪装的,不然皇上您早就发现了不是?” “是么?”明容硕讥笑,“既然魏大人如此坚持,就自己去看清楚,她是不是你要找的。” 魏彻忐忑往前,更近地打量女子面容。 后者面生惊畏,身子向后缩移。 明容硕负手而立:“看到了?早年,朕身边的侍卫里也有个把来自江湖的人,心血来潮之下,朕曾向他们问过一些江湖把戏,这易容术中的人皮面具看起来高深莫测,其实要识别容易得紧,一个再是惟妙惟肖的面具,也不可能将表情演绎得与真人肌肤一般无二。你看她可像是戴了面具的?” 想不到这个花痴旧帝还算有些见识。遂岸忖道。 “皇上,如果不是她,那就是另一个,叫……” 明容硕嗤声:“别找了,都不是,就算曾经在这里,也已然离开了。”声音陡转低沉,“她若在这些人之中,朕第一时便会感觉得到。” “……”混账王八蛋,时到今日,竟还敢对本王的冉冉犯这等的花痴?若非身边有妻子陪同,遂岸定然跳下云一顿痛扁,将花痴扁成白痴。 “朕要回宫了,魏大人还想在此停留片刻么?”明容硕问。 魏大人忙不迭摇头:“不敢,不敢,微臣不敢。” 明容硕提足就步,冷冷道:“不敢最好,朕还以为你因为有人撑腰,连这一块也敢涉足了呢。” “皇上启驾――”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喝,趁夜而来的天子仪仗忽赫而去,余下一地破碎失望的女儿心。 “我们也走了。”遂岸俯在妻子耳边道。 她尚自微怔,身子即被托起,在丈夫的臂弯中,在万安宫的房顶起落了许久,终于脚踏实地。 “冉冉,我们到了。” 她四下一扫:“这是哪里?” 他神秘一笑:“一个可以揭晓一切迷底的地方。” 她稍作沉吟:“难道是黄衣暗卫的秘密所在?” 他尚未答话,听得那边笑声突然高起―― “哈哈,果然是位通透玲珑、冰雪聪明的女子,难怪令我们大云国的皇上如此心念神往!” 遂岸淡哂:“那是他自作多情痴心妄想,你们最好劝他放下,不然本王当真会带兵来攻打贵国,届时就难看了。” 第352章 黄衣暗卫 黄衣暗卫。[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就如传说中的一般,一色的明黄劲装,其上反绣龙纹,三十二人隔案对座,虽形貌不一,却皆有一副威严气色。 冉晴暖看着坐在最前方的那一位,依稀记得曾是父亲的门生,在自己幼时曾于府中出现过几次。原来也要入世入事的么?还以为诸位守护者为了继承先祖使命,一直超然世外,犹如身处云端般观察着这个世界,在需要拨乱反正时方降临凡世大显神通呢。 “冉小姐在看什么?”那人面上含笑,问。 “阁下当年入朝为官,是为了置足其中切身体察大云官场政事么?”她问。 “冉小姐居然记得本督?”对方好生意外,“那时你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娃娃罢?” 自称本督,便是黄衣暗卫们的“督总”了。她浅哂:“晴暖别无所长,惟有记性最佳。” 督总摆手:“冉小姐太谦虚,当年本督曾经亲眼看到冉小姐替父拒绝送礼上门的友人,寥寥数语便令对方含愧而去,小小年纪,好大气魄,令本督铭记至今。” “本王在此。”因为被忽略甚感不喜的南连王拿手指挡在妻子视线之前,“我说这位督总,你想和我家娘子说话,请先清楚一件事,她是南连王妃,本王名媒正娶的妻子,已经不做冉小姐很久了。” 冉晴暖轻轻推开这只手,淡声道:“阁下请勿见笑,我家夫君虽然有时候确有几分孩子气,却不是坏人,不要嫌弃他才好。” 督总释笑:“好说,对于南连王阁下的行事方式,我们早有领教。” 遂岸忒不耐烦:“既然知道本王的脾气,眼下本王的王妃也来了,烦请阁下赶紧说你想说的,不然本王和王妃没有这份兴致等阁下回想完从前。” 冉晴暖暗瞪他一眼,冁然道:“王爷许是误会了,是臣妾先谈起从前,督总大人不过顺势就势而已。[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冉冉~”妻子偏帮他人,南连王阁下好生哀怨。 她浅哂:“督总大人,诚如我家王爷所说,尽请说您想说的,晴暖洗耳恭听。” 那督总沉吟少许,道:“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南连王阁下言简意赅。 督总窒了窒,讪笑道:“阁下看到手中那封信了不是?所有事情的起源,全从这封信开始。” 遂岸将信递给妻子。 “这是……”冉晴暖先看了首行,再看落款,而后查证印鉴,丕然怔住,“西漠大岳国的来信?” 督总点头,正在答话,遂岸一步抢先:“是,所以这封信不应该冉冉来看。” 冉晴暖明白他言外之意,暗自喟然,视线再度落回手中信笺,逐字细阅。 “彼时,此封信被我等截获,因为对大岳国的文字一知半解,为搜集实证,本督特地请冉大人为我等翻译其上文字。但是,冉大人看罢却将信将疑,惟恐是异国的离间之计,建议我们暂且按兵不动。其后,冉小……南连王妃的书信到来,请冉大人配合迷惑大氏国的大成君。冉大人决定借机试探,从而判断这封信的真伪。” “督总大人。”黄衣卫士中蓦地有人立起,“有人来了。” 督总皱眉:“去看看。” “是!”该卫士闪身而去。 遂岸微讶:“误闯者么?本王还以为这个地方除了那位喜欢误打误撞的灵枢大夫,没有人能自己踏进这个地方。” 冉晴暖叹息:“王爷料事如神,算无遗漏呢。” 他咧嘴傻笑:“冉冉突然间怎么夸奖起……不是罢?来者就是她?” “应该没有错了。”冉晴暖抚额,“说实话,我当真不想她知道真相。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对灵枢来说,在这个不能称为之‘家’的家中,给予过她片刻温馨的,除了她的母后,就只有……” “这是哪里?你们的头目何在?我找他有……”随着卫士踏进室内的灵枢第一眼即发现好友,丕地一愕,“晴暖?你在这里做什么?” “南连王妃是本督请来的客人。”督总道,“还有,公主,本督是黄衣暗卫的‘督总’,不是‘头目’。” 灵枢撇嘴:“督总又如何,头目又如何?头目听起来很威风,有天下第一大帮的美感不是?” “我等是奉高祖守护大云的卫士,更不是江湖帮派。” 灵枢嗤声:“意思不都一样?纵使不是江湖帮派,你们都是男人没错罢?是男人就莫计较这么多!” 三十二卫皆是脸黑半边。 冉晴暖莞尔:“灵枢特意找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奚落大家么?” “还不是因为你?”灵枢出手推开一名卫士,兀自置身坐下,“听王烈说南连王已经启用了你所用的那张人皮面具的本尊进宫顶替,而后你不知去向,我实在担心,只有来找他们帮忙。” 督总不无诧异:“公主何以断定我等一定会出手帮忙?” 灵枢挑眉:“你们既然是为了守护大云国而设,以大云朝局目前的乱势,你们应该早就插手其间,否则那枚腰牌三番五次被启用,你们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督主赞许颔首:“公主神机妙算。” “于是,即使事隔多年,公主仍然记得如何找到此地的路径么?”另有卫士问。 “当然。”灵枢螓首高昂,“本大夫是谁?连这点事也不记得,当初怎么敢与一个来自江湖的侍卫统领私奔?” “……”这中间有什么必然不可的联系不成?在座者俱发此想。 灵枢左右看了一眼,道:“之前从没有好好数过,果然是三十二个人呢,个中有什么讲头么?为什么是三十二个,不是三十一、三十三或是三十四个?” “……”这位公主真真皇族异类也。诸卫士心语如斯。 督总一笑:“公主此来,只是为了借我等的力量救助南连王妃?” “当然不是。”灵枢面浮失望,“尔等看起来都长着一副聪明面相,尤其是头目阁下更具领袖风范,应该不会如此天真罢?本大夫几乎把脑子耗尽,好不易想起了这条路,当然是要物尽其用,把你们的价值压榨到最大才行。” 诸卫士目观鼻,鼻观口,竭力面不改色。 “如此的话,公主想如何压榨我等的价值呢?”督总问。 灵枢柳眉颦起:“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本大夫,你们才是大云国的守护者不是么?” 诸卫士面面相觑,对这位公主神一般的逻辑已然不抱任何希望。 冉晴暖啼笑皆非:神医大人是将自己走了许多冤枉路的怨气撒在这些位头上了罢。 遂岸没有妻子的好修养,意兴阑珊道:“既然自称‘大夫’,就别让‘公主’上身,有什么话及早说个明白,何必徒费言辞?” “哦?这不是南连王阁下么?”灵枢素腕支颚,语声闲凉,“一位异域亲王,居然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大云国的秘密腹地,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遂岸耸肩:“本王是受邀而来,若想晓得个中意义,灵枢大夫还需要虚心请教邀请者才是。” 灵枢恍然:“连你都请了,看来诸位守护者为了守护大云已然饥不择食。” 有卫士额头抽搐。 督总无奈:“欲使眼前乱局平稳结束,的确需要借助南连王的力量,请公主见谅。” “是么?”灵枢要笑不笑,“本大夫很好奇,大云国自家的事,为什么要麻烦一介外人?” 不顾妻子阻拦,遂岸将案上信笺塞进了这位“公主上身”的神医大夫手中,淡淡道:“岳父大人教过你西漠文字罢?等看完这封信,再来发你的公主脾气。” 灵枢目生惑然,展笺阅之,须臾后面色即变:“不可能!” “看完再说话如何?”遂岸凉凉道。 “不需要,这根本……” 督总断声道:“请公主仔细读完。” 灵枢且疑且怔,忍下心头之恼,耐着性子将整信从头到尾看罢,仍然毫不动摇:“绝无可能,一定是有人陷害,你们可找到了罪魁祸首?” 督总面色深沉:“公主兄妹情深,我等并非不能体谅,但是,此事关大云国的命脉前途,恕我等无法苟同公主见解。” “你……”灵枢美目锋芒毕露,眙逼此人,“你凭什么如此断定?” 督总语声刚硬:“公主的断定又有何凭据?” “凭我与他兄妹十几年的了解!” “抱歉,我等对任何一位皇子与公主皆没有亲疏远近之分,故而看得更为清楚。”督总神色冷峻,“若非掌握了真凭实据,我等又何须如此烦恼?” 灵枢满眸置疑:“什么样的真凭实据?” 督总断然拒绝:“在无法确定公主不会因为私情误了大云未来的此刻,恕我等无法告知。” 灵枢一窒,脱口而出:“在你看来,太子大哥与廉王三哥谁更适合成为大云国的天子?谁更会成为一位造福万民的圣明君主?” 遂岸哑然失笑。 灵枢杏眸圆睁:“你笑什么?” 遂岸口吻清淡:“姑且不管你的太子大哥与廉王大哥谁更适合成为大云国的天子,有一点本王万分确定,他们二位都不会成为造福万民的圣明君主。” 灵枢恼羞成怒:“这话轮不到你说!” 冉晴暖浅声:“灵枢……” “你也是一样!”灵枢怒意勃发,“你们夫唱妇随是你们的事,为何如此苦心孤诣地想要把……” “够了!”遂岸眉目一寒,声语讥诮,“你愿意沉醉于你的兄妹之情是你的事,休要迁怒于冉冉!” 冉晴暖颦眉:“阿岸……” “灵枢大夫执意掩耳盗铃,本王偏要说给你听。”遂岸一手按住妻子肩头,双目直逼目标,一字一句,“你最崇敬最爱戴的廉王三哥,就是一个为了争权夺利不惜引狼入室借助异国兵力起兵篡夺了皇位的乱臣贼子,够明白么?” 第353章 神医之伤 在南连王话落后,灵枢僵坐良久,又突地旋身而起,欲夺门而出。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一名卫士一个箭步挡在门前,以剑鞘将之拦下。 “想做什么,对本大夫杀人灭口么?”灵枢语声寒厉。 “公主已经看过了这封信,恕本督胆大妄为,不能放公主离开。”督总语声低沉。 灵枢眉眼生锋:“你敢!” 督总面生无奈:“本督自然敢,纵使公主尚在其位,本督也敢把公主拦下,遑说公主早已丢弃公主的华冠,已是一介平民。” 灵枢容色苍白:“你一定要如此?”这个人,曾是自己童年时期一个奇幻的梦境,曾令即使远走天涯也心存希望,如今摇身一变,竟要成为打破梦境、毁灭希望的刽子手么? 看她这副神色,督总心生不忍,缓声道:“公主恕罪,若不是公主如此闭目塞听,不肯相信发生于眼前的事实,本督断然不会如此对待人驻。” 冉晴暖浅浅吁叹,挽住好友素手:“灵枢,坐下来罢,听听督总怎么说。” 灵枢甩臂:“本大夫不需要……” 遂岸眸生荆棘。 督总眉峰骤扬:“公主若执意如此,本督只得冒犯,命他们点住公主的穴道了。” 灵枢身躯一僵。 冉晴暖伸手再挽,将之拉向椅座。 后者容色悻悻不甘不愿地坐下:“有什么话快说!” “书接上回。”督总咳嗽一声,不介意做一个气氛的缓解者,“为了鉴定这封信的真伪,冉大人将南连王妃的来信面呈其时已然登基的廉王,谁知廉王那时也收到了秀丽公主的来信。” 冉晴暖心发叹息:父亲早早便晓得了廉王依靠异国兵力助己夺位的丑闻,却未曾向自己与阿岸透过半字,想来是当真对这个朝局心灰意冷,无意置喙了罢? “廉王经与冉大人商讨,决定配合南连王妃的提议,命冉大人给大成君以天子口吻写一封有意联手的信函。但是,在冉大人的信发出后,廉王又另写一封,个中交好之意甚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彼时,我们有意放水,任那封信发了出去。” 遂岸冷哼一声。 督总看他一眼,笑道:“鉴于此事已经向南连王说过一回,本督也晓得了若非上苍保佑,我等放任的那封信极可能害了南连王妃的性命,因为那时的南连王妃正为了救出南连王与大成君斗智斗勇。本督在此向王妃赔过。” 这就是自家王爷一直对这位督总面色不善的原因么?冉晴暖心头一甜,悄然握住他手腕,小作慰哄。 南连王大人唇角随之上扬。 “过了未久,大成君获罪于大氏国国君,被叛充军千里,不久之后,即出现在了我大云境内。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那位在接到信之初便来到大云运筹一切的千惠公主的功劳,她提前加入了大云二帝争位的战争,向廉王建议佯败逃遁的人正是她,看似扶植太子重获皇位,实则是为了帮助廉王找到将太子赶尽杀绝的理由。” 灵枢双眉紧锁,双拳紧握,压抑着驳斥的冲动,备下所有腹稿,只等待对方全言结束。 “只是,人的贪欲总是无止尽的,在廉王成为了一个只能在禁天阁内出入的逃犯,太子重新上位的情势之下,比及成为一个大权在握的谋士,千惠公主更想成为一个切实的操纵者。在廉王与太子之间,因为失位受禁皇陵之辱而在朝野威望大失的太子更容易被捏住七寸,而与刚愎自用的太子相比,处事优秀寡断的廉王更容易被利用。故而,她对这两枚棋子皆采以稳兵之策,待局势明朗再来选择去留。” “请问。”灵枢实难忍耐,“阁下说得如此活灵活现,难道是钻进了千惠公主的肚子里不成?” “公主有所不知。”督总端的是好脾气,仍然笑脸待人,“我们三十二人能够成为守护者,并非只是穿上高祖龙袍所裁的制服即可,各有所长无也不入才可洞悉先机不是?暗炎与暗影的大氏话说得最好,自打千惠公主来到万安,他们即将其身边两名侍卫掳来,而后替而代之伏在了对方身边,那些话都是亲耳听千惠公主与大成君商议得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当然,太子与廉王身边,也各有暗卫随行。” 遂岸蹙眉:“请督总言归正题。” 后者欣然从命:“廉王察觉到了千惠公主的居心叵测,为了争得主动,想到了忠正清廉的冉大人与冉大人背后的南连王。事实上,那个高岭是廉王的人,明眼看上去是迫于太子的威压将信送往南连王府,实则也是为了借机将南连王引到万安城。在廉王看来,单是太子至今对南连王妃尚未死心以及为此对冉大人的****,就足以引得南连王与自己同仇敌忾。能得南连王襄助,千惠公主夫妻也就不足为虑。” 灵枢扬眉:“这些都是你们从廉王三哥口中亲耳听来的?” 督总重重颔首,指向三十二人的一个:“是廉王亲口向心腹侍卫如此吩咐,而这名侍卫正是暗水所扮。至于与高岭的密谈,也是暗水亲眼所见。” 灵枢面色丕白。 “再说太子。几乎与廉王一前一后,太子也觉悉了千惠公主的用心,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居然与廉王心有灵犀。对冉大人几番逼迫,就是为了引南连王妃回到万安,他曾说过:有南连王妃的地方,必有南连王。” 遂岸眉生嫌恶:“他说起我家娘子时的神色,可不像仅仅是为了引本王现身那么简单。” 督总失笑:“本督不敢隐瞒,太子在那时的确对心腹说过若身边有尊王妃这般的贤内助,定然到不了今日境地。” 遂岸大气:“所以说那个花……” 冉晴暖收回始终放在好友身上的目光,抬手挡住自家王爷的口,莞尔道:“既然督总把一切看得如此清楚,何以还需要我家王爷的力量?据闻黄衣暗卫手握可以调动京畿四营兵力的兵符,难道只是传说?” “南连王妃有所不知。”督总拱手,苦笑道,“我等的确可以调动京畿四营,但这只能解万安城之困,廉王之前为夺位向大岳国借兵,我等失职,未能提前觉察,亡羊补牢之际才晓得廉王向对方许诺一旦夺得皇位,将把大云西南三城赠予对方。” 灵枢一震。 “如今因为廉王皇位得而复失,大岳国的来使寻其不着,已与千惠公主会晤。那次会晤暗炎与暗影俱未能近身陪同,无法得知双方涉谈内容。但不难想象,无非是如何合力谋得大云政权,如何扶植一个更易操控的傀儡皇帝,进而分享利益。” “这……算什么?”灵枢忽道。 冉晴暖心生痛意,为了这位挚友。她也曾将温文尔雅的廉王视作此生知己,如今尚且想问一句“这算什么”,何况与廉王感情极深的灵枢? “在大云如今的朝局下,一旦西南边境遭大岳国觊觎,必定打破维持至今的和平假象,若使新旧二帝交替的真相揭露于世,更会引发整个大云的震荡,引来难以想象的恶果。所以,本督恳请南连王助大云一臂之力。” 大岳国地处大氏国东南,正与南疆接壤,若得名动西漠的南连王出面震慑,自是事半功倍,相得益彰。这位督总用在大云国上的心思,竟然比那两位轮流盘踞帝位的皇家子弟还要良苦,该说高祖英明万世在天有灵么?冉晴暖无奈忖道。 “本王娶了云国公主,自然要为云国出一份力,大岳若在边境滋事,本王决计不会袖手旁观。”遂岸道。实则这大岳国为之前的六国联军之一,他一直想寻个机会将之仔细修理一番,如今惟一的担心倒是对方中途放弃,不给自己这个师出有名的可趁之机。 督总感激颔首,不止他,三十二名卫士齐齐长身而起,向他揖礼:“我等再次谢过南连王。” 灵枢神色木然:“我可以走了么?” 督总面犯难色。 “不必担心,事关大云国运,此间的事,本大夫不会泄露一字。” 督总稍作思忖,问:“公主也不会闯进禁天阁当面质问廉王罢 ?” 灵枢摇首:“我会将这个质问留到最后。” 督总欠身:“微臣送公主。” 灵枢站起,忽向遂、冉夫妇福了一福:“拜托了。”而后沉沉转身。 冉晴暖心中恻然。自己这位闺中好友,从相识那时便无不是意气风发,自信飞扬,而方才那个离去的背影上却写满落寞哀伤。若说太后是灵枢与这座家园惟一的牵绊,那么廉王曾经是惟一一处生机盎然的绿洲罢?如今,绿洲覆没,家园荒芜,何去何从? “我去找灵枢。”她道。 遂岸当即起身:“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我们夫妻就此告辞。” 所有卫士离座而起,恭身相送。 一卫士出列:“属下为两位带路。” 他们在对方的带领下前行,一番迂回曲折之后,前方现出一道朱色角门,开门迈出,门外已是宫外世界。 “沿着这条长街向前,便是闹市,请二位小心各方眼线。”卫士叮嘱完毕,抱拳作别。 夫妻二人呆立良久,相视而笑。 “本王虽然对他们没有客气,但不得不说,黄衣暗卫名不虚传。”遂岸看了身后宫墙一眼,道。 冉晴暖一叹:“若非高祖是一位英明君主,又如何开创了大云盛世?高祖设立黄衣暗卫,是不是已经料到他的后代子孙堕落至斯?” 遂岸一笑:“无论他们如何堕落,到末了,还是要从这两人中选一个做皇帝罢?依你之见,是太子还是廉王?” 是呢,大云皇族的帝裔直系中惟有这两人了。冉晴暖脚步戛止,正颜道:“廉王引狼入室,断不能再用。太子启用大成君夫妻,也属半斤八两。这两人无论是谁,都不配成为大云的主人。” 遂岸不以为意,随口道:“那该怎么办?不然换那位灵枢大夫?” 她白他一眼:“这是我的故国,少拿它玩笑。” 他怏怏颓脸:“哪来的传男不传女的迂腐规矩?那两个人不能用,他们又都没有生下儿子,你说怎么办?” “我去问问父亲,皇族旁系中可有可造之……嗯?”她眸光一闪,“遂愿,还有遂愿。” 他大惑:“难不成灵枢不行,遂愿倒有可能?” 她莞尔:“她没有可能,但她肚腹中的那个大有可能。” 第354章 招蜂引蝶 “你果然在这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万安城西郊,城隍庙前,无茵河畔。王烈在此找到了正抱膝独坐于初夏灼热阳光下的妻子。 灵枢置若罔闻。 “你想在这里清静思考,也要找个阴凉地方罢?”王烈伸出猿臂,就着妻子那个蜷曲的姿势整人抱起,挪到了几丈外的柳荫之下,然后自己也挨着坐下,“晴暖急着找你。我听遂岸说了原委后,料到你一定是来了这边。” 灵枢瞥其一眼:“你怎么就料到我一定来了这边?” 王烈不胜得意:“之前你偷偷出宫游玩,我奉命寻找,哪一次不是在这里把你捉回宫去?” 她冷哼:“本大夫那是故意被你找到。” “我知道。” “你知道?”她半信半疑,“你那个时候不是榆木疙瘩一块,还有那等智慧?” 王烈老大不喜:“原来那时的为夫在娘子眼里如此不济。” 她嗤笑:“不止不济,还不解风情,曾经把本大夫为你绣的一条汗巾给你的兄弟包扎伤口。” 王烈讪讪陪笑:“过去的事,娘子就不要记得这么清楚了罢?” “我当然要记得清清楚楚,不然如何和你秋后算账?”她嗔瞟一眼,抬指从拂过眼前的柳枝上摘下两片柳叶拢于唇前,一曲放牛小调悠扬而起。 王烈也随手摘来两片,欲一应一和,谁知天生不擅此道,吹得呕呀嘲哳难为听,当即被妻子施以鄙视眼神。 “嘿嘿嘿。”他傻笑三声,“那会儿我就在奇怪了,娘子明明是个公主,为什么总是喜欢吹一些乡村小调?还吹得那般好听?” 灵枢将手中柳叶送于流水,道:“因为从那个时候,我就从来没有想过永远做一个公主。有人说,帝王家的人在国泰民安的时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万民供奉起来的荣华富贵,国破家亡的时候便后悔投生在帝王之家,但是,我却是从第一眼见到宫墙之外的景致时,便后悔生在帝王之家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我的身体里寄宿着一个庶民的灵魂,渴望着墙外自食其力却精彩纷呈的世界。” “我们成婚多年,这话竟是第一次听你说。”王烈煞觉新鲜,“照这么说,你和为夫远走高飞到底是为了和为夫长相厮守,还是满足你自小到大的愿望?” 她耸肩:“兼而有之。” 王烈掩面:“啊呜,为夫还以为你对为夫爱得死去活来,原来只是因为为夫在恰当的时机恰好出现在你眼前么?” “你……”灵枢颦眉,将这个男子上下扫上一眼,“是被什么怪东西附体了么?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异腔怪调?” “诶?”王烈大为不解,“南连王都是拿这些招数哄他的妻子开心,为夫特地请教了一番,对娘子你无效?” 她呆了片刻,丕地失笑:“你赶来这里,就是为了哄我开心?” 他点头。 “为什么?” 他闷声:“当然是因为娘子现在不开心。” “是啊,我不开心。”她歪身,靠在丈夫那一方宽厚肩头,“因为不想当公主,所以总是偷偷跑向宫外,有许多次都是三哥带着我在万安城游玩,那时的三哥,绝对是个好哥哥。为保护我而与太子大哥对上时,也一定不是虚情假意,我……” “他是个好哥哥,却未必是个好皇帝。”王烈道。 灵枢泪珠滚落:“但是,他是大云儿郎,怎么会鬼迷心窍到引用外域之兵攻打自己国家的子弟儿郎?” “这些话,你何不亲自问他?”王烈再摘两片柳叶在指间,“岂不是好过你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 她抿唇:“我怕自己已经不想见他。” “不想见就不见。”他道。 她眸光眯起:“你确定你是来劝本大夫高兴的么?” 他放声大笑,也将两片柳叶抛于流水之上,道:“娘子是为夫见过的女子中最为洒脱自如的,任何时候都是依顺着自己的心意来活,连那些以快意恩仇为名的江湖侠女也比你不上,何必在这个时候钻牛角尖?” 嗯,听着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灵枢摸颌沉吟完毕,问:“这话是晴暖教你的罢?” “……”王大侠窒了半晌,报以嘿嘿傻笑。 她默了良久,喃喃道:“晴暖若是我,当年一定不会选择用以硬碰硬的愚蠢方式与太子大哥斗法,也一定想得出完美的解决之道,更一定不会以嫡公主之身远嫁异国。无论说多少次,晴暖都比我更适合做这个公主,也比我更像个公主。” 王烈摸了摸后脑,甚是烦恼:“可是,你如果不是公主,我们如何认识彼此?怎么结成夫妻?” “如果我们注定是夫妻,就算不以这样的方式相识,也会以其他的方式相逢,这就是命中注定与日久生情的不同。”说起命定情侣,无法不想起那两位,“就如晴暖和遂岸,经历那么多次的擦肩而过与爱而不得,还是会遇上彼此,爱上彼此。” 王烈颇不高兴:“明明是在说我们,娘子为什么提起那一对肉麻夫妻?比起他们,我们才更是命中注定……” “大哥,原来你在这里?”身后,一道柔媚的声嗓道。 王烈面色倏僵。 “听说你回到了万安城,近来我一直在找你,不巧竟在这里遇上了。” “找他做什么?”灵枢猝转回身,双眸峥嵘密布,“畅叙旧情还是重温旧梦?” 对方好整以暇:“你认为哪一个更好?” “你有夫,他有妇,除了各走各路相忘于江湖,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当然有。”对方嫣然,“不能成为今生爱侣,也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难道出自皇族正裔的暖晴小侄女如此小肚鸡肠?” “说对了,本大夫就是小肚鸡肠爱吃醋,我的相公我做主,除了我,他的眼里不能别的女人!”言罢,灵枢扯起丈夫右手,大踏步离去。 一路之上,她脚步如飞,奔行不辍,不见一丝停留。 王烈听之任之,未做任何抵抗。直到走进城门,为防有人跟踪至何明的四海客栈,方用了一些江湖手法小作布置,而后,夫妻双双归来。 “灵枢。”坐在厅中直望院门的冉晴暖喜悦迎上,“你总算回来了。” “神医大人,你再不回来,我家王妃就要化身望友石了。”遂岸凉声道。 而神医大人一把揪住好友,脱口道:“晴暖愉教我除虫灭妖之法!” “嗯?”冉晴暖忒是茫然。 灵枢抬手一指正咬着一只空空如也的茶盏做各样怪态的南连王:“你家这只是个王爷,样子也过得去……”只要别镇日尽是这副白痴形状,“一直以来,一定有无数的害虫和妖孽在他身边出没罢?你都是如何除虫灭妖的?” “……”冉晴暖不明所以,看了看自家这只,再向王烈求援,“请帮忙解释,王大侠。” 后者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这个……那个……我……她……” 遂岸将嘴里的茶盏放回案上,道:“‘这个’就是说王烈身边出现了害虫,‘那个’就是说那只害虫还是一个妖孽级别的,‘我’就是我也很冤枉,‘她’就是谁知道会在那种地方看见她。” 王烈看向他,双目蕴含感激不尽的光芒。 “真的如此?”冉晴暖墨瞳滴转,“难道是这只妖孽级别的害虫是千惠公主?” 灵枢咬牙切齿:“除了她还有谁?王烈又不像你家这只惯会招蜂引蝶,他惟一的烂桃花就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千惠公主!” 遂岸听得忒不顺耳:“本王是天下第一的专情痴情男儿,几时招蜂引蝶来着?反倒是你家相公这等看似忠厚一脸正直的……唔唔唔!” 南连王妃及时掩住自家王爷的嘴,消除了即将到来的刻薄之辞,向好友夫妻歉然一笑:“我家王爷的意思是,王大侠忠厚正直,爱妻爱子,外人决计没有可乘之机,灵枢何须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徒增烦恼?” 灵枢粉拳紧握:“但那个无关紧要的人显然想变得紧要,不然怎么可能在城西的城隍庙碰上她?” 冉晴暖一怔,眸色略深:“如若对方是有备而来,的确不得不防了。” 遂岸咧嘴坏笑:“这就是俗语所说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呜,冉冉你为什么掐我?” “因为触景生情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比如在诺欢公主控制下的某人的乖顺之状,每一思及就令人火大。 灵枢甩身坐下:“本大夫也明白,她在这个时候出面,就是为了挑起我们夫妻间的不和,倘若能将我们逼离万安城,便削弱了南连王的一半力量,可是,一想起那个女人仿佛天下男人都要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嘴脸,本大夫就是不爽!” 天下男人?冉晴暖睐向身边那个:“本王妃若是没有记错,她如今最大的目标是你罢?” 后者不胜委屈:“本王对天发誓,本王从来没有去招惹那个女人,是她一厢情愿地将本王锁定成了目标,关本王何事?” 灵枢一愣:“千惠已经将南连王锁定成了目标?” 冉晴暖叹息:“据督总所言,的确如此。” “这个女人还真是厚颜无耻!”灵枢拍案而起,“她以为自己是天仙下凡不成?本大夫真想掀开她的头盖骨看看里面装得是不是一团花痴浆糊?还有你!”她直指丈夫,“当初你是怎么看上这个女人的?本大夫要好好审审你!” 于是,王烈无怨无悔地被妻子揪着后领离去。 遂岸抱住妻子,摇摇晃晃地嘟嘴撒娇:“冉冉为了转移好友的注意力,拿为夫当材料,为夫好冤枉。” “先有廉王,又有千惠公主,我不想灵枢一次承受这么多,有你这个闪闪亮亮的目标在,能解除她一半的心事,有什么不好?”她淡淡言罢,转而道,“再者说,你确实已经成为了千惠公主下一个想要征服的目标,有点自觉罢,南连王大人。” 第355章 狭路相逢 雨打南窗。(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风声,雨声,脚步声,声声入耳。 冉晴暖摇首低叹,放下手中书卷,道:“藏花,去把门打开罢,不然只怕她要一直这么走下去了。” 藏花也早已忍耐不住,闻言当即颠颠跑去,拉开门,向在门外徘徊了许久的人福身一礼:“三公主,王妃请您进去说话。” 遂愿一呆:“这……” “进来罢,雨天湿气重,你怀着身子,不宜在廊下久站。”冉晴暖扬声道。 “是。”遂愿垂首迈进,大步来到嫂夫人面前。 藏花搬来一把靠背方椅:“公主请坐。” 遂愿甩身其上。 冉晴暖轻哂:“你的动作与之前毫无二致,果然大氏女子的体质远比中原女子强悍,即使腹中正孕育着一个越来越大的生命。” 遂愿双手落在腹前,眉眼间颇有几分娇羞:“小妹有孕的事,二嫂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回到府里不久,那时你正在害喜,侍奉你的丫头告诉我你每日拼命进食各样酸果,差不多便晓得了。” “可是,您从来没有问过小妹什么。” 她淡哂:“我在等着你对我有足够的信任之后亲口告诉我。” 遂愿微怔:还以为是自己始终不能取得这位嫂夫人的喜欢,无法令她把自己视作家人。 “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怀着身孕的?”她问。 “在离开大云之前便已经知道了,是在他的父亲成为废帝之后,我前往皇陵探望的那日所得。但是,那样的情形下,就算是我,也知道不能使人晓得他的存在。所以,我向那个新帝提出回到大氏国的请求。” “那么,你这一次带着即将临盆的重孕回到这里,是为让他在父亲的陪伴下降生于世么?” 遂愿颔首,眉目间浮起几丝困窘:“我晓得自己此举有多愚蠢。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可随着这个孩子越长越大,我竟然有越来越多的时候想起他那个混账父亲,无论如何,都想给他一个父母双全的家。” “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你与太子算是名媒正娶的夫妻,这个孩子应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既然是大云皇族后嗣,自然有权享有这份荣耀,虽然……” “虽然在目前情形下,是荣耀还是灾难尚是未知之数。”遂愿嫣然一笑,“我知道,也做好了这份准备。这一次,如果他再次成为失败的那方,无论到哪里,我和孩子都跟着他就是。” 这倒是个意外的答案,谁能到想太子那样一人,也有人愿意与他祸福相随?冉晴暖莞尔:“你既然想得如此清楚,就尽快回到太子身边罢。” “咦?” 她黛眉微掀:“你前来找我,难道不是想我劝你的兄长把你送到这个孩子的父亲身边么?” 遂愿垂首,嚅嚅道:“话是这么说,但,这个孩子的父亲未必欢迎我们。以前的事姑且不提,最近我刚刚欺骗了他一次……” “对了,还有这么一桩事件。”她忖思片刻,“说起来,那时你的身孕是如何瞒过太子的?” 遂愿苦笑:“那****特意穿了一件宽大的披风。不过,如果他有稍微留意我一点的话,定然发现得了这个肚子。” 冉晴暖当即抬指:“虽然女子身怀有孕时难免多愁善感,可也不能性格大变,你要得是无非腹中这个孩儿父母双全,我作为你长嫂,有责任助你达成这个心愿。但是,把你送到他的身边,可不是为了要你向那个男人邀宠讨怜,你应该明白的罢?” 遂愿先怔后笑,徐徐点头:“学生明白了,老师。夜夜小说网WWW.mht.la” “既然明白了,明日便进宫,你需要在宫中待产。”至于那个卖弄俊俏的千惠公主,正好趁机清楚干净,顺便教她明白一个道理:别人家的夫君,最好莫要心存妄想。 第二日,仍是一场好雨,待雨过天晴,已近正午。 遂愿整饰一新,坐上了前往万安宫的马车。同行者除了其兄嫂,还有灵枢夫妇。 经过昨夜的一场计议,他们决定化暗为明,与那位千惠公主短兵相接。 上一次南城大街,遂岸进入明容硕的轿辇后,隐身其内的督总即现身相见,与其一番会谈后,得知黄衣暗卫决定惩处引狼入室的廉王,因此需要借助皇权。尽管对太子有颇多 大厌烦,但比及这个真小人,以正直面貌示众的伪君子更惹他厌恶。故而,他不介意姑且听从黄衣暗卫之前的建议与太子息战。 “馥馨公主,驸马,皇上为迎接二位,特在华秀殿设宴,请随奴才来。” 他们在太监引领下,如约见到了那位将帝位做得七曲八折的明容硕。到了今日,遂岸真不知除了花痴之外该如何称呼他:新帝?旧帝?新帝后的新帝? “你们居然真的来了。”明容硕坐在主位,望着进殿来的三人,“朕方才坐在这里,与自己打了个赌,赌南连王来是不来。” 遂岸遵守邦交礼节,行了一个外使的欠身之礼:“本王记得昨日经由氏国馆向云国陛下递过了帖子,既然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请云国对本王多几分了解如何?” 明容硕扬眉:“在朕看来,南连王并没有站在朕这边的理由。” 遂岸将身后的妹子向前轻推:“或许,是因为她。” 明容硕哑然失笑:“对于南连王来说,她几时变得如此重要?一个被放逐的烫手山芋而已不是么?” 遂愿牙关紧咬:孩子,为娘没有记错,你这个爹爹果然如同记忆中的讨人嫌厌。 “云国陛下,无论是否放逐,是不是烫手山芋,她都是本王的妹妹,云国陛下倘使想欺负她,千万不要让本王晓得,不然本王一定会对陛下欺负回来。毕竟,当妹妹受了欺负,纵使不谈兄妹之情,也须谈一个男人的面子。若使她一定要被欺负,也只能是本王。” “……”遂愿翻个白眼。 冉晴暖忽然想否认自己识得这个男人。 明容硕淡哂:“南连王这么说,朕岂不成了一个欺负令妹的罪人?敢问南连王,为何还要帮这个罪人的忙呢?” “不是帮你的忙。”冉晴暖淡道,“是为了她腹中这个即将瓜熟蒂落的生命。” 明容硕视线她面上稍作停顿,继而从遂愿旋过一睇,淡道:“这个身孕,朕那日便看到了。” 遂愿面色微凝。 “那么……”遂岸不紧不慢,轻裘缓带地走上前去,“云国陛下是想拒认这个孩子么?” “如果当真即将瓜熟蒂落,按日期推算自然是朕的骨肉。” 这个回答出乎诸人预料,包括遂愿。 “但是,如果南连王想用这个孩子做些不切实际的交换,朕不会答应。” 遂岸笑若春风:“这个孩子既然是云国陛下的血脉,本王能拿他做什么不切实际的交换?” “正是以为他是朕的血脉,倘使阁下准备以帮助朕清除孽党为条件,助他成为大云未来的主人,断无可能。” 虽不中,也不远矣。遂岸没有否认,也未首肯,但笑不语。 冉晴暖徐徐开口:“皇上,您错了。” “什么?”明容硕看向这个女子。成婚、有子,这些俗世俗务,仿佛从未发生在她身上,眉目之间不见沧桑,更无岁月碾压的痕迹,看着她,十六岁的时光仿佛迎面而来,而不远的前方,一个云青衫裙鬓垂髫的少女娉婷行过。 遂岸双眸一眯。 冉晴暖拿眼色止住他的暴走,道:“皇上,我们从没有请您立这个孩子为太子的念头。况且,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尚且不知,我们纵然有心如此,也要看上苍的意旨。” “那你们的条件是什么?”明容硕收回目光,“事成之后,立愿妃为皇后么?” 遂岸勾唇:“云国陛下还真是将所有可能都想到了呢。不过,您多虑了,本王只是想给身怀有孕的妹妹找一个安身之处,一个稳固未来,至于其他,暂时没有想到,想到了再向云国陛下狮子大开口也不晚。” 明容硕锁眉未语。 “当然,陛下也可以选择拒绝本王的帮助,将大云的万里江山拱手送给大成君夫妻,如此,我们告辞就是。至于黄衣暗卫那边,自有本王解释。”遂岸一手揽住妻子,一手握住妹子,便欲退去。 明知对方欲擒故纵,却别无它策,明容硕实在怨恨这份屈辱:“南连王留……” “皇上,微臣魏彻。”殿门外有人长声禀入,“微臣陪千惠公主前来面见皇上。” 比及南连王,门外的那个才是真正的贪得无厌,一只喂不饱的恶狼!两害相权取其轻,明容硕当即决定了合作者。他蓦然起身:“南连王,倘使阁下有办法令门外的这个知难而退,朕不但愿意重新迎愿妃进宫,还可封她一个仅次于皇后之位的位份,她生下的若是男儿,必赐藩地,封亲王。” 遂岸掀了掀眉梢:“这是陛下能够列出的最高条件?” 明容硕正颜:“这是朕能够给给予一位异国皇族最高殊荣。” “成交。”遂岸痛快应允,抬手指指殿门,“想如何打发门外的那位娇客?” “随阁下高兴。” “不。”他大摇其头,“应该说是随本王的王妃高兴。冉冉,你准备如何料理她?” 第356章 铤而走险 如何料理?当然是大开殿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而后,又因为主人的提议,移身到了外间的百蕴轩,饮酒赏花。 这个名头,虽然听来诗意满满,气氛却是诡异多多。 千惠公主此番携夫进宫,本是为了逼迫明容硕写一道将廉王与廉王同党及朝中一干重臣尽数斩首的圣旨,而后以这道圣旨拿给禁天阁内的明容毅过目。若对方给得出足够满意的承诺,即将这道圣旨令得天下尽知,继而扶助对方夺回皇位,成为一位为了大云卧薪尝胆清除暴君的救世圣主。若不然,便趁机将之灭之,并拿这道圣旨作为把柄,使明容硕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 但是,当遂岸、冉晴暖夫妻的身影映入眼帘之际,此行计划不得不搁浅,也不得不作出晴好面色与之周旋。而作为大氏国逃亡贵族,大成君虽对南连王恨之入骨,却不想在将之杀死与与之谋面。是而,周身气场僵硬而窘迫。 “原来这位大名鼎鼎的冉家小姐,本公主总想着哪一天一定会见上一面,没想到今日就遇上了,该说我们注定有缘么?”千惠公主顾盼自得,谈笑自若,与其夫形成鲜明对比。 “千惠公主此话甚妙。”明容硕身居正中,容光焕发,气态悠然。左、右两方皆是外域来者,最后无论是哪一方居于上风,对自己来说都不会有任何损失,自然,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他这个悠然旁观的渔翁届时只需要收拾残局即可大获全胜,最是快哉妙哉。心忖如斯,他声嗓愈发高扬,“馥馨公主与千惠公主都是肩负着大云与大氏国百年和平大任的和亲公主,在大氏国不曾谋面,却在回到大云之后以这种方式相逢,当然是命中注定的机缘。” 千惠公主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难道是因为有冉家小姐在么?今日的皇上分外龙心大悦呢。[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遂岸面上的笑容登时和蔼可亲。 冉晴暖浅笑:“千惠公主如此高看晴暖,晴暖虽然很高兴,但是,晴暖更认为皇上龙心大悦是千惠公主的功劳。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皇亲贵族,骨肉亲情皆是弥足珍贵,皇上与千惠公主姑侄分别多年,难得相见,总是有许多感慨的罢?” 千惠公主面色一冷:还真是有一副反应机敏的口齿呢,怎就如此不讨人喜欢? “冉家小姐才是客气,本公主虽然远在大氏,也听说时咱们的皇上也就是当时的太子,以及才下皇位未久的廉王齐向冉家提亲的事,想必当时的冉家小姐更加美丽不可方物,以致使得两位皇族子弟尽皆倾倒。” 冉晴暖手指捏住身边男子的衣袖,莞尔道:“千惠公主远在大氏,居然也能听得见万安城的事,可见耳目不俗,晴暖佩服之至。” 千惠公主其笑依旧:“还好,只是因为远嫁异域,却心怀故国,定期向一些来自万安城的商旅打听万安城的一切罢了。也是在那个时候,本公主对冉家小姐心生向往,开始关注你的一切,还以为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没想到,你竟然从万安城消失了,而且还只是嫁人生子,成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妇人,本公主不由得有一点失望呢。” 她淡哂:“晴暖不似公主有着雄心万丈,除了做一个芸芸众生普通妇人,还真不知自己可以做什么。所以,鉴于是公主一厢情愿的希望与失望,晴暖就不说‘抱歉’了。” 千惠公主黛眉微扬:“倘若真如冉家小姐自己所说,你又为为何出现在万安城?为何进了万安宫?” “出现在万安城,因为吾父。踏进万安宫,因为吾妹。(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诚如公主所言,晴暖任何时候都只是一个围着家人走动的普通妇人。” “令尊是冉大人,这个本公主晓得。令妹又是哪一个?” “当然是被大氏国君封为固伦公主嫁来大云的贵妃娘娘。” “原来冉家小姐还是一位替小姑着想的嫂夫人么?”千惠公主面透讶异,“听诺欢说,你曾经令这位小姑极为难堪,几时变得如此姑嫂情深了?” “诺欢没有告你,她被我家这位嫂夫人料理得体无完肤一败涂地么?”一直奉行沉默是金的遂愿道。 “你――”大成君拍案欲起。 千惠公主及时将之按下,笑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夫君何必动怒?要怨,就怨诺欢技不如人。”安抚了丈夫,她看向遂愿,“固伦公主曾经为了生计投身于诺欢手下,如今又是为了什么,不得不回到你的兄嫂身边?” 冉晴暖冁然道:“南连王府是她的母家,纵然因为一时的负气走了些弯路,那里也是她的家,想回去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回去。难道襄亲王府对千惠公主的意义不是如此?” 千惠公主笑意微敛。显然,这算是一点痛处。 “这殿内的酒气有些重,我想去外边闻一下花香。”遂愿道。 “也好,我陪你。”冉晴暖扶其起身,向着座上天子微福,“皇上,晴暖陪贵妃娘娘去外面走走。” 在遂愿站起的那一刻,偌大的肚子呈现在诸人眼前。 千惠公主面色为之一变。显然,这也是一个完全未在预料中的发展。 不过,毕竟是千惠公主,旋即释笑道:“既然如此,这里就留给男人们议论国家大事,本公主也陪贵妃娘娘到外面散散心罢。”言讫,向正位一礼,径自离席而去。 果不其然,当真会跟过来呢,是因为诱饵太大,难以抗拒么?冉晴暖暗自摇首喟然,扶着遂愿的手加了些许力道,问:“你想好了?” 后者断然颔首。 她无奈驻足:“那我们就等等她罢。” “两位公主。”千惠公主婀娜而至,“才下过一场雨未久,有些地方还有积水,一定要小心脚下路。” 遂愿含笑:“千惠公主说得对,前面有个莲池,我们去那边看莲花罢。” “你的心情貌似很好。”千惠公主仔细审视着这位贵妃娘娘,似笑非笑道。 端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时的这个遂氏被弃女与之前出现在大成府时判若两人,无论是神色间的那份沉定,还是全身上下的那份从容,都如同其身边的那个女人的小样。这绝不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发现。 遂愿目透喜悦,声含温柔:“没有理由不好,有他陪伴,本宫无时无刻不在体会着幸福。为了他,本宫什么都愿意做,包括回到他的父亲身边。” 千惠公主恍然:“原来固伦公主是为了腹中孩子的父亲回到这里,但不知可否验明正身了,他的父亲当真是你所说的那一位么?” 走出百蕴轩,便原形毕露了么?冉晴暖心中称奇:毕竟,此处还是万安宫,太监宫女时有来往,对方无惧于此,可见已经将这方宫宇视作己方地盘,真仍奇人也。 此时,听遂愿道:“本宫不似千惠公主那般喜欢广施恩泽,活到今日,惟一亲密相处过的男子只有一个,他的父亲当然不难确定。因此,本宫不得不替千惠公主庆幸。” 千惠公主唇勾不屑:“你替本宫庆幸什么?” “庆幸你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否则如何为自己的孩子寻找父亲?” “……”好毒,与对方的毒舌不相上下呢。冉晴暖不由得怀疑良嬷嬷背着自己向这位三公主灌输了一些额外的东西。 但此话,千惠公主听来只是不痛不痒:“正因为如此,本公主不生孩儿,正是怕他的身世太过复杂,无端的惹来一些恩怨情仇。” “……”好强,这一点,自己决计望尘莫及。 “说起来,纵然你百般确定,只要男人不肯认账,你仍然没有办法给他一个父亲。有关于此,固伦公主可想好了?”千惠公主又问。 遂愿也是面不改色:“是啊,原来这一点是想到了的,可是,他的父亲竟然把他认下了,还许给他一个光明未来。” 千惠公主眸芒骤盛。 “虽然对他的父亲,本宫不是没有怨言,但看在他对这个孩子好的份上,过往的那些波折险难都不再重要,重要得是我和我的孩子,还有孩子的父亲在一起。” “真是令人感动呢,固伦公主。”千惠公主伸手掐下一朵出现在视野内的鲜花,揉碎在指中,“你回来的时候当真很妙,赶在太子再度夺位之后,他孤立无援,众叛亲离,对你的到来自然是百般欢迎。何况,无论是太了还是廉王,膝下皆无皇子,朝中老臣为此焦急不已,一旦太子认下这个孩子,朝中老臣必定皆力拥护。” 遂愿开心笑开:“这么好的事?” 千惠公主笑靥如花:“所以,这么好的事,独乐乐不众乐乐,固伦公主何不将这样的好事与本公主分享?” “分享?” 遂愿尚在怔愕的当儿,一只手探向她臂间,大力握住。 冉晴暖蹙眉:“千惠公……” 别一只手猝然将她搡了出去。 “雨天路滑,您不该出来走动的,贵妃娘娘。”千惠公主如是说话间,松开握在遂愿臂上的手的瞬间轻轻一推,而后看着趔趄不稳的她向脚下的一洼积水踩了过去。 而那个瞬间,这位美艳照人的妇人在冉晴暖眼中狰狞如恶鬼。 嘭! “你这个丑八怪,胆敢害本大夫的侄子?果然是活厌了!”一只粉拳从天而降,气势万钧地击中千惠公主面门。 第357章 前狼后虎 王烈、灵枢夫妇一同进宫,是为了与遂岸三人兵分两路,前往禁天阁,用真面目会一会那位廉王三哥。mht.la [棉花糖小说] 但是,中途被冉晴暖派来的章嬷嬷拦下,参与这个临时计划。 当然,灵枢对这个变更甚为满意。时机来临的刹那,她等待多时的拳头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毫无怜香之情,惜玉之意,打得恁是痛快淋漓。 “你——”千惠公主手捂被鼻血晕染的粉面,一双戾光充斥的美目瞋视对方,“你敢做这样的事?” 灵枢双手掐腰,一脸嘲讽:“本大夫身为正统嫡出的公主,也被人打过耳光,你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东西,摆得出如此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嘴脸?” 千惠公主迅即上前两步,一掌高扬:“你……” 灵枢噌地跳一边,双手拢于嘴前,放声大呼:“来人啊,千惠公主打人啦,来人啊,千惠公主把贵妃娘娘推倒了,贵妃怀着龙种呐——” 四遭行走的太监、宫女乃至侍卫皆惊了一记,继而四处弥散。 千惠公主冷笑:“用如此低段的招数么?这等把戏,也敢在本公主面前卖弄?” “这等把戏一定是公主玩得不厌其烦的罢?”冉晴暖问。 千惠公主回身:“纵算本公主当做了这件事,你认为那个皇帝又能将本公主如何?”本公主本就是为了做这件事而来,“边境有大岳国十万大军待命,朝廷数十重臣尽在掌握,以及……” “大岳国一个举国人口不过百万的蕞尔小国,纵使当真有十万兵马,怕是要将老弱病残尽数算上才够罢。”廉王当初所借的是一支受过特殊训练的五百精卫,只所以一击得中,概因在猝不及防之下夺下万安宫,威逼明容硕书写禅位诏书,所谓挟天子令诸侯而已,“且不说一旦大岳国有兵动之迹,大氏南疆不会坐视,单说守卫大云边疆的十万将士,难道是任外敌入侵国土的蜡像不成?” 千惠公主将试过鼻血的帕子掷于地上,拍掌:“不愧是冉大学士的千金,说得这般慷慨激昂,仿佛一旦战起,你也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一般。(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说得好。”灵枢也拍掌,“本大夫不能上阵杀敌,却能成为治疗军中兵士子弟伤病的军医,许许多多的女子都没有办法上阵杀敌,却可以为前线子弟缝衣制鞋,守望家乡。不是每一女人都喜欢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卖弄风情,更有人左右是个公主,却活成一个荡 妇。” 千惠公主面色遽变,切齿道:“你有胆再把话说一遍。” 灵枢好整以暇:“说两遍也可以,你这么想听?” “话说远了。”冉晴暖淡淡道,“灵枢大夫忘了自己该做的事么?” “对呢。”灵枢笑逐颜开,跳脚大喊,“来人啊,救命啊,千惠公主将怀有龙裔的贵妃娘娘给推倒了,快去通报皇上啊——” 那些行经此处的宫人本就战战兢兢,听见此声行色更加匆促,虽然不知是为了避祸还是依言报讯,总之皆作鸟兽散。 千惠公主直视俨然扮演中枢军师的冉晴暖,道:“你就是这出低劣把戏的编写者么?本公主教你一次,欲诬陷他人伤你,自己必须当真伤在身,而对方要毫发无损,现在的情形正好相反,你们又想诬陷谁?” “多谢公主赐教。”冉晴暖力争礼节周到,“但是,倘若陷害公主的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完美设计,令公主输得心服口服,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而若被如此拙劣粗糙的设计给陷害了,公主定然有很多不甘心罢?在晴暖认为,后者对设计者来说更具吸引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还以为你是个与世无争的清流派,原来还有这一面么?”千惠公主不怒反笑,“想法是不错,能否实施便不得而知。须知本公主是个喜欢记仇的人,方才这一拳必定不会白白承受,希望冉家小姐有所准备。” 冉晴暖嫣然颔首。 千惠公主瞳光一利:“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皇上,就是在这边!贵妃娘娘方才被千惠公主推进水洼里滑倒了,奴婢已经扶娘娘到了最近的凉殿内,请了太医前往诊治。”一位嬷嬷跟行在闻讯而来的明容硕身后,边走边口述事况,真个是简洁明了。 听见这样的声音,千惠公主有几分明白对方何以如此气定神闲:这周围的宫人中居然会有供她们趋使的口舌在?而且,因为专注于与冉晴暖、灵枢的较衡,连遂愿何时消失也未曾留意,实在不像心细如发的自己。 太监扬声唱喝,宣示圣驾来临,遂岸、大成君左右同行。 “千惠公主,馥馨公主,发生了何事?” 既是圣驾,自然不可能顶着夏时的阳光行事,将涉事者传进了安置贵妃的凉殿中,内间有太医们精心诊治,外殿则成了这桩公案的判断之处。 “皇上,请为千惠做主。”不待对方诘问,千惠公主双膝跪地,先声夺人,“因为一些别有居心者的陷害,千惠无辜卷入这桩闹剧,请皇上明察秋毫,还千惠以清白。” 明容硕沉吟:“你是说这里有人欲将推倒贵妃的罪诬陷于你么?” 千惠公主摇头否之:“不,是压根不存在贵妃跌倒之事。” 明容硕挑眉:“这么说,诬陷千惠公主的人是贵妃不成?” “贵妃受人唆使,参演了这场闹……” “大胆!”明容硕面色一沉,陡然断喝,“胆敢以下犯上,妄言贵妃,速将千惠公主押往宗正府大牢,严加看管!” “什么?”大成君蓦地立起。 “大氏国判逆密潜万安宫内意欲行刺皇上,速速将之拿下!”立于天子身后的侍卫飞身而起,拔剑大喝。 登时,十数侍卫一涌而入,十数把剑齐指大成君颈喉之间。 直到这一刻,千惠公主彻底明白冉晴暖那番话的言中所指。 无疑,这是一个毫无水准的局。宴席间的谈笑风声,是给自己一个事情尚在自己掌握的错觉,而后,用遂愿的身孕触动整盘计划……就如她所言,败在一个完美设计之下,虽怒却无憾。但栽在这等粗劣到令人泛笑的手法上,心中着手恨憾交集,噬脐莫及。 这便是冉晴暖的目的。 “你真是一个虚伪至极的女人,用一张清纯的脸,做如此卑劣的事,平日就是用这样的手段来勾引那些男人们的罢?” 遂岸眯眸:“冉冉,虽然本王不打女子,但不介意打疯子。” 冉晴暖缓摇螓首:“既然当她是疯子,更不能打。” “为什么?” 灵枢抢先一步:“正常人不能与病人计较。” 千惠公主目眦欲裂,斥骂:“你这个把自己廉价奉给一个奴才的下贱公主……” 一记响亮的耳光截断她的未竟之词。 灵枢甩了甩有几分麻意的手掌,道:“本大夫不介意世人如何对我指三道四,但有人若敢污辱我的相公,别怪本大夫让你这张嘴这一辈子再也发不了任何声音。” 所谓狠角色,不止自己说得狠做得狠,对自己也会足够狠。千惠公主反省自己当时出一时兴起出面逗惹王烈是不是做错了,惹来如此一个煞星。 “如果你是在后悔招惹本大夫的话,大可不必。”灵枢俯其耳边,有语如是,“因为你最不该招惹的人不是我。你怎么会想到要勾 引遂岸呢?你不晓得拜你家夫君那个前任所生的女儿所赐,这已经成了晴暖的禁区么?” 千惠公主一愕,继而字字淬毒道:“果然这一切都是那个外表清纯实地……” “嘘。”冉晴暖欺身迫近,向她摇首,“不要说太多呢,公主,否则我不敢自己不会割下你的舌头。” 千惠公主双唇紧阖。 “……”灵枢别过头,竭力忍笑。 遂岸已然是笑容满面,与有荣焉。 “将这二人押往大牢!”明容硕扬声道,面上一扫积压多日的阴霾,眉目舒展,忒是晴朗开阔。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是送走一只狼,迎来一只虎。 “你要朕立贵妃腹中的孩子为太子?” “正是。”冉晴暖道。 “你们出尔反尔,与千惠公主有何不同?” “也不算出尔反尔。”遂岸一根食指摇摇,“因为不立他太子没有关系,只须在他出生后让位于他,交由督总摄政即可。” 明容硕一把将那道墨痕未干的圣旨攥握住:“你们是拿朕的大云在开玩笑么?” 冉晴暖叹息:“就因为不想玩笑,才劝皇上让出皇位,不然督总势必执行黄衣令,将皇上的过错公布天下,您留在青史上的声名,将会复杂许多。” 明容硕额心微紧:“朕何尝有什么过错?” 遂岸眉峰一挑:“阁下当真想本王告诉你?” 明容硕一窒,眸光闪烁:“朕若执意不写这道诏书,你又打算如何对待朕?” “将事情交给督总处理。” 明容硕一震。 “因为在督总看来,无论是曾经身为太子的你,还是曾经的廉王,都不配再做大云天子。他们甚至已经开始由宗亲旁系中寻找可造之材,若者皇上宁可将皇位拱手相让,也不愿自己的儿子一脉传承?”遂岸闲声道。 第358章 青葱岁月 “暖晴,晴暖,你们都来了,真是太好了呢。(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禁天阁内,明容毅终于等到了等待已久的人。 “真的太好了么?”灵枢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由衷敬爱的兄长,冷若冰霜,“你真的欢迎我们出现?” 明容毅点头。 “即使我们并不站在你这一边?” 明容毅仍然点头:“我早就猜到了。” “猜到了?” “你曾经随着遂岸来过这里一次罢?那一次你没有用真面目和我相认,我便猜到你一定是已经知道我做了什么,也一定无法认同。” “你认为我有认同的可能么?你知道你的所做所为等同叛国罢?” 他沉默片刻,道:“但是,我还是想和你,和晴暖,好好的说一说话,就像从前那般。” 灵枢难以置信:“到了这时,我们还能说什么?琴棋书画,还是风花雪月?三哥,我们都无法回到从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说话了。” “可是,你仍然来见我了。”明容毅声语和缓,指了指旁边两张椅座,“坐下罢,我很高兴你们还愿意一起来看我,暖晴,晴暖。” 灵枢犹一身排斥,驻足不前。 冉晴暖轻推好友手臂,道:“先过去坐下罢,你今日来就是为了与廉王殿下说话的不是?”还执意将她拉上,无非想重现当年少时时光。(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还是晴暖善解人意。”明容毅招手,“暖晴就别执拗了,快坐到三哥身边来。” 冷哼一声,挂着满面的不情不愿,迈着多年行医练成的急行大步,灵枢走到椅畔,重重坐下。 冉晴暖也随之而往。 明容毅笑逐颜开:“我们三个人有许久不曾坐在一处了,今日权且当成故友重逢的小聚,畅所欲言罢,虽然有茶无酒,稍煞风景。” “廉王殿下。”纵然是在此刻,冉晴暖仍然无法相信眼前这位温润和煦的青年,是做出那等之事的人,“您应该知道今日不是故友重逢的小聚。先前,暖晴为了替阁下辩解,险些与友人反目,您着实伤了她的心。” 明容毅垂眸:“我明白。” “然而,即使如此,暖晴仍然想与廉王殿下见上一面,请您珍惜这个机会如何?”她道。 灵枢美目傲睨:“我来见他,只是想听听他怎么说。” “怎么说么?”明容毅喟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无法替自己辩解任何一字。” 灵枢脸色丕变:“你一句无法辩解就可以了么?” 明容毅摇了摇头:“不会。暖晴既然来见三哥,三哥自然不会对你做任何敷衍。你只管问你想知道的,三哥必定坦诚相待。” 灵枢一顿,诸多质问、斥责、鄙视之辞汹涌而来,拥堵喉口,反而不知该从何着口。 “廉王殿下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冉晴暖脱口而出,“昔日,晴暖从来没有觉得殿下有争夺太子之位问鼎九五之尊的野心与志向,位自从那个时候起,殿便开始隐藏自己了么?” 明容毅苦笑。 “怎么不说话?”灵枢僵声追问。 “我若是在那时便有那份志向,纵然是志大才疏,也懂得暗中招兵买马蓄势待发罢?也不至于到了想用之时没有可用之人。” 灵枢柳眉紧蹙:“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时,我对这个天下,这个帝位,不曾动过半点心思。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有你这个可以述说心事的妹妹,有晴暖这般善于倾听的良友,还有冉大人那样学富五车的老师,对于那般顺遂的人生,我没有什么不满。” 灵枢微怔,神思亦恍惚飘摇,从记忆中拾起那段过往,当真是一段绚丽如花晶莹如诗的时光呢。 “然后,因为太子皇兄发难,我必须离开京城,赶往藩地。在那个荒凉枯燥的地方,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万安城,思念暖晴与晴暖,思念那段时光。我天真的以为,父皇早晚有一日会把我召回万安,然后,恢复到过往。可是,从万安城传去的消息一再令我失望。先是晴暖随老师返回故乡,继而暖晴被远嫁异国,不久,父皇驾崩,太子继位,晴暖也登上了和亲名单……每一个消息,都仿佛一记重击,和着枯燥的现实一起,击碎了我那个不切实际的梦。” 听到此处,冉晴暖稍感欣慰。至少,那时廉王的好与不好皆是真的。父亲当年拒绝廉王的提亲之后,曾经告诉自己:“廉王殿下宽容端正,如果保持这份性情不变,定然可以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富贵闲人,若非我儿无心于他,嫁其为妻,或可有安乐可享。” 至少,父亲没有识错,灵枢也不曾看错:那时的廉王,的确一位谦逊正直的弟子,体贴风趣的兄长。 “心中失去了那一丝希望之后,便多了许多的怨气。怨自己为何不是嫡生长子,为何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何不能成为这个天下的主宰……当贪欲滋生,便再也无法安于现状,有意无意之间,会做一些与之前不同的事,说一些不同的话。就是在那个时候,大岳国找上了我。这应该就是俗语所说的‘心生魔障,魔即临窗’罢。但是,”他眉间浮起些许自嘲意味,“直到那时,未得皇位之前,一心所想仍是得获大权之后,即可把暖晴与晴暖接回大云,三人还如从前。但真正得了皇位之后,方明白自己这个想法有多可笑。” 灵枢螓首低垂,沉寂不声。 她一直不愿承认,自己一厢情愿地在心中把这位兄长塑造得正直无私、坚强无畏、大仁大善、智能双全,其实,若是不去一味美化,一味自欺欺人,就该明白,这位兄长实则是一个优柔寡断、意志脆弱的小孩子。这样的“小孩子”,最承受不得的便是变化与分离,心智崩析才属常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奔行在岁月长河中随波逐流,被迫改变,被迫适应,摒弃初心,直至完全忘却本衷? “记得那时,我们三人常潜在老师的书房内翻阅各样典籍书册,其中,有一个讲异国轶闻的典籍上曾将所有的诱 惑称之为‘恶魔的种子’或是‘恶魔之果’,服者眼晴所视、双耳所闻、心中所想,再也不复从前。我想,在我接受大岳国的五百精卫的那一刻,我便是服下了恶魔之果。” 恶魔之果?冉晴暖莞尔。 “晴暖在笑什么?”明容毅问。 “晴暖也想起了一些事。”她一笑再笑,“那时,我们三人做字头打字尾的诗句接龙,还曾经将院内未成熟的海棠果摘下来作为‘恶魔的种子’,输者须吃下一粒作为惩罚。结果,吃得最多的是……” “是我。”灵枢闷闷道, 明容毅也忍俊不禁:“是有这等事。我也输过两次,那果子酸涩难当,实在难以入口。” 灵枢杏眸圆睁:“晴暖你吃过几次?” 她冁然:“若是因为惩罚,一次也没有吃过。不过,为了知道恶魔之果的滋味,曾经暗自尝过一回,着实记忆深刻。” “你竟然一次也没有被罚过?”灵枢好是郁闷,“那时的我,为什么不懂得运用公主的权威,命令你替我服下那些恶果?” 她怡然作答:“因为我们有言在先,游戏里没有公主、皇子与臣女,只有三个朋友。” 三个朋友?三人皆怔住。 他们当真曾经拥有过一段真挚无欺的情谊呢,尽管时光一去不返,尽管岁月不可逆转,拥有便是拥有,无可替代,也不可玷污。 “廉王殿下心中可有对今后的打算?”她问。 明容毅浅笑:“今后的打算由不得我罢?端看太子皇兄想如何发落我这个失败者了。” 灵枢嗤声:“他有什么资格发落你?他不也做了人家的傀儡?他惟一胜过你的地方,是即将有一个儿子降临于世,而我们的大云恰好需要这么一个新鲜血液,给予朝野一个全新的希望。” “这样么?”他默了默,“你留下来罢。” “什么?”灵枢微愣。 “你与晴暖不同,嫁得仍然是大云男儿,那就回到大云罢,陪在那个孩子身边,督促他未来的道路。” 灵枢仍是一脸怔意,未予应声。 “那么,廉王阁下呢?如果您还有自由选择的机会,您想为自己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冉晴暖问。 他稍作忖思,面有难色:“因为一心认为自己要受人摆布,竟从没有想过。当真要选的话,一家农舍,三亩薄田,应该够了罢。” 灵枢讶异:“三哥想去做农夫?凭你么?” 他失笑:“凡事总有第一次,做农夫总比做皇帝来者容易,至少不会因为一个眼色、一次声调,便要了许多人的性命。” 冉晴暖认同此理,道:“您应该明白,无论您今后做什么,终生都将活在三十二卫的监视之下。他们最可能化身您身边的某一人,盯着您的一举一动。” “纵使如此,总比拘身在这座禁天阁内举步维艰来得要好不是?” “既然三哥这么说,那就依你之言,去做一个有可能终生都种不出粮米的农夫去罢。”灵枢正声道。 冉晴暖颔首:“但愿您不会有因为周围那些时刻监看的目光心生悔意的那日。” “这……”明容毅惑然不解地看着这两个女子,“难道因为我那番话,你们要放我一马?” 灵枢大摇其头:“黄衣暗卫本来就打算把三哥终生囚禁一处,只是地点换成一个农庄而已,这点主我还做得。不然,也不会到了今日,太子大哥仍然不晓得你藏在此处。” 冉晴暖引袖:“请罢。” 明容毅更加茫然:“这就走?去哪里?” “去与太子大哥做个了断。”灵枢道。 然后,当明容硕看见明容毅现身的刹那,即一把抽出身侧侍卫的佩剑,不加任何迟疑地刺其咽喉。 几名同行而来的黄衣卫士早有准备,闪身来抵。 岂料,明容硕忽然掉转方向,剑芒陡转寒扫,直向大腹便便的遂愿夺命而至。 第359章 大战在即 其时,遂岸就站在遂愿身旁,眼未眨,手未动,直接抬起一腿,将那坨丧心病狂之物踢飞出去。(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并立其侧的督总掩面长叹:“让阁下见笑了。” “没有关系。”收回长腿,他依旧不动如山,“无论是秀丽公主,还是本王的王妃,都深悉其秉性,本王听得多了,故而不以为奇。” 督总健步如飞,立定在不知是昏迷还是无意起身的对方身侧,朗声道:“皇上,微臣依据高祖遗旨,实行黄衣督总令,您纵容异国叛臣大成君横行万安,今生将永禁禁天阁,一世不得出迈出阁门一步!” “你们敢?”明容硕跃身爬起,双手握剑挥砍而下,“天下是朕的天下,自有朕来做主,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对朕指手划脚?都给朕退下去,否则诛你们九族!” 督总边闪展腾挪躲着那把夺命剑,边喝道:“请各位退避出此处!” 在此之前,冉晴暖、灵枢早已一左一右搀扶遂愿离场,在场者,除了遂岸、王烈与数位黄衣卫士,还有明容毅。他呆呆立着,注视着这个形同疯狂的长兄,心头百味杂陈。 “皇上,请您住手,请您勿伤及龙体!”督总高劝。 后者焉会听得进去?厉声道:“朕要把你们杀光,全杀光,一个不剩!” “这样的话,本王会有些困扰呢。”遂岸淡淡道,“本王还要和心爱的妻子白头偕老,生一大堆不听话的臭小子,哪有时间与你在这里浪费?来罢,你尽管砍过过来,也好让本王赏你一个痛快。” 其实,此刻的明容硕,已然无法接收到来自外界的任何一字,失去大位之辱,囚禁皇陵之辱,受人挟制之辱,无法自主之辱……这种种屈辱皆是噬心之剑,压抑着惟我独尊刚愎自用的本性,化成一团戾气。这一瞬间,他惟想依据着心中那团戾气的指引,毁灭掉周遭的一切。 “朕是皇上,是天子,是大云独一无二的主人,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龌龊之类,朕要把你们全部杀……”光。mht.la [夜夜小说网] 督总闪身其后,一掌击在其肩颈之间,另手将其昏晕的身躯扶住,置放于旁边的长椅之上,摇头叹道:“看来陛下亟需休养,眼下不宜处理国事,各位,我们还是暂时离开乾庆殿,让皇上好好歇息罢。” 在旁沉默了许久的明容毅忽然开口:“把我和大哥关在一处如何?” 督总眉峰一扬:“廉王的意思是……” “我们两个作为先后问鼎大位的皇子,俱是难称其职。既然如此,就把我和他禁在一处,不管是去乡村僻野,还是离宫皇陵,让两个不称职的废帝互相牵制,互相监督,不是很好么?”明容毅面色平静,声嗓也平静,“我不知道大哥会不会有想开的那日,但有我来承受他的怒气,应该短时间内无暇思及其他罢?在此期间,你们一定要找到足以担当大任的继承者,使得他再也没有机会东山再起。” 督总目澜疾闪,思索着对方此话的可行性。 “南连王阁下认为廉王的这个办法如何?”有卫士问。 遂岸一笑:“看来这是廉王殿下深思熟虑的结果,虽然本王对这个主意颇为赞成,不过本王终究是个外人,各位若是一时不能决断,何不去征求一下秀丽公主的意见?她除了是个女子,比这二位更适合成为一位帝王,不是么?” 督总眼前一亮,心头豁然开朗,笑道:“南连王高见,本督明白了。” 大云皇朝近来大事连连。 贵妃临盆,生下了大皇子。而在此之前,远嫁异国的秀丽公主得悉千惠公主欲借大岳国之力颠覆大云的阴谋,携手馥馨公主,不顾千山万水跋涉而回,救出了被其以毒控制受其挟迫的新旧二帝,并及时拦下那道欲将大云文武重臣赶尽杀绝的圣旨,扶社稷于危险,救万民于水火。 新、旧二帝为毒所侵,意识未明,黄衣暗卫身着高祖龙袍制就的明黄戎装,持高祖遗旨,拨乱反正,责朝中左右二相暂理朝政。 其后未久,太医诊定二帝皆中毒已深,虽可保得一息尚存,神智却永远无法恢复如初。夜夜小说网mht.la 而后,黄衣暗卫再发黄衣令,拥大皇子为帝,设以左右二相为首的五名重臣为辅政大臣,在天子成年之前协理国事。 秀丽公主、馥馨公主功勋卓著,双获特封。 秀丽公主封敬国公主,持长公主印,助贵妃抚养天子成人,有教导之责,有引领之职,且对五名辅政大臣所拟国策有督促矫正之权。 馥馨公主加封明岸公主,将在与云国南疆毗邻的梵阳城建明岸公主府,准其自由来往于两国之间。其父冉重威武不屈,宠辱不惊,赐黄金千两,良田百顷,回乡颐养天年。 “这么说的话,在下觉得这场帝位更迭中最无辜的莫过于冉大人。明明早已经辞官回乡,太子登基时被下牢入狱,廉王称帝时又被委以重任,然后太子复位再度入狱,明明是咱们大云最富学识的鸿儒,却命运多舛呢。” 无论何时,酒楼茶肆依然是人们聚集之地,事情过去了多日,围在万安城外以防敌国趁虚而入的京畿卫队都已撤去,帝都人们惊魂已定,情绪复苏,重新开始了小酌怡兴,清茶怡情,自然,也少不得高谈阔论,各抒己见。 “其实,在下还奇怪一件事,秀丽公主与大氏国的亲王和婚,听说因为与夫婿不和,被逼投河自尽。这事在大氏国传得纷纷扬扬,往来于两国间的商旅当年曾经常将此事挂嘴边,咱们大云的朝廷为了面子一直佯作不知。既然是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么死而复生?” “这有什么奇怪的?世上没有死而复生,只有被误传死去的,那些商旅们的话有几分可信?道听途说而已。况且,比及秀丽公主,在下更佩服得是那位馥馨公主,当日为了救父,不惜下嫁他国亲王,而后为了救国,又千里跋涉而归,真是一位忠孝双全的奇女子呢。” “……”冉晴暖想,再被这些茶余饭后的闲话描绘下去,无论是秀丽公主还是馥馨公主,不成救国救民的神,便成冤魂不散的魔。 “最有趣的是,他们口中的这位‘秀丽公主’与‘馥馨公主’,实属一个。”遂岸在妻子耳边道,“可是,为什么是‘下嫁’,本王和冉冉应该是门当户对罢?” 冉晴暖白他一眼:“你今日是本公子的小厮,别与本公子坐得太近。” “是,公子。”一身仆役装扮的南连王站起身来,恭敬垂首。 “会账,走了。”一袭云青锦质长袍、发束玉冠的南连王妃悠然起身,从容就步。 遂岸小步随上,讪讪赔笑:“公子方才只喝茶,连点心也没用,要不要小的带您找一家上好的酒楼的吃上一顿?” 听着他这口竭力模仿万安城当地土话的别扭口音,她啼笑皆非:“你一个外乡人,如何晓得哪里有上好的酒楼?” “别小看小的啊,公子您虽然是万安城长大的,但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贵躯, 小的却不一样,来了这万安城后到处走动,至少有两家酒楼的菜甚合小的的口味,而小的喜欢的,公子您一定喜欢。” 他还越演越入戏了是不是?既然如此,本王妃自是不能落于人后。她抽出备在袖内的折扇,“哗啦”展开:“头前带路。” “是!”他应得欢天喜地。 夫妻二人当真找到一家酒楼大快朵颐。 饭后,为了消食,特到城外一游。作为本土人氏,这一回南连王妃成了带路人,带到了自己曾随逃出宫廷的公主的嬉戏之地。 西效,城隍庙。 “那是无茵河?”俯视着脚下那条流得欢快的小小河流,南连王颇不中意,“明明是一条小水沟,哪称得上河?” 她坐在柳荫之下,嫣然笑语:“你是拿它与乌木脱河相比了么?我倒觉得乌木脱河称为‘河’才奇怪,明明是条江。” 他拾起一枚石子掷向水内,道:“‘河’这个字在西漠话里,有‘天路’的意思,所以乌木脱河也就是‘从天上通到人间的道路’。” 但如今却成了分隔两端的界线,南北对立的实证。她心中微叹。 “说实话,我没有想到老天也都帮忙。”他回到妻子身边,向后躺倒,“如果小愿生得不是皇子而是公主,这个国家恐怕不是这一副平安景象罢。” “大云朝建立初期,经历过数场战乱,虽然如今太平已久,但是世代传承,没有人喜欢回到那个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年月。”大云如此,大氏国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翻身抱住妻子纤腰,唇角掀起的笑容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这么一来,你的那个灵枢朋友就要重新做回明暖晴,可怜。” 她心有戚戚焉,毕竟是灵枢奋力一搏才挣来的自由,如今要再度受缚。 “不过,许是出于皇族中人与生俱来的本性,小愿告诉我,在她担心生下的不是皇子而是公主令一心企盼的众人失望时,灵枢曾说已经在研制多子丸,如若生得是女非男,再临幸皇兄几次就好。可以想见,她宁肯用你这个朋友换来的自由被束缚,也不想把江山拱手让于旁系别支。” 她莞尔:典型灵枢式的作风,暖晴式的思维呢。 他抱起妻子,又开始了摇摇晃晃:“既然此间事了,我们一路游山玩水的回去罢,把岳父送回嘉岩城后,在那边多陪他老老人家住一些日子,顺便为将来的花商生意做些前期的准备。” 她稍讶:“你还没有放弃花商这个梦想么?” 他蓦地坐起,一双大眼好不惊恐:“梦想怎么可能轻易放弃?难道冉冉能轻易放弃本王么?” “……”她眨眸,“你是想说你是我的梦想?”这个设定是何时开始的? 他抿了抿嘴,泫然欲泣:“难道不是?” “……” 为什么到了今日,自己还会被自家这只激得无语? 夕阳将落时,他们回到客栈,本以为又是一个悠闲惬意的傍晚,但是,看到等在天字一号房厅内的身影及其面上的神情之时,夫妻二人迅即领悟―― 又是一场假期计划付之东流之旅。 “王爷,王妃,请二位速返大氏南疆。”高行跪地急禀,“南域王生下了一位公主,国君为此挥兵渡江,南北大战在即!” 第360章 略尽绵力 因为不再是一趟悠哉优哉的行程,返回大氏的途中只有王烈同行。(WWW.mht.la 好看的小说这一路,他们晓行夜宿,日夜兼程,不敢耽搁丝毫。 南北开战,无论胜者为谁,对大氏国来说,都是一场亲者痛仇者快的内伤内耗。作为享受沙场驰骋如风的遂岸来说,因为有一个厌恶杀戮的妻子,开始冷静思考和平解决的可能。 但,纵使如此,他也没有忽略朋友的情绪。 “王大侠一个人在这里看星星赏月亮么?” 经一番紧急奔波,踏进了大氏边界,入得南疆,至多两日便可到达嘉岩城。在驿栈下榻用过晚膳之后,遂岸手持两坛好酒,飞上最高的房顶,找到正仰面朝天的王烈。 后者坐起,稳稳接住他抛来的酒坛,拔塞大饮一口,道:“真是稀奇了,南连王居然舍得离开你的王妃,来找王某说话,天要变了不成?” 他咧嘴干笑三声:“夫妻之间偶尔需要给彼此空间,总是腻在一起,本王也怕被冉冉厌烦。” 王烈笑道:“阁下还真是无时不刻地在炫耀你的爱妻之心呢。” 他伫身长立,也开坛大啖,而后道:“没办法,本王的冉冉实在过于可爱,本王毫无反抗之力。” 可爱?那个女子美则美矣,与“可爱”二字毫不相关罢?灵枢较之多了几分豪爽,仍然与自己那群江湖朋友格格不入,皇族之女,名门之后,总有一些清高之气根深蒂固地存于其心。王烈默然无语,执坛再饮。 遂岸挑眉:“王大侠如果这么想喝闷酒的话,本王可以识相地退场。” “既来之则安之。”王烈拍了拍身边,“不然王某借酒浇愁愁更愁,你岂不是有负王妃所托?” 他一怔:“你怎么晓得本王是奉王妃之命而来?” “呃……”这位还真真不介意被人知道他惧内的现实。 “王大侠一路闷闷不乐,本王有所察觉。但是,本王想着王大侠好歹也是一位江湖侠客,心胸自然宽广得可以容下大江大湖。(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王烈丕地失笑:“倘若江湖中人就意味着有一个容得下大江大湖的心胸,江湖中又哪来那多的恩怨情仇血雨腥风?这就像一个有人站在你家的华丽高墙外,笃定认为活在其内的人定然无忧无虑百病不生一般。” “这样么?”他耸肩,“好罢,是本王片面了,不过,本王当真是无忧无虑呢,虽然做不到百病不生。 ” “咳咳咳!”王烈被才入喉内的酒液呛个正着。妻子说得对,这人就是一怪胎。 “话说,王大侠是在思念灵枢大夫么?”他问。既然被妻子派来替人分担心事,就须恪尽职守。 王烈好不易送尽咳意,勉强点头。 “是呢,来的时候她是灵枢大夫,待你回到万安城,她就是敬国公主。” 王烈双眉紧锁。 “不会罢?”他不无诧异,“莫非你再不想回到万安城?” 咕咚,咕咚,咕咚。回答他的,是三记饮酒之声。 咕咚,咕咚,咕咚。他不甘示弱,也回之同样的动静。 “王某此行,是按灵枢所说,接上儿子,返回万安,一家人团聚。可是,王某比谁都明白,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可能如之前简单快乐的过活。她成了一下之下、万人之上的敬国公主,要抚养天子,还要参与国事,不再是那个一心只想治病救人的江湖大夫。王某不认为自己能做好一个不令她失望的敬国驸马,我们的孩儿也将被卷进那些皇族间的尔虞我诈。这不是我们当初约好的生活,我……” “简而言之,灵枢放弃与你奔走江湖,返回皇族做回公主,在你看来,就是她违背了当初的诺言,是对你的背叛,对也不对?”遂岸断然问。 王烈又是默然为应。 “你很想她再一次放弃家国,随你远走高飞,对也不对?”遂岸再问。[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王大侠仍不说话。 “如果你执意这么想的话,干脆放弃罢,或者把儿子送回令夫人身边后自己消失 ,或者带着你的儿子浪迹天涯。” “这是什么意思?”王烈当即怒目相对。 “左右你怀着这样的心态回去,不外两个结果,一个你弃她而去,一个被她抛弃。与其互相伤害到筋疲力尽,还不如在这个时候干净分离各奔东西。”他慢条斯理道。 王烈切齿问:“为什么你一口咬定我们夫妻非得各奔东西不可?” 他好整以暇:“当然是因为你太自私。” 前后忍住挥出一拳的冲动:“请一次把话说清楚。” “当初,灵枢不惜背叛挚友。”也就是本王的妻子,若没有那一着,就不会让那个东则混蛋有机会认识冉冉,“抛弃公主的身份,抛弃安逸的生活,跟着你做了一对江湖夫妻。你只道她因为天生喜爱自由,才选择这条路,可是你想没想过,她终究是一个受礼教与规范熏陶出来的公主,聘则为妻奔为妾,你怎知她在踏上那条路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畏惧?” “这是……”王烈张口欲辩。 他抬掌:“你不是让我一次把话说清楚?那就请保持一点耐心,听本王讲完。”妻命难违,也体谅本王在这良月明风清之夜不能怀抱爱妻的软玉温香却要在此陪着一个臭男人谈心事的心酸好么? 王烈仰劲大饮。 “诚如我会以为江湖人士皆是豪迈不羁不拘小节一般,纵算你曾经任职宫廷禁卫统领,也并不清楚一位公主会过着怎样的生活罢?纵使抛得下荣华富贵和教条规矩,但来自于那个环境的教养和习性如何一时戒得掉?但是,在你和你的江湖朋友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时候,和江湖侠女把酒言欢的时候,令夫人可向你报怨过什么?不说不等于没有,无非是忍耐、改变、接受而已。” 王某几时与什么江湖侠女把酒言欢来着?王大侠强自忍耐。 “令夫人可以陪你居无定所,迁徙四方,可以逼自己摒弃公主的娇贵,使自己向一个市井妇人般说笑言谈,你为什么不能为她适应和改变一些习惯?你只想她践实当初的承诺,那你可曾向她许过有一生一世陪伴珍爱的诺言?”管你有没有许,本王说着顺口才是王道,“她上一次可随你走,是因爱而行;这一次她受封敬国公主,是为国而动。你身为男儿,身为她的丈夫,难道不该在这个时候成为她的支柱与力量?” 他一顿:“好了,本王结束。” 王烈无声以对。 可以了罢?本王说得口干舌燥,这厮若仍不开窍,应该就是天生的榆木疙瘩,与本王的说服技巧毫无干系了。南连王一念如是,先喝口酒润喉,准备起身作辞。 “其实,灵枢虽然爱好自由,却从来没有真正适应平民生活,更不要说江湖。因为洁癖,她从来不与我的朋友同桌用膳;因为教养,她很难将那些江湖粗话野话听得顺耳。这一切,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想给她适应改变的时间。”王烈道,“现在想来,我终究是有些自私了。” “不。”南连王大人总算起了些许兴致,“这一点倒是殊为难得,你没有因为她是主动随你行走天涯而有任何轻视,也不会勉强她立刻根除多年的习惯,难怪强势如令夫人,对你那般死心塌地。” “是、是么?”王烈粗犷脸上浮出受用笑容。 “试想,如今的她要抚养幼帝,要过问国事,谈何容易?不用多想,也知道有多少敌人等在前方,更有多少戴着朋友面具的敌人暗中窥测,你是这世上惟一不会背叛谋害她的人,自然要陪在她的身边。无论听到多少风言风语,你都须明白那是别有居心者的诡计,为得是将你逼离她的身边。”这些至理名言属于额外附赠,看在你方才的幡然领悟上。 王烈默思片刻,颔首:“我之前还预备拿以不想儿子卷入宫廷是非这个借口,实则,不想我们的儿子卷入其中,有得是办法。” 不枉本王苦口婆心,总算开窍。南连王其心大悦,兴冲冲道:“你既然想开了,本王也不怕告诉你。我家的晴暖和你家的暖晴,乍看上去如同他们的名字一般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情,实则也正如这个名字的涵义一般,本质相同。她们都是认定一件事后即百折不回的天性。你家的暖晴如此热爱自由,却接受敬国公主的剌封留在万安城,定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这其中也包括你的反对。本王认为若你执意反对到底,她一定把你这个阻碍一脚踢开,而后继续前行。” 有道理,有道理呢。明明有酒进口,王烈却不寒而栗。 “好罢,为了我的晴暖与你家的暖晴,我们干了此坛! ”南连王热烈提议。 “好!”王大侠慷慨响应。 二人对月举坛,长饮而尽。 潜身廊下、替主子倾听房顶夜话的藏花听得此处,纵然起跃,踏着月色如水,返回主子面前。而后,一五一十,声情并茂,将两个男人间的对话全盘呈现。 冉晴暖欣慰莞尔。 灵枢接受“敬国公主”这个名号之际,不是没有迟疑,惟恐因之失去至今得来的幸福。但是,那样的当下,她必须出面承担,这是身上所流血液骨内所存尊严的催促,无法逃避,也不能舍弃。 所以,作为挚友,虽然不能替她分担家国重担,至少在这些儿女情长上略尽绵力。 “冉冉,冉冉,本王立功了,快来夸奖本王!”是夜,遂岸回到寝房,大醉酩酊中,犹邀功请赏。 她蛾眉淡颦:“本王妃拜托王爷开解点化,可没有拜托把自己喝成这副模样,乖乖安睡也就罢了,不然本王妃就要动用家法。” 南连王阁下瞪着一双醉眼与妻子对视须臾,确定不是玩笑之后,一头扎向床上,不一时鼾声即起。 她唇掀一弧温柔,为他拭面,助他宽衣,善尽人妻之责。 等在前面的,还有一场鏖战,我的夫君,暂且好生歇息罢。 第361章 男人之妒 嘉岩城。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离时初春,归时入夏,嘉岩城已是骄阳如火,处处炎热难藏。 踏进城门之后,即各行其路。王烈自是径直回家,遂岸先去南域王府确定当前情势,冉晴暖则是回府探视幼子。 与遂阔小哥阔别多日,小哥身形明显见长,对于她的出现好奇多过陌生,一径歪头打量,一双大眼晴内尽是评估揣摩。 “他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纵是早有儿子太过年幼,别离过久难免生疏的准备,但是,这个反应还是令她小有受伤。 顺良冁然:“世子是在判断。” “判断什么?”她一头雾水:这等的小人不还是凡事依据本能的阶段,哪来得判断? “判断王妃是友是敌。” 她顿了半晌,问:“何谓友?何谓敌?” “友者,是把好吃、好玩的、好看的东西送到世子面前的人。敌者,是把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东西从世子面前拿走的人。”青如笑嘻嘻道。 她更加好奇:“这个王府里,还有人会把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东西从他眼前拿走么?” “禀王妃,大有人在。”青妍抿唇浅笑,“奴婢们认为,为了锻炼出一个坚强的小世子,不能对小世子百依百顺,而是适时给予挫折,适时品尝失去的滋味,大家有志一同。” 其实,是府里的每一人都爱极了小世子那张表情丰富的小脸,想用各样的举动招惹出各样的表情,每日里轮班而来,乐此不疲。 “是这样么?”她对着那双薄蓝色的大眼睛泛出一个同情的微笑,“看来,因为本王妃的缺席,你受到特别的对待了呢,恭喜小世子。” 遂阔小哥依然歪着小小脑瓜,从容量尚且有限的记忆中寻找着与眼前这张脸有所关联的记忆。 她捏了捏世子大人的小胖脸,放弃与他大眼瞪小眼的游戏,从榻上站起:“你们继续锻炼小世子的坚强,本王妃先去漱洗一下,过后再来问你们一些事情。[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是。”诸人欢应。 青妍趋身:“奴婢伺候王妃梳洗。” “啊!”这一声,是来自遂阔小哥的抗议。 她回眸一笑:“不想为娘离开么?权且体会一下别离的滋味罢。” “啊!”遂阔小哥更加严正的抗议。 她摆手:“再会。” 遂阔小哥嘴儿张开。 她以为他必有一场暴哭,谁想到这位小哥小屁股一个翻滚,稳稳站了起来,两只小臂伸伸张张,寻求着某种当下必需的帮助。 顺良将之抱到地面。 世子大人掀开两只小腿,奋力向前:“啊啊,系娘,娘!” 她好生错愕:“他现在已经将话讲得这么清楚了么?” 顺良骄傲一笑:“爹和娘这两个字,世子讲得最是清楚,而且,世子有时说得是汉话,有时则用大氏话,切换起来有时连老奴也自愧不如。” 冉晴暖将世子大人抱进怀内,仔细审视那张小脸:“你认出我是娘?” 后者酒窝乱转,声嗓含糖般的甜:“娘,娘,娘~” 她心臆融化般软成一团,俯首啄了一口:“这么快就把娘记起来了,娘决定给你一个奖励,赐你与本王妃共浴如何?” 遂阔小哥不明就里,径自呲牙大乐。 “我反对。”有人落地有声。 室内诸人尽皆跪迎:“奴婢拜见王爷――” 胆敢这般大摇大摆踏进寝楼主厅的男人,当然非王府的男主人莫属。此刻,他脸上笑容全无,挥手道:“你们都起来,帮本王把那个霸占着本王王妃的小人给带走。妄想与本王的王妃共浴,他有几个胆子?” 冉晴暖面起红云,娇嗔道:“别口没遮拦,忘记她们中还有未嫁人的小丫头么?” “老奴不是未嫁人的小丫头,不需要害羞,愿意替主子分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顺良嬷嬷自告奋勇,上前将不依不饶的世子大人抱进怀内,向诸丫头施个眼色,迅速退下。 尽管对于儿子的体温极为眷恋,她仍走到丈夫面前:“你是从宁姐的府里归来,发生了什么事?” 南连王阁下眉目垮落:“冉冉不赐本王与你共浴么?” 她眯眸:“你剥夺了本王妃与世子大人的温存时光,再再敢胡言乱语,不言归正题,别怪本王妃把你赶到书房独居。” “知道了。”他当即正颜,扑在临窗的长榻上,闷声道,“姐姐不在府中,她去了前线。” “前线?”她一惊,“哪一个前线?” “乌木脱河畔。我们从南疆直接入境,恰好避开了那一地段。” 她斟了一杯茶过来,叹道:“已经恶化到这个地步了么?” “是啊。”他翻身仰躺,先就着妻子的手饮尽杯中茶,“据府中人说,那边是由国君亲自率军,已经攻过了乌木脱河。姐姐在小公主满月过后,即披挂上阵,亲往前线督战。” “小公主?”她喜形于色,“现在在府中么?你怎么没有将她抱过来?” 他握拳,恨恨道:“还不是那两个小混蛋,嚷吵着不能让陌生臭男人拐走自家的小公主,说什么也不准本王靠近一步。” 她嫣然:“己儿与严儿么?” “除了他们还有谁?” “我们兵分两路罢。”她伸指,拿捏着丈夫疲惫的额际,“你先去沐浴更衣,好好歇上一夜,然后前往乌木脱河与宁姐会合,若能够劝得两方息兵自是最好,若不能,也请尽力劝他们暂且息战。我在这里照顾几个孩子,把他们接进府一起看顾。” 他含糊应声,在妻子指尖的安抚下昏昏欲眠。 委实累了罢?千里奔徙,一路马不停蹄,进城后第一时即前往南域王府,闻知此等讯息,焉能不身心俱疲?她满心疼意,道:“你权且把这身外袍脱了先睡一下,待你醒后再来好生清理。” “不。”他配合着她为自己卸除外衣的动作抬手抬腿,嘴中咕咕哝哝,“本王要和王妃共浴。” 她沉声:“睡觉。” “好。” 看他气息渐稳,她命候在门外的青如送来一盆净水,而且浸湿毛巾为他轻揩面上、指上的征尘。 “王妃。”顺良低声。 她回首。 “老奴有几句话想和您说。” “很急么?” “是。”顺良嬷嬷接过那条毛巾,“就由老奴边侍候您入浴边说罢,热水已经备好了。” 这个时候,水雾氤氲的热汤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南连王妃也无法抗拒,当即就步移驾。 半刻钟后,她浸身散发着柏木香的浴桶内,全身疲惫随着那缭绕水气,一一被蒸发殆尽。 “嬷嬷有什么话,可以说了罢?”她伏身桶沿垫颌的软垫上,问。 顺良一笑:“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话,老奴是看您明明一身疲惫还一心照顾王爷,怕您累坏了身子,用那个说法把您尽快请到这里而已。” 她舒适叹息:“嬷嬷用心良苦呢。” “不过,也确实有些话想说。”顺良嬷嬷指间拍打着主子背上的几处穴道,“您应该已经知道南域与北疆开战之事了罢?” 她点头。 顺良面色微黯:“老奴最不想看到这一日,南域的和平来之不易,老奴不愿它重新陷入战火。而且,这一次是国君发难,南域王应战,只怕一发不可收拾,把整个大氏国推回十几年前。” 她启眸:“国君发难,果然是因为宁姐生下了小公主么?” “是呢,南域王有孕的事传到北疆,起初国君陛下还怀疑有人制造谣言中伤南域王,遣特使前来告知,谁知特使到的那一日,正是南域王临盆之时。特使离开南疆未过太久,国君即领兵突破乌木脱河的关卡,攻过河来,幸好王爷提前有所防备,在河畔设下阵法,困住了国君前进的步伐。否则,这会儿怕是已经打到嘉岩城下。” 宁姐生女,国君发飙,这是必然。大氏国纵使不似大云那般以夫为天,但普天之下的男人怕都是一个模样,属于过自己的女人,不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被另外的男子染指,更何况宁姐是以这等举国皆知的方式―― 等同当着全国民众的面,以最为干净利落的方式狠狠甩了国君一记耳光。 “事态演变到这一步,嬷嬷认为还有和平落幕的可能么?” 顺良喟然:“很难。” “宁姐启程前,可与您说过什么?” 顺良摇首:“南域王是战场上的王者,面对战争,她除了应战,不会多说什么?这是草原灭哈托的战斗本能。但是,老奴知道南域王曾经答应过您一旦事发愿意尝试战争之外的其他解决之道。据老奴所知,这还是南域王第一次向人做出如此承诺。是而,老奴有一个想法,不知有几分可行,想说来供王妃参详。” “请讲。”虽然大致猜到了几分。 “请王妃去劝劝南域王,请她思考迎战之外的解决之道” 果不其然。她仰首长叹:“嬷嬷认为本王妃劝得动宁姐?” “对南域王来说,您的话,比王爷的话还要顶用。” 她无奈苦笑:“那是在平日,这个时候战争已起,宁姐的战斗本能被唤醒,谁还能阻挡得住?” 顺良深知有理,当即沉默下去。 “无论怎么说,明日先将三个孩子接进府里。”她道。 “是。”因为想到了全新的小生命,顺良展颜,“是个漂亮的小公主,很像她的父亲。” 她伸向浴巾的手一顿,怔道:“她的父亲?” “危公子。”顺良也怔,“莫非王妃不知道?” 她颔首,笑道:“宁姐说不是,我便当他不是。” “小公主长得那么像,想瞒也瞒不住。”顺良喜孜孜道,“自从有了这位小公主,危公子像是换了一个人,一张脸整天尽是一副呆相,逢人便说小公主的各种美好。做了父亲,仿佛瞬间便长大了,多了些许担当。” 她心中一动:“嬷嬷。” “嗯?” “或许,当真有一条解决之道也说不定。”她美眸光芒乍现,“总之,我们明日先把三个孩子接过来罢。” 第362章 王者之气 律严,律己,还有涓涓…… 不错,“涓涓”是小公主的名字,按高行等人的转述,南域王为公主定下这个闺名时,笑得格外开怀:“遂岸那个笨蛋不是已经给他的女儿取好名字了么?本王就抢先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任那个笨蛋跳脚去罢,哈哈……” 于是乎,涓涓小公主应运而生。夜夜小说网mht.la 冉晴暖亲往南域王府,先收服了一对爱妹成痴的姐弟,才近得小公主身边,进而将三个娃娃带回自家。 她抱着那团粉粉白白的小人儿,真怕自己呼吸稍稍大,便将之化了开去。 “舅母,妹妹很漂亮罢?”律己得意洋洋道。 “是,很漂亮,世上最漂亮的小公主。”面对如此美丽的生物,所有华丽的词藻皆显虚饰。她含笑望着已近五岁的皇长子,“己儿如此疼爱妹妹么?” “嗯!”律己使力点头,“己儿最爱妹妹。” “严儿也最爱妹妹。”同样年岁的皇长女不甘落于弟弟之后,“严儿答应了娘,一定会保护弟弟,保护妹妹。” 律己小脸一板:“我是男人,是我保护你和妹妹。” 男人?冉晴暖忍俊不禁。 “我是姐姐,你是弟弟,娘说过姐姐要保护弟弟!”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娘说过男人要保护女人!” 冉晴暖将怀内的小公主放回小床,与仰面大睡的遂阔小哥并躺一处,转身面对犹在为保护权争执的龙凤姐弟,一手牵起一个:“把这里让给弟弟和妹妹,你们随舅母到外面看花吃点心去罢。” 律己抬起脖颈,双眸晶晶闪闪:“舅母身上香香的,舅母好漂亮。” 她嫣然:“多谢己儿夸奖。” “己儿长大了,要娶舅母做己儿的新娘。” “多谢……赏识?” 律严当即给予鄙视:“己儿是笨蛋,舅母是舅舅的新娘。(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说得是。”她道。虽然已然不是“新”娘。 律己高举小拳:“己儿长大了,会向舅舅决斗,打赢舅舅夺新娘。” “哦。”有志向。 律严继续大泼冷水:“舅舅是大英雄,你才打不过。” “笨蛋严儿,己儿长大了也是大英雄。” “己儿是笨蛋,笨蛋才不是大英雄!” “好吵。”遂岸从外间踏入,盯着那一对叽喳小鬼,“怎么本王一个没有注意,他们便长成这个模样?从前那一对可爱得任人玩耍的玩具娃娃哪里去了?” “舅舅!”律己最先发现“情敌”,气势汹汹冲去,“己儿要让舅母做己儿的新娘,要和你决斗!” 遂岸低头看着这个挑战者,顿了片刻后,右臂伸出,捏其后领轻巧提起,把那张小脸放到自己眼前三寸:“凭你这棵小豆丁?” “啊呀啊呀!”律己手脚四张,陷身在坏心怪舅舅的掌控下无所攀据,纵如此,仍然高声宣战,“己儿不是小豆丁,己儿长大后打败舅舅做大英雄,把舅母抢过来做己儿的新娘……哇啊――” 遂岸边把皇长子大人向上抛去,边道:“胆敢觊觎本王的爱妻,你这个小豆丁胆子不小嘛,看本王的无敌抛抛乐!” “啊啊啊……哈哈哈,好玩,好玩,舅舅再来抛,哈哈哈……”几乎是瞬间之事,皇长子便沉浸于这个抛高接低的游戏中,忘记了宣战者的尊严。 律严长公主看着如斯不争气的弟弟,摇头:“哼,没出息的男人。” 冉晴暖失笑:“是呢,还有一个永远长不大的男人。” “王妃,公主,请用水果罢。”藏花托着几盘新鲜水果,径直越过来那两个仍闹成一闭的大小男人,把托盘放上榻案,“别理会那些不成熟的男人。mht.la [夜夜小说网]” “有道理。”冉晴暖抱起长公主坐到榻上,剥了一粒葡萄递进那张嗷嗷待哺的小嘴内。 “舅母很喜欢舅舅么?”律严问。 “对,很喜欢。”她答。 “为什么?” “因为……”她瞥了一眼还与甥儿斗得不亦乐处的男人,“他是我的夫君,是愿儿的父亲。”虽然先是因为爱他,才有了这两个角色。 “那娘为什么不喜欢父皇呢?” “嗯?” 律严回过头,两只薄蓝色的大眼内尽迷茫:“父皇是娘的夫君,是严儿和己儿的父亲罢?为什么娘不喜欢他呢?” 冉晴暖沉吟片刻,问:“是谁说你们的娘不喜欢你们的父皇?” “我们的嬷嬷是跟着娘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她有一次说娘是‘母后’,被娘给骂了,娘不准我们叫她母后。严儿想,娘一定是不喜欢父皇罢。”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虽然这句话在此时最为好用,但是她却不想如此敷衍,道:“你们的父皇是一个统一了大氏国的伟大君主,你们的娘是一位平定了南域的伟大统帅,你们的出生,是因为他们的相爱,但是……” “但是父皇有了另外的女人,把娘气了回来。”接话的,是不知何时坐到了对面的律己。 遂岸挑眉:“这话又是谁告诉你们的,皇长子大人?” “从街上听来的。”皇长子大人一脸的淡定,顺手抓过一枚苹果来啃。 遂岸一笑:“街上的人们必定是在不知道你们是谁,才会当着你们的面说这些话的罢?” “所以才是真的不是么?”律己道。 如此成熟的口吻,与方才那个吵闹的皇长子判若两人,在那一刻,脸上童真尽去,仿佛瞬间长大成人。冉晴暖揉了揉眉心,道:“你们从来没有见过父皇,可有想过他的样子么?” 律严想了想:“我们问过娘,娘所说的父皇,和舅母说得一样。” “那你还问舅母那么傻的问题。”律己鄙视道,“娘眼中的父皇,已经成了旁人眼中的父皇,当然因为她已经不喜欢。” 这个娃儿,不得了呢。夫妻二人互觑一眼,心有戚焉。 “可是,就算娘不喜欢父皇,严儿也不想娘和父皇打架。”律严嘟嘴道,大眼内泪水汪汪,“严儿和己儿打过架,打架很痛的。万一娘被打痛了怎么办?” “有舅舅在,不用担心。”遂岸揉了揉甥女的头顶,“舅舅很快就会动身,劝你们的娘和父皇息战。” 律己抬头:“舅舅是大英雄,打得过父皇么?” “这个……”他稍作忖思,“因为没有打过,不能确定地告诉你,不过,若一定要打架,舅舅不会输就是了。” “啊?”姐弟尽皆惊愕。 冉晴暖颦眉:“他们本来就在担心,别将事情说得更严重了罢,王爷。” 他眉开眼笑:“是,王妃,本王失言,还请恕罪。” 律严、律己各自垂下脑瓜,怏怏不乐。 南连王见得此状,更觉自己方才言语有失,为防王妃发飙,决定闪人为上:“在动身去见你们的娘之前,府中还有一些杂务要理,你们在此陪着舅母愉快说话,舅舅要去打理正务。” 只是,那一对龙凤胎心事重重,再难愉快。 冉晴暖没有勉强逗他们欢笑,命他们的奶娘嬷嬷领着前去午睡,而后将顺良嬷嬷请来。 “我只前还想说由这两个孩子来打动国君,令其退兵罢战。现在看来,把幼小的他们放置到漩涡中心,逼他们目睹双亲争霸,端的是自私至极。”她道。 顺良摇头:“王妃别这么说,如果皇子、公主和国君见面,便能兵不血刃地止息那场战争,老奴决计赞成。其实,他们早晚要与国君相见的不是?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子、父女。” 她摆手:“他们毕竟还是小孩子,企盼双亲的疼爱,崇拜着不曾谋面的父皇,把他们引到那样的地方,又如何收场?纵使国君当真可以为了两个孩子退兵息战,见一面之后又要天隔一方,对年幼的他们岂不又是伤害?” 顺良默然。 冉晴暖沉思良久,道:“我写信给素问,请她在那边劝谏国君,这边则由王爷和我劝解宁姐,莫再冀望于捷径。” 顺良一脸无奈:“看来也只能是如此了,只希望乌木脱河边的对峙仅仅属于一场边境摩 擦,事态不要恶化到把连年内战,回到从前那种萧条光景。” 冉晴暖叹息:“叮嘱府里的人,不得在私下谈论与乌木脱河战争有关的话题,这两个孩子都有着与他们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听得懂,也记得牢,更会在心中反复思量。有关国君的话题也当禁止……” “我想见国君。”一个声音突如其来。 她一愕,看向立在门口的小小身影。 对方走来,站定在榻前,仰首道:“舅母想让严儿、己儿和父皇见面,劝他不要和娘打架是不是?严儿是个爱哭鬼,不要她去,己儿一个人去见。” “大皇子。”顺良蹲下,视线与其平行,“您当真想见国君?” 后者点了点头。 “可是,您明白的罢?国君正在生气,即使与大皇子见面,也未必给您好脸色,甚至可能对您吼骂一通。”顺良本来极力赞成送这对姐弟与国君见面,此刻想来,越觉得王妃方才的话颇 有道理,实在不该把那么大的担子压在这么小的肩头之上。 “我要与国君见面。”律己又道。 “我”,不是“己儿”。 “国君”,不是“父皇” 这位皇长子再度显露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冉晴暖心中喟然,道:“嬷嬷,请王爷来罢。” 第363章 离弓之箭 乌木脱河畔。[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夕阳之下,河水依旧风高浪大,奔流不息,没有因为那场近在身侧的战争而停歇,也没有因为它的滋扰而更为湍急。 可是,当有一日,战争不停不歇,蔓延到整个大氏,这条河流的水势必要被兵士的血液所浸染,届时如此清澈的水色会不会也将不复存在? “冉冉,你离河太近了。”遂岸走近妻子,将之揽进臂内牢牢环住,“一条河看得这么入神,在想什么?” 她泛笑:“想一些多余的事。” “什么多余的事?” “你不是晓得我有时惯会杞人忧天。” “杞人忧天没有关系,只要你不是在抚今追昔。” “抚哪一段今,追哪一段昔?” “比如你当初伪装跳进了乌木脱河什么的。” “于是,你又在吃一缸完全没有必要的干醋?” “你误会了。” 她冁然:“我家夫君越来越可爱了呢,甚至有远超愿儿的趋势,这可要如何是好?” 他怀疑:“冉冉莫不是在暗指为夫幼稚?” “我何时‘暗指’来着?”她反诘。 他登时结舌,闷声道:“冉冉别欺负我嘛,这一路上,为夫已经被律己那个小鬼气得饱了。” 她眸光一闪,默然不响。 “怎么不说话了?”他轻轻摇晃妻子,“难道是在心疼那棵小豆丁?” “他是在向你撒娇。”她淡淡道,“一旦他走到他的父皇面前,他的童年便随之结束。无论现在他能否想得到这一点,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童言无忌的时代告别。你是他的舅舅,就多疼疼他罢。” 他也沉默下来。如果可能,他并不想那棵小豆丁走上自己的老路,比当年的自己还要早地长大,可是,就如自己生于遂氏即有必须承担的责任一般,己儿生在皇室,也有他无法规避的宿命。mht.la [夜夜小说网] “据西漠志记载,这条乌木脱河下,有无数的暗漩,行经山区峡道时,两方的高山也会有巨石不时跌落。这些额外的事物,也许会令河水暂时放缓速度,片刻停留,但它依然会向前奔流,到达既定的终点。”遂岸悠然道,“己儿必定要踏上他自己的河流,无论我们为他打造如何温馨的家园。冉冉不必替他惋惜,更不必心疼,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虽然说,他的年纪的确早了一点。” 她俯视着那条滚滚向前的河水,许久之后,轻叹道:“果然是我太过儿女情长了么?” 他一笑,将妻子的指尖放到唇下一吻:“不会太过,对己儿来说,这份顾念弥足珍贵。姐姐没有这份纤细,我更不可能,能够给予他如此疼爱的,也只有你了。” 但愿如此罢,更希望纵使己儿必须提前长大,也如他这个舅舅一般有一颗活蹦乱跳的心灵,若有创伤亦可自愈,若逢黑暗亦可自驱。 “舅舅,你又在缠着舅母了?”后方,传来一声极为郑重的质问。 遂岸回过一张呲牙咧嘴的脸:“小豆丁你在说什么,什么叫‘缠’?本王喜欢和自己的王妃在一起这叫天经地义!” 律己一张小脸上尽是鄙夷:“缠就是缠,还不敢承认,算不算男人?” “你——”遂岸心头火噌地蹿起,目眦欲裂,飞身抵到小鬼面前,“你这棵小豆下信不信本王打烂你的屁股?” “不信。”律己小哥脑瓜大摇,“你敢动本皇子一根手指头,舅母一定不会……啊呀——” “皇长子大人。”遂岸一臂提起小豆丁的后领高高举起,俊美的五官上挂起和蔼笑容,“就让本王好好来侍奉您呗,敬请期待。[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啊,放我下来,啊——” 看着那一大一小滚成一团的两个孩子,冉晴暖倏然明白为何律己执意在此扎营停留一晚,而不是快马疾行及早到达其父其母正在胶着对峙的前线,而明明隔着不足五十里路程,遂岸也爽快应允了甥儿这个看似无理取闹的要求。 在长大之前,再尽情做一回小孩子该做的事,享受如此的一刻罢。 然后,夕阳西沉,旭日东升,在新的一天到来时,终将面对需要面对的一切。 “王爷,前方十里,便是我方大营了。”高行道。 遂岸扬眉:“听着这动静,前方似乎一场颇为激烈的交锋正在进行中呢。” “诶?”高行自诩耳力不弱,却未有任何耳闻。同是武者,难道这就是将军与侍卫的区别? 遂岸眺了眺那一方杀伐之地:“遂洪,你快马加鞭,先去察看一下当下的情形。” “是!”遂洪拍马而去。 “高行,你们保护王妃前往大营,本王……” “王爷。”冉晴暖推开车门,“我要随王爷一起到最前沿。” 遂岸当即摇头:“那种凶险的地方,不是冉冉能去的。” “如果想留在安全的地方,我何必离开嘉岩城?”她目光殷殷,“王爷不是说冉冉的顾念对己儿弥足珍贵么?所以,我想亲自送他到那里。” 遂岸迎着妻子的眸光,仍是摇首:“因为冉冉说想陪己儿,己儿也想你陪,我才带冉冉来到这里。但是,本王绝不容许冉冉看见那样的地方。” 看来,这个男人是要固执到底了呢。她只得放弃坚持:“那么,请王爷前去告诉正在交战的二位,他们五岁的儿子来到了这里,如若无意使他在这个年纪便见识战场的模样,请姑且息战,然后双方坐到一处聊作商谈。” 遂岸颔首微笑:“本王这就把冉冉的话告诉他们两个,冉冉带着己儿先去大营安心等待如何?” 她嫣然:“谨遵王爷吩咐。” 自家这位王妃不但有才有貌,还有胆有识,果然是世上最好的女子。遂岸笑得志得意满,拍马疾驰,前往那方战场。 对于战场,他最是熟悉不过,无论是处处弥漫的死亡气息,还是无处不在充斥于空气内的血腥味道,没有任何不适,也不会产生任何浮动。只是,对于一个才从妻子如花娇靥上移开目光的男人来说,那些不甚美丽的景象难免令他心生厌恶。 所以,他以横扫一切之势赶到战场的中心,先用长幹将对打中的两名战将的兵刃挑飞,继而冲到对北疆兵马一丈开外之地高声大喊,极为认真甚至一字不错地转达了妻子那番言语,且是用着极为恶意的语调,而后掉转马头,来到自家长姐面前,以同样地语调再度复述一回。 “国君陛下。”他又来到战场正央,扬开声嗓,“请问,您可做出了决断?” 一身金色铠甲的律殊带马来到最前方,道:“你刚刚犯了一个战场大忌。” 他微怔:“请指教。” “战场之上,永远不能背对自己的敌人。你刚刚居然背向此方,倘若那时一阵乱箭过去,你有几分把握可以毫发无伤?” “这么说遂岸方才岂不是命悬一线?”他抱拳揖首,“多谢国君手下留情。” 律殊面色沉肃:“为什么把朕的儿子带到这里?” “禀国君,遂岸并没有把皇长子带到‘这里’。”他道。 “朕没有陪你说笑的心情。”律殊冷冷道,“如果,你想利用朕的儿子来要挟朕,不仅是朕过去高看了你,还会令朕后悔刚才放你一条性命。” 南连王高声大笑:“遂岸是如何的素行不良,引得国君如此猜想?但是,国君的这个猜想不但低估了遂岸的品质,还低估了我与己儿的舅甥之情。遑说我家长姐又岂会拿自己的儿子勒索他人?” 律殊双眉紧蹙:“难道你没有把朕的儿子带来战场?” “他没在战场。”遂岸不紧不慢,驱马悠然往前行走,“但是,如若这场战争继续下去,说不定他就要出现在这里。” 律殊目若寒镞:“这不是‘要挟’,又算什么?” “遂岸的这个要挟,不止是针对陛下,还有那边的南域王。” “南域王?”国君陛下唇掀冷笑。 “这个时候,陛下先放下您的计较如何?”他一手持缰,一手把弄着那杆银戟,“所谓的‘要挟’,无非请两位坐到一处,与你们的儿了见上一面而已。毕竟,他自打出生便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否则也不会那般迫切的恳求我带他来到此地。陛下能否满足一个五岁娃儿的小小愿望呢?” 律殊满面疑窦:“他恳求你带他来到此地?难道只是为了见朕一面?一个五岁的娃儿懂得什么?” “他的身上留着遂氏、律氏这个西漠最强悍氏族的血液,陛下还是不要把他和寻常五岁的娃娃相提并论罢。况且,是真是假,陛下见他之后便可明白,遂岸有必要撒一个如此容易被拆穿的谎么?” 律殊未予置辞。 “陛下!”后方有一战将正声启禀,“您不要听这个遂氏背叛者的谎言,臣这就把他的虚伪面具拆穿!” “穿”字话音才出,弓弦声鸣,一道箭影破风而动。 这个变化,无论是律殊,还是后方的遂宁,俱不曾预料。 “你——”住手! 此声未成,箭已离弦,一点寒芒所聚,正对遂岸咽喉。 第364章 母子之志 几乎眼睛未眨,箭矢的锋利锐芒距离咽喉寸许之时,那杆一直如同一根轻巧的笔管旋转在指间的银戟挥起,将之击落它处。(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遂岸双瞳直逼飞箭来处,淡淡道:“凭你也想取本王的性命?” 这两道视线,令得发箭者心头无端一寒,不过,身后有千军万马为势,胆气迅即回笼,回斥道:“你这个背叛者……” “给朕闭嘴。”律殊道。 那位发箭者虽然因之一栗,仍然慷慨陈辞:“国君,您对遂氏一族的宽容,被他们视作纵容,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南域之主,才有今天的祸乱,请您不要再相信这个满嘴谎言的背叛者,赐他以乱箭穿心,以震慑南域叛将!” “听起来,你很想代替朕发号施令呢。”律殊眸尾霜意凛冽,“而且,将朕的话置若无物。” “微臣不敢,只是……” “你嘴里再冒出任何一个字,朕就允你与南连王一战如何?” 那位面色微变,口内不闻一声。 “我当是谁?”遂岸笑道,“这不是东成公么?本王在国都行走时,常常关照您家的公子,方才那一箭是回报不成?堂堂公爷暗放冷箭,难怪养得出令公子那等几根白菜萝卜即能敲晕过去的软货。” 这公爷府的公子最爱横行街市之间,凡是被他遇上,必定有一番就地取材的“教化”,有一回曾经当街敲碎了三根大白萝卜,造就国都人经年常讲不辍的笑话。 律殊眉峰一掀:“东成公的过失,自有朕来过问,至于你们的私人恩怨,还是放在别处解决罢。” “国君说得是,此处是国君的战场,不应该成为无关人等发泄私愤的地方。”遂岸银戟顿地,笑意冁然,“还是那句话,国君考虑得如何?您想不想见一见您从未谋面的皇长子?” “朕的大营即在后方三十里外,他想见朕,稍后你把他送来大营,朕自会见他。(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哦?”遂岸忖了忖,“那么,这就要看国君的皇长子想不想见国君了。” 国君陛下面色一冷:“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场会面,是您的皇长子自己提出来的,而他出来的见面方式就是您与南域王同时在场,他有话向二位倾诉。既然国君不同意这个方式,代表拒绝与他见这一面。作为一个传话者,遂岩如实转告。倘若他愿意按照国君的方式行事,遂岸也会如实禀知国君。”他道。 “如果你认为朕不晓得一个四五岁的娃儿能够做些什么,朕的宫中还有一个四岁的二皇子。”母亲不在眼前超过一日即会打滚抗议,一只虫子能将他吓得号啕大哭,如同这般的小娃儿,还不任遂氏人等摆布?“朕最后说一遍,休要拿朕的儿子来要挟朕。” 遂岸大笑:“国君后宫当然有一位二皇子,不然哪有今日这场战争?” 律殊面色一沉,便欲发作。 遂岸忽地长叹一声:“好罢,谈判破裂,国君请便。” “站住!”眼见对方当真打马要走,国君陛下当即断喝,“朕的儿子到底在哪里?把他送到朕的大营,朕要见他!” “我会转告。” “不是转告,是一定,必须。” “遵命,包括国君的语气,遂岸也会一并转告。” 律殊眸眯如刀:“遂岸,你别耍花样。” 他向后挥了挥手,径自返回己方阵营。 遂宁端坐马上,以手中长刀拄地闲眺,此刻见自家兄弟归来,不即凉声道:“南连王大人原来是如此一位不遗余力地为和平奔波的热血之士么?”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不是?”南连王大人抚额叹息,“谁让本王就是一位如此珍惜生命远离战争的和平之士呢?天性使然,其可奈何?” 遂宁嗤其一声,道:“方才你对我那番话,俨然是晴晴的口吻,她也来了么?” 他傻笑以对。(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明白了。”遂宁高举长刀,“收兵!” 南域将士按主帅刀势,阵型起变,后队变前队,弓箭手断后,鸣金收兵。 “国君,要趁机追上去么?”一武将问。 “没看见是谁在后面压阵么?”律殊冷眸一横,“你们中有谁是遂岸的对手?” 诸将无人敢应。 这时,他们不免有志一同地想起了那位不知所踪的东则王。倘有他在,当可与南连王颉颃,牵制住那个白色修罗的力量,他们便可大展神通。但是,东则王啊,您在何方? 无论北疆将士如何的呼唤,东则王消失就是消失,而那边的南连王却是神气活现的存在。 “冉冉,冉冉,本王回来了!” 才进军营,他即飞身离鞍,扬颈大呼。 遂宁跳下马来,抬脚向着那个蹦蹦跳跳的背影踢去。 前者疾身闪开,回身拧眉恶声:“有何贵干啊,南域王阁下?” “还好,你没有忘乎所以到忘记这是什么地方。”遂宁将长刀递与俨翠,大踏步走向中军帐。 他亦步亦趋:“什么意思呢,南域王阁下?” “自己想。” “想不明白呐,南域王阁下。” “离远点。” “敬请赐教呀,南域王阁下。” 这厮真够烦人,晴晴是如何一日三餐地忍受他的?遂宁忒不耐烦:“本王看南连王仿佛把这里当成了你的南连王府,担心你失去了身在战场的自觉,加以试探而已。这点良苦用心,南连王都领会不透么?” 南连王大点其头:“如此就好,只要不是拿本王撒气,本王都可以完美消化。” 遂宁挑眉:“本王为什么要找你撒气?” “因为你的前夫带人打上门来了。”他凉凉道。 “你……”她森森一笑,“确定自己是我的亲弟弟么?” “这个问题需要去问咱们的爹娘……我闪!” “呛啷”一声,南域王腰间佩剑出鞘。 南连王眼疾手快,拔剑挡下长姐刺来的一剑。 二人一着白色盔甲,一披红色戎衣,白红交错,打在一处。 此是正值午膳时分,冉晴暖牵着律己的手站在中军帐前,他们本是听见了大军归来的声动出帐迎接,谁知目睹此是落在。眼下看那场姐弟大战貌似不会在短时内结束,他们返回帐内,继续用膳。 “舅母,舅舅那样的人,你还是别要他了罢?” “为什么?” “太幼稚了。” 冉晴暖失笑,持巾拭去皇长子嘴角菜渍,道:“舅母考虑一下。” “一定要考虑,舅舅是个值得抛弃的男人。” “你这棵小豆丁!”随着一声大吼,遂岸闯进帐来,“你敢在本王王妃的面前说本王的坏话,活腻了不成?” “做得很好,儿子。”遂宁随后声援。 冉晴暖姗姗立起,将两条备在一畔的湿巾奉到二人面前,道:“先将脸和手擦一下,来用膳罢。” 身着胃胄,正是一身燥热,一块湿巾蒙面拭去汗渍,也带来清凉,遂宁满心感动,张臂把她抱住:“晴晴好贤惠,如己儿说的,抛弃那个幼稚的男人,嫁给我罢。” “娘说错了。”律己小脸一板,“舅母是己儿的新娘。” 遂岸不由分说把妻子抢进怀内,横眉冷对:“你们母子懂不懂得‘亲人妻不可欺’?冉冉是本王的王妃、爱妻、娘子,谁敢来抢,打得过本王再说。” 律己当即面朝母亲,热切问:“娘刚刚打输了么?” “没有输。”律宁坐在儿子身边,“但也没有赢,这小子一瞄见你家舅母的影,就冲了进来。” 律己摇头:“真是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遂宁大有同感:“谁说不是呢?” 遂岸嗤之以鼻:“你这棵小豆丁少用律严的口声说话,她用膳的时候可不会吃个满脸。” 遂己提袖即抹,泰然自若:“严儿是女人,己儿是男人。” “你认为自己是男人?”遂岸长臂一伸,两根指头夹其后领,“先随本王到帐外打一场再说。” 遂己奋力挣扎:“啊啊,放开我,我要吃糖醋肉,舅母为己儿做的糖醋肉——” 冉晴暖眉目含笑,柔声道:“王爷请坐下用膳罢。” “好。”威风凛凛的南连王把张牙舞爪的甥儿放回原处,在妻子身畔落座。 遂宁咋舌:“多日不见,晴晴驯兽的本领又上层楼。” “嗤,舅舅只在舅母面前装乖。”律己把糖醋肉咽进腹中,如是鄙夷。 遂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本王的惧内是天性,无关人等请闭嘴。倒是皇长子大人,你的父皇驳回了三方会面的提议,命微臣将你送到他的大营,膳后启程如何?” “不要。”皇长子断然拒绝。 “然后呢?” 又一口糖醋肉后,律己道:“战场见。” 遂宁、遂岸相视一笑。 冉晴暖则是一怔:“己儿要与你的父皇战场相见?” 律己奉出一个乖笑:“舅母不用为己儿担心,开战之前,战场上不会有死人。 既然父皇不同意三方会面,就在战场上三方会面,舅母说好不好?” 也只有如此了。惟有见到了己儿,国君才会晓得自己的皇长子当真存在,有着一张与他相差无几的面孔,有着一双坚定无畏的眼睛。她颔首:“这是己儿的决定,舅母自然支持。” 律己欢笑:“舅母最好了,做得饭最好吃,长得最好看,声音最好听……”这番溢美之辞的结论是,“舅舅一万个配不上。” 遂岸眯眸:“你确定自己不是想激怒本王担上错手掐手甥儿的罪名?” 遂宁一嗤:“本王还在呢,你想掐死谁?”言间,为儿子添了一箸糖醋肉,“快吃罢,吃吃得饱饱的,长得好好的,然后替为娘气死你家父皇。” “儿臣会努力。”律己大口吃肉,大口咽饭,言之凿凿。 第365章 父子相见 苍穹高悬,繁星密布,日间苍茫广阔的草原,夜晚也是浩渺无垠。[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草原的夜晚,气温与白间相差颇多,冉晴暖裹着毛氅,跟随在遂宁之后,进行着一场晚膳后的行走。 其实,她晓得遂宁定然因为有话要说,才会要特地避开又闹成一团的南连王与皇长子,走到这群星之下,旷野之中。 “歇歇罢,在那两个孩子消停下来之前,我们就在这里消磨一下时间。”遂宁将披风卸下掷于草地,先自矮身坐下,拍了拍那处空位,“一定要坐在披风上,不然回头病了,那位天生惧内的南连王又要找我麻烦。” 冉晴暖嫣然落座:“届时宁姐把他一脚踢飞就好。” 遂宁嗤声:“那个臭小子的翅膀已经硬了,不会再乖乖任我踢任我打了。” “但是,宁姐仍然是他最敬爱的长姐,这点永远不会改变。”冉晴暖抬起头,仰眺那个无边无际浩瀚如海的星空,嫣然道,“阿岸是夜空之中最亮的星辰,而宁姐则是繁星簇拥下的明月。” 遂宁冁然:“不管我和阿岸谁是星辰谁是月亮,这个天空很漂亮是不是?这样的夜晚,是我最喜欢的时候。征战沙场的那时,每个夜晚都会站在这样的星空下面,看着那些星星,想着哪一颗是经由自己的手结束的生命所化成,哪一些是我的亲人、朋友所化成,不知不觉间还会落下泪水。而后自己又会为此大感滑稽,明明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武者,却还有那等软弱的时刻。” 她静默片刻,徐徐道:“我一直崇拜宁姐,既有保护所爱之人的力量,也有为所爱之人而战的勇气。遂氏家族、嘉岩城、南域,都在宁姐的保护之下。就连当年在东则王府的我,倘使没有宁姐的庇荫,还不知会落到如何境地。” 遂宁笑出声来:“晴晴真是上苍送给我和阿岸的救星呢。” “嗯?”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为何会嫁给律殊罢?” 冉晴暖点头。 “那时,他已经平定了北疆,南域也几乎处于遂氏的掌控之下,他跨过乌木脱河观察情势,若是能将遂氏拉入麾下自是最好,若是不肯归其所统,即联合犹在抵抗的剩余部落夹攻遂氏。(WWW.mht.la 好看的小说而这个计划,安插在律氏间的卧底早已报了过来。我决定同理还之:若他是个足以担负大任的明主,受其统领也无防,倘若相反,便将之诛杀,趁机将北疆纳入版图之内。这便是我和他产生交集的开始。” 居然一点也不意外,或许,两个强者的相识就该始于这种方式罢。她忖道。 “我和他经过数轮的谈判,明暗相济地博弈,始终不能取得双方满意的妥协。记不清是第几日的夜晚,我走出大帐,坐在如同今夜的星空之下,而后听到了他的声音,问我是想到了什么开心或者伤心的事,居然流下泪来……” 遂宁停顿下来,低低叹息:“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他已然决定对身为女子身份的我改用其它方式攻陷。但那个时候,我却认为是命中注定,因为我曾暗自想过自己的丈夫一定是看见我眼泪的那个人。” 夜风微冷,冉晴暖抱膝而坐,无声泛笑:强大如宁姐,也有那等小女儿情怀的一刻。 “有许多事,是离开之后才想得透彻明白的。我与律殊的最初,就不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应有的开始。十年内后宫惟我一人,来自于盟约及誓言的约束,而非情感上的惟一。所以,当一段柔情似水的情感出现时,他无法放弃。” 并非全然如此罢?在自己与他们相识的最初,国君夫妇间的那一份无需言语即可心灵相通的契合,决计不止来自于盟约。但,纵是那般,事到如今,也已覆水难收。冉晴暖心发吁息。 “现在,无论是律殊还是素问,我心中没有一点恨怨,与律殊的这场开战,对我来说更像是一场迟来的胜负,说不定我和他十几年前就该有这么一场直面对决,而非各怀目的的成为夫妻。” 可是,就算曾经各怀目的,也是曾经将彼此视作世上至爱之人的罢? “不过,如今的我,虽然不惧怕战争,却也不再热衷于厮杀。夜夜小说网mht.la倘若你和己儿那般希望能够和平解决,我不会反对你们的方式。但当努力无效时,也不要对我的做法失望。如我先前承诺给你的,我们各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解决阻挡在我们面前的难题,如何?” 冉晴暖莞尔:“果然,无论何时,宁姐都是最值得晴晴崇拜的人。” 如此光明磊落,如此泱泱大气,如此风范无二。 “是么?”遂宁懒懒叹息,“我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太想将刀砍向曾经视我为国母的将士罢了。三日后,就带着己儿一起到战场罢。” 她不解:“为何是三日?” “因为国君对大多事都只有三日的耐心。三日后,不见己儿自动送上门去,定然打上门来。所以,三日一早,本王率先出兵,在半路上等着国君的大驾光临。” 十余年的夫妻,宁姐对国君的行事风格了解至深,若是战争成了惟一解决眼前问题的途径,他们将是彼此最大的敌人罢?随着他们的两败俱伤,整个大氏国也必定与之俱损。何况,姑且不去说为国为民,一旦有那一日,随着双方将士的阵亡、彼此疆土的沦陷,新的仇恨必将在昔日的帝后之间衍生,届时必将陷入无休止的战争循环。 所以,己儿,就算只是为了你的双亲,请全力一战罢。 “舅母,己儿出发了。” 天色未明,晨曦未透,律己与舅舅同乘一骑,向站在大营门前的冉晴暖挥手。 冉晴暖亦挥手相应,而后,目送小小的皇长子踏上人生第一次征程。 “我的儿子,作为娘亲,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当真舍得离开你美丽的舅母么?”遂宁一手持缰,一手扛刀在肩,“现在后悔得话还来得及,为娘立刻就把你送回舅母身边,安心做你那个可以在舅母怀内尽情撒娇的小豆丁。” 遂岸浓眉怫然蹙起:“这是你的儿子又不是冉冉的儿子,干嘛拿冉冉说事?你到底想把你儿子教成什么样子,南域王阁下?” 遂宁完全将这些杂音当作空气处理,问:“回答呢,我的儿子?” “己儿在离开严儿时,已经选好了。”律己道。 “好罢。”遂宁浓眉舒展,“你五岁的生日还没有过,为娘多少是有点舍不得,可也不想阻拦儿子自己选下的路,走罢,这就去见你的父皇。” 半个时辰后,皇长子终于见到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父皇。 当东方光芒骤盛天光大明之际,前方尘土飞扬,千军万马奔沓而来,最前方,头顶金盔、身着金甲、手仗三尖两刃长刀者,正是国君律殊。那一身的威仪震慑,令人难以错认。 当然,律己也是第一眼就断定是他。 两方兵马遭逢,各在距离彼此百丈之地停下前进的步伐。 “国君陛下,这是要去哪里?”遂岸长戟拄地,明知故问。 “你的记性不好,朕无意提醒。”律殊横刀立马,冷冷回声。 遂岸抖缰向前:“在下的记性不好,国君的眼力可好?” “什么意……”思?律殊的双眸被对方胸前那张小脸引去,凝瞳观察多时,淡淡道,“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亲。” 律己呲牙坏笑:“舅舅,你惹父皇讨厌了。” “何以见得?”遂岸不解其意。 “舅舅和娘长着一样的眼睛,己儿又离舅舅最近,可父皇却说己儿的眼睛像娘,一定很讨厌舅舅。” 律岸嗤之以鼻:“说你是棵小豆丁还不承认?你是你娘生下的孩子,你的父皇看你的长相,当然先会联想你的娘,这是人之常情,不懂不要紧,不要装懂,明白么?” “舅舅才是,惹人讨厌就是惹人讨厌,辩解太多就是心虚,明白么?”律己利落反击。 “你这个不可爱的小豆丁,是谁教你和长辈顶嘴的规矩?” “舅舅是个不可爱的大人,最会欺负小孩子。” “这会儿知道承认自己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承不承认都是小孩子,舅舅不懂,舅舅是笨蛋!” 律殊凝视着那个除了一双眼睛外,和自己几无二致的娃儿,看上去比家中的二皇子大不了多少,但面对自己,面对自己背后的千军万马,面色未变,眼睛不眨,实实纳罕。更令人称奇得是,一个小小的娃儿与遂岸斗嘴竟能不落下风,可谓咄咄怪事。 “舅舅,你没有听过不要与小孩子计较这句话么?” “小豆丁没有听先生讲过你莫与长辈顶嘴的教诲么?” “舅舅真是幼稚啊,与小孩子这么认真。” “正因为舅舅是成熟的大人,才会认真对待每一个对手。” 两方兵马对峙,那一大一小却驻马当央做无谓的唇舌之争,对面人等因为新奇一时未做反应,这边的遂宁却渐失耐心。 “把弓给我。”她向身后的俨翠伸出右臂。 后者小心翼翼:“您不会是想……” “就是。” 俨翠咧了咧嘴,把斜跨身上的铁弓递进主子掌心。 遂宁右手握弓,左手从挎在马鞍上的箭囊内抽箭搭上弓弦,拉如满月,箭矢飞出―― 标的之物,正是南连王的后脑。 后者身势未动,右臂挥戟,将来自后方的暗箭击落尘埃。 “什么意思,南域王阁下?”他目朝前方,扬声问。 “废话太多。”遂宁道。 “明白。”他高嗓响应,“来罢,皇长子大人,鉴于你的母亲的特别提醒,来向你的父皇打声招呼罢。” 律己小脸爬满怪笑:“父皇,儿臣见过父皇,请父皇原谅儿臣身在马上,不能大礼参拜。” “……”律殊无法回忆自己五岁时的模样,但他敢断定,眼前这个孩子无论是语言还是思想,决计超过了一个四五岁娃儿的成长。 遂岸唇角勾起坏笑:“皇长子阁下,你的父皇讨厌你。” “何以见得?”皇长子阁下现学现用。 为人舅舅的一径幸灾乐祸:“人家没有理会你方才的拜见,显然是你不讨人喜欢。也难怪,从小没在身边长大的孩子,谁会理……” “住口!”律殊疾声喝斥,眉目间愠意逼人,“休要挑拨我们父子!” “就是。”律己得意洋洋,“父皇是己儿的父皇,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讨厌。” 律殊锁眉:“朕没有不喜欢你。” 律己两只大眸亮亮闪闪:“父皇万岁!” 这棵狡猾透顶的小豆丁。遂岸心中不屑一嗤。 如此嘴甜舌滑的孩子,果然体内有遂氏一半的血液流淌。律殊眉皱更紧:“但朕不想你将来与你的舅舅一般疯疯癫癫言语无状,朕要把你接回身边亲自教养。” 第366章 幼子之心 “好啊。(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律己眉开眼笑。 “哦?”律殊眉峰高举,“你很喜欢回到朕的身边么?” 律己脑瓜大摇:“不喜欢。” 遂岸覆眸,忍笑到内伤。 律殊脸色倏冷:“不喜欢?” 律己嘟嘴:“己儿喜欢娘,喜欢舅母,喜欢严儿,也勉强喜欢舅舅。” 臭小子。遂岸暗咬牙关。 律殊唇角微扬,淡声道:“然后,因为喜欢他们,不喜欢回到朕的身边么?” 律己大眼忽忽闪闪:“己儿喜欢一直陪在身边的人,当然不想离开他们,但是,己儿是男人,男人要保护女人,保护娘,保护舅母,保护严儿。” “严儿就是你的姐姐罢?”律氏皇族中,已经三代不曾有公主出生。这些年,比及这个皇长子,他反而更常想到自己的皇长女,想她会是怎样的一个小公主,想她若是在身边长大,会不会爬到自己膝头嗲嗲撒娇。 “她才不是姐姐。”皇长子义正辞严,“只比己儿早一刻钟,己儿不承认是姐姐。” 国君扬眉:“早半刻钟也是姐姐。” 皇长子坚持己见:“她爱哭又爱吵,受了欺负还会向娘和舅母告状,己儿只能勉强承认她是妹妹。” “嗯?”怎么听起来,那个不曾谋面的皇长女与宫中的二皇子蒙儿如此相像?“她如此劣迹斑斑,你还喜欢她?” “己儿是男人,男人心胸宽广,登得高看得远,才不会与小女子计较,只要保护她们就好了。”皇长子眼神坚定,声语朗朗,“所以,己儿来见父皇了。” 律殊浅哂:“你来见朕,与保护她们有什么关系?” “己儿有话要和父皇说。” “朕不是一直在听么?” “但是,己儿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和父皇说话。” 说得正是这个道理,若是此前遂氏早早把己儿送往大营,父子二人便可有一场畅所欲言的长谈,怎会有眼下这等欲说不得的麻烦? “你随朕回大营罢,到了营内,随便你想说什么。[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父皇误会了。” “误会?朕如何误会了?”话说这小娃儿懂得“误会”怎么写么?实在是自己所见的小娃儿太少,一时实在无法分清眼前的和与宫里的哪一个更为正常。 “己儿今日来,不是为私,而是为公。”律己加以诠释。 律殊想,从这个娃儿的口中再冒出任何话都不会再引起自己的惊诧了:“私是什么?公是什么?” “私是父子感情,公是国家大事。”嗯,今日出发前又向舅母临时抱佛脚,这话应该没有说错才对。皇长子信心满满,“父皇,请父皇允准,举行三方会谈。” 三方会谈?这正是遂岸之前的口声,虽然历经这一番对话,国君已经不再怀疑自己的皇长子是否受人操控,毕竟这是一个有着一双敢与自己对视的眼睛的孩子。但是,三方会谈意味着让步,决计不在计划之中。 “父皇。”未得到回音,律己拱手,“儿臣恳请父皇允准。” “为何要三方会谈?”没有断然拒绝,是对自己皇长子胆色的奖赏,国君陛下坐直身躯,不怒自威,“你认为自己可以左右朕的决定么?” 皇长子摇头:“儿臣当然左右不了父皇的决定,也没想过左右。儿臣只是想看到父皇和娘坐下说话,不想看到你们用刀说话而已。” “这又算是什么国家大事?不就是私事?” “父皇的事没有私事,不然您不会领着千军万马来打架。” 打架?总算从他嘴里听到了符合一个四五岁孩童的语言,但这番见地又远远超出这个范畴。[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律殊对那个小小脑瓜里所盛装的东西越来越感兴趣,道:“朕领着千军万马,是为了统一朕的国土,这自然是公,是国家大事。” “可是,打架一定会死人会流血,在打架之前,儿臣更想先和父皇和娘坐到桌子旁边说说话,这是儿臣心中的愿望。” “陛下。”有随行大臣趋马上前,“恕臣斗胆,臣以为皇长子所言有理,大氏和平不过十几余载,若使能够大皇子的促成下以和谈达成大氏统一,于我大氏国的安定,于百姓的民生,无疑都是最佳选择。” “赫连大人,你老糊涂了罢?皇长子不过五岁的年纪,摆明是经人授意受人摆布才说得出那番话,难道您也想国君一并被遂氏蒙蔽了不成?” 此话方落,还未等赫连大人反唇相讥,或者其他大臣各抒己见,一道童声传来:“这位长着胡子的大人,你是从哪里看出本皇子在受人摆布?” 言者毫无示弱:“这种显而易见众所周知的事,本公当然看得出来?” 遂岸扬眉:“东成公是从哪里看得出来?又凭什么如此断定?” 东成公冷笑:“一个五岁的娃娃,说得出那番话,试问天底下有谁相信?” 遂岸似笑非笑:“先别管有谁相信,东成公且说有什么凭据质疑皇长子的见地。” 东成公拧眉嘲讽:“笑话,这需要什么凭据?有谁没有见过五岁的娃娃?赫连大人,你家公子五岁时是什么样子?翁将军,你家的公子五岁时又是什么模样?纵算各位不敢说,本公家有三子,他们五岁时候……” “别拿你家中那些庸才蠢才和本皇子相比。”一道童声不紧不慢又扬之有声道。 东成公为之一愕,倏然望向那张童颜。 北疆诸臣尽是如此。 “哈哈哈……”律殊突然纵声大笑,而后连连点头,“好,看着你方才这句话的份上,朕准了你的请求,三方会谈就三方会谈,赫连大人,此事交给你来协办,与南连王尽快商定下时间与地点。” 赫连大人大喜:“微臣遵旨。” “至于己儿,你当真不随朕回营么?”律殊问。 律己小脸端正万分:“儿臣想等三方会谈时。” 龙心大悦的国君欣然颔首:“那就等到那时,朕很期待那一天的来临。”话落,右臂一挥,“退兵。” 军令如山,北疆大军卷着嚣嚣飞尘,退如潮水。不一时,那些旌旗招展、大纛翻飞已在十几里之外,转眼间,又远去许多。 遂宁也命副将率大军回程,自己则趋马悠然而近,含笑的眸光投在自家儿子面上。 “娘对己儿还满意么?”律己注视母亲,问。 遂宁冁然:“虽然为娘早就知道你天赋不俗,可是,这个成长仍然带给为娘很多惊喜。” “嘻。”律己呲出一口小牙,“己儿饿了,想吃舅母做的糖醋肉。” 遂宁扬抖缰策马前行,手中长刀挥起:“走罢,为娘也饿了,想吃晴晴的西湖醋鱼。” 遂岸紧随其后,冷哼:“你们别忘了那是谁家的娘子,一个个使唤起来别太顺手好么?尤其是你,皇长子大人。” “舅舅是小气鬼。”皇长子大人指控道。 “可不是?”南域王强力声援,“不但是小气鬼,还是天下第一的幼稚男。” “奉劝你们这对母子还是不要欺人太甚得好,否则信不信本王带着自己的王妃远走高飞?”遂岸不但不恼,反而趾高气昂,“你们最好清楚一点,就是你们口中的这个小气鬼幼稚男,娶回了你们口中的‘晴晴’‘舅母’。没有本王的这双慧眼,你们哪有今日的眼福和口福?” 遂宁忖了忖,点头:“这一点,本王倒不否认,不过……” “舅舅也就这点用处了。”律己接口道。 “小、豆、丁。”遂岸一字一顿,亮出一口白牙,两只手跃跃欲试,“你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么?你这个小脖子可是捏在本王的手心里呢。” 遂宁单手掩面叹息:“你这个丑到家的笑脸,我的儿子也学会了,你要怎么赔我?” 遂岸笑得更甚:“此乃遂氏出品,己儿学会这个笑脸,足够他终生受用无穷。” 终生受用?遂宁垂眸,一脸淡漠,无笑无声。 遂岸迅即意会,笑色也为之一敛。 “娘,舅舅。”律己举起两只小臂,“遂氏的族讯是尽情的歌与舞、率真的死与活,己儿永远记得。” 遂岸一怔:这个臭小子,小小的身体里到底装了个成熟到何等地步的灵魂?连这等微妙气氛都可感觉得出,也判断得对,还懂得如何劝解宽慰,着实大意不得。 遂宁大笑:“己儿是遂氏与律氏的孩子,无论走到何处,谁也无法改变这一点。为娘差一点就忘了。” 以律殊的脾性,在看到这样的己儿之后,一定会把他要回身边。至少在儿子离开之前,当大声欢笑,随性高歌。 律己小拳头向天高举:“我不但是娘的儿子,还是舅母的学生,永远不会忘了先生的教导。” “学生?先生?”遂宁、遂岸齐感纳罕。 “你什么时候成了你家舅母的学生?”遂宁问。 “或者你家舅母什么时候做了你的先生?”遂岸追问。 “嘿嘿。”律己不无得意,“从嘉岩城来这里的一路上,舅母教了己儿好多。就算没有拜师礼,也是先生和学生。” 遂宁一眉高挑:“那么,你今日的发挥中,有几分是来自你家舅母的真传?” 律己五根指头晃了又晃:“五分。” 五分是名师教之有道,五分是上天赐予的天分么?遂岸丕地失笑:“这样也好,方才那个东成公的指责就不算冤枉,本王也不会因为你这个天才娃娃而心中失衡了。” 遂宁默思须臾,倏尔展颜,喃喃道:“如果己儿一定要去,为娘是不是也该随后就来?” 那个熙桑城,何妨故地重游? 第367章 若爱已逝 三方会谈之地,并没有经过多少回合的交涉,即达成了一致—— 既然无论是在哪方大营都不能使对方高枕无忧,索性走中庸之道,在两方大营之间的中间地段各搭起数顶军帐,央心一顶合谈所用的中军大帐,各自携带数目相等的侍卫,进行这场久违的重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之前战场之上,几度两阵对垒,作为两方的最高统领者,遂宁与律殊始终各踞一端,从不曾真正交锋。而这一次经由皇长子提议的三方会谈,便成了两人多年之后的首度会晤。 时间,则定在三日之后。 “冉冉,姐姐和国君到时会不会打起来?” 冉晴暖立在树下,远眺晴日照耀下的草原,闻声缓缓回头,看着一脸兴奋的丈夫,狐疑道:“你是希望他们打还是不打?” 遂岸几声傻笑过后,指向天空:“快看,鹰,有一只鹰飞过去了。” 她不为所动:“所以,你很想看宁姐和国君打起来么?” “嘿嘿嘿……” 她美眸眯起。 他识相地收起那串白痴般的笑声,道:“冉冉不想看看么?” “看什么?” 他咧嘴:“看看姐姐的武功到底是怎样的程度。姐姐能够成为统一南域的王者,能够在与国君决裂之后回到嘉岩城却没有人敢发不敬之声,全部来自于武力的震慑,遂氏的诸位长坳全部见过姐姐‘灭哈托’时的模样。凡是见过那样的姐姐的人,没有人不会感觉到一丝颤栗,即使我是她的弟弟,也会说今生绝不想有那样一个敌人。” “哦?”她无法想象那样的遂宁,“国君可见过那样的宁姐?” 他耸肩:“应该是见过,否则当初也不会用那么多手段追求。” 她黛眉浅颦。 他紧声解释:“我不是怀疑姐姐作为女人的魅力,但是,对律殊那样擅长主导一切的人来说,姐姐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即使没有素问,也会有彩问、蓝问。(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因为姐姐永远成为不了他的解语花,做不了他的仰望者。” 她忖思少许,道:“我是不晓得你们男人口中的‘解语花’是何貌态,弱柳拂风?舞姿婆娑?但我曾经作为一个完全的旁观者,见过宁姐与国君的相处,那时的国君,决计是爱着宁姐的。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否认那时的真挚,宁姐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会怨恨全消,愿意坐下来进行这场和谈。” 遂岸微微一愣。 她浅笑:“况且,对于一个已然变心的男人,与其酝酿仇恨,不如练习放下。” “如何放下?” “譬如……”她明眸滴转,“若有一****移情别恋,我们分道扬镳,多年之后偶然重逢,我若对你依旧怒目相视,恨意难消,你心中做何感想?” “诶?” “我若对你相逢一笑,温和平淡,而后各奔东西,你又做何想?” 南连王把头一撇:“绝不可能的事,本王才不要想!” 她叹息,径自道:“虽然一个因爱生恨念念难消的旧爱令人厌烦,但一个待自己与他人无异波澜不惊的旧爱,才真正是‘旧’爱。(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对于许多男人来说,宁有前者的纠缠,也不愿后者的淡漠。” “是么?”他一脸茫然。 她莞尔:“当然,对阿岸来说,哪一种都无效。” “为什么?” “因为你用情至专,决计不会一心二用,若有一日爱上其他女子,一定不再爱我。对于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来说,女人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他试着往那处思考了下下,又稍作联想,问:“如此的话,假使有那样的一日,冉冉会怎么做?” 她忖了忖,道:“我一定会安静走开罢?为了不使你更加生厌,不被颜色如玉的新人比得光彩全无,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消失于你眼前,而后永不出现。” 他摸颌沉吟,而后颔首:“是冉冉的风格呢。” 她扬唇:“不过,此刻只是想一想罢了,会如何做,只有那样的一日真正来临后才晓得。当下能够确定的,只有一点。” “什么?” “我绝不会与你反目成仇。” 他眼睛眨眨:“因为太爱,还是因为不太爱?” 她点漆般的瞳仁一转:“因为我没有宁姐那般强大的力量,无法分去你的半壁江山。” 他一笑,将如此可人的妻子轻拥入怀:“方才我还不小心想了一下,若是冉冉爱上别人抛弃本王,本王会做些什么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便是悄无声息地杀死那个男人,夺回冉冉。” 今儿是假想日不成?她挑眉:“为什么要悄无声息?大氏国的男人不是喜欢以公开决斗的方式赢得女子的芳心么?” “因为我若是公然杀死那个绝不可能存在的男人,冉冉一定无法原谅我的罢?既然目标是为了夺回冉冉,当然不能做那么愚蠢的事。” 她低喟:“王爷就连假想,也要如此狡诡?” “哪有?”他有着不能退让的底线,“本王就如眼前这片草原一般阳光万里,与‘狡诡’两字绝不沾边。就算是凭空假想,冉冉也不能冤枉为夫。” 她失笑:“既然是假想,想怎么想是冉冉的自由罢?” “不行,就算是假想,冉冉也不能抛弃为夫!” “貌似这是你的假想。” “那我们都停止假想。”他断声,“别教那对反目成仇的前夫前妻带往深渊。” 她粉拳轻捶:“关宁姐何事?” “别小看十几年的夫妻突然反目带来的破坏力。”他振振有词,“都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他们不再相信爱情。” 这是什么歪理?她啼笑皆非。 “冉冉!”他倏地捧起妻子素手,两只薄蓝色的瞳心内光华闪耀, “为了那两个人,如我们这般恩爱的夫妻甚至假想了会离开彼此那般残酷的事,不应该小小报复一下那两个人么?” 这个夫君啊,为什么有那么多层出不穷的念头?她仰首,做洗耳恭听之状。 “你看啊冉冉,律殊是个对家人顾念颇多、疼爱至亲的人罢?” 依着过往对东则王的重视,对二皇子的疼爱,以及己儿回来后对父皇描述中处处可见的纵容,当是如此没错。她点头。 “所以,三日后的会谈,因为有己儿在,他少有可能与姐姐恶语相向,如果我们想办法使其破功,在己儿面前与姐姐打上一场,岂不是大快人心?” 她哑然片刻,问:“倘若如此,己儿挣来的这个会谈意义何在?” “听我说呀,冉冉……”他俯在妻子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碧空如洗,蓝天白云,在如此时刻,冉晴暖看着这个披着半身阳光的丈夫,实在很费解:为何如此表里不一的人,为什么会成为自己的夫君,自己孩儿的父亲? 三日后。 正辰时分,双方如时到达。 “儿臣参见父皇。”迎着走来的高大男子,律己双膝跪倒,行以大礼,“上一次在马上不能向父皇行礼,请父皇原谅。” “起来罢。”律殊道。 “谢父皇。”律己站起,仰首感叹,“父皇好高,比舅舅还高。” 驻身于后方的遂岸切齿:这小混蛋,想讨好你家父皇一定要踩着本王不可么? 律殊垂眸仔细看着这个儿子。这三日里,他反复想当日的战场之上的父子对话是不是一场错觉,五岁的娃儿而已,岂有那等见识?但今日再见,只是那双眼睛,便确定自己当真有一个令人惊异其成长的皇长子。 “你比蒙儿要高一些。” “蒙儿?” “你的弟弟。” “原来己儿还有一个弟弟么?”律己两眼闪闪发光,“己儿既然是哥哥,当然要比弟弟高一些。” “说得是。”遂岸击掌加入,“己儿比家里的‘两个’妹妹也要高出许多,这是身为哥哥的特权,己儿可不要浪费了。” 多此一举。遂宁眼尾挑去。 不谢不谢。遂岸不动如山。 这姐弟两个动辄眼色说话的习惯还是万年不变呢。律殊心忖。 赫连大人有感气氛微秒,急步走上前来:“陛下,日头越来越高了,请您与……”国后?南域王?都不适合,“大皇子到帐内说话罢。” 律殊阔步行去。 “王上,您也请。”遂岸道。 遂宁悠然而往。 今儿是来和谈的罢?怎感觉这位南连王有火上浇油之势?赫连大人偷眼打量对方。 “赫连大人,您偷看本王不打紧,但本王家有美妻,您千万不要对本王动情,会受伤呐。”南连王闲闲道。 “……”赫连大人目不斜视。 前方的律己突然回头:“舅舅,三方会谈,有父皇、娘、己儿就够了,您和这位胡子老大人在外等待罢。” 遂岸乐得轻松,并无不可。 律殊一笑:“如此,赫连爱卿陪着南连王在外面说说话也好。” 赫连大人恭身遵命。 前方,男人在左,女人在右,中间一尊小人,迈进中军大帐内。 “南连王,为大氏国长远考虑,请您谨言慎行。”赫连大人向南连王迈近一步,准备进行一番苦口婆心的游说。 谁知,后者仓惶退后一步,义正辞严:“赫连大人,真的不要爱上本王,本王心中真真只有本王的王妃一人!” 年近六旬的赫连大人险险气晕,拂袖而去。 遂岸怡然回身,望着那个中军大帐,唇角愉快上扬:“一家”三口的会谈,该如何收场? 第368章 因何成缘 三方会谈并不顺利。[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隔着一条长案对坐的二人,当着自家孩儿的面,有些话无法爽利出口。于是,几乎成了皇长子一人的发挥时间。 他用着当下所能调用的所有词汇劝说着双亲,竭尽所能之后,还有总结陈词:“父皇和娘都是世上最聪明的人,是可以决定大氏国未来的大人物,现在的己儿还没有办法替你们分担太多,只有恳求父皇和娘冷静下来,考虑一下大氏国的未来。 自从踏进大帐,遂宁始终唇噙一抹微笑,双眸蕴含鼓励,专注聆听儿子的每一字。 而律殊,他此来本就是打算近身验证一下这个给了文武众臣诸多震撼的皇长子还会带来多少惊喜,至于和谈,纵然是有意要谈,有些话有些事,也须避开年纪尚幼的娃儿才有可能真正说开。 “己儿的师父是谁?”他突问。 律己大眼直迎:“哪一位师父?” “教你读书认字的师父。” “有很多,王先生,向先生,岳先生……” “你最喜欢的是哪一位先生呢?” “舅母!”皇长子不假思索。 “舅母?” “舅母教了己儿很多。”连方才的那番话也是,“舅母不像那些先生们那么唠叨,也没有逼己儿背长篇大论,可是,舅母教给己儿的东西,己儿都记得很牢。” 那位云国公主么?自己的弟弟因其再尝情之苦味而远离朝堂,如今连自己的儿子也为其所折服,端的是不容小觑呢。律殊淡道:“待回到万安城,朕会为你请最好的师父,传授你文韬武略。” “大氏国里有比舅舅武功更高的人么?有比舅母的学问更好的人么?” “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我大氏国藏龙卧虎,自然有更强大的武者,更博学的文者。(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律己目闪困惑:“可是,父皇身边的那些武将,都不敢和舅舅打架啊。” “是啊,这是一个问题,他们被过往的恐惧所阻扰,是而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强者。”律殊注视着儿子的眼内,是无限的期待与希冀,“真正的强者,必须有一个强大的内心。没有没有足以支撑意志的强大内心,无论拥有如何压倒性的武力,意志一旦被摧垮,亦将不堪一击。” 律己双瞳熠熠生辉:“儿臣一定不会忘记父皇的话,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强者。” 律殊扬唇:“说得好,朕的儿子就应该有这番气魄。” 遂宁闲作壁上观,心平气和。 对她来说,目睹这对父子间这般毫无陌生阻碍的交流,反而弥消了对儿子空白五载父爱的愧疚,有喜无恼。 然而,律己突然站起:“父皇,娘,己儿认为自己该退下了。” 遂宁挑了挑眉,只笑不语。 “哦?”律殊微愣,“原因呢?” 律己小脸正肃:“己儿在这里,父皇和娘都会顾忌忌儿,不能将心中的话讲出来罢?” 律殊眉峰一抬:“这也是你那位舅母先生教你的么?” “舅母教己儿的是忠和孝,己儿正在活学活用,有哪里做得不好么,父皇?”律己大眼盛满恳切求知欲望。 偶而,也会有一个五岁娃儿的纯真展现呢。律殊展颜释笑:“没有什么不好。” 律己恭身:“儿臣告退。” 他没有阻拦。 “陛下果然是个好父亲。”遂宁道。 律殊蹙眉移眸,自踏进帐后第一次与她正颜相对:“什么意思?” “己儿稍一离开,便要变换脸色么?”遂宁不无讶异,站起身来,“但是,我并不准备承受陛下的怒气,如果陛下无意进行这场和谈,我也要告辞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律殊眸光一闪:“你们姐弟真是有趣,一个在朕面前自称其名,一个自称‘我’,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向朕俯首称臣了。既然如此,己儿苦心安排的这场和谈已然变得全无意义,朕又何必徒费工夫?” 遂宁淡哂,重新归座:“陛下何不当回到了十几年前南北尚未成为一体之时?” 律殊双眉锁得更紧:“明明已经不是那时,又怎么回到那时?” “那时,陛下踏过乌木脱河观察南域情势,南域还存在着若干与遂氏为敌的部落为陛下所用,我们姐弟对陛下的自称既不是名字,也不是‘我’,而是‘本王’。而如今的南域,遂氏是绝对的王者,陛下就当律氏与遂氏从未联姻,双方坐在谈判桌前,为大氏谋求一个没有尸横遍野的未来,又有何不可?”遂宁耐心诠释。 律殊面色一沉:“你们认为现在的南域足以与朕分庭抗礼么?” 遂宁略加沉吟,道:“如果陛下指得是联姻之后,您与东则王派往南域各处潜伏下来的那些眼线细作,他们数年前便已经被阿岸送回了北疆,陛下可根据当年的名册仔细核对。至于,您这么多年一直收到的那些情报,自然是有人代笔。” 律殊凝颜未语。 遂宁摇首喟然:“如今看来,这桩联姻真是失败,即使夫妻多年,您无法相信遂氏的忠诚,遂氏无法相信国君的仁诚,难怪有今日这个结果。” 律殊一怔。 十余年的夫妻岁月中,并肩立于这个国家的最高处,在各怀雄心的大部落主与族中长老的夹击中,在心思各异的文武重臣围拢中,共经患难,共享荣华,携手进退,视彼此为世上最可信赖的伙伴、朋友、知己、爱侣…… 可是,仍然无法摆脱各自身后的氏族,仍然有不为对方所知的心底隐秘。 寻根究底,这是利益趋动之下缔结而成的婚姻所存在的弊端,也是两个不会将爱情放于首位的男女的理智之地。 这一时刻,二人心中同生此念。 “那个时候,朕与你结成夫妻,纵然有诸多因素,却也不能否认对彼此的欣赏和心动罢?”律殊淡声道。 他曾站在高处,俯望一场战争。两军厮杀中,红衣红马的她纵疆骋于其间,如入无人之境,霞光般盛开于本应是男人们主宰的世界,收割亦拯救着生命。如此矛盾,又如此鲜明,令他心生悸动,目不转睛。 “虽然说希望陛下能够以当初的心境来思考遂氏,不过,毕竟遂氏曾经臣服,陛下无法接受遂氏的不再顺从也属人之常情。”遂宁缓缓道,“所以,陛下若同意南域自治,遂氏仍愿意向陛下称臣。” 律殊略作思索,道:“听你的语气,这像是一个让步。” “的确是让步没错。”遂宁道。 “主动让步不是你的风格。”律殊眉梢一动,“原因何在?” “己儿和严儿。” 律殊一顿,道:“严儿是个怎样的孩子?” 遂宁唇掀微笑:“不与己儿在一起时,是一个与寻常的五岁娃儿没有什么两样的普通孩子。” “这话怎么说?她与己儿在一起时,难道还会有什么不同么?” “陛下已经看到己儿了,阿岸幼时是整个遂氏部落的神童,而己儿甚至超过了当年的阿岸。无论他将来的成长如何,现在的他明显无法归于平凡。也许是因为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龙凤胎的缘故,严儿与己儿在一起时,会跟随着他过于成熟的想法而行而动,当下虽然勉强能够跟随,不久之后只怕很难与其一道成长。不过,她活泼开朗,爱玩爱闹,很得众人喜爱。” 律殊嘴角因之勾起:“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很好。” “的确很好。”遂宁冁然,“姐弟两个各有千秋,我都很喜欢。” 因这二人发自由衷的笑意,帐内的气氛明显融洽许多。 许受这份气氛感染,律殊声线内揉进些许温和,道:“己儿给朕很大的惊喜,为了他,朕也愿意稍稍退上一步。” 遂宁不禁颔首:“如我前言,陛下虽然不是个好丈夫,却是个好父亲呢。” 律殊稍顿,道:“只要你主动将‘南域王’的名号撤去,朕不介意给南域一个自治的空间。” “南域王么?”遂宁耸肩,“当初自封这个名号,本就是为了激怒陛下,有它无它皆可。” “激怒?”律殊挑眉,“你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也是为了激怒朕么?” 终于来了。遂宁连同帐外窃听的某人,俱作此念。 “不是。”她道,“那时,因为心与尊严俱受到了伤害,急着想用一种激烈的方式回击,于是自封南域王。至今事隔多年,该放下的早已经放下,该平息的也已经平息,若非如此,反倒不可能有那个孩子的出生。”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律殊双眉再度紧锁,目内风霜剧增,声嗓中寒意袭来:“朕知道,是朕毁诺在前,先对不起你,故而无论是你怒离宫廷,还是返回南疆自封南域王,及至生下朕的皇子、公主后仍执意不返,朕都愿意给你时间。朕始终认为,大氏国国后之位除了你没有第二个女人配得拥有,而你,却在多年之后用这样的方式狠狠羞辱了朕。” “我从来没有想过羞辱陛下。”遂宁平静道。 “没有想过?”律殊冷笑,“你应该比谁都知道这个后果罢?还是说,你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是一场你用来激怒朕的乌龙?” “不。”她摇头,“我的确生了……” 啪嚓!律殊手起掌落,一张长案在怒飙凌虐之下断为两截。 第369章 割袍断义 唉,还以为一国之君多少有些不同,到头来,居然与天下男人毫无两样,走得还是州官放火,百姓点灯的套路。[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遂岸好生失望。 作为一位窃听者,他并没有以窃听者的姿态伏于帐门之前,而是在距离大帐十步之处挺立如松,凭借过人的耳力,将帐内的一切声迹尽收于己。 于是,他对国君陛下失望了,决定按照计划实施煽风点火大计。 中军帐中传出的那声响动这后,北疆侍卫哗啦啦围了上去,连声“国君”“国君”,却不闻其内传唤之声。 赫连大人手按帐门,才欲进内先行查看,被一只手按住,回首一怔:“南连王有什么见教?” 遂岸满眸诚恳:“国君陛下与南域王一言不合起了争执,再怎么说也是人家夫妻间的事,赫连大人这时候进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话不是这么说,今日不同往日……” “朕很好,都不得进来。”帐内,传来沉叱之声。 遂岸朝着这位胡子老大人红口白牙笑得真诚无比:“看罢,幸好本王把阁下拦住了,不然大人是有多尴尬。” 即便如此,赫连大人毫不领情,悻悻退后数步,正声道:“都说南连王与东则王并称大氏双雄,依老臣看,相较于东则王的沉稳庄重,阁下……”他两眶眼睛猝然暴凸,“你你……” 南连王径自排开中军大帐之闼,长趋直入,将这位胡子老大人的指教蔽于门外。夜夜小说网mht.la 帐内,二人隔着一条断瘫在地的长案,无声对峙。 “朕说过都不得进来。”盯着不请自来的遂岸,律殊眉心疾立,冷冷道。 “陛下所指的只是您的那群随行侍卫罢?”遂岸一脸无辜,“微臣有话要对两位说。” 微臣?律殊双目明灭一动:“讲。” 晴晴啊晴晴,你怎么不将手中的缰绳牵得更牢一些?遂宁大感不妙。 遂岸瞄了眼地上狼籍,以脚尖挑过一把空椅坐在两人之间,道:“话说,二位为什么不干脆打上一架?” “什么?”律殊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两位对对方都有不满罢?”他左看一眼,右扫一睇,“有什么比打上一架更能抒解心中怨气的呢?” 遂宁揉额,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劝二位打架。”他理直气壮。 遂宁眼尾如刀,唇角勾笑:“即使你年仅五岁的甥儿很希望此事和平落幕?”弦外之音是:最不愿看到战争的,是深受你甥儿喜爱的阁下的王妃。 他不以为意:“己儿虽然聪明,毕竟年幼,有许多事想得到却未必说得到。” 遂宁目含警告,语声平和:“愿闻其详。” 他侃侃而谈:“无论是南域王的南北自治,还是国君的怒而讨伐,前者是因为国君纳娶新宠,后者是缘自前妻生下他人之女,说到底,尽是二位的私人恩怨,与国家大事民生疾苦毫无干系。己儿不希望自己的父母为了个人私怨动用千军万马,赔上诸多年华正好的男儿的性命,浪费掉难以计数的国库银两,才会那般苦心规劝罢?” 这厮到底是不是我至亲兄弟?遂宁瞪着他,不免严重怀疑。 世上能够如此毫无顾忌地揭开所有伪饰的堂皇表面直指真相者,非此人莫属。(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律殊忖道。 “但是,让二位就此握手言和,已经事过境迁的南域王兴许做得到,怒火正炽的国君陛下却未必能够释怀。”他食指挠挠俊美的脸皮,浓眉苦恼皱起,“纵算为了大氏国的百年大计,两位肯让这一步,心中也一定存着许多计较。这些计较若不及早料理,很容易积少成多,酿成后患,诚如己儿所说,两位可是能够决定大氏未来的大人物。于是,结论就是……” 他稍作停顿,右掌成拳击在左手掌心:“还是越早清理干净越好。私人恩怨就用私人恩怨的方式解决,两位打上一架,出气泄愤,而后利落分手,从此各不相干,万事大吉,岂不快哉?” “你说了这么多的话,总之就是想看我和国君打一场?”遂宁替他归纳。 “没错。”南连王掷地有声。 “也好。”遂宁语声徐徐,“不必赔上诸多将士的性命即可使让这场恩怨有个了断,算是很便宜的事。 一场公平的决斗之后,无论孰输孰赢,从此各不相欠。” 律殊双眉攒起,若有所思。 “陛下意下如何?”遂岸问。 律殊掀睑,声无起伏:“朕不反对。但,己儿不能看到。” “为什么?”他眨眸,“您不想您的皇长子看到自家父皇武力超群的一面么?” “遂岸。”律两道眸光直似冰锥,“朕也许曾经辜负过你的姐姐,却不欠你什么,如果你打算一再挑战朕的耐心,朕不介意奉陪。” “哦?”遂岸似笑非笑,“莫非陛下很想与微臣打上一架?微臣也不介意奉陪。倘若能提前签上一张生死状的话,微臣更欢迎。” 律殊目生戾芒:“你——” “但是……”他语声陡转,“诚如陛下所说,你对不起的是微臣的姐姐,不是微臣,且此刻你也认为姐姐对你不起,公然为他人产女,折损到了您一国之君的颜面与尊严。惟有在您的文武大臣面前与姐姐一战,方可挽回若干。” 此话,切中国君陛下心中的痛处,凝颜未语。 遂岸一脸人畜无害的笑颜:“至于国君所顾虑的己儿,微臣着力安排,他应该很喜欢随着舅母去骑马玩耍。” “那么,你与赫连商定时间、地点,朕随时奉陪。”律殊言讫,掀足而起。 “微臣恭送陛下——”遂岸挥手相送,欢颜高声。 遂宁默然无声。这一次,她不准备对这个喜欢横生枝节的弟弟做任何指责。 这个办法,固然有这个大只孩童的恶作剧的心思掺杂其中,却不失为一条最佳解决之道。 十几年祸福与共的夫妻,不是一二载的斗气冤家,也不是三五年的茶饭伴侣,共同经历、感受、面对的事情不胜枚举,喜悦与忧伤,低靡与振奋,对彼此的信任与鼓励中,他们双双前行。如此的两个人,在因事发突然负气而别之后,既然已是覆水难收,便当有一个清晰明快的绝断,而后毫无罣碍地各自向前……这般的情形下,有什么比一场放开手脚的决斗更有这份力量呢? “做得好。”拍了拍南连王的肩膀,她扬长而去。 “诶?”后者错愕当场。 第二天,又是碧空如洗的晴好之日。 早膳之后,遵从自家王爷的安排,冉晴暖带着律己,在遂洪等人的保护下离开军营,前往一个神秘之地。一路之上,她除却要应付皇长子无穷无尽的好奇心,还要揣摩自家王爷今晨离去时那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 个中有何玄机? “王妃,就是这里了,前面的路有些陡,请王妃和皇长子下马改坐小轿。”遂洪指着前方一道丘陵,“昨日晚间,属下等人奉王爷的命令在上面备好了所需之物。” 冉晴暖观望着那道高陵的走势,隐约有几分猜到了南连王大人的用心,不禁叹息。 律己仰起脑瓜,问:“舅母,您为什么叹气?舅舅惹您生气了么?” 好敏锐的孩子。她嫣然一笑:“是啊,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的真是令人操心呢。” “己儿很快会长大喔。” “是啊,己儿的成长很快就会超过那个孩子。” 不过,那个“孩子”毕竟不是孩子,只是一声吩咐,高陵之上便伫立起一处观光行邸,外层绿意为饰的军帐内,有桌有座,有食有果,可避日阳炙烤,可挡临袭风雨,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他打算让自家王妃长居此地。 “王妃,属下把前门打开固定起来,您坐在这里,即可将远处景致一览无余。” 果然,前门打开,视野瞬间辽阔,草原诸况尽收眼底。 “那是……”律己举手指去,“娘?父皇?那边的是舅舅?” 此处位置真真绝佳,下方两边对峙的人马清晰可辨,火色与金色的两道身影更是不容错认。 “他们这是要打架么?不是已经答应己儿不打了?”律己问。 “己儿既然来到这里,不妨仔细观察,然后再做出自己的判断,如何?”她道。 律己点头。 他们说话间,火红与金黄的两人飞离马背,打在一处。 她不懂武功,对那些眼花缭乱的身法交错、衔接紧密的招式拆挡无法判定高低优劣,只有那一份游离在身法招式之外的无声之语,不时如劲风扑面而来。而后,随着时间推移,纵是不懂武功,因为专注其中,逐渐发现些许端倪,有几次,彼此的剑锋与对方要害仅差毫厘时,再惊险万分的擦过。 他们俱对对方无法痛下杀手罢? 曾经情深,如今缘浅,终是走上两条不同的道路。 遂宁一声叱喝,躯如火凤冲天,继而又似陀螺急转倒坠,剑锋撩如惊虹。 律殊身势翻飞,剑芒横扫来抵。 在双剑交逢之下,一记割裂之声随之响起。遂宁以手中剑架对方之剑,双刃齐下,削下自己一角战袍。火红色的袍摆先入空中,又如风摆落叶般飘落于地,在绿色草地的映衬下,如鲜血一般醒目。 割袍断义。 “遂宁与国君如同此袍,从此情仇俱断,恩怨两消。”遂宁声若清钟,鸣响全场。 第370章 猛兽回归 沓。[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沓。沓。 在万籁俱寂中,那道火红色的身影健步走到国君身前,单手掩胸,微低螓首:“为大氏国的长治久安,遂宁愿率遂氏永远效忠于国君,遂氏将永远为大氏守卫南疆边界,有遂氏一日,南疆即太平一日,期盼大氏国在国君的统领之下,如同一颗明珠永远璀璨闪烁,照亮整个西漠的上空。” 在那一刻,小小的律己被母亲所震慑。 在这一刻,四目相对,前宁两眸内尽是释然:过去的当真已经过去。 这个女人,自己当真失去了。也是在这一刻,律殊真正有了这样的实感。 “南疆自治,各郡各县官员仍然接受熙桑城的统一委派,个中细节,交由南连王与国君特使仔细接洽,微臣告退。”遂宁施礼,转身而去。 “娘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呢。”律己喃喃道。 “是呢,真的了不起。”冉晴暖道。面对那样的奇女子,除了“了不起”,仿佛已经没有更为适合的描绘。 下方,律殊盎然发声:“南域王如此磊落,朕也不想被南域王的这份胸怀给比了下去,赫连大人,此事仍然交给你,相信你与南连王一定会合作愉快,制定出有利南北和谐、大氏统一安定的国策。” 因为又要与南连王共事,赫连大人心中叫苦不迭,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国君所托。” 律殊颔首:“但是,惟一不可让步的,是皇长子必须回到熙桑城。虽然朕很想把严儿也接回身边,但对辛苦抚育他们的南域王未免有所不公,故而,每年年末,朕才会把严儿接到身边一个月,作为大氏国的皇长女,她须在年末祭典时随朕一起进宗庙拜礼。” 遂宁颦眉未应。 遂岸举步迈出,道:“如此的话,每年的冬天,皇长子也须回到南域王身边陪伴度过,而后携皇长女一道返回熙桑城。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最麻烦的果然是这个人。律殊冷睇一眼:“诸多细节,南连王与赫连大人交涉就好。” 随即,双方收兵,各自归营。 方才还剑气横生的战场,秋毫无犯在归于寂静,只有碧色草地间那一角脱离了主体的红袍,记载着一段恢宏历史的结束。 “消停了。”律己伸手将案上一只果子拿来,放在嘴中咯吱吱啃罢,“己儿果然要离开娘和舅母,回到父皇身边呢。” 冉晴暖叹息:“己儿……” “己儿早已经想到了。”律己咧开嘴儿,“己儿是这个国家的皇长子,一定要回到父皇身边长大,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 她一顿,道:“这句话,你永远不可以对你的父皇讲。” “是。”皇长子断然作应,“己儿到了父皇身边后,再不会对任何人讲。” 她忖了片刻,又道:“到了你的父皇身边,他必定对你寄予厚望,你的成长,既不能令他失望,也不可以令他感觉不能掌控,个中的分寸,今后就需要你自己拿捏,你做得到么?”此话,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自是太早,但对象若是这位皇长子,则成必要。 皇长子两只大眼眨了又眨,突道:“如果舅母和己儿一起去熙桑城就好了。” “臭小子想得美!”遂岸一路飞奔登临陵顶,巧不巧听到了甥儿的这句话,“本王的王妃当然要留在本王身边陪伴本王,你这棵小豆丁趁早断了那份妄想。” 皇长子徐徐站起,慢条斯理道:“本皇子回到熙桑城,若是实在想念舅母,一定会公开用皇子的权力请舅母前往熙桑城,请舅舅心中有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嗤。遂岸气定神闲:“本王的王妃去哪里,本王就会跟到哪里,你奈我何?” 律己小脸一绷:“舅母说得对,舅舅真是个长不大的男人呢。” 遂岸阴森一笑:“可以把话再说一遍么,皇长子?” “本皇子没有时间。”皇长子一身凛然,昂首而去。 “……”被扔在原地的南连王气得咬断钢牙。 五日后。 历经五日的争执、辩论、周旋、讨价还价,南北协定达成。 遂宁获封南域王,南域仍属遂氏自治疆域,所有兵马俱由南域自行招募、训练、调派、指挥,而各阶官吏则务须由熙桑城统一分派指定,定期回都述职,详述任间诸事,等同安插于南域各地的公开细作。同时,南域每年赋税六成统纳国库,而大氏财司也须担负南域六成军饷,互为掣肘,亦为牵系。 皇长子随国君而返,将入太子署学习文武双艺。皇长女每年十二月中旬也将被接往熙桑城,承欢国君膝下,出得正月方可返回嘉岩城。为示公平,皇长子每年也有一月时光可陪伴在母亲身边。 个中细枝末节,林林总总,不一而举。 “晴晴的大氏话讲得好,认得也应该不错罢?”遂宁大踏步迈进南连王寝帐,将那一叠协定掷到救星面前,“我平生最看不得这些成篇累牍又毫无感情的东西,阿岸不是不知道,却故意做出这些,看来是本王近来对他太过温和了。不如你先看过一遍,再来简略讲给我听。” 冉晴暖托在掌中,笑道:“阿岸说过这起协定中最重要的两款,一是宁姐被封南域王及南域自治规范,二是己儿、严儿的归属,其它条款大多是赫连大人衍生出来的闲篇,不看也无甚要紧。” 遂宁颓然落座,揉了揉额角:“果然是那位老大人的手笔,难怪透着一股子的酸腐味道。” 她顿了片刻:“因为即将与己儿分离,宁姐心情不好么?” “这么直接点我痛处?”遂宁举睑,不无意外,“不像晴晴问出来的话哟。” 她歉然一笑:“己儿会来到此处,有一半的原因来自晴晴的唆使,宁姐若是因即将到来的分别心绪不佳,可以气撒到晴晴头上。” 遂宁身形前欺,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浅声道:“晴晴错了,若果没有己儿的出现,我当真只能与律殊刀剑相见。但因为你这一步,我反倒看清了许多事情,意识到了自己的险隘短浅之处。”话落,左眸俏皮一眨,“快,来问我是什么,不然无法展开下文。” “是……什么呢?”她从善如流。 “我不应该将眼光心胸只定位在区区南域。” “嗯?”她丕怔。 遂宁沉声低语:“我想要整个大氏国。” 她迎视着这双精华咄咄的双眸,心弦惊鸣。 “这是一个秘密,除了晴晴,目前连阿岸也没有打算挑明,暂时为我守口如瓶罢。”遂宁旋身,“本王要去处境公务,姑且告辞。” 她呆呆点头,呆呆望着那道矫健修长的背影步履轻快地离去。 整个大氏么?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原来,在宁姐面前,自己永远是一只管窥蠡测的燕雀,为觅得一处风景极好的枝桠即喳喳扑翅,却仰首见得一只鸿鹄振翮高飞,翱翔天际。 又过五日,北疆大军开拔过河,皇长子与其父同乘辇车,踏上另一段岁月。 遂宁含笑目送,姿态轻盈。 遂岸主动引领送行。 “不瞒国君,除了先前阻碍您的那几个阵法,还有两个阵法尚未发动,请允许微臣为您和您的大军做一回领路人。” 律殊默许。 及至走到河边,大军络绎踏上横垮两域的长桥,律殊命人将辇车停靠一方:“南连王。” 后者欢应:“微臣在!” 他默然多时,看了看一旁已经酣然成眠的儿子,问:“阿……你的姐姐的那个新男人可是个靠得住的人?” “完全……”遂岸声透悻悻,“靠不住。” “什么?” “不过,国君也没必要担心。”他漫不经心,“您了解我那个姐姐不是?那个男人靠不靠得住,她都不会去靠,况且,对今时今日的她来说,与其找一个王夫来固定自由,不如偶而用一个男人来打发些许闲暇。如果当初没有和国君成为大氏第一夫妇,她就该是如此过活。传说中,遂氏家族的最初,就是由女人来掌管大权,男人只是繁衍后代的工具。或者,这才是最适合姐姐人生的方式。” 这就是说,那十几年里,反倒是自己妨碍了她的自由?律殊无声泛笑,淡淡道:“她终究是个女子,你既是她的兄弟,就看好她罢。” “微臣尽力而为。” 国君辇车驶上长桥,向对岸行去。 遂岸噙笑恭送。 国君陛下,到了今天,您还将姐姐与普通女子混为一谈,真的好么?没有了爱情这味迷魂药来镇定神智,没有枕边人这道枷锁来困锁手脚,重新回归猛兽姿态的她,可是会…… 吃人的啊。 “你当真如此认为?” 是夜,南连王将此番感想告知自己的枕边人后,她默了须臾,问。 “怎么,冉冉被你家宁姐的风采所迷惑,不信她有那一面?” 不是“不信”,而是“深信”,因为,那只猛兽已然开始打开利爪,张开尖牙,酝酿着时机,谋定而动,蓄势待发。 这一日,并没有太久。 第371章 锋芒渐生 年末来临。夜夜小说网mht.la 熙桑城派来了特使,迎接皇长女前往国都与国君共度新年。 但,皇长女执意不往。 “严儿不去,严儿才不去那个奇怪的地方!你们谁敢逼严儿,严儿就不吃饭!”律严娇蛮恐吓。 丫鬟、嬷嬷围了一圈,苦口婆心百般劝说,劝不动这位公主的脚步。 南域王正在料理公事,无暇分顾。派去搬救兵的人灵机一动,赶到南连王府,请来了南连王妃。 冉晴暖到来时,皇长女正在一地残雪上的打滚,嘴中且叫且骂,四肢且踢且打,一身锦衣泥水淋漓。 唉,这个娃儿,自打与己儿分离,变得尤其乖张难缠了。她围着这只名为公主的生物转了一遭,道:“严儿不想去熙桑城,是因为不想见到己儿么?” “对,就是不想见他!”律严翻滚躲避着舅母的素手,脸上爬满强烈斥拒,“他愿意走就走,为什么我要去见他?” “你要见的不是只有他,还有你的父皇。”她道。 律严小脸虎起:“父皇是什么?严儿从没见过的人,才不想见!” 说到底,只是一个因为自己被忽略而大闹别扭的孩子。她叹息:“可是,你这么闹下去的话,头发会乱,脸颊会脏,就不漂亮了呢。” 律严张牙舞爪的动作因之一顿。 “还有。”冉晴暖低笑,“舅母才为严儿做了一条大云国女儿家最喜欢穿的衣裙,飘飘软软的,很想看到严儿穿上的样子,严儿若是不想要,舅母把她送……” “要,严儿要!”皇长女一个滚儿利落爬起,带着一身的脏污一头扎进舅母雪白绒裘的怀抱,“严儿要穿中原的衣裙,要变成和舅母一样的大美人!” 冉晴暖抱着这个娃儿,向周边人施个眼色,道:“快去准备热水,公主要沐浴更衣。[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半个时辰后,皇长女闺房内,捣饬一新的律严站在镜前,摸着缀绣在胸前的牡丹花,笑得心满意足。 “果然漂亮,严儿很适合牡丹花的花样呢。”冉晴暖赞道。 “嘻嘻~”律严弯着唇儿,转身把她抱住,“严儿最喜欢舅母了。” 冉晴暖抚着她头顶的圆髻:“那么,与舅母好好的谈一谈,为什么不想去见己儿和父皇如何?” 律严嘴儿一噘:“严儿是这边的,为什么要去那边?” “这边的就不能去那边么?” 律严闷闷点头。 她沉吟道:“可是,严儿有着和舅母一样的责任呢。” “咦?”律严眼瞳大亮,“严儿和舅母一样?” “舅母来自大云,嫁入大氏,你说舅母该是云国人还是氏国人?” “这……”律严两条浓浓的眉儿皱起,“严儿不知道。” 她浅哂:“舅母可以说两边都是,又都不是。因为舅母身上担负着云国与氏国的和平责任,终生都要为这个责任努力不息。而我们的严儿父皇在北疆,母亲在南域,和舅母的处境几乎相同,从此之后,你要为了南北的和平奔走,自是责任重大。”唉,原谅她这个大人,拿如此似是而非的概念哄诱小孩子。 律严听得一知半解又满头雾水,但是有一点记得分明:“严儿和舅母有一样的责任,也会一样的聪明对不对?” 她轻摇螓首:“严儿如果肯迈出脚步的话,将比舅母更聪明。” 律严听得煞是心动,但仍有几分畏怯:“要严儿离开娘,离开舅母,一个人走……”看着眼前人,两眼丕地一亮,“舅母和严儿一起去好不好?” “嗯?” “娘是南域王,不能离开南域,但舅母可以。夜夜小说网WWW.mht.la如果有舅母和严儿在一起,不管去哪里,严儿都不害怕。”越说越觉得大有可能,皇长女决心既定,忽地跳下舅母的膝盖,“严儿去找娘,求她答应严儿!” “这……”怎么反而是自己被绕了进去? 当晚,遂宁来到南连王府,竟是当真来拜托她陪着己儿前往熙桑城。 不必说,遂岸自是断然拒绝。 而面对自家兄弟的坏脸色,遂宁不愠不恼,悠然道来:“本王不止是来拜托南连王妃,还要请南连王与王妃同去。” “啊?”遂岸面色更加不善,“难不成王上是被危珏传染了脑子坏死的毛病?” 遂宁出手朝其后脑狠力一拍:“再敢信口开河试试?” 遂岸两目大眦才欲针锋相对,冉晴暖轻浅发声:“王爷,愿儿才睡下,别把他吵醒。” 前者当即锋芒敛尽,气咻咻道:“反正无论如何,本王都不会让冉冉再次踏进熙桑城。” “因为那里有律鄍么?”遂宁闲声问。 “我不想听到那厮的名字。” 遂宁淡哂:“莫说熙桑城,连熙禾城中也不见了东则王的形影。上一次事件中,他被国君亲手执杖笞刑,并罚三年俸禄。据说,他在接受了杖刑后的隔日,便顶着未愈的伤痕消失无踪。否则,国君率军攻打南域,他又怎可能全不露面?从某方面说,冉冉无意中替我拔除了一颗毒牙也说不定。” 遂岸长眉一动:“这等事你知道的这么详细,看来已经进行过一番了解了?” “说得没错。”遂宁气定神闲,“我了解的还不止这些。近来,大氏国的北部边界又有异动,来自西漠北部的几个不归属任何国家的大部落主兵马聚集于角觬山下,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必然战起。北疆擅长冲锋陷阵的战将不在少数,却少有能够运筹帷幄统领大局的帅才,东则王隐退,便只有国君御驾亲征。” 遂岸略作思索,道:“你是想我替他出征?” “是替他出征,还是替他看守熙桑城,尚不得而知。前提是,你必须提前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 猛兽已经伸出一只利爪了么?遂岸、冉晴暖夫妇同心,俱作此念。 “如果你们夫妻出现在熙桑城,律氏的那些长老及朝中的文武将彻底相信遂氏的忠诚,对己儿的未来大有裨益。而且,冉冉也可对己儿多方教化。把如此有天赋的孩子交给那些所谓的先生,本王还当真有点放心不下。” 遂岸沉吟:“我去倒也罢了,愿儿还小,不能与母亲频繁分离。” “所以,你们这一次只管带着愿儿。”遂宁笑道,“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进行一次团聚之旅罢。” 遂岸眸光闪烁,倏地欺身:“姐姐。” 遂宁挑眉:“怎样?” “做个交易如何?” 遂宁眸生警戒:“先说清楚。” “不,这一次需要你先点头。”遂岸唇掀狡黠笑意,“本王可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小弟若帮你完成了这件事,你需要拿出最大的诚意答谢……” 最后,遂岸一家三口当真成为了皇长女首次国都之行的旅伴。这个结果,律严欢欣雀跃,南连王亦兴奋满载。 “你到底与宁姐交换了什么条件?” 途中,因为他那副模样实在令人费解,冉晴暖曾问。之前,因为儿子突然醒来,她起身前往呵哄,错过了那对姐弟讨价还价的过程,待抱着儿子出来,已见他们为达成一致击茶相庆。 面对妻子的求解,遂岸神秘眨眸。 “不想说?” 他期期艾艾:“说出来,怕辜负了那份期待感。” 她遂不再问。 迎着北地的雪叶,他们到达了已经最后遂沉浸于佳节味道中的熙桑城。这完全是一次意外的到来,以致熙桑城中南连王府上下错愕多过惊喜。 “王爷,王妃。”府中管事遂泳声音颤抖,“奴才以为再也见不着两位主子了。” 遂岸朗声大笑,在其肩头拍了一记:“有这个时间多愁善感,还是抓紧时间把王府里外归置出几分热闹喜庆来罢,毕竟,本王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年。” 主子一声令下,阖府紧锣密鼓,迎接这次有主子、主母和世子坐阵的新年。 遂岸携律严进宫觐见国君。 冉晴暖另有自己的安排。 “秀儿见过王妃,见过小世子。” 遂泳第一着手之事,便是令主楼炭火鼎盛,给主子先营造一个温暖寝所,继而为男、女主子各辟一处接待私客之地,男为书房,女为暖轩。 此刻,冉晴暖便是在暖轩内会见自己来到熙桑城的第一位友人。 “虽然你在来信中说你一切都好,亲眼看到之后,你竟比信中说得还好,如此光彩照人,兆美人可是有什么喜事盈门?”她冁然问。 “秀儿的第五家铺子年后便开业了。”兆飞飞明眸流转,笑色璀璨,“王妃来得正好,由秀儿为您亲手裁制几身过年的新装如何?” 她欣然应允:“这一次开得是成衣铺么?” 兆飞飞眉开眼笑:“秀儿最擅长的就是如何把自己扮得漂亮,若是再开下去,一定是胭脂首饰铺子。” “所以,博怜仍然在你的铺子里营生?”彼此曾经来往过几次书信,信中只提到过那前东则王侧妃一回。 兆飞飞点了点头:“她如今帮着家母打理那家药铺,仿佛是已经真正看开似的,每日很是平静淡泊。之前,东则王曾经找上门一次,她居然也拒绝了与之一起离开。” 她一怔:“东则王曾经找上门去?” 兆飞飞也怔:“有什么不妥么?” 她忖了忖,道:“东则王既然能找到你寻边,便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你与我之间的牵连。那个人城府极深,敌友难辨,还是加几分小心。” “说到这里……”兆飞飞眸光一闪,声量放低,“秀儿听说了一件事,也不知与他有没有干系?” 第372章 金凤之血 诚如遂宁所料,南连王一家三口的到来,迅速消减了律氏长老及朝中重臣对南域遂氏的怀疑,也令皇长子的地位水涨船高,拥戴之声朝野尽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不同于弟弟有一双出自遂氏的眼睛,律严的容貌全数延续其父的真传,一张小脸棱角分明又英气满满,一眼看去,便可使诸人晓得这是谁家血脉。于是,不难想象,这位头顶皇长女光环的小公主,受到了其父前所未有的宠爱。但,也不同于弟弟的成稳早熟,皇长女的公主脾性十足,首受其苦的,便是当下惟一的后宫之主。 “在她眼中,我定然是那个夺去母亲应该享有的一切的坏女人罢?”素问且笑且叹,“她第一眼向我看过来时,眼中便是一览无余的敌意。我若真是那些个传说中的狠心后母,以她如此直来直往的性子,还不知要吃多少苦楚。” 冉晴暖淡哂:“不都是这样么?人们欺负的,大多都是对自己无害的人,因为真正有害的,容不得他人的欺负。她年纪尚小,请多担待罢。虽然比不上己儿,却也是个天资聪明、悟性颇高的孩子,今后自会分出轻重。” 素问冁然:“倒也无妨,以前后宫之中只有我和蒙儿,许多宫女太监在日常的洒扫值守之外,几乎无所事事,而己儿又是一个小大人,不会为自己和他人添加任何麻烦。多了这么一位活泼喜闹的主子,整日被她支使得团团乱转,又为她一日多变的兴趣多方奔忙,后宫无端就热闹起来,正好为新年添了许多喜庆。最有趣的是,蒙儿很喜欢这个姐姐,这几日恨不得天天跟在严儿身后跑动。严儿起初还排斥过他的接近,在己儿从中说合之下,这几日竟也玩得亲密无间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冉晴暖会心一笑:“己儿对我说,他很喜欢自己的弟弟。” 素问颔首:“这也是最令我欣慰的。蒙儿被我娇惯有几分软弱,有己儿那样的哥哥在前方领路,但愿他也能多出几分男子气概来。” 她瞳心一闪:“听阿岸说,律氏是所有部落中最重视血亲手足的,这是存在于血液里的天性,相信他们一定能够长成一对相互扶持守望相助的好兄弟,就似国君与东则王。” “东则王么?”素问一脸的敬谢不敏,“他可称不上什么光辉榜样,我宁愿蒙儿平凡平庸一些,也不要长成那样一个扭曲者。” 冉晴暖瞳光疾闪,欲言又止。 “怎么了?”素问稍有费解,借机打趣道,“难道公主不想听到素问对东则王的指摘之辞?您不怕南连王吃味么?” 冉晴暖摇首,低喟一声:“近日,我听说了一些事情。” 那些事情,本是打算借用这位素妃娘娘的力量稍做追询,但是,事到临头,又有几分犹豫难决。 素问柳眉轻掀:“与东则王有关么?” 她颔首。 “那就是了。”素问沉吟,“我恰巧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倘若公主没有来到熙桑城也就罢了,您既然来了,这些事不妨听上一听,即使您家夫君兴许又因此大吃干醋。” 她嫣然:“但讲无妨。” “东则王在离开熙桑城前,曾经去找过寄住在公主那位友人家中的博怜。因博怜拒绝与他同行,当夜他到酒馆借酒浇愁,就是在那个时候,大成君的最后一枚棋子正式去到了东则王的身边。” 她一怔:怎又与大成君有关?那人真真有几分阴魂不散了罢? “大成君为了对付东则王,曾经有两手安排,一是将公主您送到他身边,二就是那枚精心训练的暗棋,一个长得比博怜还要像博卿、性情也如同博卿再生、连体质也如同博卿那般多灾多病的女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这…… 怎么还有这一步的发展?不过,如此一来,反而可以解释兆飞飞带来的讯息的个中端倪了。冉晴暖颦眉道:“兆姑娘说,这些日子,熙桑城的药商们都在四处张落一味药材,据说是一位大人物为治愈心爱之人的顽疾所购,千金也在所不惜。在兆家药铺务的博怜听说之后,曾脱口道‘怎么世上还有人和姐姐得一样的病’。” “什么药材?”素问问。既是医者,自是颇多兴趣。 “据说是什么‘金凤之血’。” “这是什么?”素问满面惑然,“哪有叫这个名字的药材?” 冉晴暖点头:“莫说你,连我这个不通医术的也觉得不像药材名字,起初以为或许是大氏国的本土之物,但这两日翻了一些西漠的药材志,连语声相近的也没有查到。” “因为压根不存在罢?”素问道,“这些年,我将御医院里的西漠医书几乎翻看一遍,决计没有名为‘金凤之血’的药材。倘若当年的博卿需要这味药来治病,也难怪韶华早逝……嗯?不会罢?”她猝然抬首,双眸愕意充斥,“搜集这味药的难道是东则王?” 冉晴暖微愣:“的确因为博怜的那句话,兆姑娘无端想到了这个人,但目前只是凭着这一句诂来猜……” 素问迫不及待,迅即道:“如果是他在找这味药,这便是大成君精心部署出的一桩阴谋。我曾经在御医院的一本西漠古医书中看到一个治疗心疾的所谓神方,药引即是‘金凤之血’,因为当时觉得实在荒诞,看过一眼便将书掷回原处。只因这‘金凤之血’不是旁物,而是有着‘凤凰天命’的女子的心头血。” “什么?”她一震。 “那种古旧的医书在民间失落已久,故而就算有医者说得出‘金凤之血’,也很难知道它所指何物。但皇家的御医院里包罗万象,这一条记载赫然分明。如果大成君曾经看过这本医书,将宛若博卿重生的棋子送到东则王身边的居心,便不难猜想了。试问大氏国中,有着凤凰天命的女子是谁?” “宁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败势已定,大成君仍然逃出了充军千里的刑罚,并把一根毒刺扎进了大氏国的心脏。 素问眉间阴翳聚集,沉声道:“现在还不晓得东则王是否已经得知‘金凤之血’所指何物,更无从断定他在得知之后是否相信,若使相信又会做些什么,但凭着他不惜重金购买‘金凤之血’的举动上,看得出他对那个博卿酷似者极为看重。” 仅这一点,事情便极为麻烦。她有忖如是。 无论律鄍曾经如何豁然开朗地认为自己已经走出过去,博卿就是博卿,是他的劫数与心魔。博怜的失败之处,在于她用长着酷似博卿五官的面孔,说着博卿不会说出的话,做着博卿不会做出的事,污辱了心上人心中女神的圣洁光辉,故而招来厌憎。而大成君的那枚棋子若是当真如此神似,对律鄍来说,便是一次与至爱重新来过的历程。倘真如此,他绝不会容忍心爱女子在自己怀中第二次死去。 这等心算之术,差之毫厘,便前功尽弃,大成君断没有如此细密如针的心机。能精准拿捏住一个男子爱而未得时的心性,想必又是千惠公主的手笔。 素问追问:“公主认为可有必要把此事提前告诉南域王一声?” 冉晴暖忖思片刻,道:“这个时候纵使说了,宁姐也未必会放在心上,不过,至少先要告诉王爷。” “但若不晓得东则王身在何处,就算是全力防备也未必能够防住。”素问喟然一声,“看来,我又要利用国君一回,从他那边打探一些讯息。” 冉晴暖一顿,道:“我们还有博怜不是?律鄍答应过博卿要替她照顾弟弟与妹妹,决计终生奉诺,即便博怜不肯随他同行,他也会暗中关注诸况。先遁着这条线设法试上一试罢,你且莫操之过急。” 素问默然点头。 她突有所悟:“因为宁姐与国君的彻底分割,素妃娘娘想成心找一个契机惩罚一下自己么?” “这……”素妃娘娘欲语还休。 她低声叹息:“因为我深爱宁姐,也无法劝你再多,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今日这步田地,宁姐愿意大步向前,国君愿意放手过去,你就不要再钻牛角尖了罢?徒增烦恼而已。” 话虽如此,她也知道自己是在为人隔靴搔痒。 “素问一定尽快寻到东则王的安身之处。”素妃娘娘貌似决意已定,站起身来,“事不宜迟,素问告辞。” 她也只得离座相送。 待素妃娘娘离去之后,因为遂岸尚未回府,她请来顺良,将方才所听所闻所思所忧和盘托出。 意外地,顺良听后竟没有太大的震愕,仅是一脸深思,久久不语。 “嬷嬷莫非认为我们是在杞人忧天?”她问。 “不不不。”顺良紧着摇头,“老奴听罢,第一个担心的也是南域王。可是,王妃难道您没有想到?拥有‘凤凰天命’的女子,大氏国可能只有南域王,但天下之大,不是只有一个大氏国。” 她微怔。 “在大氏国,东则王会忌讳兄长,未必敢将主意打到南域王身上。但一旦走出大氏国的地面,谁知那个人会有多疯狂?” 此语切中肯綮。 第373章 不期之遇 无论内有多少隐忧,外有多少潜患,这个新年平安无事地来临,再皆大欢喜地度过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因为皇长子之故,南连王府多了许多不在计划中的访客,从初一到十五,一直门庭若市。遂岸、冉晴暖一外一内各司其政,总归是应付了过去。 然后,带给大氏国新春第一份重大“惊喜”的,是来自于北边的战事。 而这场战事的发起,源于一场乌龙。 大国氏驻守边疆的卫戍营按照常规,对所责边线进行日常巡防,途经角觬山时,一名因为午间吃了些生冷之物致使肠胃不合的兵士到林间大解,因为蹲得太久,引得诸多同袍不耐,抛下他先行开拔,而独留林中的兵士在尽兴排泄过后正要离去,却听到了一些声音令其魂飞魄散的声音,诸如“巡防路线没有变更,下一次就在山路之上发起袭击”“在此之前人人都要小心,不要让大氏国巡防队发现形踪”等等,这兵士当下吓得腿酸脚软,直到四遭声息全无之后才敢离开密林,回到大营后自将听闻报与上级。 层层上报之后,驻营将军派出暗卫队,果然在角觬山的山谷内发现了集结于此进行密训的敌方人马。于是,一场本来由敌方密谋偷袭的战争,因为一位兵士的大解,变成了大氏国先发制人。 但,纵使如此,面对对方的大兵压境,大氏北线仍有失陷危机。 “那么,国君是要御驾亲征么?”冉晴暖问。 “貌似如此。(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遂岸答道。他坐在案前,手把手教怀内的愿儿临摹大字。 前段时日,南连王大人整天要应酬那些虚头巴脑的面孔,令得心头乌云遍布,此刻正怀抱纯真幼子进行必要的净化治愈。 冉晴暖放下绣针,走来纠正了一下这父子二人的握笔方式,口中问:“你准备怎么做?” “暂时什么也不做。”他抬头向妻子讨好一笑,“陪你和愿儿过一段清静日子,好不好?” 遂阔小哥小脸一板:“爹爹别看娘,钻心!” 他挑眉:“话还没说清楚的臭小子敢管起爹爹来了?” 遂阔小哥小嘴掀张,用尽全力使自己能够咬字清晰:“专、心。” 南连王哑然无语。 冉晴暖噗哧一笑:“被自己儿子教训的感觉还好么?” “现在的小娃娃都怎么了?”南连王横眉瞪眼,“一个个都要成精不成?” “你提醒了我,愿儿和己儿不同,莫在他面前谈论那些事情。”冉晴暖低头亲了亲儿子,“王爷还是仔细教愿儿写字罢,记得要专、心。” 南连王仰首眼巴巴等待,但妻子却径自翩然转身,当下急眉瞪眼:“我呢?” “你什……”冉晴暖回身,看他那个姿态,嫣然娇嗔,“愿儿在场的时候,我只会喜欢愿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诶?” 世子大人审情度势,作以结论:“爹爹可怜。” “臭小子……” “王爷,王妃。”遂洪的声音从寝楼门外传来,“央达宫来人,国君宣王爷进宫。” 与妻子对觑一眼,遂岸把儿子递出:“冉冉先替本王教训他,本王回来再找这个臭小子算账!” 遂阔小哥依附在母亲胸前,小胖手摇摇:“爹爹慢走,愿儿等爹爹回来。” “臭小子这时装乖也没用,等爹爹回来看怎么修理你。”遂岸含笑睇儿子一眼,大踏步离去。 但是,晚间时分,南连王回来了,却没有时间来修理世子大人。 这一次进宫,他被国君委以重任,即日起担负训练新军之责,以备北线所需。早出晚归之间,与妻子的温存时间都少得可怜,自是不愿再浪费在与儿子斗智斗勇上。 如此一来,冉晴暖也得以专注于此前之事。 “天下之大,寻得容貌如此酷似的美人兴许大有可能,相近的性情和谈吐也可以特定培养,惟独这病症,怎也会一模一样?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我不以为正常情形下的东则王会陷落其中。倘若他已经陷了进去,说明此人非疯即魔,便更加危险了。”素问如是道。 “老奴请师妹的那些江湖朋友协助,探听东则王的行迹,目前来说可谓消息庞杂真假难辨,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近日他绝对没有出现在熙桑城。”顺良道。 “我也以为年节时分东则王定然要来探望博怜,但眼看正月过去也不见动静,看来当真被那位比博怜更像博卿的赝品给占据了心思。”兆飞飞嗤道,为博怜大感不平,“但是,近来熙桑城中的药材商再也没有人搜罗什么‘金凤之血’,难不成这短短时日就出了什么变化?病情痊愈或是……恰好相反之类?” 在得到以上每人探来的资讯不久,冉晴暖也收到了来自大云国万安城的信札。 信中道王烈动用明暗两方力量,认为律鄍并未出现于京城,但自会加强戒备严防慎堵云云。 冉晴暖想,自己是不是太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以致高估了此事的危害,累得各方受惊。 但,终须一试。 “南连王妃?”利落包扎着一方药草的博怜看见进门之人,微微一怔后转出柜台,向她浅浅施了一礼,“没想到还能在熙桑城看见您。” 她淡哂:“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在此处做得如此得心应手。” 博怜腼腆一笑:“称不上得心应手,只是熟能生巧罢了。王妃来此,可是为了见兆姑娘?” “不,是路过门前时想到了你,进来看上一眼。” 博怜好生意外,又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惶惑:“那……请王妃坐下,容博怜为您端一杯药草茶来。” “不必了,你一切安好,我也就不做打扰。” 她辞别出来,对身后的青妍道:“这条街上似乎有不少铺面,本王妃想为小世子买些玩具回去,往前走走罢。” 青妍跟着主子,口中道:“顺良嬷嬷若是知道奴婢陪着王妃做这样的事,回头一定狠狠训斥奴婢。” 她莞尔:“届时你只管把一切责任推到本王妃头上。” 青妍愁眉苦脸:“话是这么说,如果奴婢真这么做,一定被嬷嬷骂得更加厉害……咦?王妃,您慢着点。” “前面有家专卖小儿用物的铺子,去看看。”她径直而往。 青妍拔脚紧追。 此间铺子内,从小儿衣饰到玩具及至吃食,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冉晴暖本来只是随意踏进店里,面对那些个童趣盎然之物,目之所及之下当即心生无限爱意,徜徉其间流连不去。 “这位夫人,看您如此高贵脱俗,外间的这些寻常东西一定入不了您的眼,本店里间有专为贵客设立的贵飨区,所有物件都比外边高级许多,您有可兴趣了解一番?”店中掌柜陪笑上前,问。 她浅笑:“既然有比外面成色更好的,我当然要看上一眼。” 掌柜殷勤引袖:“夫人请。” 青妍扶住主子:“王妃,奴婢陪您过去。” “随你。”她听之任之。 然后,如同所料想的,里间并没有琳琅满目的货品。 掌柜满面窘惶:“这位夫、夫人,对、对不住,若是小的不答应……” “带他下去。”坐在迎面一张圈椅之上的男子沉声道。 身后的侍卫上前,挟住掌柜手臂消失于门外。 “青妍,你就站在门前,小心莫让外间的客人误闯进来罢。”冉晴暖吩咐。 后者点了点头,全身戒慎戒惧,不肯离去。 她挥手:“去罢,倘若东则王有心杀我,你站在此处也只是多一条尸体而已。” “不会。”迎面的男子语声淡淡,“此时你的周围应该暗中跟随了不下十人,本王若是杀人,岂不是自讨苦吃?” 她径自寻了一张椅坐下,笑道:“东则王如此犀利精准,本王妃倒有些汗颜了。” 律鄍默了片刻,道:“你去找博怜,就是断定本王会在她身边么?” “未必。” “未必?” “因为听说阁下近来有了新欢,未必会出现在博怜身边罢。但今日能够碰上,就当是运气使然。”也不枉她不惜用自己作饵劳青妍丫头担惊受怕的苦心。 律鄍眉峰一抬:“碰到本王,叫运气?” “因为晴暖正好有事要向王爷请教。” “是你听到了什么么?” “金凤之血。” 他眸光掠动。 “王爷不想解答?” “金凤之血……”东则王两瞳深不见底,幽幽明灭,“你知道它是什么?” “知道。”她颔首,“阁下可知道?” 他又一次沉默。 果不其然。她心发叹息,道:“阁下准备怎么做?” 经过一段无声沉窒,律鄍道:“任你对本王的了解,你认为处于当下的本王会做些什么?” 她摇头:“晴暖并不了解东则王,尤其在阁下做了晴暖认为您永远不会做的事情之后。” 律鄍遽怔,旋即失笑:“就在方才,你仿佛给了本王一顶很大的高帽子。” 她没有说话。 律鄍唇勾自嘲,长叹道:“本王并不信金凤之血那个噱头,但是病急乱投医,说不定有一日硬要逼着自己去相信去争取,即使明知是假的,也会殊死一试。” 这个人,即使心未成魔,也近乎疯狂了罢?她扬睑,直迎那两道眸线:“那么,你认定的‘金凤’又是哪一位?” 第374章 东王之魔 为何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过了那么多年之后,这双眼睛还如初见时的澄澈无尘,自在清和?在她的注视下,律鄍默然多时,问:“你在问本王这个问题之前,难道一点也不奇怪么?” “奇怪?”她不解,“请东则王指教。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本王何以为了一个赝品做到如斯地步?” 她摇头:“有资格问这个问题的,是那边药铺内自食其力的博怜。” 律鄍淡哂:“如果不是为了引本王现身,依你和博怜的关系,并没有友好到可以特意上门探望罢?” 的确如此,不过也只是为打消心头那抹始终无法消退的忧忡,权且一试罢了。倘若东则王不在熙桑城,或者纵使在此却未在博怜左右安插耳目,又或对自己的出现无动于衷,这一次自会无果而还。 “纵使晴暖居心真如东则王所说,也须阁下有意愿现身才行。”她道。 律鄍颔首:“说得没错,本王确实想见你一面。世界如此之大,本王却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你在王府的那段时光,每一次踏进府门,本王总是想将当日的所见所闻尽数说给与你分享。” 她黛眉浅挑,道:“即使东则王当真有过那样的心情,也从没有无所不谈。何况,这也只是阁下对回忆的美化而已。” “也许罢。”他神思恍然,“世人大抵都是失去之后才知曾经拥有之时的珍贵,本王也未能幸免。” 这反而有几分畅所欲言的味道了呢。她一笑:“那么,王爷愿意现身,想与晴暖说些什么呢?” “关于赝品。” 她眉梢一动。 “大成君送到本王身边的那个人,无论是容貌、谈吐、性情,都几乎是博卿的翻版,看着她,本王几度以为回到了过去。夜夜小说网WWW.mht.la可以说,她的出现,令本王已经开始向前走动的时候再度停止,甚至倒行逆施。” 冉晴暖暗自摇头:如此“神器”,可惜大成君所用非时,否则东则王这一庞大势力,纵然不能归为己用,也可不必为敌罢。 “为此,本王一番盘查诘问,晓得了她的身世来历。原来,在被大成君发现之前,她是一个伶人,曾在熙禾城登台唱戏,在一次堂会中被博商看中掳进府内,幸好那时博卿还在,将她救出魔爪,并赠送了盘缠助她远离熙禾城。” 无论听上多少次,无论从谁的口中,博卿都是如此完美的存在呢。冉晴暖心发感慨。 “那时,她的容貌与博卿并不相似,经由那一次事件,她将博卿视为此生最大的恩人,每日央求擅长化妆的师姐按照博卿的姿容替她打理妆容,每时想着博卿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效仿临摹。她那师姐看她那般走火入魔,索性引见了一位江湖怪医给她,把脸修整得与博卿几无二致。最甚的,是在她听到博卿离世的消息之后,特意让自己染上了与博卿相同的病症。” “……”她哑然无语:怎么感觉那位“赝品”对博卿的执着痴迷,甚至赛过眼前的东则王? “大成君夫人曾经在本王府中见过博卿,在博卿列死后的半年,她在熙桑城的一家戏院内发现了与博卿酷似的女子,当即视为珍奇,以重金留在身边备用。那女子说当她晓得自己是被安排来有朝一日派往本王的身边时,欣喜若狂,惟有如此,才可与她所执迷的博卿更近一步。” 说到此处,律鄍眸光转深:“虽然至今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办到的,博卿是心疾,她便也使自己患上心疾。初时还好,如今已经越来越见沉重,直似当年博卿病情恶化时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刹那间,冉晴暖隐有所悟:东则王与那位“赝品”女子,不是相爱情深,而是相怜情重,二人都有最热烈最专注的情怀思慕怀念着同一个永远无法归来的人,彼此同病相怜之间,缔结了一份牢不可破的同盟。 “看着那样的面孔,听着那样的声音,如果眼睁睁看着博卿在自己面前死上第二次,本王势必当场疯狂。”律鄍道,“所以,我不能让她死。” 这便是回到了过去么?重新经历那些个锥心刺骨、肝肠寸断的时刻,重新体味堕入地狱、万劫不复的瞬间,千惠公主明明与东则王毫无恩怨,却使之领受到这等残忍之事,想来与她喜欢拿捏人性的兴趣不无干系。 “你想如何救她?” “金凤之血。” “即使你对‘金凤之血’之说并不相信,却仍想用那个法子救她的性命?” 律鄍声线平直,眼神骤现空洞:“因为,已经走投无路。” 她蹙眉:“如果用了所谓的‘金凤之血’后仍然无济于事,你又该如何?” “我会自己这条命作为偿付的代价。”他自指胸口,“自剖心脏谢罪。” 她沉默须臾,淡漠声道:“东则王或者将自己的生命看得极为高贵,但是,对一个枉死者来说,阁下纵使死上千次,也不足以抵消那份罪孽。更莫说,一旦‘金凤之血’确有神效,你会陪着你的‘赝品’白头到老,‘金凤’便要白死不成?” 他无声泛笑:“本王来找你说话,果然是对了。只有你,可以骂得这般斯文又这般犀利。” 她眉心骤紧:“纵使我骂上千句,也不能为阁下减轻丝毫罪孽。阁下若想不将这份罪孽延及后人,还请收手罢。何况,你很清楚‘金凤之血’的荒诞,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等事情上,不如广寻名医,找到能够真正医治她的法子。” “确实有些荒诞,也确实应该按你所说,把时间用在更为切实可行的途径上,但,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律鄍字句如有千钧,眉宇内沉霾积存。 冉晴暖深吸口气:“那么,回到我第一个问题,你所认定的有‘凤凰天命’者是谁?” “凤凰天命者,生来为人中之凤,傲视人群,贵气纵横,独霸一方,权世倾伦。相书中如此论定。”他道,“在大氏国,符合这些认定的,只有一个人。” “宁姐?” 他点头。 “你想采用宁姐的心头之血?” “我只得这么做。” “你想掀起南北两方的战争?” “我别无选择。” “你的皇兄呢?他可会赞成?” “……”他顿住。 她叹息:“我曾经以为,就算是为了博卿,你也不会违背国君的意旨,背叛大氏。如今看来,你为了你口中的‘赝品’已然不惜赔上大氏的未来与兄弟之情,为了博卿,定然能够做得更多。但愿博卿姑娘在天有灵,看得到你这番痴情,愿意等着与你再叙来生。” 他脸色微变,垂首:“晴暖尽可骂我,请勿嘲讽已死之人。” “是呢。”她起身,“我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没有时间在此多费言辞。你特地来找我,也是为了让我知会宁姐提前戒备罢?告辞。” “晴暖!”他闪身挡在她面前,“请相信我,但凡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做这个选择。” 她轻点螓首:“我相信。” 他目光疾动:“晴……” “恕我告辞。”她转移脚步,越过其身侧。 “对不起。”他在后方道,“到头来,我还是只能对你这三个字。” “不必了。”她道,拉开室门。 “王妃……”青妍迎上主子。 “回去再说。 后方的男子再无动作,双眸瞬也不瞬地,送那道秀丽背影远离视野。 主仆二人走出铺面,直接登上等在门前的车轿,打道回府。 迈进寝楼门槛,青妍先为主子倒来一本清茗,问:“王妃您的脸色这么不好,东则王到底和您说了什么?” “他准备向……”她双拳紧握,“灵枢动手。” 青妍一惊:“灵枢大夫?” 她瞳心清冷如霜:“‘凤凰天命者,生来为人中之凤,傲视人群,贵气纵横,独霸一方,权世倾伦’,在大氏国,符合这个命格者只有宁姐,而在大云,便只有位同摄政亲王的敬国公主。东则王宁肯一死,也绝不会背叛国君。他今日来,只是为了向我说‘对不起’,因为他要将屠刀落向我今生最好的挚友。” “可是,如果因此引起两国的战争,他不依然有负国君?” “他既然选择用灵枢为祭,自然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她心口急怦,“快去请顺良嬷嬷。” 两个时辰后,顺良带着高行、冯保、连大三人,经过一番乔装改扮,踏上前往大云的行程。 当晚,遂岸回府后听妻子言罢,当即气冲宵汉—— “你为什么要去见那个人?如若他打得是姐姐的主意,拿你作为人质要挟本王怎么办?” 她自知理亏,默然聆听这通夫训。 “冉冉~”睹她如此,南连王心中疼甚,“我不是生你的气,是在后怕。现在的律鄍和疯了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万一那时……” “我知道。”她浅声如喃,“这一次,是我考虑不周了。明明之前嬷嬷已经点到这个可能,我却没有做更多的安排,平白耽搁了这么久。” “灵枢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敬国公主,身边有王烈,还有层层护卫,她的主意又岂是那么好打?王妃还是放宽心得好。” 南连王妃强颜一笑:“承夫君吉言。” 此刻,她向天祷告,只求神佛保佑,为时未晚。 第375章 双王之争 实则,南连王真正的怒气,还是来源于一坛陈年老醋。(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律鄍言不由衷,混淆视听,冉冉却能溯本寻源,揣测出其真正意图……自己的妻子,竟然对另一个男人有着这般精准的了解,他真真气煞,气律鄍阴魂不散,更气自己时至今日还小肚鸡肠。 这一份气恼,直到他立身于云车筑就的高台之上操练兵马时,仍未消退。 “王爷,属下担心,这个律鄍既然那么说了,当真不会那么做罢?”遂洪左右两手各举红、蓝角旗,指挥着高台之下的两方人正在模拟战场冲杀的兵士,口中道。 “他不会。”遂岸双手抱肩俯望下方,“姑且不说他敢与不敢,想与不想,他若是有意这么做,绝不可能提前告诉冉冉。就像本王即使为了冉冉,也不会对不起姐姐一般,他也绝不会为了博卿有负国君。他深知姐姐在国君心中的分量,就算是如今这番情形。” 遂洪右手落下,令得蓝方人马突飞猛进,道:“事情总是有万一,而且,谁也不知道心头之血是如何个取用法,他当真会舍近求远,宁肯去找千里之外的人,不会危及王上安危?” 遂岸转首一瞪:“灵枢大夫是冉冉的挚友,是愿儿的救命恩人,对本王也曾有过鼎力相助,她的安危不容有失。这些话,你敢当着王妃的面的说半个字,本王剥了你的皮!” “是。”遂洪满面愧色。 “不过,有一点你应该说对了。”遂岸语声一转,“古籍上所载,采用心头之血,须以鲜活之躯采之最佳,最迟也须供血者死后两刻钟内完成。照这个说法,自是无法在千里之外采完再运回此地,而他所要医治的人然是重病者,势必无法长途跋涉,所以一定会把灵枢大夫掳到他的病人所在之地,才可以实施治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冉冉遣嬷嬷等人赶往万安城,是为了阻止灵枢被掳,但依照律鄍的行事速度,恐怕已经不及。 “律鄍是料定冉冉必能揣测出他真正的意图才来说那声‘对不起’,说明他已经得手或者离得手不远。这个时候,惟一能够牵制他的只有国君。然而,虽然向国君求助是最省事也是有效的法子,可如此一来,本王等同当面向他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说到底,他这个局是设给本王的。”他冷哼一声,“而本王明知如此,却也只有替他在国君面前隐瞒此事,想想真是不爽。” “属下要怎么做?” “你调用府中最擅长跟踪的人手,密切关注着律鄍及其身边人的行动,一旦发现东则王那位病人的所在地,立刻来报。” “是!” “还有……”他挠了挠脸皮,颇有为难,“若得了消息之后,不得惊动王妃。” 遂洪一怔:“这不妥罢?王爷如今负责新兵练习,王妃又早已着手此事,倘使有了进一步的消息却瞒着王妃,王妃必定无所适从。况且一旦被王妃知道是王爷阻挡了消息的来源,您……”可就惨了。 “是啊。”他长叹一声,“看来是不行,本王自认承担不了王妃的怒气。”忽地一声怒吼,“之前还曾经为律鄍那厮愿意接手料理诺欢那个女人,对他有那么一丝丝感激,现在想来,本王那时就该得理不饶人,给那厮一记猛击,让他永远倒地不起,哪有今日的麻烦事?现在倒好,他躲得清闲,本王却要为他北疆操持军务,真真气煞人也!” 遂洪红旗右移,令得红方人马分如潮水,对蓝方形成合围之势,脱口道:“属下方才就在想了,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可不可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嗯?” “王爷把这训练新军的大任交给东则王如何?” 他微愣,瞳仁一转:“对呢,还有这个主意。在这个多事之秋,倘若国君得知东则王的下落,自然不能放他自在。” “属下一定尽快找到东则王的藏身处……” “不不不,如果有这个办法,本王便不想只靠跟踪,应该效仿王妃,引他自己主动现身才对。”他攒眉思索。 高台之下,红、蓝两方骤分骤合,骤进骤退,全因上方红、蓝两旗的指引,偶有行差踏错者,则有专负其责的督监出手施救,免其被万军践踏。只是,凡出现如此失误者,过后将被罚跑十里。 遂岸俯瞰多时,忽地灵机一动:“遂洪赶紧放出消息,就说本王的新军训练计划存在重重缺陷,致使入伍未久的儿郎们接连受伤倒地,军中怨气重重。” “这……” “但是,因为国君对本王的深信不疑,令得无人敢把怨声递到国君面前,群臣纷纷,民怨沸腾,外忧内患,国将不国。”南连王大人说得眉飞色舞。 遂洪心存疑虑:“这些话,东则王会信么?” “以现在的情势,他一定会相信。当然,该跟踪的还是要跟踪,双管齐下。”他挥手,乐不可支,“说做就做,把旗子给本王,去罢去罢,尽管去散播谣言,破坏本王的美好声誉去罢。” 有主如斯,遂洪也只得从命。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试想,世间清正自守、品德卓著者,尚有谗口嗷、毁誉参半,南连王自编自演传播出去的污名,如同一张滴入雪色宣纸的墨迹一般,迅即晕染开来。短短数日内,南连王居心叵测虐待新军的说法,令得熙桑城沸沸扬扬。 偏偏这个时候,北边受几大部落联军攻击即将失守的传闻,也成为了熙桑城百姓规避不去的谈资。于是, 国都上下始见人心惶惶,挥别未久的战乱阴影再度袭压在还残留着战争记忆的百姓心头。 “还以为终于能过上安生日子,这是又要打仗了么?咱们这太平年景到头了?” “谁说不是?以为大氏国出了国君这样的伟大君主,又有东则王那样的盖世英雄辅佐,大氏国一定会昌盛下去,怎么才平静了几年又要回到过去?” “南连王就是国后的兄弟罢?听说他先前还是个不次于东则王的有为青年来着,怎么因为国君与国后分道扬镳,立刻摇身变换个人了不成?难道是在替国后报复国君?” “那国君为何还要把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他?国难当头的时候,东则王又去了哪里?” “对啊,东则王去了哪里?” 有两日,南连王将行程紧赶慢赶,特地早一刻结束当日训练归来,一身光鲜地酷步行于闹市,耳听众语, 眼观行影, 一整个欢乐开怀。 说罢说罢,传罢传罢,本王乐于成为你们口中的无为者报复狂,只要…… 前方有人影一闪,他双足趋紧追上前去。 “王爷!”遂洪赶到主子身侧,“小心有诈,属下得到了一些说法,据传……” “时间紧急,选追上再说!” 主子的身势、步法均高出自己,遂洪拦其不住,惟有紧紧跟随。近来得到的一些讯息,实在教人不能掉以轻心。 “东则王,既然都来了,为什么还要躲?本王可是想念你得很。” 从闹市追进长巷,又从长巷追进静僻之地,前方人总算停了下来,遂岸也得以出声调侃。 “南连王。”对方转回身,果然是一身玄色常服的东则王,“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轻裘缓带笑色满面:“同样的话,本王抛回给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救人。” “为了救你的人,要杀死另一个人么?” “这样的事,别说你没有做过。” “本王做过。”他目色一凛,“当有人的屠刀落向本王的人时,本王一定会将握刀者斩杀,以前如此,今后还将如此。” “那个真正的秀丽公主是你的人?” 遂岸昂首:“她是本王王妃最好的朋友,也是本王的朋友。” 律鄍眸心生厉:“你为了救你的云国朋友,不惜拿我大氏国的兵士开刀么?” “这个……”他使力思考了下下,“你要这么说,本王好像也不能反对什么。” 律鄍面色阴寒:“你以为不加任何求证,本王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你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放出这样的消息,无非是为了引本王来见你。可是你就没有想过,在这样的时候,有这样的恶闻,会给整个大氏国的军民带来怎样的冲击?外患当前,你是何居心?” 对方这副脸色,真真是一剂良药,成功驱赶走了南连王心头的不快阴云,笑问:“就算本王居心不良,你又能如何?” 律鄍冷笑:“秀丽公主已经在本王手中。” 果然晚了一步么?他淡哂:“方才还在忧国忧民,这会儿便自曝掳了盟国的摄政公主之实,意图挑起两国战争年东则王又是何居心?” “知道这个事实的,除了本王,便只有你,作为大氏国人,你想挑起两国战争的话,尽管将消息散布出去。而本王与你见这个面,只为告诉你一句话。” 他扬唇:“请赐教。” 律鄍吐字如冰:“再敢动摇大氏军心民心,那个秀丽公主的儿子将变得很惨。” “你……”他眯眸,“居然还做得出这种事,你卑鄙起来,还真是无边无际呢。” “所以,不要随便来试探本王卑鄙的底限。”律鄍旋踵即去。 突然,南连王腰间佩剑出鞘。 与此同时,东则王手中剑亦挥出。 第376章 王妃如飞 随着二人利刃缭乱,金器交鸣之声交错而起,来自四方的暗器坠落一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然后,四方角落内继续有寒光齐发,目标自是遂、律二人。 “卑鄙无限的东则王,那应该不是你的人罢?”遂岸问。 “假装阳光的南连王,难不成那是你的人?”律鄍反诘。 话虽如此,但彼此都晓得绝非对方带出的人马。因为,那每一样暗器取得皆是要害,每一道戾气的目标只是性命,无停无顿,无懈无疲,看来是不使二人魂留此处绝不罢休。 遂岸边挥剑拨打,边以眼角余光寻找退路抑或遮蔽之物。 就在他视线掉转的刹那,律鄍身形掠来,利锋划落,冷叱:“你在看哪里?” 遂岸扫一眼那枚因为对方的援手以毫厘之差擦着自己咽喉过去的叶形镖,身势向左前方飘移,道:“当然是看这里,阁下想离开的话,也请跟上来!” 左前方有一道石墙矗立,至少可以遮挡来自一个方向的暗器。他们以这道石墙为过渡,顺利避进与石墙最为接近的长巷内。 “方才算是你救了本王一命么?” “就当还你当年曾援救熙禾城兵变的人情。” “这下就是两不相欠了?” “随便阁下怎么想。” 两人嘴中角斗不止,朝着闹市方向纵身而往。 然而,伏击者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他们离去。倏尔之间,长巷前、后,两侧墙顶,人影绰绰而现,暗器攻势再度发起。 “看来,他们不准备与你我短兵相接。”遂岸与律鄍以背相抵,各理前后,道。 律鄍冷嗤:“看得出来。” “因为不想以己之短触人之长么?” “显而易见。” “本王不想成为刺猬,走之!”他动如脱兔,疾向前方直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几乎是在同一刻,律鄍的身躯也已处于向自己前方突围的路上。 两人皆不想在此任人投掷,欲做全力一搏。倘能与敌方近身相接,反而生机颇多。 “王爷,请往这边!”随着数具人身“卟嗵”跌落,上方传来遂洪声音。 他跟随遂岸前来此地的途中,因为慢了许多,反而得见窥见伏现在主子四围的那些鬼祟形影,也因此停下脚步,以召集讯号召来了分散四处的诸多属下,中途也正好与四处寻找律鄍的卫随遭遇,赶来共解主子之围。 遂、律两人因着诸侍卫打开的缺口,顺利得以脱身。 当两方侍卫增援渐多,伏击者不敢恋战,隐身退去。 “这是些什么人?”遂岸看着地上那几具尸身,无论是相貌还是衣着,俱是普通中的普通,看不出任何特征。 “属下方才欲向禀报的正是这件事。”遂洪道,“属下得到密报,北边部落听说王爷有可能成为这一次的主帅,决定刺杀王爷,这些人极可能便是北边派来的杀手。” 他歪嘴一乐:“这么说,东则王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么?” 遂洪摇头:“也不尽然,密报之中,王爷和东则王俱在刺杀名单。至于两位如人所愿地凑在一处差一点被一箭双雕,恐怕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意外而已。” 律鄍蹙眉:“刺杀本王,也是为防本王成为讨北元帅?” 遂岸嗤之以鼻:“如果不是这个,难道是因为你没有本王英俊不成?” “为取胜利,不惜刺杀两个最有可能成为主帅的亲王,看来这一次的部落之乱不只是为了索要一些钱财,而是对大氏国是当真起了侵占夺取之心。[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应该是近来的君、后失和,南北自立,令他们认为自己有可乘之机。”律鄍道。 遂岸咧嘴:“想来是这样没错。” “这是你们姐弟的杰作,不想反省么?” 他痞赖一笑:“若是国君能够为了毁诺背信反省自身,本王也不介意。” 律鄍转身。 遂岸扬眉:“你如果想走的话,本王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关于那个孩子。” “你们退下。”东则王产疾向身后侍卫道。 “那,你们也走远点罢。”南连王吩咐地自家侍卫,要笑不笑,“原来阁下不想让部下知道他们的主子是一个会拿小孩子开刀的混帐么?” 律鄍冷冷挑眉:“请讲。” 遂岸踢一脚那些散落地上的暗器,道:“今日遭受的这场憋曲刺杀,令本王很生气,所以,本王一定要亲自带兵把他们杀回老家,令这些不想接受管制又野心勃勃的闲散部落再也不敢对大氏动半点念头。而如此一来,本王再没有时间和你玩这些小打小闹的窝里斗。那个孩子,你必须给本王送回来。” 东则王寒颜相对。 南连王面色亦是不善,紧盯对方:“因为本王没时间陪你玩什么心理游戏,如果你不肯,本王立刻将你的所有情形禀报国君,届时,随便你想怎么做,都是你们兄弟间的事。” “阁下只要那个孩子,不问秀丽公主的死活?”律鄍问。 “秀丽公主的死活,她的丈夫会过问。” “这样么?”律鄍淡哂,“虽然你正义凛然的样子颇值一笑,但本王不得不告诉你,本王从来没有把秀丽公主的儿子押为人质,也从来没有这个打算。本王从来没有想做正人君子,却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呃?他丕地一愕,继而明白,先前是被这厮给骗了。 东则王神态悠然:“你方才说了,若不放过孩子就把状告到皇兄面前,如今本王手里从来没有那个孩子,当然就不存在告状之说罢。南连王与本王不同,应该会苛守承诺才对。” 这个无耻无底限卑鄙无限量的混账。遂岸心中大骂,唇角的笑容格外热烈:“你放心,纵然本王不去告状,经这么一闹,国君也一定注意到了你的行踪。本王出征之后,训练新军的重要任务舍阁下其谁?” 东则王面色一僵:“你……” 弱弱扳回一局,南连王仰首而去,转身间,眼尾睇到立于暗处的一道身影,唇角油然上扬,脚步越发不加迟疑。 遂洪跟上主子:“王爷,灵枢大夫怎么办?” “你没见方才那道因为我们在场没有现身的身影么?”他道,“王烈已经跟来了,他若向你求助,你鼎力帮忙就好。” “但是,就这么不闻不问……” “回去告诉王妃,王烈已经到了这边,冉冉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 因为,自己出征的消息,必定让她很不高兴。 但是,当事关一国命脉,惟有暂且将柔情封置。 部落联军徘徊多时,来势汹涌,北疆边境之战难容乐观。国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即对遂岸委以帅印。 接印之后的翌日,他持兵符到驻营点兵十万,五万先发,五万后行,命礼监司勘定近十日内的黄道吉日,以定为大军开拔之日。 对于自家王爷主动揽活上身之事,冉晴暖虽然略有微词,也并非不能接受。然而,夫妻二人的分歧之处,竟是来自遂洪。 遂岸的打算,是将遂洪留下,保护王妃及府中一切。 而冉晴暖,因为前车之鉴,执意坚持遂洪须随行夫君之侧。 为此,他们相持不下,俱不肯妥协。最后,启程在即,刻不容缓,遂岸只得让上一步,带遂洪同行。 这一日,晴空万里,风清日朗,旌旗招展之中,大军威赫启程。 送行归来,冉晴暖回到府中,愿儿迎面扑上,两只大眼期盼殷殷:“娘,娘,愿儿要找己、严。” 她轻扬黛眉:“要去找他们玩么?” 世子大人脑瓜点点:“嗯嗯,爹爹不在,找己、严玩。” 好现实的世子大人。她莞尔:“娘正好也要进宫找素妃娘娘,走罢。” “走!走!走!”世子大人举着胖胖小臂,高声欢呼。 于是,车轿未卸,女主人携小世子重归车内。但走未太久,愿儿酣然入梦,冉晴暖遂命藏花抱他移坐另辆马车折回府中,自己仍然赶往宫廷。 事情的发生就是在这之后的一刻钟内。 一辆来自长街侧巷的马车好似失去控制一般,马声嘶鸣中向他们滚滚驶来。 侍卫们有人恫声喝斥,有人助车夫猛力驱赶主子座驾……然后,各人意识陷入昏迷。待他们如梦初醒,长街之上,载着王府女主人的车轿形影全无。 遂泳惊知,当即报官,安排府中侍卫、家丁沿线追遁蛛丝马迹。 这桩事,震惊朝野—— 南连王率军出征当日,南连王妃当街失踪,匪夷所思,咄咄怪事。 这个傍晚,一名不速之客推开南连王府大门,堂皇而入。 “你们王妃失踪时谁在现场?” 遂泳愕然:“东则王爷……” “快点!”来者面色如霜,“此事事关大氏国的体面,也事关战场前线的稳定,必须及早把你们王妃安全救回,快把事发当时的经过一一说给本王听。” “东则王想救我家王妃?”大门内,走进了风尘仆仆的顺良嬷嬷与其他数人,“请给老奴一个相信您的理由。” 律鄍眉立如刀:“还有时间扯这样的闲篇么?本王想要知道你们家王妃失踪前后的所有细节,谁来告诉本王?” 遂泳稍作思忖,向一名侍卫施以眼色。 后者出列:“属下当时在场。” 第377章 大侠失措 仿佛是为了响应人们的恶劣心情,午时过后,大风呼号,乌云密布,天地陡转阴暗。[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在这样的天气里,听闻南连王妃失踪之讯的王烈也来到了南连王府,正与刚刚离去的律鄍擦身而过,但因为天昏地暗,又心有旁骛,从而失之交臂。 不过,他此来也不是为了追踪这个将妻子掳至西漠的罪魁祸首。 “有劳嬷嬷千里奔波,南连王妃更是盛意拳拳,王某不胜感激。这一次王妃失踪,王某愿尽绵薄之力。” “这……”顺良看着这位耿直汉子,半是钦佩半是歉然,“我等本是奉王妃之命前往大云保护忠国公主,末了却晚到一步,无功而返。王大侠为了救忠国公主而来,南连王府为救王妃不能鼎力相助已然是深感愧疚,怎敢劳烦王大侠?” 王烈憨厚一笑:“嬷嬷不必在意那个,在王某的那群朋友帮助之下,藏匿灵枢的地方已经尽在掌握之中,因为强行攻打一定引得对方拿灵枢为人质,如今王某正和他们在推敲智取的办法。何况,若不是嬷嬷及时告知,王某还不知道他掳掠灵枢的目的所在,也就无从着手,如今那个据说要为东则王的病人采用心头血的江湖大夫已然尽在王某控制之下。而南连王妃是王某的朋友,也是王某和灵枢的半个媒人,这个忙王某是一定要帮的。” “唉,如果不是王妃出了这等事,我们王府就可以配合王大侠救出灵枢大夫,且……”如今东则王还掺合进这件事来,这二人若是碰上,岂不显得南连王府太过没有原则? “嬷嬷直管吩咐王某。”王烈慷慨道,“王烈别的没有,最多的就是朋友,嬷嬷把那日的事发经过详细告知,王某便托几个擅长追寻的朋友着手。(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虽然贵府有得是能人高士,但江湖人的渠道自是不同,还请嬷嬷不要见外。” 这等时候,这样的帮助自然是求之不得,却也因此,顺良更感对人不起:“王大侠,老身有一事一定要告诉阁下,这一次王妃失踪,东则王主动上门提供帮助,虽说我们并不欢迎,但为了早日找到王妃……” “无妨。”王烈豪爽摆手,“这样一来,对其行踪更易掌握,反而更好。” 这位王大侠真真是义薄云天坦荡磊落呢,难怪能让一国公主不惜抛却所有随其行走天涯。顺良心竖拇指,道:“那么,我就把那些曾在现场的侍卫们找来,再将经过对王大侠说上一遍。” 王烈点头,神色复杂莫名。 待顺良吩咐了女卫传话之后,回头正见他一脸欲言又止,怔道:“王大侠还有什么话要对老身说的么?” 王烈重重跺了一下脚,道:“这些话,王某不能对那群粗枝大叶的朋友说,但若不能及早说出来,始终不得安宁,就劳烦嬷嬷了。” 顺良端正归座:“老身洗耳恭听。” “王某在动身来此之前,从灵枢的心腹女官那里得知南连王妃早已以急函知会东则王可能掳掠大云公主的事。其实,灵枢的周围在平常时候都是护卫重重,高手如云,对方根本不可能轻易得手。再者,如果我早早晓得此事,也一定会一步不离她左右。但是,在那之前,王某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与她陷入冷战……”愧意滚滚涌来,他懊悔不迭,声语难继。 顺良恍然:“因为冷战,忠国公主并未将我家王妃那封信的事告诉王大侠?” 王烈沉痛颔首:“不止如此。王某还因为一时之气,向灵枢放言要离开京城,重归江湖。[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她为了阻拦我,仅带了两名侍卫出城追赶,就是在这个途中,她被律鄍派去的人掳走……故而,灵枢若是有任何闪失,都是被我所害。” 顺良准备好言宽慰:“五大侠也不必如此自责……” “不,嬷嬷有所不知。”王烈双手抱头,“我与灵枢冷战的起因,便是我对她但凡出行必是护卫成群有所不满,恶语相伤。定然因为我那些话,那次她才会将随行侍卫减到最少。” “妻子从独来独往的灵枢大夫成为前呼后拥的忠国公主,王大侠感觉她再不是你所熟识的妻子,有情可原。但是,真正的起因,并非如此罢?”顺良了然于胸,“作为驸马,从某种程度上等同于一个女人的附属,王大侠很难安然接受自身位置的转变,可对?” 王烈垂首默然。 顺良一笑:“这话本来轮不到老身来说,但是,王大侠既然愿意对老身敞开心怀,老身就以老卖老说两句。从由大云回到嘉岩城后,王妃始终对灵枢大夫挂心不已,除了担心她被朝中那些新旧臣子刁难或暗算,还担心她与王大侠这对恩爱夫妻无法再如从前。尽管她早请王爷对王大侠有过一番开解,仍不能全副放心。照王妃的话说,从一位在江湖中如鱼得水呼风唤雨的人物,突然变成一个在众人眼中倚靠女人发迹的角色,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一道难关。” 谁说不是?正是出自这等狭隘心怀,累得妻子现今身陷魔窟。王烈揉乱一头刚发,自咒不已。 看来这位王大侠委实内疚得太过,才找自己一叙心事,否则便要被压垮了罢?顺良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可是,王大侠难道忘了,您在与灵枢大夫成婚之前,曾经做过宫廷的禁卫统领?那个时候,难道您凭得不是自个儿的真本事?真有那些说三道四的,若是不能做到当成耳旁风,请他与您比武如何?” 王烈若有所悟:“是王某钻牛角尖了么?浪费了南连王妃的一番苦心。” 顺良长叹一声:“这也在所难免,毕竟,道理人人都懂,日子是自己在过,就算是夸夸其谈地说出那番大道理的王爷,换他与您处在相同的环境,只怕做得更糟。” 王烈苦笑:“可是,南连王对南连王妃的深情不会因任何外因有所改变,纵然置于与王某相同的处境,也决计不会如王某这般只知道懦弱逃避。换成南连王,他一定设法求变,寻到与心爱之人的平衡相处之道。” “是啊,王爷的确有这么个优点,不管怎么做,都会基于能与王妃比翼双飞这个考量……”蓦然间,顺良心头“咯登”一响。 王烈良久不闻下文,抬起头睹其面色有异:“嬷嬷?” “王大侠提醒了老身。”她缓缓道,“王妃从街间离奇失踪,我们首先便将嫌犯定在北边作乱部落派来的杀手身上。” 王烈一怔:“难道不是?” “对,大家都这么想,包括那个不请自来的东则王。” “嬷嬷认为另有其人?” 顺良目光一闪,忙不迭摇头:“不,不,老身只是有这么个念头,但不足为信。” 半个时辰后,王烈得其所得,告辞离去。 顺良前一刻把他送走,不顾大风肆虐,下一刻即把青妍、藏花传进自己的卧房,命三名女卫在廊下把守门关,不得任何人擅入。 “老身只顾向侍卫们盘问经过,却一次也没问过你们,你们身为王妃的贴身丫鬟,王妃出府,怎么没有侍奉左右?” 青妍一脸忧忡:“是奴婢跟着王妃去的,中途小世子睡着,王妃命奴婢带着世子回府安睡。” “世子睡着,王妃命你带世子回府安睡?”顺良复述。 青妍讷讷点头。 “既然是在半路之中,进宫与回府有路程大致等同,何必折返回府?况且……” “况且,世子进宫之后也可以到素妃娘娘的寝宫小憩,完全不必特意回府。”顺良嬷嬷的寝帐内,施施然走出一道娉婷身影,悠悠接话。 藏花吓得一声大叫:“王……” 顺良眼疾手快,点了这丫头穴道。 室外,风打窗牗,噼啪作响,盘旋在屋顶的风声,恍若巨兽咆哮。 室内,来者轻摇螓首,叹道:“藏花仍然是有欠历练,比起青妍少上几分沉稳呢。” “王妃说得是。”顺良低声回道。 “把她解开罢,想必已然明白不能声张了。” 顺良手起指落,解了藏花“哑穴”,压着声道:“再敢这么沉不住气,老身把你赶到外边喂风。” 后者怯怯地缩一下脖颈,嚅嚅道:“奴婢知道了……可奴婢也只是太吃惊了,不像青妍,她是随王妃出门的,一定早就知……” “除了本王妃与遂洪,没有人知道。”冉晴暖寻椅坐下,淡淡道,“如果今日没有这场可以遮挡许多动静的大风,看见有你同行,本王妃定然不会露面,免得被你的大呼小叫浪费了这场安排。” 藏花嘟嘴。 “王妃。”顺良先行礼,再说话,“您这么做,王爷也一定知道罢?” 冉晴暖略有惆怅:“本王妃晓得一定瞒不住嬷嬷,故而前来自首。不过,嬷嬷识破的速度还是太快了些,比本王妃预料得要早了许多。” 顺良一笑:“全因王烈的那番话,使老奴想到王爷自己才遇刺不久,纵然是如何担心国事,也不可能放心将王妃一人留在府中,尤其还将遂洪一并带走。任何时候,王爷都不可能置王妃于险境。” 原来这也是破绽?她莞尔:“看来你们家王爷端的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那么,嬷嬷再来猜一下本王妃这么做的理由如何?” 第378章 帝王之怒 这么做,虽然是得到了南连王的首肯,过程却颇为艰难。[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原因,不外“这么做”的理由。 冉晴暖要用自己的失踪保护灵枢的安全。她很肯定一旦自己失踪,东则王一定会为此出面,从而为营救灵枢赢得时间。 “说来很奇怪不是?”她轻浅吁叹,“如果我当初一直是以秀丽公主的身份留在熙禾城,一直做东则王妃,关注的中心势必是自己在东则王心中是否超过了死去的博卿的重量,并为此患得患失,亦喜亦悲。但离开之后,时间愈久,反愈想得清楚,东则王对那位秀丽公主不是没有感情,虽然那一份感情里,更多的是‘感情’,而非‘爱情’,但对东则王那个绝少对他人生情的人来说,足够成为他重视的人之一。” 顺良颔首:“这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罢,而且,倘使王妃仍是秀丽公主,纵然深知这一点,心中必定仍有遗憾,毕竟作为妻子,更想得到的是丈夫的爱情不是么?” 她淡哂:“该是如此罢,不过是与不是,我已然从当局者改为旁观者,无从验定了。”而作为一个旁观者,既然晓得这一点,情势所逼之下,便须加以利用。 “东则王天性薄情寡义,到现在也只对三个人用情。”顺良道,“对国君是忠敬之情,对博卿是至爱之情,而对王妃……应该是珍重之情,珍而重之,不愿错失。即使失去了,也想王妃安好无虞。” 冉晴暖一顿,淡淡道:“是否有这么重要姑且不论,但在阿岸率兵出征的当下,他一定会出面救我。故而,我也一定要利用这个时间之差,救出灵枢。” “但是,倘若东则王这边在救王妃,那边却有人替他完成采用心头血之事,又该如何是好?”顺良不无担心。(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据素问讲,古籍载道心头血采用之际,需同时和入恋人的指头血,一刻钟内喂入病者口内作为药引。况且,王烈已经到了熙桑城,必定会早有动作,如今东则王这只猛虎离山,他正可趁机救人。” 顺良一怔:“这么说,王大侠的确说了已经控制住了那个江湖大夫,难道他也参与……不对,之前他为了救王妃还特地登门,依他的脾性,不可能有虚张声势的城府。” “正是如此。”冉晴暖深有同感,“所以,这种事自是不能提前告诉他。此刻,遂洪应该已经与他会合讲明一切,二人会协力营救灵枢。而在此之前,嬷嬷的房间就要暂时成为本王妃的所居之地了。” 直至出征在即,南连王大人始终不愿肯允这个办法。想自己的王妃曾为东则王妃,尽管醋意重重,他也从未把东则王这个存在放在眼中,但在成婚多年之后,她的“过去”还是成就了夫妻间的第一次口角,可谓一个峰回路转的奇妙演变。最后的让步,也不是因为他拨云见日豁然开朗,而是因为当真不能见灵枢濒临危境而不救。 “冉冉,把话说在前头,不管那个律鄍为了救你是如何一个勇敢积极,都不能掩盖他是一个卑鄙者的事实,你不能因为他的任何一点表现,有一点哪怕是一微毫的感激,知道么?”启程之前,他在前来送行的妻子耳边如是叮咛。 正如南连王的这番猜想,东则王为了找到当街失踪的南连王妃,勇敢且积极,亲自率侍卫捣毁了北边部落派来的杀手藏匿窝点,活捉四人,准备严刑逼供。 他这番大动大作,第一惊动的即是国君。[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对于律殊来说,与这个从来都形同左膀右臂的兄弟之间的依存与信任无可替代。尽管之前因为南连王之事对其有过责骂与杖笞,却从未想过把其驱逐出自己的世界。是而,当律鄍突然从熙桑城、熙禾城声迹全无之后,他表面上无甚波动,暗地潜人手在大氏国内寻找其形踪,甚至吩咐他们到博卿墓前守株待兔。 近来,诸多蛛丝马迹俱表明这个兄弟回到国都,但东则王府内不见入住,大小客栈未曾下榻,正有些心灰意冷之时,暗卫将消息带回—— 东则王爷率人闯一伙怀疑来自北疆边境的细作的巢穴,全胜而归。 这个消息自然令国君惊喜交加,当下便更衣出宫,在暗卫带领下找到了自家兄弟的隐身之处。 “没想到你竟然选在这么一个几乎废弃的村落里,难怪他们翻遍整座熙桑城也找不到你。”律殊环视四壁,感慨万千,“你之前决计不会踏进这样的房舍内,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平易?” “皇兄。”律鄍不是没想过这一次事件会彻底将自己行踪暴露,但皇兄到来的速度还是出乎了意料,甚至来不及着手审讯那几个活口,“这样简陋粗拙的地方不是您能来的,请皇兄先行回宫,待臣弟……” “待你得了空隙,转身就走么?”律殊蹙眉,“朕都自己来见你了,你却只记着朕对你的杖笞之刑?” 律鄍有感百个冤枉写在头顶,道:“原来皇兄竟是这么想的,认为臣弟远离庙堂是因为记恨着您?犯了过错,自当受罚,皇兄对臣弟已经是法外开恩,臣弟有何可怨?臣弟只所以离开,是为了向皇嫂有个交待,虽然她已经远在嘉岩城。” 皇嫂?律殊微怔,默然片刻后扬眉一笑:“你若是这么说,朕也不能怪你什么。不过,你把自己流放得时间已经够久,是时候回到你应有的位置了。你曾答应与朕并肩作战,难道如今想丢下朕一个人面对这一个又一个的难关么?” 怎么觉得皇兄这话更像是对另一位曾经许诺并肩作战者说的?只是,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自己,需要答复的是自己就是了。律鄍额际泛痛,道:“皇兄的话,臣弟从不敢忘记,也不会违背。只是,臣弟当下手头还有一桩急事需要料理,一旦结束,立即赶到皇兄身边听候您的差遣。” 律殊瞳心一亮:“你所说的这桩急事,指得可是南连王妃失踪之事?” “是。”律鄍毫无避讳,“之前,臣弟曾与南连王一起遭到北边部落杀手的伏击,那些人显然不甘心就此失败,欲以南连王妃作为人质,要挟逼迫身为主帅的南连王。这关系着北境安宁,臣弟定然速战速决。” 律殊思忖片刻,道:“在遂岸向朕毛遂自荐担当讨北主帅时,曾向朕说过遇刺一事。只是,他们刺杀你们二人,也知道选在偏僻无人之地,如今竟敢在光天华日之下掳走南连王妃,个中岂不几分古怪?” 律鄍一怔,对皇兄话中的暗指方向颇感不解,道:“臣弟已经查清那些令所有侍卫瞬间行动不能的东西乃长奇部落的蛊药,南连王妃平日深居简出,除了进宫探望素妃娘娘的这段路,再没有其它可乘之机,他们当然需要兵行险着。待臣弟从那几个活口嘴里问出南连王妃的下落,即可令这起事件在遂岸得知前完满落幕。” “看来,你对南连王妃所持有的那份情感,令你势必救出她不可了。”律殊道。 律鄍眸光略暗,道:“我曾经对不起她,又曾对遂岸不住,这一次,权当把那些欠账尽数还清。” 这个兄弟啊,明明不是个多情种,为何却一次一次为情所累呢?律殊心中一叹,点头:“你既然执意如此,朕也不想为难你。朕之前责成熙桑城府尹限期寻回南连王妃,他们那里有几个相当不错的神捕,如果你这边收获不及预期,就把那几人传来,听一听他们的进展,互通有无罢。” “多谢皇兄体谅。” 律殊面色复杂莫名。 南连王前脚出征,南连王妃后脚从国都的大街上突兀消失,没有人比身为国君的他更加感到颜面无光,也就没有人比他更想早一时找回南连王妃。所以,他将几名神捕召进宫中,亲自耳提面命,限日破案。然而,那几名接命之后即夜以继日投入寻找的神捕禀上的进展表明,导致南连王妃失踪的凶手不似外敌,更似内鬼。 看着这个兄弟如此真挚的模样,他没有办法实言相告。 但,无论这只“内鬼”出自何人,他都不允许自己的兄弟被愚弄其中。 “宣素妃娘娘来见朕。” 回到宫廷,踏进书房,他身子才着龙椅,即道。 一刻钟后,素妃应命到来。 “对于南连王妃的事,你有什么看法?”他话不多说,直奔主题。 素问微愣,道:“国君不是已经派精锐在寻找王妃的下落?” “此刻朕是在问你。”律殊声嗓略沉,“你是南连王妃的旧部,也是她的朋友,你如何看待这一次离奇事件?” 素问端详着一身不善之气的国君,浅声道:“臣妾愚钝,除了焦急与担忧,没有办法做出任何见解。” 律殊沉默许久,道:“你是朕的嫔妃,却一直不曾变成朕的人呢。” 素问一震,面色丕白。 第379章 素妃欲去 这一天,终于来了么? “朕在和你说话。[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听不到回音,律鄍道。 素问淡哂:“臣妾做了什么让国君不高兴的事么?您尽可直接责叱臣妾,如此拐弯抹脚,不是您的作风。” “依你之见,朕的作风又是什么呢?”他冷冷道,“昏聩无能?懦弱无用?令你敢为了你的朋友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朕?” “国君。”素问愕了片刻后,突然跪地,“如若您真的已经如此容不下臣妾,请逐臣妾母子出宫罢。” 律殊瞋目:“你这是……” “您说臣妾是您的嫔妃,却一直不曾变成您的人,那是因为国君从来没有把臣妾视作您的人罢?”素问语声平直,“在您的心中,这个世上可以被您称为‘自己人’的,只有国后与东则王,但是,如今这两个人您都失去了。没有了‘自己人’的国君,心境荒芜了么?” “你——”律殊猝然立起,厉声,“你好大的胆子!” “那是您的禁区,不能碰的罢?臣妾知罪。”素问仰首,静静承接着那双眼睛内的怒火。国君如此反应,比她预料的好得太多,还以为刚刚那番话落地之后,一定会有一记耳光落在颊上。从这点来说,这位在战争中长大的西漠男儿,比许多受圣贤书熏陶而成的大云男子更有器量。 “知罪?”律殊瞳心火光一跃,“你既然知道,所以是在明知故犯么?” 素问叹息:“这两位,国后已经用最不能转圜的方式与国君切割干净,东则王早晚会回来,一失一得,也算平衡之道,国君何苦还看不开?” 律殊双眉紧锁,直盯眼前女子,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素问未为对方那份迫人的气魄所动,自说自话:“莫非国君之前一直不曾将失去国后的痛苦转嫁于臣妾,是认为国后早晚会回归本位无须计较。(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如今确定归期无望,便开始向臣妾施放您的怒气了么?” “你在试图激怒朕?”律鄍忽有所察,“这么做,对你,对蒙儿,有何好处?” 素问默了默,道:“既然臣妾如此放肆,国君就将我们母子放逐出宫,自生自灭去罢。” 律鄍一掌拍在案上,寒声道:“你一再求朕把你和蒙儿赶出宫,是为了你自己的解脱罢?终于不想再费尽所有力气去争取那些宫人仍残留在遂宁身上的忠心,想要从这座没有真正接受你的宫廷里逃开了么?” “国君真是一针见血呢。”素问自嘲而笑,平声静气,“无论是这座宫廷,还是这府宫廷里的人,都不曾真正接受我。尽管如今那些侍卫、太监、宫女不敢再如初时那般敢公然对我不敬,但对他们来说,真正的主子仍然只是国后,臣妾只是一个在国后归来前替她打理家务的管事而已。尤其在大皇子归来之后,他们更加确信这一点。” 律鄍胸口轰然大鸣。即使是被自己的言语暴力逼迫至斯,她口中也没有对任何怨怼之辞,明明是自己以男人的优势与权势,使她成为了自己的嫔妃,这些年来,不是没有看见她所受到的不公,但是出于一份百味杂陈的心态,选择了视而不见,由着她一个人孤军奋战,征服这片曾经由遂宁控制的疆土。 “你这么希望朕把你赶出去,是因为终于对朕失望了么?于是,连你也想离朕而去?”他问。 “是,我想离开国君,离开这里,离开大氏国,回到我的故乡。”她道。 律殊扬眉:“如果朕今日回来没有找你的不是,你又准备何时向朕辞行?” “正在寻找这个时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那么,今天还真是成全了一桩事呢。律殊哑然失笑:“你既然心生去意,朕不会留你,当初遂宁离开,朕没有挽留,对你也不会。” 素问低首施礼:“臣妾谢国君。” 律殊忖了忖,还是想将话点到:“你应该有为蒙儿想过罢?他如果留在宫里,便是尊贵的二皇子,如果被你带出宫去,便将被皇室永远除名。这是大氏国的规矩,未成年的皇子一旦离开宫廷,就意味着永远放弃自己的皇家身份。” 素问浅哂:“臣妾知道,而且也知道就算他留在宫廷,一个庶生的皇子,既不能成为东则王那样权鼎一方的藩王,也不可能在未来的庙堂中得到重用。与其如此,不如让他有一个普通的童年,过平凡的人生,这是我这个无能的母亲惟一能为他做的。” 把所有的问题看得如何明白,想得如此透彻,不是一时冲动,更非欲擒故纵,如此一来,真的只有放手了罢?这么多年也未得到她整心相许,在这个多事之秋,是真的有些累了。律殊缄默须臾,道:“最后再与朕说一句实话,关于南连王妃的失踪,你当真什么也不知道?” 素问摇首:“臣妾也正想斗胆问国君,南连王妃的失踪有什么内情不成?王妃如今可还安好?” 定睛与她对视稍久,律殊一笑:“不用担心,东则王一定会将南连王妃平安救回。” “东则王?他……”素问柳眉微颦,但转念思忖,自己如今也无法再做什么,惟有求神灵保佑,也盼眼前人大显神通,“臣妾告退。” 他望着那个纤细的背影行至门口,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素问回身恭首:“如果国君允准,臣妾想稍作整理,也给蒙儿向您辞行话别的时间,三日后动身。” “朕没有那么刻薄,三日五日七日八日都好,外面不是宫里,你一定要为蒙儿和你自己拿足度日的银两。朕不想饿死自己的妻儿。”话落,律殊走出龙案,缓步踱来,准备给这个即将长别的妃子一个和蔼的微笑,“还要给蒙儿请一位好先……” 嗵—— 在素问愕然的目光中,国君魁梧的身躯直冲冲栽了下去,倒在了羊毛地毯上。 “国君!”门外的随侍太监闻声而入,冲上前去。 “慢着!”素问喝道,“在本宫号脉之前,不得随意搬动国君!” 国君旧疾复发。 东则王闻讯之后,当即匆匆进宫。 当他迈进格庆殿寝殿,看见龙榻上的皇兄面容及坐在榻侧的女子身影时,脸色油然一变,眸光霍霍扫向皇兄的贴身太监。 “这是怎么回事?皇兄前一日还生龙活虎,为何会突然病成这个模样?皇兄病发时谁在当场?”他寒声逼问。 “本宫在。”素问答道。 他眸心陡然锐若剑锋。 素问波澜不惊,道:“东则王如果是在怀疑本宫对国君做了什么,敬请停止。比及你这个一不如意便要消失的兄弟,始终陪在国君身边的本宫更有质疑一切的权力。还有,这里是央达宫,本宫是后宫之主,你在定下怀疑目标之前,敬请记得不要忽略了对本宫应有的礼数。” 这个语气,这个表情,还真真是冉晴暖的翻版。律鄍忖道。他晓得自己心底存有对这个引发兄嫂失和的女子的偏见,因为她直接令大氏国分为南北两端。然而,就像那个陷在自己手中的云国公主所言,纵使天下所有人皆可鄙视,惟独曾受对方救命之恩的自己不能。 “素妃娘娘误会了,本王不敢怀疑娘娘,只是想知道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何以引发皇兄旧疾?在娘娘的精心医治下,皇兄的旧疾不是已然得以根治了么?” 素问虽对他这一个生硬转变有几分意外,仍道:“国君早年征战沙场,曾经受过很多次伤罢?” “这是当然。”律鄍声透崇敬,“虽然如此,但皇兄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伤口很快便能愈合,即使负伤上阵,也勇如猛虎,勇不可挡。” 这一对兄弟,真是互相欣赏得紧呢。素问在心内翻个白眼,道:“因为那时的国君还年轻,体力处于顶峰,自愈能力自是惊人。但随着年岁渐长,日积月累之下,那些昔日不足以伤他根本的大伤小伤便成了无处不在的隐形杀手,一点点腐蚀着国君的健康。虽然之前本宫对此不是没有察觉,也想过诸多方法,无奈所有的调补之药,国君从不愿用,就算是本宫精心烹制的药膳,稍有一丝药味,都会惹他一脸不快。本宫一直担心那些旧伤找上门来,却没想到这一日到得如此之快。” 在旁的诸多御医连连点头,院正万俟眖更是一脸钦敬。 “这样的话,素妃娘娘应该有办法治愈国君罢?”律鄍问。 素问颔首:“国君在这个时候旧疾复发,或许是一件好事。因为国君如今还值壮年,不会病如山倒,只需得当的调养,定然可以恢复到病发前的七八成。” 律鄍眉峰一锁:“七八成?” “禀东则王。”万俟眖发声,“国君的病,娘娘所说的是病源,而近来的多重焦虑是病因,内焦外困,直似蜡烛两头俱燃。若非有娘娘在,以微臣等人的医术,怕只有三四成的可能。” 已然如此严重了么?律鄍走到榻前近侧,注视着皇兄苍黄色的病容,心下沉重难负。 “阿……”病榻上的律殊,双唇翕动,语声微弱。 律鄍急切俯身,迫声道:“皇兄,您说什么?您想要什么?臣弟在这里!” “阿……宁……” 这一次,大家都听清了。 第380章 东王之心 国君病中呼唤“阿宁”不是偶然,每日但凡有呓语之时,定然是这两个字,且越来且清晰,越来越焦切,二字之间的思念与痛感直击听者耳膜。夜夜小说网mht.la 如此一来,律鄍也隐隐为守在榻前奉药喂食的素妃有些微不平起来。 好在,素妃娘娘如今的器量非同一般,无论听见多少次,表情不变,动作不变,一如既往的尽力侍奉,一如既往的与诸医会诊决断。 不过,凡事都是一个临界点。 “东则王留步。” 这一日傍晚,她走出国君寝宫,叫住了即将出宫的律鄍。 后者毫不意外地转身:“娘娘有何吩咐?” “到那边的亭子里稍坐片刻罢。”她先行转身。 放在以往,律鄍很可能就此旋踵而去,这一次却在替皇兄稍感愧意的趋使上,安分跟了上来。 “国君的状况王爷已经看见了,他对国后的思念,在神智全醒时还可以强行压制,但当病魔缠身,心底的渴求便再也无法隐藏。”素问道。 “这……”东则王忽有一份道歉的冲动,“国君与国后十几年伉俪,难免……” “王爷误会了。”素问淡淡道,“我此刻是以医者的身份在与王爷讨论医治国君的办法。” “素妃娘娘的意思是……” “能否请国后来看望国君?” “什么?”律鄍一愕,“娘娘说得是真心的?” 素问啼笑皆非:“到了这个时候,王爷还在担心本宫争风吃醋么?” “倒不是如此。”虽然不是没有想过,“而是皇嫂绝不是一个因为皇兄的病便能放下所有芥蒂出现的人,尤其在当前的情势下,她更不可能不计前嫌地回来。” 素问沉沉一叹:“本宫也知道这一点。可是,为了国君的龙体,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的罢?不然,任凭吃再多的灵丹妙药,在心事的拖累之下,也很难得以痊愈。” 律鄍断然摇首:“皇兄不是那样脆弱的人。” 这对兄弟真是够了,互相欣赏到这种程度,结婚可好?素问心下打着如是念头,面容恁是正肃:“东则王也伤过病过的罢?处于伤病中的你,和平日的你有何不同?” 伤病之中,因为身体的不适,更易于冲动或易于低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他一窒,道:“本王会想办法请皇嫂来探视皇兄。” 谈何容易?道地的苦差使揽上身,为了皇兄却不得不往,唉。东则王这般思忖间,准备起身告辞。 “东则王。”素问随之站起,“请问南连王妃的事可有进展?” 律鄍沉声道:“本王从来不会置她于不顾。” 素问一怔:自己不过是出于担心问上这一句,怎么感觉这位王爷一语双关意义多重? “卫随正在全力搜寻,定然将她平安接回。”他道。 素问福礼:“本宫替我家公主多谢王爷。” 他疾步而去。 不是罢?素问望着对方背影,心头诧异匪浅:难道到了今日,这位东则王对公主仍然心存留恋?如若是那样,还真是…… 大快人心呢。 虽然接了辛苦差使,但国君病重,族中长老速命东则王监国,他自是不能分 身亲往嘉岩城游说,但若是旁人,只怕人微言轻,更难撼动那位皇嫂的意志。 经过一夜的冥思苦想,旭日东升之际,终于豁然开朗:能够说服皇嫂者,非遂岸与冉晴暖莫属,遂岸既在前疆,只有冉晴暖可用。于是,救她平安更加刻不容缓。 他洗漱过后,正要命人去将卫随传来,门外已传来他的声音:“王爷,属下有急事禀报!” 这桩急事,是灵枢被人救走。 “据他们说,因为舍吉姑娘的状况突然不好,便派了一个身法最快的人去请那个大夫。而后,前往找人的侍卫听大夫的家人说对已经出门几日,感觉有异,在回来的路上便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为了摆脱跟踪者,他用尽方法,结果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领着人来到了藏匿灵枢大夫的……” “这算什么辩解之辞?”律殊不耐道,“什么叫不知不觉?也就是他乖乖把对方带到了对方想要找到的地方?” 卫随垂首:“是这样没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你的这个手下有可能是对方的细作么?” 卫随当即摇头:“哈棱在府中已逾十年,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绝不可能背叛王爷。他向属下说,那时明明想着把身后的人引开,却不知为何,等到发现时,已经来到了最不想来到的地方,就像是中了邪一般。” 中了邪?律鄍眸色一冷:“你速遣人骑八百里快骑前往讨北大军的军营,按正常的行军速度,应该已经驻扎在了向木山下,吩咐他们一定要亲眼看见遂岸才能回来。” 卫随虽不解主子用意,仍颔首:“属下这就去安排。” 遂岸,若是你以出征之名,暗中做下了这等恶事,别怪本王对你再不客气。不过,如若南连王那厮尚在熙桑城内,晴暖的失踪又该做何解释?他断不可能把她的安危放在任何事之后……还真是一团乱麻呢。 乱中之乱,首选国君之病,今日稍见好,明日又趋重,反复如是,令观者心忧不胜。 而后,卫随得到了手下送来的讯息:南连王本尊确实身在讨北大营,且亲自带兵操练,从无懈怠。 律鄍听过之后,虽然毫无懊恼,却也并不高兴,因为这代表自己再一次以小人之心度了那个并非君子的君子之腹。 “王爷,该怎么办?舍吉姑娘的病已经再也拖不得,这里毕竟是我们大氏国的地盘,属下等人搜遍熙桑城,一定可以重新将灵枢大夫捉拿回来。”卫随道。 “是啊,明明是我大氏国的地盘,却尽被人占去先机。”律鄍双眉紧皱,“灵枢大夫的丈夫王烈曾是江湖人,他能这么快把他的妻子救出去,一定是用了江湖上的人手,你也用一下你在江湖认识的朋友,寻找到他的藏身之地罢。” 卫随果然是个可靠的手下,两日后,即将王烈行踪查获。 律鄍亲自带兵前往搜捕。 东城三教九流杂居的下城巷内,当他一脚踢开院门时,不但看见了此行的目标,还看见了久寻不见的目标。 “东则王?”立在院央的王烈看见来者,举剑便要迎上。 “王大侠!”处身廊下的顺良疾身上前将之拦下,“此行主要是为了救出我们家王妃罢?您与东则王的个人恩怨,放在他处解决如何?” 王烈双目内烈火熊熊,恨不能将来者焚成粉沫,但还是撤身退了数步,让了开去。 顺良长舒一口气,回身冲到坐在廊下栏上的主子身前:“王妃,您能走么?不然老奴先把大夫传来这边为您诊视?” “不必。”冉晴暖摇头,“这些时日虽然行动上难得自由,却并没有受其它苛待,稍稍歇息一下即可。” “这是怎么回事?”律鄍大踏步踱来,望着一脸疲惫之色的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东则王所见。”冉晴暖浅哂,“显然我并不想出现在这里。” 律鄍环视周遭:“凶犯呢?” “有几个逃走了,王大侠的人正在追赶之中。还有两个被擒住,正押往王府进行审问。”顺良答道。 律鄍皱眉:“这个地方你是如何找到的?” 顺良满面愧意:“并非老奴的功劳,若非王大侠帮忙,老奴等人到现在还只有知道到四个城门口严守而已。王大侠不但找到了这处,还摸清了对方的行动规律,才能趁对方戒备疏松的时机救出王妃。” 律鄍蹙眉不言。 “嬷嬷,我们可以走了。”冉晴暖站起。 顺良出手搀扶,主仆二人迈下台阶。 “东则王。”她脚步顿住,看向仍矗立原处的男子,“我听王大侠说,他已经将灵枢救回,请放她一马可好?” 律鄍未肯未否,道:“你这些天必定受到许多惊吓,先回府休养罢。” “这些日子以来,各样搜查的人群诸如官差、侍卫、江湖客从门前经过,受惊吓的反而是那些看守者。”她徐徐道,“阁下如果当真想救那位赝品姑娘,为何不找真正的大夫,却去相信‘金凤之命’心头血之类?你比谁都明白,任何人的心头之血都不能救她的性命,你偏要为心中的那一丝侥幸杀掉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么?” 他默然多时,道:“当年博卿的病,本王何尝没有遍请天下名医?但最终还没有人能够救她的性命。这一丝侥幸,曾是她惟一的希望,本王那时不曾为她争取,现在再不想放弃。” 这个人,真真是病入膏肓了。冉晴暖低叹:“但,那时你没有请到灵枢那样的大夫罢?素部的医术已经在御医院诸御医之上,灵枢是她的师傅,医术可想而知,你与其走那条渺茫的路,何不试试这条更务实的?” “不行!”出声断喝的是王烈,“这个人不仁不义毫无廉耻,我绝不让灵枢救一个想要她性命的人!” 律鄍唇色讥笑:“正巧,本王也倾向更省事的法子。” 王烈两目暴眦:“你敢再对我的妻子再起任何杀心,我都会掀了你的东则王府!” 律鄍冷冷道:“你别忘了你此刻脚下踏的是哪一国的土地,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不怕本王把你和你的一众朋友当成乱党料理么?” “你这个卑鄙小人,尽管……” “两位。”冉晴暖在顺良搀扶下走到两人视线对接的中心,一脸无奈,“方才我只想做个和事佬而已,既然二位无意言和也就罢了。但是,欲解决恩怨,请看到我的面上,另择时择地如何?” 两个男子皆住声不语。 她启步:“走罢,嬷嬷。” 律鄍看着那道纤弱背影,忽道:“国君的事,你知道摆?” “嗯?”她回首,“国君何事?” 他凝视其眸,摇首:“既然不晓得就算了。” 她微微思吟,问:“那些看守我的人曾经在门前用西漠土语说了许多闲话,曾提过国君旧疾复发东则王复出监国之事,东则王指得可是这个?” 他释颜一笑:“没事了,本王派侍卫护送你回府。” 方才,他怀疑这一出是她精心设计的一个环套,等着他自己伸颈钻入,故而想试她一试:国君的病不是秘密,倘若她身在此地,那些看守者是又密切关注大氏局势的北边部落来人,定然不可能全无知悉……好在,她不是。 “己儿、严儿因为担心皇兄病重,近来情绪低落,你寻个时间去看看他们如何?”他问。 “己儿?严儿”她神色一紧,这些时日的确是把他们给忽略了,“本王妃立刻进宫。” 他一笑:“也好。” 进了宫中,有素妃的软语央求,她必定不会拒绝前往南疆劝回皇嫂,此计甚妙。 还有,尽管只有进宫这段路程,但有她同行的感觉,真真很好。 第381章 奴才之妄 众目愕异。mht.la [夜夜小说网] 今日天气大好,素妃命人将国君的病榻移至偏殿,可以从窗口受些日光的照射。也因为不必踏进国君寝殿,冉晴暖看过一对甥儿,顺道前来探望。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才走近榻侧的她,手腕被国君一把握住。 “阿宁……阿宁……” “国君。”素问上前,柔声道,“不是国后,是南连王妃,请您……” “阿宁!”病榻之上,国君仍然双目紧闭,手却握得更紧,唤声也愈发急促,“骑马、放羊!” 律鄍皱眉:“皇兄许是梦到了皇嫂,以为身边最近的人就是她。” 腕上的握力着实惊人,冉晴暖挣脱不开,困扰不胜,对素问暗施眼色。 素问会意,对一道跟来的顺良道:“国君身有重疾,不宜激动,请嬷嬷轻击国君的‘手三里’。” 顺良尚未行动,律鄍已然手起指落,轻点在国君臂间。 紧握的五指因之失力,冉晴暖得以自由,但腕间一圈五指红印赫然入目,可见明日必是青紫一片,而方才借由这五根手指传来的焦灼痛迫,也仿佛刻印其上,挥之不去。 素问欠首为礼:“南连王妃受惊了,如你所见,国君因为思念国后太过,混淆了现实与梦境,一时犯了糊涂。” “素妃娘娘客气,是臣妾来得不是时候。”冉晴暖回礼之后,“为不妨碍国君静养,容臣妾告退。” 素问点头,打算趋身相送,那边的律鄍也准备成为出宫的陪同,这一刻,谁也没有防备病榻上的律殊,就在冉晴暖转身的刹那,他突然滚下床来—— “阿宁!”一只手牢牢握住她正待移开的脚踝,“骑马,放羊……骑马,放羊……” 这一来,殿内诸人更是受惊匪浅。 律鄍俯身下去,指间再点那只执拗手臂的穴位,而后将之扶上床榻。(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立在榻前,他看着始终紧阖双目的皇兄许久,沉重转身:“南连王妃看到了,病中的国君仿佛回到了过去与皇嫂新婚之后那段最幸福的时光,骑马,放羊,在草原上尽情的奔驰。” 是呢,看来是如此没错。而且,在没有意识支撑的病魇中,没有办法不去承认是自己弄丢了曾经最珍贵的宝贝,毁了最美好的时光,才会崩溃如斯么? “所以,本王有事想求南连王妃。”律鄍单膝着地在她身前,“请你劝皇嫂回到熙桑城,哪怕只来看皇兄一眼。” 冉晴暖一怔。 “南连王妃,我也求你。”素问双膝跪地,“为了国君,为了大氏国,请王妃勉为其难,劝国后回到国君身边。” 这二人还真是强人所难呐。冉晴暖颦眉:“两位如此大礼,晴暖若是识趣,自然应该满口答应。但是,宁姐的脾气两位也是有所了解的罢?能不能劝?如何劝?怎样才能不适得其反?容晴暖仔细思量。” 素问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顺良走上前来:“王妃也是才逃得大难,连家门都没回去,还是先回到府里让大夫看过之后再来设想劝回国后的办法罢。” 谢绝他人送行,她们离开宫廷,回归王府。 踏进自家寝楼的第一步,冉晴暖迫不及待地卸下了身上所着的那一身此前扮演失踪时即已穿过的衣服,浸身于先一步派快马知会青妍、藏化备下的浴桶之内。这些日子,虽然不可能一直将它们穿在身上,但为求逼真,却一次不曾洗过,故而今日的各种不适并非做假。 “王妃,您为什么没有拒绝东则王和素妃?您明知道王上不可能来看望国君,莫说国君此刻是病着,换一句不吉利的,就算国君驾崩,王上也未必肯来露个面。”顺良边向水内抛洒花瓣,边道。mht.la [夜夜小说网] “是么?”冉晴暖闭目,在花的香气与水的滋润之下,心情略趋好转,“嬷嬷了解的那位王上,是因为情伤负气回到南疆自立为王的王上,不是现在这位愿意握手言和和平共处的王上罢?” 顺良一愣:“这……有什么不同么?” 她莞尔:“嬷嬷会看到的。” “嗯?”顺良百思不解,“怎么感觉王妃乐在其中?” 她举起印着五根手指的腕,道:“不是乐在其中,是乐见其成。若不然,终归意难平。” “这……”顺良嬷嬷满头雾水,但看主子此时的神色,显然不想那么快便揭晓迷底,只有等待了。 冉晴暖的打算并非太过复杂,不过写一封声情并茂的信,邀宁姐前来共襄盛举而已,尽管在国君病重至斯之际,如此心态有些不够厚道。当日,宁姐执意使自己伴律严同行,为得就是当时机出现时,有人可替她准确捕捉。但愿这个消息回去,宁姐会感觉她家弟媳未负所托。 而这个人选,本是属意于顺良,但是,在遂洪已经当真赶往讨北大营的当下,府中不宜空虚,遂改为青妍。 对青妍这个丫头,她的心态一直颇为复杂。 国后多次暗示明示,莫使青妍成为第二个素问,与是否相信遂岸无关,夫妻之间的信任固然重要,但若是因为坚定不移的自信即刻意将一个鲜活的诱 惑放在丈夫眼皮之下,届时任何后果皆属自招。 而青妍对于遂岸的仰慕与崇拜,一直存在。 “这封信上全是官方套话,即使丢了也没有什么打紧,要紧得是本王妃告诉你的那些话,务必清楚送到南域王的耳中。” 她将青妍传进书房,郑而重之地予以托付叮咛。 而后者因为得主子如此重用,双眸异亮,额际生光,声音也格外盎然:“奴婢一定把王妃的话一字一句地带到!” “青妍你聪明冷静,因此,本王妃很愿意把最重要的事交给你。” 青妍喜笑颜开:“奴婢谢王妃。” “但是,以你的质素,若是长久留在我身边,未免委屈了。” “嗯?”青妍面色丕变,“王妃您要赶奴婢走?” “怎么会呢?”她嫣然一笑,“你这样的人才,本王妃怎么可能弃而不用?只是,你若一直待在南连王府,充其量做到府中的管事。而若换一个更大的舞台,你势必将有更大的作为,而同时,又能为南域王与遂氏增加一位最得力的人手。” 青妍一怔:“南域王与遂氏?奴婢只是一个丫头,怎么敢有那样的妄想?” “换成别人,或许是妄想,但对你,只需要迈出那一步的勇气。当然,这要随你自己的志向,是想寻一个如意郎君嫁人生子,还是成为大氏国最有权势的女人的左右手,陪着她一起决定着这个国家的国策与未来,端看你的选择。倘若是前者,那就给我半年时间,精心为你寻一位配得上你的青年才俊。” 青妍神色怔忡,嚅嚅问:“奴婢……真的可以么?” “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本王妃可曾向你们打过诓语?还是,你不相信本王妃的眼光与判断?” “不,自然不是。”青妍摇头,“可奴婢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想着一心一意伺候王妃一辈子。身为一个奴婢,碰到王妃这样的主子,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奴婢……” 她莞尔:“本王妃并不是让你当下就做这个决断,在回嘉岩城的路上,你可以尽情思考,你的命运握你自己的手中,自己来决定。” “奴婢知道了。”青妍颔首退下。 这个丫头方才动心了呢。宁姐也的确欣赏她那份精明强干,倘若得其所用,必给其一展所长的机遇。不过,自家王爷的妖孽属性也不容小觑,这丫头仍有可能执意选择留在王府……那么,也只有自己多加辛苦。 第二日,青妍携信赶往嘉岩城。 这时,宫里的素问派人来请。 平心而论,现在的她很不想迈进那道宫门—— 那****着实被那样的国君给惊到了,尤其在手上的握印还未消退的情形下。 “你是谁?素妃娘娘何在?”顺良问。 她们走进央达宫的第二道门后,立在面前的迎接者,并非素问及其宫内人等,而是一个面相颇老的太监率着若干年轻面孔。 “老奴是伺候国君的乌孙。”对方笑容满面,“奴才斗胆用素妃娘娘的名义请南连王妃进宫,还您王妃见谅。” 不是之前常在国君身边跟进跟出的那名心腹近侍骥熸。顺良扶紧主子,扬声道:“既然不是素妃娘娘宣召,我们王妃便要回府了。” “慢着。”那公公闪身挡在门前,“王妃既然已经到了,就请去探望国君罢,不然奴才们冒着开罪南连王的危险把您请进宫来的心思,不就白费了么?” 她黛眉浅颦:“公公此话何解?” 乌孙施礼:“奴才们的意思很简单,咱们听骥熸大人说国君把王妃当成国后一径握着您的手不放,为了国君的龙体早一日康复,咱们想请王妃在国后回来前陪在国君身边。” “你们简直……”顺良张口欲骂。 “嬷嬷且听这位公公说明白,如果本王妃不答应,他又要如何发落。”冉晴暖淡声道,“想必这位公公敢做这等事,定然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譬如如何承接南连王的怒气,如何承接国后归来后的怒气。” 乌孙颔首一笑:“这个,奴才自然是要想的。奴才受太后临终叮嘱,誓死保护国君。如今国君大病不愈,南连王妃是当下惟一能令国君好转的人,奴才们当然要拼死一搏。只要国君龙体康泰,奴才们哪怕被五马分尸也是心甘情愿。所以,就请王妃随奴才们走罢,不然你这位身有武功的嬷嬷若是被咱们的高手给废了武功断了手筋,岂不是凄惨?” 第382章 东王之诺 这位公公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宣告,此刻的素问要么被设法调离出宫,要么被暂时限制自由了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而且,区区一个宫侍,在其所忌讳的人中,有南连王,有国后,却对那位当下的后宫之主只字未提,足以见得来自大云国的皇妃被之严重轻视了。当然,同时被轻视的还有她这个同样来自大云国的南连王妃。如若她出自氏国的哪一门世家,对方纵是一心忠主,也不敢如此放肆。 “公公在宫外可还有族人家人?”冉晴暖问。 “王妃这是在为老奴的家人族人担心么?老奴在这里谢过。”乌孙行了个礼,好是悠闲,“他们承您关怀,一定会好好活着。” “未必罢。”顺良浅哂,“倘若今天的事传出去,他们会被我家王爷杀得一个也不剩。” 乌孙面色一僵:“原来南连王妃这么高看自己?认为南连王会了您这个云国人杀害自己的国人么?” 冉晴暖轻发叹息:“会罢,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公公在做这件事之前应该打听一下,嘉岩城应该没有人不晓得他们的南连王惧内。” 乌孙脸上笑容尽失:“南连王妃以为用这样的法子能把老奴吓住么?” 顺良摇头:“公公为了忠心,愿意把自己一族的人搭上,也算感天动地,我们王妃只是因为与生俱来的慈悲,告诉你这件事实而已。” “你这个下贱的老奴才!”乌孙张口痛骂,“明明是个大氏国人,却为了一个云国女人置本国君主的生命于不顾,咱家先把你废了,看看你家主子会不会为了你这个老奴才灭了咱家的族!” 方才的恐吓奏效了呢,这位胆色过人的公公当真开始害怕自己的族人遭受南连王的疯狂荼毒,故而下意识中先将矛头对准顺良。冉晴暖、顺良皆有此感。只是,对方已经将事情做到了这一步,即使此刻收手也难保一己之身的安稳,恐怕中会揣着侥幸执行到底了罢。(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咱家为了国君,别说这条命,就算当真要赔上整个家族也在所不惜,到时,看谁会成为大氏国流芳百世的英雄,又是谁会成为遗臭万年的刽子手!”乌孙又向天吼道。 “既然公公有这等觉悟,本王妃也不好再说什么。”冉晴暖道,“依公公之见,本王妃如何才能使国君转危为安?” 对方两眸紧盯在她脸上,想从中看出这个云国女子是在扮傻还是当真蠢笨至此。 “王妃,凭眼前这区区几个人,老奴两刻钟内就能令他们再也不能走路,您不必对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好脸相向。”顺良道。 乌孙面色丕变:“你这个背弃大氏国的奴才好大的口气,咱家这就让你……” “公公且慢。”冉晴暖淡淡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国君的龙体罢?请告诉本王妃,你想本王妃怎么做,如何才能救醒国君?” 乌孙又一次笑容满面:“既然王妃愿意配合,奴才甚是感激,从今天开始,就请您陪在国君身边,在国君思念国后的时候,也请您暂时冒充国后,使国君龙心大悦,以利龙体康愈。” “暂时冒充国后?如何冒充?”她问。 这个女人果然是在明知故问罢。乌孙冷笑:“王妃并非没有出嫁的闺中女儿,不会不明白老奴的意思。(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她面色淡肃:“本王妃正是不明白,才请公公明言。” “你——” “如果公公不愿直言,本王妃又如何完成公公所托?” 乌孙陡然气急败坏:“如果国君把你认成国后,无论国君如何做,你只须顺从就好,这样可明白了?” 她摇首:“不明白。” “你……” “但是,本王妃想知道……”她转身面对一脚站在门外一脚站在门内的男子,“东则王可明白?” 这件事,如果只是这么一个奴才的操控,尚且不足为虑,以素问在这宫中多年的经营,相信稍后便有应援而来。而且,这些人显然低估了顺良,正可攻其不备。但是,若是出自已经到来了有些时间却一直负手而立隐而未发的东则王的手笔,便真正棘手了。 “因为这道宫门最接近国君的格庆宫,国君特将其易名为德昭门。”律鄍踱来,“是为了勉励自己品行昭著,不可失去君王之德。而你,居然在这道宫门之前,以救国君之名,做这等无德之事,乌孙,你好大的胆子。” “东则王爷?”随着这位压迫感极强者的一步一步逼近,乌孙不得不一步一步后退,“虽然奴才没有向王爷提前禀告,但您一定不会反对的罢?您也亲眼见着了不是?国君的病一日比一日严重,只有这个女人出现在国君近旁的时候,国君才……” 下面的话,被东则王的一掌拍飞。 “就是有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奴才,打着为主子尽忠的名义,做尽那等不入流的恶事,败坏着主子的德行犹不自知。”律鄍寒声道。 “东则王爷!”乌孙滚爬过来,两臂抱住这位主子的脚脖,“您快想想啊,国君可是大氏国的太阳,是咱们的主心骨啊,也是您最忠心最敬爱的兄长,难道就那么看着国君一天天的衰弱,什么也不做么?奴才们做的这些事固然不入流,可罪孽由奴才们承担,请您一定要想明白啊。” 律鄍挑眉:“想明白什么?” “为了救国君,难道不该不惜一切的么?在您的心中,难道国君的龙体还比不一个云国女人?” 律鄍一怔:皇兄与……她? “王爷,奴才们开罪南连王,开罪国后,是奴才们罪该万死,这事之后姑奴才们愿意自缢谢罪,以使您对国后和南连王有个交待,但是,国君的病是万万拖不得了,请您把这个云国女人带到国君面前……” “荒唐!”律鄍抬脚将之踢开,“国君不过是在梦魇中抓住了彼时距他最近的人,竟被你们这些多事的奴才解读得如此不堪?医好国君是御医院那群人的职责,与南连王妃有何干系?” 乌孙百折不挠地爬到他的足尖之前,声泪俱下:“王爷,您想想啊,仔细想想啊,国君病倒这么多天,一直昏睡不醒,惟独南连王妃出现在身边的时候仿佛被惊醒一般,骥熸公公向御医院的那些人打听过,倘若能将那个情形加以利用,对国君的龙体康愈大有助益。奴才这才决定冒着被南连王灭族的危险做这件事,把这个女人送到国君身边,一切都是为了国君,为了大氏国啊……国君和王爷一起建立起来的大氏国,不能就这么土崩瓦解啊……” “你可真是一个自作主张自以为聪明的蠢货!”律鄍眉目生厉,“国君是什么样的人?需要你这个奴才用如此卑劣的法子拯救?我大氏国是大怎样的国度?面对这等困厄便要土崩瓦解?你不止是蠢,还自大到不可救药,本王若是任你在这宫里再存活下去,只怕不必太久你就要以为自己这是个宫廷的主人了!来人,把这几个奴才给本王带下去,先送进慎刑司!” 卫随等人上前,扯起地上的,羁了跪着的,扯着一路的哀嚎呼叫,退场而去。 德昭门前的惊变,瞬间归于虚无。 “你受惊了。”律鄍走到面色平静的女子面前,道。 冉晴暖福身:“多谢东则王出手相救。” 律鄍眉峰一动:“适才,你一定以为本王也参与了这场闹剧罢?” 她点头:“的确。” 他蹙眉:“本王在你的心里竟是如此龌龊么?” 她莞尔:“在晴暖的眼里,东则王曾是位傲睨八方的大英雄,有些事绝对不会去做。但是,有些事你还是做了。人心难测,晴暖不敢再断定什么。” 他面色稍窒,心头纷如乱絮,缓缓道:“说得是,事不临头,本王都无法断定自己会做什么抑或不会做什么。但,有一点你应该清楚罢?本王绝不会加害于你。” 她眸光微闪,淡然未语。 “看来,你连这点也不相信了。”他苦笑,“是本王自作自受么?” 她仍然未语,欠首为礼之后,提足准备离个这个不甚愉快的地方。 “南连王妃。”他扬声,“多谢你一语点醒梦中人。 她微惑,回眸:“东则王在指什么?” 他扬眉浅笑:“虽然在你刚刚受了那样的惊扰之后,未必想听到太多的话,但本王想你应该并不愿意另找时机与本王说话,本王索性这就把方才才做出的决定告诉你如何?” 她颔首:“愿闻其详。” “本王不会再追缉灵枢。” 她一怔。 “虽然对你来说或许稍晚了一步,但本王向你许诺,再也不会伤害你及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在这短短时间内,这个人的脑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演变风暴?她似信似疑,静默相待。 “就在方才,听着乌孙的话,本王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自己。本王为救了救博卿的赝品,强掳灵枢取其心血,与那奴才今日的行径可谓有何不同?看着他的愚蠢,就不难想到本王的愚蠢。尽管本王不愿意把自己一个奴才相提并论,但本王此前的种种,却早已经把自己沦落到那般田地。” 此一刻,说不惊诧是假的。她掀眸,定睛注视着这个男人。 “本王同时也向你拜托,能否请灵枢大夫出面为皇兄和舍吉诊视一番?他们对本王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倘若因为本王之前的所作所为有所得罪,本王愿意向灵枢大夫当面叩头请罪。” 她摇头。 “叩头请罪若是不够,本王……” “不,东则王显然不够了解灵枢。她是个天生的医生,无论眼前的病者是谁,都很难不去出手医治。” 律鄍脸色一缓:“如此就好。” 不,他与她皆始料不及得是,灵枢大夫的医治方案,居然与那个身陷慎刑司大牢内的乌孙如出一辙—— “若想刺激国君的求生意志,把晴暖放在国君近侧,委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在为国君切脉过后,灵枢如是道。 第383章 灵枢之痛 德昭门前事起之时,素问寝宫前后宫门各有十几个年纪不一的太监把守,食饮用度无限制,出入自由遭禁足。(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对于如此公然的不敬,素问许久不曾遭受,还为之小小雀跃了一番,正准备大显身手,宫门訇然而开,大皇子带着泪汪汪的二皇子走来。据其言说,是二皇子看见有人守在母亲宫门前,当即便哭啼啼找到兄长告状,然后,大皇子慷慨出现,命自己的近身侍卫赶走了那群太监,在弟弟面前成功做了一回呼风唤雨的英雄。 素问走出寝宫,第一样事自是前往格庆宫,进而又按心腹侍卫报来的讯息,赶到了德昭门。她到时,冉晴暖主仆尚与乌孙对峙,因为看到了从门外迈进的东则王,没有急于出面。她想确定东则王有无参与,也想知道时至今日他对公主所持的是怎样一份心思。 直到那一刻,她想,这起由她与旧主联手成就的李代桃僵的真假公主事件,方算是真正了结。 “素妃娘娘的脸色比本大夫想得要好呢,难不成你家国君患病这件事,不足以导致你失眠多梦茶饭不思么?” 不过,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她家旧主一如既往地不着边际。 “公主这一次已经不是江湖大夫,而是大云的敬国公主,还如此率性随意真的好么?” 灵枢嗤声:“现在的我如果是敬国公主,东则王就是掳掠大云国公主的凶犯,大云势必要为此宣战。不和他计较,是本公主的宽容,也是因为晴暖的友情。” “是是是,公主殿下,神医大人,您的话是至理名言,是金科玉律,奴婢受教。”素问不想招惹出这位公主殿下的坏脾气,好颜陪笑,“既然您已经为国君看过脉,可有什么治疗妙策?” 而后,她家旧主给出了那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答案。 “国君此病的病根,仍是几年前所受的寒毒,虽然因为你的医治将之压下。但是,国君在其后仍然征战沙场,且多是北疆苦寒之地,寒毒不减反增,只不过是被上好的补品、昂贵的药材给抑制住了而已。(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这一次病,可以说是身体、精神多年操劳到达极限后的一次崩坏。其中,与国后的绝裂当是最大的诱因。他思念着国后,又因为天一般的尊严无法求其归来。这才会在病魇中反复呼唤国后的名字,沉浸在最快乐的时光里不肯清醒……” “打住,打住呐神医大人。”素问毫不客气地叫停了还准备继续下去的旧主的长篇大论,“这些不需要您一一讲明,素问也看得明白,但就算如此,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公主出面?” 我们公主?灵枢一怔。 素问并不晓得自己语病微微造就了旧主的心病,仍然道:“公主和国后毫无相似之处,国君为什么会将公主认为国后,我们无从得知。乌孙那个奴才妄图逼迫公主侍奉国君已经令人难以忍受,神医大人您这个建议又是从何而来?您没有看见国君握住公主手腕之际的模样,虽然是闭着眼睛,但整个人如同疯狂,留在公主腕上的握痕到现在还没有消失。在那当下,公主也当真被吓到了,纵使力持镇定,面色苍白得却像一张宣纸。同样的事,我绝不会使公主经历第二次。” “我知道了。”灵枢站起,怏怏道,“这个方案取消,那就盼着真正的国后早日到来,惟如此,本大夫才能放手一搏。” 素问颦眉:“纵使国后的到来可以令国君情绪波动,难道当真会对治疗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帮助么?” “你方才把我的话给截断了不是?”灵枢语声寥淡,“你的医术精致完缺,用药的手法和对脉相的诊断都赛我许多,但是,还是在宫廷内待得太久了,习惯了引经据典,不似我这个江湖大夫更喜欢别出心裁。你们的御医院里的不也有人说趁着国君因晴暖情绪波动的时候下针刺穴,有可能令国君醒来么?我要做的,差不多也是这么一件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因为,你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国君至今不醒,只得用一些剑走偏锋的法子。” 方才,是自己反应过激了么?素问垂首,嚅嚅道:“多谢公主赐教。” 灵枢摆手,向门外行去,口中道:“你与晴暖的感情,果然是从共患难中磨砺出来的呢,那份重量远超我和你的。” 素问一窒。 因这点颇不是滋味的自己也真是幼稚呢。灵枢如是感叹,迈出寝宫门槛。 迎面,冉晴暖亭亭而立。 “很高兴么?”灵枢撇嘴,“因为素问一心向你,把本大夫完全驳斥回来了。” 她冁然:“素问方才的话声有些激动,隐约传到了窗外,我的确多少听到了一些,也的确有一些高兴。不过,那些年里我们等同相依为命,有一些无可替代的情谊也无可厚非罢,公主殿下与其在这里吃味,不如着手医人如何?” 灵枢摇首叹息:“如果你指得是国君,在国后到来前,我也无能为力。如果是那个曾经打算用我心头血的女人,她的心疾是自己刻意求之,未必想痊愈,本大夫该开的药已经开了,吃或不吃在她自己。” “有关国君这边,你当真认为我出现在国君会有助于……” “好了好了。”灵枢意兴阑珊,“善良的晴暖,别再一味想着扮演拯救者的角色,当初被我强加给一个额外的命运,最后也能通盘原谅,现在又要对国君以德报怨。如此活着的人生,你不厌倦么?” “嗯?”冉晴暖微怔。 灵枢径自转身。 冉晴暖惑然:“她这是……” “是在迁怒公主罢。”素问施施然走出,“被人掳来,还要为掳人者的宠姬医治,心气总是有几分不平。” 不,灵枢的器量怎么可能如此狭隘?冉晴暖忖道,启步追上。 沿着一道长廊径直走在前方的灵枢听到身后跫音,霍地回头,皱眉:“你追来做什么?” 她只笑不语。 “随便你!”灵枢走得气势汹汹。 她默然相随。 “你真是……”灵枢脚下骤然发力,有意将她远远甩落。 “这里是大氏国的央达宫,还是不要走得太远为好。”她缓声提醒。 不说还好,话音落地,灵枢双脚反迈得更疾更快,向着前方一道半开着的宫院门奔去。 她驻足,不得不祭出杀手锏:“灵枢,你与王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灵枢戛然而止,迅即旋身:“你知道了什么?听说了什么?” “王烈向顺良嬷嬷说了一些,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若想倾诉,我愿意倾听。”她道。 “你——”灵枢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步直迈向她逼来,“你又做出这副温良贤德的模样,你真是、真是……” 她挑眉,平静等待友人后方的说辞。 在那双清柔的眸线下,灵枢已经备在喉内的歹毒言语再难为继,磅礴气势陡然一萎,颓力垂下头去:“晴暖,我完了。” “先去那边。”冉晴暖执起友人一只素手,向着身后廊下走去。 身子方在横栏上落座,灵枢即靠上她的肩头,沉声道:“原谅我,适才把气撒在你的头上。” “可以告诉我原因么?” “因为嫉妒罢,嫉妒你有一个无论何时都站在你这边的专情夫君,还得到了与我有十年主仆之情的素问的忠心,嫉妒你明明什么也不想要,却什么都得到。” 她莞尔:“怎么可能什么也不想要?我想要的东西多不胜数,七情六欲,五毒俱全。” “是么?”灵枢乏力一笑:“这样的话,我貌似是好过了一点。” “所以,还是因为王烈么?” 灵枢点头:“是呢,因为他,也只会因为他,能把我伤得体无完肤生不如死的,这世上也只有那么一个男人了。” 她一惊。 “无论王烈对顺良嬷嬷说过什么,悔过什么,我和他完了,完完全全的完了。” 灵枢喃喃道。 她屏息凝听。 灵枢默然多时,忽道:“他和那个能够陪他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江湖侠女终于喝到床上了。” “什……么?”她心头微震,“这一定是你的误会罢?” “我何尝不希望是误会?”灵枢螓首埋进自己膝间,“我不能陪他的事情太多,之前就不能陪他喝酒吃肉,一醉方休,回到万安城后更不可能,于是他找了别人。” 身旁的挚友没有泣声,没有颤抖,脊背间却写满浓浓的哀伤,令她无法不去领受那语中的真实。可是,她仍然无法相信这样的惊变,那是王烈啊,是爱灵枢爱得入骨得王烈啊。 “纵使你有许多事不能陪他,他也从来没有逼你改变自己,更没有逼你与他的朋友把酒言欢,由着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按自己习惯的方式生活,不是么?” 灵枢涩声发笑:“那时我们身在江湖,处在他风生水起的世界,任由我旧习难改,是他豁达大度的纵容。但,回到万安城,那是我与生俱来的地盘,他任何的让步,都被他自己或是别人诠释成了懦弱顺从。心境上的天差地别,扼杀了过往的所有甜蜜。” “但是,纵使有口角,有争执,你说的那件事……” 灵枢摇头:“在我被掳离万安城前的近三个月内,我和他没有口角,没有争执,有时一日连一句话也说不上,已然是相敬如冰。但就算如此,我仍然相信那只是暂时,我们之间的爱定然能够化解所有艰难困厄。所以,当听说他要离开京城时,我不顾一切地前去追赶。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在与他的朋友痛诉官场黑暗时,因为投契太过,有了一场热情如火地袒裎相见。” “这件事,你是几时晓得的?”她讷讷问。 “三天前。” “嗯?” 灵枢把头抬起,美目内暗如死灰:“三天前,我和他设宴,一道答谢助他把我救出来的那些江湖朋友。中途到外面醒酒,回来的时候,正撞见他与一位之前曾经常在我们家中出现的江湖侠女争执,起由便是那位江湖侠女希望他对自己的处 子之身给个交代。” 第384章 公主之悟 露水情缘既已暴露,江湖侠女再无顾忌,开始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王烈近侧,也毫无避讳地招摇在她的视野。(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而王烈,有愧于对方,无法硬脸拒绝;有愧于妻子,不能坦然面对,更不想夹在两个女人间左右为难,居然一避了之,躲了开去。江湖侠女寻其不着,便向灵枢讨人,讨人不成,便将那一夜的细节一次次向她讲个清楚。 恨,妒,怨,怒。灵枢满心绝望,不知归路。 冉晴暖回到府中,仍然无法接受自己听到的一切。 灵枢与王烈,曾是暖晴与王烈啊。 他们最初的相识,到相恋,她既是见证者,也曾是参与者。助他们出宫私会,为他们掩人耳目,发现过他们四目偶然交会时的会心一笑,感受过他们非彼此不可的命中相属。那时,纵是认为自己今生与那般炽热的****无缘,也愿意祈祷那样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今这样演变,算什么? 倘若那样的爱情也可以变质失味,她与遂岸的未来又将如何?前些时日,她还曾煞费心思地欲使青妍远离,纵使没有了青妍,焉知今后不会来一个紫妍、红妍?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王妃,您在想什么?” 她抬头,看着藏花那张秀气的小脸,道:“在钻牛角尖。” “诶?” 真是一张无忧无虑的面孔呢。她不准备为这张小脸平添愁绪,道:“你进书房可是有什么事?” “是王爷来信了。”藏花嘻嘻甜笑,把藏在身后的信札奉到主子眼下,“遂泳管事在大门前才接到手里,就被奴婢看到了,立马给您送了过来。王妃您快打开罢,好赶紧把您的一脸愁容赶个干净,笑口常开。” 她眉梢一动:“你怎么知道我看了你家王爷的信就会笑口常开?” “那还用说?”藏花信心满载,“当然是因为王爷爱您,您也爱王爷啊,王爷给您的信中,肯定是满篇的肉麻,您也一定边看信边脸红边笑个不停。” 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和遂岸就是如此罢。 “你家王爷对我很好,对不对?”她问。 “对,一百个对,一千个对!”藏花答得响亮。 “如果有一天,不,譬如这次出征。”她徐徐道来,“如果你们家王爷这一次归来时,身边多了一位红颜知己,你会怎么想?” “啊?”藏花两眼大瞪,“王妃您在说笑话么?” 她正颜:“不是笑话。[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不是笑话,行军打仗的王爷又怎么能带回家一个红颜知己?那可是大北方啊,一没有花楼,二没有城镇,找个知己都不容易,更别说红颜了。” 这丫头平时咋咋呼呼,这个时候倒是条理分明振振有辞呢。她美眸滴转,玩兴大起:“那里有没有花楼、城镇姑且不论,但据说北方部落的女儿因为是在寒地,少经日晒,俱是肤色如雪身材修长,你家王爷行军打仗之际,说不定就会英雄救美,救回一位因为战争失去家园的美丽孤女,而后带回府。” “奴婢会给那个女人吃曼陀罗的种子。”藏花握拳,道。 她一呆。 “如果敢有女人对着王爷流口水,想夺王妃的位子,奴婢就把花房里的那些曼陀罗的种子一粒不剩地放进她的饭食内。” “……” “如果是王爷动了花花 心思,奴婢就给王爷的茶里放曼陀罗的花粉,不需要太多,只要让他头昏眼花四肢无力整天睡大觉没空思考就好。” 呃,王爷,你千万莫生他意,不然本王妃怕是救不了你呢。 “可是。”藏花一脸担忧,“您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方才又是那样的表情,难不成您知道了什么?难道王爷真的在那个打仗的地方认识了什么红颜黑脸?” “他应该没有这么做。”她拆开信笺,不出眼前小女子所言,满篇尽是肉麻废话。 “真的?”藏花俯到案上,两只水灵灵的眸内是一览无余的热切关怀,“有的话,王妃千万不要人前强颜欢笑人后流泪悲伤呐,一定要找奴婢一起承担,奴婢也一定会为您报仇出气!” 她忍俊不禁:“好,若真有那一日,本王妃一定不会独自承担。” 藏花这才恢复笑颜,喜孜孜道:“为防着王爷当真带回一只狐狸精,奴婢去厨间看看,先提前找好容易下手的时机。” 她抱以期许目光。 “奴婢告退!”如一只花蝴蝶般,藏花翩然飞开。夜夜小说网mht.la 她抿唇嫣然,先前的悒郁不乐也随之飞去大半。 无论灵枢和王烈的未来如何,作为好友,她一则陪同,二则倾听,三则……做所有能够做的,倘若他们夫妻愿意摒弃前嫌重归于好,她仍旧祝福;倘若他们夫妻缘尽今生好聚好散,她还是祝福。只是,莫做怨偶,莫成冤孽。 天色渐黑,有丫头进来掌灯。 她将遂岸的来信放进袖中的暗囊内,准备带回寝房仔细观看,遂道:“灯不必掌了,你退下罢。” 来者背着外间廊上的光线,兀自站着未动。 她心中一动,又道:“你去把藏花叫来。” “你!”来者突地向前走了两步。 她抓起一只砚台掷了出去。 来者闪身躲开,口中有骂声挤出,猝然向她扑来。 她一手抓起案上的纸镇掷向窗口,一手挥落一只装着数杆大毫的宝定大瓶。 随着这一气的响声大作,外间步声急迫,全向此方递近。 那来者愣了一愣,盯着近在咫尺的目标,听着那些逼近的声音,不想放过,又不想落入网中,恨恨咒了一声,才拔腿逃离。 “王妃!”第一个冲进来的,是女卫之一的莎或,“出了什么事?” “先把灯掌上。”她道。 莎或才要着手,藏花打着灯笼冲来:“王妃,奴婢听说有人影从书房逃出去,是什么人?” 她懒懒道:“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人。背着门外,难以看清脸面,袖内有反光,该是藏着利器,可见是为取本王妃的性命而来。” “莎丽、莎涵已经去追了。”莎或道,“奴婢先护送您回寝楼。” 她点头,谁知身子尚未离开座椅,门外已然传来遂泳的禀报之声:“王妃,刺客捉到了,您要亲自过问么?” “押进来罢。”为了那一块四分五裂的上好端砚,及那尊粉身碎骨的黑玉纸镇,也要看一眼是何方神圣。 不多时,在莎丽、莎涵两女卫左右挟持之下,刺客进门。 藏花特意将书房四角的朱雀灯尽给点亮,就是为了看清这个胆敢闯进南连王妃惊吓王妃的刺客是如何个三头六臂青面獠牙。但当看见来者,登时怒火冲天:“这是哪里来的泼妇?这个模样还敢进我们王府行凶作恶?” 冉晴暖方才已察觉对方是个女子,意外得是竟是个面相稚嫩的少女。 “你骂谁是泼妇?”那少女面朝藏花怒目相眙,“你才是泼妇,你家主子还是不要脸的贱人,勾引东则王!” 藏花举高巴掌就要打下。 “随她说。”冉晴暖出声制止。如此,也省了严刑逼供不是? 对方也不辜负这份期待:“东则王是我家姐姐的如意郎君,他为了救我家姐姐本来已经找来了药引子,就是因为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勾引东则王对姐姐变了心,他现在放走了药引子,要眼看着姐姐死!” 很好,一清二楚。 “你家姐姐便是博卿的那位赝品姑娘罢?” “呸,我姐姐有名有姓,才不叫这个。” “蠢。”藏花嗤笑,“赝品的意思,就是以次充好的假货,你家姐姐不就是是东则王此生至爱的博卿的假货?” “你才是假货!”少女气得头顶生烟,满目赤红,“我姐姐是比你好看一百倍的大美人,还是最受东则王宠爱的女人!” 冉晴暖忽起了逗弄之心,浅声道:“赝品这个说法,正是出自东则王之口呢。” “呸,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信?东则王最喜欢姐姐,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他若不说,我又从哪里晓得你姐姐的存在?” “……”少女的愤慨凝固在脸上,张口结舌。 她双手支颐,笑道:“你来刺杀本王妃,是受你姐姐指使,还是自作主张?” 少女昂首挺胸:“我敢做敢当,是我一个人想这么做,和姐姐没有关系,你休想借机诬陷!” 她沉吟少许,道:“莎或,把她袖子里的利器拿出来,连同人一起送到东则王府,务必当面交给东则王。” 少女还想再骂:“你这个荡……” 藏花抬手,将一团备好多时的抹布塞进那张口中。 她冷眼旁观,感觉藏花丫头实在是个可造之材。 三名女卫押着刺客退下。 “王妃,就这么放过她么?”藏花犹愤愤难平。 “没必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浪费太多力气。”她道。 藏花大点其头:“就是,王妃是金枝玉叶,才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那样的小人物身上。” 她哭笑不得:“你这小丫头真真……”对呢,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那样的小人物身上,“嬷嬷在不在府里?” “这会儿应该已经回来了。” 她起身:“请嬷嬷进宫一趟,把灵枢大夫请进府里,本王妃有话对她说。” 因这段意外的插曲,不但驱走了她的小情小思小悒郁,也令她的心际峰回路转。 灵枢的痛苦,更多是因为王烈,而非那个江湖侠女。作为挚友,不能替而代之决定是和是离,但可以助她远离嫉妒的泥淖,摆脱那份全无必要的煎熬。 “江湖侠女是吃准了你因为深爱王烈,听不得他与其他女人的欢好,才想用那样的方式将你击倒。无论你与王烈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都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身上,你首要做的,是将她驱赶出你的生活。” 望着灯光下明丽如虹的挚友,灵枢有几分呆滞,几分茫然:“你回到府里这大半日,一直在想我的事?” “自然不是。”她拈指数来,“还在书房料理了两桩内务,读了一封来信,受了一起刺杀。” “你啊。”灵枢别开螓首。 她挑眉:“你倘使要为积攒多日的情绪大哭一场,我不会拦你。但是,如果你是被那个江湖侠女欺负得想哭,就请先把那个意气风发的灵枢、坚毅果敢的暖晴找回来。” 灵枢一愣:“你总是能识破我呢,晴暖。当年,我被太子哥哥欺负得想哭时,你也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我们两个人中,到底谁更坚强?” “自然是你。”她挑指相指,“你现在不是灵枢大夫,是大云的摄政公主,那时是你自己愿意把这个担子揽上肩头,如今就容不得你因为一时的软弱将之推卸。负心的男人也好,挑衅的女人也罢,都不能成你的阻碍。” 呃?灵枢愕住。 “果然,你有几分心灰意冷,所以想逃离这一切是罢?”她咄咄问。 灵枢无法规避好友那双明眸的直视,微微点头。 “你敢?”她拍案而起,“你这么做,置年幼的皇子于何地?置大云的未来于何地?置你抛却自由回归庙堂时的万丈雄心于何地?” 如此的冉晴暖,委实罕见。灵枢顿了良久,哑然失笑:“你真是令人意外呢,晴暖。” 她一僵,颓力归座,叹息:“我果然不是慷慨激昂的材料,好累。” “但是奏效了。”灵枢道。 “当真?”她将信将疑。 “这也与我天生不是伤春悲秋的材料有关罢。”灵枢拍额淡噱,“只是,再豁达的心胸,一旦钻进一条死胡同,也需要有人来拉上一把,谢了,朋友。” “你准备怎么做?” 灵枢覆眸,幽幽道:“对王烈,我还没有想好。” 她黛眉浅掀:“不是没有想好,只还需要一些壮士断腕的勇气罢。” 他们,毕竟与国君、宁姐那对缔结着家族盟约的夫妻不同,相爱的最初只是纯粹的相爱,相守的时候只是坚定的相守。 “或许如此。” 唉,终于还是即将走到最坏的一步。她闭眸叹息。 灵枢倏然跳起,振臂道:“总之,先如你所说,把那个江湖侠女驱离我的生活, 不,你也说过,我是大云的敬国公主可对?” 她颔首。 “那么……”灵枢唇扬狡黠,“身为一国的摄政公主,国之利益优先于任何事,明岸公主明日随本公主进宫,助本公主将大氏国君治愈如何?” 好罢,灵枢复活。 第385章 大侠之逃 即使冉晴暖现知,对唤醒国君也并非是万试万灵。mht.la [棉花糖小说] 在灵枢决计启用她成为刺激律殊的那一剂神丹妙药时,也想到了这一点,故而将国君的休养之所搬出寝殿,改为偏殿。一来有便于南连王妃的频繁探视,二来此处阳光较为充沛,对寒症治疗有利无害。 这个治疗方案,曾遭遇东则王反对。灵枢亦以完全强硬的姿态予以反击,令得对方悻悻而返。 素问在一边看着这两个人的唇舌交锋,不由得感叹人生机缘的玄妙,造化的神奇。试想,当初行经嘉岩城时若是代嫁计划未能达成,他们便是夫妻了呐。真若如此,是将眼前这副光景成为日常之事成为一对跨国怨偶,或是恰恰相反,成为敬而远之相敬如冰的合作夫妻? “你一个人笑得这么诡异,是在想什么?”灵枢欺身,审视着这位素妃娘娘的面部表情。 “没、没想什么。”素问吓得退了一步,自是不敢将心中正在想的和盘托出,“公主方才把南连王妃带到国君那边,既然不见任何效果,就不会有下次了罢?国君是耽于旧日恩爱不愿醒来,当然务须国后出马。” “国后那边始终没有消息,这边当然不能放弃尝试。”灵枢挑眉,“你还在担心?晴暖自己都愿意出面了,仍不能打消你的顾虑么?” 素问苦叹:“她一向愿意为人着想,当然不会拒绝,尤其还是公主你的提议。” “而我,却一直按着自己的性子少有考虑他人的感受时候,对罢?”灵枢似笑非笑,“你和那个东则王倒是难得地达成一致了呢,因为对晴暖的那份关心。” 这……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索性不说。素问紧闭双唇。 灵枢“噗哧”一笑:“仔细想来,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主子,换了我自己,也会选晴暖,你这样做无可厚非。(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真的假的?素问可不认为这位旧主有这等开阔的胸怀。 “可是……”灵枢一脸冷峻,“你这样做倒也罢了,那个东则王是犯了哪门子邪?这是为了救他的皇兄,他那个认真的阻拦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他都有一个要拿本大夫的心来救命的女人了,还对晴暖念念不忘?” 素问干笑:“算是有这么回事罢。” “他……有病不成?” “貌似还不轻。” “……”灵枢无语半晌,挥手,“罢了罢了,既然他这么可怜,本大夫就不与他计较了。” “可怜?东则王么?” 灵枢有几分幸灾乐祸:“你想想嘛,他对晴暖没有死心也好,心怀爱慕也罢,都是枉然的罢?有遂岸那块踢不开代不了坚定不移的大石头在,也只有望洋兴叹,难道不觉得可怜?” 的确如此呢。一念至此,素问也略有几分开心,喜孜孜道:“虽然说公主如今过得极是幸福,但我每一次看到东则王,都不可避免地想起之前东则王府时那一段被全府苛待排挤的岁月。直到被您方才这么一说,总算有点释怀了呢。” 这个“公主”又是冉晴暖,灵枢却无暇计较:“被全府苛待排挤?之前我是听晴暖大概说过在东则王府中的经历,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一段?” 素问闪身坐在窗下长榻之上,捧颐叹道:“以公主的性子,对于所曾遭遇的苦楚,当然是轻描淡写。但是,就算一五一十地向人道出来,也只有曾经身处其中的我们,才真正晓得个中的辛苦。后来还曾搬到山上,若是没有国后和南连王的资助,那个冬天还不知会过得如何艰难。” “是么?”灵枢摸颌沉吟,两眸精光闪烁。 素问从不甚愉快的往事中抬头,乍见旧主这个模样,心头怦地一震:“公、公主,您不会在打什么不应该打的主意罢?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这个局面,对任何一方都已是最好的,您千万别节外生枝,对东则王做些什么呐。(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怎会?”灵枢耸肩,恁是无辜,“我可是以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为志的仁慈医者。” 越是这么说,才越是让人心惊肉跳不是?不过,心底深处,素问还是有几分期冀,盼着这位旧主能给那个东则王一记狠击。惟如此,才算报应不爽,皆大欢喜。 公主千岁千千岁。 冉晴暖回府,有一位客人等待已久,居然是灵枢口中消失多日的王烈。 不必多说,她也能猜得到对方来意,只是,她不认为自己有化解抑或劝慰的力量。在所谓的江湖侠女事件之前,还可以当成普通的夫妻口角,而那起事件之后,夫妻间的信任现崩溃,爱情现裂痕,她这个外人也无能为力。 “王大侠请回罢。”她道,“按理说,你帮了南连王府许多,我不应该对你下这道逐客令。但是,我首先是灵枢的朋友,过后才是南连王妃,在灵枢原谅你之前,我不准备对你笑脸相待。” 王烈默然无声多时,道:“你是灵枢最好的朋友,既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一定晓得她的下落。” 她俯首:“可以这么说。” “她的心里话也一定对你知无不言,请问,她准备如何处置我?” “处置?”她一怔,“她是你的妻子,纵然有什么打算,也不应该是‘处置’罢?” 王烈自嘲一笑:“现在的我,在她和她的朋友眼里,是罪人罢?既然是罪人,自然要任凭处置。” 冉晴暖勾来茶盏浅呡一口,淡淡道:“听说你前段时日一直在躲避与她见面,是躲在哪里,又是听了哪一些高人的建言,才有了这样的觉悟?” 王烈微僵,道:“王某知道,在你们这些金枝玉叶眼里,王某的那些江湖朋友定然尽是一群粗鲁不文的草莽之辈,但是,他们都是王某出生入死的朋友,多亏了他们,王某才能……” “王大侠貌似误会了什么罢?”冉晴野将茶盏置回几上,抬眸凝视对方,“难道我们在谈得是门第观念,而非你和灵枢之间的问题?” 王烈结舌。 “你那些朋友,曾经对我们夫妻有过莫大的帮助,对那一份义薄云天的恩情,我们只有感激。但是,我不认为当你与灵枢因为误解产生分歧时,他们会持中为你理智分析,恐怕皆在为你大抱不平罢?这正是江湖朋友的义气所在不是么?” 对此,王烈无法否认。 “夫妻之间出了问题,就当在夫妻两人解决,一旦外人介入,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心思,都很难取得善果。何况,如今你还多了一位江湖侠女。” 王烈蓦地立起,两眸内燃烧起滚滚烈焰。 冉晴暖不为所动,稳若泰山。 如此僵持片刻,王烈颓然归座。 “你方才说任何处置,这意识是说无论灵枢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罢。那么,如若她与你就此离缘呢?”她问。 王烈双眉绞扭,两目紧抑沉痛之色,道:“如若这是她的决定。” “我还以为王大侠是来求我为你在灵枢面前说几句好话,现在听着,反而是像对灵枢的最后通牒。” 王烈切声:“如今她已经认定我罪不可赦,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怕都是无济于事了。” 她淡哂:“最坏的结果不外如此,既然王大侠可以这般从容,又何必急于从我这里得到答案?静静等待灵枢的消息不就好了?” “我……”来找这个女子果然是个错误。从最早之时,便晓这个看似温柔恬静的女子有一张利口,今日来此,与自取其辱无异。 “王大侠,请回罢。”她再次送客。 王烈立身启步。 冉晴暖覆眸,低声喟息:一对佳偶,为何走到了今日? “你来晴暖这里做什么?” 她一惊,抬头,就在自家敞开的大厅门前,从外而来的灵枢与从内欲去的王烈正正狭路相逢。 灵枢双臂交叉,背向光源,面上半暗半明,道:“你避着我那么多天,不来找我把事情说个清楚,却来找晴暖,请问有何贵干?” 王烈背直如墙,声嗓低沉:“前时避着你,是因为你在气头上,不想与你吵架。这时来这里,是因为你不在我们的落脚点,来向晴暖问你的下落。” 灵枢声透冷意:“但是,如今我的怒气并没有消散,见面之后仍然避免不了吵架,你准备如何应对?” “我……改日再来。”王烈拔腿而去,步履匆匆。 灵枢猝然回身,秀靥怒意尽现,对着那道背影长喊:“你为什么不能直接面对我的怒气,与我痛痛快快的吵上一架?除了逃,你还能做些什么?” 王烈脚步稍顿,继而迈步如常,越过南连王府的大门,径直消失。 灵枢僵立良久,身子一晃。 顺良眼疾手快,上前把她扶住:“公主,请保重身体。” “嬷嬷。”灵枢呆呆回头,木然道,“不必担心,本大夫心大器量大,打不死压不垮,不会就此倒下的。” 顺良吁叹一声:“就是你这样的孩子,才最教人心疼。你如果能够在那个离开的男人面前大哭一场,他也不会说走就走,只知逃避。” 灵枢一笑:“眼泪么?眼泪如果真是那么厉害的武器,我当然可以用。但是,对方是一个比我还不会撒娇的江湖侠女,不依然能把王烈抢走?” “这……”顺良不知所措:这个孩子两只眼内空洞无物,当真是伤到骨子里了呢。 “归根结底,只是爱得少了,淡了,抑或不爱了而已。” 灵枢口中喃喃,蹲身下去,螓首埋在膝头,突地放声痛哭。 第386章 南王之患 对于灵枢来说,这一场伤,当真入骨入髓入心入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当初,赌上所有抛却所有,做足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预想,却在富贵夫妻时满盘皆输。 只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痛哭之后,灵枢没有继续哀悼这段趋向死亡的婚姻。翌日,她即带着冉晴暖再入央达宫,医治那位大梦沉沉的国君陛下。 这一次,她吸取前面两度失败的教训,凑齐天时、地利,选了一个与那日相同的天气,期待奇迹发生。 “晴暖,你且站在这里,倘若国君仍然不见动静,我以针轻刺国君的‘人中穴’,你趁机离开,试试国君能否有所反应。” 冉晴暖颔首,脚步前移,接近那张病榻。 稍顷之后,灵枢举起手中银针:“我刺激人中,你转身离开,脚步要快,要有着一股子绝不回头的决绝味道。” 果然是剑走偏锋呢。不止是那些御医,连身为弟子的素问也甚觉新鲜,才想走得更近看个仔细,立于病榻之尾的宫婢忽发一声惊叫—— 那枚银针还未落下,榻上的国君倏地翻起,握住了冉晴暖的手腕,与上次双目紧闭不同,这一次睁若铜铃,其内烧灼着无以复加的痛切:“阿宁!” “好。”灵枢精神抖擞,吩咐站在国君榻首待命的两名侍卫,“你们两个按住国君肩头,本大夫要下针了!” 随着她的手起针落,如做困兽之争的国君五指松开,躺回病榻,两眸也缓缓阖上。 “素问,把药喂下去。”灵枢道。 后者端起身边宫女托举着的药上前喂食,听得国君口中犹自反复“阿宁”“阿宁”,舀起一匙苦药送其嘴边,岂料对方好似看得到一般,撇头避开。 灵枢忖了忖叹了一口气:“看来,连药也需要劳烦晴暖喂了。” “国君的药,为什么是晴暖来喂?” “嗯?” 殿中人尽皆回头。mht.la [夜夜小说网] 殿门之外,立身一身红色劲装,足蹬长靴、手执马鞭的遂宁。因为从宫门开始即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殿门前也无人出面拦截,使她得以在门口站了多时,看了多时,好奇了多时。 “国君龙体有恙,不在寝殿疗养已然足够奇怪了,为何南连王妃这位外命妇也出现在这里?”遂宁踏进门来,“这可是什么偏方不成?” 冉晴暖先迎上前来,冁然道:“宁姐来了,自是不需要晴暖在场,先容晴暖告退。”手腕之上的触感恁是令人不喜,她颇想即刻远离此地。 殿中人跪地相迎。 灵枢微福:“南域王有礼。” “敬国公主有礼。”遂宁拱手回礼,“你来此的原因我已经听下面的人说了大半,承蒙公主不予计较,本王感激不尽。” 灵枢有意无意地让开榻侧,笑道:“南域王客气,本公主一己之身不足挂齿,两国和平共处才是重中之重。” 眼前有一条通道,遂宁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国君病榻之前。 此时榻上的国君,声息阒寂,无知无闻。 遂宁端详着榻上男子的面孔,良久之后,道:“方才我还好像听到了国君的声音,怎么这一会儿便没有了动静?真是令本王尴尬呢。” 灵枢也大为不解:还以为经过方才的施针,加上国后本尊的现身,定然能够刺激国君醒来,实则不然么? 当下这个结果,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然而,遂宁也没有在国君榻前守上太久。半个时辰后,她即领了一对儿女,出宫前往南连王府落脚。 如此作派,端的令观者瞠目,其中又以灵枢为最。 她以为,凭着十几年夫妻感情,面临这等攸关生死之事时,必定会有几分心疼不忍,几分留恋不舍。而这位昔日一国之后不止行动清爽利落,面上也平静出奇,看向国君的眼睛,与看着他人时没有任何两样。[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不需要奇怪,国后就是这样的女人,爱的时候全情投入得爱,断的时候不留余地得断,绝不会拖泥带水,也绝不可能矫情迂回,与我们这些喜欢斩不断理还乱的中原女子大相径庭。”素问道。 灵枢心际微鸣,道:“国君正是了解她的个性,这一份决绝真实无伪,才做不出任何挽留,才会在病中陷进那样的绝望里罢。” 素问苦笑:“是罢,即使挽留也无济于事,失去便是失去,对于并非因为不爱国后才移情别恋的国君来说,从一开始就输了。” “并非不爱?”灵枢怔怔道,“既然仍然爱着,为何要背叛?为何要舍弃?” 素问柳眉浅挑:“如果公主指得是国君,素问是参与其中者,可以将经过详细道来。但,您真正想问的,真正想得到答案的,并非国君罢?” “照这个方子给国君用药,三天后我再来查看效果。”灵枢从袖内担出一纸药方掷在案上,抬足步向殿外。 “公主?”素问欲追上安慰。 “没事。”前者向后摆手,“只是有点有点受到打击而已。我一度以为自己是世上女子中最潇洒最坚强的那一个,现在才知道自己竟如此不堪一击。” 素问脚步即止,目送旧主仰长而去。在遂宁面前,莫说女子,连许多男儿也会瞬间沦为弱者。那双眼睛从无迷茫,那个灵魂强大得不可思议,那是一个注定要站上巅峰的女人,尤其在惟一能够阻拦她脚步者与病榻为伴之后。 “国君,您是想国后永远相伴,还是永远相隔天堑呢?”握住榻上男子的手指,她喃语低问。 回答她的,仍然是沉睡未醒的静默。 于是,她嫣然笑语:“国后,对您未来的表现,素问充满期待呢。” 而被素妃娘娘所期待的人,此刻正坐在南连王府的花厅长榻上,左右手各揽一儿一女,与对面的弟媳、侄儿谈笑风声。 实则,冉晴暖心底颇为盼望这位南域王阁下能够留在国君身边,负起唤醒大任,只因被国君握住手腕时的不适盘旋不去,若是对方能在宁姐的召唤下醒来,或可将这份不适驱赶殆尽。 “青妍没有随宁姐一同回来么?”她问。 遂宁浓眉一挑:“晴晴既然将她给了我,今后她的来去就由我分派如何?” 她叹息:“宁姐果然洞若观火,一眼便看透了晴晴的心思。” 遂宁亲一口女儿的小脸,捏一把儿子的鼻尖,道:“我对那个丫头一直颇为中意,正好派上用场。两全其美,不是很好么?” 她垂下首抚捏怀内愿儿的元宝耳朵,没有立刻言语。 遂宁一愣:“有心事?” “是朋友的事。” “敬国公主?” 她点头。 遂宁一笑:“如果是她,你不必担心,她虽不比你心思细密,却是个条理分明、最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无论什么样的难题摆在面前,她一定会做出彼时情势下的最佳选择,不会错待自己。” 本该如此没错。但,自从遇上王烈,灵枢便和世上落入情网的女子再无两样,每一次事关王烈,即全凭意气行事。而这一次的事,大过先前任何一次,伤痛也重过任何一次,灵枢何去何从? “你这次的判断极好,眼下的确是一个时机。不过,我的判断却有些失准,到得有些早了。”遂宁目光沉如静海,“所以,我要出城潜伏一段时日。” 冉晴暖稍愕。 遂光将一对儿女使力搂向胸前,晏晏笑道:“在此之前,权且委屈晴暖再为我看顾这两只精力旺盛的小猴子一段时日。” “娘。”律己忽尔扬起小脸望着母亲,两只薄蓝色的大眸儿定定不动,“您要做一些大事么?” “对。”遂宁点头。 “会要父皇的命么?” “不会。”遂宁摇头。 “那就好。”律己崩紧的小脸顿时松缓,捏起榻案上的点头向嘴内递去,两腮鼓鼓,小嘴蠕蠕,吃相恁是无邪天真。 强将手下无弱兵,弱母怀内也无弱儿么?有见如此,我的愿儿大人,恐怕你今生也只能做一个平凡无奇的孩子了。冉晴暖心发感慨,把臂弯内傻笑的遂阔小哥抱上膝头,任其傻笑不止。 国后见过国君一面,即启程返回南域,此举,使得朝中文武众说纷纭,也令律氏族中长老长舒口气—— 这个时候,若是她欲凭着以往朝野中的威仪及遂氏之力,留在熙桑城过问政事,律氏前景堪忧矣。 然后,此时的灵枢也改进药方,并附以施针过穴,终于使国君的意识回归。只是,国君明明醒来,言谈如旧,神色如旧,行为却无端透着诡异。 梦中那般痛切呼唤的国后,醒来后不提一字并不奇怪,毕竟大病之前已是如此。可是,自打醒来,便屡屡召见曾在梦中认成国后的南连王妃,是为哪般? 尽管每一次都有素妃在旁陪伴,但这过于频繁且目的不明的宣召,仍然教人不安。 “皇兄只怕是移情了罢。”律鄍道。 灵枢蹙眉:“这是什么意思?移情一次还不够,又想移情第二次?” 律鄍面色沉郁:“这一次与移情别恋于素妃不同。他在梦中数次将南连王妃认成皇嫂,显然她与过往的皇嫂有着某一种相似。待他醒来,梦中的感觉仍在延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何意味,只是凭着心中的需求予以召见。他是大病初愈的国君,不需要太多理由不是?” “这……”知兄莫若弟,东则王这么说,只怕是八九不离十。灵枢不由忧心忡忡,“这不是很不妙么?” “是,不妙,非常不妙,若不及早找到应对的办法,只怕……”更加不妙。 一个自己,就可以制造出南连王战场失踪夫妻别离经年的悲剧。倘若换成皇兄,又该如何惊天动地? 第387章 南王之算 天近正午,是寒气已重的北疆一日中最为温暖的时刻。[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一场望之生寒的决战,正发生崇山峻岭之间。 角觬山侧峰峰头,遂岸稳坐马上,一手持缰,一手搭在眉上,观望下方战况,唇角噙着胜利即将到来的微笑,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王爷!”遂洪从后方跃马而来,“按您之前的部署,所有的分队都已经到达指定区域待命。” “哦?”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着实满意非常,“比本王预料的时刻竟还早了那么一会儿,看来果然是经由本王亲手训练出来的人最为好用。” “那么,各队只须耐心等待,按预定时辰出击么?”遂洪问。 “当然不是!”南连王大人意兴高昂,取下悬于马鞍之下的银戟举过头顶,“本王家中还有如花似玉的妻子等待,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吹响号角,发起总攻,本王去也!” 言讫,他纵缰驱骑,沿着山路飞驰而下,银戟银马,白盔白甲,负着万道阳光,冲进万马之中。 遂洪一笑,双手拢于嘴前,以内力逼出一记长吼:“南连王来了,菲力朵来了,大家快逃啊——” “南连王来了?” “菲力朵来了?” “南连王来了,兄弟们,咱们一鼓作气,把这些北地人赶回老家!”此乃大氏国兵士的士气大振的高喊。 “菲力朵来了,大家小心,别和他正面交锋,躲着他——”此乃北边部落联军兵士的心惊胆战的呼叫。 遂洪那记吼声之后,即发出讯号,引得号角齐鸣,大氏国兵士漫山涌出,袭卷而来。 此前,他们故作轻敌之状,佯中对方诱敌之计,孤军深入,引得部落联军精锐尽出,而后,他们成为黄雀之后的持弓人。[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一役定成败。 部落联军四分五裂,溃不成军,不得不递交降书,再一次伏首称臣。至于后续事宜,自是交由熙桑城派来的文臣交涉接洽,南连王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要踏上返京之旅。 “南连王用兵如神,是当之无愧的‘战神’,末将等还以为这场战争至少要拖上数年,王爷出马,短短数月即将部落联军南溃到这等田地,末将不胜佩服。” 驻守北疆的戍边大将末洛摆下庆功宴,盛待遂岸,席间不住地恭维奉承,不住地劝酒加杯,令闻者烦不胜烦。 好在,南连王有一张与生俱来的笑脸,也有着寻常人难以比拟的耐心,一边任其吹捧,一边将杯中酒暗中倾倒,全孝敬了土地公—— 身处这刀光剑影的前线军中,鬼才会贪好这杯中穿肠物。 事实证明,为帅者的自律与否,事关全军存亡。 当夜,敌方夜袭大营。 部落联军明面称降,实则利用这段歇战的时日集结整合出一支精锐之师,欲趁大氏全军沉浸于喜悦防备最为疏松之际,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夺回胜利之果。也等于是孤注一掷,利用最后仅存的力量进行一次奇袭,灭除大氏战力。 夜间的马蹄敲击山路的声音分外响亮,尽管夜袭者在马蹄上皆缠了棉布,并摘下马颈上的铃铛,但在来者众多之下,盘膝而憩的遂岸仍然听到远方迫近的异动,当即全然清醒。 于是,在夜袭者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大氏军营前,火箭上弦,刀戈霍霍,正准备以风卷残云之势将吞没沉睡中的羔羊时,大氏军营忽然间灯火通明,军营门前,遂岸横戟立马,威若天神。(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之后的进展无须多想,奇兵出袭化作自投罗网,北边部落联军形若全军覆没。同时,与北边部落暗通款曲的末洛也被拿下。 遂岸真正要得胜还朝。 “王爷,南域王的信使到了。”遂洪将信递上,“说是王上的亲笔信,请您务必亲自过目。” 遂岸只扫了封泥一眼,已然知道这是来自长姐的手书,而信上的内容也与所料想到的相差无几,稍加沉思之后,发布军命:“除原戍边大营人马之外,大军三日后开拔,奉国君之谕前往乌木脱河畔休养生息。” 三日后,遂岸率军开拔,缓行缓进,并不急于到达目的之地。尽管,他已然是归心似箭。 “唉,姐姐啊姐姐,这个人情你要如何还我?为了你的雄图大业,本王可是牺牲了与心爱王妃早日团聚的时间呢。”信马由缰,他眼望远方群山,惆怅万千。 旁边的遂洪听不见主子的自言自语,却能充分知悉主子此时的心情,拨马趋近,窃声道:“到了扎营地,王爷要不要给王妃写封信?属下作为您的信使送到王妃面前,再拿着王妃的回信赶回来?” “这个……”他摸颌沉吟,“也好,至少应该让冉冉晓得本王的归期,不然她一定又要为因为本王的迟归担惊受怕。” 十日过去。 乌木脱河畔,惊涛拍岸,南、北关口举目在望,大军沿岸扎营,遂洪携着主子的一纸相思飞驰而去。 “王爷,南、北关口那边有人过来,自称是嘉岩城南连王府的人,求见王爷。”哨卫来报。 他挥手:“带进来。” 按南域王大人信中所言,来者应该是高行。这算是长姐安排在此地的一个中转站,按日收纳从南域、熙桑城两方传来的消息,在他到来时一并交予。 来者单膝跪地:“属下拜见王爷。” 他翻阅着案上公文,道:“起来罢,把南域王命你传递给本王的消……” 一道来迟数步的身影匆匆见礼:“奴婢拜见王爷。” “嗯?”他掀睑,“你……是青妍?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青妍跪地:“奴婢本来是奉王上口谕留在嘉岩城打理府中内务,照顾小公主,但是五天前,一伙不知是何来历的人趁着夜色进府,如果不是危珏公子安排得当,小公主必定被对方掳去。奴婢是为了去向王上报信,昨晚到达此处,听高行说王爷即将到达,特等到这时,先禀报王爷知道。” 他一愣:“那些人的目标当真是小公主?” “是。”青妍余悸犹存,“多亏危珏公子带来的那几个高手,还有他自己不要命的相救,否则小公主……” “他是为救他自己的女儿,用不着太过感谢。”他嗤道,“本王想知道的是,那些人可露了什么马脚?可以知道他们的来历么?” 青妍沉重摇首。 他目光闪烁,思绪疾掠如电:综合各方,遂氏目前的敌人中,还不存在需要利用一个婴儿达成目的的顽敌,那拨人必是律氏长老派来。也只有他们,在国君病情反复的当下,最想找到牵制南域的办法,也惯会不择手段。尤其近来,长姐还曾重新现身于央达宫,更使那一群老不修们如坐针毡寝食难安,故而盯上了没有律氏血缘的涓涓。 “你来了这里,小公主如今有谁在照顾?” 青妍满面愧色:“事情发生之后,危珏公子便将小公主接走了。” 遂岸面上一宽:“有他就行了,那个人虽是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却是个爱女如命的白痴老爹,定然会拼出全部身家保他的小公主安然无恙。”稍加沉吟,“你既然来到了这里,明日索性回到熙桑城罢,把本王的近况详细说给王妃中。如果那个花痴东则王胆敢不知羞耻地迈进本王的王府大门,你一定要牢牢站在王妃身边,别教那只花痴走近王妃一步。还有,告诉王妃,本王很想她。” 青妍忍笑:“是,奴婢遵命。” 相思难酬,他重叹一口气:“高行,把你这些天得到消息报上来罢。” 这个夜晚,金戈铁马的南连王枕着河水的波涛入梦。一夜还算好眠,翌晨醒来,听得外间似品味噪声喧哗,当即迈出中军大帐查看究竟。 “王爷!”外间侍卫一见他身影,当即护在央心。 他挑眉:“大清早的,你们在吵什么?” 高行上前,忿忿道:“方才,属下和几名侍卫晨起练剑,路经校场之时,听到一个将军正对着晨间操练的兵士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胡话,有侍卫上前理论,那副将竟挑唆数十兵士与我们对抗。” “还有这种事?”他笑得比东方那轮旭日更加灿烂,“哪位将军?又对兵士说了什么?请仔细给本王指来。” “不需要!”一道铿锵有力的声线横扫而至,有人挺身而出,“末将哲雄,敢做敢当。” 他注目来者,冁然道:“你做了什么?又想担当什么?” 名为哲雄的副将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脚下险险抽移,但为国为君虽死犹荣,遂高声道:“王爷被国君寄予厚望,才能成为讨北主帅,这是陛下胸怀广阔对你遂氏不计前嫌,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反而在得胜之后将大军带到这南北交界的地方,你按得什么心思?末将乃大氏国的将军,绝不会容忍你背叛国君!” “你只是副将而已,还不是‘将军’,自称‘末将’不合规矩”他好整以暇道。 哲雄副将面色一紧。 他嘻嘻咧嘴:“你接着说如何?本王正听得过瘾。你到底做了什么,惹本王的侍卫们如此光火?” “只是将你的居心告诉被你蒙在鼓里的众兵士而已。” “有人相信你么?” “当然有!”哲雄副将振臂一挥,“你们快站到这里来,让这个心怀不轨的南连王看看咱们北疆子弟的决心!” 无人回应。 遂岸笑色和煦地等待着。 “你们这些……”副将回身,身后杳无一人,当即怒火飙升,挥剑而下。 而他出手的目标,不是对面的遂岸,却是身后恰巧走出帐来的青妍。 第388章 美婢之念 哲雄副将的骚乱,虽然有所预料,却也是实打实的突发事件,许多展开不在预料,青妍的受袭即是个中一环。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若非遂岸反应迅速,出刃相抵,那一剑也不会仅仅是划过他的手背,而是刺入青妍的心脏了。 “本王的伤势如何?”中军帐内,他一手翻弄着案头累积的若干公文,一手递给前来应诊的随军大夫,随口问。 “这个……那个……”本以为很快就能听到答案,不料那大夫支支吾吾,闪烁其辞。 他目光睨去:“难道这道划痕里还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不成?” “这倒不是。”大夫赔笑,“不过,哲雄副将的剑锋上的确沾了一些东西,是本地常见的一种叫做‘红霜草’的草药的汁液。” “哲雄还在兵刃上染了毒?”他一笑置之。这种作风属于刺客,而非军中人,看来又是那些律氏长老的手笔。 “这种药草若是搭配着一些特定的药材,有活血化瘀之效,但若是单独使用,就是一味毒药。” 他举起左手仔细观摩,道:“伤口的颜色和痛感都没有改变,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罢?” 大夫忙不迭点头:“的确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中者只会全身发热、盗汗、多梦、出现幻觉,体质虚弱者须有个三五日的症状,如王爷这般的武者,一夜也就过去了,明早即可无碍。” 他浓眉一锁:“就算如此,也有点麻烦,可有对症的解药?” “没、没……有。”这正是这位大夫所担心的,上锋受伤,身为医者却束手无策,惟一的办法是劝上锋生生挺过一夜,失职不说,失命也有可能罢? “所以你才畏首畏尾不敢一口气告诉本王么?”他挥手,“算了,把本王的伤口包扎了就下去罢,有关本王中了这红霜草的事,不得向外间的将士透露一个字,否则军法处置。”即使透露了也没有什么打紧,只是,自己一夜难得好过,拉一个垫背的跟着提心吊胆也不错。(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是是是,小的明白。”大夫如遇大赦,包扎过后,收拾了一干医具退下。 不过,作为医者,不免为自己对一小小毒草也无能为力深感愧疚,回到寝帐后苦思冥想,搜尽平生所学,煮出一碗安神汤,心中想着自己虽然没有本事对症下药,至少可以令王爷睡得稍稍安稳。 怀揣着一腔诚惶诚恐,这大夫端着药碗走出门来,外间已然是暮色沉沉。 “大夫。”迎面,碰上了正往此间走来的两人,走在头前的,是一脸忧色的青妍,“我们家王爷的伤势到底如何?” 大夫打量了一眼这个女子,形貌清丽,衣着不俗,加上危机关头南连王为她“奋不顾身”,当是府中的爱姬没错,遂恭首哈腰:“这位姑娘是南连王府的人罢?” “正是。”青妍点头。 后方的高行蹙眉:“我们问得是王爷的伤势,你快点说就好。” “王爷的伤并无大碍,小的正要把这药给王爷送过去,让王爷睡得好一些,明早定然能生龙活虎。” 青妍长舒口气:“太好了。” 高行看这大夫一脸谄笑,心生疑虑:“青妍姑娘,你把药给王爷送去,我与这位大夫有话要说。” 言间,他向着那碗药施个眼色,青妍是个灵透的主儿,当下轻微颔首,将药接了过去,转身走向中军大帐,心中不免为守卫在此的人是高行而非遂洪有几分庆幸:王爷是为救自己而伤,作为奴婢本该尽心侍奉,但若是遂洪在此,必定不准自己走近王爷一尺之内。对他来说,这世上女人除了王妃,其余全如害虫一般。 就如青妍所想,倘若遂洪在,她走不近遂岸身边,也走不进那道大帐。而现在,尽管帐门前有王府侍卫按剑而立,但一见来者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当即放行。 遂岸已然进内帐安歇。 青妍拔下头上的银簪先将药试过,继而低声向内帐道:“王爷,您该用药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冉……冉……”隐隐有声音传来。 “王爷?”青妍唤了一声,倾近内帐帘前。 “热……帮我用冷水……冉冉……” 青妍听得心中一紧,先将手中药放置一边,推帘而入,见得榻上的遂岸脸色灼红、汗如雨下,当即即脚不沾地奔向一旁盆架,好在架上有巾盆内有水,以巾浸水再匆匆回到榻前,将冷巾敷在那个炙烧的额头。 遂岸正身置一团火焰之中,忽有一点清凉降临,自是舒适不已,抬手:“冉冉……谢……” 青妍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那五根手指,如遭雷殛。 “冉冉?”遂岸在一团迷雾中睁开眼睛,绰约迷离中,妻子的倩影近在伸手可及之处,当即心花怒放,“冉冉,你居然来看我了么?你果然最了解我的心思,晓得本王相思难耐来就来了是不是?来,让本王抱抱你。” 那只手,那个敞开的怀抱,近在咫尺,跨过去,势必是另一个世界罢?青妍听得到自己心魂的鼓动,也听得见耳边那形同恶魔般的怂恿之声。 “冉冉,冉冉,冉冉……” 然而,就是这两个字,将所有的甜美妄想化为乌有。 只是,自己这一生不会再遇到如此的男子了罢?青妍看着榻上男子那张俊美如雕刻品般的颜容,瞻望着自己今生惟一的一次机会:是前进?抑或后退?把握?抑或舍弃? “冉冉,过来,让本王抱抱!”遂岸处于云端,看着从远方冉冉而来的妻子,展颜欢笑。 “阿岸!” 数百里之外,冉晴暖从梦中惊醒。 “王妃,您怎么了?”藏花掀开纱幕,急步迎来。 她持帕拭去额头上的那层薄汗,道:“做了一个恶梦。” 藏花噘嘴:“您最近总是睡不好,昨晚也惊醒了好几回,是因为担心王爷么?” 她摇首:“他的信几日便有一封报平安,大军也已经离开北边边线,无须担心。” 藏花呆呆道:“您这话,奴婢怎么听着好像是在开解您自己?” 她一愣。 “既然王爷的信按着时候的送到您面前,打仗好像也结束了,您到底在担心什么?要是一点也没有,也不会夜夜做恶梦了不是?” 这个丫头端的是粗中有细,这句话恁是精准。她低叹:“近来,不知为何有种被窥探的异感。进了我们的府门还好,一旦离府,无论是坐在轿中,还是走在路上,总是莫名的感觉到有不知从何方投来的窥探视线。” “咦?”藏花打个寒战,“要只是走在路上还不稀奇,毕竟王妃这样的大美人谁都想多看一眼。可要坐在车里还感觉得到,只是想一想,后背都会嗖嗖冒出凉气呐。” 她抚了抚额心,道:“许是前段时日事情太多,有一些草木皆兵也不足为奇。” “明儿一早,奴婢去告诉嬷嬷加强府中的戒备好不好?” 她点头。这个时候,留在自己身边的是这个丫头真是太好了,这副萎顿不振的脸色,委实不想被尚未亲近到视为心腹的人看到。 翌日,顺良听过藏花话后,即刻与遂泳商,着手将府中的戒备升级。 也是在这时,遂洪赶回府内,带回了南连王迄今为止最为肉麻的长信一封,将压在女主人心头的不安驱散泰半。 然而,午膳过后,两位绝少有可能同时出现的客人联袂而至,再度将那抹阴霾重新笼罩下来。 “晴暖,你好好听着,下面的话我绝没有半点儿戏,你纵算听着不甚顺耳也请一气听完之后再向我发泄怒火,如何?” 灵枢如此郑而重之的脸色,竟似是久违了。冉晴暖颔颐:“请讲。” “从今天开始,你称病也好,还是其他什么理由都好,不得再奉诏进宫,那道央达宫的宫门,你不要踏进一步。” 她黛眉微挑。 “但凡有一丝可能,我和这个喜欢恩将仇报的人就会把你送离熙桑城,最好能在最快的时间返回嘉岩城。这个地方对你来说,已经成了一个一刻也不能居留的虎狼之窝。” 谁是虎?谁是狼?她想问,还是忍住。 “原因很简单。试想那时,仅仅是这个恩将仇报的人就能使得你和遂岸一别经年,现在换成了更大的一只猛兽,若是就此放任自流下去,还不知道会制造出多大的祸患,所以,早早送你离开是惟一的上策。” “这位敬国公主。”有人淡漠启齿,“无论你对本大有多大的成见,想如何捎带着连削带打,本王都可以当做没有听到,但请勿用那样的口吻谈论国君。” “这位东则王。”灵枢反唇相讥,“你是不是忘了此行的来意?如果不是你当成天尊一样忠敬的国君,会有眼前这个麻烦么?” 一同到来的,当真是如假包换的东则王。他脸色冷如秋霜:“皇兄的作为,无论善恶,本王都不会为他辩解。但这不并代表有人可以在本王面前对国君不忠不敬。” 灵枢嗤笑一声:“真是可歌可泣的兄弟情深,你……” “两位贵客。”冉晴暖着实无法再听之任之,轻击双掌夺回两人的目光,“你们一起来到敝府,应该不是为了在本王妃面前吵架罢?” 如此一个组合出现在自己面前已然足够惊诧,若是继续在自己面前上演这等类似于欢喜冤家的戏码,她便委实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世间的机缘造化。 “简而言之就是……”灵枢决定省却所有矫饰之辞,用处身民间时耳濡目染的口声直指事实,“国君看上你了,你再不逃走,一定会出大事。” 她素腕一抖,指间茶盏失手滑落。那记碎裂之声,化在雷鸣,在她的耳际炸响开来。 律鄍微惊:她竟是如此害怕的么? “其实,是现在的皇兄醒虽醒了,却因为醒来的时机,把对过去皇嫂的留恋延续到了你的身上,假以时日,这个错觉应该就会消失不见。但是,怕得是在此之前……” 她霍地起身:“你不是说欠我许多么?现在就还罢,请立刻把这样的事告诉我家王爷,立刻。” 第389章 各为其心 害怕么? 或许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厌倦。[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遂岸还在前疆出生入死,他所维护的这个国家的君主却欲进犯独属于他的疆土…… 父亲教过她仁善礼教,诗文书史,也教过她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可是,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在逝如云烟的前朝历史中,在每一个皇朝瑰丽辉煌下的表象下,是否曾经有这等的荒诞事情发生? 她为自己的夫君不值。 倘若这便是伴君如伴虎的真谛,这个“君”不要也罢。 “遂洪,王爷的大军如今驻扎在乌木脱河畔,可是因为王上的授意?” “是。”遂洪点头,“王爷接到了王上的书信,而后率大军前往指定处待命。” 她不无疑虑:“号称十万的大军,中间有什么人掺杂其内都有可能,王爷不怕那些人通风报信么?” “王爷说,这样一来,有些人会自动现形,反而省事了。” 唉,该说他艺高人胆大,还是不按常理出牌?冉晴暖颦眉:“他就不怕若是意图一旦被律氏长老所觉悉,会使留在熙桑城中的王府诸人受到连累么?” 遂洪替自家主子吓了一跳,小心陪笑道:“明里自有王爷 阻止,暗里有王上的暗探随时提防,不会有消息送进熙桑城。而且,能跟随在王爷身边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上一回南北开战,熙桑城府尹奉律氏长老之命意欲围捕南连王府诸人,遂泳却领先他们一步把府中人转移出去。这次稍有风吹草动,遂泳也一定会保王妃和府中上下平安无事。” 她淡哂:“既然王爷安排得如此妥当,你也尽快回去听候差遣罢,没有你在身边,他等于是少了一手一脚一耳一目,在这个关头,可容不得任何疏失。” “属下遵命,只是……”遂洪摸了摸头,讷讷道,“能否请王妃给王爷回一封信?这是王爷再三吩咐的。(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也难得自家王爷在这个时候还有这等心思。她黛眉轻颦:“你先下去准备,本王妃稍后会让藏花拿给你。” 遂洪喜孜孜告退。 “王妃。”顺良想了再想,还是开口,“老身也知道遂泳有些本事,但是,王爷并不知道国君如今对您的那份莫名心思,现在这个情势,就算王爷在,胜算也只有五成。依老奴看,您不必考虑太多,就按灵枢大夫的提议,趁着国君尚未痊愈前,及早离开这个是非地罢。这趟浑水留给王上自个儿淌,本来便是王上自己的战争,没必要把您卷进来。” 她微怔:“嬷嬷这句话倘使被宁姐听到了,她一定会伤心的罢?” 顺良一脸沉重之色:“老奴只是实话实说,纵使王上近在眼前,老奴还是要这么说。” 她冁然:“是呢,我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妇道人家,着实不适合这个时刻,抽身而去当是上上之策。” 顺良心中顿时一宽:谢天谢地,多怕王妃为了帮助大公主执意留守于此,稍有万一,王爷必定会领着那号称十万的大军毁了这座熙桑城罢? “老奴还想问一句,王妃为什么不命遂洪把这件事告诉王爷?您之前不还对东则王说希望他……” “那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一时而起的权宜之计。以东则王的机警,倘使率先得获你家王爷驻兵乌木脱河畔的讯息,必定诸多怀疑。本王妃在那样的惊惶失措中的请托,应该可以令他暂时分心一阵,即使得知了王爷的驻扎之地,也因为愧疚于自家兄长的所为,不会在第一时便有所行动。后面,便要看宁姐自己的神通了。但是,如果你家王爷若当真晓得此事,只怕再也不能左右权衡,势必打乱这盘计划,辜负了宁姐的期待。” “是,王妃所言极是。”顺良恭首道。 话虽如此,许是年纪大了罢,比及大公主的雄心壮志,她这个老太婆更希望王爷、王妃一家团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所以,这个坏人,还是她来做。 所以,当王妃写完书信之后,顺良在门外拦下藏花,揽下了这桩差使。 大公主,恕老奴年老志衰,如今惟一的希冀,是想小世子平安喜乐的长大,无法再陪您叱咤风云。 “你说国后曾经来过?” “是。” “为什么?” “因为国君您病了。” “你呢?朕记得朕病倒之前最大的一件事是你向朕辞行,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 “同样也是因为国君您病了。” “哈哈哈……” 格庆宫的偏殿内,近窗的日光之下,一场毫无趣味的谈话在隔案对坐的国君与素妃之间展开。 一场大病,错乱颠倒的意识中,律殊很明白自己曾经向这个世界索要着什么。原来意志崩塌之后,就算是自己,也会软弱至斯。只是,失去的已经失去,定局便是定局,懊恼无用,嗟叹费时。 “原来素妃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么?”大笑过后,律殊的面色并未因之变得开朗,“国后也很出乎朕的意料,朕还以为,就算收到了朕的死讯,她也只会以藩王的名义做一个吊唁,绝不可能再出现在朕的病榻前。” 这一对夫妻还真是了解彼此呢。素问忖道。 律殊目光明灭:“那么,你没有趁这个机会和她把话讲清楚么?” 素问微怔:“讲清楚?” “告诉她,当年在军帐内,你等同是被朕强迫。” 素问哑然失笑。 “朕的话很可笑?” 素问低叹:“臣妾是笑自己,既然您与国后分开多年,也依然深知她会做什么。可是,臣妾一直侍奉国君,却不能使国君明白臣妾不会做什么。” 律殊稍作沉吟:“这是在吃醋?” “有一点罢。”素问颔首,“也再一次知道自己还是耽搁得有点太久,倘使在蒙儿出生之后便离开,您和国后或者还有重归于好的余地。” 律殊淡哂:“这你又错了,她不会回来。这些天,朕做了无数个梦,梦中的阿宁红衣红马,纵驰在碧绿的草原上,对朕开怀大笑,毫无城府。那时新婚时的阿宁,不是现在的南域王。” 对呢,新婚时的国后,从乌木脱河对岸走来,一个眼里、心中只有国君的新婚妻子。如今的南域王,为另一个男人生下了孩子,跨回乌木脱河做起了一域之王……无论如何,这二人都是覆水难收了罢? “朕记得朕命你今日在宫中设宴感谢南连王妃,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见你安排?”律殊向窗外扫了一眼,“南连王妃也还没有到么?” 素问明眸微闪:“臣妾这时过来正是为了向国君禀报此事,南连王妃昨儿感染了秋寒,今晨卧病不起,近日内无法应赴臣妾的宴请。臣妾准备明日前往南连王府,当面向南连王妃转达国君的感谢之情。” “卧病不起?”律殊眉峰稍紧,“朕才好,她便病了,倒像是替朕病的。” 这……当真是如灵枢公主所言说的那样了么?素问心内一动,浅声道:“其实,臣妾曾经困惑不解。国君在病中的时候,臣妾,御医,侍奉的宫女也有若干,却惟一只有偶然接近榻侧的南连王妃被国君当成了梦中的国后。在臣妾看来,国后与南连王妃没有丝毫相同之处,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才对。” 律殊怔了怔,凝颜未语。 “后来,臣妾试着想了想,国君梦中的国后与南连王妃惟一相同的,是她们对自己丈夫的深情。那时,国君处于病中,五感迷茫,是依靠着本能选择了与梦中人气息最为接近的人罢?” 律殊眸线倏冷,淡道:“你是在告诉朕,你对朕的情意不够深厚么?” 素问嫣然:“国君既然在转移话题,看来臣妾是说对了。” 他眉宇内阴翳浮起。 “不过啊,陛下,梦境饶是梦境,现实却是现实。南连王妃就是南连王妃,她的丈夫正在边疆保卫您的疆土,她不是国后,更非任何一个您可以得到的女……” 他一掌击在案上,拂袖而去。 素问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心中轻笑:还以为这一次能将他激怒,讨来一记耳光,使自己走得毫无留恋呢。 而离去的男人,迅疾离去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不想将自己的拳手挥向一个毫无反手之力的弱女子。隐隐约约地,还有一点—— 不想被这个枕边人看到自己心际隐秘避讳之地被点中时的窘迫。 梦境,现实,并非分不清,只是,梦中的一切太过甜美,想要回味,也想……继续。 那个女子当然不是遂宁,可是,她的眼内蕴藏着与那时的遂宁一般无的柔情。尽管不是为自己,可她偏偏在那样的时刻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侧。那一刻,尽在掌握的感觉深入骨髓,无法挥却…… 莫说素问,连他自己也困惑于这份感觉的莫名其状。 “骥熸,替朕去办一件事。” “是!”紧身相随的近侍当即响应。 他勾指:“走近点。” 待骥熸听过主上分派之后,衔命退下,走出德昭门时,正见东则王迎面走来。他收整脸色,俯身行礼:“奴才见过王爷。” 律鄍睇其一眼:“皇兄龙体初愈,你不在皇兄身边伺候,这是要去哪里?” 骥熸恭着腰身:“奴才出宫办点私事。” “既然是私事,那就不是皇兄的事了。”律鄍意兴寥寥,“快走罢。” “谢王爷,奴才告退!” 听着那个略显匆促的脚步声,律鄍长眉锁起:骥熸是皇兄一手培植出来的贴身近侍,行事由来沉稳,而适才由始至终紧垂着一张脸不说,这个脚步也迈得有几分慌乱了罢。 “卫随。” “属下在。” “跟上他。” “嗯?” “不明白?” “是,属下遵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390章 一念之差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夜夜小说网mht.la 今日尤其得风高浪急,假使有人坠落其内,定然是转瞬就不见了踪影罢。遂岸立于乌木脱河巨石垒砌而来的北岸,对着那道河流感慨万千。 他身后,青妍捧着一件银色披风渐行渐近。 “王……” “走近一点,不然风浪太大,本王听不清你在讲什么。”他道。 莫名所以地,青妍被这道声音惊得心头一跳,双足踟蹰不前。 他头亦未回:“你不走到这边,莫非想本王走到你那边不成?” “不,不是。”青妍喉咙生紧,两手紧捧送来为这位主爷抵御寒风的衣物,挪到了那道颀长背影后方的数步之外,“奴才是怕河边湿气太重,给您送……” “那夜发生了什么?”他问。 “诶?”青妍一惊。 “两日之前,本王因为红霜草发热昏睡之际,虽然有几分模糊,仍然记得那时的自己看到了什么。听侍卫们说,你那夜曾经走进了帐中,在本王神智不清时,发生了什么?”他再问。 不知是来自那道长河,还是这位主爷,寒气涔涔无处不在,战栗由心而起。她竭力使自己站稳,竭力使语声连续:“奴婢那日进帐,只是因为王爷因奴婢受伤,想尽一个奴婢的本分侍奉伤中的王爷而已,决计没有其它妄想,请王爷明……” 他盯着水流急蹿中的漩涡,道:“你抱着怎样的初衷走进大帐此时姑且搁置不议,现在你只须告诉本王那晚可曾发生了什么,本王也好安置你的去处。” “没、没有!”青妍急道。 “没有?” “对!”青妍迫不及待,“任何事都没有发生!” “是么?”他转回身来,面上含笑,“非常好,本王本来还担心会不会在意识不清时伤害了你,什么也没有发生真是太好了。(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否则,本王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的确太好了。青妍松下了绷紧的心弦:方才,这位主爷绝对不是寻常状态,一个不慎…… “没事了,这里湿气太重,快回帐中罢,归府后好好侍奉王妃。”他声语和蔼,转身而去。 青妍迭声相应,眼睛却盯在前方河流的漩涡内,一时难以回头:一个不慎……“一个不慎”之后是什么呢?当王爷背对自己时,那份令自己颤栗的寒意仿佛无处不在,这个无底的河流,可是为自己准备?那个男人,果然不是自己这样的人可以想望的呢,所谓“梦中人”,只能是梦中的存在,那一步的悬崖勒马,不啻自救一生。 “王爷!” 那一方,遂洪骑马到来,迎上从河岸高堤上走下来的主子,单膝着地。 “这么快就回来了?”遂岸挑眉,“是王上那边有什么急事么?” “不是王上的事,请您回帐,属下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禀报。” 哦?此时还有比南域王阁下的事更为紧急的?尤其还是从这个眼着自己南征北战的属下嘴里说出。他径直阔步向前。 “说罢,王妃出了什么事?”坐进中军帐后,他道。 第二日,青妍与遂洪一起返回熙桑城。 为及早到达,他们用得是军中所备的八百里快骑。按照遂岸最新的吩咐,目的地为位于熙桑城外的遂宁的落足之处。 这一处乃吉万山庄。 大成君事败之后,此地被查封归公,又因为庄中机关重重,寻常人等在其间寸步难行,不久便成为了一处无人问津的荒凉之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故而,成了今日的最佳藏身处。 “遂岸那个混帐在这个关键时候你们派来,是在想什么?”遂宁一见二人,即怒气咻咻,“看来本王不该这么快就把这个好地方告诉你们家王爷。” 遂洪苦笑:“王上,这个好地方好像是王爷告诉您的。” “是么?”遂宁忖了忖,似乎是有这么一个来头,遂摆手道,“说罢,你们王爷冒着暴露本王藏身地的风险把你们派到这里,原因何在?” “王爷命属下直接把嬷嬷的信给您过目,在他回到熙桑城前,由您来采取措施。”遂洪将信奉上。 呃…… 的确是一封令人难以安然处之的信呢。遂宁看罢,摇首:律殊,你竟然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莫非你诚意如此,是为了给遂氏难堪?那场病,侵蚀得不只有你的身体,还有你的意志不成? “王爷看信后,当即就要带兵赶来熙桑城,多亏有王妃的信,虽然不知上面说了什么,但王爷看过之后即冷静下来,遣属下与青妍来见王上,请您设法保护王妃。” “本王知道了。”那匹野马的缰绳果然只有晴晴能够胜任,但也只怕不会太久。如此一来,自己这边必须加紧行动了,真是一个麻烦的弟弟呐。遂宁叹了一声,“遂洪先潜回府里保护你家王妃,若察觉形势稍有不对,即刻以王妃为,保护她平安出城。” “属下遵命。”遂洪当即兴冲冲退下。 “青妍。”遂宁看向那个见礼之后即静无一声的美婢,“说说你对看法。” 后者称是,稍加沉吟,道:“奴婢认为这反而是个好机会,与其一直等待您所说的时机,不如利用这件事开辟一个操之在您的契机。” 遂宁眸光骤闪:“你想建议本王利用自己的弟媳?” “不,不。”青妍紧摇螓首,“王妃性情高洁,不宜被卷进如此事件中。” 遂宁唇角上扬:“这么说,你脑中已经有了成熟的计划?” 青妍眉目间闪现尴尬之色:“王上恕罪,奴婢当下并没有什么成熟的计划,林林总总的也只有一个念头而已。” “所有的计划都是从一个念头开始。”遂宁和颜悦色,“计划可以推敲,念头却需要灵机,你很聪明,有着可以成就一番事的才能,不枉你们王妃向本王推荐你一场。不过……”她离开座椅,缓步踱到这个有着不俗姿容的丫鬟面前,“本王此刻更好奇一件事,那一夜,你为何躲开了南连王的怀抱?那个时候的他就如同一个全无防备的孩童,可任你为所欲为。而你心中也一直对他心存向往不是么?” 青妍一震:“您……您怎么……” 遂宁薄蓝色的眸内,漾起浅淡笑意:“本王在决定彻底相信一个人之前,必定经过多方探究。你的身边便有本王派去的观察者,他在给本王的飞鸽传书中讲了那夜的事。当然,如果那夜你做出的是另一个选择,他自然不会仅仅是冷眼旁观。” “那个时候,奴婢……奴婢心中有过一番取舍挣扎。”青妍呐呐道,“一边是梦寐以求的男子,一边是、是……”几番迟疑,住口不语。 “哦?”遂宁兴致倍增,“一边是什么?你把什么东西放到了天平的另一端?” 青妍满面愧意,涩声道:“奴婢知道,奴婢在那一刻最应该想到的是王妃对奴婢的恩德。” 遂宁一笑:“但并不是罢?” 青妍面颊窘红:“奴婢那个时候,想起的是王上。” “本王?”遂宁语声闲怡,“本王对你有那么好么?” “奴婢想起的,是王上身边的机会。”青妍垂首道,“倘若那一刻鬼迷心窍,退一万步说,纵算王爷、王妃为了可怜奴婢赏一个妾室之位,那便是奴婢这一生最好的归宿了。但是,若是随在王上身边,奴婢便有可能令自己看到一个别样的世界,一个更加辽阔的世界。” 遂宁不无讶异:“那短短的一刻,你想了这么多?” 青妍赧然:“这是过后奴婢才明白的,那时只是想着,如果冒充王妃混淆了王爷,就再也没有机会跟着王上。” “说得对呢,如果你做出了那样的事,将永远没有机会跟着本王看到那个更加辽阔的世界了。”遂宁笑颜盛放,“之前,本王认为你有成就一些事才能,却未必有那个器量,现在看来你已经两者兼备,剩下的便要看时机与运气了。” 青妍矮身跪地:“请王上提点。” 晴晴,无论是夫君运,还是丫头运,你的运气都比我好呢。遂宁扬唇:“告诉本王,在你那个只是念头还没有成形的计划里,你把自己放到什么位置?” “奴婢的体型和王妃有几分相似,之前也曾假扮过王妃。这几年的近身伺候,对王妃的举止仪态更加熟悉,必要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奴婢可以再次假扮王妃。” “嗯?”这丫头竟与自己不谋而合?遂宁莞尔,闪身撩袍,归于正座,“果然不枉晴晴疼你一场,来罢,本王就与你仔细推敲,看如何制造出操之在我的契机。” 她特地与青妍长谈,是为试其胆色,测其心志。如今看来,这丫头既不是一个满心满脑只有如意郎君花好月圆的怀春女,也不至于空怀野心志大才疏,堪为一用。 然后,那个契机,当真到来了。 只是,制造者完全出乎诸人的预料。 “东则王?”夜幕之下,冉晴暖借着满天星光看清眼前男子的颜容,“怎么会是你?” 第391章 夫妻反目 今日,灵枢上门辞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被东则王掳到熙桑城,难得自由的那段时日自不必提,得回自由后,先是发现丈夫的不忠身心俱伤,继而忙于诊治国君,诊治东则王的赝品恋人,此后又因为对好友的担心难以抽身而去。总之,返程之期一拖再拖,延搁至今。 冉晴暖设下饯行宴,为她送行。 “遂愿的成长超出了我的预期呢。”灵枢摇着夜光杯内的葡萄美酒,醺然欲醉,“本以为这一次我突然消失,那些老顽固们一定会趁机发难,她也定然是措手不及。没想到下属传来的信中,道她应对得有板有眼,虽然仍然有一些波动,却比我想象得要好上许多。这杯酒,我要遥敬她。” 冉晴暖一笑:“她也是淌着遂氏血液的,纵然是其中最弱的一个,也不会任人宰割,何况为母则刚,她如今须为自己的孩儿独挡一面。” “为母则刚么?说得对,我也须为了自己的孩儿早日振作起来,把那些杂七杂八的闲愁丢个干净。”灵枢高举酒杯,“这一杯,敬晴暖,感谢你没有抛弃我这个曾经背叛了你的朋友。” 冉晴暖浅笑:“你醉了。” 灵枢仰首长饮之后,道:“今日酩酊大醉,明朝清醒上路,有何不可?” 冉晴暖无法,只有听之任之。幸好今儿用来待客的是酒性温和的葡萄酒,由着她痛饮一场也好。 藏花推开花厅的门,快步走来禀报:“王妃,东则王来了,在前厅求见。” 她一怔,尚未说话,灵枢已经站起身来:“来得好,快把他传进来,向本公主敬酒三杯陪罪!” “咦?”藏花偷眼望向主子。 “快点啊,把人叫进来,本公主有话问他!”灵枢起身扬臂道。 “请进来罢。”敬国公主这个状态之下,似乎忤逆不得呢。而且,从“本大夫”变为“本公主”,想来这位好友已经做出了决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冉晴暖将之按回座中,道,“既然你想见大氏国的王爷,就请端正仪态。你的酒量我最是清楚,这几杯淡酒还不至于将你灌醉,严禁借酒装疯。” 灵枢揖首:“遵命,王妃大人。” 稍顷,东则王到临,迎门见到一身醉意的灵枢,眉峰倏紧:“你怎么在这里?” “嗤,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灵枢紧瞪其人,宛若凶神恶煞,把好友的叮咛抛到九霄云外,“你才是,南连王不在府中,你不是应该避嫌的么?跑到南连王府来见晴暖,是何居心?” 律鄍负手而立,俯视着这个女人,冷冷道:“无论本王来这里做什么,都不会做出借酒浇愁这等弱者才有的作为。” “彼此彼此,不管本公主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也永远学不会东则王不阴阳怪气就不会说话的本事。” “本王几时阴阳怪气来着?” “本公主又何时借酒浇愁来着?” “你此刻不就是?” “你时时都在阴阳怪气!” 冉晴暖看着这二人,想起来素问来府探望时曾经提过的本年度最不可思议之事,便是这两个人相处时的画面—— 居然是“一团和气”。 是呢,虽然两人看似是在互贬互斥,但以他们彼此的性格,这等氛围也只有面对认同的对手时才会发生。诚如律鄍面对他人时多是冷漠少言,每与阿岸相见,则必定剑拔弩张一般,灵枢对寻常人概是礼数周到,对朋友则多方揶揄。此时他们在彼此面前显露的,都是真实性情。 素问所言极是,联想这二人最初的渊源,此情此景端的是不可思议呢。 “东则王也是来为灵枢送行的么?”冉晴暖只得拿出主人风范,先请来客落座,“灵枢明日便要返回大云,本王妃特地以酒饯行,阁下也饮一杯如何?” 看她仍然一身清静,不沾尘俗,似乎并未受皇兄的那份心思的影响,值得庆幸罢。[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律鄍颔首:“敬国公主的到来因为本王,明日敬国公主启程,本王负责将公主送到两国的关口,这也是皇兄的意思。” 灵枢大嗤:“来是因为你的劫持,走也由你送行,本公主来去都要看着你这张没有任何趣味的脸不成?” 律鄍蹙眉:“本王想提醒公主,虽然的确是本王将公主‘请’到大氏,但那是下属们所为,所以公主来时并未见到本王的这张脸,谈何‘来去’?” 灵枢睨眸:“听你说话里的意思,是你也承认自己这张脸没有任何趣味了?” 律鄍举目看向远方:“是你的理解力有问题。” 灵枢拍案大笑:“哈哈哈,不承认并不代表不存在,你这张毫无……” 咔嚓—— 他们面前的一桌酒肴,突然倒塌下去。 两个女子在听到声音的时候才晓得发生什么事,律鄍身为武者,自是在一开始便察觉到了从门外冲来的身影,下意识起身移步,张臂将她们护在身后。 后面,王府两名侍卫追来,齐跪于地:“王妃恕罪,王大侠不等通传,硬是闯到了这里,属下等不知该不该出手,致使……” “你们下去罢。”冉晴暖看着那个闯进来的男人,不难想象必有一场大闹,还是越少人目睹越好。而后,她向藏花使个眼色。 后者点头,悄然撤步。 “王大侠。”灵枢推开身前的阻挡,面对自己命中的劫数,“你怒闯南连王府,有何赐教?” 王烈一手指向律鄍,问:“你与这个人不是势不两立的么?什么时候变得一团和气?” 看罢,凡是了解灵枢者,面对此状都有如此判定。冉晴暖忖道。 只是,律鄍却听得额头青筋一跳。 灵枢耸肩:“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之前没有与东则王势不两立,现在也没有一团和气,你想太多了。” 王烈面色一冷:“你还真是宽容呢,能够与一个劫持你的罪魁祸首坐在一处,那之前我那群朋友冒着被他通缉的危险对你的拼死相救算什么?” 灵枢一笑:“需要本公主重金酬谢么?” “你——”王烈面色骤变:“本公主”这三个字,自从二人相恋,无论怎样的情形下,她都不曾在自己面前吐出。 “如果重金酬谢污辱了你那群朋友的侠肝义胆,本公主愿意用另外的方式。”灵枢沉吟道,“他们本是大云国民,如今在大氏安身,想必是犯下了什么事罢?既然是你的朋友,应该没有大奸大恶之徒,本公主赦免他们头上的罪名如何?” 王烈微窒。那群朋友里,虽然不是全部,委实是有几个因为有案在身不得不远走异国他乡,倘若能够撤销罪名,他们便可以返回故土与家人团聚。这个提议无疑中肯至极。 “就这么做罢。”灵枢拍板定音,“本公主回到万安城后即刻着手,而后经由何明告诉你们,你那些朋友很快便可以自由了。” 王烈通体一震,两目遽睁。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只怕灵枢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自己那句话中所传递出的诸多意味。冉晴暖有忖如是,一时无法决定自己是该出面劝和还是继续保持沉默。 “你说经由何明告诉‘我们’。”王烈道,“看来你已经决定了,‘你们’与‘我们’,从此各不相关。” “嗯?”灵枢怔了怔,默思须臾,点头,“应该就是这样罢。”原来一直悬而未决、举棋不定的问题,在无意识中已经做出了最终抉择么? 王烈神色一凛:“所以,你明天想独自踏上归程?” “这倒是早就决定下的。”目前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平静思考,原是想回到儿子身边之后,再依据自己当下的心境做出选择。自然,倘若届时王烈已然率先有了决定,她亦无话可说。 “我也早就想到你会这么做。”多年夫妻,这一点了解还是有的,凭着自己做出的事,从没想过她会轻易原谅,“我今天过来原是想为你送行,但显然你已经有了另外的送行者。” 另外的送行者?灵枢秀眉微颦。 “你们真的是很奇怪的一群。对你和晴暖来说,这个是曾经的伤害者,你们却能够和他坐在一处把酒言欢。这是你们的习惯么?因为要顾忌两国邦交,不能快意恩仇,即使面对仇人,也须笑脸相待?” 你们,一群……冉晴暖恍然明白——王烈与灵枢何以走到今日。 灵枢起身,正颜道:“没错,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快意恩仇,皇族人有皇族人的大局为重。为了大云,莫说是曾经劫持自己的人,就算是仇人,也可以握手言和,这便是我身为大云国摄政公主的器量。” 王烈紧锁双眉,沉声道:“江湖人和皇族人,你划分得越来越清楚了。” “不是我划分得清楚,而是你一直划分得很清楚。于是,你只能带着我私奔,却无法陪我留在庙堂相互依存。”灵枢淡淡道。 此话正中心中痛处,王烈心头倏地火光大起,从踏进此间的那一刻便升起的那一股不快迅即占领上风,当下口不择言:“是,我到头来仍是那个江湖草莽,这个东则王才是你的同类,你们当实就该成为夫妻才对!” “你——”灵枢万万没想到这话从他口中冒出,气得秀靥扭曲,举手便打。 王烈抬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后者一脸不耐,遽然将其五指甩开。 两人四目相对,个中怒涛翻滚。 冉晴暖心中叹了一声,出声道:“王烈,你方才失言了。” “是么?”王烈声色俱厉,“王某有哪一点说错了?” “你没有说错。”灵枢冷冷道,“为了震慑各国,也为了巩固两国邦交,本公主已与东则王达成协议,不久之后,大云敬国公主将与大氏国东则王结为夫妻。” “呃?”冉晴暖丕愕。 被卷人这场纷争的律鄍声色不动。 王烈两目暴眦:“你想嫁给他?” 灵枢面无表情:“是。” 王烈声如惊雷:“你忘记你现在是有夫之妇么?” 灵枢声语平和:“你不是已经想抽身而去?本公主愿意成全你。” 一记轰然大响,王烈挥掌将侧旁的花架击得零落四散。而后,他深吸口气,深暗双目投在眼前女子淡漠容颜上,唇中挤出二字:“随你。” 跫音沓沓,他疾步而去。 第392章 叔嫂颉颃 王烈的离开毅然决然,连接到藏花报信前来规劝的顺良也阻拦不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灵枢看着那道迅速失去了形迹的背影,面上有掩饰不尽的悲与怒,而后,当目之所及久久空无一人时,心底涌出的,是对拥有如此强烈心绪的自己的厌憎。这份更加强烈的情绪,迅即将方才的悲怒蒸发殆尽。 “我从来没有后悔遇上王烈并爱上他,从私奔外逃到成婚生子,我们有过无数的快乐时光,即使到了今日,那些日子也是无可替代。我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回宫廷,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但我庆幸它的发生至少是在我回到宫廷之后,否则,我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灵枢说完这番话,即挥手作别。 而后,立于一侧的东则王向前迈了数步,道:“近一段时日,你不要出门。” 冉晴暖微讶:“东则王今日登门,就是为了这句话么” “可以这么说。”他回首,“虽然仅仅是一句话而已,命卫随送来也可以,但是,只有本王亲自来,你才能领会这句话的重要罢? ” 她点头:“貌似是如此没错。” “虽然本王也的确想给敬国公主送行,但在这个当口,皇兄命本王将敬国公主护送出关,往返至少十日。这中间的端倪,你应该想得到。” 她一顿,道:“我还以为以你对国君的忠心,任何时候都会站在他的身后。” 他眉间隐现阴霾,缓缓道:“我只是不想让皇兄做出他将来势必后悔的事情而已,就如当年他与皇嫂的决裂。” 但这位决裂的皇嫂即将卷土重来,你的暂时离开未必只有你的皇兄认为有机可乘。而本王妃,如今只是一个旁观者。 “纵是明知有异,皇兄命我离开,我只有离开,但你不必担心。只须留在府里,不要走出府门一步,其他全交由本王。” 她揖首:“东则王的良苦用心,晴暖感激不尽。(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我走了。”他提足就步。 “东则王。”她目光一闪,“灵枢就拜托你一路相送了。” “她也是本王的朋友,本王自当尽力。”他道,长腿直迈向前。 满地狼藉,一场闹剧,结束。 顺良吩咐外边的丫鬟来收拾残局,扶着主子移向别间,口中低声献言:“明日,您随灵枢公主一起上路如何?” “为什么?” “东则王特意前来示警,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索性明日离开,您不必牵挂府里的人,有遂泳在。” 她落座后,沉吟道:“其实,最初听说时,因为为阿岸不平,委实是被气到了。如今冷静下来,仔细想过,国君绝不是会对臣子之妻做出不轨之事的人,或许因为病痛改变了一些,但只要他仍然是一个志向远大的君王,就不可能因色所惑鼠目寸光。须知阿岸如今还是大军主帅,国君纵然是为了大氏国,也不可能对我做出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连对国君了解至深的东则王都来提醒您了,说明国君一定是在暗地里有了什么动作,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点倒是真的,如果连东则王也如此郑重其事,的确要加以小心了。” 只是,东则王一旦离开,宁姐必定会借机起事。因为尚没有确凿证据,没有对嬷嬷进一步说明,实则她已然越来越明白,国君对自己的那份心思到底从何而起,为何而生。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大氏国顶层之人的一场博弈。孰胜孰负,各凭本事。 翌日,灵枢踏上归程,律鄍奉命护送。 此后的三天内,冉晴暖闭门谢客,深居未出。 两日后,素问的贴身宫婢上门求见,一番泪光盈盈的哀求哭诉,令得冉晴暖哭笑不得:如此显而易见的骗局是怎样? “那个丫头确实是素妃娘娘身边的人,由她来向您报信说自家主子玉体有恙,虽然消息绝对是假的,但也说明素妃娘娘在宫里的处境微妙,看来,先前传出的她即将离开宫廷的说法不是空穴来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顺良道。 “不管是真是假,本王妃如今自顾不暇,暂时也没有办法详加过问了,只盼素问今后莫活得太过辛苦。”冉晴暖幽幽道。 顺良更感纳罕:“但也奇怪不是?国君那是怎样一号人物,断不可能用如此拙劣的伎俩,此举用意何在?” 她忖了忖,道:“是在投石问路罢?试探本王妃是否已经得悉其居心。” “那,您要怎么做?” “不必理会。” “一点也不理会?”顺良有所担忧,“既然是试探,就是在试王妃会不会进宫探望。您进宫,说明您不知道,不进宫则正好相反。不就是被试了出来?” “就算如此,也没有什么打紧。”对方投石问路,她既然不能自投罗网,也只有打草惊蛇,引来按兵不动地各方登场,自己也能早一点退出这方舞台。 又过两日,央达宫再度派了人来,换成素妃身边的太监。 来者依然是声泪俱下,极尽述说自家主子的凄凉。这一回,冉晴暖没有出面应承,只请顺良转达自己也因难离病榻不能探视素妃娘娘的遗憾。 然后,又是两日过去。 晚间,顺良匆匆走进寝楼,眉心紧锁:“王妃,几个武功不弱的侍卫前来向老奴禀报,王府周围的窥探监测气息骤然增多,今夜只怕不会太平。” 冉晴暖停下拨弄琵琶丝弦的十指,抱起小床内的愿儿,问:“嬷嬷想我怎么做?” “老奴已然对府里的戒备重新做了部署,今晚您到老奴的房里安歇。” “好。”她颔首。虽然如此,今夜应该只是一个有惊无险的夜晚罢。王府周围那些人的用处,意在惊扰与震慑,主要却是做给暗处的人观看。 如今,只看谁先沉不住这口从容之气,谁率先发难。 当夜,她和衣浅眠,朦朦胧胧不知到了几时,忽被外间涌来的脚步声吵醒,即刻趿履着地,系了一件披氅向门前行去。 “王妃!”门倏然排开,三名女卫箭步现身,“嬷嬷吩咐奴婢保护偶然您和世子暂且离府躲避。” 她颦眉,眺了一眼寝楼方向:“情势如此严重么?” 三名女卫未待多说,两个架起主子,一个抱着世子,迅即启步。 她美眸明灭,听之任之。 随着女卫们的一番飞高走低,待眼前景物安定,双足落地,已然是置身于熙桑城的某处幽静地所。 “王妃,到了。”女卫道。 她阖目片刻,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再来打量前方那道高大人影,不由一怔:“东则王,怎么会是你?” “不过是将本该十日的行程缩短为了七日,提前回来了两日而已。”律鄍道。 她扫了四遭一眼:“这里又是……” “王爷,追过来了!”一句伏于高处眼观六路的侍卫道。 律鄍挥臂:“出城!” 这个时候出城,也只有东则王本尊现身才有通融。那些守门的卫兵在那双冰冷双眸的逼近下,不敢有丝毫迟缓。只是,纯铁造就的城门非同小可,开关不易,吱吱呀呀中,渐渐开启。 “国君有旨,宵禁时分,任何人不得出城,快把城门关上!”后方,火把陡现,马蹄声疾,一道长喝先行递至。 守卫尽皆一呆。 “打!”卫随话落,先行出手。 诸侍卫们先声夺人,迅即占得主动,而后簇拥主子一行穿过已然开了大半的城门,逃向夜色深处。 “追啊,不能让南连王府的叛逆逃了!”后方追赶之声在夜空内激荡回鸣。 一场追逐,在熙桑城外的原野上展开。 车内,兜帽罩头的冉晴暖拥着雷打不动般酣睡的世子大人,如处梦中:今夜的发展,会不会太过“奇妙”?就仿佛有人写了脚本,有人如期上演一般? “那边就是一片密林,所有人先进林内躲避!”卫随如是道。 “弓箭手准备!”追兵中陡起暴喝,“前面的人听着,你们再不停下主动受俘,就要死在乱箭之下!” 律鄍带缰驻马,吩咐道:“卫随,你们护持着南连王妃先行,本王去和他们稍做周旋。” 卫随一急:“但您一露面,国君就会知道您参与了这事。” “守门的卫兵已经看到本王了,本王露不露面都已经开罪了皇兄。”说话之间,他拨马回转,驭气扬声,“本王在这里,你们谁敢放肆?” 追兵内须臾的静默,一道叱声乍起:“这里哪里来的贱民敢冒充东则王?把他乱箭穿心!” 律鄍眉峰厉扬:“你们……” 猝然间劲风扑面,他抬刃拨打,一只箭翎坠地。 卫随惊叫:“王爷,您没事罢?” “这群混帐东西,竟敢当真用箭射向本王。”律鄍恨声骂过,抬鞭击马,“看本王把他们一个个削皮去……” “东则王,火气太大不利健康,这里权且交给本王罢。”一道悠悠然然的声嗓从不远处的林内传出,“传本王的命令,用乱箭把那些人给驱赶干净。” 这一次的箭翎飞矢,射向追兵方向。 “有伏兵,先退下!”夜幕下,听得叮叮当当,追兵们边拨打躲避,边向城门方向退去。 片刻之后,林内弓箭手停发。 “是宁姐么?”冉晴暖在车内问。 “正是。”数支火把倏然亮起,遂宁驱马而来,笑意晏晏,“晴晴被吓着了么?” 她探出身来:“吓着倒是不曾,惊着倒是真的。这个夜晚,显然很耐人寻味。” “谁说不是?”遂宁似笑非笑,眸尾乜向东则王,“大氏国的兵士哪是那么轻易会被乱箭吓着的?东则王,你苦心设计这一幕,就是为了引本王上钩么?” 后者双眸内深邃如身后暗夜,淡淡道:“皇嫂岂是那么容易上钩的?” 遂宁扬唇:“奉承本王也没用,倘若你有意宣战,本王也乐得奉陪。说说看,你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呢,我的昔日小叔?” 第393章 国后归来 吉万山庄。(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是夜,走进庄内,冉晴暖抱着自家后知后觉因被吵醒而号啕大哭的儿子前去安歇,毫无意愿参与那对叔嫂在大厅展开的对话。 只是,她很清楚今夜的事对遂宁来说,堪称一场冒险。倘若东则王设计这场大戏旨在将暗处的遂宁引到明处歼而灭之,今晚凶多吉少,而自己则成了谋害夫姐的帮凶。 “的确有点冒险,我其实是在放了乱箭后追兵退却之时,才意识到整起事件有可能是律鄍的自编自演。大氏国的兵士皆擅长夜战,又最是凶狠好斗,尤其还在奉了国君之命的情势之下,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撤退。那一刻,对于自己有可能被律鄍打败这件事,端的是百感交集。” 早膳时分,遂宁主动谈到昨夜之事,略发感慨。 “不过,倘若不是确定车里的人是你,我也不会贸然出兵就是。毕竟,律鄍再是阴暗混帐,也不会陷你于不义,背上‘帮凶’这个心理重负。” 这一点,她不做肯否:“东则王这番自编自演的目的何在?” “律殊真正有所动作的时间是今晚。” “嗯?”那昨夜是什么?预演么? “律鄍有着调动全城兵力的权力,提前上演那一出,一是想趁机把你送出城去,二是引我出面,然后……” 然后怎样? 遂宁却不想再说,推开碗筷:“我用好了,你只管在这里安心住着,好好陪陪愿儿罢。” “谨遵王上口谕。”她原就打算在大氏国即将到来的变迁中做个旁观者,既然有强者庇护,索性旁观到底。 早膳之后,遂宁便离开山庄,着手诸多事项。 冉晴暖牵着愿儿的小小胖手,在山庄最中心之地惟一一处没有机关设置的花园内散步玩耍。在风暴漩涡的中心地点,母子二人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散时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同一时间南连王府已然将府中的戒备级别上升为临战状态,从侍卫到家丁,表面看来,一切行动如常,实则稍有风吹草动,半刻钟内即刻撤退干净。 “你平日也向王妃学过两三首曲子的罢。接下来,你其他事都也不必做,只须坐在窗前,时不时抚上一曲。”主楼之内,顺良将紫檀琵琶交予身着王妃衣装的青妍。 后者捧着那把名器,稍有忐忑:“这把琵琶是王爷送给王妃的礼物,若是被奴婢拨弄坏了,那……” 顺良意味深长地一笑:“除了王爷,王妃从不介意与人分享任何身外之物。” “诶?” “琵琶再宝贵,比不过你的性命,你几度假扮王妃,个中更有危险时候,这份对王妃的忠心,老身心中有数。”顺良抚了抚这个丫头的头顶,“你做得很好,既然你如今是在扮王妃,老会自会像保护王妃一般保护你。” “是。”青妍再一次万分庆幸,那一夜抗拒住了美色,抵住了诱 惑。若不然,王上的认同、嬷嬷的信任,都将失去。 一时贪欢,误得便是百年大计,虽然有点不知天高和地厚,但此话,她乐与国君陛下共勉。 而并不知道自己被一个丫头列为共勉目标的国君陛下,正坐在偏殿窗下的长榻之上,与自家兄弟四目相视 ,探索着彼此眼底的真意。 “虽然下面那些人并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城门到长街尽是那一番气象,足见你颇费了一番气力。告诉朕,你做了什么?” 律鄍覆睑:“臣弟……” “朕只想听实话。”律殊抬指,“而你方才的那个动作,表明你不准备向朕坦诚。” 律鄍一叹:“皇兄的洞察之力依旧炉火纯青,果然臣弟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逃不掉您的火眼金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律殊眉峰一动:“火眼金睛用在这里,难道你是预备做戏台上那只无法无天的猴子,意欲大闹天宫?”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呢。律鄍缄然未语。 律殊眸光一定:“看来是这样了。所以,你准备怎么闹?像那只猴子一般,要将玉皇大帝推下宝座,自己替而代之么?” “不,臣弟对自身的局限很是清楚。”律鄍当即摇头,“以臣弟的心胸,绝不适合坐在皇兄正在坐着的这张椅子之上。” “哦?”律殊靠向椅背,借着窗外的阳光,仔细揣摩这位兄弟面上的每丝变化,“朕的皇弟如此有自知之明,朕很欣慰。” 律鄍垂首:“臣弟当年一心拥戴皇兄成为大氏国君,除了皇兄是臣弟的皇兄这个原因,最根本的,是与父皇有着同样的认定:只有皇兄才可以成为大氏的明主,带给大氏前所未有的繁荣。” 律殊淡哂:“朕认为自己做得还不错。” “但,不够。” 律殊面色一凛:“不够?” 律鄍矮身,单膝着地:“臣弟自幼随着皇兄习读各国书史。皇兄深悉中原文化,最是明白中原朝代更迭频频,无论是开国的圣君,还是中兴的明主,到后来俱难逃自满功勋后继无力的轮回。臣弟实在不想皇兄也陷入那个轮回。” “你是在为朕担心不成?”律殊长身而起,昂首扬眉,一身气势恢宏,“那么在你看来,如今的朕是即将陷入还是已经陷入?” 律鄍一顿:“即将陷入。” 律殊纵声长笑,两眸内霜雪骤降:“你还真敢把这样的话说出来呢,朕的好兄弟。如果当真如你所说,你又无意替而代之,是准备怎么做呢?” “臣弟要拯救皇兄。” 律殊怔了怔,进而失笑:“朕倒没想过还有这个答案。意思是,昨夜的行动,就是你在拯救朕么?” 律鄍颔首。 律殊满面愕色难收,摇首叹道:“你真的令朕惊讶了,告诉朕,朕的哪些言行失常到使你认为朕正在陷入前人的轮回?哪些治政之策昏聘到使你觉得朕需要拯救?” 律鄍须臾的沉默过后,道:“南连王妃。” “还是她么?”似乎是早有预料,律殊居然毫不意外,“朕从以前到当下,从来不会认为你会为了一个女人失去对朕的忠诚。” 律鄍重重点头,沉声道:“以前不会,当下不会,将来也不会。” 律殊哑然归座,淡道:“你让朕开始糊涂了。” “从小到大,皇兄都是志在天下,而臣弟惟皇兄之命是从。皇兄做任何事,说任何话,无不是为了大氏国的安定,大氏国国民的富足,故而,臣弟只负责在皇兄需要的时候保护皇兄,保护大氏国,进而尽情沉浸于自己的儿女情长即可。臣弟可以自私,可以虚伪,可以任性妄为,因为,当臣弟所为出现大的偏差之时,皇兄便会出面规囿,予臣弟一记重击,逼回正途。” 律殊盯着这个兄弟头顶的那枚紫金冠,目底暗沉,讳莫如深。 “昔日,皇嫂离去之后,普天之下,恐怕只有臣弟看得出皇兄压制于强言厉色抑或谈笑风生下的思念。但是,您是国君,注定无法低头恳求,是而只有担当承受。相信那时,您自己最明白这点,所以不曾迁怒于任何人。那时的皇兄,也依然是臣弟心中的英明君主。” 律殊眉峰一挑:“现在的朕,在你的心里又是什么呢?” “是一位在病魔缠身之际向心底的欲望降服并将这份软弱带回现实的兄长。” 律殊丕地挥手,将近在指边的茶盏掷向他的头顶。茶盏击中紫金冠,当即碎裂成片,其内半热的茶水流淌,浇遍东则王发际。 后者未为所动,连抬手拭抹颊侧的水渍也不曾,径自道:“无论您基于怎样的心理,当您把目光投向不该投向的人时,臣弟绝不可能坐视不理,即使这个人不是冉晴暖,也不成。自私自利、失德失行是臣弟这个活在皇兄庇荫之下的混帐亲王的特权,皇兄不可以。” “果然任性呐,东则王。”律殊声透肃杀之气,“你可以做的事,朕不能做,朕比你这个王爷还要憋屈不成?你可以随心所欲,朕只有谨小慎微,这是哪里的规矩?” 律鄍抬头:“因为,臣弟的头上有皇兄,皇兄若不能保持清明中正,谁来成为臣弟的规矩?上行下效,我们兄弟要把大氏国带向何方?” “你的头上有朕,而朕的头上无人,于是,你想成为这个人?”律鄍倏然出手,扯住他胸前衣襟,目射烈焰,“阿鄍,你是不是太小看朕了?朕赐你封地,赐你爵位,赐你大权,赐你这顶紫金冠,可不是为了你今日的背叛,你想怎么做,你敢怎么做?你认为你已经成长到足以与匹敌了不成?” 律鄍仰视着兄长,缓缓摇头。 “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臣弟已经习惯了跟随皇兄,臣服皇兄,有这份无法平等对视的心态在,臣弟永远无法与皇兄匹敌。” 律殊声如裂石:“那么,就撇开你这个心态,与朕放手一战如何。” “不可能。”律鄍仍然摇头,“这份心态,是从母亲的血液里带出,永远不可能剔除。” “很动听。”律殊冷笑,“这么一来,你又要如何拯救朕的沉沦?” “臣弟若非有这个自知之明,断不会向人求援。” “人?” “世上人惟一敢与您平起平坐分庭抗礼的那个人。” 律殊眸芒疾闪,甩手将之推开,寒声道:“这个‘人’在哪里?” 律鄍将身势恢复到单膝跪姿,平静道:“正在参与以臣弟之名召开的长老会,不过,这个时候,应该已经……” “结束了。” 日光之下,红衣灼灼,遂宁健步如飞,跨入殿门。 国后归来。 第394章 惟吾所有 律鄍走出偏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王爷请留步。”骥熸从侧边的耳房内步出,恭身请求。 今日一早,用过早膳的宫中禁卫尽数昏睡不醒,东则王率人接管宫廷守备,他这个国君面前最得得力的内侍也被从国君面前隔离开来。 “有事?” “奴才斗胆想问王爷一句话。” 他睨一眼对方隐在袖内的双手,道:“说。” “您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因为本王不想皇兄走上一条他最厌恶的路。” 骥熸一顿,立在原处稍作揣摩,而后连退数步:“多谢王爷明言。奴才告退。” “你对皇兄忠心是很好,但下一次如果再敢带着你两袖内的东西出现在本王面前,本王会用它把你绞成肉馅。”他道。 “奴才明白了。”骥熸再施一礼,退回耳房之内。 律鄍扫了一眼身后那道紧阖的殿门,拾级而下。 皇嫂,臣弟就把这个大氏国与皇兄一起交到你手上了,无论如何,敬请善待。 “王爷!” 他一脚才踏出德昭门,卫随即匆匆迎来。 “出了什么事?” “是南连王那边。” “他怎么了?”与皇嫂达成的协议中,最大的条款就是遂岸那厮须远离熙桑城。他不认为皇嫂会过河拆桥,但遂岸那厮反复无常,恶形恶状,着实不能信任。 “半个时辰前,他率兵到达了城下,如今驻兵城郊。” 他稍加沉吟,道:“先派行兵司的官员前去交涉,收回兵符。” “方才想进宫面见国君的正是行兵司的人,他们派人前往城外接收兵符,被南连王扔出了大营。” 那个混蛋!律鄍咬牙:“南则王可说他想做什么?” “属下没有多问,行兵司的人也不想告诉属下太多,要不要属下把行兵司的人召回来,仔细向王爷禀报?” “不必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沉声道,掀足疾行,“本王自己去问他。” 卫随一惊:“王爷您要闯军营?那要带多少兵马?” “都不需要,连你也不需要跟着!” 东则王步履如飞,到达宫门之外的系马桩上,先飞身上马,同时挥剑断缰,而后驱马飞驰,一气呵成,前往城外屯兵之处。 他身后的巍峨宫宇内,一场史无前例的改变正在发生。 律殊打量着这个气宇轩昂的女人,依稀记得,初见之时,她即是如此模样。那时,他在瞬间便晓得这将是自己平生最大的对手—— 若不能成为有志一同的盟友,则必是最为强劲的敌人。 “你重新踏进央达宫,是想重新成为它的主人么?”他问。 “禀国君,不是。”遂宁兀自落座,一派落落大方,“我想要回的,不是这座宫廷,而是这个国家。” 律殊扬眉:“而朕的兄弟居然成了你的帮手?” “他只是不想自己的皇兄把前半生的丰功伟绩葬送掉,由大氏国史上最为英明的君主沦落成最为不堪的笑柄罢了,你可以把这想成令弟对你的绝对挚诚。不过……”遂宁凝视着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男子,双目内满含评估之色,“我还是很难相信你会因色失智,对臣子之妻生出觊觎之心,一场大病,可以将一个人的本质完全改变么?” 她语气公允,不见任何褒贬,就事论事而已。 律殊听得不耐:“朕的本质如何,你又曾了解多少?当年你离去时,不是曾经痛斥朕背信弃诺,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么?那样的朕,有什么做不出来?” 遂宁挑眉:“人的情感很难理智评估罢?倘若可以,我当年也必定不会嫁你,也不会在你移情素问之后怒恨至斯。(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把自己辛苦开辟出的疆土交到一个男人的承诺上,本身便是一种赌注,失败了,只有认赌服输。我那当下的不甘与痛苦,不是理智决定。国君对素问的生情,也非理智的产物。” “所以呢?” “在国君心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逾越大氏的利益。面对一个掌握着十万大军的臣子的妻子,纵然当真心动,也不会在大军未归之时便将那份居心显露无遗,甚至还被最崇拜自己的兄弟察觉。”遂宁面泛狐疑,眸透审视,“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律殊微怔。 “国君……” “你既然谈起了理智与情感,如果当真像你说的,朕为了大氏国,不是应该克制住对素妃的起心动念么?”律殊冷冷问。 “因为,国君那时只将遂宁当成了你的妻子,未看作是一个合作的盟友罢?” 律殊脸容僵硬,目底波澜骤生。 遂宁好奇着如此神色的他,一双精光熠熠的大眼瞬也不瞬,仔细端详。 偏殿之内,因之无声。 良久之后,一声沉重的叹息划破空气内的寂静:“阿宁就是阿宁,有时,你比朕自己还要了解朕。” 遂宁冁然:“说起来,十几年的夫妻,我对自己丈夫的知悉,远不及南北自治之后对自己对手的揣摩。所以,遂宁对国君的真正了解,开始于离开之时。” “是么?”律殊淡哂,“这么说,依据着你的这些真正了解,你认为朕今日会怎么做?” 遂宁摇头。 “什么意思?” “了解一个人,可以断定他不会做什么,未必料得到他一定做什么。战场上的国君,可杀不可辱。朝堂上的国君,凛然不可犯。此刻的国君……”遂宁丕地一愣,挺身而起,“你怎么了?” 律殊双拳紧握,苦笑道:“若是以前的阿宁,此刻定然箭步上前来把朕扶住,而此刻,你甚至不想多走一步。” 遂宁看着他,抿唇不语。 “阿宁,朕的日子不多了。”言讫,他苦撑多日的意志之弦刹那绷断,身躯从长榻滑落地面。 遂宁伫立未动。 律殊仰躺于地,向头顶的那团火焰伸出手去,微笑道:“阿宁,朕……把大氏国交给你了。” 对冉晴暖,那个来自大云的女子,有过些许念想么? 自是有过。在最初的最初,在她还是东则王妃时,便曾因为那一张大氏国女子无法具备的肌肤如雪眉目如画的清婉面孔而心中一动。但是,她是指婚给自己兄弟的大云公主,君臣义,兄弟情,不可践踏,将那丝若无若有的心动化为欣赏,足矣。及至之后,当带着冉晴暖三分神韵的素问出现在自己最近之处时,若无若有渐渐成形成影,北方的寒夜中,将之占有。 可是,纵是向往偶尔的柔情如水,也从未想过舍弃充斥了他整个人生的热情如火。遂宁离去的初时,尚未觉察,直到朝堂上的时间变得冗长繁赘,宫廷内的每刻仿佛在无限延长,一日一日过去,他终究领悟:失去遂宁,自己的生命已然黯淡无光。 但,如果此刻的他仍是昔日的那个壮硕少年,纵然心中的某处思念成灾,他也绝不可能有任何妥协,更不可能放弃率军侵吞南疆。 打败他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岁月无情。 阿宁,朕用自己的江山,把你唤回朕身边了呢。陷入沉睡前,此念滋于心头。 遂宁快马奔回吉万山庄。 此时此刻,她需要那朵解语花的妙语开解,细腻陪伴。 “国君病入膏肓?”冉晴暖微惊,“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明明有一个神医伴在身旁。”遂宁一手击得桌案噼啪作响,“从另一方面说,这也是个讽刺不是?” “……”冉晴暖欲言又止。 “万俟眖说,早在一年之前,在一次日常的平安脉中,发现了国君的病情:寒毒入腑,只恐时日不多。律殊禁他声张,为免被素妃觉察,除了见二皇子时,鲜少涉足后宫。恰在此后不久,本王生下公主的消息传遍全国,他一番兴师动众,回朝之后,病况更重。万俟眖在国君逼迫之下,启用了一个无异饮鸩止渴的方子,用各类大热之药压制寒毒。如此,不仅可以令他红光满面,看似神采奕奕,甚至可以暂时改变脉相。据说,此方至少可以为他续命三年。” “但是,前段时日国君病倒,先有素问,后有灵枢,她们都是医国寺手,为何全不曾觉察?”因为,无论她们哪一个诊出真相,都不会瞒她。 “万俟眖道,国君上次病发,真正的起因是那些一时心脉激荡,造成热药与寒毒冲击所致,素问和灵枢纵是诊出了这个病因,也因为那个方子中各样大热之药的强力压制,不能查知本相。” 或许罢,素问一心求去,灵枢饱受情伤,想必也是失察原因之一。 “经那场病,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这就可以理解他为什么对你步步紧逼,一个人在寿命将尽之时,想放纵自己做一些之前不能做过的事,也属人之常情。” “……”当真如此么?倘使国君有意相逼,在她数次因素问的宴请之名进宫时,怎可能全无行动? 遂宁忽然立起:“不行,纵然和晴晴说完了话,心口还似闷着一口气,我去后院练剑!” “宁姐。”她低唤。 “嗯?” “你有没有想过,国君将对晴晴的心思现得昭然若揭,就是为了激得各方行动,引宁姐走到面前,在大限来临之前将大氏国托付到宁姐手上?”她问。 遂宁先怔后笑,嗤声道:“晴晴,你因为有一个对你情比金坚的夫君,就把世间男人都想得如此深情了么?律殊那番话,是因为今时今日他已经没有了与我抗衡的力量。惟有接受,才不会给他的律氏家族带来更大的损伤。” 貌似,也无法排除有这个原因在呢。她心叹。 “不过,不管什么样的机缘巧合,既然我已经把自己想要的握在手里,就会牢牢握住,这个天下……”遂宁向着当空伸出手去,“是我的了。” 第395章 反将一军 长天蓝蓝,碧草青青,南连王爷好心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此时此地,他仰躺于草地之间,仰望头顶蓝天,以那方大军传来的操练声作为催眠曲,准备大睡一场。 “王爷。”立于十步之外的树荫下的遂洪眺望远方,道。 他挑眉:“来了么?” “是。” “多少人?” “一人一马。” “哈哈,律鄍这厮就是有趣,难怪本王如此讨厌他,却还是愿意把他当成今生最大的对手。”他伸手将一根青草递进嘴里,开心大嚼。 “您不准备坐回中军大帐接受东则王的质问么?” “不准备。” “那属下把人引来这里?” “快去快去。” “他会更加火大的。” “太好了。” 如同这对主仆所预期的,当律鄍看见懒散如泥的遂岸时,越发怒不可遏—— “身为大军主帅,如此无形无状,你还真是不可救药了!” “承蒙夸奖。”一个“鲤鱼打挺”,他翻身而起,看着通身杀气黑无常般的东则王,“不愧是把大氏国的安危放在头等地位的东则王,这么快就到了。” “你做出那样的事,不就是为了让本王前来找你?” “应该是罢?”他模棱两可,“如果是国君本尊,本王也不反对。” 律鄍眯眸:“你好大的胆子。” 遂岸耸肩:“一向如此。” 每一次遇上他,总要如其所愿陷入这无谓的口舌之争。东则王沉心淀气,道:“说罢,你的目的。” “本王要用眼前这支号称十万大军的兵符换你一句承诺。” “你本该‘交还’的东西,却想用来‘交换’?”用属于大氏的兵符交换大氏亲王的承诺,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除了这厮,世上还有别人么? 遂岸眉开眼笑:“如果这兵符的分量不足的话,再加一份可以治愈你家皇兄顽疾的药方如何?” 律鄍一愣:“什么意思?” “诶?”遂岸也愣,“你还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 “呃……”原来他家皇兄也不是事事对他开诚布公么?“灵枢曾经特地给本王写了一封信,与信一并附来的,还有一张药方。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律鄍皱眉:“那个女人对你说了什么?” 那个女人?怎么听着这语气有一点诡异的亲昵?如果时间充沛,他很不介意对此加以小小的调戏,但无奈出门多日,有妻有子的人早已归家心切,遂脱口直言:“国君病入膏肓,时日不多。” 律鄍话不多说,拔剑横扫。 遂岸纵身避至丈外。 “你再敢信口开河,本王绝不饶你!”律鄍双目森森,道。 遂岸嗤声:“纵然如此,也不能改变国君大病在身的事实,照此下去,不出半年……” “你——” 遂岸躲过东则王又一次的袭击,口中道:“不信的话,你回到熙桑城去逼问万俟眖就是。整个御医院也只有他的医术能够将国君的病遮掩至斯,连素问也察觉不出。但是,瞒不过道高一尺的灵枢。” 律鄍丕地止步:“灵枢的信在哪里?” “你想看,本王稍后可给你过目,当然,不包括药方。” 律鄍从对方神色之中感知所言不虚,淡淡道:“皇嫂也知道这件事,才会隐身于熙桑城外静待时机的么?” “这个……”他摇首沉吟,“虽然灵枢的信中说她只将这件事告诉了本王,为得是换取本王出任她家儿子的师父,但是,她有没有告诉冉冉和我家野心勃勃的长姐,本王远在千里,也不得而知。(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那个女人看似粗枝大叶不拘小节,却可以在得悉将皇兄真正病情之后不动声色隐瞒到如此地步,果然是皇家出来的角色。律鄍心中冷哼一声,道:“那份药方当真能治皇兄的病?” “灵枢的医术你有所见识罢?只是,据她所言,这份药方须用足半年,但也顶多可以为国君续命十年。如果你认为这十年无足轻重的话,大可以拒绝本王。” 十年?果然还是皇兄当年几度重伤埋下了祸根罢。律鄍胸臆闷痛,道:“你想让本王做什么?” “在我家长姐成为大氏国的掌权者后,若有边疆危急之时,请你出任主帅杀敌卫国。” 这算什么承诺?而且……“有你在,何需本王出面?” “本王有更高远的志向要去经营。” 律鄍一脸鄙夷:“你还能有什么更高远的志向?” 他当即兴高采烈:“做花商!” “啊?”这厮的脑子终于坏掉了么? “还有一点。”他面色一正,“一山不容二虎,只要本王在大氏一日,南北之间的那道隔阂就永远存在,大氏国也无法实现真正的统一。” 律鄍微愕。 “你为了限制国君的暴走,不惜背负背叛长兄之名。本王若是还在斤斤计较南北之分,也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不是?你将大氏国的最高权让给了本王的长姐,本王便将大氏国的兵权让给你。遂、律两氏,不应该只依靠联姻才能和平共存。” 这番国话,听起来…… 真真不像是从姓遂名岸的人口中讲出来的呢。律鄍忖道。 “喂。”遂岸浓眉蹙起,“难得本王说出如此富有内涵的至理名言,你一声不响是什么意思?” 的确难得。律鄍颔首:“我答应你。无论何时,无论是外乱还是内患,皇嫂一声令下,本王万死不辞。” “你这番慷慨激昂的作派也煞是稀罕呢,本王姑且信你一回。”一言至此,他从袖内将那枚木石虎符掷向对方,“这些大军是你的了,本王卸任,即时生效。” 律鄍稍作查验,再伸掌去:“另一样东西呢?” “另一样?” “治疗皇兄的药方。” 遂岸忽地怪笑:“那样东西是本王的杀手锏,岂会那么轻易给你?” 律鄍狐疑直盯:“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那个皇兄曾经想打冉冉的主意罢?对这世上所有觊觎我家爱妻的男人,本王一概不能客气。” 忽略那些弦外杂音,东则王问:“所以说,你想怎么做?” “你家长兄对自己的病很清楚,所以才有意无意给你机会,他是料到你不会坐视不理。他想在自己垂危之时将大氏国送给我家长姐,从一个负心男子蜕变成甘愿把整个江山拱手的的情圣,本王偏不能让他如愿,哈哈……” 律鄍半脸黑线:“随便你。” 两日后,遂岸出现在央达宫。 药方连用三日,律殊方才苏醒,睁眼即见一张放大到寸许之间的面孔。 “南连王?” “嘿嘿。”后者直起身来,报以一声傻笑。 “朕……”律殊四下一望,“这是朕的寝殿,你为何在这里?” 遂岸咧嘴:“国君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嗯?”律殊手抚胸口,感受着那处睽违许久的松适,不由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他摇头晃脑:“遂岸给国君服下了灵丹妙药,为国君保本续命。” 真耶假耶?律殊处于惊疑之间,呐呐道:“告诉朕,怎么回事?” “国君自知病况危重,想将您的万里江山送给我家长姐,左右皇长子聪明过人,早晚也会再度回到律氏手上,而您却因此能够心安理得地摆脱掉过往的薄幸之命,多么完美的设计,也只有国君做得出来。” “那又如何?律鄍的才华在于治军,己儿尚且年幼,惟一能够担负得起这个大任的只有她。” “的确,能够降服律氏长老,又能威服四方的,只有我家长姐,您为了大氏的未来可谓殚精竭虑。但是,”他笑得恁是不怀好意,“国君的这份慷慨豪迈,只建立在您确定自己时日无多的前提之上罢?” 律殊蹙眉。 “遂岸在此郑重地告诉国君陛下,今后至少十年的岁月里,您将生龙活虎般活着,眼睁睁地看着我家长姐成为大氏国的主宰者,哈哈哈……”其实有些夸张,国君活是活了下来,若想生龙活虎,除非大罗神仙的仙指一挥。 律殊紧抿双唇,面色僵冷。 “还有啊还有,如果您有意重掌大权,遂岸就把您的两位皇子偷到某个天涯海角,毕竟以您的龙体,想要再生下新的继承人,无论娶上多少位妃嫔,也都难以如愿呐。” “……”若有可能,律殊真想扼住这只混账东西的喉咙。 “好了,本王该喂的药已经喂到,该说的话也说完,回家陪妻子抱孩儿去也。”他挥了挥手,煞是轻快自在,扬长而去。 “来人!”律殊默然多时,陡发暴喝。 两名小太监从外殿颠颠跑来:“奴才在!” “你们是哪里来的?”律殊心知此时骥熸绝不可能近得自己身边,“去请国后过来。” “启禀国君,国后此时正在临朝听政。” “什么?” 两名小太监惟恐叙述不清,道:“您晕倒之前,将袖内因病退养后宫国后听政的旨意交给了国后,国后奉旨临朝,实在不能分 身。” 这……算什么?他抬掌击出:“遂岸,朕要杀了你!” 遂岸蹦蹦跳跳走下台阶,向着前方的律鄍递出和善微笑:“东则王,你家皇兄好像心情不甚愉快,不去看一眼么?” 后者转身就步,行向宫外:这个时候出现在皇兄面前,岂不是替罪羔羊? 第396章 若爱已逝 “你说什么?” 吉万山庄大厅内,一声叱喝直冲九霄。(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哗啦啦—— 房顶几只野猫惊得跳蹿,数只瓦片因之坠落碎裂。 厅内,遂宁看着自家兄弟那张气定神闲的脸,咬牙切齿:“你有胆把话再给我说一遍。” “我要去做花商。”无惧于长姐那双杀气四溢的眼睛内传递出的威胁,遂岸把方才的话一字不改地重述一遍。 遂宁伸手捏住那张俊美到令人气恼的面皮,左右扭动:“你这个志向不是早就有了?时至今日为什么还要旧话重提?” 他懒洋洋眯起双眸,任凭长姐虐待,懒洋洋道:“因为我很快就要付诸于行动。” “什么时候?” “如果冉冉答应,明天动身也可以。” “你——”遂宁两眸圆睁,“收回你的话,马上。” “不要。”他摇头,“这就是我的交换条件。” “什么交换条件?” 他得意一笑:“我答应你为你送严儿到熙桑城,必要的时候向国君请命挂帅出征,而我的交换条件就是这个。” 遂宁颦眉:“你在那时就打算好了?” “正是。” “为什么?” “因为,本王要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啊呜!”他捂着被长姐痛击的额头,双目平静,语声中正,“姐姐应该想到这一点罢?之前,因为对律殊那个人不能放心,所以在你出嫁之后我仍然为你看守嘉岩城,以使姐姐随时有一个可以归来的地方。但现在大氏国尽在你的掌握,需要灵枢药方续命的律殊自不必说,你连律氏那群长老都收服了不是?你的身边已经没有小弟可做之事,我也是时候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遂宁怔住。这样的遂岸,竟是久违多时了。这个习惯于把所有情绪隐藏在一张嬉皮笑脸之下的兄弟,甘愿收敛光芒,隐身于自己身后,任何时候,只须一个传唤,即会为自己开疆辟土冲锋陷阵,令她全无后顾之忧……这么多年,自己用得当真太过顺手了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我之前总以不想浪费你得天独厚的才华这个理由,把你拘束在身边,此刻想来,只是为了自己的方便罢了。”她松开双手,叹息道。 啊?遂岸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道:“停下停下,姐姐,这可不是你的风格!难不成你为了留下小弟,不惜自毁形象,扮演一个伤风悲秋的小女人了不成?” 遂宁眯眸:“别让我后悔放你离开。” “诶?”遂岸眼睛眨巴眨巴,“姐姐愿意放我离开?” “不放又怎样?”遂宁坐回本座,意兴阑珊道,“你决心已定,这次我留不住你罢?” 确实是如此没错,但长姐如此轻易的点头应允却不在意料之内。他偷眼打量,戒慎戒惧。 “你再用那种眼神看过来,小心我把晴晴藏到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遂宁道。 好罢,是本人没错。他点头:“姐姐如此宽容小弟的任性,小弟感激不尽,这等大恩大德,小弟无以为报,只能等你家侄儿长大成人后再来父债子还。” 遂宁白他一眼:“那么,你想去哪里?晴晴的故乡兴岚城?” 他喜笑颜开:“是梵阳城。” “与南疆仅有一道关口之隔的梵阳城么?”遂宁不解,“你选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这个啊,当然是因为我家冉冉在那里有一栋豪华府邸,小弟从此要依靠着自己妻子生活,做一个就算不能赚钱也能靠吃软饭快乐生活的花商了,哈哈哈……” 避过长姐抛来的一只茶盏,他携着一路怪笑,穿窗而去,又将屋顶才回来未久的野猫吓得四散奔逃。 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这是南连王的一番如意算盘。(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但,事情似乎没有那么顺利。 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何况还是一尾活着的龙? 今日,冉晴暖决定决定回府稍事打点,将近来越来越粘人的愿儿交给同样粘人的遂岸后,即乘车离去。 大抵两个时辰后,遂宁从央达宫赶回,进门即向侍卫询问:“南连王妃在哪里?” 而后,闯进遂岸寝处,将搂着儿子大睡的遂岸揪起:“晴晴呢?晴晴在哪里?” 后者睡眼惺忪中,答道:“一早便出门了,不过……” “那么,律殊的话是真的了?”遂宁气得一手击案,“他把晴晴捉住了。” “什么?”遂岸所有即刻睡意全无,“这话是什么意思?” 遂宁脸色阴沉,恨恨道:“今日早会过后,他派人送来一样东西到我的书房,我前去问他究竟……” “然后他告诉你已经把冉冉捉住,逼你交出大权么?”遂岸问。 遂宁颔首。 “送来的那样东西是什么?”他浅声问。应该不是一根手指、一只耳朵抑或眼睛罢?如果律殊不想他这万里江山彻底破碎的话。 “放心。”听出他语气异样,遂宁道,“是你送给晴晴的那把紫檀琵琶。律殊是一国之君,还不至于沦落到那样不堪。” 遂岸眸光一闪,顿了顿,道:“以前的他,也不会拿女人作为要挟。你是什么时候收到那把琵琶的?” “大概一个时辰前。” 原来如此么?遂岸心头略生愧意,道:“话说, 轨頟在明明还需要依靠灵枢的药方治病,就如此断定你不会因为气急败坏要他的性命?” “是我大意。”遂宁懊恼叹息,“这些天,虽然煎药、喂药的人都是由我的人进行,却没有防备万俟眖将每次用药后的药渣窃取回去,昨日已经将药方的配制反推理了出来。照律殊给我的那张方子来看,与原来的药方几乎相同。” “几乎相同?那就是还有不同之处?” 遂宁摇首:“就算如此,以律殊宁折不弯的秉性,他既然准备反击,就一定是做足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即使告诉他那张反推理出的药方不足以治他的病,恐怕他也不会有所顾忌了罢。” “然后,你准备怎么做?”遂岸淡问。 “晴晴一定要救,但你已经将兵符交出,南疆兵马远水难解近火,若就此交出大权,恐怕我们再也没有反手之力,最坏的结果,我们一家人还可能全部命丧于此,所以……”遂宁觑其一眼,“我方才一直有个想法,但为了避免你炸毛,要提前知会你一声。” “你想用律鄍么?”遂岸大摇其头,“厚道一点罢姐姐,最好不要这么做。” “什么意思?” 遂岸沉声一叹:“那个是他的兄长,之前那番动作,不是为了帮我们的忙,而是阻止其一向以明主之姿示人的兄长行差踏错误了百年声名。还有一点,恐怕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因为最了解其兄长心底的渴求,故而是用另一种方式把你送回兄长身边。” 遂宁微怔。 “他以为这样,便能弥补律殊心中的伤痕,杜绝其变质变色。然而,他的兄长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接受你的回归,如今还准备绝地反击,而且极可能是将尊严和生命作为赌注,你认为律鄍会如何选择?而他对冉冉的确有一份重视之心,看着她身陷危境很难袖手旁观。这么一来,无论舍谁救谁,对他来说都很残忍。” 遂宁两道浓眉蹙起:“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律鄍。” “是不喜欢,甚至还讨厌,可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还是靠自己解决这个难题罢。” 这下,遂宁丕地心生疑窦:自己这个兄弟的确不是个小人,但也未必是个如此磊落坦荡的君子,尤其事关他的爱妻之时。 “你为了晴晴不是会不惜一切的么?” “呃,关于这个……”遂岸抓了抓脸皮,讪讪一笑,“其实,那把紫檀琵琶并不在冉冉手中,而且,半个时辰前,冉冉派一名女卫回来报信,因为中途遇上素问,今晚会住在她的别苑。” 遂宁愕然半晌,委实难以置信:“这个意思,是说律殊在虚张声势?” “有那把紫檀琵琶在,应该是他的手下将青妍当成了冉冉。” “你……这臭小子!”遂宁气不可遏,举手就打,“这件事你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的么?” 遂岸把仍然睡得香甜的儿子向她怀内一放,拔脚就走。 “你去哪里?”遂宁追出门外。 遂岸双足落上房顶,回首道:“那丫头还算识趣,本王不会不救。我去搜集一些信息,姐姐且去和国君周旋罢。” 驻守门外的遂洪飞身跟上。 遂宁稍稍一呆,低头看着怀内的侄儿,低语道:“愿儿,你知不知道?如果可以,姑姑很不想和那个男人做任何周旋,他可是姑姑第一眼就爱上的男人呢。” 江山和爱情,当初她为后者将前者拱手相送,如今后者已逝,前者便是她势在必得的囊中物。 只是,她回宫周旋的脚步,被侄儿的突然暴哭拦住。 “这这这……是怎么了?方才还睡得雷打不动,怎么这会儿突然哭成这个样子?”这位在战场、庙堂都可指挥若定的女子,此时际端的是手忙脚乱。 “应该是忽然间感觉到王爷和王妃都不在身边,这才哭起来了罢?”藏花是被留在庄内帮着男主子伺候小世子的,在旁百般设法也是无济于事。 遂宁实在招架不住,传来高行:“你曾经跟着王妃到过素妃的别苑,现在去把王妃接回来,马上,立刻,十万火急!” 高行即刻快马加鞭。 话虽如此,遂阔小哥也不可能一直大泪滂沱。 半个多时辰后,风平浪静之时,冉晴暖归来,一同走下马车的,还有衣饰清淡的素问,与紧紧捉住母亲衣角的二皇子律蒙。 “宁姐,我已经知道青妍的事。实际上,若非素问在半路阻拦,这一次的人质必然是我。”冉晴暖道,“我有一个主意,也许能够化解这场危机,不知宁姐同不同意?” 第397章 无法全得 遂宁走进了格庆殿。[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这个地方,自从回到央达宫后,只因为那把紫檀琵琶走进过一次。人毕竟人,只有一日没有成为戒绝七情六欲的神仙,就会因往事而动摇,因过去而牵绊,何况是一对曾经共度十余年岁月的夫妻?这座宫殿里,诸多恩爱宛若昨日,而昨日种种并未死去,只是朱颜更改,旧调难续。 “此处的摆设格局基本未变呢。”遂宁环视周遭,道。 律殊半卧长榻,眉心紧拢,看着一身闲怡的她,冷冷道:“有话快说,朕没有时间陪你大话过去。” “是么?”遂宁颔首一笑,“说得对,往事不可追,来日或可期,过去的不谈也罢。” “朕说了,有话快说。”律殊道。 遂宁以脚尖将一把方椅拉到身下款款坐落,悠然问:“国君对我的怒气,来自于哪里?我来到的第一天,不还说过把这个江山托付给我?短短几天便改弦易辙,实在不是一言九鼎的一国之君应有的作派不是?” 律殊冷笑:“朕都已经说过两遍了,你还在浪费言辞,也不是一向以爽利自称的草原灭哈托的作派。” “言归正传。”对方这等公事公办的姿态倒是帮了她的忙,将那一点因为目睹旧物而生的闲愁淡绪拂得干干净净,“国君想要重掌大权,此事无可厚非,既如此,我们姐弟自会回到南疆,做一个安于一隅的藩王。这么说应该没有错罢?” 律殊眉峰一扬:“所以,你们要安分离开了么?” 遂宁将笑未笑:“纵是我们肯安分离开,国君能否慈悲放过呢?” “在你们做臣子应该做的事情之前,朕不会给予你们任何承诺。” 遂宁淡哂:“说得是,国君连曾经给过的承诺都可以全盘推翻,纵然此时愿意承诺,我们又如何敢信呢?” “你——”律殊面上风雪密布,唇掀讥笑,“这个口吻,是在扮演怨妇?” 遂宁摇首:“国君误会,过去的事,从在乌木脱河边息战称臣的那一刻便全部过去。方才所指的‘承诺’,仍然是在那日国君所说的‘托付江山’云云。” 律鄍眯眸:这么一来,在这上时候提起“过去”的自己岂不变得滑稽? “好罢,我接受国君不愿许綀我们安然脱身却想我们姐弟言听计从这个现实,谁教我们把南连王妃弄丢了呢?”遂宁喟然长叹,“可是,请国君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不然纵是心系晴晴安危,也很难说服自己轻易让步。[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说。” “国君对我的怒气,到底来自何处?” “什么?” “我想了又想,不认为自己欠国君任何东西。那日走进偏殿,是受东则王之邀,虽然言语上有些不善,却也不打算在此久留。”这当然是假的,“然而,国君突然要将江山托付过,且袖内还藏有一份责请国后监国的圣旨,我只好留下。如今就算国君龙体想拿回大权,也是你自己出尔反尔,为什么反而如此恼怒?莫不是为了遮掩自己因为失诺而生的心虚?” 这个女人果然不想轻易退让是罢?律殊眉峰骤抬,道:“这个大氏国是朕的,朕想给予的时候可以给予,想拿回的时候就可以拿回。而朕对你的怒气,正来自于你对这一点的认知不明!” 遂宁眼珠一转:“纵使如此,拿一个女人作为人质,对一位九五之尊来说还是太过堕落了。我记得曾经驰骋在沙场的律氏之光,可是一位即使身处战场也会优先保护妇孺的大英雄。” 律殊不为所动,冷冷道:“对朕来说,所做的任何事以及做这些事的方式,都是为了大氏国。当年保护妇孺,可以赢得天下归心,故而是朕必须做的。同样,如今你们姐弟利用律鄍对南连王妃的感情使他辜负朕的信任,且趁虚而入攫夺了大氏国的大权,朕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然不会选择手段。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也是你们遂氏人喜欢的方式?” 遂宁忖了忖,沉吟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到了任何时候,我也好,遂岸也好,都绝不可能拿妇孺作为人质。就如您的素妃和二皇子正在吉万山庄,尽管用二皇子交换晴暖是最省力气的解决之道,我也绝不可能把自己降低到如此不堪。” “你可真是……” “不过,最信任的律鄍背叛了,最宠爱的素妃要离开了,国君几时变得如此众叛亲离?”她问。 律殊眸心内寒镞点点:“你可真是不怕激怒朕。” “一向如此不是么?” 一向如此?律殊一怔:从认识的那刻起,这个女人当真不曾被自己驯服过么?草原上的她,艳烈如火,奔放而炫目。让那样的女人成为自己柔顺的妻子,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mht.la [棉花糖小说]但是,从开始到结束,她都不曾“柔顺”。即使如此,无论是作为妻子,还是国后,她做得都是几近无可挑剔。 归根结底,是自己把她给弄丢了。 “素妃告诉我,国君对己儿的爱,远超过从小长在身边的二皇子,并说这是因为你对儿子的母亲的爱的多寡。但在我与素问之间,真正令国君柔肠百转的,是素问罢?你看素问的眼神,才是看一个需要被宠溺被呵护的女人时的眼神,而看我时,更多是对一个旗鼓相当的盟友的信赖和欣赏。”遂宁道。 律殊没有说话。 遂宁浅哂:“己儿与二皇子在国君的心中也应该是如此罢?你对己儿的看重,一是来自于他不同寻常的天资,二是来自于他血统的纯正,三才是父子之情。而你对蒙儿,允许他跟随着最爱的母亲离开宫廷,允许他享受这个年龄的娃儿所应该享有的,害怕时大哭,高兴时大笑。在己儿面前,你先是君主,后是父亲。在二皇子面前,你只是一个全心疼爱孩儿的父亲。” 律殊不以为然:“朕对己儿寄予厚望,当然不会有半点的纵容。蒙儿一旦离开宫廷,便是一介平民,无论成为什么样子的人,都不会影响到大氏国的未来。两个孩子的路不同,朕的对待自然也不同。” “己儿在南疆时,也是一个喜欢胡闹、偶尔闯祸的顽皮小子,他那时选择来到你的身边,心底也一定存有几分对父爱的希冀。即使在严厉的督促教导之外多少疼他一点,那个孩子也不会因此就变得软弱,辜负了你对他的期待。” “他是那样希望的么?”律殊沉吟道,“他有着同龄人绝无仅有的早熟懂事,朕还为他应该他不喜欢与人过于亲近。” “外人自然是如此,但你适而其当的嘉许与亲近,必然令他更加奋进。你不但是他最为崇拜的父皇,更是他人生的领路人。” 领路人?律殊心中一动:那么,自己要将自家那个优秀的皇长子领往何方呢? 遂宁退后一步:“话说完了,我也该走了。” “走?”律殊微怔,脱口问,“去哪里?” “自然是回到南疆,国君去告诉您的手下,把晴暖送到东城门前与我们会合如何?” 律殊眯眸未语。 “告辞。”她微微揖首,转身抬足迈步,脊背笔直,不见任何迟疑。 “站住。”律殊由榻上直起上身,沉声道。 她一顿,回首:“还有事?” “这么轻易就走了?” “嗯?” 律殊眸色深远,道:“你方才一直把话题引向素问与己儿,难道不是想唤起朕的愧疚之心和爱子之心?因为见效甚微,就此放弃了么?” 遂宁摇了摇头,旋踵就步。 “你——”律殊气得色变,“你给朕站住!” 遂宁置若罔闻。 律殊闪身欲追,无奈体力不济,双足跌踬,嗵声坐在地毯之上。 遂宁闻声回头,被入眼一幕扯得眉心一跳,道:“国君陛下,我已经接受你的要挟,要灰溜溜的回到南疆了,难道这还不够?” 律殊淡哂:“其实你很清楚罢,以朕的身体,纵使那位灵枢大夫有回天之术,也不过是续命十年。” 遂宁默然片刻,道:“十年之后,己儿已经长大了。” 律殊沉沉一叹:“可仍然是个青葱少年,朕一旦驾崩,那些氏族长老、朝廷重臣只怕不会顺利臣服于他。但若是其时他的母亲你站在他的身后,情势便截然不同。” “国君这话的意思是……” “这十年,朕要专心用在对己儿的教导之上,做好他的领路人。在己儿足以独当一面前,大氏国由你为主。” 当真奏效了么?晴暖、素问联袂而至,向她传授此次事件的顺利解决之道—— “宁姐当局者迷,在与国君的纠葛上,铴身处其中,很难看到问题的本相。这件事看似是国君为了挽回尊严而起的反击与发难,实则是给自己找一个台阶罢了。仔细想,一个原本以为有数月性命托付了一切的男人,突然需要用十年的时间看着前妻执掌自己的江山,谁肯逆来顺受?”冉晴暖如是道。 “正是这个道理。这些年,国君一直期盼国后归来,如今重病至斯,更不可能拒绝国后的陪伴。国后若仍然有意成为大氏国的主人,并非一定要打倒国君,何妨因势利导,使国君成为国后最大的助力?”素问道。 其时,她颦起双眉:“你们是在劝我向他下跪哀求么?” “当然不是。”冉晴暖含笑,“以宁姐的聪明,一定可以看破国君心底最看重的人与事,倘若一番长谈能够化解,何需刀剑相见?” 自家弟媳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呢。遂宁心发赞许,身子蹲了下去,视线与对方平行,道:“这算什么?出尔反尔的出尔反尔么?” 律殊面孔僵硬,道:“就当是朕在试探你罢,无论你方才那番话用意何在,离开的宣言是真是假,既然你给了朕要听到的答案,朕也会把你想要的给你。” 她莞尔:“这句话倒是有几分我刚刚认识的那个律殊的风格了。果然,那时如果选择和你成为朋友,我们一定最为投契的罢?” 朋友么?律殊微微一恍,忽尔又怔住:“你……你、你做什么?” “扶你起来。”遂宁面色平常,架其左臂,将之扶回榻上,“你身边没有人一个贴己之人果然不行呐,还是别呕气了,把素问接回来如何?” 律殊神情淡漠:“不劳关心。” 遂宁点头,倒行三步:“那就不关心,回头命己儿来看你。告辞。” 这个女人,就这么喜欢把背影朝向自己么?律殊心下一嗤,道:“他们会把南连王妃送回王府。” “多谢。”至于那是个西贝货的事,还是别告诉他了。 望着她走向殿门,想着她即使踏出门去也不会走到千里之外,律殊唇角浅扬:“阿宁。” 她脚步一踬,未予作应。 “即使只是朋友,也很好,常来看我罢。” 稍久的沉默后,她道:“可以。” 是“可以”,不是“好”,这个女人啊,果真更适合做朋友抑或对手。 “保重。”抛下这两字,遂宁疾步如飞。 待跫音远去,律殊看向床帷方向:“你母亲走了,出来罢。” 一阵窸窣之后,床帷两分,皇子子律己跳下父亲的龙床,垂首走到长榻之前。 “对今日朕与你家母亲的谈话的结果,还满意么?”他问。 律己一径低埋脑瓜,一字未响。 律殊皱眉:“怎么不说话?朕在问你话。” 律己猝然抬头,两只大眼内隐现泪光。 “这是……”律殊怫然,“你在哭?” “是真的么?”律己颤声问,“父皇的身体……是真的么?” “呃?”律殊一愣。 “父皇是一国之君,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定会活很多年很多年,对罢?”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律殊展颜,伸臂将这个儿子抱住。 “父……” “朕会施尽全力的活着,陪到你长大成人,但愿到那时,你对朕仍然有这一份留恋和孝道。”他道。 只有身处病中,才知道这个天下,这座宫宇,不及怀内这具小小身躯的温暖。远去的人已经无法再拉回身边,至少可以留在自己能够目之所及之处,看着她恣意而活,艳丽夺目。 今日开始,朕对大氏国,是真的要放手了呢,阿宁。 第398章 难免失去 国君因龙体有恙退居后宫休养,国后遂宁回归熙桑代理国事。(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皇长子律己立为太子,皇叔律鄍卸却藩王之御,专职为太子之师。 大氏国人对这一变故的接受,顺利得超乎冉晴暖的想象。 先前的怒回南疆自立为王不说,生下一个与国君无关的小公主也不说,之后乌木脱河畔的割袍断义天下皆知,从群臣到国民,竟然没有一丝因之而起的反对之声。 于是,之前的些微担忧是杞人忧天了呢。 这日,她回王府打点行装,一路上看着那些欢庆国后归来的人群,此念越发强烈。 “王妃在想为什么这些人对国后的归来如此欣喜若狂么?”顺良问。 她收回投车窗外的视线,道:“大抵想得到。当年,宁姐对我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和亲公主待之如姐妹,对国民也必定爱之如子,而天子脚下的熙桑城应当是最能领受这分母仪之辉的,自然会得到百姓爱戴。”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顺良笑道,“因为大氏是个好战的民族,在好战者的眼里,能令他们臣服的只是强者,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显然,国后的强大毋庸置疑,他们也臣服的毫不犹豫,至于之前的所言所行,无一不是强者最强有力的佐证,只会令他们更加崇拜。” 原来是自己以大云人的思维来揣度大氏人的胸怀了么?她有忖如是,道:“无论如何,如今大氏南北隔阂不再,边境重获安宁,宁姐与国君虽然无法做回夫妻,却也没有成为仇人,对他们这两个强者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罢?” “是啊,只不过……”顺良欲言又止。 “嬷嬷还在担心什么么?”她问。 “小公主该怎么办呢?” 她一怔。 “大氏国的人只对强者宽容,危珏的家族能够使小公主锦衣玉食,却杜绝不了外界的攸攸众口。而你也知道国后不是纤细入微的女人,也不会是一个将所有时间放在儿女身上的母亲,皇长子也同样是个年幼的孩子,没有办法保护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妹妹。(wwW.mht.la 无弹窗广告)没有皇族血液的小公主,注定要在众说纷纭中长大。每想到这里,老奴就很难安心。” 对呢,那个幼小的生命,当宁姐只做南域王时,是南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当宁姐以国后之名打理这个国家时,她的地位便趋于尴尬。 顺良一叹再叹。 冉晴暖亦若有所思。 “这有何难?”是夜,因为妻子愁眉不展,追问不休的遂岸得知问题所在,煞是不以为然,“我们把涓涓带走不就好了?” 她一呆:“可以么?” “左右我们还没有女儿,把涓涓当女儿养在身边有什么不可以?” “可是宁姐……” 遂岸挥手:“作为母亲,你绝对比姐姐要来得合格,相信她对此也无话可说。她疼爱不到的女儿,有你这样的母亲替她疼爱,她除了感恩戴德,还能做什么?” 看着光辉灿烂的丈夫,她哑然失笑:“在我需要愁肠百结的事,为什么到你的口中便变得如此轻松适意?” “是罢?”遂岸眉飞色舞地抱住妻子,“你要记得,嫁给我是你这辈子做得最出色的一件事,要养为夫一辈子喔。” 她嫣然:“是,夫君大人。” 第二日,遂岸夫妻前去向遂宁辞行,顺便讨要小公主。 遂宁虽然意外,却也很快释然,尽管想起那个嫩娇的小小女儿仍有不舍,但也自知自己能够分到那个孩子身上的心思从此将微乎其微,若有遂岸为父,晴暖为母,是涓涓之福。 “去带走她罢。兴许这是你们命中注定的缘份,当初我出于一时好玩将那个孩子的名为取为‘涓涓’,占了你们女儿的名字,如今她当真要成为你们的女儿了。” 冉晴暖欣喜万分,回府即催促夫君大人尽快迎接小公主共赴前程。 妻命难违,遂岸当即前往嘉岩城。 但,始料未及得是,最大的阻碍不是姐姐,竟是在小公主的生身之父身上。 危珏严辞拒绝将女儿交给他人抚养,冷冷道:“南域王身系国家大事不能成为一个寻常的母亲不打紧,我会成为一个最好的父亲,给涓儿世上最好的东西。[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从今日开始,她与律氏再也没关系,也请南连王不要再踏进危家一步!” 遂岸起初颇用了些苦口婆心予以劝说,将南北合一后小公主的身世必将从北至南成为世人话柄之后的种种险恶情状一再申明。无奈危珏意念坚定,毫无转圜之势。 遂岸一怒之下,咆道:“你以为你们危家这个南域最强的富豪之家当真能护得住涓涓么?姐姐既然成为最高的当权者,势必会出现强大的政敌,己儿、严儿深居宫廷,出入也有卫队跟随,那些人想找一个牵制姐姐的人时,第一考虑的必定是身在宫外的涓涓。无论你请多少江湖高手,即使保护得住她一时,也没办法保护她一世!” 危珏气急败坏地回吼:“你以为自己真是盖世英雄?你就能保护得了她?既然如此,就与我打上一场,赢了我再来说话!” 说打就打,两个男人在危家大院内一番近身相搏,危珏的武功固然不弱,但若想胜过久经沙场的遂岸还是太过勉强,不一时即被两记重拳击中腿上穴道,动弹不得。 “这下你怎么说?”遂岸问。 危珏闭眸:“你可以带走涓儿了。” “多谢。” “但是,你别以为就此可以独占涓儿。” “啊?” “涓儿在哪里,我就去哪里,想把我们父女分开,做梦!” “嗤,随便你。”遂岸优雅转身。 他只所以如此坚决带涓涓同行,不止是为了这位小小人儿的未来,还有这个好友的安危。姐姐如今成为大氏第一人,欲诋欲毁者不敢公然出击,而曾经与姐姐有过那么一段往事的危珏难保不会成为那些人拿来打击国后威望的工具。而国后的拥趸者为了维护他们主上的利益,也难保不会防患于未然,清除危珏的存在。 可若是直言此道,以这位好友的傲气必定不肯提前避祸,带走涓儿,爱女成痴的父亲则必然同行,算是一举双得。 三日后,他启程的队伍中,多了危珏携然氏商队的身影。 “你这么做真的可以么?将富可敌国的家财留给你那些兄弟,连我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就执意跟来?” 危珏冷哼:“别把我和你这样依靠祖荫做到今日高位的纨绔子弟相提并论。今日危家的一切,有八成是我挣下的。无论去到哪里,只要有这支本公子亲手创立的商队在,都能给涓涓打造一个衣食无忧的好生活。” “是么?”他耸肩,“不想和我姐姐话别?” 危珏断然道:“不想。” “这么薄情?” “薄情的人不是我。” “这么哀怨也不像你。”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那就好。”遂岸咧嘴坏笑,“虽然你是我的朋友,但得知是姐姐甩了你,比她被你甩了要高兴得多呢。” 危珏不予应声,打马远离此人身边。 纵使不想承认,但招惹遂氏姐弟,确是自己不自量力。那个女人的眼界是这片幅员辽阔的土地,无论是多年的夫妻,还是一夕之欢,都不能阻挡那一份雄心的扩展。若没有涓涓,他定然以为那一日是亲密接触是自己的午间春梦。幸好,他有涓涓,而遂宁……此生将不复相见。 危公主是如此打算的,无奈世事总是有各样不在计划内的发展。 他们走到重柯城,是遂岸与冉晴暖约定下的会合之地。驿栈内,除了清婉的爱妻,还是艳丽的长姐。 “你怎么也来了?” 遂宁白他一眼:“当然是为了做晴晴的护花使者。” “有嬷嬷和遂洪在,何须劳烦到王上阁下?” “什么话?”遂宁双目一瞪,“我这个母亲纵是再不称职,来送送自己的女儿总是做得到罢?你这臭小子越来越……” 这时,危珏走进门来,正与横眉怒目的遂宁打个照面。 “你也来送涓涓?”她问。 “不。”危珏力持镇静,自诩“花国圣手”的他,在这个女人面前毫无胜算,“我要随涓儿一起走。” “哦?”遂宁微愣。 “嬷嬷,涓儿随奶娘在后面的车里,去接过来罢。冉冉,来服侍为夫去漱洗。姐姐,你欠危珏一个道别。”三言两语,遂岸将一切布置清楚,施施然携妻离去。 遂宁看了看左右,指向后方:“到那边的廊下说两句话罢。” 半个时辰后,沐浴更衣远毕的遂岸正会在桌前,准备在妻子的服侍下大快朵颐,门突然被踢开,遂宁疾步而来,一把抓住冉晴暖:“借晴晴一用!” 言讫,如一阵旋风般消失于南连王眼前。 “就这里罢。”走出驿栈后门,看四下无人,遂宁才放开五指,当口道,“晴晴,我不是个好人罢?” 冉晴暖莞尔:“对我来说,宁姐好到无可挑剔。” 遂宁眉心微颦:“对你来说么?” “不然宁姐想得到谁的认同?”她反诘。 遂宁顿了片刻,拍额失噱:“晴晴啊,你真真是个宝呢。你说得对,好也罢,坏也好,我只是做自己心中想做的,从没想过得到任何人的认同,又何必因为他人的一句话而耿耿于怀?” 她忖了忖:“危公子对宁姐说了什么?” “不配成为一个母亲、不是一个好母亲之类。因为他说得没错,所以更觉受伤。毕竟,涓涓就是实证。”遂宁闷闷道。 “宁姐会感觉受伤,也是因为对危公子有几分在乎罢?” 遂宁缄声。 “从这一点来说,危公主跟着涓涓离开大氏国,对他有益无害。” 遂宁先怔后悟,浅声道:“只怕他永远不会相信当有一日有人拿他威胁我时,我很难无动于衷罢?不过……”仍然不会改变。 冉晴暖浅哂:“而涓涓比危公子的分量更重,所以交由遂岸保护。” “律氏六大长老中,仍有一个阳奉阴违的,听说他正在召集先太后的余部,想借此煽动起事。这虽是个难题,但我选择得就是这样一条路,己儿、严儿是律氏正裔,这也是他们应有的冶炼,可涓涓不同。” 冉晴暖眸光盈盈:“我一定对她视如己出。” “我当然相信你。”遂宁冁然,“不过,己儿恐怕就要将涓涓视为敌人了,居然可以独占你的疼爱。” 己儿…… 冉晴暖美目一闪,突道:“宁姐想自己称帝么?” 第399章 各有纠缠 遂宁愕了良久,摇首:“当然不想。(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为什么?”冉晴暖问。 遂宁一脸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聪灵剔透的弟媳,道:“我想要的是大氏国的实权,不是一个虚名。如果我称帝,意味着大氏国的国姓更改,届时律鄍也好,那些近枝旁叶的律氏子弟也罢,还有那些已经臣服于我的律氏长老更不用说,就连一些心存野心的部落首领也可以借这个名目大闹特闹。我得到大氏国,是想它在自己的手中变得强盛壮大,不是将它毁灭。” 冉晴暖目芒熠熠:“如此的话,宁姐何不成为太后?” “嗯?”遂宁心中一动,深思多时,“一旦己儿成为新主,即便那个阳奉阴违的寿阳长老仍不死心,也再也无法借忠于律氏之名起事。相反,我还可以借觊觎幼帝大位的罪名将之拿下。如此,兵不血刃地就能除掉这个隐患……”愈起,愈觉是个可行之计,展颜道,“冉冉果然有国相之才,索性留下助我一臂之力罢?” “你想太多了,未来的太后。”遂岸阴着半边脸从门内走出,上前称把妻子揽住,“我准你借用我的妻子是一下,不是长期。” 遂宁全无好气:“像你这样胸无大志的人,还是少出现得好。” 他耸肩:“恕罪,胸无大志的人马上告退,冉冉,咱们走了。” “宁姐。”冉晴暖回首,“青妍是个堪为一用的人才。” “我知道。”遂宁一笑,“那可是我利用自家兄弟的贞节试炼出来的人,岂会轻易放过?” “什么?”遂岸听得火光四溅。 遂宁对这个噪音自动忽略,道:“晴晴不用担心,青妍现在已是我的六品女官,倘若她争气,应该还会有更大的前程。” “还有留在嘉岩城王府里的人,也请您……” “这个不用求她,冉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遂岸气咻咻道,“我已经吩咐遂泳带着这边府里的诸人回到嘉岩城,睦叔有生财之道,遂泳有护家之道,有他们在,还有那些田地做依靠,不用担心那些人的生计。” 遂宁嗤声:“你就算安排得再妥当,也改变不了你将他们抛下一走了之的事实。” “随便你怎么说。”遂岸挽着妻子扬首就步。 这个兄弟还真是需要教训一下呢。遂宁眯了眯眸,道:“那个时候如果负责在旁察看的不是高行,而是旁人的话,你说青妍会不会及时收手呢?”这当然是充满恶意的编撰,“倘若堂堂南连王在全无防备的时刻被青妍怎么样的话,你说他今日的的处境会不会与王烈没有什么两样呢?” “啊呀呀!”遂岸气得怪叫回头,面色赤红,“这是身为长姐者应该说出的话么?” 遂宁耸了耸肩,悠然而去。 遂岸越发气恼:“像这种挑拨我们夫妻失和的事你再敢做一次,我就敢领着大军攻下你的熙桑城!” “谁怕谁?有胆你就来。”遂宁径自踏进门去,闲闲飘来此语。 遂岸气得跳脚:“这个臭姐姐,还没有开始做太后就要成为老妖怪了!” 旁观如此暴怒的夫君,冉晴暖嫣然一笑,浅声道:“其实,我曾经想过的。那一夜如果发生了什么,我会怎么做。” “诶?”他后颈瑟缩,弱弱问,“冉冉曾想过怎么发落为夫么?是充军流放还是直接提头来见?” “假如说,我在意识不明之际,被不是你的另外男……” “停停停!”遂岸紧急阻止,“为什么冉冉要做那样的假设?绝对不可以,假想也不可以!” 她蛾眉轻挑:“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不会弃我而去的罢?” “这是说,倘使那夜发生了什么,冉冉不会不要为夫么?”他傻笑问。[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她抿唇莞尔,“如果你是成意寻欢,我当然会把你扫地出门。如果你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失去贞节,为妻纵使伤心,也应该会考虑到夫君所受到的伤害才是。” 嗯?怎么听着好生别扭?自己应该高兴么?遂岸微微茫然,呆呆问:“王烈那日好像是因为酒醉识人不清,冉冉虽然没有对灵枢明说,但似乎并不认为他值得原谅是不是?” 她颦眉,转身走向客栈后门。 他两三步追赶上去:“生气了么?果真是认为王烈罪不可恕?” 她摇首喟然。 一个以豪饮著称的江湖男子,醉到酒后乱性,她很难相信其时他不晓得眼前的女子并非妻子。想来,灵枢也正是想到这处,才始终无法原谅罢。 “王烈这一次伤灵枢至深至重,也把那一夜你与他的苦谈变成一个笑话。但,更令我觉得不可原谅得是,他至今从未在灵枢面前认错致歉。虽然就算如此,灵枢也未必能够原谅,但这是他应该做的不是么?” 虽然对方是与自己义气相投的朋友,但这一点着实没有办法为之辩白,他闷闷道:“说也奇怪,王烈那些江湖朋友,包括嘉岩城的那个地下王者,都认定他是个敢做敢当顶天立地的汉子,所以才能朋友遍天下,知交满江湖。可如此一个人,为何惟独在面对自己最爱的女子时,却一反常态地变得如此懦弱?” 她起初也是百思不解,后来,看到以大云摄政公主身份的灵枢与宁姐侃侃而谈时,依稀有所领悟。 这一段跨越了门第与地位的婚姻,是由灵枢的主动追求开始。尽管那时即是公主,但作为被追求一方的王烈,所见最多的只是一个对自己满眸爱意的华衣少女。及至二人私奔,进入的便是王烈的世界,在灵枢的面前,王烈越发能够志得意满。而当回到万安城,成为摄政公主的驸马之后,且不说那些绕耳不绝的讥讽非议之声,单是目睹曾经仰望着自己的妻子在庙堂间挥斥八极,恐怕已然心生排拒。而后,那个妻子再也不能将所有心思尽投己身,是而愈行愈远,再难交逢。 “冉冉,本王不会哦。”遂岸抱着妻子,开始每日必行的撒娇大计。 “不会什么?”她不知所云,似笑非笑,“不会酒后乱性?还是乱性之后不会一味逃避?” 遂岸噘嘴:“冉冉是在帮着姐姐欺负为夫么?” “不然是什么?” “即使地位变迁,我也自认能够做一个配得上冉冉的丈夫。”他道。 她莞尔:“我姑且相信。” 他丕地呲牙怪笑:“即使做不成,又有什么关系?” “哦?” “本王也很品尝一下软饭的味道,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招人喜爱,哈嘎嘎……” 这位卸任的南连王此时还不知道,他将很快将今日的憧憬经为现实。 而眼前的现实是离别在即。 边境线前,遂宁将女儿交到冉晴暖怀内之后,即挥鞭远去。 危珏盯着那道背影,忽地挥鞭驱马。 “你做什么?”遂岸高声问。 “不劳过问!”后者直追遂宁背影。 嗤,当谁爱过问不成?遂岸对那支商队的领队道:“你们常在大氏与大云之间往来,应该有齐备的通关手续,你们的主子走了,你们就暂且守在这里等着他回来罢。” 本以为可就此甩开一剂狗皮膏药,谁知才要下令迈出过境前往关口,听得背后马蹄声疾,沿着官路而来的尘土飞扬中,王烈身形渐现。 “南连王,请留步!” 他恁是无可奈何地带缰驻马。 “南连王,王某有事相求。”王烈到了跟前,于马上抱拳一礼。 “好说。”他扬眉一笑,高举两根手指,“但有两件事不能开口,一是借钱,因为遂某已经不是南连王,从此要依靠着妻子生活,不敢做主。” 王烈眉心生紧。 “第二,帮你与灵枢破镜重圆,因为遂某自诩没有那个本事,没办法将一对貌不合神已离的夫妻劝归一处。” 王烈蹙眉:“是晴暖授意你这么说的么?” 他耸肩:“遂某惧内不假,可也不是我家冉冉的提线木偶,而且也很不喜欢有人如此无端怀疑自己的妻子。” “是王某失言了。”王烈抱拳,“灵枢如今必定不肯见我,身边又是护卫重重,所以王某这番前来,是想拜托阁下向灵枢递一句话。” “请讲。” “我要把儿子接出来随我生活。” 呃?遂岸一怔,凝视着对方那张写满淳正之气的脸孔:“你当真想这么做?” 王烈重重点头:“对。” “不怕她更恨你?” 王烈目色一闪,短暂的停顿之后,道:“恨就恨罢,到了今日,我也只能做自己想做的。” “遂某有话不吐不快。”遂岸朗声道,“作为朋友,你无可挑剔。做为江湖侠客,你风生水起。但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你真的有欠火候呢。” 王烈面上一丝窘迫浮现。 “你凭什么这么说?”如此质问的,是随王烈之后到来的一位红衣女子,此刻她打马上前,“烈哥为了那个公主,受尽那些达官贵人的冷嘲热讽,她可想到为烈哥做些什么?即使把烈哥的儿子放在她的身边,她又有分得出多少心思照顾那个可怜的孩子?你们这些人只喜欢高高在上的指责别人,怎么不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 车内的冉晴暖推开车门,望着这位仗义直言者,当即猜出了对方身份。 遂岸目觑女子,笑得温文尔雅:“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个问题,容遂某一一解答罢。第一,敬国公主为王烈做得最大的一件事,是随他亡命天涯……” 红衣女子不屑一笑:“那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事,还需要烈哥记着大恩不成?” 第400章 当断则断 烈哥,烈哥……幸好灵枢不在此地,否则这一口一个“烈哥”,她如何消受得住?冉晴暖心中叹道。(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那间,遂岸依旧自说自话:“第二个问题,无论敬国公主能为儿子分出多少心思,她都是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这一点,还轮不到一个外人置喙。” 红衣女子面色一变:“你……” “第三个问题。”遂岸笑容可掬,“‘我们’这些人,遂某理解为你指得还是敬国公主。那么,她做错了什么呢?在自己国家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在居心各异的权臣、藩王中求取平衡,做为女子实在难能可贵,堪称真正的女中豪杰。如果这是错,只能说是她选错了男人,一个不够强大的男人,的确无法站在那样的女人身边。” 王烈垂首。 “你、你住口!”红衣女子疾声厉色,“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你也是个受过烈哥恩惠的人,那个时候的你,可敢对烈哥说这样的话?” “不要说了。”王烈道。 “像你这种利用完人就把人甩在一边的达官贵人,不过是一些虚有其表的酒囊饭……” “不要说了!”王烈咆哮如雷。 红衣女子吓得一震。 王烈双目一瞪:“你擅自跟来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打扰我和朋友说话?” “朋友?”红衣女子难以置信,“烈哥当这个人是朋友,他可曾把烈哥当成朋友了?如果是朋友,会对你讲得出那样的话?烈哥你不要太傻……” “你够了!”王烈斥喝,“这是王某自己的事,由王某来解决,你在旁边指手画脚算是怎么回事?” “你……你这个不识好歹、分不清里外人的木头,随便你!”红衣女子满面羞愤,一手扯缰,一手举鞭狠击马股,在马痛声嘶鸣中一路狂奔而去。 冉晴暖想这又是一点不同之外,灵枢那个小妮子,无论到了何时都不可能被男人如是呼喝罢? “对不住,南连王。[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王烈抱拳,“我的朋友对你失礼了。” 遂岸一笑:“这倒是没有什么关系,还有,我已经不做南连王,王兄若是愿意,可直呼遂某的名字。” 冉晴暖摇首:自家这个男人啊,语气比方才和缓了恁多,该说他单纯好呢,还是笨蛋好呢?对方一个“朋友”,立刻便心花怒放了罢? “不过,就算是朋友,遂某还是会有话直说。”或许有感觉到了后方车内妻子那两道眸光的压迫,遂岸不敢放水,“劝你你还是打消那个念头得好。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之一,莫过于将一个孩子从母亲的身边夺走……”怎么说着说着,自己的话里透出一股莫名的诡异感?啊,因为妻子车内有一个才与生身之母分别的“涓涓”。 “你如果见过她为了国事、为了幼帝十日内有七八日留宿宫中,与儿子一月内难得见上一面,应该不会说出这番话。”王烈问。 遂岸长叹一声:“遂某所了解的灵枢,是一个热情洋溢的朋友。这样的人,也一定是个好母亲。那个时候那么做,除了新帝初立之期百事待兴外,还因为家中有你在罢?她认为你会成为她最坚强的后盾,可以令她毫无顾忌地向前冲杀。所以,你的背叛不止是毁了你们的婚姻与爱情,还有她心中的‘家’。” 王烈沉默片刻,沉声道:“你说得都对,那么,王某也对你实言相告。如今,我已经很清楚自己无法如她所愿地永远做她背后的那个男人。尽管你曾经提前开解,嬷嬷也曾苦口点化,我和她依然成了今天这个模样。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某不会否认。” 很好,终于大彻大悟,坦然面对问题本质了么?遂岸挑眉:“即使如此,你还想把儿子接走?” 王烈重重颔首: “我不想我的儿子活在那样一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之内,不想他长成一个饱食终日声色犬马的王孙公子。夜夜小说网WWW.mht.la” 遂岸哑然失笑:“这么说的话,难不成在王兄的眼里,遂岸是个饱食终日声色犬马的王孙公子么?” 王烈一窒,道:“你只是一个个例。” “再退一步说,王兄所在的江湖,就是晴空万里的天下么?江湖中人,也个个都是光明磊落义字当先的侠士么?” “这……这么说的话,哪里也没有净土,但在这里,他的身边有我在。” “唉~”遂岸放弃,决定将话挑明,“既然王兄对自己成为一个好父亲如此有信心,那做一个真正的男儿该做的,走到灵枢面前,该认的错的认下,该说的话说完,即使想要儿子,也要看着灵枢的眼睛理直气壮的提出。否则,无论你在江湖如何慷慨豪迈,在灵枢面前,仍然是一个一味懦弱只知逃避的男人。” 这话,与方才因为红衣女子的挑衅所说出的激烈言辞的分量完全不同。王烈自认自己与“懦弱”这两个字全不沾边,此刻却毫无反驳的余力。 “抱歉,王兄将遂某当成朋友,遂某这个朋友却帮不上王兄的忙。”遂岸揖礼,“天色不早,遂某要抓紧时间通关了,告辞。” 冉晴暖放下垂帘,关了车门,安心闭目养神。 顺良嬷嬷眼眶湿润,黯然一叹:“可惜了,好好的一对璧人,就这么散了。” “因为这一次,两人都无意走到对方身边了罢。”她道。 顺良一边伸手为并列睡在一处的愿儿与涓涓盖好小被,一边道:“但愿,敬国公主能够早早走出情伤。但愿这个王烈能稍稍懂一点事,不会真的冲到敬国公主面前索要儿子。但愿,两个人不会对彼此心怀怨怼。唉,老奴是真的老了,只想看人圆圆满满,最受不得各奔东西。” 没有人喜欢后者,只是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故而有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故而有叹“祝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故而有训“珍惜眼前人,莫负好青春”。可是,还是会有人失去,还是会有人分离,还是会有人伤害与辜负。 宁姐与国君,国君与素问,宁姐与危峰,看似扑朔迷离,实则大局已定。 而灵枢与王烈,若是到此为止,即是最好的结局,最怕得是继续纠缠,继续伤害。 此刻,她只盼:这一份担心,也如宁姐那时一般,是在杞人忧天。 “冉冉,你的公主金印极为好用,过去关口,就是大云地界了。”车外,传来遂岸欢声,“进了明岸公主的地盘,还请您好好照顾小的,小的一定为公主鞍前马后忠贞不渝!” 顺良“噗哧”失笑。 她也忍俊不禁。 一路艳阳高照,他们从大氏跨进大云。 梵阳城城的明岸公主府设立多日,今日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府中,早有礼部按规制派来的两名府官进驻。当主人进府之后,两名府官带着地契房书前来拜谒。冉晴暖为表示对这份职责的尊重,出示了册封圣旨与公主金印供对方验明正身。之后,即算是正式入住。 而这座府第迎来的第一位客人,即是灵枢。 “这里住得还好么?当初只说是为了给你和遂岸在来往大云与大氏之间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故而只吩咐他们选一处整洁宅院。如果你们打算在此长住的话,再找个更为宽绰的地方罢。” “眼下就很好了。”冉晴暖笑道,“难得阿岸对它一见钟情,岂能坏了前任南连王化身花农的心情?” 这座府第,自然不似南连王府那般奢华庞大,却比冉家祖宅大了数倍,前后三进院落,东西两个跨院,数十间房间,放得下随同前来的侍卫,也住得下嬷嬷的女卫队与藏花那几个丫头。最得遂岸欢心的,是眼下她们所处的这个后园,因为花木稀疏且占地颇广,已被他定为花商生涯开始后的第一块花田。 “你这一次,是正式出使大氏国么?”她问。 灵枢颔首,呡一口当地以清心下火闻名的苦丁茶,道:“之前不敢离开万安城,是怕遂愿应付不了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现在她已然可以独当一面,我也可以着重于邦交之事。” 冉晴暖眸心一闪,道:“我家义子那个胖小子呢?不想多陪陪他?” “嗯?”灵枢微愣,“原来你已经知道我把谦儿带来了?” “谦儿?” “对,你家义子的新名字。”灵枢嫣然,“不过,从今天开始,你不仅仅是谦儿的‘义母’,还是‘师娘’。谦儿将正式投师到南连王门下,做他的开山大弟子。” “这……”倒是听他说过一次,作为国君那道救命药方的交换条件。说起来,灵枢将国君瞒过素问,瞒着自己,便意味着她身上“灵枢”的存在越来越少,“暖晴”的回归越来越多,灵枢大夫成了敬国公主。“你当真敢把儿子交给阿岸那样的人?” 灵枢莞尔:“你这样的语气,你家夫君听到可要哭了。他的武功战略都是战场神将级别,把儿子交给他,我有什么不放心?至于文才,我另外找了位饱学之士长驻梵阳城,恰好也可以成为愿儿的先生。” 本来是一个设想周到的安排,但,王烈必定会以此为由,更加执意抢回儿子不可了罢?“王烈他……” 灵枢蓦地立起。 她怔:“怎么了?” 灵枢深深吸回一口气,道:“我晓得你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他,也知道你不那种盲目劝和不劝离的迂腐之流,可是,此刻我真的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一个不想听,一个不想见,这二人真真成了怨偶了罢?倘使如此,与其缭乱牵绊,还是早早断个干净为妙。她淡淡道:“在我们离开大氏国前,他曾经特地赶到边境,拜托阿岩向你传递一句话。你想不想听呢?” 第401章 残忍何妨 灵枢颦眉思索多时,眯眸道:“到了今天,他不可能再来认错忏悔,我这边惟一能够吸引他的,只有儿子了。夜夜小说网WWW.mht.la那么,他是想把儿子接走么?” 她默然相对。 “果然是这样呢。”灵枢失笑,“可是,他应该知道如果他想这么做,除非当面向我提出来,否则没有一丝可能。他是有意想从你们夫妻口中讨点骂声罢?不过,他自己也不会意识到那一点就是了。” 她微讶。 “我之所以不想听到王烈的名字,不止是因为恨意。还因为……”灵枢唇泛苦笑,“一份歉意。” “歉意?” 灵枢叹息:“因为不能原谅他而产生的歉意。明明曾经相爱到将对方看得重过自己的生命,明明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他一时迷惘犯下的过错,为这样的自己,为共有的那些过去,我感到抱歉。” 果然如此呢,灵枢的性格向来表里如一,明着是利剑,暗里绝不可能成为绸缎,当她决定下一件事情的时候,便已经是最后决意,没有左右为难的彷徨,也没有回转余地。 “这次你前往大氏国,如果他现身向你索要谦儿,你又准备如何?” “我把谦儿送到这里,也是为了远离万安城那个风暴的中心。王烈若是愿意,自然可以住在这梵阳城里陪着谦儿一起长大。但是他打算带着儿子浪迹天涯,那就免谈。我不介意自己餐风露宿,却不想儿子自幼便居无定所。” 翌日,谦儿的拜师礼于新公主府大厅举行。 遂岸对于接下这个可能分去自己养花莳草时间的活计本来颇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但当见得那位向自己跪拜的开山大弟子之后,当下便眉开眼笑:难道这个孩子天生长得一身正气,满面忠厚,如果巧加雕琢,适时引导,用这个外表欺骗世人不是很值得期待的一件事么? “王爷,王大侠在大门外求见。”遂洪进来禀报,欲言又止。 “看你这像是吞了苍蝇的脸色,莫非那个红衣女侠也跟着来了?”遂岸高踞正位,支颐闲问。 遂洪无声点头。 陪座在侧的灵枢淡哂:“来了就来了,越早越有个了断,左右不必把这桩丑事闹到大氏国不是更好么?” 冉晴暖起身:“谦儿,你可愿意随我到后院去找愿儿玩耍?” “不必了,晴暖。”灵枢摇首,“就让他在这里罢。[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你当真?”她问。 灵枢面色笃定:“他是我的儿子,也是王烈的儿子,就让他从现在就明白他的双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也免得我还要罗织语言去隐瞒真相。” 冉晴暖没有言语,却无法赞同。 遂岸眼珠叽哩骨碌一转:“冉冉若是担心谦儿,我们也留在这里罢?一旦发现不对,我们夫妻就自作主张把谦儿带走,如何?” 灵枢冷哼:“不如说阁下想在旁边看一场热闹?” “就当是谦儿拜师的束修。”夫妻失和,新人登场,新旧交替,怨天恨海……这出戏怎能不看? “关于束修,我记得已经提前支付过了。” “我不介意附礼。” “你还真是……”灵枢无力一叹,“也罢,有你们在,好歹显得我不那么人单势孤,被人欺负。” 真正无力的是冉晴暖,她一手抚额,一手揽住谦儿,道:“现在可以把人请进来了么,前南连王阁下?” 王烈踏入大厅的那刻,即如遭雷殛,愕立当场。 而与父亲阔别多日的谦儿,几分欣喜,几分陌生,脚步欲动又停,眼内隐闪孺慕之情。 反观那位红衣女子,本来是以三从四德之貌跟随在前者身后进来,当视线内多了灵枢的身影时,即刻全身戒备,目光咄咄,出声质问:“你怎么会在里?你一定是知道烈哥要来,故意在这里等他的对不对?为什么到了今天你还不肯放过烈哥?他为你做得还不够多么?你究竟要把他伤到什么地步才够?” 冉晴暖叹为观止。 灵枢更有几分意外。她不指望对方看见自己时有多少歉意,面无愧色应该就能堪称极品,可是,眼前这副情形,怎么看着都是―― “先声夺人。”冉晴暖道。 “倒打一靶。”灵枢道。 而后,灵枢睇了好友一眼:“你是在耻笑我久入江湖,尽学了一些俗话俚语么?” “怎么会?”冉晴暖不知所云。 “也罢,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都是有良有莠,有优有劣。[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随便你如何自由发挥罢。冉晴暖决定今日只做衬托敬国公主风采的一道布景。 “又在摆你公主的架子了?”红衣女子讥笑,“当年,是你自己愿意抛弃你的公主身份跟着烈哥私奔,利用烈哥的义气成为他的妻子,路既然是你自己选的,就该连你公主子的架子也给一起抛了!你不会不知道烈哥有多重视他的朋友,可是你从来没有一次陪着烈哥参加朋友的宴会,就算烈哥在家中请朋友来喝酒,你也从来都是躲在你的小屋里捣弄你那些瓶瓶罐罐。你知道为此烈哥被那些江湖朋友笑了多少次?烈哥从来没有为那些事怪过你,你又为烈哥做了什么?你只是一直抱着你公主的架子,继续轻视他的朋友和付出!” 面对红衣侠女这番长篇累牍的指责,灵枢始终保持着谦逊的聆听姿态,直待其重声作结,才道:“你这番话,虽然用词粗疏,一听即知来自莠劣之流,但听起来好像当真有几分道理呢。” “你这个疯女人!”红衣女侠反口相斥,“只有烈哥才会傻到被你骗,在我们的眼里,你不过就是一个倒贴男人的贱……” 下面的字,因为前任南连王弹出的两粒花生米击中话者的穴道而终止。 他拍了拍双手,叹道:“那可是拜师礼之后用来佐酒的下酒菜, 若非不想让我的开山大弟子年纪幼小的时候就要听一些污言秽语,真不想浪费。还有你……”他眼尾睨向一边的王烈,“你就任这么一个货色污辱你儿子的母亲而一声不发么?” 后者自嘲一笑:“她不需要我的保护。” “诶?” “论文,她口若悬河;论文,她侍卫成群。”王烈一脸心力交瘁的疲备之色,“无论哪一方,都不需要王某出面。” “是么?”遂岸想了想,貌似不无道理,遂颔首,“看来,你与灵枢今生的夫妻之缘果然是已经尽了呐。” 王烈五指倏紧。 遂岸笑颜可掬:“不过,作为朋友送你一句忠告,就算你有他娶之意,也莫把自己的品味一降至斯,倘使是这个将一身在我姐姐穿来明艳逼人的红衣穿得如此俗不可耐的女人来做遂某开山大弟子的继母,委实令人有点厌恶。” 那红衣女子口不能言,足不能动,两只耳朵却能听得分明,气得双目赤红,牙关紧阖,却又盼着心仪的男子能够一怒为红颜,为自己正名。 无奈,王烈压根不曾听到遂岸在说什么。此刻,他脑内只回响着一句话―― 你与灵枢今生的夫妻之缘果然已经尽了呐。 “好了,好了,莫因为一些噪声耽搁了正题。”作为主人,遂岸决定主持大局,“王兄你今日应该是来找我的,没想到与灵枢狭路相逢。而既然相逢了,那就做相逢当做的事,把你想说的的话当面说出来如何?说起来,遂某还没有来得及向灵枢转告你那个……” “谦儿会留在这座府第里。”灵枢正颜面对王烈,“他师从前任南连王,学习文武之道。” 谦儿?连名字也更改了么?后者眉峰紧蹙:“你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距离万安城千里之遥的地方?” “不是留在千里之遥的地方。”灵枢浅笑,“是留在晴暖身边。” “作为母亲,你居然可以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 “作为父亲,你也可以常来这里探望他。”灵枢反应平静,“如果他随我留在京城,你只怕很难有机会见他一面。” 王烈冷冷道:“我会带他走。” “带去哪里?”灵枢秀眉一挑,“让他随着你投奔各处朋友,靠着朋友的接济把他养大成人么?毕竟,行侠仗义并不能添饱肚子。” 王烈面色一变:“你……” “之前,本公主是个不错的大夫,无论到哪里都会赚得一点稳定的进项,故而不必担心一日三餐。所以,那时的我可以不去在意你那些各有事业的朋友们的贴补。说句题外的话,你总是要有一项营生的,一个八尺男儿纵是武功盖世,一旦无所事事,仍然是个饱食终日的废物。” 王烈脸颜青黑,切声道:“原来你从前心中一直是这么想我的?” “那倒不是。”灵枢摇首,“从前我爱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他一切的不合理都可以被合理解释。” 弦外之音:现在不爱了,故而请尽情领教我的毒舌。 “若有一日,你成为了一个足以令谦儿引以为傲的父亲,只要他到时仍愿意跟随你的脚步,你随时可以带他去行走江湖。”她又道。 王烈面上空白无物,伫立晌久之后,突然沓沓重步走到儿子面前将之抱住,不过片刻,双臂松开,旋身离去。 遂岸始料未及,但也深知此时绝不能前往阻拦,于是弹出两粒花生米,解了那位红衣女侠的穴位。 后者甫得自由,即怒染花容,抬掌向灵枢奔来:“你这个――” 冉晴暖身后的女卫及时闪身拦下。 “女侠想清楚一点。”遂岸悠然声道,“你只须近灵枢三步之内,周遭暗卫手中的暗器便会全部落到你身上,并以刺杀敬国公主之名灭你九族。” 红衣女侠身上的戾气顿敛,但若就此退去,又忒是不甘,指着灵枢道:“没有人不知道烈哥是个铮铮男子汉,你这么对烈哥,你的良心在哪里?你……你一定会遭报应的!”而后,悻悻退场。 遂岸同情地目送对方行远,淡淡道:“她的话有一点没错,王烈纵是有百个不是,也绝非一个不事生产之人,我认识的他的时候,他不正在河套部落种地砍柴?你何必把他说得如此不堪?” 灵枢垂首,涩声道:“残忍一些,他才能识破我的真面目,意识到眼前人的好罢?” “啊?”遂岸一脸嫌弃,“你什么时候换了一个这么矫情的设定?” 灵枢闭眸,沉沉一叹:“这是我对过往那段岁月、那个人的仁慈,惟有快刀才斩得断乱麻。从此,我们各自安好。” 啧,女人啊,总是喜欢想当然。被你如此羞辱过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自诩甚高的主儿,不一蹶不振就是好事,还指望他如何安好?遂岸摇首。 “娘!”谦儿突然冲到母亲面前,小脸之上有泪水有不解,“你把爹赶走了!为什么把爹赶走?” 灵枢一怔,启唇欲言:“……” “我知道!”谦儿小脸骤变,“因为你想做公主,就把爹赶走了对不对?” 灵枢心内一紧:“当然不是,娘只是……” “我恨娘!我恨你!”谦儿掉头奔出。 “这……”灵枢心尖抽痛,想抬腿追上儿子苦口解释,双足却重如千钧。 “我去罢。”冉晴暖示意女卫先往追赶,自己随后疾步。 灵枢乏力落于座内,埋首于掌心,逼回眶际泪意后方撤指抬首,问:“我做错了么?” 遂岸耸肩。 “请说话。” “你指得是哪里? ”遂岸语声闲凉,“是指你爱上王烈?还是之后设计好友替嫁自己与王烈私奔?抑或不该回到万安城?就算回到万安城也不打紧,不该为了老母和幼侄一时心软重回宫廷?又或者……” “行了。”灵枢扫兴挥指,“你的厚道果真是只留给晴暖了呢。” 遂岸坏笑:“虽然是如此没错,不过,遂某不介意说一句金玉箴言。” 灵枢冷哼。 “选择罢了,无所谓对错,惟心而已。”他道。 灵枢嗤声:“老生常谈。” “人尽皆知,却人皆不知。你因为谦儿的一句指责心生动摇,只代表他是你所爱之人。”遂岸起身伸个懒腰,“涓儿来了,谦儿到了,再加上原来的那个臭小子,我要帮着我家娘子去看孩子,公主请便。” 望着这个男子的颀长背影,灵枢心内一动:那一年春花盛开时节,若是自己不曾选择设计晴暖代嫁,如今的她与他,是依旧相遇,仍然相爱,还是素昧平生,各在天涯? 第一卷_第403章 冉冉明岸 三年之后。 这一年,在家中大小三个男人眼巴巴的期盼下,冉晴暖生下了小公主闲儿。 这一年,白手起家艰难创业的花商遂岸的生意终于开始有小利进账,结束了软饭之旅。狂喜之下,致信长姐,被无情鄙视。 这一年,太皇太后薨逝,举国顶素三个月。其后未久,任职兵部侍郎的太皇太后母家侄儿认为自己遭受到了太后及敬国公主联手打压,窃取了兵部要件,投奔位于大云北疆的戎国。 这一年,戎国开始频频大大云边境操练兵马,惹得边关诸将夙夜匪懈,寝食难安。 “现在朝中不外两个声音,主战与主和。主战派自然是主动出战,主和派则主张花钱消灾。”出使大氏国的灵枢按三年来的惯例,再度将梵阳城当成落足点,看望儿子,探视好友,顺便倒足这一年的苦水,“虽然我也不认为当前的情形下开战是个好主意,但是,看着那些动辄献言用真金白银买平安的大臣们真真是来气,他们当国库里的那些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冉晴暖执起紫砂壶,给好友茶盏内注满绿色茶汤,道:“父亲昨日还说,幼帝在位,公主摄政,各自在大云虽然不乏先例,但一起出现还是首次。无论朝野,都有一些固执守旧的流派对此难以接受,一旦有外忧滋扰,他们必定趁机兴风作浪,内患滋生。在幼帝成人之前,能够避免的战争最好着力避免。” 灵枢拍手,眉开眼笑:“这一次真是太好了,能赶上老师来此小住,我正好能够请教许多。老师现在何处?跨院还是厢房?” 冉晴暖嫣然:“父亲早膳之后就带着三个孩子去戏楼听戏了,阿岸负责陪同。” 灵枢好是失望:“你家阿岸真是个宝,别人家吃软饭哪个不遮遮掩掩,你家阿岸却似惟恐天下不知,处处宣场。” “那当然是因为他并非真正的在吃软饭。”冉晴暖道。否则,他又怎能免俗?尤其还是那样骄傲的男人? 灵枢沉吟须臾,问:“关于大云目前的局势,你家阿岸又怎么说?” 冉晴暖淡哂:“你最好别问他的意见,只会给你一个字……” “打。”二人异口同声。 灵枢掩面呻 吟:“最讨厌这些好战民族出来的人了。” 她失笑:“这个好战民族出来的人已经成了一个满身铜臭的花商,你就不要对他心存指望。此番前往大氏,不妨向东则王加以讨教。” 看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好友识穿了呢,本想借用一下大氏国的白色修罗,遭遇婉拒,此梦告破。灵枢无力颔首:“好罢,我退而求其次。” 退而求其次,且这个“次”是相对于阿岸而言,东则王知道怕是要哭了。她莞尔道:“如有可能,请你务必告诉东则王这一点。” 灵枢豪迈挥手:“好说好说,再给我看一眼我们的小公主,在哪里?在哪里?闲儿在哪里?看了小公主补足能量,本公主才能斩妖除魔,顺便欺负东则王。” 欺负么?冉晴暖忍俊不禁。 “闲儿,我来了!” 灵枢扑向小床的身影,是真的很享受这片刻的闲适温存。这三年来,王烈凿在她身上的伤痕已然缓缓愈合,但愿有一日,她笑容内的那一抹忧郁也会蒸发殆尽。 “女儿真好,香香软软,娇娇甜甜的,好想也生一个。”灵枢向着襁褓的小人儿做着各样鬼脸,“只是你要小心了,有人说女儿幼时亲父,长时亲母,在很长的一段时日里,女儿是母亲的情敌。你家阿岸的心思要被分割出一半了。” 冉晴暖浅哂:“闲儿满月那日,宁姐也说过这样的话。” 灵枢一愣,叹道:“遂太后这三年内可谓建树颇多,不但将南北一统,还把周边那几个动辄连成一气的小国与部落各个击破,纳入大氏版图。” “阿岸说过,如今的大氏国,宁姐是头脑,律鄍是手足,这二人的组合,可谓天下无敌。” 灵枢目光一闪:“天下无敌?” “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冉晴暖把女儿接进怀内,笑靥如花,“阿岸那时选择梵阳城而不是兴岚城,就是为了防备宁姐有朝一日大氏国再也装不下宁姐的雄心。” 灵枢瞳仁倏亮,心间生暖:“晴暖,我幸好有你。” 眼前的晴暖衣袂飘然,眉目清涓,已做了两个孩儿母亲的女子,怎么还能美得如此不沾凡俗?她冷不丁上前把美人抱住:“你一定要一直美下去,把遂岸迷上一辈子,让他乖乖做我大云的屏障!” “……”冉晴暖哭笑不得。 “这个夫君你真真是嫁对了呢。”灵枢越想越是心花怒放,“试想,如果当日嫁与东则王后,纵使夫妻和睦,以其本性,也绝无可能为你做到如厮地步。” 冉晴暖冁然道:“东则王是一个轻易不会打开心门的人,而一旦允许有人进驻那处,便是一生之事。恋人是如此,朋友也是如此。” 灵枢与律鄍,在这三年间似乎做了朋友。诸如重要的庆典,都是两人来往之大云、大氏之间,俨然成为两国邦交的桥梁。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机缘,每一次有所联想,即会觉得命运之神的不可思议:倘若是既定下的那条路,纵然百般迂回绕远,早晚也会回到那里继续前行,即使是以另外一种方式。 而后,在此经过短暂的歇憩之后,敬国公主踏上此次征程。 冉晴暖抱着女儿,站在自家最高楼顶,为她送行。 “敬国公主和太后一样,都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藏花喃喃道。 “当然。”冉晴暖粉面之上说是与有荣焉,“灵枢曾说过,‘如果我能够冲锋陷阵用兵如神,我也愿领兵出征,把那些来犯之敌打得闻风丧胆,再也不敢近我大云一步。但我不是,所以我只能用自己擅长的方式保护这个国家。’所以,每一次前往各国,对于灵枢来说都是一次战争。” “那么,奴婢祝公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藏花振臂高呼。 还有,一路顺风。 晚间,遂岸归来。就如每一个夜晚那般,在就寝之前灯光下,夫妻二人各司其事,间或道起各自白间所历之事。 “灵枢索性与律鄍联姻罢。”遂岸突道。 “什么?”冉晴暖拿着绣针的手一顿,“你说……” “倘使大云的敬国公主与大氏的东则王联姻,大云北疆必定立刻平静无事。”遂岸推开眼前账簿,专心面对妻子,“冉冉不认为是这样?” 她怔怔凝视着丈夫的俊脸:“你是认真在说?” 遂岸点头。 “灵枢和律鄍,他们是朋友。” “就因为是朋友才好。” 她将绣针别起,黛眉微颦:“我还是希望灵枢能够再次遇到一个真心相爱之人。” 他摇首:“很难了。” 她樱唇不悦抿起。 “娘子息怒,听为夫慢慢道来。”遂岸忙不迭与爱妻挤坐一处,捧着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手儿讨好赔笑,“大氏国的女人没有中原女子的束缚,婚前不必守贞,丧夫可以再嫁,然而,就算敢作敢为如姐姐,为了己儿,也会与危珏斩断情缘。如今她是一国的太后,也是国君的母亲,将身为女人的那一部分已然割离。但是,她仍然快乐,成为西漠霸主是她自幼就为自己选下的一条路,只有走在这条路上,她才是她。” 冉晴暖偎进丈夫胸前,道:“但是,灵枢和宁姐毕竟不同,她自幼的向往只是在广阔天地间奔跑的自由。尽管与王烈的婚姻失败,并不代表她会就此断了那份向往。待幼帝亲政,她便可以功成身退,到时……” “到时,谁又能知道发生什么?” 她闷声不语。 遂岸在妻子手背上啄了一口,柔声道:“娘子你仔细想想,现在的灵枢和以前的灵枢可还一样?她摄政多年,胸怀得是整个大云疆土。这样的她,即使有一日功成身退,只怕再也难以爱上一个平凡男子罢?” “即使如此,为什么一定要选律鄍?那个人的心里只盛得下一个博卿。” 遂岸一笑:“那不正好?这一点灵枢明白,律鄍也清楚,两个人都不会对对方有朋友以外的奢望,不正可以做最清醒的同盟者?” 她偎着那个精实的胸膛,聆听着夫君稳健如一的心跳,缓缓道:“所以,因为我只是一个平凡小妇人,才会向往平凡的幸福,而灵枢、宁姐都是心怀天下的奇女子,不会耽溺于如此狭隘的世界么?” “只有各有各的路而已,他们的世界未必广阔,我们的世界也并不狭隘。”遂岸拥紧妻子,“况且,这也只是我们的夫妻夜话,一厢情愿的猜度,灵枢未来如何,还是掌握在她自己的选择之中。” 然而,前任南连王一语成谶。 十几日后,大云、大氏联姻之讯颁布天下:敬国公主与东则王将缔结百年鸳盟。 即便曾与夫君有过一席夜话,在得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冉晴暖仍然难抵错愕。 这一日,阳光甚好,她坐在花轩,旁边是女儿的小床。轩外树荫之下,愿儿、谦儿、涓涓正手执木杖玩着官兵抓强盗的游戏。 一本春秋翻了两页,即无心阅读:灵枢这个决定,是大势所趋,抑或大势所逼? “明岸公主在想什么?” 她抬眸,稍稍怔忡:“灵枢?” “是我。”来者眨眸,“这一次是特地来找你。” “你……”她欲语还休。 灵枢闪身坐在她身畔,满面自嘲:“人生很玄妙罢?我当年费尽心机,用尽力气,与素问联手,利用你的报恩之心与大局之念,将自己最好的朋友设计成为代嫁公主。这么多年之后,素问回到故乡专心教子,你留在此处成为大云与大氏的缓冲屏蔽,而我仍须走上那条路,做回我的和亲公主,嫁给当年的那个人。” 既定的路还是既定的路,在多年的弯路之后,仍然以最初的方式继续前行。 冉晴暖默然良久,掀睑望着好友的面孔:“至少这一次,是你自己决定下的罢?” 灵枢颔首:“遂太后提议之后,我仅用一天来思考,便应了下来,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这都是眼下最稳妥的解决之道,不必劳民伤财,更不会惊扰民心。” “律鄍怎么说?”她问。 “他说我是他的朋友,他愿意帮朋友这个忙。” 她颦眉。 “别这样的脸色嘛,我的挚友。”灵枢释笑,“这不是委曲求全,更与牺牲无关,律鄍是一个不错的朋友,与他嫁姻,总好过嫁给一个自己全无了解的男人。” “边境那边如何?” 灵枢神采飞扬:“联姻的消息才一发布,便安静下来。” 是呢,一国的摄政公主与一国的亲王联姻,戎国在这个当头若仍敢生事,不啻是对大氏国的挑衅,届时大氏师出有名,即可挥师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度希望招惹上那个好战的民族,大云亦然。 “谦儿又长高了呢,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他向我问候,恁是彬彬有礼。”望着院中的儿子,灵枢喉头百味杂陈,“我终究是亏欠了这个儿子。” “阿岸常与他谈心,他言间也能体谅你的苦衷,你今日既然特意来了,与他好好地去说说话罢。” 灵枢顿住。 冉晴暖黛眉一挑:“逃避不是敬国公主的风格喔。” 灵枢白眼相加:“你这语气与你家阿岸一模一样,果然是近墨者黑么?” 她明眸熠熠:“不得转移话题。” “是,是,是,我遵命就是。”灵枢无奈投降,“今晚我会与谦同眠,做一次母子之间的彻夜长谈。” 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 而这个时候,梵阳城有一家酒楼之内,前任南连王正与现任东则王拼酒求醉。 一个时辰前,遂岸正在外赁的花房内摆弄花草,律鄍踢门而入。两个男人才一见面即挥拳相向,打得彼此鼻青脸肿之后,走进这家酒楼。饮酒期间,每逢话不投机,二次便再次揪斗一处,全不管吓跑了一干食客。 “听着,姓律的,你刚才那句话不得在冉冉面前讲一个字。什么你会替她照顾她最好的朋友?明明是个薄情寡义的,就别把自己往情圣那边捣饰,明白?”遂岸又将一坛饮完,指着对面人道。 对方狂饮间隙,言简意赅:“你管我?” 遂岸大眼一瞪:“就是管了!” 律鄍嗤声:“你少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王岂是那等肤浅之人?” 遂岸翻个白眼:“承认罢,你就是。” “方才本王话没有说完你就一拳挥了过来,肤浅的是你罢?”律鄍将手中空坛掷出,“灵枢也是本王的朋友,而且是惟一的朋友,若戎国当真敢兵犯大云,本王一定会率兵踏平戎国,这是本王对朋友的承诺!” “你只有这句话才像句人话,喝酒!” “喝就喝,你前面那一句纯属废话!” 两个男人既非朋友,更非知己,却喝得畅快淋漓,尽兴至极,也算是人间奇景之一。 酒楼老板站在二楼楼梯口处,听着二人言声,面如灰烬。 “王大侠,你怎么在这里站着?”遂洪上前说话。 对方勉力一笑:“终于真正了断了呢。” “嗯?” “麻烦代我告诉谦儿,我要出门一段时日,回来的时候,会有西域的礼物给他。”对方沓沓远行,背影僵直。 楼上的二人借酒起兴,又一次大打出手。 遂洪倚壁掩耳,不忍卒听:碎得不是那些桌椅杯盘,而是主子辛苦得来的一分一文,赚钱不易,夫人,您的家教该更加严厉些才是呐。 此时此刻,他家夫人自是浑然不觉。 “你与素问近来可有联络?”灵枢问。 “五日前才收到一封信,蒙儿已然入塾读书,她每日种田养鸡,尽在田园之间。”冉晴暖道。 灵枢目透怀念:“我听她有次醉后说过一次,当年是律殊恃病装疯,用强……” “过去的事不必提了。”若非如此,律殊又怎会多年来对素问心怀愧疚?宁姐又何以对素问从无怨恨?冉晴暖淡淡道,“素问自己已经放下,我们也为她放下罢。” 灵枢轻微颔首。 天高云淡,南飞有雁。 她们扭缠在一起的人生,还将如是前行。 午后。 “呱哇——” 一记脆亮的婴啼划过公主府的静谧园林,三个正在敞榭内听先生讲书的大小娃娃当即跳起,任凭先生喝斥,一个个从门从窗,向哭声源起处疾奔而来。 “娘!” “师娘!” “舅母!” 三道声量不一的童声急迫而近,而后异口同音:“闲儿怎么了?” 花轩之内,百花之中,冉晴暖抱着自家犹在哼哭的小公主含笑摇首:“没事,只是在撒娇而已。” “嗤,妹妹真狡猾,仗着自己是妹妹,就可以对娘撒娇!”愿儿如是鄙夷。 谦儿一手牵着涓涓,好是不以为然:“闲儿是小娃娃,当然可以撒娇,愿儿连闲儿也嫉妒,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你自己不也是小孩子?” “我大你一岁,是大人!” “才不是,爹爹大我二十岁,才是大人!” “大一岁也是大人!” “不是!” 涓涓吸着用指,张着大眼,在两个宛如斗鸡的小小少年间左顾右盼,笑容甜甜。 “冉冉,涓儿方才在哭么?”外面,拿着花锄的男人飞身赶至。 她回眸嫣然:“方才在哭。” 四个娃娃的簇拥中,从轩窗打入阳光映洒她半张粉面,肌肤如雪,难描难画。 “冉冉……”遂岸伏在窗前,望着妻子的双眸内尽是痴迷,“你真美。” 她笑睇一眼:“承蒙赏识,不胜荣幸。” 时光变迁,当长戟换成花锄,他也依然是她心中那个最为璀璨的白马少年。 微风习习,天光和煦。这次第,花好人圆。 正正是—— 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几时抛俗事,来共白云闲。 第一卷_第049章 岂曰无衣(上) 冉晴暖浅哂:“虽然高行、连大是生面孔,我也不介意借阁下一用,但他们无论是面貌还是口音,一看即知是中原人氏,太容易使对方想到我这个大云公主。” “是了。”律鄍默思须臾,对下属道,“你今今姑且好生歇着,明日再下山打探。” 卫随应声退下。 “东则王爷。”素问忍耐不住,“那个元庆和阁下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律鄍目光一闪:“本王不记得有。” 素问咋舌:“没有深仇大恨,用蚀心草也太激烈了点。连鹤顶红、鸩鸟羽也要比它来得仁慈,至少死者还可留个全尸,不像蚀心草,中者五脏六腑一点一点被侵蚀不说,还向外腐坏,一日之后,从内到外烂成一团血泥。” 如此歹毒么?律鄍淡哂:“或许本王在不自知的时候开罪了他也说不定。” 素问连连点头:“有可能,阁下不就开罪了我们家公主?只是我们家公主是位宽宏大度的好人。” 呃。冉晴暖惟有置若罔闻。 “的确如此,倘使秀丽公主不是一位不计前嫌的慈悲之人,本王此刻该如素问姑娘所说的化成一团血泥了罢。”律鄍道。 素问抿了抿嘴儿,不再言语: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再紧追不放很没意思不是? “高统领。”卫随盘膝于草垫上,向不远处的高行拱手,“我知道之前你在府里时,府中侍卫曾经对公主的侍卫队做了很多不妥当的事。我无心为他们做辩解,但他们的确只是一心认为公主做了对不起王爷的事,便自作主张的要为王爷出这口气而已。” “忠心可嘉,佩服佩服。”高行懒乜一眼,诚意寥寥道。 “是呢。”卫随眉目沉痛,“所以两日前,他们中已有人为保护王爷死在了元庆刀下。” 高行一愣,继而收敛了脸上轻慢,抱拳:“对不住,我不该对死者不敬。” 卫随苦笑:“左右他们也听不到了。” “卫统领大可不必如此。”冉晴暖放下书卷,“痛失同袍,何须强忍悲伤?他们死得壮烈,难得不值得你痛哭一场?” 卫随当即窒语,跳跃的火光打进眼内,映出隐隐光点。 冉晴暖起身,来到山洞一角的以石垒就的石桌前,从紫绒包裹内取出紫檀琵琶,回到火前就座,手拨弦鸣,低吟浅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卫随一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卫随蓦地跳起,旋身冲向洞外,稍顷,山中的夜风吹来一个男人的压抑哭声。 律鄍双睑低覆,面若凝铁。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高行拿起一根木柴敲击在面前的青石上,低沉和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洞外的哭声骤然溃堤,恸若河中急流。 其他侍卫皆就地取材,击石和歌:“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冉晴暖拔弦震鸣,回应诸男子沉哑浑厚的歌声。 律鄍看着她。 如此体察入微,如此善解人意,这个女子又让他看到了崭新的一面。这本来是一个冰冷的夜晚,却因她的琴、她的歌而暖,就如她的名。 明日注定不同。 第一卷_第050章 岂曰无衣(下) 明日是不同了。 天光未亮,各自出去打探的卫随、高行几乎同时归来,带回同条讯息。 “公主,那些人带走了素心师太!” “王爷,元庆把出云庵里的住持抓起来了!” 冉晴暖蓦地立起:“什么时候的事?” “属下下山的时候,看见了贴在城门的告示。虽然大氏国的文字看得有些吃力,但属下认得素心、出云庵几个字,于是返回出云庵,看到里面被翻得一片狼藉,素心师太也不见了。”高行道。 “告示上说,奉先将军为了悟道,请出云庵住持进将军府,并力邀参佛多时的大云公主共聆佛法,明日日落前若不见公主出现,将不胜遗憾。”卫随道。 律鄍冷嗤:“那个元庆也会用大氏国官话发布布诰么?” “公主,您做什么?”那边,素问惊问。 冉晴暖径自系上一件素色披风:“去换回素心师父。” “不行!”诸人几乎异口同声。 律鄍蹙眉道:“你连对方为什么逼你出去的目的还不明白,就想以身犯险?” “奴婢这次赞成东则王的话。”素问道,“那个叛将能用蚀心草来害人,就知道不是善类,您金枝玉叶,怎么能接近那等下作胚子? ” “难道元庆想从公主嘴里逼问王爷的下落?”卫随问道。 “救东则王的事,我们并没有告诉素心师父,是而她不晓得阁下行踪。”冉晴暖回眸,“我也会努力不去透露,不过,为策万全,在我离开后,阁下还是转移安身处罢。若使对方动用酷刑,我只怕自己招架不住。” 素问面目变色:“请公主不要用如此平静的表情说那样可怕的话,奴婢绝不让您去!” “我和素心师傅有师徒之缘……” “什么师徒之缘?”律鄍闪身挡在她身前,“元庆生性好 色,你可知落在他手中的下场?” 冉晴暖浅哂:“东则王,这是本公主自己的事,与阁下无……”关? 素问抱住主子软滑下的身子,扶她进了防雨布搭成的隔帐内,卸去披风,平躺棉毯,覆上棉被,再喂下一粒安眠散,道:“高行、连大,看好公主。” “你这是……”高行打量着走出帐子的她将披风系在自己身上。 素问打开药箱,搜罗了些小巧物什放进袖中暗袋,道:“我们都了解公主的性子,她说去,就一定要去,况且我们也不能置师太于不顾。现在我冒充公主换下师太,你们保护公主。必要时候,如方才那般用针刺公主的耳门穴。” 高行眦目:“可你不就……” “人家东则王的部下为了主子出生忘死,难道我们就会差了么?”素问整理衣襟,端正鬓发,昂首一笑,“怎么样,还像一位公主么?”言讫,转身而去。 高行等人无法阻拦,一拳击中石壁:“我们一群大男人,竟让一个女人犯险?” 卫随也心有同感:“王爷,怎么办?” “这样东西,本王一直不想用,一直想让那人终生欠我。”律鄍拧眉,从怀内取出一枚银质圆牌,其上一只仰首狺叫荒原之狼呼之欲出,“卫随,拿着它骑本王的马直向北地的突司部落,看见第一个人时,举此物问老狼主在哪里。见到他,就说本王借兵五万!” 第一卷_第051章 别出机杼(上) 两个时辰后。 冉晴暖醒来,抚着仍然些微痛感的左耳,将前因后果稍加串联,即刻有所了然:“素问在何处?” “公主。”高行在帐外回声,“您需要什么?” “素问果然替本公主去将军府了?” 高行迟讷应是。 “她是不是还嘱咐了如若本公主醒来一定要去,你们该如何阻拦?” 高行点头。 冉晴暖叹息:“你们可想过,倘若她暴露了身份……” “你那个丫头处事精明,反应机敏,又在你身边多年,不会那么容易暴露身份,只是……”危险得并不仅仅是暴露身份这一点。可若说元庆这么做是为了从公主口中得到自己的消息或是得到美貌的大云公主,又有哪里不对。律鄍思忖再三,“公主还是不要浪费了她对你的忠心。” 冉晴暖未予应辞,径自走出帐来,坐在火前冥思。 这位大云公主深得其身边人的爱戴。律鄍想。 那些侍卫和她说话时,都是眉眼半低,身形略矮,恭敬之态彰显无遗。即使居住山洞,仍为公主辟出单独寝地,有隔离的帐子,也有铺在草毯之上的棉毯,与自己身下只有一堆干草的情形显然不是一个等级。居住山中多日,仍严守主仆分际,无论是来自大云礼法的教化,还是她自身风范所致,皆值得称道。 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女子。 “公主,您喝杯水罢。”连大将新鲜的泉水烧开,呈到主子近前,“如果您实在担心素问姑娘,属下等这就杀进将军府……” “来人了。”律鄍道。 “师太!”高行大喜,箭步迎了过去,“您从将军府回来了?” 来者正是素心师太。她向每人合十为礼,道:“贫尼有劳各位挂心了。” 冉晴暖姗姗上前:“师父,您还好么?” “贫尼一切都好。”素心握住她的手,“贫尼知道你在担心素问,所以离开将军府后未回出云庵,直接来到这里。” 律鄍眉峰一扬。 “这位施主是在担心有人尾随在贫尼身后么?”素心目光扫来,“尽请放心,贫尼对这山中路极为熟悉,就算是有人跟来,也早已迷失在山中。” 律鄍不置可否。 “师父,请坐到这边。”冉晴扶着素心师太在自己的棉蒲团上坐下,再将方才连行端来的水递来,“您见过素问罢?她如何了?” 素心啜过一口,颔首:“素问姑娘见了我,张口以本公主自称,贫尼便晓得她替公主而来,后听她对奉先将军说自己早已与东则王形同陌路,并不知他下落,避进深山也是怕受搜山人的滋扰。那奉先将军闻声大笑,说这是整个熙禾城连老鼠也知道的事,找公主出来,不是为了找到东则王,而是想娶公主为妻。” 冉晴暖微愕。 “那个淫 贼!”高行拔剑。 冉晴暖摇首:“听师父讲完。” “那将军说自己与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东则王不同,他愿善待公主,只要公主修书给大云皇上,在他与律氏正式宣战后支持他成为大氏国君,大云公主即为国后。” 这便是醉翁之意么?“素问怎么说?” “满口答应,并为修书托贫尼回山为她取镌有‘秀丽公主’字样的御赐金印。” 她会心一笑:“好聪明的丫头。” 第一卷_第052章 别出机杼(下) 素问请素心师太回山取公主金印,一则使师丈得以离开将军府,二则为自己争取时间虚与委蛇。 冉晴暖为那个丫头的从容沉着喝彩之际,更想早一日将她出虎口。 她半抱琵琶,坐在洞前的树下,苦思多时。 “公主,属下听到东则王已经命卫随搬兵,一旦攻城开始,属下也一并前往,定然把素问带回您的身边。”高行看主子面色不宁,道。 “这倒是个好消息。”她面色稍霁,“记得,有千军万马为东则王平定叛乱,你们的职责只是将素问平安救回。” “属下明白。” 稍作思度,她问:“你可晓得东则王搬得是哪里的救兵?” “属下听着是突司部落老狼主之类。”高行答。 “卫随出得去么?” “是在北边,与国都是相反方向,估计要容易一点。” 她轻颔螓首:“但愿如此。长古山以北是长古沙漠,西边……嗯?”她微怔,“你还记得么?俨翠上一次上山来送新年贺礼时,曾说过什么?” 高行粗眉紧锁:“那个女人那么多话,属下想替公主记,都不知记哪一句。” 她无暇追究这位侍卫统领语中的异样,沉吟道:“因为素问提到了南连王的雪中送炭,俨翠也顺势说国后抓住南连王一个短处,逼他在年后的三月为国君训练新军……” “属下记起来了!”高行豁然开朗,“地点就在离长古山西边两百多里的无芒山内,现在正是三月,不就是南连王训练新军的时候?” 她沉吟:“你认为如果收到我们的求援,南连王可会出手?” “自然。且不说南连王知恩图报,单凭元庆犯上作乱的行止,他身为大氏国的王爷,也不能袖手旁观。”高行精神抖擞,“属下这就去向南连王报信。” 她叹息:“无论元庆晓不晓得南连王的所在,都会在四遭布岗,这些侍卫中也只有你懂得几句西漠话,就扮成附近居民前往,若实在走不过去,莫要硬闯。” “公主尽请放心,属下绝不鲁莽行事。” 稍作准备,高行乔装启程。 其时,律鄍才吃下素问留下的解毒丸,正在阖眸盘膝,以内力将药力送至四肢百骸,无暇分神。 入夜时分,卫随返回山洞。 “王爷……”他望着主子,欲言又止。 律鄍眉峰一抬:“难道老狼主不肯借兵?” “倒不是不肯。”卫随嚅嚅道,“可是,老狼主恰好和元庆死去的父亲是喝过滴血酒的生死安答。” 律鄍冷笑:“那么,本王要感谢他没有帮助元庆诛杀本王么?” “不,不是,老狼主不想违背当初对王爷的许诺,但他只答应借您一万,是成是败看王爷自己的本事,而且他说这一次并不算还上王爷的恩情,这块令牌依然放在王爷这里,您什么时候想,仍然可以向他开口。”卫随言间,将银牌双手奉还主子。 律鄍淡嗤,收回那枚物什,道:“一万就一万,他什么时候可以给?” “那一万兵丁正在趁夜赶来,估计两日后就到长古山北峰下。” “两日后本王体内余毒也该肃清,届时就拿那一万人马打下熙禾城罢。”律鄍眉宇杀气隐伏:元庆,本王就投桃报李,还你一份充沛的回敬。 第一卷_第053章 有匪君子(上) 一万兵马如期而至,律鄍当日即兵临熙禾城东门下。 元庆收到禀报,自然是吃惊匪浅,及至站在城头,看到对兵马之数时,对着下方大笑道:“东则王,本将军对你强大的生命力表示敬佩,可是领着一万人就敢来攻打本将军的十万铁骑,本将军也只能对你不切实际的自大表示同情。” 城下,律鄍佩带着老狼主赠送的一套黑色盔甲,半张脸隐藏于乌金打造的胄内,双眸厉若寒镞,横剑立马,直指对方:“元庆,那十万人真的是你的么?你也太小瞧了我大氏国儿郎,他们舍下老母妻儿抛家从戎,是为了替他们守戍大氏国土地,保他们不受外敌欺侮,你当真认为他们会盲目跟从一个叛逆,成为家人的耻辱么?” 元庆目眦欲裂,向左右看了一眼,破口大骂:“你这只卑鄙阴险的秃鹰,竟敢挑拨蛊惑我忠心的手下,你的心就跟你那口可笑的大氏官话一样,令人厌恶到想吐!” 律鄍冷哼:“本王记得,昔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嘲笑的,不是本王这口可笑的大氏官话,而是某人一口十几年执着不改的乡土之音。” “你——”元庆脸色胀红,咬牙切齿,“本将军就知道你和那些仗着出身富贵就敢欺蔑功臣的世族寄生虫是一样的货色!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把本将军当成朋友!” “先背叛朋友的不是本王,想害死朋友的也不是本王!”律鄍声如惊雷,“想想罢,给本王的酒里放蚀心草,杀了本王的十几个侍卫,最大的罪孽,是你敢起兵谋反,成为氏国的千古罪人,你认为今时今地,本王还能视你为朋友?” “你这只狡辩的灰狼,本将军今天要剥下你的皮,敲碎你的牙!” “下来罢,和本王来一场一对一的厮杀,你若能将本王打下马去,本王就将这座熙禾城拱手相让。” “哈哈哈……”元庆笑得恁是张狂,“东则王,熙禾城已经在本将军的手里,轮得到你让或不让?” 律鄍待其笑罢,也冷笑一声:“看来,你很害怕和本王正面对决。” “你这一点诡计,就像藏在粮仓里的老鼠见不得光,本将军是要改变这个世界的人, 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你这只早已失去了爪牙的灰狼身上。”元庆倏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所站的位置,自己在上,对方在下,正是暗示了彼此地位的置换,这是多年来梦想中的一刻,再不能让过去的阴影覆罩头顶,“凭你绝对阻挡不住本将军的脚步,弓箭手,快快准备好送给东则王的大礼!” 就当此际,有部下“噔噔噔”从下方跑上城楼:“将军,雄鹰、白狼、黑鸷三……” “斩杀叛将元庆,迎接东则王回城——”忽然间,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打城内四方响起。 元庆瞋目:“这是……” “对!”部下急报,“雄鹰、白狼、黑鸷三营一听东则王的人马在城下出现,当即出来响应,现在向东门杀过来了!” “斩杀叛将元庆,迎接东则王回城——”声浪越发迫近。 元庆目射戾芒:“就算有这三个营,加上外边那些,也不过区区两万,本将军今天就在这里将那只狂傲秃鹰的翅膀折断!” 第一卷_第054章 有匪君子(下) 无论怎样,战争的确是一场太过残酷的游戏。 冉晴暖站在长古山山顶,望着熙禾城正在发生的争夺战,心际阵阵窒缩。纵使相隔恁远,仍感觉得到那一股血腥的蔓延,铁锈般的气味仿佛正在向天地间迅速侵浸,娇艳的红色在这一刻成为最恶毒的诅咒,每一回的密集出现,便是无数生命给予这个世界的最后璀璨…… “我似乎明白了。”她轻声道。 “嗯,公主,您说了什么么?”守在公主后方的连大向前迈了两步。 “本公主似乎明白,为什么任风云变幻,王朝更迭,却从来不缺少本公主这般嫁往外邦的女人。” 连大自知很难应声,惟有俯耳聆听。 她伸手指向远方:“你看,如果用一个女人的一生换取沙场上那些生命的延续,哪个君主会有迟疑?” 连大忖了忖,道:“汉代名将陈汤曾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青史留名,是许多男儿一生的梦想。” “父……皇也很喜欢这等的男儿气魄。只是,一将功成万古枯,成为名垂青史的名将者毕竟少之又之,更多得是像他们……”她指着那个战场,“汲汲无名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死去,而后,老母盼儿,娇 妻盼夫,幼子盼父,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 “君主若厌战尚文,国家易陷入软弱无力。君主若刚强尚武,国家又易陷于穷兵黩武。于是,便产生了本公主这样的女人,一场婚嫁,换来若干年的和平共处。” 连大恍然:“属下听过公主的话,才明白王昭君为大汉与匈奴带来的几十年的相安无事,等于是救了无数条性命。在她之前,还有解忧公主、冯嫽,每免去一次战争,便是救下无数生灵。” 她怔了怔,回头瞥向这位平日沉默寡言的侍卫,笑道:“连大颇通汉史,原来文武双全。” “公主过奖。”连大赧然抚头,“属下只是在幼时跟着父亲认过一些字。” 她颔首:“倘若还想读书,随时可以向素问借本公主的书来读。” “是!”连大喜不自禁,“属下谢公主!” “成为和亲公主的,本公主不是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更不是每一个都要做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本公主才识浅薄,不能如昭君、冯嫽那般名垂青史,惟有力争使自己不成为哀苦悲挹郁而殁的细君公主。”她莞尔,“没想到,今日竟被连大一语点醒,扫去积压心头多时的尘霾,多谢。” 连大不知所措,一径憨笑:“公主,属下哪有做什么?嘿嘿。” “不好!”伫立于崖边紧紧注视战争的一名侍卫大喊,“东则王的攻势眼看要被压下去了,果然还是寡不敌众么?” 冉晴暖笑意一敛:“即使如此,我们也无力改变,惟今之计,只有盼着高行及时找到南连王……” “啊,那边!那边!公主快看那边——”那侍卫跳脚大叫,“那是不是南连王的援兵?” 冉晴暖顺着侍卫手指方向,看见了尘土飞扬,看见了千军万马,看到了转机与希望,也看到了最前方的那位白马少年。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第一卷_第055章 南王之怒(上) “律鄍小弟,得知你被众叛亲离,胸怀犹如大海般宽阔的本王前来救你了!” 遂岸执银戟,骑马白,一路长喝,声势浩大的登场。 律鄍皱眉,瞪着他及其身后呼啸而来的军队,本是满心费解,直至看到了纵驰其内的高行身影。 “来罢,一心想在疆场建功立业的孩子们,随本王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战争,别怕见血,怕也晚了,开始!” 这厮怎么在这样的情势下还这么多话?律鄍心斥如是,挥剑长喝:“外有南连王的援兵相助,内有忠心于大氏国的将士呼应,胜利在即,冲——” 援兵的到来,带来得不止是三万兵马,还是士气,希望,和给予敌人的威慑。 元庆站在城头,俯瞰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援军,气怒且惊愕:“为什么会来援军?难道又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突司老狼主派来的?” “看着不像呢,将军。”部下道,“突司部落的人就算摘下了突司部落的图腾,穿得仍然是能与沙漠融为一体的黄色铠甲,可这新到的援军穿得是国都卫戍营的军衣。” 元庆一掌拍在城墙上:“本将军命你们严锁各条通往国都的要道,连苍蝇也飞不出熙禾城,国都怎么会派来援军?” 部下猜度道:“难道是报信的从别外拐了远路?可要是那样,也不可能到得这么快……”话声未完,即被恨极怒及的上峰搡出视线。 元庆走到鼓手前,索过鼓槌,喝道:“儿郎们,不管来了多少兵马,都只会成为你们通往荣耀路上的基石,打败他们,杀死他们,开创属于我们的国度!”言讫,他亲自擂起战鼓,以助军威。 但不管这位奉先将军如何想力挽狂澜,被人内外夹击又有援军到来的情形下,跟随者很难再保持一如既往的热情。 “本王明白你们只听从上峰的命令行事,凡是主动放下武器的兵丁,本王既往不咎,保证你们依然可以安心做大氏国的国民!”律鄍对前方的叛军扬声喊道。 遂岸的马匹忽尔到了东则王身侧,接声喊道:“如果东则王出尔反尔,你们可以到嘉岩城投奔本王!” 什么时候你在说这样的话?律鄍眼尾放刀。 什么时候也不能阻挡本王对你的不喜欢。遂岸若无其事,继续喊话:“儿郎们,相信你们已经见到了这场战争的结果,快放下手里的屠刀,莫再和自己的同胞兄弟自相残杀!” 当。片刻后,一声轻响落地,一个兵丁抛下手中刀。 当。第一个兵丁身侧的人看了看他,也缓缓撒开五指,将长矛掷地。 当。当。当…… 有一、有二之后,当当声不绝于耳。 律鄍面露欣慰之色。 遂岸长松口气:“还好,本王最不喜欢的就是打打杀杀……” 嗖—— 南连王话音尚未落地,一声利物划破空气的声音由上及下而来,正中一个刚刚弃械的兵丁后心。 “贪生怕死的畜生!”元庆在城楼大骂,“胆敢背叛本将军的人,都将死得难看!” 遂岸目光盯着那个双目惊恐张大的死者,再掀睑望向城头,目底肃杀一片,掌中银戟高举,冷冷道:“本王会让你这个心狠手辣的畜生死得很难看。来人,给本王把城门炸开!” 第一卷_第056章 南王之怒(下) 一声震天轰响,城门摇摇欲坠。 遂岸嗤了一声:“本王亲手制作的震天雷只有这点威力?” “足够了。”律鄍道,挥手,“冲车!” 有南连王的炸药在前,冲车仅是一击,城门即訇然倒地。 “太好了,心狠手辣的小元庆,本王来了!”遂岸一马当先,冲入熙禾城。 律鄍暗骂一声,引剑高呼:“活捉叛贼元庆者,本王赏金千两!” 众声欢呼,势不可挡。 遂岸不理这些,他两眼只管搜寻元庆身影,有两个反叛将领从左右前来阻挡,一个被他挥鞭击落,一个被他长戟抡飞。 “本王不喜欢杀人,小鱼小虾别挡本王的路!”他斥道。 又有一条小鱼扑来,未到眼前,即被他飞身踹离。落回马背,他放声长喝:“元庆,你这只小耗子躲在了哪里?” 自然是没有回音。 他眉峰动了动:“本王知道了,元庆你此时一定正用你那口土得掉渣的西部土话向你死去的老爹求救罢?”话间,他语声陡转,“元庆的老爹,救救你可怜而无助的儿子,他不幸成了雄鹰的猎物,走到了人生的末路,请敞开你已经躺在死神怀内的胸怀,收留这个可怜而无助的孤……” “畜生!”元庆从硝烟中飞骑扑来,五官扭曲如鬼,两臂内的双刀直取遂岸头颅,“你这个小丑也配讲我西方部落的语言?你们这群来自熙桑城的秃鹫,除了你们的父亲就什么也没有的蛆虫!” 遂岸边躲开此击,边纠正对方语病:“第一,本王的故乡是副都嘉岩城,不是国都熙桑城;第二,本王仰仗得不是父亲的势力,而是姐姐的照拂。对了,本王的姐姐就是当朝国后,你不认得,总是听过罢?本王这个南连王的爵位,也是因为姐姐才拿到手的呢。” “你这个依靠女人的败类!”元庆的怒火更加无边无际,刀刀杀招,恨不能下一刀就将这个无知愚蠢的贵族子弟大卸八块。 遂岸等得便是对方心智颠狂漏洞百出的一刻,长戟斜撩,将其头上盔帽挑落,顺带挑走束发的带环,令其长发覆面,双目如盲,继而长戟横扫,致其落下马鞍。 元庆翻身欲起, 被一只银色战靴实实踩中心口,喉头上多了冰凉的利器相抵。 “你最好动一下,好让本王有理由把你衣服剥光晾上城头。” 到了此时此地,元庆早已不惧死亡,但这个威胁却分外凑效,他全身僵硬,口中恨骂:“阴险无耻的熙桑城败类!” 遂岸恍然:“原来在你心里,熙桑城不仅仅是熙桑城,还代表着世家和权贵么?” “生于粪便的蛆虫!吸取血汗的败类!吸人血的蛭虫!吃人肉的秃鹫!”元庆咒声不断。 遂岸一笑:“你把自己的心扔往太深的黑暗中了,元庆。不是每一个出身卑微的人都如你这般愤世嫉俗,也不是每一个从底层崛起的将军都要走上反叛之路。” 元庆骂声依旧。 遂岸正想找个法子好生伺候一下这位仇贵仇到走火入魔的奉先将军,听得有人走近:“南连王,将他交给本王处置如何?” 他眉眼不抬:“为什么?” “本王欠你这个人情,今后必还。” 他抬眸,和蔼一笑:“不稀罕。” 第一卷_第057章 失之交臂(上) 什么叫油盐不进?不明白者,来见南连王即可了悟真谛。律鄍懒得与这个刚刚助了自己平息反叛的宿敌计较,道:“不管阁下稀不稀罕,本王都不喜欢欠人人情。元庆曾是本王的属下,把他交给本王发落也算顺理成章,就请南连王帮人帮到底。” “嗤。”遂岸撤下右脚,收起长戟,走向自己坐骑,“听着,本王来这里不是为你,不过如果你一定认为欠了本王,本王也不介意,欠债不还会遭报应,要及早还唷。”而后,兀自扬鞭驭马。 律鄍冷哼,目光回到地上的元庆身上。 方才,南则王稍一撤身,即有十数个兵丁持刀相胁,使其动弹不得。但那双眼睛,却如毒蛇般紧盯东则王。 “把他带到本王的府里。”律鄍道。 元庆嘶声:“本将军真后悔,没有一把火把你的王府给烧了!” “因为本王的王府比你的将军府豪华么?”律鄍翻身跨上马,“本来,本王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背叛本王,经你与南连王的对战,本王才知道你竟只是因为仇视权贵。” “不行么?”被五花大绑押在马后的元庆大骂,“本将军就是看不起你们这群靠着父母兄弟就能爬上高位获得爵位的寄生虫!” “你若只是放在心里仇恨也没有什么不行,但若因为这点私心就将数万将士推上反叛之路,就不行了。” “你这只满口伪善的灰狼!” “王爷!”前方,贺兰刑骑马,带着近百侍卫迎来。 律鄍打量诸人,微微沉默,问:“仅剩你们了么?” 贺兰刑喜上眉梢:“不,其他人已经先回到府里打扫整置,迎接王爷归来。” “府中的下人如何?” 贺兰刑脸色稍凝:“有几个跑得慢的丫头被……死得很是凄惨,奴才已经命诸嬷嬷将她们收拾整齐,稍后会给她们的家人送些抚恤银子,可怜啊,都还那么小的年纪。” 律鄍拧眉,点头:“本王已经抓到了罪魁祸首,会使她们安心上路。” 贺兰刑向主子身后看了一眼,大惊:“卫统领不在王爷身边?难道连他也……” “我没事。”来来往往的兵丁中,走出了卫随,不过身上挂彩,有人在旁架扶,“属下实在没用,方才中了一箭,多亏遂大哥相救,还帮助属下一路追赶王爷行踪。” 遂大哥,南连王遂岸的随身侍卫遂洪是也。后者将卫随交予接手的侍卫,向东则王欠身行礼:“属下还要去回禀我家王爷,告辞。” 律鄍颔首:这下,那边的人情越发大了。 遂洪左突右奔,逢人打听,终于在城楼上找到四下瞭望的主子。 “回来了?”遂岸跳上城墙,再跳下来,反复如此中,问,“可打听到了什么?” “说也巧,属下赶到那个卫随身边时,他腿上正好中了一箭,属下替他挡开了第二箭,等于是救他一命,稍微的旁敲侧击,就打听明白了。”遂洪喜孜孜道,“敢情这东则王府有一个应急预案,一旦发生危机,便向天上发一种特殊的信弹,信弹又分躲避和支援两种。那日东则王遇险,卫随发了‘躲避’信弹,府中的贺兰刑看到了,立刻带领侍卫隐藏到了暗庄里等待时机反捕。” 第一卷_第058章 失之交臂(下) 啪啪啪。遂岸击掌赞之:“这套东西很不错,遂洪可从中得到什么启发?” 遂洪忖思道:“咱们王府虽说也有一些应急措施,但不妨借鉴东则王府的这套东西加以完善。” “还有呢?” “还有?” 遂岸眉开眼笑:“这说明律鄍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受当初那件事影响的不只有本王,可喜可贺,我们去集合兵马走之,哈哈哈……” 言间,南连王阁下走下城楼,一身轻松地上马离去。 遂洪无语半晌,摇了摇头,跟上主子。 南连王的马踏出城门,向左行去,那里有一片空旷的场地便于兵马集结。 右边,冉晴暖在侍卫簇拥下乘马而至。 “公主,属下打听清楚,奉先将军府就在前方那条街上。”连大手牵马缰,回首望着神色怔忡的主子,“高行也定然已经赶到到了将军府,说不定这时已经接到了素问姑娘。” 冉晴暖强颜一笑:“但愿如此。” 混战刚刚结束,街上仍有诸多将士滞留未去,王府侍卫会同当地官府的捕快上街维持秩序,不使兵丁趁乱扰民,还有偷偷出来观望情势的百姓掺杂其内,故而熙攘难行,一刻钟的路程,他们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公主,您在里面等着,属下进府找人。”连行将马停在奉先将军府的对面,后方是间空无一人的布匹铺子,想来店主应该是惧怕战乱,连店门也没来得及关闭便逃了开去。 冉晴暖明白自己若是跟着只会成为诸人的拖累,遂点头:“你们前后都要翻遍,尤其客房,如若能遇上府中的丫鬟嬷嬷,就向他们打听大云公主的去处。” 连行重重颔首:“属下一定找到素问姑娘!” 两名侍卫留下保护主子,其余侍卫随连行进府寻人。 冉晴暖忧心如焚,无法安坐,在铺子内来回走动,不经意间掀开与里间相隔的门帘,却被入眼的情景骇得掩口抽息,颤声:“来人。” “公主!”站立门前的两名侍卫当即闪身而入,护在主子前后。 她指向里间:“你们看看,那个人是生是死。” 一名侍卫应命,迈进室内半蹲下身,伸手将一具趴卧其内半身血色的身躯翻了过来,陡发惊叫:“素问姑娘?” “素问?”冉晴暖疾步过去,俯下身子,看清了那张苍白的小脸,“果然是素问,这……这是怎么了?受伤了?还是……” “公主莫急,属下试过素问姑娘的鼻息,还有气息。”侍卫劝道。 她触了触素问的胸口,吩咐:“快,去找大夫,找药铺。” “嘤~”一声微弱的呻 吟,“公主?” “素问。”她低下螓首,含泪而笑,“是我。” 素问灰白的唇泛开一个虚弱的笑靥:“真好,公主来救奴婢了。” “对,我来救你,接你回去。”她抚开粘在她颊侧的乱发,柔声道,“不要说话,我这就找大夫医你。” 素问轻微摇首:“奴婢逃出将军府时被一刀砍在背上,因看见这铺子里有布匹,就躲了进来,勉强上了药,勉强用布包住了,公主只要替奴婢上药包扎就好。奴婢方才只是累得睡着了,不碍事的。” 她拭去唇边泪,哽咽泛笑:“好,我替你上药,替你包扎。” 第一卷_第059章 挚泪情伤(上) 身旁侍卫看了看素问面色,低声道:“公主,属下认为还是将素问姑娘送医最好。” 冉晴暖微微迟疑。 侍卫压着声:“素问姑娘的眼神有些涣散,情形并不像她自己说得那样好。” 她感觉到了扶住素问背上的左手上粘腻,心中一惊,掀眸望向这位洞察明细的侍卫:“你是叫赵保可对?应该有法子召集高行、连大回来罢?” 后者点头,走到门外跳上房顶,对空打了三记口哨,两长一短,旨在召集。 高行、连大及余众很快出现。 “高行,带两人分头去找一家有大夫坐堂的药铺。连大,带一人回山上取素问的药箱,在她寝处的榻橱内有一个密间,里面有她炼成的所有药,无论什么全部拿过来。回城后就到这条街上,此处会有人你们。” 二人应声,率人分头行动。 “冯保,你们将这铺子里的白布用热水煮一遍,晾干待用。”她再度吩咐。 “是!” 不一时,高行用轻功返回,道:“公主,属下找到了!” 冉晴暖将怀中丫头递给他:“小心,她的伤是在背上。” 然而,及至将素问交了出去,她才发现自己身上那袭素色衣裙已经被血色染红半边,心臆倏然抽紧,踬足摔坐地上。 “公主?”侍卫想扶又不敢。 “不要管我。”她面色苍白,难抑低泣,“流了这么多的血,快点……” “公主,药铺就在向南拐角处的青善堂,属下先走一步!”高行不敢停留,以轻功疾速前往。 她点头,落下珠泪纷纷。 律鄍闻讯赶来时,正好见她秀眉紧颦,无声垂泪。 这位大云公主,洞房遭遇冷落,坦然接受现状;受府中老奴们的苛待,不曾悲伤慌乱;面临乱兵搜山,亦是从容铺排;听闻师太被掳,即刻披衣相救。她甚至在那样匆促的时间内,请来了南连王。无论何时,她都是柔雅娴静,仿佛这世上任何事都不足以惊动她悠远清淡的心灵……此刻,却哭得如此哀伤。 “起来罢。”他向她伸出手。 她持帕拭泪,抬手扶住身旁桌腿,缓缓站起身来:“东则王怎么来了?” 律鄍收回空无一物的掌心:“有侍卫说在街上看到了你们的身影,本王想你定然是到此寻找素问。” “素问在前方的青善堂内就医。”她姗姗就步,“恕秀丽失陪。” 他趋步于后:“素问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也担心她的安危。” “那么,请王爷将全熙禾城最好的大夫请来。”她淡道。 东则王示意身后侍卫:“速将从御医院退下的木先生及十代名医兆千金二位请到青善堂!” 有了东则王的命令,两位杏林高手前后脚抵达,将那个对着一张血背手足无措的坐堂大夫替而代之。 兆千金拿出独门药酒清洗伤口同时,命随行弟子以火炙针准备缝合。 木先生为患者切脉相、看瞳色,思量内服药方。 冉晴暖退至角落,若非这两位到得快速,方才她便要推开庸医,为素问洗背上药。 “这位姑娘可服过什么药么?失血至此竟然还能保持这等精气。”木先生好生诧异。 冉晴暖惊喜交加:“她也是个出色的医者,许是在晕倒前为自己服过补血的药丸。” 第一卷_第060章 挚泪情伤(下) “不止如此。”清洗完伤口的兆千金边洗手边道,“这位姑娘还为自己涂过上好的止血药,是而除了被刀砍中当下流出的血,没有继续失血。若非如此,照如此惊人的伤口,此刻肯定血流不止,她也早就香消玉殒。这止血药的成分极为独特,待姑娘醒来后,老夫还要好生请教。” 信女谢菩萨。冉晴暖双手合十,向长古山方向默念。 “不过,可惜这么漂亮的姑娘,背上怕要留下一道疤痕了。”兆千金又惋惜道。 “不打紧。”说这话的,是忽然醒来的素问,“我会为自己调配去痕膏。” 冉晴暖闻声展颜:“素问醒了么?” “嗯,药酒好猛。”素问弱声道。 “你醒来得真不是时候。”兆千金手举银针,“老夫正要为你缝上伤处,虽然老夫在伤处四遭洒上了独门密制的麻醉散使你不必受痛,但一针一线在皮肉间的来回,就要清楚感受了。” 素问吓得紧闭双眸:“我一直在睡,什么也没有听见!” 冉晴暖失笑,走上前握住她双手:“我唱歌给你听可好?” 素问先喜后怕:“公主的歌那么好听,万一大夫听得太入迷,多缝几针怎么办?” 兆千金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姑娘也太低估老夫!” 冉晴暖浅哂,柔声缓缓:“这个时候,素问不如想一想你那幅尚未完成的画,庵门前即将开放的花,在枝叶间跳跃的松鼠,到溪边喝水的小鹿,还有那只近来每早都要站在我们窗前鸣啭的黄莺……” “小鸟在唱歌,奴婢睡着了~”素问咕咕哝哝,竟然再度睡去。 正在缝合的兆千金一怔:“难道姑娘懂得催眠之术?” 冉晴暖啼笑皆非:“她受了重伤,体力当然不济,因为药酒清洗伤口时一时痛醒,我低声说话,权且当做催眠曲而已。” 木先生开好了药方,交给门外的弟子去抓药,回来道:“老夫活到今日,在宫中待了半生,还是首次见到姑娘这样的主子,尤其还是一位公主。” 冉晴暖笑而不语。 “这做奴才做下人的,若不能遇上一位好主子,就真真可怜了。”木先生想起往昔宫中所见,感慨万端。 兆千金气哼:“你也别说得太绝对,世上奴才谋害主子的也不少,有时主子越对奴才好,奴才就越觉得主子欠了他,有一天还要被他咬上一口。不然,老夫的那个管事怎么会卷了老夫的半生家财跑了?” 里间的谈话,尽数传到了坐在外间的律鄍耳中,因为听见冉晴暖对素问的轻呵细哄,唇角溢出笑意,又在兆千金的语声中淡淡湮没。 “那一战,本将军和你立了同等的战功,为什么你被封了东则王,而我只是晋升三阶,到现在才熬到一个将军?”一个时辰前,在王府的审讯堂内,元庆如是嘶吼。 律鄍无法给他答案。 他曾经以为元庆一直自豪于不赖祖上萌荫即创下事业的才干,但对方视那些为辛苦挣扎向上攀爬的耻辱标记。 奉先将军痛恨的不是权贵,而是权贵不是自己,所以伸手去拿,欲改写历史。 那么,内室的那个软语如莺的女子呢?她可曾恨过自己的皇族出身?可曾怨过这桩身不由己的婚姻? 第一卷_第061章 何去何从(上) 冉晴暖命侍卫们煮好晾干的白布,在素问正式清醒后派上了用场。 素问对两位神医国手的医术没有任何怀疑,但女子爱美,总是想在痊愈同时,也能使肌肤洁净如初,是而稍有精力,就为自己调配了一味抚痕养肤膏,将膏体刷在偌大白布上,整面绑敷于后背,即使因此行动更加不便。 冉晴暖也很乐于为此提供帮助。 为了美丽,女子总是可以乐此不疲。 “公主,桃花开了。”才换过一次新药,素问趴匍榻上,指着外间道。 冉晴暖为她覆好被子,回眸望去。 可不是?圆窗之外,晴空之下,一簇桃花探过矮墙,笑问春风。 “一簇桃花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素问吟罢,吃吃一笑,“奴婢也懂得应景吟诗了呢,果然跟着公主久了的缘故。” 冉晴暖凭窗嫣然:“那边的杏花也要开了。” 小院西角,一树杏花含苞欲放,红意粲然,满枝葳蕤。 素问噘嘴:“杏花未开时是红,盛开时为白,相比桃花就失了一些贯彻始终的可爱。不过,有诗云‘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也别有风致就是了。 ” “这是怎么了?”她微讶,“素问今日以往谈起花朵树木时,无外是根可入药、叶可捣烂外敷、果仁微苦性甘之类。今日为何恁多感触?” 素问也有同感:“之前听人说人在经历一场生死大劫后,性情就会有所不同,或许当真如此。奴婢自醒来,看那些花草竟与往时不一样了。” 冉晴暖走回榻前,端起晾了片刻的药碗,舀起一杓药汤,稍试温度,递到她唇边:“服过药后,你若不想睡,我扶你到外面走走。” 素问一口呡尽,点头:“这是若在山上就好了,定然是嫣紫姹红美不胜收。” “山上气寒,你的伤势若不好完全,断然不能回去。但,也无须遗憾,不是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么?” “那我们在这边陪着春天走尽,回到山中再去迎接春天,对不对?”素问笑若春花。 冉晴暖稍感欣慰:昔日父亲经历过一场生死之灾后,即变得落寞寡欢,再无从前月下咏歌、水前赋诗的意气风发。幸好,素问的改变,是变得生动开朗,变得更能捉住生命中的情趣。 “这个院子真是贺兰管事找得么?” 服药后,她们来到院中,坐在爬满新绿长藤的花架下,素问环视周遭,很难把这个恬淡清新的小院与那位高肩阔背满脸虬髯的贺兰管事想到一处。 冉清暖颔首:“其实,这原是那家布铺掌柜的别院。那日,我们用了他恁多的布匹,自要派人守着结算布资,后贺兰管事派家丁接了这桩活计,等来布铺的掌柜,也为我们寻好了暂时的落脚处。不过,布铺掌柜回中原探亲的娘子即将归来,我们在此住不了太久。” 素问苦脸:“好可惜,奴婢很喜欢这个院子呢。” “如果有处院落布置得和此处一模一样,不知素问姑娘可愿移驾休养?”恰巧走进院中的人笑问。 冉轻暖淡哂:“贺兰管事又要旧话重提么?” 来者长揖到底:“王爷是诚心邀公主和素问姑娘搬回府中。” 第一卷_第062章 何去何从(下) “真的假的?”素问斜眸睇去,“既然是你们的王爷诚心相邀,为什么来得是你?” 贺兰刑一笑:“如果素问姑娘希望王爷亲自相邀,我回去禀报王爷就是。” “与我没有什么关系?”素问轻嗤,“我们公主答应,奴婢自然遵从,但是,如果贵王爷没有亲自来请,我们万万不会让公主重回那个水深火热之地。” 水深火热?贺兰刑笑得真真尴尬:堂堂东则王府在人家眼中竟是如此不堪呐。 “你不宜动气,回房休息罢。”冉晴暖扶起素问径自离开。 贺兰刑好生没趣,姑且回府交差。 “还是不肯?” “是。”贺兰刑面对书案后的主子,叹气,“奴才特意叫那布铺掌柜把妻儿接回来好有理由把院子收回,公主便派侍卫四下寻房。奴才派丫头前去伺候,半天便被公主给打发回来。公主从外面找了一个妇人做些粗活,其它都是亲力亲为。” 律鄍淡哂:“好有骨气的大云公主。你可和她说过素心师太的事?” “上一回就说了。公主听到王爷将素心师太接进王府庵堂做住持后,只说一句‘也好,师父总算老有所依’。” 律鄍攒眉不语。 贺兰刑寻思再三,道:“王爷,奴才想说句实话。” “哦?”律鄍挑眉,“你和本王还有不说实话的时候?” 贺兰刑讪讪一笑:“奴才也是懂得察颜观色不是?” 律鄍点头:“这是句实话,还有么?” “奴才觉得,素问说得是气话不假,可也不是没有道理。总归来说,先前是咱们对不起公主,把人家主仆逼到了山上去住。如今公主救了王爷,还请来南连王一天就帮着夺回熙禾城,王爷您就当是为了感谢熙禾城的恩人和自己的救命恩人,亲自去接公主回来也是理所应当。这不仅是给公主看的,也是给整个府里人甚至整个熙禾城人看的,公主需要这份场面。” 律鄍沉吟道:“你认为本王不去,只是因为放不下架子?” “嗯?”难道不是? “你出面相请,公主拒绝,你还可以去第二次、第三次,最后还有本王。如果本王一开始便去了,岂不是没有了退路?” “王爷说得是。”王爷为自己找得一套好说辞。 “本王去之前,还需要你多跑两回,你去得多了,公主才会心软,届时本王出面,即是水到渠成。” 鉴于主子这般鞭辟入里的剖析,第二天,贺兰刑再去小院碰钉子。 这次他特意挑在素问服药后的小憩时间到来,向门前的侍卫点了点头,轻轻推开院门,果然见得秀丽公主一人坐在花架之下抚弄琵琶,一袭素淡衣裙,清雅如云。 “贺兰管事每日奔波,好辛苦。”眼尾瞥见地上人影,正在倾耳校对琴音的冉晴暖淡道。 贺兰刑施礼:“公主见笑,奴才今日想和公主说几句心里话。” “本公主竟不晓得自己可以被贺兰管事推心置腹。” 天下做主子的都不好伺候,皇家人更是个中高手。他笑:“公主不想回府,奴才很明白。但公主总须为自己和您身边人的将来着想。他们如今血气方刚,跟着公主餐风露宿不甚要紧,可人总有老的那天,到时他们到哪里安身?” 第一卷_第063章 狭路相逢(上) 冉晴暖眉尖一动。 贺兰刑偷眼观察着公主面色,自知切中肯綮,遂再接再厉:“而且,素问姑娘现在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就算她自己是位好大夫,但没有好药也不成不是?熙禾城里还有比东则王府更能找到好药的地方么?王爷为了便于素问姑娘休养,特地将最安静清雅的明秀苑重新休整,满院的花现在开得正好,公主一定喜欢。” 冉晴暖默然稍久,道:“本公主晓得贺兰管事的苦心,今日先请回去,容本公主好好想想。” 王爷,奴才的戏份到此结束,接下为您该出马的时候到了。贺兰刑施礼作别,施施然离去。 冉晴暖怀抱琵琶,仰望着万里晴空下那一簇无主桃花。 她知道的,贺兰刑固然是个说客,说得却尽是事实。 不管发生过什么,自己仍然是那个前来异国和亲的秀丽公主,除非有一日得到来自大云天子的恩赐,得以归国养老,否则素问、高行、连大他们就要随自己在这里老去。他们是秀丽公主嫁妆的一部分,早已从大云国民的户籍中除名,不得皇恩,不得回归。即使由她放他们回到故国,他们也将隐姓埋名苟活一生。 终是要为他们安排一个去处。 “公主,您盯着那桃花看了多时,要不要属下替您折下来?”高行在身后问。 “不必了,任它无主的开着罢。” 容她想想,好生想想。 但,她未能想上太久。 三日后,东则王身披五色彩锦制成的藩王礼服,头束紫金攒珠抹额,亲自登门迎接公主归府。 按大氏国风俗,王妃出入需乘坐以五色宝石雕饰而成的孔雀香车。此刻,这辆香车就跟在律鄍的马后,在府中仪卫与侍女们高举的各色旗、幡、伞、扇的簇拥中,愈发瑰丽流彩。 “现在,整个熙禾城的人都知道是公主请来了救兵,也只有你才当得起他们心中东则王妃。”站在门前,当着后方围观民众,律鄍高声道,“请随本王回府罢,公主。本王过去有诸多亏欠公主之处,从此定然好生偿还。” 冉晴暖想,给她东则王妃的名分,是东则王报答恩人的方式。而她也没有爱上他,彼此无须负气矫情。 但愿,从此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请东则王里面说话。”她道。 待东则王进得小厅内,她飘然福礼。 “这是……”律鄍挑眉。 她美目清明无垢,道:“本公主想得到王爷的两个承诺。” “但说无妨。” “第一,这一次回府,本公主的丫鬟、侍卫须同王府内其他同阶受同等对待,不必比他们好,自然也不能比他们坏,不得发生任何借故欺凌、排挤恶行,否则本公主有权发落。” “这是自然。” “第二,无论王爷将来有多少妻妾,都须叫本公主一声‘东则王妃’,不得逾越。” “公主乃东则王府的当家主母,一切内务皆有处置大权。” 这倒不必。她淡哂:“多谢东则王。” 律鄍引臂:“公主现在可以登车了么?” 秀丽公主荣耀回归。 如此一来,府内自有人心惊胆战惴惴不宁。 “麻嬷嬷,您说那个公主用这么大阵仗回来,咱们该怎么办?”有嬷嬷揣着满腹的忧忡请教惟一的救星。 第一卷_第064章 狭路相逢(下)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众嬷嬷仍然要以麻嬷嬷马首是瞻。 麻嬷嬷是在王府里做了多年的元老,既然之前对公主一行的刁难是出于她的授意,如今公主不但回来了,还是王爷以五彩孔雀车迎回来的,六神无主之下,当然也要来向她讨个主意。 “看看你们,好歹也是王府里的老人,竟被一个外乡女人吓成这个模样?王爷接她回来,往好听了说是为了谢她帮着平乱,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可怜她罢了。她在山上冷锅寒灶地住了那么些日子,好不容易回到这府里了,安分守己都怕来不及,还敢找咱们的麻烦?”麻嬷嬷果然尽现精神领袖的本色,嗑着瓜子,喝着茶水,不紧不慢地就讲了一番道理出来。 有嬷嬷诺诺称是,有嬷嬷仍不能放心:“可是,万一她缓过气来,硬是来找咱们的不是呢?” 麻嬷嬷不屑一笑:“有我在,你们还用怕那个异乡女人么?她要敢不知短长,你们就看我怎么给她排头。” 这下,诸人有了主心骨,立刻气定神闲,行事一如从前。不过,也因为秀丽公主主仆依然如过去那般深居简出,大家少有机会碰上,是而一直相安无事。 如此,一个月的时间过去。 素问的身子基本痊愈。 今日,她为了活动筋骨,甩开王府派来给自己打下手的小丫鬟,前往账房领取下个月的用度。就这么着冤家路窄,在通向前院的石子路上和三位嬷嬷命运般重逢。 那三人刚从账房回来,不巧瞥见了账本上记着王府给明秀苑的每月额度以及素问的月例数目,心下一股名为嫉恨的躁火正愁无处发泄,抬眼见得罪魁祸首,自然不能放过。 “我说打老远就闻着一股外乡人的味道。”一嬷嬷围着素问转了两遭,“这细皮嫩肉的,知道的是个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只不过,天生是个丫头命,长得再是狐眉妖眼也成不了主子,别妄想能在王爷那边讨个名分。” 素问整了整衣袖,凉凉声道:“丫头自然是丫头命,难道各位嬷嬷就是主子命么?” 嬷嬷们不听则已,一听还得了?小蹄子不声不响任她们摘拔两句说不定这事就过去了,还敢回嘴? 麻嬷嬷施个眼色,一嬷嬷手中的篮子立时摔到地上,一声尖叫:“哎呀,你怎么把鲜笋打翻到地上?那是我才上街一根根挑来为王爷准备晚膳的呐!” 麻嬷嬷老脸一板:“大胆,竟敢践踏王爷的晚膳食材,把她按住!” 素问向旁边闪了几步,轻笑:“你们总是用这一套,不能换换新鲜?果然是人老了脑袋就钝了,莫非中过风?” “快把这个小蹄子给按住,嬷嬷我要亲手掌她的嘴!”麻嬷嬷厉喝。 其他两个嬷嬷奋勇上前,一边一个,就要把素问按在地上。谁知凭空伸来一只手臂,轻轻一搡,她们便结结实实地坐在石子路上。 “啊,杀人了!杀人了!”两嬷嬷呼天抢地,打滚撒泼,因为她们看到了把自己推倒在地的,正是那异国公主的侍卫。 “高行,你护素问先走。”冉晴暖从石子路的那端迤逦而来,“本公主就在这里亲自领教一下各位嬷嬷的长进。” 第一卷_第065章 暮春时节(上) 冉晴暖以为,此次进府,有东则王那番刻意公示于众的“显赫”,府中人应该晓得其主子的意图,懂得收敛才对。 然而,就是有一些人太过怀念凌驾他人尊严之上的滋味,试图再次尝试。 “本公主走了半年,各位嬷嬷还是如此勇猛好斗,真是令人怀念呢。” 麻嬷嬷草草地行了个低头礼:“老奴等见过公主,请问公主,出云庵的斋菜还好吃么?” 她面若寒霜,冷冷道:“有菩萨相伴,不只有斋菜好吃,瞻仰多了菩萨宝相,方知麻嬷嬷的嘴脸当真丑如恶鬼。” “你……您这是怎么说话的?”麻嬷嬷没想到这位公主上来便如此不善,“您好歹也是个公主,说这样的话不怕损了身份?” “与你们说话,的确损了本公主的身份。” “你你……你这个外来的异乡女人!”虽然因这公主的架式,麻嬷嬷已有几分退意,但之前已经在所有跟随者面前夸过海口,现在她们又眼巴巴看着自己,实在不能就这么认输服屈,“这里是大氏国,不是你们的大云!当家做主的是王爷,不是你!你想作威作福,滚回你的大云……啊呀!” 麻嬷嬷话未说完,被从从后方一脚踢中腰际,整人趴在地上。 贺兰刑收起脚,厉声痛斥:“以前就听说你仗着资格老道,行事霸道跋扈。因你有些年纪,本管事不和你计较。你现在竟然辱骂主子,以下犯上,以为这个王府当真没人治你了么?” “贺兰管事,啊,王……”诸嬷嬷吓得一颤,尽数跪在地上,“王爷!” 石子长路的另一端,律鄍负手而立。 贺兰刑向主子恭首:“王爷,您看怎么处置这个恶奴?” “按府规当怎么处置?”律鄍问。 “驱逐出府,永不录用。” “那就按府规处置。” “是。” “啊?”麻嬷嬷打个哆嗦,面目失色,脑门“砰砰”磕在石子路上,“王爷,贺兰管事,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敢了,请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知道错了!” 在这个哭嚎声中,律鄍径直走到冉晴暖近前,问:“公主这是要去哪里?” 后者浅掀柳眉:“本来是想到花园里走走。” “本王今日正好得暇,一起走走罢。” “王爷请。” “公主请。” 两人偕肩而去。 贺兰刑站在麻嬷嬷头顶上方,居高临下道:“你知道了罢?你冒犯了公主,就是开罪了王爷,这个府里怎么还容得下你?看在你在府里做了多年,又曾经在宫里伺候过先后的份上,本管事多你支你一年的月例给你当安家费用,安安静静的离开罢,不然王爷真正怒了,你非但拿不到钱,兴许还得吃顿家法板子打个半死。” 麻嬷嬷当即吓得把哭嚎声咽了回去,跌跌撞撞爬起来回房规置行李,毕竟在这府中多年,积攒下不少好东西。 贺兰刑看向在场的其他人扫了一眼,扬声道:“都看到了?做奴才就要懂得本分,莫说王爷看重公主,退一万步说就算王爷和公主稍有不睦,那也是夫妻口角,做奴才的别一个个把眼睛盯着主子的私事上,让人家说咱们是奴才嘴脸天生下贱!” 诸下人惊惊颤颤,诺诺连声。 从此,满府安宁。 第一卷_第066章 暮春时节(下) 暮春时节,漫天飞英,花落如雨的时节,国后遂宁驾临东则王府。 国后曾是纵驰草原的女英雄,此次来也是省却诸多繁琐仪仗,带十数侍卫加侍婢一名,骑马扬鞭,一日即达。 律鄍深知这位皇嫂的脾气,不曾铺张接待,只是设了好酒摆一场家宴,低头听她说了几句老生常谈的训诫即功身身退,余下便交给冉晴暖料理。 明秀苑内,兰草丰茂,水清石奇,间或见得几丛绿竹临波照影,远看一水边小亭,近观却是花木藤蔓搭就,谓得雅趣天成。 “这个地方,律鄍也算费心了。”遂宁环视周遭后,道。 冉晴暖在花架下的秋千上落座,淡哂:“东则王的确费了不少的心思。” 遂宁目光一闪:“你仍然叫他‘东则王’?还是因为你的矜持,当着本宫的面不好过叫得过于亲昵?” 她稍怔:“称东则王为东则王,有什么不对么?” 遂宁置身于另个秋千,自摇自起,道:“称东则王为东则王本来没有什么不对,但如果与他成亲了一年之久的王妃仍这么叫他,便不对了。就如本宫,当着外面,自然要称国君为‘国君’,私下相处,他是律殊,是夫君。” “国君与国后夫妻情深,自然是内外有别。” “晴晴的意思,你和律鄍并没有如此?” “我与东则王,如今可以算得上相处不坏的朋友。” 遂宁忖了忖,低眸睇着她的纤纤细腰,将信将疑:“你们……不会仍没有夫妻之实罢?” 她面色清静:“的确没有。” 没想到自己还当真猜中,遂宁顿时火大:“那个律鄍放着这么一位大美人不理,他是怎样?” 她莞尔:“东则王情有所钟。” 遂宁嗤声:“博卿死去多年,本宫不信他就一直守身如玉!” “……”她很难置评。 遂宁浓眉纠结,默了多时,倏尔起立:“不行,本宫要去问问那个律鄍心中的打算,不能任他把你一直冷落下去!” “咦?”其实她并不介意,说她性子清淡也好,未谙人事也罢,对于闺中诸事,她一直少有获知和探索的热情。 但遂宁言出必行,第二日用罢早膳,便将在书房料理事务的律鄍硬生生拉了出来,陪她到练马场骑马 律鄍料到早晚有此一时。 因而他摒退左右,静待才至马场即纵缰驰骋的国后兴尽之后前来兴师问罪。 “本宫听晴晴说你那匹马深有灵性,算是救了你一命。”遂宁从马上翻身下来,望着律鄍身边的的汗血马,“本宫和你换如何?” 律鄍低叹:“国后娘娘何必开臣弟的玩笑?臣弟知道您不会舍得自己的青骢马,即使您舍得臣弟也不换。” “这样么?”遂宁抚了抚自己爱骑颈上的鬃毛,似笑非笑,“东则王如此善于体察人心,不如猜猜本宫此刻正在想什么?” 他苦笑:“皇嫂,请直言罢,小弟洗耳恭听。” “你打算如何安置晴晴?”遂宁迅即发问。 他神色一正:“她是我永远珍惜的朋友。” “朋友?” “对,律鄍会照顾她,保护她。” “多久?” “一生。” “你要让一个花容月貌的妙龄女子空闺寂寞孤守一生?” “这……”律鄍一僵:这点他竟从未想过。 第一卷_第067章 孰为良人(上) 看着东则王这副表情,遂宁忒是无奈:还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呢。 既然如此,本宫便不能由着你暴殄天物。 这个念头方起,另个念头顺应形成,国后娘娘笑逐颜开:“本宫明白,世上惟有人心不能勉强,既然东则王的心中始终不能将晴晴视为妻子,做朋友也算合情合理。只是,不能因此耽误了晴晴的花样年华。当初,这桩婚事是本宫一手促成,如今就由本宫来修正错误,在大氏国全国的好男儿中,为晴晴选一位情投意合的夫婿罢。” “啊?”东则王始料不及,着实错愕。 遂宁欣然颔首:“既然东则王也赞成,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平心而论,身为国后,遂宁何尝不知道诸如秦晋之好类的婚姻里,有几桩是两情相悦?可是,因为喜欢冉晴暖,从而不忍,从而愧疚,从而想为她改谱人生。 冉晴暖则欣赏国后这般的奇女子,也明白非亲非故的她当真是在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从而无法拒绝,可是,真的好累。 国后诏告天下:本宫家有义妹,心慈貌美,博学多识,妙龄佳期,待字闺中,觅选有情 人。 其后列陈应征者必备的年貌、家世。符合条件的未婚男儿,还须到熙禾城的国君别业接受层层过滤,精心筛选,俨翠为第一关,素问为第二关,国后为第三关。 “公主,奴婢觉得今日那位廉公子很好呢,相貌、谈吐都是上等,精通剑述,又懂得弹琴,这样既能保护公主,也能做公主的知音。”为主子相亲,素问好是乐在其中,“您觉得如何?” 她低笑:“不是会弹琴就做得了知音,不然伯牙为上大夫,子期是樵夫,何以成为千古知己?” 素问怏怏抿嘴:“奴婢只是想为公主早日找到托付终身的好男儿而已嘛。” “素问姑娘有心了。”她嫣然,“还请明日继续操劳。” “是!”素问笑靥如花,“奴婢一定张大双眼,为公主精挑细选!” 主仆二人说这话的当儿,已经迈进王府的东侧门。 她们从这处进府,一则因为此门和明秀苑离着最近,二则它靠近花园,沿路花团锦簇,正可怡心赏兴。 今日,冉晴暖看向一株花开正好的丁香树时,看见了伫立于它前方的东则王。 “奴婢见过东……”素问福身。 “罢了。”律鄍挥手,唇角含笑,“听你们说得如此高兴,看来今日见到了不错的人。” 素问兴冲冲喜盈盈:“对呢,今日有位公子极为出色,登上了国后的最后备选名单。” “是么?”律鄍眸线移向冉晴暖,“本王是不是需要恭喜公主即将寻得如意郎君?” 她淡哂:“东则王客气,不妨将这声恭喜留到那日来临时。” 律鄍冁然:“如公主所言,就等到那日再说,今日姑且别过。”言讫,他大踏步踏出门槛, 望着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素问歪头颦眉,困惑莫名:“东则王的心情很好,为什么?” “因为见到了好玩的事罢。”她淡道。 他的眼中充满揶揄,想来正在发生的事对他来说颇为有趣。纵算是挂名夫妻,还是略觉伤人。果然还是要配合国后的安排,早日觅得良人—— 为素问。 第一卷_第068章 孰为良人(下) 今日,遂宁被牡丹花的香气从梦中扰醒。 她掀睑,入目即是一盆花朵饱满如月、色泽粉紫晶莹的牡丹花,忍不住切齿痛骂:“遂岸,你又在本宫睡着的时候进入本宫房间!” “姐姐国后息怒。”牡丹花后,有人声中蕴笑,“小弟听说姐姐正在熙禾城的别业内做有趣的事,特捧来这盆新近培植的牡丹新品增添喜气。” 遂宁倏然坐起:“你打定主意要惹本宫生气,才连赔罪的礼都提前备好了罢?” 牡丹花姗姗移开,遂岸笑脸替而代之:“哪里?小弟只是为了取悦国后娘娘而已。” 遂宁冷哼,接来牡丹在怀,目色立时柔软如春:“有事么?别说想我之类,会挨揍。” 遂岸眨眸:“您的妹妹想您如何?” “她?” “实情是,遂愿听说您在为义妹广选天下男儿,当下就想自己冲来闹场。小弟只得先将人稳住,答应来此为她请命。”遂愿是他们的妹妹,二人父亲的续弦所生。十五岁的年纪,他们并非不想疼爱,而是对方委实难以招人喜欢。 遂宁恹恹挥手:“再说下去,牡丹花要吓得凋零了。” 他冁然:“有小弟这个花国圣手在,何足道哉?” 国后白他一眼:“你如果肯把用在那四面八方的心思收回来放在正事上……” “国后娘娘亟需梳洗,小弟告退。”话落,他越窗而出。 “这条小滑鱼,惯会溜之大吉。”遂宁将花置于榻头小几,推被起身,“俨翠,关严大门,命侍卫把遂岸摁住。” 刹时,外间煞是热闹。 一刻钟后,俨翠进来伺候主子梳洗,嘻笑道:“王爷正在和侍卫们捉迷藏,看来也没准备真的离开。” 遂宁对着镜中的自己叹一口气:“若他是个酒囊饭袋,本宫倒也认了。你看他上回被本宫设计训练新兵还给打了一场胜仗回来,这么一个人整天就喜欢弄花莳草,本宫怎么甘心?” “可要是王爷像别家子弟那样喜欢镇泡赌场进青 楼,您不是更要操心?” 遂宁眯眸:“本宫剁了他的手!” 俨翠吃吃笑道:“说得就是啊,您以为王爷真要坏成那样,您剁了他的手自个儿就不心疼?再者说,王爷不肯进国都就职,还不是不想让那些老顽固们说国后扶植外戚对您横加挑剔么?” 遂宁默了默,道:“你倒帮着他说起话来了。” 俨翠伸了伸舌头:“奴婢不想您心烦意乱嘛。” 遂宁指着鸡飞狗跳般的窗外:“你听听外面那动静,本宫能不乱?” “不然,您就为王爷选一位好王妃,好生的替您看着王爷。” “你以为本宫没有想过?”于此,遂宁更加不抱希望,“照他那性子,能看得上谁?前度在宫中遇见右相家的女儿,人家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张口一句‘右相小姐近来是患了眼疾么?眼角似淤有杂物。’” 俨翠捂嘴笑个不住。 遂宁也笑:“你说他浑是不浑?” 俨翠忍笑,伸手掐来一朵牡丹花,别在主子髻间:“您看王爷始终记得您喜欢牡丹,哪里是不用心的?王爷也有王爷的缘……” “你就是大云的秀丽公主?姐姐口中的‘晴晴’?” 遂岸的声音缓缓透入,听得她们遽然怔住。 第一卷_第069章 辗转初识(上) 熙禾城南郊,外围树木蔽天,进而芳草萋萋,溪流环绕之处,即是国君别业矗立之地。 西漠的建筑,如其服饰一般,大多浓墨重彩,瑰丽绚烂。而此处据说是国君专为喜爱中原风土的国后所建,青砖白墙,格局精巧,颇有江南风韵。 他们是国君与国后,也是一对得成眷属的有情 人。这一点,不必看这座庄园,从他们望着彼此时的眼神便可体会。 今日,冉晴暖欲与国后坦承自己的打算,托请她收素问为义妹,选一位杰出男儿予以般配。若时机恰好,她还想探一探国后的口风:素问有无可能成为南连王妃? “公主,今儿您这么早便来了,是不是代表您也对这事开始上心?”走进别业大门,素问对即将来到的一日充满期待,笑问主子。 冉晴暖浅哂:“听素问姑娘的意思,本公主之前都不够上心呢。” 素问叹息:“奴婢知道公主您一向不忍心拒绝别人的好意,即使勉强自己。但奴婢是真的想为公主找到归宿,难得国后有心,所以……” “如何?”冉晴暖正在倾耳等待下文,素问却没了声息。 她侧眸,见自家丫头面如朝霞,秋波欲醉,痴痴看着前方。在她的记忆中,能使素问姑娘如此的,只有一个理由…… “小心!”随着一声示警,一只手臂猝然扣住她腰际,带至数丈之外。 啪嚓!仅差分毫,一只瓦片在她原先立处四分五裂。 “公主?”素问疾步跑来,“您没事罢?” 她轻摇螓首,待双足立稳,向身边人微福:“多谢阁下。” “奴婢也谢过南连王,谢您救了我家公主。”素问娇羞施礼。 救人者正是遂岸,他先瞪了那个失 足侍卫一眼,道:“若非本王和侍卫们打闹,其中又有个轻功不济的踩飞了瓦片,也不致险些伤到公主,快扶公主进去好生压惊罢。” 素问颔首:“是,奴婢告退。” 这两人,撇开家世门第不谈,男子高大,女子娇小,堪称一对璧人呢。冉晴暖美眸滴转,道:“素问,本公主先进去问候国后,你是医者,留在这里为南连王包扎一下手上的伤口。” 方才她看得清楚,那只砸向自己额顶的瓦片,擦过了对方揽来的手背。 遂岸低头,发现自己手上当真有一道微现血红之色的擦痕,朗笑回眸:“这点伤还不值得包扎……” 曾经几度相逢,也一度近在咫尺,却不知这张容颜,这双明眸,已经在自己的梦中萦萦绕绕,辗转千年。 “你就是大云的秀丽公主?姐姐口中的‘晴晴’?”他问。 素问脸儿遽白。 晴晴?冉晴暖难置可否:这两字从一个男子口中出来,为何如此令人困窘? “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他摇首轻笑,“我那个姐姐国后也有不言过其实的时候。” “浑小子在说什么浑话?”“吱呀”门开,国后遂宁施施然步出,“本宫什么时候言过其实来着?今日不说清楚,你的日子要难过了。” 遂岸转身,对着姐姐抱手长揖。 “做什么?”国后娘娘且疑且虑,“又玩什么?” “国后娘娘正在为秀丽公主招选夫君罢?”遂岸声若清流激岸,“我来应选。” 第一卷_第070章 辗转初识(下) 遂宁右眉高挑,问:“你应该明白倘使你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本宫最珍视的朋友开玩笑,本宫绝不会轻饶过你的罢?” 遂岸昂首:“你的弟弟不擅长谨言慎行,却从不曾开过这样的玩笑。” 遂宁盯着他的眼睛:“不是玩笑?” 遂岩铿锵扬声:“秀丽公主是遂岸等了许久的梦中人!” 遂宁看向后方:“晴晴,你怎么说?” 冉晴暖平生从未有过如此尴尬的一刻。她感觉得到素问搀在自己身上的手的颤抖,感受得到那白衣少年投在自己身上的眸中的热情…… “国后娘娘,请恕秀丽忽感不适,暂且告退。”她浅浅福礼,选择退场。 素问紧咬下唇,低首随上。 “冉冉公主。”后方,某人生怕方才的直白唐突佳人,“遂岸是在大氏国最沉着稳重的男儿,从不轻薄放荡。” 她佯作不闻,只盼脚下路短之又短,尽快行出这道大门。 “你把晴晴吓跑了.”遂宁声内有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 他绝不认同:“冉冉只是害羞罢了。” “冉冉?这是哪门子的昵称?” “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汉人的诗词内,我莫名喜欢的一句。”他道。 任性。遂宁眯眸:“本宫再问一遍,你当真对晴晴动了心?” “小弟再答姐姐一遍。”遂岸笑意敛尽,眸光沉凝,“当真动心。” “一见钟情?” 遂岸停顿片刻,道:“更像旧别重逢。” 遂宁稍讶:“你们之前曾经见过?” “见过罢,前生?梦中?”遂岸沉吟,“一定见过。” “……”国后想,这浑小子要么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修炼成了情种,要么就是真的落入情网心生意动。倘是前者,她有得是法子拔苗去根;若是后者,她乐见其成,“晴晴和奔放随性的大氏国女人不同,你知道的罢?” 遂岸瞳底炽若烈火:“我知道。” 遂宁要笑不笑:“本宫看来,你是大草原上的野草,她是诗书中走出来的空容幽兰,毫不般配。” “国后娘娘是大草原上最艳烈的玫瑰,不也和她做了朋友?”遂岸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姐姐各种踩低,“我一定会将她变成你家弟弟的妻子,届时国后娘娘别忘了准备一份大礼。”说罢,他飞身而起, “去哪里?” “追我的妻子!” 遂宁呆了良久,丕地发噱:“俨翠,你此前可看到过他这副模样?” “没有。”俨翠摇头,笑嘻嘻道,“以前王爷哪时候不是悠哉优哉的?您听他适才对公主说话时的声音……” “恶~”遂宁打个冷战,“肉麻到不行。” “就是,奴婢都怀疑那人不是王爷。” “本宫也以为自己的弟弟被什么坏东西附了身。” 这边,主仆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好不快乐。 那边,遂岸直接来到了东则王府。 “东则王在不在?”他推开阻挡的侍卫,径直迈进王府正院,站在天井中心,放声长喝。 贺兰刑听到家丁禀报,紧着赶来迎人:“南连王安好,请厅内就座,奴才为您备茶。” 他摆手:“不必,本王有话对你家王爷说。” “什么话?”律鄍从大厅内徐徐走来。 他回身,阔步踱到对方面前,眸芒灼灼:“本王要娶公主为妻。” 第一卷_第071章 心领神会(上) 相较南连王的石破天惊,东则王可谓反应平平。 当时,律鄍只说了一句:“若她亦有此意,本王愿意成全。” “很好,记得你今日的话。”遂岸掉头即走。 就算整个东则王府的家丁与侍卫皆愿意守口如瓶,南连王随之而来的追求行动也会令双王争美的消息成为熙禾城内的最新传奇。 不过,东则王府的人,包括东则王,在初始皆认定矜持内敛的大云公主决计不会理睬南连王的疯颠无状。 然而,事实恰恰出乎于诸人意料。 冉晴暖没有拒绝遂岸的邀请。 那日,打国君别业回来的途中,走了一半的路程,冉晴暖消化困窘,素问紧垂粉颈,车内好是寂静。直到一记颠簸袭来,她方如梦初醒。 “素问。” “公主。” “在怨我么?” “不,不会!”素问惶然抬头,“奴婢怎么敢怨公主?” 她秀眉微掀:“不敢,还是不会?” “公主……”素问忽然垂泪,“奴婢适才有一刹那,当真有怨公主。可真的只有刹那,过后奴婢就明白了。” “明白?” 素问呜咽道:“奴婢以前就对您说过,奴婢对南连王只是一个人的思慕。他就像天上的太阳,奴婢仰望他,崇拜他,每日抬头看上一眼,晓得他在那里,光辉依旧,即别无所求。方才嫉妒公主的瞬间,奴婢忽然悟到,若说南连王是太阳,公主就是月亮,你们都处在那个闪耀的世界。” 冉晴暖颦眉:“这等话别人说来也就罢了,但素问知道实情,我并非……” “您是公主。”素问倏地扬首,“谈吐,作派,学识,见地,心胸……你样样都是公主!” 她默然许久:“你希望我怎么做?” “这世上能配得上南连王的女子,或者还有其人。但只有公主,奴婢输得心服口服。” 她目含探究:“这是素问的真心话?” 素问重重点头。 她轻叹:“我明白了。” 如素问所希望的,冉晴暖对遂岸未做退避。 今日,他们同游熙禾城内惟一的百草内园。 暮春时分,春季的花朵泰半凋落,夏季的花儿尚未绽放,正是绿肥红瘦。行走其间,不能品赏鲜红嫩紫,惟享静谧清幽。 “南连王对秀丽全无了解,不曾熟识,何以断定我就是阁下在等的那个人?”她在一株西漠花木前停下,问道。 “怕本王只是一时兴起?”遂岸冁然,“冉冉不信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钟得是不是情,是容。”她淡淡道。 “容?” “容貌。” 遂岸拍掌大笑:“冉冉好机慧。” 她颦眉:“秀丽有一事相求。” “请讲。” “可否别再以那二字相称了呢?”冉冉。每听一次,心下即惊一次,即使已打国后那边晓得它缘起何处。 “冉冉是在说本王以貌取人?”他自动忽略。 果如国后所言,南连王喜在不明所以的地方额外执着。她眸视眼前花儿:“此花形状单薄,色泽枯黄,倘若把它和牡丹放在一处,即使最博爱的爱花人,也不能一视同仁。虽然秀丽不似牡丹国色天香,但假使生得獐头鼠目枯发黧肤,王爷的目光愿意在秀丽身上停留多久?” 遂岸浓眉拢起,着力思索,而后大摇其头:“不知道。” 第一卷_第071章 心领神会(上) 相较南连王的石破天惊,东则王可谓反应平平。 当时,律鄍只说了一句:“若她亦有此意,本王愿意成全。” “很好,记得你今日的话。”遂岸掉头即走。 就算整个东则王府的家丁与侍卫皆愿意守口如瓶,南连王随之而来的追求行动也会令双王争美的消息成为熙禾城内的最新传奇。 不过,东则王府的人,包括东则王,在初始皆认定矜持内敛的大云公主决计不会理睬南连王的疯颠无状。 然而,事实恰恰出乎于诸人意料。 冉晴暖没有拒绝遂岸的邀请。 那日,打国君别业回来的途中,走了一半的路程,冉晴暖消化困窘,素问紧垂粉颈,车内好是寂静。直到一记颠簸袭来,她方如梦初醒。 “素问。” “公主。” “在怨我么?” “不,不会!”素问惶然抬头,“奴婢怎么敢怨公主?” 她秀眉微掀:“不敢,还是不会?” “公主……”素问忽然垂泪,“奴婢适才有一刹那,当真有怨公主。可真的只有刹那,过后奴婢就明白了。” “明白?” 素问呜咽道:“奴婢以前就对您说过,奴婢对南连王只是一个人的思慕。他就像天上的太阳,奴婢仰望他,崇拜他,每日抬头看上一眼,晓得他在那里,光辉依旧,即别无所求。方才嫉妒公主的瞬间,奴婢忽然悟到,若说南连王是太阳,公主就是月亮,你们都处在那个闪耀的世界。” 冉晴暖颦眉:“这等话别人说来也就罢了,但素问知道实情,我并非……” “您是公主。”素问倏地扬首,“谈吐,作派,学识,见地,心胸……你样样都是公主!” 她默然许久:“你希望我怎么做?” “这世上能配得上南连王的女子,或者还有其人。但只有公主,奴婢输得心服口服。” 她目含探究:“这是素问的真心话?” 素问重重点头。 她轻叹:“我明白了。” 如素问所希望的,冉晴暖对遂岸未做退避。 今日,他们同游熙禾城内惟一的百草内园。 暮春时分,春季的花朵泰半凋落,夏季的花儿尚未绽放,正是绿肥红瘦。行走其间,不能品赏鲜红嫩紫,惟享静谧清幽。 “南连王对秀丽全无了解,不曾熟识,何以断定我就是阁下在等的那个人?”她在一株西漠花木前停下,问道。 “怕本王只是一时兴起?”遂岸冁然,“冉冉不信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钟得是不是情,是容。”她淡淡道。 “容?” “容貌。” 遂岸拍掌大笑:“冉冉好机慧。” 她颦眉:“秀丽有一事相求。” “请讲。” “可否别再以那二字相称了呢?”冉冉。每听一次,心下即惊一次,即使已打国后那边晓得它缘起何处。 “冉冉是在说本王以貌取人?”他自动忽略。 果如国后所言,南连王喜在不明所以的地方额外执着。她眸视眼前花儿:“此花形状单薄,色泽枯黄,倘若把它和牡丹放在一处,即使最博爱的爱花人,也不能一视同仁。虽然秀丽不似牡丹国色天香,但假使生得獐头鼠目枯发黧肤,王爷的目光愿意在秀丽身上停留多久?” 遂岸浓眉拢起,着力思索,而后大摇其头:“不知道。” 第一卷_第073章 心领神会(下) 她险险失笑。 “假使只是假使,如果只能是如果。”他道,“事实是,真正的冉冉就是本王眼前的模样。不是獐头鼠目,没有枯发黧肤,本王没有办法去想象。” “南连王如此坦诚,倒教秀丽无从开口了。” 他目色一亮:“冉冉是在夸奖我么?” 她唇角微扬:“国后娘娘倒是经常在秀丽面前夸奖阁下。” “怎么可能?”他坚定不信,“你确定你说得人是我的姐姐国后?” 她轻颔螓首:“国后娘娘很是以南连王为荣,道阁下无论是相貌、品性、才干,皆是人中之龙。” 他拧眉瞪眸,呆呆愣了半晌,倏地很是认真地向前一步,直视面对女子:“冉冉,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讲。”她不以为对方会用这个表情强人所难。 他正颜正声,逐字逐句:“请转告姐姐国后,她的弟弟从来不介意她当面夸奖,绝对有心有力承受她的任何溢美之辞。” 她郑重颔首:“秀丽一定转告。” “一定?” “一定。” “如此将不胜感谢。”他拱手为礼。 她福礼:“王爷客气。” 他摇头:“本王一点也不客气,正要好为人师。” “嗯?” “本王一定要为它平反。”他手指她方才指过的花,“此花名为‘末可朵’,意为‘太阳下的精灵’,拥有最强韧的生命力,有太阳的地方就会蓬勃绽放,草原、沙漠、河流之畔,遍布西漠地域,此时是它的休眠期,待到花开时浓烈如火,绝不逊于牡丹。” 她顿了须臾,忽尔失笑。 他以为自己的话未能取信佳人:“绝对不是杜撰,回头拿西漠的花草志……” “难怪国后还说过阁下是位花痴,其来有自。” “……”他默然须臾,“这句就当遂岸从不曾听到。” 她一再莞尔,忍俊不禁。 百花园的至高点,可以纵览全园的观景台上,站着负手而立的东则王。 他来此,是为赴一场设在百草园内的宴请。原本,这场附庸风雅的邀宴可来可不来,谁知今日还是鬼使神差地来了。然后,果如此前所料的乏善可陈,登上观景台抒散心情,视野内突兀出现那两道熟识的身影。 “王爷。”卫随登上台来,“可要属下为您拿酒……” “走了!”未等卫随走到近前,他旋踵疾离当处,“告诉那边的主人一声,说本王提前告辞!” “是。”或者还要在回府后告诉贺兰管事一声:主子心情不佳,大家各自珍重。 而那间,导致东则王心情不佳的始作俑者,正值心花怒放。 “若果不是怕把姐姐国后气得早生华发,如今遂岸早已是一个花草商人。” “花草商人?”她还以为西漠男儿人人都想金戈铁马挥斥八极。 “对,无论培育新品,还是养活遂岸这个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想象罢。做一个花草商人,既能从事所爱,又成生财之道,两全其美……”遂岸忽尔顿住,“冉冉放心,即使我当真做了花草商人,也定然能够使你衣食无忧。” 她啼笑皆非:“秀丽有问题请教。” “请。” “为何是‘姐姐国后’,而不是‘国后姐姐’?”相对来说,后者更顺口不是?这是素问一直好奇的,她为她求解。 第一卷_第074章 非卿莫属(上) 遂岸浓眉一扬:“因为在我心里,她先是姐姐,而后才是国后。” 冉晴暖稍怔:在素问反复咕哝着南连王对国后的昵称由来时,她心中曾闪一念,恰是这个答案。 “冉冉公主会问本王问题,是代表已经对遂岸其人产生好奇了么?”他笑问。 好奇遂岸其人者,实则另有其人。她抿唇:“南连王可托终身。” 他眸仁倏地泛亮。 “秀丽有件事想实言相告。”她突然不敢迎视那样的目光,“秀丽之所参与这次选夫行动,为得并非自己。阁下认识素问的罢?” “当然。”遂岸颔首,“她是你的侍女。” “对南连王来说,她仅仅是秀丽的侍女?” 遂岸想了想,道:“还是位处事得体的精明女子。” “素问有没有可能……”她左右沉吟,“成为南连王的未来伴侣?” “什么?”遂岸丕地愕住。 “素问在此虽仅是一名侍女,但在宫中时已是七品女官,冰雪聪明,容貌姣好,善良忠正,若不是随秀丽远徙至此,五品尚宫之位非她莫属。南连王可否将她看成未来的王妃人选?素问定然可以成为南连王的知心人。” “公主。”遂岸沉声。 她掀眸,被眼前少年冷厉的神色蓦地惊住。 “本王说过罢?本王对公主一见倾心。难道公主认为这只是一个玩笑?”遂岸眉心紧拧,瞳底执意如火,“本王向来清楚自己的想要和不想要,也只会选择自己想要的与非要不可的,从不退而求其次。” 是自己想当然了。她心底浮起愧意,浅声道:“秀丽已是东则王妃,无论这桩婚姻的实质是什么,皆别无选择。” 遂岸蹙眉:“你明明可以借助姐姐国后的力量离开东则王府,本王也可以为你……” “即使离开东则王府,从一而终仍然是秀丽自幼铭记的妇德闺训。” 遂岸窒语片刻,道:“多年前,贵国曾有一位南元公主嫁入大氏国的邻国名孙国,三年后名孙王死,她按名孙习俗,再嫁孙王长子。” 冉晴暖徐徐点头:“南元公主是秀丽的姑姑,名孙王薨后,她曾请书吾朝天子欲返回故国,天子谕:出嫁之女当如离盆之水,嫁夫从夫,嫁与一国,即从一国之俗。南元公主只有遵奉天子旨意改尚亲夫长子,半载后香消玉殒,名孙报与吾朝的死因是愁病而殁。对于诸多汉家女子来说,贞节之重无与伦比,当多年所受的道德教化被摧毁时,等于是杀死了她。” 遂岸沉默良久,道:“本王送公主回去罢。” “多谢。”她想,今日之后,“南连王”这三个字,将永远退出自己的世界了罢?“遂岸”这个名字,也将永远凝结成长古山峰顶的惊鸿一瞥…… “遂岸尊重公主自幼所受的礼教熏陶。”他走在前方,忽然道。 她怔。 “但遂岸相信,南元公主的芳华早逝,不只是因为她违背了自己的伦理大观。倘若她遇到的是与自己倾心相爱之人,定然可以逾过心中障碍,即使身在异国,也得欢颜天年。” 会么?这一层,她倒从未想过。 “遂岸一定要得到公主的芳心,”他眉目间霾意退尽,回头晴郎一笑,“到那时,冉冉非我莫属。” 第一卷_第075章 非卿莫属(下) “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脚,东则王放晴晴离开罢。” 今日,自从那日练马场宣言后,一直不曾现身的国后娘登临东则王府,张口直抒胸臆。 律鄍递往唇边的茶盏稍停,而后徐徐呷上一口,道:“皇嫂都等不及将这盏茶饮完么?” 遂宁挑了挑眉梢:“顾左右而言他,看来东则王也不是没有留恋之心。” 律鄍不肯不否,淡声道:“她离开之后呢?果真如国后娘娘所期待的,嫁给您为她选出的良配?” “有什么不可以么?”遂宁反诘。 “她是汉人女子。” “然后呢?” 律鄍放下茶盏,正颜面对国后:“国后娘娘喜欢汉人书史,应该知道汉人的女子即使丈夫死亡,也会独守终老。国后娘娘固然是为朋友着想,也请不要强她所难,使她违背自己的伦理礼教罢。” 遂宁噙笑:“东则王想说的只有这些?” 律鄍目光明灭:“皇嫂想听到什么?” “如果只有这些,本宫就放心了。”遂宁起立,“本宫这就去问晴晴个人的意愿,嫁不嫁人姑且置之,自由之身为第一要紧。” 律鄍眸心一闪。 “不过,东则王。”走了门前,遂宁转身,“你以为每一个独守终老的汉人女子都是心甘情愿么?在她们漫长的枯寂岁月中,若有一个具备了勇气和爱情的男人向她们伸出手,她们会不会随他亡命天涯?还有,这是大氏国,在阳光下自由的相爱是有情 人当做的事。有时候,人只需要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 明明晓得国后话中有话,东则王却无心反驳。那道线,那道低浅而隐秘的线,不能越过。 遂宁不是虚张声势。昨日,遂岸归来,她旁敲侧击,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方法用尽,未能从他嘴里套出一点信息,便明白进展并不顺利。她无意偏袒自己的兄弟,但,这里是她的大氏国,她不允许自己的眼前有女人在花样年华枯萎老去。 “晴晴可是恋上了这个地方?”国后坐在秋千上悠悠荡荡,“整座东则王妃,只有这个院子充满江南气息,想来是东则王特意为晴晴精心布置。有打动你么?当年,国君送了那栋别业给我,我是可惊喜万分呢。” 她淡哂:“东则王布置这里,一则是为了给身受重伤的救命恩人素问休养,二则是为感谢我在熙禾城叛乱中出过的绵薄之力,与国君为国后修一座江南庄园不可同日而语。” 环视四遭,遂宁低吁:“你明明已离开,却又住了进来,其实是因为顾虑你身边的人罢?” 她抬眸,无奈一笑:“一己所需无非片瓦之地,可当身边有了家人,便须好生算计。” “那么,素问自不必说,以她的医术,本宫保她一定能在这片国土上一展所长。那些侍卫们个个忠心护主,是本宫欣赏的刚正男儿,若有一日,他们随时可以成为本宫的护卫。” 她先惊后喜,倏地离开秋千,向国后拜了下去:“晴……暖晴谢宁姐!” 遂宁双手搀扶:“所以,你还想终生困在这座院落里么?” “不。”她展颜,“我要离开,我想看西漠风光,想品赏异域风情,想亲眼展望‘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第一卷_第076章 似是而非(上) 当听闻可以离开东则王府时,素问黯淡了多日的小脸登时晴光复现:“奴婢这就去收拾行李!” 看来这座东则王府与他们每一人皆是八字不合呢,莫非因为注定不是久留之地? 对过客来说,无论是江地的小桥流水,还是异域的多彩绚烂,都只是一道景致而已。 冉暖晴坐在秋千上,环视周遭,哑然失笑。 “要离开,令你这么高兴么?”一道阴影覆于头顶,问。 “王爷不如坐下说话?”她举睑,阴影的主人神色不明。 律鄍眼光四扫,找到了距此最近的一只竹编椅,虽亦是按女子的身量量身定做,极不适合自己,可总好过坐上那只空闲秋千。 “王爷在自己的府里,也会有无处安身的感觉么?”她语中含笑。 律鄍淡哂:“贺兰心细如发,这个院中的每一处皆为公主而设。” “贺兰管事的确心思细致,早想到王爷不会在这院中久留。” 他一愣:“公主是在指责本王么?” “我是在指出现实。”她淡淡道,“王爷来为秀丽送行?” 他短暂的沉默后,问:“公主为何要走?若只是因为无法拒绝国后……” “国后只是提供阶梯,决定走下阶梯的人是我自己。” “为什么?” “想体验另样人生。” “另样人生?” “在大云,女子一旦出闺,无论夫婿是良是莠,人生是平顺是不幸,惟有接受。王爷将此处布置得清新舒适,待秀丽又如上宾,若能如此一生,似乎无可挑剔。但是,站在这里,我看到了自己的一载之后、十载之后乃至一生的时光:坐在这个秋千上,长出第一道皱纹,第一根白发,而后步履蹒跚,若非看着素问、高行、连大、冯保他们一个又一个离去,独自思念着远方的故国亲人,便是被他们送离,归于尘土。” 她目光远眺,声语轻慢,语中的情与境仿佛瞬间展开在眼前。在那里边,没有自己的只丝片影。律鄍神色微凝:“人生百年,不都是如此?” “都是如此么?”她不以为然,“在国后,一定会有儿女绕膝;在阁下,一定会有如花娇 妻;在这世上的许多人,也有他们一定得到和渴望得到的。若没有另外一条路也就罢了,现在那条路出现,我也想体验另样的人生。” 他眉心微紧:“你为何断定本王一定会有娇 妻?” 她浅哂:“东则王阁下,秀丽敬重你对亡妻的深情,也深知这份爱情的可贵,可是,东则王并非不亲近任何女子,只是远离秀丽而已,不是么?” 他目色疾闪,道:“本王并没有和你讲过博卿。” “那不是秘密罢,这座王府,这座熙禾城,都在传说着王爷对亡妻的思念,尤其您曾经为了博商不惜漠视人命。” “本王想起书房还有几封来信未看。”他起身,“公主准备何时离开?” “明日。” 明日过后,这个院落,这座府第,便没有这道清雅悠远的身影了么?他道:“本王送你。” “不必劳烦。”她盈盈站起,“有人来接。” 南连王么?他没有问出口,直行数步又猝然顿住,道:“毕竟本王与公主有一场夫妻之名,明日送你。” 她亦转身,身后花影疏浅。 第一卷_第077章 似是而非(下) 明日成今日,即是离别期。 贺兰刑率府内一众下人为冉晴暖送行,即使府门前一辆双骑高轮的豪车在府门前停留多时,仍设法挽留。 “公主,王爷因为一些要务被耽搁了,请您稍待片刻,王爷一定会在日落前赶回府中。” 她摇首:“本公主也想和东则王当面道别,无奈东则王公务繁忙。” 贺兰刑忒是为难:“可王爷离府前再三交待奴才,一定要把公主留到他回府之时。” “那就请和东则王说一声,是本公主执意离去。” “公……” “王爷回来了!”后面有下人叫道。 冉晴暖回首。 夕阳中,东则王踏着满地的金辉而来,转瞬即至。 “公主。” “东则王。” “请留下来” “嗯?” 律鄍双眸内闪现两点前所未有的光圈,道:“请留下来。” 冉晴暖眉心起颦:“关于这点,秀丽认为昨日……” “昨日,你说本王待你如上宾,本王方知道那处院落从未使你产生归属,你始终将自己当成过客。” “委实如此。”她一笑,“抱歉,尽管东则王精心布置,本公主仍不认为那处属于自己,或者自己属于那处。” “该说抱歉的是本王。”律鄍道。 整府下人面面相觑:王爷是在道歉么?破了天荒罢? “公主是以东则王妃的名义嫁来大氏国,在此之前,本王自知从未将你视作东则王妃,即使将公主以王妃之仪迎进府中,仍未纠正他们对你以‘公主’相称。” “我本是公主,称我为公主没有什么错。”尽管此话略有底气不足。 律鄍摇头:“是本王的错。” 连贺兰刑也暗自抽息:王爷第二次公然道歉? “本王自知若不能放下过去,便不能承诺公主未来,但公主可否给本王时间?” 她一双美眸注视着他。 他接受着她的注视。 “多久呢?”她浅声,“东则王的时间。” “不会太久。” “东则王,这条路不是每一次都会摆在我面前,而阁下的时间我未必等得起。” “公主,本王……” “王爷。”府门前的侍卫沓沓迈进,“外面有人求见秀丽公主。” 他神色微愠:“你没看到本王正与公主说话么?无论来者是谁,都要他等着!” “可……”侍卫迟疑,“来者穿着中原的官服,说自己是大云使节,借出使大氏国的机会前来拜见秀丽公主。” 冉晴暖稍愣。 “公主,奴婢先替您去看看。”立于她身后的素问道。 她颔首:“倘若是父皇有信来,本公主可以在帘后接见。” “奴婢明白。”素问匆匆举步。 律鄍双眉紧拧,尚处于被人打断的不快中。 贺兰刑着手安排,指出两个丫鬟、两个家丁:“你们快为公主和大云使节整理出一家敞亮干净的花厅,备上好茶。” 此时,素问领使臣进门,道:“公主,这位是礼部的高大人,之前虽从未见过公主,但曾经隔着帘子指导过公主的琴艺,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后方使臣着团领官袍,头顶乌纱官帽,腰系嵌玉束带,袍色为绯,补子上绣云中雁,当官居四品。 “微臣高岭拜见秀丽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高大人伏身跪叩,“微臣带来皇上口谕,请公主单独召见。” 第一卷_第078章 皇族之痛(上) 花厅内。 冉晴暖屈身静聆大云天子口谕。 吾儿远嫁西漠,朕思念吾儿至甚,汝母更甚,每日以泪洗面,念吾儿之贤淑,思吾儿之温孝。盼吾儿在异域亦能恪守妇德,敬爱夫君,约束自身,莫行令朕与汝母蒙羞、令大云蒙羞之事,当传吾国女子之美德,树吾朝泱泱之风范,惟如此,方不负朕之苦心教导,汝母之言传身教,切记,切记。 “公主,这里还有皇后的亲笔书信,请您过目。”传罢口谕,高大人从怀中取出信札奉过头顶。 素问拿来交与主子。 冉晴暖想,自己在大氏国的种种,定然有那么一点风吹影动传到了大云天子耳中,也许,就是那位促成秀丽公主远嫁至此的太子殿下代为传达,然后,皇上口谕降临,告诫她不得肆意而行。 “本公主本应亲笔回复母后,无奈此刻为思念母后的悲伤所缠,难以提笔成书。”皇后信中除却几句问候,与皇帝告诫大同小异,倘若换了真的秀丽,可会心寒?她从头上摘下一支钗子,“此乃本公主贴身之物,请转交母后,望母后保重凤体,宽放心怀,勿以远嫁之女为念。” 高大人双手接过,道:“微臣一定将公主信物和公主的话一并转达皇后娘娘,不知公主可有话让微臣转禀皇上?” “儿臣聆听父皇教诲,心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又如醍醐灌顶,恍然梦醒,必然不负父皇之苦心,安分守己,谨言慎行,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大人一愣:可是自己多心,公主的语中仿佛隐含讥讽? “微臣定将公主凤言禀达吾皇。” 她淡道:“高大人费心。” “公主。”感觉不到这位公主远见故乡人的一丝欣喜,高大人微微诧异,“微臣如今调任行人司,主使西漠各国,今后必定常为公主传递皇上、皇后的思念,请公主保重自身。” “多谢高大人。” “不敢。” 高大人离开后,花厅内沉寂蔓延。 许久,素问才恨恨道:“太子始终不肯放过公主,就算远嫁他乡,也不想公主获得安乐。” 她挑眉:“你也认为是太子作祟?” “除了他还有谁?”素问紧握粉拳,“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一定是他把这边发生的事片面报给了皇上与皇后,于是皇上、皇后怕公主行差踏错给大云蒙羞,才有了口谕和这封信。” 她稍加思吟:“国后为我选亲是近日发生的事,不会那么快传到大云。” “或者是之前的呢?公主为一婢女与东则王反目,并负气搬出东则王府之类,若是太子,一定是这番说辞,他做得出来。” “他特地请皇后亲笔成书,为得是是告诉秀丽,若不想母亲难过,就须安分守己。”她苦笑,“如此一来,我们便要终老在这座东则王府了。” “那位高大人还说今后会常来常往。”素问悻悻顿足,恁是不甘,“眼看着就能自由了,偏偏来了这么一个多事的!” 她闭眸,咽下那丝无奈的苦涩,道:“现实如此,我们笑脸相迎罢。告诉高行他们,我们不走了。” “他们也一定失望透了。” “他们……”是谁向太子报了讯息? 异乡的风,好冷。 第一卷_第079章 皇族之痛(下) 公主不走了。 这个结果,律鄍自然欢迎,为此给予了那位高大人丰富川资,遣华车相送。 但对于站在会国馆前等待着与冉晴暖一起前往国都的遂岸来说,便如一盆泼上头的冷水。他等不及第二日,夜色中冲到东则王府来问究竟。 侍卫们受主子命令,不敢放他过去。遂岸话不多说大打出手,随行侍卫自然不能坐视,两边混战开始。 有南连王参与其中,东则王府的侍卫一则不敢动用真力,二则是动用真力也打其不过。整个西漠都晓得南连王的传说,十一岁起与其喜着红衣的姐姐一起纵驰沙漠,一个是“灭哈托”,意为红色的死神;一个是“菲力朵”,意为白色的修罗。 站在大厅门口最顶阶上,望着打得漫天乱飞的自家侍卫,律鄍忍无可忍,喝道:“遂岸,你适可而止!” “想本王适可而止,就不要挡在本王的路上!” “都退下!”律鄍叱喝,自己闪身相迎,“这是本王的府邸,容得你来去自如?” “所以你拦你的,本王打本王的,各靠本事,有什么问题?” 律鄍向来知道这厮歪理多多,擅长胡搅蛮缠,冷冷道:“本王看在皇嫂的面上对你一再忍让,你是要闹到多难看才肯收手?” 遂岸耸肩:“简单,本王只想见公主一面。见着人,说过话,自然会走。” 律鄍眯眸:“秀丽公主是本王的王妃,你想见就见?” 遂岸双臂张开,姿态恁是无忌:“正是,本王今日非见不可。” 律鄍眸色沉凝:“有一位做国后的姐姐,令你如此嚣张么?” 遂岸冷笑:“这话,别人可以说,从东则王嘴里冒出来便成了笑话,难道大家不都是依靠祖上积德?” 律鄍脸色一冷:“你想打,本王奉陪到底。” 遂岸眸睨冷诮:“难得阁下有这份勇气。” 两只雄性动物狺狺互哮,一触即发。 正值此时,救兵到了。 “两位。”冉晴暖徐徐走来,“可否听秀丽说一句话?” 律鄍眸尾厉扫贺兰刑。 后者脖颈一缩:没错,这救兵是他搬来的。 “冉冉!”遂岸当即笑逐颜开,“你总算来了,本王等了好久。” 冉晴暖微微颔首:“东则王,秀丽欲借贵府一块清静之地与南连王说几句话,能否通融?” 律鄍眉蹙成川,定声道:“你是东则王妃,自然可以做主。” “多谢。”她回身,“南连王,请借一步说话。” “好!”遂岸满面欢歆,大踏步跟上。 整座王府前院,她惟一去过的,也只有接见过高大人的花厅。 贺兰刑眼疾手快,早命人一溜小跑先一步点上灯火,布上茶点。 “一个多时辰前,我在这里送走了来自故国的使节。”落座后,她道。 “本王听说了。” 她淡笑:“父皇命我恪守妇道,敬爱夫君。” 遂岸浓眉拢紧:“你留下,仅仅因为大云天子捎来的一句话?” “那些话字字千钧,秀丽从此寸步难行。” “如果不听,又能如何?” “龙颜震怒,母后受累。”甚或当使臣因为公主不安于室过于频繁过问时,真假公主之事暴露,连累得便是不一人两人,家中的老父,这边的侍从……她已经走到今日,惟有走下去。 第一卷_第080章 无法选择(上) “你那父皇怎么是个老糊涂?”遂岸气道,“他是有千里眼么?怎么就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把自己的女儿嫁到这千万里外一直不闻不问,却要在这时候来用金口玉言压制你?” “王爷的愤慨,秀丽感激不尽,但,他是秀丽的父皇……” 遂岸切声:“既然是父皇,就应先是父亲,后是皇上!” 如果是真正的秀丽听见此话,必定热泪盈眶罢?她苦笑:“秀丽无法抱怨自己生在帝王之家,十七年的锦衣玉食,为得就是今日。秀丽只请南连王不要再为秀丽做任何事了,我与大氏国女子不同之处,不只有那些礼教规范,还有大云国有我所在乎的人。即使远隔千里,父……母后的荣辱仍令我魂牵梦系。” 遂岸两条浓眉纠结一处,深思多时,忽尔起身:“既然这样,本王就去与律鄍决斗!” “嗯?”她方才的话,被这位王爷当成扰耳的闲风了么? “本王按大氏国的规矩,和律鄍决斗。大氏国的南部也与贵国接壤,嫁给本王,符合你父皇对稳定边疆的期望。难道他还会因此为难你的母后么?” 她错愕不已:“阁下何苦为了秀丽这样的平凡女子伤了与东连王的和气?” “我与律鄍之间没有和气可言。何况,为争夺美人的芳心而战,是大氏国男人的荣耀……” “本王不会与你决斗。”律殊的声音响自花厅门口。 遂岸眼尾斜睨:“来听墙角么?” “这是本王的王府,本王可以站在任何地方。”律鄍迈进门来,“本王不会为公主和你决斗。” 遂岸冷笑:“害怕了?” “激将法对本王无效。”律鄍定声道,“本王与公主举行过众所周知的婚礼,公主在全城瞩目下踏进东则王府,她是东则王妃,不是外边任何一个女子,本王不会为了自己的王妃和你决斗。” “这样么?”遂岸一眉高挑,“东则王似乎忘记你欠本王一个人情了罢?” 律鄍目色一寒:“你待怎样?” 遂岸昂首:“与本王决斗,这个人情就算了了。” “不觉得自己卑鄙么?” “卑鄙?”遂岸淡嗤,“本王不想折辱冉冉,因为对本王来说,区区一座熙禾城根本无法和她相比,本王要用光明正大的方法迎接她离开此处,再将离开之后的选择归还她自己。不然,那个人情换得就不是一场决斗。” 律鄍眉宇内怒气凛冽:“好,如你所愿!” 此刻,来了多时旁观了多时的某位不想再任事态演变下去,厉喝:“你们两个都给本宫停下!” 国后遂宁驾到。 站在两只斗得宛若红脸公鸡的男子之间,她向对面雪肤花貌的美人眨眸而笑:“晴晴,让大氏国最出色的两个男儿为你大打出手,也不知贵国皇帝听闻这个消息是喜是忧?” 冉晴暖乏力一笑。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太快,太过庞杂,令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终究是个外来者,作为一国之后,绝不会允许一个外来的存在引发大氏皇族子弟的失和。 “东则王,好生安抚公主。南连王,随本宫来。”遂宁道。 遂岸犹是不肯:“姐……” 遂宁正颜正声:“如果你还认为我是你的姐姐,就随本宫过来。” 第一卷_第081章 无法选择(下) “本宫听说云国使臣来过东则王府的事,虽然不知道云国使臣对晴晴说了什么,但不难预料。毕竟,她人嫁在此处,根却发自大云,那里有她必须在意和忌讳的人。无论是为了两国的安定邦交,还是晴晴的个人处境, 你必须放弃她了。” 回到别业,遂宁即将全身狂躁之气遂岸按在椅中,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将话送进他的耳中。 作为姐姐,她了解这个弟弟一旦对某物某事用心后的执着,她必须在他用自己的热情灼伤别人与自己时加以制止。 “我的话,你明白罢?你很清楚个中的轻重罢?”遂宁问。 遂岸垂下头,问:“所以说,我必须放弃冉冉么?” “是,晴晴有了顾虑,东则王开始留人,你只有退出。” “他留人,我便退出?” “傻瓜,重要的不是东则王,而是这桩关系着两国邦交的联姻。”再一次如是强调,遂宁何尝不觉得残忍? 遂岸神思恍然。 “阿岸?”遂宁有些担心。 遂岸苦笑:“我在想,我和她,之前几次就差点相见。在姐姐的宫殿里,她还没有成为东则王妃;在问刑司面前,她正与东则王剑拔弩张;在为感谢她的捐赠来到长古山下时,她已搬离东则王府。” 遂宁喟然:“或者,这是你和她的命中注定,擦肩而过,失之交臂。那些差点相见,无论是哪一个时刻,我都可以助你如愿以偿。但差了那一点,便是一辈子。” “如果我继续纠缠,姐姐很为难罢?” “我为难,晴晴为难,国君也不会喜欢。” “看来,小弟不能做令所有人不高兴的事呢。”遂岸抬掌抚过额心,站起身来,“我这就回嘉岩城。河套部落的丰收节要到了,他们的酋长去年曾答应以市价的五成卖我万石粮米,正好可使灾民用到他们庄稼的成熟期,小弟不能迟到。” “很好。”遂宁点头,“阿岸不愧是令我骄傲的弟弟。” “告辞了,姐姐。”遂岸步出大厅,径直走入夜色。 遂宁看着他的背影,黯然神伤。 “国后。”俨翠扶住主子,“王爷并没有怪您。” 遂宁摇头:“本宫的这个弟弟要得从来都不多,如今他惟一想要的,我非但不能给予,还要利用他对我的爱阻拦他自己去拿,本宫这个姐姐做得好失败。” “南连王是个豁达开朗的人,也许过几天便想开了。” “本宫也希望如此,也只能用这一句话来安慰自己。”遂宁长叹一声,意兴阑珊,“走罢,我们回熙桑城,今后还是不要过多干预晴晴的生活了。” 国后忽然而来,忽然而去,一度扰乱了东则王府,如今还之于安宁。 满地落花之上,竹椅竹案之间,冉晴暖青衣白裙,一只素环束起满头青丝,燃两炷清香,摆一张七弦瑶琴,指下轻抚慢弄,若有似无。 “我还以为你只弹琵琶。”律鄍斜倚树下,听了多时。 她抬眸,淡淡道:“琵琶的金石之音太重,内心想清静时,还是琴最好。” 律鄍目光落在琴上:“这把琴是你的嫁妆之一?” “也是那场火灾的劫后之物。” “本王一直很想知道,那场火灾的起因……” “是秀丽引火自 焚。” 第一卷_第082章 何若无情(1) 他一愣:“公主如此坦白?” 她浅哂:“东则王应该希望我坦诚相待罢。” 他默了默,道:“公主当初一心想离开东则王的原因中,本王的所作所为占很大一部分。” “所以我并没有因为自己纵火而道歉。” 越发坦诚了呢。他一笑:“当初的事,公主如今是否还有怨气?” “陪伴菩萨的数月里,所有的不平之气皆已消散。” 那就是曾经有过了。律鄍缓缓走来,环视四遭:“那个贺兰,竟不知在这院中准备本王的坐椅,越来越迟钝了。” 冉晴暖秀眉微掀:“王爷不觉委屈的话,那块假山石还算平整。” 律鄍扫了一眼,暗自骂着这一次心力慢了多拍的贺兰刑,先行屈就。 她提起旁边的青瓷小壶,倾入杯内:“素问到账房支取下个月的用度,这壶茶有些凉了,东则王若不嫌弃,先请饮用。” 一颦,一笑,一举手, 一投足,皆可入画。如此精致的女子,她的父兄怎舍得将她放置到这粗放寥旷的西漠? “那日,本王的话被打断了。”他捏起那只与自己粗砺的掌心反差鲜明的青瓷小杯,“公主,请给本王时间。” 她指抹额心,低低喟息:“给与不给,秀丽从此都要在东则王的府内叨扰下去了呢。” “可是,本王还是想得到公主的承诺。” 她怔:“什么样的承诺?” “公主愿意打开心门接纳本王的承诺。” 她水眸一闪:“阁下打开心门的时间尚未确定,便要本公主的承诺么?” “本王已经打开。”他道。 “打开,却无法确定那里能否再容纳下一人?” 他不语。 她颔首:“我知道了。” “知道了?” 她拨一根琴弦,是《清平乐》,悠悠道:“东则王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再爱上别的女子,秀丽也不确定自己能否爱上一个心有所爱的男子,可是,既然我们已经被那些难以拒绝的力量绑在了一处,不妨一试罢。” 他展颜:“本王有幸聆听公主弹完此曲么?” “中原的柔婉之音,王爷也想听?” “公主的指下自有不俗。” 她莞尔:“原来东则王想对一个人好时,也可以将话说得如此动听。” 自己先前的话很不动听么?那位使臣到底说了什么,令惯常话留三分的秀丽公主发生如此改变? “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双燕飞来垂柳院,小阁画帘高卷。黄昏独倚朱栏,西南新月眉弯。砌下落花风起,罗衣特地春寒。 ”她慢吟低念,用这些柔旖小调,抵挡时不时闪过脑际的那把悬于内墙之顶的铮铮紫檀。 自从那日,每每触及,起弦乍鸣,便记起南连王离去时的眼神。既已无缘,不若束之高阁,待灰积尘满,自可云清风淡。 “公主与博卿,是截然不同的人。”律鄍忽道。 她微惊,指下慢捻。 他语声继续:“大婚那日初见公主,本王便晓得不能与你接近。因为,你与博卿如此不同,倘若本王对公主生情,便是背弃了当初非她不爱的誓言。” “反言之,如果秀丽与前王妃是一个类型的女子,东则王便不会如此排斥么?”她浅声问。 “若非如此,本王……” “又如何熬得过来?”她道。 他心神俱震。 第一卷_第083章 何若无情(2) 河套部落。 这里是大氏国南疆最为广阔的平原,有着利于农物生长的沃土和河流,每年盛产的粮米足以喂饱半个大氏国人的肚肠。 遂岸应酋长之约参加“丰收节”,身穿象征丰收的稻穗服饰,灌下十几碗新酿的米酒后,酋长终于落下了半价售粮的章印。吃下这颗定心丸,他便从载歌载舞的男女中抽身,想找一处安静地方醒酒养神。 “兄台,你的荷包掉了。” 其时,遂岸正往一处高坡行走,上方有人背着一担柴下来,错身之际对方指着他身后提醒。 “多谢。”他回身捡起钱袋,心中油然一动,脱口问,“你是汉人?” 对方已经走出几步,回头:“在下的确来自中原。” 他摇头:“你的西漠话比及冉冉可就差得远了。” 对方腼腆一笑:“在下来此之前是一字不通的,幸好在下娘子的西漠话讲得好。” 他略作思忖,转用汉话:“阁下来自中原何处?” 那男子两目倏地一亮:“阁下的汉话讲得真好。” “教本王中原文章的高师傅来自云国京城。听阁下的口音,也来自那里么?” “正是!”男子撂下柴担,抱拳道,“阁下还是位王爷?在下王烈,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遂岸。” 那男子满面喜色:“原来是遂兄。今日是丰收节,相遇也是有缘,遂兄可愿与在下喝上几杯?” 还以为中原男子皆是之乎者也满口斯文,也有如此豪爽一派么?他应道:“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与来自她家乡的中原男子畅饮数杯,听一听她生长之地的种种,非常之好。 他身后的遂洪眼见主子想也不想便与陌生人结成酒友,忒是无奈。好在看那男子一脸正气,不似猥琐之流,惟有跟得紧点就是。 “遂兄,这是在下亲手酿的老花雕,你尝上一尝。”王烈将来客招致家中,斟了满满一碗酒液端上。 遂岸尝了一口,细细入喉,稍作品咂,点头:“入口甘醇,后劲十足,好酒。” “遂兄是个行家,在下先干为敬!”言落,王烈当真将酒整碗饮下。 遂岸拍手叫好:“男人就该如此,本王也喝!” 遂洪愁眉苦脸,却不敢阻拦。 “王兄的家布置得很是温馨。”连喝三大碗后,王烈才想起到厨间去端下酒菜,遂岸得以打量周遭,三间草泥混合搭就的民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想来女主人颇为贤淑。 “我家娘子爱干净。”王烈端了两盘酱牛肉出来,“在下也只有勤加打扫。” 原来“贤淑”的是这位兄台么?他哑然失笑:“怎么不见王兄的夫人?” 王烈捏了片牛肉大嚼,道:“她是位大夫,邻村的一位大嫂临近分娩,她要守上一晚。” “是位大夫?”中原女子很喜欢从医么? 王烈憨笑:“对呐,要不是她一再告诫我不得空腹喝酒,在下也想不到去切这些牛肉出来。” “王兄貌似很听娘子的话? 王烈嘿嘿连声,继而二人又是一通痛饮。 “我怎么会不听娘子的话呢?”王烈醉了,“她为了我这个粗人,放弃金枝玉叶的公主身份,放弃大氏国的王爷,跟我亡命天涯粗茶淡饭,我若还不知疼她爱他,岂不妄为男人?” 第一卷_第084章 始料不及(1) 遂洪一惊:“王爷……” “嘘。”遂岸示意,垂眸看着对方右掌虎口处的老茧,那是长习武者磨自刀、剑等武器柄上的痕迹,务农、务工者的茧印不会以这等形状均匀分布在单只手的这个位置。他伸掌一拍对方肩膀,“知道疼爱妻子的男人才是真汉子,王兄好男儿!” 王烈纵声大笑:“遂兄也这么认为?难怪我与遂兄一见如故,我们果然是同道中人,哈哈……” 他眸光明明灭灭,问:“王兄的夫人是位公主么?” “对,公主。我只是一个侍卫统领,在保护皇后的时候受了伤,高高在上的公主居然将自己的帕子扔过来让我包扎,你可见过这样的公主?” “是位好公主呢。” “对,世上最好的公主,这么好的公主,皇上不把她留在身边,却听信太子的话将她嫁到遥远的异国,幸好她有一个愿意牺牲自己的好朋友帮助,不然……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是一阵鼾声。 遂洪弯下腰轻叩对方肩膀:“王义士,王义士?” 遂岸淡哂:“把他扶到榻上罢,帮着把门关好,咱们也该走了。” 遂洪了解主子的习惯,是而话不多说,扶人上榻,还好心苫了被子,而后落窗阖门,追上已走出几十步外的主子。 “你怎么看?”遂岸问。 遂洪想了想,道:“喝酒后说的话,要么是平常埋在心里不敢对人说的真话,要么就是不着边际的吹嘘。那个人因为久居异乡,从王爷口中听到了家乡之音,才会拉着王爷喝酒,酒喝得多了,也许误把王爷的家乡音当成家乡人。” “你认为他的话是真的?” “是。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近些年与大氏国联姻的也只有……” 遂岸抬手:“找两个跟踪好手彻查那对夫妻,尤其那个医者娘子,且记不得惊动对方。” “属下明白,此事关系重大。” 当然关系重大。倘若王烈所说属实,熙禾城内的冉冉便是那位“愿意牺牲自己的好朋友”,那么,这就是一桩足以撼动两国邦交的大秘密。 河套部落的丰收节持续半月,遂岸在此期间边参与各样庆收活动,边采购万石粮米,不见一日清闲。 五六日后,活动渐少,万石粮米购置齐全,遂洪的消息也到了。 “王爷,属下不敢靠得太近,只从侧旁打听,那位医者娘子在这一带颇有名气,名为‘灵枢’,属下有回和她打了照面,只是年纪轻轻,五官也端正,竟有一张腊黄的脸。” “灵枢?”他失笑,“她是个医者,又是个隐姓埋名的公主,把脸涂成腊黄色有什么奇怪?你试着想想,如若冉冉那样的美人隐身在这个地方,可藏得住?” “果然呢。”遂洪恍然。 遂岸若有所思:“这位公主很聪明。” “您已经认定她是公主了么?” 他颔首:“精通医术的侍女为素问,同通医术的她叫灵枢,加上那位王兄的酒后真言,一切不言自明。” 遂洪一头雾水:“素问和灵枢这两名字有什么关系?” 他掀掌拍在这个侍卫脑门:“回家多读些书。” “王爷您去哪里?”遂洪揉着痛处追上大步向前的主子。 他笑:“去会会那位真公主。” 第一卷_第085章 始料不及(2) 近来的东则王府,大兴汉化之风。 悬在正厅的字画,设在院内的盆栽,后园内随处可见的竹林,厨膳间还多了两位擅长烹制中原美食的厨娘,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府中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主人正在投公主所好,赢取芳心。 冉晴暖则一如既往。 这日,她到东则王府后方的庵堂内与素心师太对坐讲禅,兴尽离去时,听师太道:“如果无论如何都是身不由己,就在这样的身不由己内给自己觅得喜乐罢,心无罣碍固然好,但既然身在万丈红尘,便须有红尘之心。” 她缄然片刻,道:“师父当初答应下山,是为了我这个俗家弟子罢?您不想我再回到山上。” 素心未点头未摇首,只道:“妙龄如花,就当如花绽放。” 她嫣然一笑:“多谢师父开解,弟子告退。” 这处庵堂是东则王府单独僻出来的一方地界,以围墙和一条小径与王府的正院连结。她在小径上信步而行,看两畔林叶青葱,花草丰盈。 “公主!”素问站在小门门口向此间张望,一见她的身影即小跑迎上,“您可回来了。” 她秀眉微掀:“东则王又将什么东西搬进明秀苑了么?” 素问张开两臂一个比划:“这回搬得可不是什么东西,是一整个院子。” “愿闻其详。” “前几日咱们不是听见隔壁有些声响么?问那些前侍奉的丫鬟还个个摇头说不知道,今儿才明白,敢情东则王一直在准备着,直到今日妥当了,就将整面隔墙给移走了。”素问看主子不语,以为自己语焉不详,接着道,“王爷把两个院子打通,都划给了明秀苑,那里边修了一个莲花池,还设了小舟,置了回廊,两面满悬琅玕珠帘,有琴台,有画架,有棋盘,还有大理石制成的书案……” “知道了。”她淡声道。 素问稍讶:“东则王这么用心,您不感到高兴?” “当然高兴。”她莞尔,“难道我会喜欢别人对我不好么?” 素问有感而发:“公主和‘那位’真真不一样,‘那位’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而公主则是喜怒不形于色。” 她哑然失笑:“素问忘记了谁才是正牌么?” 素问一叹:“一个近在眼前,一个远在天边,对奴婢来说,都是真的正的,只是她已经放弃。” “此话不宜多,走罢。” “还有……”素问脚下略顿。 “嗯?”她回眸。 “贺兰管事正在操办公主的生日。” 自己的生日是在春时四月,早已过去,这个初夏时分的属于真公主。她颔首:“自从来到大氏国,我们有太多不开心的事,给大家一个日子热闹一番也好。” “可那不是……” “再有三日,本公主十八岁了呢。素问去当两样首饰,给高行他们每人赏银五十,就当赏他们酒喝,余下的赏那些丫头们。” 素问本来还担心主子会不因为不能过自己的生日心有不快,眼下见她全无芥蒂,也笑开:“奴婢安排了,不必动到首饰,明秀苑每个月的余度都有余量,足够用来打 赏。” 她笑靥清浅:“素问持家有道,当赏。” “的确当赏。”东则王从小门中盎然走出,“暖晴要赏,别忘了本王。” 第一卷_第086章 欲获卿心(1) 她惑然不解:“东则王做了什么当赏的事么?” 律鄍稍作思忖:“本王近来勤于政务算不算?” 她轻扬黛眉:“若如此,阁下应该向国君领赏。” 律鄍微讶:“公主如此吝啬么?” 她淡哂:“不如先请阁下告诉本公主,东则王想要什么样的奖赏呢?” “例如改一下对本王的称呼。” 她微愣。 “将这声东则王简短一些如何?” 她意会:“王爷?” 他稍稍满意:“这两个字听起来,至少不像东则王那般拒我于千里之外。” “没想到阁下也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本王虽然粗疏,可也知道家人之间该有的亲近。” 家人。她哂然:“原来王爷将府中下人全部视为家人么?” 他丕地一怔。 “就称‘王爷’罢,同处一个屋檐之下,自是越来越亲近得好。”她抬足向前,“王爷已得了赏,秀丽也要去领领自己的赏,看王爷送来的新院子了。” 他看着她苗秀的背影愈行愈远,脱口问道:“秀丽,还是暖晴?” 她顿了顿,道:“随王爷喜欢。” “‘暖晴’,这两个字叫出口来,立见春暖花开日阳晴好。” “我的父亲赐予我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如此期望的。” “你的父皇么?” 她回首莞尔:“对,父皇。” 晴晴掌上珠,暖暖心头宝。这是自己降生那日,父亲题笔题上,落下这几字。无论是“晴暖”,还是“暖晴”,都曾是那样的存在罢? 他跟上她的脚步,问:“现在对你的父皇还有怨恨么?” 她摇首:“秀丽从未怨恨过父皇。” “从来没有?” 纵使有怨,也轮不到她,而暖晴从不会逆来顺受,坐等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所以“暖晴”消失,“晴暖”替而代之。她冁然:“教导我文章的师傅曾说过,帝王家纵有再多无奈,比及路边的冻死骨、荒年的遍地殍来讲,仍然拥有他们至死也不曾拥有的温饱。” 他深以为然:“你有一位好师傅。” “他是皇朝最博学最富有人生智慧的鸿儒。”迈入明秀苑,她目光先被迎门花架上一株色泽奇异的牡丹吸引,这个时候还能开得如此盛艳,真真罕见,不由停下脚步。 律鄍含笑道:“这盆花是昨日别业的人按皇嫂的指派送过来的,虽没特地指名,但我想应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没错。” 她视线在那些层层叠叠的瓣蕊间稍作徘徊,继而越过它走进院内,道:“牡丹是富丽之花,不适合秀丽,王爷还是把它放在别处罢。” 他扬眉:“但这里只有你一个惜花人。” 她扬唇:“王爷何不试着珍惜一次?” 他驻身,双足晌久未动。 秀丽公主的芳辰很快来到。 贺兰刑得了主子命令,很是用心操办,请来在本地颇有名气的汉人昆曲戏班,命府中上下换上汉人衣裳向公主依次叩贺,端来清香满溢的大云名茶,呈上精致入微的大云美肴,处处周到,处处无可挑剔。 明秀苑新增院落内,莲池之畔,长廊之下,前方即是临时搭起的戏台,被主子要求陪坐身畔的素问,听着台上的吴侬软语,品碧螺春,尝一口酥,喜道:“公主,这个点心做得当真有京城的味道,您也尝尝。” 第一卷_第087章 欲获卿心(2) 冉晴暖嫣然:“很开心么?” “嗯。”素问眉开眼笑,“公主呢?” “同你一样。” 素问敛容,捧起主子的手:“公主一定要开心才好,您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只有您真正欢喜了,我们才得欢喜。” 她听出言外之音:“怎么,你们都在担心我强颜欢笑么?” 素问怯怯点头:“高行他们不好问,就差奴婢来说。” 此刻,台上正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冉晴暖微笑:“戏里的闺阁小姐多愁善感,你们就以为我也如此?本公主哪来恁多的哀怨与闲愁?更非饱食终日思春不已的待嫁女子。” “公主不喜欢听,我们就换一出戏?昭君出塞?还是文姬归汉?” 她着实忍俊不禁:“你这丫头今儿是怎么了?姑且不说昆曲班有没有这两出戏目,昭君出塞,文姬归汉,你是想应情还是应景?” “可是,”素问咕哝,“以前公主和‘那位’不是最爱弹《胡茄十八拍》?” “鼙鼓喧兮从夜达明,胡风浩浩兮暗塞营。撇开思国思乡不谈,文姬所悲所恨的种种,在那时的我们看来,并没有那等触目惊心,甚而把‘牛羊满野’视作‘聚如蜂蚁’,想来,在思国之情的催动下,一切都成了衔悲蓄恨的源头。” 素问似懂非懂:“奴婢不认识蔡文姬,只关心公主是否真正开怀。” “本王也关心。”头顶的悬灯罩下一道阴影,王府主人赫然到来,“大氏国历经数百年,从荒原中建出城镇,从无序中建出制度,再也不必逐草而居,毡裘为裳,却仍有牛羊满野,鼙鼓喧嚣,但愿它们没有如蔡文姬感受到的一般令公主厌恶。” 素问起身作礼。 冉晴暖眸色稍定:“王爷来了多久?” “担心本王听墙角么?”律鄍一笑,“本王走到那边,正好听公主吟诵《胡茄十八拍》,恰巧是我的汉文师傅曾经教过的,一时感慨,便接了话,造成公主不快了?” “倒是不曾。”若早来一步,有些不便就是。 律鄍看向台上,道:“贺兰为解你思乡之情,请来这个在熙禾城权贵间颇受欢迎的戏班,却似乎与公主的情志并不相符,幸好本王暗藏了压轴曲目。” “咦?”素问眸光乍亮,“请问王爷,是什么样的压轴曲目?” 律鄍但笑不语。 片刻后,答案揭晓。 当曲罢笙歇,台上幕布未落,在所有人注目中,东则王撇下长袍,一跃上台。 待命多时的卫随掷出长剑。 前者扬臂,接剑,出鞘,一气呵成,而后身如惊虹,剑如闪电,黑色的衣影,白色的剑芒,人随剑走,剑绕人身,再难分辨。 素问掩口:“原来王爷的压轴曲目是亲自为公主舞剑?” 冉晴暖眉尖微动,美眸静映台上人影。 素问眼珠转了转:“公主,要不要奴婢把琵琶拿来?” “取瑶琴罢。”她道。 素问手快脚快,不一时便将琴捧到主子面前。 冉明暖应着台上人剑锋所向,落指抚弦。 律鄍和着琴曲,剑舞时若风中苍鹰,时若云中鸿雁。忽然间,他翻身落下,向她伸出掌心—— “暖晴,做我的妻子罢。” 第一卷_第088章 若即若离(1) 众目睽睽下,冉晴暖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这只递出的手,有几分是为维护王府主人在一众下属、家奴面前的颜面,有几分发自因境生情的真挚,她无从断定。 左右,不管他们互相认与不认,他都是她的丈夫,她则是他名媒正娶的王妃。 烛光下,她钗环卸尽,秀发松绾,披一袭晚褛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那把琴,心境难描。 “王、王爷?”素问的声音打外室响起。 她微惊,才才站起,珠帘挑开,律鄍走了进来:“暖晴。” “王爷还没有安歇么?” 他汲取鼻间那一股女子初浴后的芬芳,问:“不欢迎本王来么?” 她发现了他瞳内隐藏的热芒,隐约明白了他今夜的来意,纵然平素心淡如水,此刻也不禁有丝无措,不自觉向旁闪身:“王爷请坐。” 室内不乏座椅,他独选榻上置身:“熙禾城昼夜温差颇大,暖晴穿得单薄,也来坐罢。” 她脚下踟蹰,裹足不前。 如果,在先前的大婚之夜,他们即如天下诸多夫妻那般水到渠成,她想,彼时的自己纵使窘迫,也不会如眼前这般不知所措。 那时,她尚以为披上嫁衣、成为人妻、周公之礼……一切皆是按部就班,理所当然,就如那些在洞房之夜初次相识的夫妻,丈夫拥抱妻子,妻子遵从丈夫,遵循得是夫妻之道中必然存在的私密仪式。 可是,在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在心际对眼前人设起过一道又一道的防护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把自己全然交付出去。 “秀丽还没有谢过王爷今日的压轴曲目。”她道,“外面月色正好,不如秀丽弹琴,王剑再来舞剑如何?” “本王很愿意再为暖晴舞剑,不过……”他猝然倾身,伸臂将她圈进臂弯,声音低沉暗哑,“这个时候,本王不想辜负良宵。” 刹那间,她越发的惶乱无助,脑中空白无物,脱口道:“我……我还想与王爷聊天……” 难得见她如此,他轻笑,俯首:“好,你想聊什么?” 聊什么?她如何知道聊什么?她紧急筹措着言辞:“不如聊……王爷的名字?‘鄍’这个字,在大氏国的语……” 他身子一僵,双臂遽然撤落。 她身子失恃,略是虚晃,抚着卟跳不已的胸房:“王爷……” “不要过来。”他身子倒退一步,道。 他背向烛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室内的的柔旖绮丽瞬间消逝不见。 空气宛若凝固。 他不言,她亦不多话。 他想无声,她不介意奉陪。 忽地,他从她身边掠过,直冲外间,一记极为响亮的甩门之声后,人已行远。 而后,素问一脸错愕地冲进内室:“公主,王爷怎么了?” 她也很想问怎么了,但能够解答的那个人不在眼前,遂晏晏浅笑:“没有怎么。” “可是……”王爷今夜来此不是为与公主圆房么? 她走向睡榻:“天色不早,睡罢。” 翌日,卯时未到,她不想在榻上辗转反侧,未惊动睡在隔间的素问,用蓄在水缸内的存水洗漱完毕,拉下门闩。 房门开启的刹那,她心头一跳,。 外面,立着东则王。 “暖晴。”他举睑,瞳内血丝密布,“本王有话对你说。” 第一卷_第089章 若即若离(2) 初夏的晨曦总是来得较早,当第一缕阳光打上花架,使潜入其内的无名小花无所遁形时,花架四遭,仍是静默。 对面的红松树下,一把红木圈椅上,是贺兰刑为主子设在此处的专座,以便于他与佳人四目相对,一诉衷肠。 此刻的东则王,眸睑低垂,迟迟无声。 仍如昨夜那般,冉晴暖交由对方打破僵局:谁挑起的,谁来结束。 “昨夜,本王以为我们终于可做真正的夫妻。”律鄍开口。 她掀起晶莹美眸,耐心的等待。 “那个‘鄍’字……博卿喜欢那样称呼本王。” 迷底揭晓,原来是自己的慌不择言触着了东则王的痛点。 律鄍抬起血丝密布的双眸,沉声道:“本王承认,本王对暖晴已然动心。” 她水眸静漾,依然等待。 “可是,惟有这个名字,我想留给她。除此之外……” “王爷。”她洁净无暇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的起伏,“在大云女子的闺训中,不可直呼丈夫的名讳,对秀丽来说,你永远都是‘王爷’。” 他眉心一紧,道:“你还是生气了。” “可能罢。”她起身,“大云女子出闺前,会有族中女性长辈教授洞房内夫妻相处之道。只是,时日隔得略久,秀丽有些忘却了,致使昨夜失态,令王爷扫兴,很是抱歉。今后王爷若想秀丽尽人妻之责,请提前告知,秀丽也好早做准备。” 她福了福身,离去。 律鄍知道,他们拉近的那线距离,如今离得更远。 有时,过去永远不会过去,它不时参与现在,令人无从防备。 但,时光不会停留。 “公主,今日高行上街,遇到了一人。”晚间,素问边侍奉主子卸去钗环,边道。 冉晴暖抬眸向镜中的她瞥去,笑道:“你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是遇到了谁?” “南连王的随身侍卫遂洪。” 她撇取鬓钗的手一顿,道:“碰到他又如何?” “他托高行向您递个信,南连王来了熙禾城,邀你明儿未时到凤阳茶楼一叙。” 她稍作思忖,颔首:“知道了。” 素问迟疑:“您去么?” “如果你没有告诉我,自然不会去。你说了,去又何妨?”她道。 素问微窒:“奴婢是怕您为难。” “南连王不是洪水猛兽,没有什么为难。”她看向素问的眼睛,“你该明白,我当初接受他的接近,不是为了自己。” 素问垂首道:“奴婢知道,您是为奴婢打算来着,只是南连王眼中看不到奴婢。” 她轻叹:“倘若有一日你能够接受别的男子时,记得告诉我。这个宅院,有我一个人终老在此就够了。” 素问微怔,冲口道:“其实奴婢想过,就算有皇上的口谕,您若是嫁给南连王,对大云来说,与嫁给东则王也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不能?” 冉晴暖淡哂:“大云国与大氏国如今边疆稳定,大云天子自然安心,可若是因为我这个外来者引发东、南两王的嫌隙,种下不利于大氏安定的隐患,难道大氏国的君、后就会允许么?” “这是说,除非东连王放人,否则就算没有皇上的口谕,您也只能待在这里?” 她颔首。 “可是,您和他这不冷不热的,难道这么过一辈子么?” 第一卷_第090章 他乡故知(1) 一辈子么?冉晴暖对镜一笑:“一辈子没有你想得那么长,岁月匆匆,转眼即是镜中朱颜改,鬓边青丝白。若使这几十年的光阴,能换得大云和大氏国两方边境无战事,便也没有什么打紧。” 素问怔然:公主的心中装着恁大的世界么?莫非,撇开容貌,撇开家世,这就是自己与公主的不同?然后,南连王爱上公主,也是因为看到这一份庞大格局? 素问的疑问,这世上能够回答的,怕也只有南连王本尊。 而她,绝对不敢当面问取,哪怕近在咫尺。 “南连王安好。” “公主同安。”多日不见,遂岸笑颜依旧,“我还以为公主不会出来见本王。” “阁下已经等在这里了不是么?” “邀约是本王发出的,本王怎可能不等?而来与不来,自是公主决定,”他起手斟茶,“公主最爱的碧螺春。” 她称谢,落座时,目光不经意扫过雅间向南打开的窗牖时,微微一怔。 “那是乌木脱河。”他道。 他们所在之地,是凤阳茶楼的三层最高处,凭窗外望,视野极好。 窗外,一道恢宏巨影,仿佛奔腾在天地相接之间的白色长龙,又似一条无尽延展的白练,不见首尾,不知今昔,尽管相隔遥远,仍抵不住激流磅礴气象万千。 遂岸看她心驰神往,哂道:“乌木脱河被称为滋养西漠儿女的母亲河,横贯大氏国东西,国君、国后借鉴中原经验,利用它开拓了水上船运,河流两岸因此兴起无数城镇。也是它,在十年前将大氏分成南氏与北氏,而我们的父亲是南氏之首。要不是律家兄弟施出美人计,本王现在许就是南氏大王,唉,想想那一刻的威风八面,本王为自己深感委屈。” 素问噗哧一笑。 冉晴暖回眸:“在王爷看来,无论是南连王,还是南氏大王,都比不上花草商人自得其乐罢。” “那是自然。可惜本王宏图壮志,被姐姐生生扼杀在摇篮。” 她莞尔:“人生漫漫,未来可能无限。” “真的么?”遂岸瞳光乍亮,“这代表我和冉冉仍然有无限希望么?” 她抿唇未语。 南连王怪笑:“哈吼,冉冉每每生气,便是沉默抗议呐。” 她秀眉浅颦:“南连王今日邀秀丽前来,若只是为了消遣,恕秀丽告辞。” 他忙不迭站起,向佳人长揖:“公主息怒,若公主就此走了,本王一定会跳进乌木脱河向公主谢罪。” 她举起秋水双瞳:“南连王当真会跳?” 他咧嘴:“不,本王惜命得紧,绝对不跳。” 素问吃吃笑个不止,她亦忍俊不禁。 “遂洪,将门看好。”他脸色忽然一正,扬声吩咐,听到外面心腹应了一声,才将袖内一物取出扣在桌上,“冉冉是晴暖,不是暖晴,对罢?” “呀!”素问吓得惊叫,旋即捂住双唇。 冉晴暖静觑对方:“阁下想说什么?” “本王此前有趟河套部落之行,在那处见到了一对来自中原的年轻夫妻。男子姓王名烈,女……” 她蓦地立起:“秀丽告辞。” “你不是秀丽,是晴暖,冉晴暖。”他徐徐道,“那位也已不叫秀丽,更非暖晴,而是‘灵枢’。这个名字,你们都不陌生罢?” 第一卷_第091章 他乡故知(2) 素问一呆,讷讷道:“连名字也取得这么任性,不愧是‘那位’。” “素问,灵枢,名字可以只是巧合。王烈酒后失言,说自己与公主私逃,也可以只当成一个肤浅男人的吹嘘。但当两者凑到一处,本王便很难不怀疑罢?” 冉晴暖抚额。 素问跺脚:“果然是人无完人么?那位王大人什么都好,只有贪杯这个毛病是根深蒂固。” “本王命人调查之后登门拜访,那位公主是位豪爽好客之人,一旦把话说开,也不再隐瞒,对本王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素问乏力摇首:“果然是‘那位’的作风,也果然是眼前的公主更像公主。” 冉晴暖苦笑:“这个秘密,南连王既已获得,为何没有揭穿?” 遂岸挑眉:“冉冉怎么断定本王不会揭穿?” 她指向桌上那封信函:“阁下大可直接将真正的秀丽公主送往国都,如今却捎来了她的亲笔信,难道南连王喜欢将人押入大牢后,还替人鸿雁传书的么?” 遂岸好生懊恼:“本王刻意扣着,就是为了多卖一会儿关子,冉冉是如何发觉的?” 她浅哂:“信封用得是秀丽公主与我通信时最惯用的云青色。若王爷不提这件事,我自然认为只是巧合。” “冉冉的洞察力很好,不过……”他狡黠一笑,“这封信要不要给你过目,本王还有斟酌呢。” 她忽地屈身万福:“请南连王成全。” “诶?”他吓得跳起,一手扶起佳人,一手忙不迭将那封信递了过去,“冉冉这是做什么?本王的玩笑也看不出来了么?” 素问掩嘴窃笑:南连王是当局者迷,看不出公主是有意为之。转而,她心头微黯:一物降一物,果然公主是才是南连王的克星罢? “原来,她还是来到了西漠国。”冉晴暖展笺看罢,递与素问,“看她字里行间,还是过去的暖晴,想来活得很好。” 遂岸嗤声:“你那个朋友是活得很好,本王问她把自己的朋友卷进这个是非漩涡里如何过得心安理得时,她竟说‘把良心给狗吃了即可’。” 她愣了愣,旋即失笑:“是暖晴会说出的话呢。” 遂岸稍讶:“你对她没有一点怨意?” “纵然有,也不是急在这时。”她目生脉脉思念,“当日她就那样消失了,不知所踪,杳无信息,此刻有什么比获知她的平安更令人欣慰的呢?” “冉冉真好……嗯?”遂岸一顿,倏尔大喜,“本王叫你‘冉冉’呢,你居然当真是冉冉,可见本王和冉冉是命中注定之缘,你注定是本王的冉冉!” “南连王执意如此称呼,若有一日我身份暴露,他人定然以为你一早便知悉实情却隐瞒不报。”好罢,他现在已然是如此没错。 遂岸越发得意:“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几时抛俗事,来共白云闲?难怪本王如此喜欢此诗,原来一切因为‘冉冉’。” 她忒是无奈:“我若回信,南连王可有法子转交暖晴?” “当然。”遂岸欣然应允。 她再一次称谢。 信上的暖晴,住草屋,食粗米,布衣荆钗,清茶淡饭,颠沛流离,辗转行医,却甘之如饴。与有情 人,做有情事,当真如此令人快乐么? 第一卷_第092章 两王相争(1) 作别南连王,走出凤阳楼,乃至坐进车内,主仆二人仍沉浸在那封信那个人所带来的撼动内。 “金枝玉叶了十七年,连那样的苦也吃得下去,也便有她了。”素问呐呐道。 冉晴暖心中一动。是呢,也便有她了。易人而往,难保不会贫贱夫妻百事哀,难保不会在柴米油盐中消耗了所有柔情蜜意。风花雪月,你侬我侬,在现实的缝隙内无法求存,暖晴却貌似能够两者兼顾。那就是她的力量,自己所不及。 这世上,惟有幸福,无法复制。 “公主,您真的不生她的气了么?”素问想了想,问。 她浅哂:“真的。” 素问一叹:“若是奴婢,只怕很难释怀。” 她悠悠道:“我释怀,只是因为她过得很好。倘若把朋友拉下水却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人生,我这个朋友情何以堪?” “是了,得知她过得好,奴婢也松了口气。” 她晏晏而笑:“感觉对我的陷害得到一些回报了么?” 素问展颜:“对呢,奴婢这个坏人做得总算还有些价值。” 两人相视一笑。 在她们的豆蔻年华,那个人占有极重的分量。她们一个无声无息地接下“和婚公主”的名头,一个不言不声地沦为同谋, 为得便是她的快活安好。如今,终归没有白忙一场。 带着这份感慨,她们回到东则王府,回到明秀苑。 “很高兴么?”迎面,碰上王府主人,“看公主满面春风,似乎发生了什么好事?” 她福了福:“见到了朋友,自然高兴。” “遂岸?” 她点头:就算是罢。 律鄍刀峰般的眉梢一动,道:“你们约在何处见面?” “是一家汉人开设的茶楼。” “凤阳楼?” “好象是这个名字,王爷若得暇,不妨去坐坐,那边的点心很好。”她言间,脚步径自走向室内。 律鄍对这个云淡风轻的带过显然不甚满意,转身追上:“你如果喜欢凤阳楼,本王自然可以带你去,甚或把凤阳楼的点心师傅聘进府内也可以,但是,今后还是不要和遂岸单独相处得好。” 她停下脚步,颦眉:“王爷这么说,是在怀疑秀丽和南连王之间存有暧 昧么?” “本王没有怀疑你。”律鄍沉声,“遂岸曾对公主表达爱意,熙禾城人尽皆知。” 她缄声良久:“是秀丽思虑有欠周详,总以为和南连王相交坦荡不需要遮掩避讳,却没有替王爷想到这一层,今后秀丽自会约束自身,此次就请王爷见谅。” 律鄍怒了。 她看似温婉,面对当坚持之事时却从不轻易妥协,如今这般柔顺,摆明是懒于计较。她生气的方式,还真是润物细无声,令人无从着手。 但,他有着更易于施展怒火的对象。 “南连王。” 遂岸下榻在凤阳楼后方的凤阳客栈。律鄍是去过国君别业之后,才查出对方行踪,这个毫无必要的弯路,令他更为不爽,推开天字一号房的院门时,已濒临爆发边缘。 “东则王。”遂岸正仰在院中的长榻上迎接初夏的阳光,对这位闯门而入的不速之客也格外不耐,“这世上还有一种礼节叫做敲门。” “这世上还有一种礼节叫做先来后到。”律鄍面覆阴霾,“请远离暖晴。” 第一卷_第093章 两王相争(2) “远离暖晴?暖晴?”遂岸一跃而起,“你口中的暖晴,是秀丽公主罢?” 律鄍扬眉:“正是。” 遂岸一笑:“正好,本王爱的并非秀丽公主,而是冉冉。” 律鄍眯眸:“南连王很清楚罢,她永远不可能属于你。” 遂岸摇头:“不清楚。” “本王不会放她离开。” “本王不会将冉冉留在你的身边。” “笑话!”东则王厉声如刃,“她是本王以王妃礼车迎进王府的王妃,你是从哪里来的这股自信可以说这样的话?” “当事关冉冉,本王不讲笑话。”南连王回声如石,“本王的自信,来自于你并没有赢得她的芳心。” 东则王一拳挥出。 南连王接招相抵。 两位王爷大打出手。 凤阳客栈因此名声大振,天字一号院成为诸多想亲临两王战场的家境殷实者的圣地,门庭若市。 游 走在熙禾城内的暗察御史没有漏过这条消息,将它呈现在了国君的龙案上。 对此事,律殊的兴趣大于怒气,他一道旨意,将两位王爷、一位公主宣召进央达宫,而后先请公主歇息,和国后一起面对两王。 “阿岸,真是令人意外。”遂宁看着自家弟弟,不住的摇首,“你答应过本宫的事,这么快便忘了?” 遂岸不以为然:“请国后娘娘秉公处理,不要因为臣弟是您的弟弟就额外严厉。” “你这个混小子!”遂宁气骂,“你倒先发制人起来了?别管本宫会不会因为你是本宫的弟弟就额外严厉,先回答本宫的话!” 律殊失笑:“国后,先冷静下来罢,你难道忘了阿岸最擅长的就是引发你的怒气?” 遂宁岂肯善罢干休,站起来抬脚就踢:“若国君准许, 本宫这就踢这混小子一脚!” 遂岸闪身跳到一边:“国君还没有允许,国后娘娘。” 律殊伸臂揽住妻子腰际,坐回宝椅:“国后息怒,这一脚可留待稍后再踢。” 遂宁气哼一声,暂且停下。 “好了,你们两个。”国君看着面前的两个男子,“秀丽公主此刻被安置在隔壁,在朕询问公主前,你们不妨告诉朕,谁才是公主的心上人?” 两人皆没有应声。 “不是罢?”律殊哭笑不得,“二位打得如此热闹,却都没有夺得公主的心?” 遂岸耸肩:“早晚而已。” 律鄍冷声:“痴人说梦。” 律殊了然:“现在的情形是你们都正在积极争取公主,看来也只有公主能给朕答案。” 而后,他将两人打发出去,一个派往东边的都庆殿,一个派发往西边的桑吉宫,王不见王,才能相安无事。 “在公主的心里,律鄍和遂岸哪一个更为重要?” 支走二王,接下来便是事件的源头。短短时间,令冷情多年的律鄍不惜为之动用拳头,令遂岸如中魔咒,这位公主可谓了得。不知端倪者,还以为会是一个如何冶艳媚惑的女子。但望着她,绿鬓如云,明眸如水,一身的清丽无尘,哪有半点祸国妖姬的气息? “秀丽嫁得是东则王。”冉晴暖道。 “如此而已?” “是。” “不爱他么?” “爱与不爱,大云女子都会忠诚于自己的丈夫。” 律殊微微叹息:看来自己这兄弟所占的上风,只有婚姻之名呢。 第一卷_第094章 冉冉远行(1) 律殊御书房单独召见律鄍。 既然国后主动训斥母家弟弟,国君自然也须做出姿态出来,夫妻相处或者不必如此,帝后规则就须有这份哲学。 “朕问过秀丽公主,让她撇开所有的道德规范,只问自己的内心中更中意你和遂岸中的哪一个,你道她说什么?”律殊坐在南窗下,问对面的兄弟。 律鄍挑了挑眉,道:“她撇不开的。” “你还算了解自己这个过府一年的妻子。公主说,东则王与南连王皆为人中之龙,都是文兼武备的少年英雄,她对二位充满敬仰和钦佩。如此出色的两位男子,轮不到她来挑选。”律殊要笑不笑,“这番说辞,你有何感想?” “她是宫廷培养出来的公主,自然精通虚与委蛇之道。” “或者是如此没错。可是,她在你面前仍是云国公主,而非东则王妃,这也是事实罢?” 律鄍眉心倏紧:“何以见得?” “因为她只把自己当成云国公主,故而对你和遂岸不偏不倚,就如同一个外交使者般保持着平衡之道。如果是东则王妃,难道会帮着东则王以外的男人么?” 律鄍沉声道:“我和公主近来渐入佳境。” “显然还不够佳。”律殊浅哂,“身为丈夫,不能使自己的妻子为自己说话,很失败呐,二 弟。” 律鄍面色微僵。 “这里没有外人,你大可把心里话告诉大哥。你如果实在不能和秀丽公主在一个屋檐下共处,朕不是不能做主将公主另嫁。” 律鄍目光疾闪:“不。” “不?” 律鄍一字一句:“臣弟不想公主离开。” 律殊扬唇:“不想她离开,就好好的待她。毕竟,像这种两国联姻难得有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若不能成为流芳百世的良缘,就太可惜了点。有句话当着国后不好讲:在你和遂岸之间,朕的私心必定是偏着你,好自为之。” 律鄍忖了多时,道:“多谢大哥。” 律殊一愣,继而冁然:“你为了遵从君臣之礼,有几年不曾叫朕‘大哥’了罢?看来你对秀丽公主当真动了几分真意,那就好生珍惜,这是上苍给你的第二次机会。” 第二次机会?东则王眸色恍惚,自问无果。 这边的国君兄弟促膝谈心之际,那边的国后姐弟在马背上也进行着一场语重心长。 遂宁在偏殿之上的大动肝火,可谓半真半假,有五分是当真气弟弟出尔反尔,五分是做给国君与东则王。如今在练马场上信马由缰,所有话语自是发自由衷。有些话已经说过,有些话第一次道出,仍是劝他从此远离熙禾城。 遂岸也不似在殿上那般混账胡闹,笑道:“姐姐国后大可不担心,此次是因为发生了一点意外不得不与冉冉当面讲开。小弟先前对姐姐国后的承诺,依然有效。” 遂宁半信半疑:“没有骗我?” 遂岸正颜:“我可骗过姐姐么?” 遂宁挑眉:“很多次。” “……”遂岸咧嘴,果然不能随便乱喊“狼来了”呢。 “好罢,本宫再信你一次。”遂宁驱马前行,“你自便罢,本宫去找晴晴说几句话。” 尽管相信姐姐,他还是脱口问道:“你不会为难她罢?” 遂宁嗤声:“本宫从不为难女人。” 第一卷_第095章 冉冉远行(2) “秀丽向国后赔罪。”偏殿内,冉晴暖屈身福礼。 遂宁微笑:“晴晴可做了什么需要赔罪的事么?” “秀丽的存在,为南连王和东则王之间造成不快,这便是罪过。”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女人的美丽不是错。”遂宁把她扶起,“但是,你应该明白,你的父皇不想你走出东则王府,东则王也对你心生留恋,今时不同往日,本宫已不能为你做得更多。” 她螓首轻颔:“晴晴明白。” “所以,本宫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求晴晴一件事么?” “国后请讲。” “让遂岸对你死心。” 所谓死心,无非是不留任何后路,断绝所有希望。冉晴暖反思自己的每言每行,是不是在不经意时向南连王释放过错误的信息,致使他徘徊不去。 国后离开后,她扶窗远眺。 对这个浓墨重彩的国家,这片繁华于辽阔之疆的土地,有着战斗民族特有的辛辣强悍,更拥有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它的崛起与强大,是大云难以忽略的威胁。倘若可使边境无事,今后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秀丽公主络绎而来。但愿,没有第二个冉晴暖。 “公主,国后说你要找我说话。”遂岸倚在门边注视佳人静美的侧影多时,听她一声叹息溢出唇际时,方开口道。 她回首:“谢谢。” 他好生不乐:“为什么又要谢?” “除了这声谢,秀丽还能做些什么才可报答阁下的诸多?”她浅声道。 他默了多时,道:“大氏国南部边疆有两个部落蠢蠢欲动,那是嘉岩城的辖属范围之内,本王要前往平定。” 她眉尖一动:“是要打仗么?” 他哂笑,眉峰傲扬:“会打,不过不会太久,一些跳梁小丑的把戏罢了。” 如此意气风发,才是长古山下那个白马银戟的少年的本色。她莞尔:“请保重。” “你也是,保重自己。”他准备告辞,忽又驻足,“如果冉冉没有嫁给东则王,可会爱上我?” 她一时怔忡,迟迟未语。 “这个沉默就够了。”他旋身。 “南连王。”她忽地把人叫住,“请容秀丽为你送行。” 他一怔。 她对侍立在侧的宫婢道:“可否为我取一把琶琶过来?” 宫婢称命而去。 他大喜:“本王早就听说冉冉善弹琵琶, 现在是要为本王弹上一曲么?” 她淡哂:“可惜,未将阁下送的那把紫檀琵琶带来。” 他目光灼灼,大踏步回归殿内,撩衣正襟危坐。 不一时,宫婢抱着一把红木琵琶回来,道:“乐坊的姐姐说这是坊内最好用的,若公主不嫌弃,只管留下。” 她颔首,接来拨弦三两声,继而寻座置身,即鸣金石相击之音,口中和歌:“三十遴骁勇,从军事北荒。流星飞玉弹,宝剑落秋霜……” 他心头遽震。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想自己为何仅凭那样的一眼便将她认定,此刻恍然:那一眼,他看到她肌肤如雪,眉目如画,也看到了那个不屈、清傲、气象飞扬的灵魂。 “书角吹杨柳,金山险马当。长驱空朔漠,驰捷报明王。”一曲作结,她敛衣起身,“愿南连王捷报早传,平安还乡。” 他胸中澎湃,重重点头:“冉冉此曲,本王永生铭记。” 第一卷_第096章 此心无痕(1) 随着遂岸离开熙桑城,轰动一时的两王争美之事算是平静落幕。 国后留冉晴暖暂留国都,律鄍也没有急于返回熙禾城,当日回东则王府下榻。 一个骑马,一个乘车,进府后,一个走向书房,一个走向曾经居住过的客房。 律鄍回头,看着那道没有任何犹豫的苗条背影,诚如皇兄所说,她果然没有把自己当成东则王妃。即使她曾向他开口要求过东则王妃的权与益,也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身边人。 正午时分,冉晴暖接到律鄍邀请,到主楼用膳。她款款而至时,主楼厅堂内已经设好一桌江南风味的食馔,王府主人坐在桌边。 “府中厨间没有精通中原膳食的,他们从邀月楼订了几道菜,尝一尝罢。”他道。 扶主子坐下的素问很想告诉这位王爷,自家主子是在大云京都万安城长大,其间口味略重咸鲜,与江南的甜淡截然不同。 “这道西湖醋鱼做得很地道。”冉晴暖笑靥清浅,“感谢王爷如此体贴。” 素问柳眉一挑。 “真的?”律鄍双唇愉悦扬起,“你如果喜欢,索性把邀月楼的主厨带回熙禾城府中,专为你烹制中原菜式。” 她轻摇螓首:“把人带走了,之后再到熙桑城时,岂不是尝不到如此美味?熙禾城府中已然有了厨艺精湛的厨娘,这边的就留在这边罢。” “如此也好,今后再来的时候,就将那位主厨传到府里。”说到此间,东则王想起当说之事,“你今后也不要再住客房,诚秀园与明秀苑的风景很是相近,本王已命他们好生整饬。” “王爷府中的院落尽带个‘秀’字呢。”她道。 他神色微凝。 她嫣然笑语:“起初我还曾以为王爷许是如国后那般喜欢中原文物,才有那般风雅情趣,后来才听说与前王妃的幼名有所关联。如王爷这般情深意重的男子,世所罕见。” 他放下手中银箸,道:““博卿幼名为‘秀吉儿’。” 她赞叹:“意谓‘永远的希望’,好名字。” 她主动提起博卿,东则王虽费解,但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些事早晚都须触及,与其从别人嘴中听得参差不齐,不如由自己坦然告知:“你是‘秀丽’公主,这或者是你们在冥冥中的缘。” 她莞尔:“说得是,不知情者,一定认为王爷是对秀丽一往情深,才将府内处处以秀字命名。” “暖晴。”他掌心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若本王心中始终不能却记博卿,你的心便不会为本王打开么?” “王爷用情至深,秀丽若是旁观者,对王爷必定钦佩之至。可是,天下没有一个妻子欢迎自己丈夫的心中永远住着另一个女子。更何况在王爷的心中,博卿是惟一真正的妻子。”她神色清远,语声疏淡,“秀丽已经嫁入王府,若是王爷有一日欲行夫妻之礼,秀丽一定全力相侍,至于秀丽的心,王爷还是交给秀丽自己保存罢。” 他僵了多时,缓缓点头:“就按公主的意思。” “谢王爷体谅。”她依旧慢用膳食。 他单手成拳,掌心内的一点温热弥久不散,这是一个真实女子的体温,不是取自记忆,不是汲自伤痛。 这女子,近在咫尺。 第一卷_第097章 此心无痕(2) 入夜,邀月楼旁的一家西漠本土风味的酒馆内,东则王酩酊欲醉。 博卿,暖晴。暖晴,博卿。 这两个女人,一热情洋溢,一清雅幽静,一个生于西漠,一个长于中原,如此迥然相异,天南地北,因他集于一处。 但,这处很挤。 “东则王有时间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为什么不进宫陪你的皇兄练剑?”一阵环佩叮当,有人在对面落座。 他双目抬起,起身拱手:“国后娘娘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是这个时候,就不必多礼了。”遂宁摆手,“因为阿岸离开得匆忙,有些东西忘在了王府,本宫过去替他规整了一下。没想到回程时候会在这个小酒馆内看见东则王,作为胜利的一方,这是在享用胜利的美酒么?” “国后娘娘有一双世上最精利的眼睛,依您来看,臣弟喝得可像胜利的美酒?”言间,他招手唤来店中伙计添来杯盘,为国后斟上满满一杯。 遂宁扬眉:“本宫是想着东则王不似那般肤浅之流,可有谁说得准呢?不是庆祝的美酒,难道是消愁的闷酒么?东则王又何尝是个喜欢借酒消愁的人呢?” “借酒消愁?”遂岸哑然而笑,“皇嫂说得对,臣弟以前最厌烦的莫过于借酒装疯、借酒消愁之类,认为那不过是一些软弱之辈逃避现实的无能而已。” 遂宁淡哂:“以前厌烦,现在呢?” “皇嫂已经看到了,也说准了,臣弟正在做的事。” “想找个人说说话么?” “皇嫂愿意听?” “难得碰上如此迷茫的东则王,本宫不想错过。” 他泛噱:“皇嫂可曾想过,你和皇兄会相爱多久?” 遂宁不加思索:“没想过。” 他饮尽杯中酒,道:“我曾经对博卿说过,此生只爱她一人。 ” 遂宁点头:“你做到了。” “嗯?” 遂宁叹息:“在她的一生里,你只爱她一人,兑现了承诺。” 他缄语半晌,问:“皇嫂这是在安慰臣弟么?” “本宫没有那么善良。”遂宁执起面前酒杯小啜一口,“有些人爱情浓烈如酒,但再浓再烈的酒也有趋温趋冷的时候。有些人的爱情细水常流,可说不准某一日因为过于平淡而变得无趣乏味。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爱情,在爱着的时候真正爱着就够了。” 他连饮三杯。 “博卿短短的十八年岁月,直至闭上眼睛的那刻,都是一个活在心爱男子全心全意的深爱中的女人,这是多少女人终其一生也获求不得的珍宝?但是,她死了,而活着的人若想活着,就要继续爱,继续恨,继续生命中的所有规则。”遂宁一笑,“当年,我的父亲失去母亲,祖母就是这么劝他的。” 他定了片刻,道:“暖晴是和博卿完全不同的女子。” “幸好她完全不同。”国后平静注视着对面的小叔,“不然,任何一点的相似之处都可以被你当成心安理上地爱上的理由,倘若她沉浸幸福的时候晓得真相,岂不残酷?” “我并非在找什么理由……” “东则王。”遂宁打断,“如果你的心告诉你不想错过晴晴,那就牢牢抓住罢,不要任何理由和开脱,只依从心的指引,把握住不想错过的人。” 第一卷_第098章 风雨如晦(1) 大雨倾盆。 素问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磅礴雨势,不住的唉声叹气。 冉晴暖从手中孟子的教诲中抬眸,问:“我以前竟不知你这么讨厌雨天呢。” 素问嘟嘴:“不是啊公主,雨下得这么大,院中的花儿哪禁受得住?明早定然是一地落花。” “昨夜雨疏风骤,明朝绿肥红瘦。”她黛眉浅扬,“那些花儿若知素问如此爱惜它们,定然说‘知否,知否,吾已兴尽归去’。” 素问拍手:“哈,这个奴婢听得懂,公主是在用诗讲笑话。” “所以,素问姑娘就莫再多愁善感了罢?” “公主说奴婢,公主自己不也是惜花人?昨儿看天色不好,就让高行他们把院子里的花儿要么搬到厢房,要么给苫盖了起来。奴婢只是叹两声气,公主可是用行动呢。这就叫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她莞尔:“今日的雨竟勾起素问姑娘如此多的感慨,整个雨季你岂不是要多叹很多气?” 素问无奈:“谁让奴婢碰到一位富有才情的主子?” 主仆两个正在言笑,听得外面廊下有语声传来。 “刚才我碰见在主楼当差的朵丽,她说王爷一大早就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雨可是老早就开始下了呀,是有多急的事,王爷非在这种时候出门?” “谁说不是?她说王爷出门的时候身边只带了卫统领一个人,贺兰管事这会儿正着急上火呢。” “唉,要是咱们在王爷跟前当差,没准就能知道的更详细些。现在说好听了是侍候王妃,可王爷每月来这个院子的时候五指都数得过来,王妃又只信任自己带来的人,咱们要想熬出头,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这两人以为外间风声雨声,能遮盖住自己的这点话声,殊不知今儿刮得是东南风,因为有宽阔的走廊挡着,风不能将雨吹进南窗,却能把话声清晰渡入。 素问皱眉,抬脚想去教会她们如何谨言慎行,冉晴暖摇首拦住:“府中的人现在对我们当面毕恭毕敬,你还不准人家在私下抱怨两声么?” 素问撇嘴:“要不说奴婢不想这些人进明秀苑来伺候,有奴婢一个人就够了,都是东则王想讨公主欢心,多此一……对了,她们说得也有点道理,你说这么大的雨,东则王是去做什么了?” 她望向窗外,天欲漏,地沮洳,着实不是一个适合雨中漫步的天气,遂道:“他是一地之长,做什么都有可能:河水溃堤,农田遭没,还是哪里有房倒屋榻?但愿都不是。” 素问双手合十:“对啊,求老天爷保佑世界风调雨顺,保佑天下没有战争纷乱,大家都平平安安。” 战争纷乱么?她颔首:“是呢,保佑世间清平无事……” 砰!一股异乎寻常的大力忽然将门撞开。 两人以为是风力作祟,转头去看,东则王伫立门前,全身雨意淋漓,面孔半明半暗。 “暖晴。”他沉声低唤。 “素问,快去拿面巾。”她起身吩咐。 素问略加犹豫,移步退开。 她先将披在椅背上的毛毯递上,道:“方才听她们说王爷一大早就出去了。” 东则王倏地握住她的手:“本王去了博卿的墓前。” 第一卷_第099章 风雨如晦(2) 在这样的时候,去那样的地方,这位王爷是在惩罚自己罢。冉晴暖用空闲那只手将毛毯搭在他的手臂:“王爷莫着凉,将身上的水渍擦一下再说话不迟。” 律鄍一径紧握掌心柔荑,道:“上一次你打算离开王府,本王曾经到之前和博卿常常去过的旧地徘徊整日。这一次,本王到她的墓前,向她正式作别。” “作别?” “我对博卿说,我终于决定放她离开。”他声音粗沉沙哑,“本王一直不肯打心底接受博卿再也不能参与本王未来的现实,一直将时光停在过去,身心俱疲,无从解脱,每一日皆将心沉浮于炼狱。不知在何时,你却将本王拉出那个越陷越深的泥淖,时间重新开始向前走动。” 他握着她手的五指紧了紧,继而松开:“我知道,那一次你将手递给我,有大半的原因是不想堂堂东则王在府中下人的面前丢脸。而我选在那时那地,也正是看准你必有这份体贴。但,现在不同,这里只有你和我,本王再问你一次:暖晴,你可愿做我的妻子?” 他掌心向上,虚位以待。 她盯着那只手,须臾后,问:“如果秀丽拒绝,王爷又待如何?” 他目底沉定不移:“本王会继续等待,而后再次发出邀请。” 她微生不解:“秀丽既然是名正言顺地嫁进王府,自然也会心甘情愿做王爷的妻子,王爷又何必一定发出这个邀请?” “这个邀请,意味着我们迎接全新的开始,更意味着本王想要留在此处的,不只是暖晴的人,还有暖晴的心。” 即使明知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仍以这个仪式给予为过去的错待变相赔礼,东则王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呢。缓缓地,她把手置于那只掌上。 他眸心一跃:“暖……” “王爷也给秀丽时间如何?”她浅声道,“如果王爷想要秀丽的人,秀丽就在这里。如若王爷还想要秀丽的心,可否再容我一些时间?” 他握着她的指尖,点头。 “王爷不问多久么?” 他笑:“当你准备将心交予本王时,本王就在这里。” 她微怔。 “今日风大雨大,早点安歇罢。”他俯首,在她指尖落下一吻,旋身而去。 她目光落在他站过的地板上,那处积起一汪小小水洼,兆示着那个男子着实经过一场风雨,只是,不知其内可有博卿墓上的尘泥? “公主,您没有立刻答应,是怕王爷仍然忘不掉旧爱么?”素问从里间走了出来,问。 她淡哂:“博卿是东则王平生首次的心动与热恋,倘若她仍然在世,成为东则王妃,兴许有一日因为年长色衰或性情生变失去爱人的专一,但当她在韶华之龄逝去,她便化为东则王心中永远不可替代的圣域。东则王也许仍会爱上别人,但永远不是那时。” 素问似懂非懂,道:“就是说,您果然是在担心罢?” 她低喟:“我担心:如果有一日我爱上东则王,会不会因为嫉妒他心中的那处圣域,而变成另外的自己?” “那您准备怎么办?” “顺其自然。” “王爷的等待呢?” “交予时间定夺。” 风雨如晦,鸡呜不已。她的异国岁月,不过才才开始,何须急于一时? 第一卷_第100章 杀机四伏(1) 近来,东则王、东则王妃常是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东则王参与城中诸事,诸如新建庠序奠基、巡视堤防、荒田开垦仪式等,常有王妃伴在身边,王爷看着王妃时,眉目温存,呵护备至。城中人开始传说东则王的恩爱故事,千里姻缘一线牵,当牵出来的还是一对年貌相当、天造地设的璧人时,更宜成为千古佳话。 “公主,您在这歇一下罢。” 今日考察农牧收成。起初凉爽时,律鄍与她并走在一干农牧官员之前,在农田之前穿行,过后日头渐炽,他即吩咐随从扶公主前往凉荫处避暑。 树荫下,素问把伞收了,再拿下主子头上的帷帽,接过小丫鬟奉上的凉茶,道:“您的体质偏凉,凉茶是大寒之物,还是别喝了,车上有酸梅汤,奴婢去拿。” “不必。”冉晴暖把人拦住,“天气炎热,体内多燥,一口凉茶不会有大碍。在熙禾城里,贩自大云的酸梅已经成了奢侈之物,今后还是少用得好。” 素问将凉茶奉到主子口边只喂一口,眨眸:“那就只喝一口。” 冉晴暖丕地失笑。 “其实,公主也为那些水果商人想想啊,他们用了那么多的心思,一路上也不知扔了多烂的霉的,才能将酸梅在熙禾城售卖,如果乏人问津,岂不可怜?他们也有一家老小要养的不是?”素问一边持扇送风,一边为自己的酸梅汤津津乐道。 她似笑非笑:“素问姑娘如此担心水果商人的生计么?” 后者点头:“当然,奴婢很善良。” 她指着前方:“善良的素问姑娘为眼前的农户想些办法怎样?” “他们怎么了?” “大氏国建起城镇房舍已有百年,但民众显然更擅长游牧而不是种植,那些旱稻的长势慢弱,你擅长种植药草,可否为他们找到症结?” 素问紧着摇头:“奴婢只熟悉药草属性,哪懂得农物的生长?” 她嫣然:“都是土中生长之物,总有触类旁通之处。” 素问稍作思量,道:“土中生长之物,如果不提品种的优劣,外因无非空气、阳光、土壤、水分。空气和阳光这里要多少有多少,水分靠人力和老天帮忙。西漠的土中多沙,适宜用腐叶土作为肥料。” 冉晴暖沉吟:“据此不到百里就有密林,可在每年落叶之时取土储存,来年备用。” “还好,暖晴精神不错。”律鄍大步走来,“刚刚本王还在后悔不该在这样的日子带你出门。” 素问福了福,笑道:“公主的身子虽然娇弱,意志却强悍,适才还在要奴婢为稻子的长势想办法呢。” “哦?”律鄍含笑,“你可想到了?” “奴婢是根据自己种植药草得出的经验,也不知有没有用。”如此这般,她一一转述。 律鄍目色倏亮:“如果是腐叶土,长古山上有一片长了几百年的森林,资源充沛至极。” 冉晴暖淡哂:“改变土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取肥也不且过滥过重。” “好!”律鄍眉目盎然,“明日我们便去长古山打围行猎,顺便观察实地。” 此时,侍卫们林立四遭,几个在农田弯腰劳作苦觅不到可趁之机的“农户”在东则王话声朗朗之后,无声退去。 第一卷_第101章 杀机四伏(2) 长古山。 古木参天,积叶如毯。 律鄍行走其内,欣喜不胜,连不时跃过身边的小兽也无心关顾。 “暖晴,你帮本王解了一桩心头大事!”他回首道,“因为接连两年收成不好,许多农户都有弃耕还牧之意,倘若这些肥料能够使他们的谷仓丰硕,何须官员们的劝说压制?” “昨夜,我在随嫁册籍中找到几本有关农事的书,素问所言不无道理,但未必能够立竿见影。” 今日,冉晴暖特意换下不利行走的宽袖长裙,身着大氏国窄袖紧衣,脚蹬大氏女子麂皮小靴,秀发编结成辫,身姿愈显婀娜修长。 他不由自主的回身,伸双手将她扶住,道:“耕种关乎民生,乃国之根基,本身便是百年大计,皇兄若是知道暖晴的这个办法,一定欢喜至极。” 她冁然摇首:“这不是我的办法,是素……” 丕地,律鄍脸色赫变,揽起她向旁一跃。 一支寒镞钉在他身后树上,直入三寸。 他稍加辨认,以树干为基,蹬落茂密的枝杈间,进而在树间飞身行走。 下方,乱箭齐发。 “杀东则王,为奉先将军报仇!”有数人齐声扬喝。 “蠢货!”立刻有人压着声量斥骂,“你们想把他留在山下面的侍卫引过来不成?你们的箭也要看到人再射,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赶快上去杀了他!” 一百多条身影倏忽而现,向东则王逼近。 是奉先将军的残部。冉晴暖觑向身边男子。 后者面如寒霜,感受到她的注视,低声道:“别怕。” 她颔首。 “闭上眼睛!”前后各有人影飞来,他拔出腰间佩剑,两线血光之后,对方各自坠地。 她阖眸,鼻间尽是血腥之气,脱口道:“可有办法召唤山下的侍卫?” “须到了林外才有办法。”不然在这参天树木的遮挡下,发出任何信号也是枉然。只是一旦到了林外,没有乱枝屏蔽,对方的弓箭也将派上用场。 今天说好是行围打猎,到山下后,他却不准左右随行,是为与佳人私下独处。如今遇上这等险事,难道是出云庵里的菩萨显灵,以惩他心术不正? “我知道离此最近的几处山洞。”她道。 “对方人多,这种情势下躲进去,正好给人瓮中捉鳖。”他在树间行走间,又将两个追来的刺客斩落。 “所有人不得单打独斗!”下方有人沉喝,“听我发令后,所有人一起上,乱刀将他砍死!” “云国公主呢?” “留得住就赏你!” 冉晴暖手心泛凉,切声道:“王爷,请给我一把刀。” 律鄍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道:“相信本王。” “兄弟们听着!”下方又有人高声呼喝,“别管惊不惊动山下侍卫,在那些人上来前,把东则王杀了,咱们从后山逃走!” “是!” “杀东则王,抢公主,为奉先将军报仇!” “谁第一个杀了东则王,美人就是他的!杀——” 冉晴暖容色苍白:“我相信王爷,但还是想要一把刀。” 律鄍双眉拧若刀锋,眸内戾芒遽现:“闭上眼睛!” 他单手紧环佳人,单手挥剑,向那些狂躁人影直迎而去。 这一次,她手心紧捧银簪,双眸定定未阖。 第一卷_第102章 东王之怒(1) 冉晴暖永远记得那一日,记得那一日的律鄍。 他化身索命阎罗,又如虎入狼群,一只紧紧揽她,一手执秉长剑,冲进百余人的包围中。其间的每一步,她永不想融入记忆。但,她只记得那张冷峻如雕的侧脸,以及腰间绝不放手的力度。 那一日,他英雄盖世。 那一时,他威若天神。 为那一日,她永远不恨。 “王爷!”半山腰的开阔地带,卫随带着府中侍卫迎上一身血污的东则王,骇得心胆俱裂,“您……” 律鄍眉如立锋:“本王没事,素问在哪里?” “素问?”卫随回头,“应该是在后面,她也知道王爷和公主出事了,正在向此赶来。” “速去接她过来!” “是!”卫随飞身而去,不一时便挟了素问过来。 后者一见半身血色的主子,当下就大哭:“公主,奴婢这就为您医治……” 冉晴暖抓着她,定定摇头:“没有疼痛,没有伤到。” “她应该受惊了,你扶她回去仔细检查一番。”律鄍道。 冉晴暖知道自己的确是在害怕,血腥与尸体,仇杀与暴戾,绝对不是她喜闻乐见的东西,但她更怕得是…… 心的沦陷。 自幼,她最引以为傲的,最笃信无疑的,是对自己那颗心的把握。当年,成为公主陪读,父亲对她说“皇家人绝非良人,吾儿切勿动念”,是而,在宫中数载,从金钗之年长到碧玉年华,她都使自己心静如水,未思未妄。 但在方才,那样的惊魂动魄,那样的惶怖战栗之间,那只手臂带她远离死亡,那只手臂的主人令她免于凌辱……她想,纵然是一时的错觉,也已心动。 无关救命之恩,而是为那一身英雄气概。 “公主,奴婢为您换身衣裳罢?”车中,素问检视过后,拿出一套干净衣裙。 她摇首:“先回府,我要沐浴更衣。” “奴婢这里有定惊安神的药,先喂您吃一粒罢?” 她仍是摇首:“回去后沐浴更衣,再给我可以睡到明日太阳升起的药。” “不等王爷了么?” “不,不等,吩咐他们快点赶车。” 高行早到一步,吩咐丫鬟为主子准备汤浴。马车从侧门直接驶进府中,直达明秀苑门前。冉晴暖才进内室,即卸下血衣,置身黄杨木桶内,沉浸于散发着花草芬芳的热水中,安抚惊怦不已的心臆,回思不久前的血色梦魇。 素问端药进来:“公主,奴婢为您煎了一服安神药,但空腹用总是不好……” 她从水内仰颜,道:“此刻,纵使吃得下也会吐出来。” “可是……” “给我。”她伸手索来药碗,不顾尚微烫口舌的温度,将一碗药饮尽。 一刻钟后,东则王赶回王府,来到明秀苑。 “公主吃过药,已经睡下了。”素问道。 律鄍注视着睡榻上气息已沉的女子,问:“她还好么?” 素问叹一口气:“身上没受伤,但受惊匪浅,恐怕要好好将养一阵子才行。” “好好伺候王妃,缺少什么只管向贺兰取用。” 王妃?素问愣愣点头。 律鄍旋身离场。 “王爷。”卫随站在明秀苑外,迎上,“那边已经打扫干净,有两个还活着。” “治好他们,然后……”他眸色沉沉,“严刑拷问。” 第一卷_第103章 东王之怒(2) 东则王被激怒了。 元庆谋反,本是连带九族的罪过,他念在过往情谊,只斩杀其一人,却给那些逃脱了死罪的同党一个反噬的机会。而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有胆量在熙禾城地界内刺杀东则王,他们必定不只是一群被逼入绝境的亡命之徒。 他命卫随与贺兰刑一起审讯两个活口。 而后,他发现了一件事。 “她又安歇了么?”明秀苑内,他又一次听到了听过的答案。 前几日,因为关注着审讯进展,也想到她委实需要休养,故而每次听到素问如此回禀后,只有抱着一丝憾意离去。 但事情已经过了近十天仍是如此,他自然无法漠视。于是,第二日一早,他直接推开明秀苑的院门,在院中花影之下,见到了数日不见略显清瘦的佳人。 “王爷?”正抚花沉思的冉晴暖回眸,“恁早过来,有事?” 他驻足在她三尺之外:“如果不是这个时候,你一定又是喝下安神药睡下了罢?” 她眉心稍颦,淡淡道:“抱歉,惟有喝下安神药,那日的情形才不在我梦中出现。” “倘若你受惊过度,本王自然体谅。”他神色凝重,“可是,你确定自己没有在躲避本王么?” 她目心微闪:“我为什么要躲避王爷?” “因为……”他沉声,“是本王害你遇上那种事。” 她微怔:“王爷为什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他向前一步,“若非被本王连累,你不必经受那些惊吓,也不必看到那些血光。” 她摇首:“做恶的,是那些恶人,与王爷何干?” 他眉宇内自责重重:“元庆的谋反,是本王识人不明;谋反之后,不曾肃清残孽,是本王考虑不周。” 她浅哂:“每一个恶人行恶,哪个背后没有因由?然而作恶的永远是恶人本身,无论有多少苦衷和起因。” 他稍松口气,继而蹙眉:“你既然没有埋怨本王,为什么这几日一直躲着不见?” 她神色略显局促,美眸明灭,道:“或许是不想让王爷看到秀丽因为惊吓而变得惨淡的容颜。” 他愣了须臾,忽地释放笑颜,长腿往前直迈数步,与佳人相隔数寸,眼内烁出点点热芒:“汉书常说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大氏国也有一句俗话‘女人只把最美的花朵只献给热爱的情郎’,暖晴不想本王看见你的病容,在乎自己在本王眼中的形象,这说明你已经开始在乎本王了罢?” 她那个理由本是随口搪塞,谁知殊途同归,还是被他道破真谛。她嫣唇略抿:“王爷未免联想过多。” 他意外且惊喜:“竟被本王说中了?本王是不是要感谢那些恶人一下?” 她赧颜转首:“秀丽要进房歇息了。” “暖晴。”他忽从背后将她拥住,声线低哑,“本王很高兴。” 她垂首不语。 “若非出征在即,本王等不及要暖晴做我真正的新娘。” 她本是羞窘不已,闻言一怔:“出征?” “对,出征。”他下颚蹭着她柔软的鬓发,“本王要亲自带兵平定西方部落。” “是奉先将军谋反的背后支持者?” “正是他们。”他冷冷道,“本王不喜欢他们把本王的善意当成软弱,势必灭之而后快。” 第一卷_第104章 不如不见(1) 花架之下,律鄍环揽佳人,共坐秋千坐椅。 “元庆谋反,固然有他自己的成因,那些人的煽风点火却是推他走上这条自亡路的巨手。本王那时只斩杀元庆一人,是不想多开杀戮,以为他们收到了本王的警告,谁知道反而助长他们的气焰,以至于敢在本王的熙禾城公然行刺。” 最不能容忍得是,他们惊吓到了这朵倾城名花。他抚着她那张与自己一掌一般大小的小脸,心疼她的清减,由此更觉那些个不肯收敛的野心之流不可饶恕。 “待本王取得胜利回到熙禾城的那日,暖晴可愿送本王一件礼物?” 她黛眉轻扬:“王爷想要什么?” “暖晴的心甘情愿。” 她笑而不语。 “怎么不说话?”他掀眉问。 她目中笑波潋滟:“秀丽能否心甘情愿,还要看王爷能不能早一日凯旋。” “哦?”他扬唇,“听暖晴的话中意,若使本王回来得晚了,你便不要本王了不成?” 她慧诘反诘:“难道王爷不想早日归来?” 他禁不住心沉意湎,俯首在她纤柔唇角落下一吻,惟恐自己收敛不住,只是浅尝辄止,而后眼见她如雪容颜瞬间灼如红霞,心际春暖花开。 “本王有些后悔,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光。”他伸臂将这尊玉人拥到胸前,“等我回来,与本王做真正的夫妻,好么?” “秀玉在此等待王爷早日凯旋。”她微声浅应。 不是没有游离,不是没有迷茫,故而裹足不前,故而不敢越过心中的那条界 线。但此刻,她决定遵从内心的指引,握住眼前。 五日后,律鄍率兵开拔,踏上征途。 冉晴暖专心调养,待身子恢复完全后,并未如过往那般深居闺中,除却按律鄍此前的日程巡视农务堤防,尚携素问到城中的贫弱住区赠医施药,擅尽东则王府主母之职。府中人对她的称谓,在不知何时已从“公主”易为“王妃”。 事情仿佛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 “晴晴?” 今日,她们结束赠医施药,行经凤阳楼前时,里面走出了散发佩剑的白衣少年。 “南连王?”冉晴暖稍讶。 后者淡笑:“正是本王,不过这一次来全为公务,不会令冉冉为难。” 她欠首一礼:“别来无恙?” “一切都好。”遂岸凝视着这痊立于绘有水墨丹青纸伞下的玉人,“冉冉还好么?” “一切都好。”她借用对方四字,简言回之。 “一切都好……”遂岸品味个中意味,轻轻颔首,“如此就好。” 她覆睑作别:“阁下公务在身,秀丽不敢耽搁阁下行程,就此告辞。” “好,晴……东则王妃走好。” 她移步,对身旁素问道:“命他们把车赶过来罢。” “是。”素问也不愿在南连王的目光中远行,回首向随在不远处的高行招手示意。 随后,主仆二人蹬上马车。 凤阳楼前,遂岸兀自伫立。 “王爷,该走了。”遂洪低声道。这一次来,是有点公务在身不假,但并不是一定南连王出马不可。说到底,主子不惜违背对国后的承诺出现在熙禾城,仍是为了与云国公主见上一面。 可,这一面,不如不见。 “她当真一切都好呢。”遂岸道,扬首踽踽独行。 第一卷_第105章 不如不见(2) 冉晴暖从车内回首。 素问也看着后窗方向,而后看向主子,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她问。 素问叹息:“奴婢觉得南连王有点……” “有点怎样?” “可怜。” “你能够爱上,就应该知道他不是寻常男子。”冉晴暖眉尖微颦,“南连王是驰骋在草原上的英姿少年,没有任何事可以消损他的意气风发。” 素问低头不语。 冉晴暖喟然:“倘若如此担心,不妨试着接近他,安慰他。” 素问涩然一笑:“诚如公主所说,南连王是位潇洒英勇的男儿,纵使需要安慰,也不是奴婢。南连王不愿退而求其次,奴婢又何必自取其辱?” “素问。”她握住这个丫头的手,“戏文上、坊书中,还有那些传颂千古的情爱传说里,多是一见钟情即至死不渝,但是,在真实的人生里,许多人并非一生只拥有一段情感。你在遇见南连王之前,难道就不曾在某一个瞬间为某一个人怦然心动?” 素问微窒,讷讷道:“可是,不是有‘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诗?” 冉晴暖浅浅叹息:“做这首诗的文君在嫁司马相如之前,曾为人妻,你怎知她与亡夫没有过恩爱时光?你怎知每一对白首不离的恩爱夫妻在遇见彼此前,不曾因邻家的垂髫少女、行经门前的白马将军情窦初开?” 素问缄声多时,问:“如果公主是未嫁之身,可会爱上南连王?” 她哑然失笑:“这个问题,南宫王问过,我自己也问过。” “结果呢?” “没有答案。”她淡淡道。 可是啊公主,灵慧如你,却想不透有时没有答案便是有了答案么?素问遂不再问,幽幽叹了一声:“奴婢对南连王从不敢有更进一步的妄想,以前不敢,之后也不敢。” 自此,她们一路默然,静寂回府。 当晚,新月初升之际,高行递来一封信,说是遂洪托他转交公主。 素问初时还以为是南连王向主子鸿雁传情,待看清其上字迹,半是喜悦是惆怅。 “奴婢她从那一次后便会消声匿迹,这是将南连王当成信使了罢?” 冉晴暖边拆开蜡封,边哂道:“她最有识人之明,想必看出了南连王足以信赖。” 素问摇首,嘟喃有语:“那也没有这样行事的罢?难道不知道中间关系着多少人的性命?” “也许,她只想让我们晓得她过得如何。”冉晴暖展信看至半处,不由莞尔,“她有孕了。” “真的?”素问又惊又喜,接信细看。 她半笑半叹:“异国他乡,有了这样的喜事,也惟有我们可以与她分享。” “是呢,不过奴婢不敢想她为人母的样子,作为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儿,会不会也是位离经叛道的母亲?” 她忍俊不禁:“倘真如此,便是她的现世报了。” 素问把信交回:“您要回信么?” “不了。”她摇首,一手持信,一手掀了灯罩,付之一炬,“你说得对,个中关系着太多人的未来。我们和她还是各安其事,相忘于江湖罢。” 信的那方,是灵枢,而她是慕暖晴。前者夺去冉晴暖的人生予她慕暖晴之名,后者身为远嫁来此的皇族公主,不宜与一介医女往从过密。如此而已。 第一卷_第106章 卿妹博怜(1) 夏季过去,秋季来临,将入深秋时,东则王凯旋回城。 她披着珍珠外氅,站在熙禾城东门,看着大军浩浩而来,看着他一身戎装由远而近。其时旭日初升,霞光千条。 律鄍也看到了等在大门前的她,纤纤玉立,清雅绝尘,正是他多日来思念的模样,当即驱马一阵疾行,迫不及待地赶近她身前, “暖晴。”他向她伸出手。 她握住。 他稍一施力,将她带上马背,坐在自己前方。 “本王出去这多日,才知道自己有多想暖晴。”他在她耳边道。 她面颊微燃,道:“回府再说。” 他低笑,策马进城,在全城百姓的夹道欢呼中,与东则王妃共骑而行,回到阔别三月之久的东则王府。 “王爷,王妃,请进府。”贺兰刑率府中侍卫、仆役,在门前列队,迎接主人归来。 律鄍翻身落地,再将佳人接落臂弯,大踏步迈向台阶。 “律鄍哥哥,不要扔下怜儿——”后方忽有一声尖厉呼喊传来。 律鄍一震,倏然转身:“贺兰,把这辆车直接驶进府中,命丫鬟将车上的博怜姑娘接进客房,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进府看诊。” “是。”贺兰刑早看到主子马后有一辆门窗紧闭的车轿随行,心中存着纳罕,只等吩咐行事,不想主子径直牵着王妃进府,原来竟是忘了。 冉晴暖微讶:“这是……” “到府中再详细告诉你。”他道。 身后,车子转向能够直入府中的侧门,车内响起凄厉哭喊。 “她是博怜,博卿的妹妹。” 走进府内大厅,顾不得盥洗,东则王即将车内端倪仔细道来。 “当年,博卿十五岁,博怜十岁,两人在郊外被一股乱匪冲散,本王救了博卿,博怜不知所踪。过去的许多年,本王一直助博卿寻找妹妹,是而对博怜特征极为熟悉。她的手心内上有着与博卿一样形状的方形胎记,也记得自己名为博怜。只是,本王是在奴隶市场发现得她,因为多年的颠沛流离,精神极为不稳。除了本王,其他男子稍一接近即尖叫不已。” 冉晴暖沉吟:“若是如此,只怕不能请外面的大夫看诊,素问是女子,由她为博怜诊治罢。” 律鄍颔首笑道:“若是暖晴愿意,自是再好不过。” 她起身:“王爷先去盥洗,秀丽去客房看一下博怜姑娘。” “暖晴。”他上前一步,把佳人揽进怀内,“多谢。” “为什么要谢我?” “本王从贺兰的信中得知你替本王做了很多事,令熙禾城的人都知道本王娶了一位最好的王妃。” 她莞尔:“我只是在尽当尽的本分而已。” “也谢你善待博怜。“ “莫说她是博卿的妹妹,纵使是一位路人,遭此劫难,也不能坐视不理不是?” 软玉温香,柔声细语,对一个出征数月才才归来的男子来说,无疑有着无法抗拒的诱 惑。他情生意动,双臂收紧:“暖晴,我们……” “律鄍哥哥,律鄍哥哥你在哪里?律鄍哥哥——”惊恐万状的惊叫穿窗而来,打破所有绮思遐想。 他眉心揪紧,好是懊恼。 她浅笑:“你还是先去洗却这身征尘罢,我和素问过去看看。” 他只得放开手臂,任那团芳香翩然远离。 第一卷_第107章 卿妹博怜(2) “奴婢第一眼见到博怜,还以为是位脑子受损的痴儿,稍后才发现,她只是因为环境使然,长年养成了草木皆兵的习性,在环境骤换、陌生人增多之下,恐惧加倍了而已。但她很聪明,被人掳去为奴,为保住贞节,往身上涂抹各样的脏污之物,更长年不做洗漱,所以赚得全身恶臭,面目污黑。但她却知道手上的胎记是与家人团聚的重要记号,因此将那只右手清理得相对干净。” 素问为博怜看诊回来,特地清洗一番换了衣裙后才来面见主子,详述各样情形。 “仅仅一日,她便与你说这么多?”冉晴暖稍稍意外,早间去看望时,看那位瘦弱少女觳觫哀鸣,直似一只负伤过重的小兽,还以为须费上许多时日医其心伤,不料素问进步神速。 “她告诉奴婢这些,是想奴婢这个大夫帮她驱除积累多年的脏污和体臭。”素问道。 确实聪明呢,难怪可在那样的艰险困苦中活至今日。冉晴暖忖思片刻,道:“她既然信任你,接下来你就专心为她医治罢。” 素问扁嘴:“公主跟前谁来伺候?。” “姑娘从那些丫鬟里挑一个你信任的。” 素问仍有几分担心:“奴婢总觉得公主对那个博怜有点太好了,难道您忘了她是那个博卿的妹妹?” “此刻你只当她是病患就好。” 当夜,这位病患的哭叫声传遍整座府邸,律鄍不得不守其榻畔通宵达旦。 第二日,冉晴暖与素问替下疲惫不堪的东则王。 “你是大夫!”博怜猝地抓住素问手腕,“请快点为我把身上的臭味洗掉!” “你抓痛我了。”素问皱眉,“你不放开手,我怎么为你调理?” “对、对不起。”博怜忙不迭松了十指,眸内惶恐不胜。 “博怜姑娘。”冉晴暖俯身,“这里是东则王府,没有人敢欺负你分毫,放心交给大夫医治,好么?” 博怜双手仓促后退,两手紧握棉被:“你是谁?” “她是东则王妃,东则王的妻子。”素问来到案前提笔书写药浴的方子,替主子作答。 “东则王?” “就是你的律鄍哥哥。” 博怜目闪惊怔:“律鄍哥哥的妻子?” “然也。” “可律鄍哥哥说,他是博卿姐姐的丈夫。” 素顺看了主子一眼,道:“你博卿姐姐已经离世,你律鄍哥哥现在的妻子是我家公主。” “这位姐姐……”博怜嚅嚅道,“真是好看。” “算你眼光不错。”素问挤出一丝笑意。 冉晴暖恍然:原来素问姑娘从昨夜而起的别扭开始是在担心自家主子妾身不明? “这位姐姐真的是律鄍哥哥的妻子么?”博怜怯怯问。 她嫣然颔首。 “你喜欢律鄍哥哥么?” “自然喜欢。”她唇角微扬,“不然如何做他的妻子?” “是么?”东则王倚身门前,语声含笑,“本王为何从没有亲耳听暖晴说过?” 她颦眉回首:“王爷走路都是无声无息的么?” 后者眉梢一动:“王妃可需要本王报门而入?” 她美目含嗔,撇头不语。 “王妃生气了?”律鄍眉宇间尽浮愉悦,“本王在此请罪如何?” “律鄍哥哥。”博怜声音细弱,“博卿姐姐和这位姐姐,你更喜欢哪一个?” 第一卷_第108章 宛若笑话(1) 东则王返回熙禾的第三天,应国君之召,往熙桑城汇禀此次战况。 府中的一切,包括那位脆弱却精明的博怜,自是全副由冉晴暖来打理。 素问不无埋怨,道:“奴婢总觉得这个博怜有点装可怜,那日还向王爷问了那样一个问题。” 冉晴暖浅哂:“不是说过姑且将她当成普通病患么?一切待她痊愈后再说不迟。” “那么请问公主,对东则王的回答您还满意么?” 那日,博怜问出后,律鄍一度沉默,稍后道:“博卿是我的过去,暖晴是我的现在和未来,她们在不同的时间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同样重要。” 那些话,与其是说给博怜,不如是说给自己的罢?是而,没有满意与否,只有一丝淡淡的欣慰: 没有不能触碰,没有敷衍塞责,显然如其自己所说,他正向前行走。 如此就好,他若执意停留原地,她怕是无力拉他同程。 “王妃!”有丫鬟匆匆跑来,“博怜姑娘又在哭着找王爷。” 她与素问互觑一眼:“走罢,素问大夫,我们去看望你这位病患。” “是,奴婢遵命。” 此刻的她们,不可否认,是怀着几分怜悯来对待那位才脱离困厄的少女。毕竟,彼此素不相识,也没有一见如故,惟一的理由,即是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然而,当那位病患在医治调理之下情形见好,骨肉渐丰时,府中开始掀起一波奇异的语言潋漪。丫鬟、嬷嬷、家丁,甚而连同最不屑口舌的侍卫,聚集一处时,窃窃之声即起。每一次,都是在她们走近时戛然顿止,而后不遗余力地扮演太平无事。 冉晴暖决定主动揭晓迷底。 今日,她端坐大厅,传来贺兰刑。 “贺兰管事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应该晓得近来府中有些有趣的声音罢?” 贺兰刑暗自叫苦,气极了那些管不住嘴舌的家人,脸上赔笑道:“是奴才管教不周,王妃见谅。” “本公主不是在兴师问罪,只是想请贺兰管事释疑:大家如此兴致盎然的,是在说些什么呢?” “这……”贺兰刑左右为难:说?不说?王爷不在,实在不好拿捏。 她淡哂:“看来,贺兰管事不准备对本公主畅所欲言,这一声‘王妃’并非发自由衷。” “不,不,王妃误会。”贺兰刑急道,“奴才不想坏了王妃的心情。” “说说看。” “是。”贺兰刑仍是犹豫难定,但情势逼人,又不敢起言搪塞,“那些人都是府里的老人,曾经见过……” “律鄍哥哥,你回来了!” 他们一怔。 贺兰刑急忙回身,果然见着正门方向,走来自家主子魁伟挺拔的身形。 冉晴暖婷婷立起,道:“先去迎接王爷罢。” 有人比他们早一步迎上。 “律鄍哥哥,他们说你出门了,你是去了哪里?”博怜的身影从正院连接侧院的圆门内如只蝶儿般飞出。 贺兰刑边往外疾行,边恨声道:“那些丫鬟们越来越不顶用了,怎么让博怜姑娘跑了出来?” 贺兰管事未免过于气急败坏了罢?冉晴暖尚在不解之际,看到那个从正门处走来的男子脚步遽停,面目迥变,继而飞身迎上,将那位少女紧紧拥住—— “秀吉儿,是你么?” 第一卷_第109章 宛若笑话(2) 秀吉儿。 那是博卿的小号。 至此,冉晴恍然省悟近来府中的波动缘起何处:恢复了容色的博怜,长着与博卿酷似的容颜。 这场游戏,还真是残酷呢。 “公主……” “嘘。”她轻声,“别惊动王爷与旧爱的旧别重逢。” 素问一愕。 “觉不觉得有一点滑稽?”她问。 素问尚揣不清主子话意不知如何作答的当儿,那边又生变化。 “是怜儿,真的是怜儿么?”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跌跌撞撞闯进王府大门,一路蹀躞而来,看见东则王怀中人的那刻,即大放悲声,“真的是我的怜儿呢,你从小就与姐姐长得极像,长大果然是一模一样呐……我的秀吉儿看到没有啊,怜儿回来了啊……” 博怜偎贴在男子宽阔的胸怀内,怯声道:“你是阿爹?” 博父点头,老泪纵横:“是阿爹,是阿爹啊,怜儿还记得阿爹么?” “记得的,怜儿也记得自己的家在熙禾城,只是周围尽是坏人,怜儿回不来~”博怜嘤嘤哀哭,娇怜不胜。 “我可怜的怜儿受苦了,阿爹无能,没能在你姐姐活着时把你寻回家来……”一言至此,博父忽地跪倒在律鄍身前,“老朽谢王爷,谢王爷救回怜儿!” 这一刻,律鄍仍处于一份无从归属的震惊内,只道:“不必行这样的大礼,这是本王的份内之事,本王答应过秀吉儿帮她寻回妹妹。” 博父摇头:“不,老朽还有事求王爷,王爷不答应,老朽就不起来!” “你说。” “求王爷收了怜儿!”博父伏首在地,“怜儿她吃了太多苦,遭了太多难,流落异乡多年,老朽已经年迈,博卿、博商接连离世,令老朽心力交瘁,如同风中残烛,来日无多,只怕再也不能照顾怜儿。求王爷看在博卿的面上,把怜儿留下,做丫头也好,妾室也好,只要王爷能照顾她一生,老朽即感激不尽。” 律鄍沉默良久,道:“先起来说话。” “王爷不答应,老朽宁愿跪死!” “本王知道了。”他偏首吩咐,“扶博家老爷起来。” 冉晴暖转身而去。 素问抬脚紧随主子,直到回到明秀苑,方问:“公主,您预备怎么办?” “怎么办?”她陷身窗下长榻内,唇间掀起浓浓自嘲,“我现在只觉得自己滑稽可笑而已。” 素问切齿:“是东则王欺人太甚,奴婢去找他理论!” 她闭眸摇首:“一个随嫁丫鬟找东则王理论?你是想授人以柄,使我想护都护不住你么?” “奴婢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大于天!” 她无声低笑:“你明知这不可能罢?” “公主!”素问气结,“您就不生气?您也看到了,虽然没有明说,但东则王方才等同是已然答应娶那个博怜了呀。” “我知道。”她双手掩面,遮挡住自己此刻必定扭曲丑陋的颜容,“我终究还是输给了一个死人。” 素问忿懑难平:“她博怜有娘家人,公主难道没有么?咱们去找国后!” “把国君搬来又如何?搬得去东则王心中的永恒之恋么?” “那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博怜进门?” “谁拦得住呢?”她一笑再笑,只觉事事好笑至极,“我拦不住,也不想拦。” 第一卷_第110章 安得两全(1) 素问蹲下来,双手扶在公主膝头,方才只被怒火堵塞心头不吐不快,直到此际才想到,比及生气,公主当下是伤心更多。 “公主,对不起,奴婢只顾着自己说着痛快……” “你是为我生气,怎会对不起我?”她垂睑,“听我的话,什么也不要做,明白么?” “是,奴婢绝不使公主为难。”素问眸中生出泪光,“公主想怎么做,奴婢追着公主就是。” 她摇首:“一时间,我也不知自己想怎么做。” 以为摒弃杂念,安心做一个人的妻子,到头来却是一厢情愿。既定的人生再度颠覆,故而心乱如麻,茫然无路,而心脏间传来的细碎疼痛,提醒着她此刻体内还潜藏着别样情绪,正慢慢酝酿升腾。 素问看着主子越来越现苍白的面色,忧心忡忡:“奴婢去后面的小厨房为您做点清心消火的东西,您吃了,先歇下罢。” “好。”她伏身侧卧长榻,闭上双眸,“做好了唤我起来,我饿了。” 素问应声,将一旁的毛毯拉来为她覆上,匆匆退去。 周遭寂静下来。 窗外,有飒飒风起,卷起数片落叶,回旋,周转,落地,再度旋起,消行匿迹。失落的秋风不甘寂寞,拂过窗下盛开的菊 花,送进一缕雅淡芳香,也送来一片随风凋零的落瓣。 这次第,心脏间微微细细的碎裂声越发清楚。 三个月的希冀与思恋,等待与期盼,皆追秋风逝去,皆如落花成泥。 “暖晴。”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她恍若不觉。 “贺兰说你方才就在大厅,你看到了罢?”律鄍声音沉哑。 她张眸。 他坐在榻侧的椅中,倾身俯首,定定凝望。 “博怜与博卿竟如此相似么?”她问。 他颔首。 “这算是上苍对王爷的补偿罢?”她笑。 “你想我怎么做?” “迎娶博怜。” 他一震,双睛内庞杂堆积,问:“这是暖晴的心里话么?” “不能娶,不准娶,不要娶。” 他愕异僵住。 “王爷更希望我怎么说呢?”她撑枕坐起,面色静若平湖,“我若赞成,王爷怎么想?我若反对,王爷怎么做?” 律鄍哑然,而后艰难一笑:“博怜她被掳去多年,除了东则王府,熙禾城内已没有她的立足之处。” “那就尽快迎进王府罢。” 他盯着她那双秋水明眸:“晴暖真的愿意接纳博怜?” “轮不到秀丽接纳与否。”她淡然泛笑,“这是东则王府,你是东则王,由你做主。” 他眉心紧蹙,不知该如何置辞。 她幽长叹息:“你我终究没有夫妻之缘。” 他容色丕变,握在她腕上的五指一紧:“暖晴是本王永远的大妃,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 她眸光疏离,笑意清浅:“谢王爷。” 他胸臆莫名焦躁,道:“本王答应娶博怜,只是因为她已经吃了许多苦楚,想替博卿妥当照顾。” 她微颔螓首:“王爷重情重义,秀丽甚感钦佩。” 他感觉到了她重新筑起的心防,划下了那道消失未久的界 线。他何尝不觉亏欠?但,那边是博卿临终犹不能忘却的幼妹,面对那双盈盈泪眼,他无法置之不管。 而到了今日,这个清雅如仙的女子,他也失去不起。 到底如何才能两全? 第一卷_第111章 安得两全(2) 冉晴暖想,在晓得自己怎么做之前,还须找个安静地方仔细思量,才好定夺。 可,这座东则王府近来太过喧嚣,寻不到片刻安宁。 晚间灯下,她突然福至心灵:“国后曾告诉我,倘有一天想离家出走时,可到别业小住。” 素问颔首:“国后也叮嘱过奴婢,如果想找个安静地方专心研制国君的解药,可随时住进别业。” “明日就去。” 素问极是赞成:“奴婢等下就去告诉高行他们。”话间,向夜色幽深的窗外瞥去一眼,“看情形,今晚王爷不会过来了。” 她颦眉:“这个时候他若过来,我才真正为难罢?” “是。”素问赧然,“奴婢曾在深宫多年,听那些三宫六院的娘娘们抱怨多了,也曾在旁边附和,本来想得是今夜没听到博怜哭闹,嘴里竟冒出那样一句。” 她淡然:“容貌未恢复时,自然用哀声哭鸣留人,如今只要有那张脸,便不需要做得太多。” 素问冷哼:“说到底还不是一直在耍弄心机?东则王凭样精明,居然看不透?” “越是在外精明滴水不漏的男子,越易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全无防备。博怜那时的哭鸣连你这个大夫也给骗过了,东则王又如何判断?如今……” “有那张脸就够了?” “正是。”她一笑。 “好罢,公主既不打算争抢,咱们就像出云庵那时躲出去也好,眼不见为净,省得看着府里那些见风转舵的小人嘴脸生气。” 她们如此计划,也如此施予行动。 但是,情势毕竟与往时不同。 第二日,马车才从侧门驶出不足五里,后方马蹄声急,东则王前来追人。绕行到车前之后,下马登车,高大的身躯挤进车厢,乃至素问不得不猫腰从缝隙间钻出车外。 “你要去哪里?” “国君别业。” “那是国君的别业,你身为东则王妃,去那里做什么?” “国后准我随时入住。” “暖晴!”他逼前一步,双掌托在她细窄腰身,“你既然生气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本王?” 她秀眉轻掀:“我生气了。” 他一怔。 “有什么改变么?”她目色清涓无尘,“王爷会终止那场正在操办的婚礼么?” 他眉心痛拧:“博怜只是副妃。” 她冁然:“秀丽开了一个玩笑,王爷当真了罢?我去别业,是曾听国后说那边有几盆品种稀少的菊 花颜色甚是独特,时入深秋,再不看,就要凋落了。” 他半信半疑:“若只是为了赏花,本王为你把花搬到明秀苑里有什么不可以?” “王爷也说那是国君别业,纵使国君不在乎,国后不计较,秀丽也不想王爷因秀丽被那些暗行御史冠上僭妄之名。” 她这般识大体明大义,他竟无话可说。但是,他清楚此时绝不能放她离去。 “本王派五百里快马前往国都向国君请旨,借别业内的花草品赏几天。两日而已,那些花等得起。” 她颔首顺从。 经此一事,那场筹备中的婚礼暂且搁置,下人们私下亦严声屏气绝口不提。 因东则王平定西方反叛部落有功,国君重赏东则王府,其中又以一副专赐王妃以各色宝石攒就的百花 冠最为引人注目。 当夜,这顶花 冠送进明秀苑。 第一卷_第112章 不如归去(1) 随着百花 冠一起到来的,还有东则王。 他执佳人素手, 共赏花 冠。 “大氏国国规,但凡立赫赫战功的臣子,国君都将赐百花 冠予臣子正室,奖其内助辅佐之劳。这顶花 冠,还额外在正间加了一颗红宝石,是国后特地为暖晴准备的。” 她眸映珠辉,指触其上:“国后费心了。” “暖晴。”他伸臂环拥佳人柳腰,眉目缱绻,“本王行前的话,还记得么?” 她微颔螓首。 他唇角细吻其额角,声线低哑:“现在,我们一起来兑现这个诺言如何?” “王爷请便。” 他一僵,双臂握其肩头推离一尺,看她眉目清淡,不见一丝的无措娇羞。 “暖晴,你不情愿么?” 她浅笑:“王爷是秀丽的丈夫,自有支配秀丽身子的权力,秀丽身为人妻,也须恪尽本分。只是在发生了恁多纷扰的当下,秀丽很难拥有将自己交给心仪男子的柔情,王爷可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无须理会一个心胸狭隘的闺中妇人的一点心结。” 律鄍神色灰败。 出征西方部落的这三个月里,他怀念她的一切,尤其是那个未能成就的初 夜。她娇 躯因为不擅应对而轻微颤抖,粉靥因为羞怯惶措而灼红如火,那是真正新娘的模样,足以令每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疯狂…… 但眼前这张脸上,只充斥着献祭的祭品一般的迎合顺从,不是他想要的心甘情愿。 “你以为你这么做,本王就会……” 她举眸:“如何?” “暖晴。”他眉峰揪结,“你想将自己成为新娘的夜晚变得如此灰暗么?” 她挑眉:“王爷又想我如何?” “不是本王想你如何!”那夜,她是自然而然,没有一丝婉转承欢的刻意,才会那般动人心弦,“本王不想勉强你。” 她覆睫不语。 “因为博怜,你这么生本王的气?” “我若完全不气,王爷便满意么?” 他无言以对。 “生气有之,伤心有之。”她道。 他心际一怦。 “恕秀丽不懂伪装,扫了王爷的兴致。” “别说这样的话。”他缓缓踱至窗下,矮身坐在长榻,整理着紊乱无序的胸臆,许久道,“你曾说过,本王一定会有娇 妻美妾。本王知道,那时因为你不爱本王,自是毫无芥蒂。你如今计较生气,甚至伤心,都是因为你对本王已然有情。” 她无法否认。 “本王很高兴。” “因为秀丽的伤心?” 他抬睑,向她伸出一手。 她淡颜相对,久久未动。 “你不喜欢的事,本王不会做。既然那场婚礼令你不快,取消就是。”他眸如暗夜,语声低沉。 她稍怔。 “本王忽然觉得,每一次我们向彼此迈进一步时,总会再退后两步,如今暖晴退了几步?”他问。 “回到了起 点。”她幽幽道。 他苦笑:“是本王的过错么?” “是秀丽没有遵从闺训,不具容人之量。” 他默然多时 道:“今夜,本王就睡在这张榻上,你去安歇罢。” 她微惊。 “去罢。”他卸履上榻,“如若本王从这里出去,谁知明日你又要听到什么不入耳的话语?” “多谢。”她福礼转身,走向垂纱遮蔽的寝榻。 纵有新人美如玉,尚有旧爱亘如山。今夜,一幕之隔,俱自无眠。 第一卷_第113章 不如归去(2) 迎娶副妃的事,似乎不了了之。 由此,王府中人更知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分量,侍奉间更加恭谨,不敢有丝毫造次。供应用度也越发完备周致,明秀苑内奇花异草争奇斗妍,全无秋时的落寞惨淡。 “王爷为了公主,不娶博怜了对不对?终究,她不过是长着一张相似的脸,哪及公主天仙之姿才貌双全?”素问喜道。 冉晴暖一笑而过:东则王放弃的,只是一场迎娶副妃的婚礼而已。 “素问,我昨日梦到了故乡。”晨妆初成,她忽道。 “万安么?” “兴岚城。” 素问一惊,下意识向四遭一扫,道:“您不是叮嘱过奴婢今后万万不得再提那几个字?” “昨夜梦见了,梦中有父亲,也有初进府门时的倩儿。” 素问抿了抿唇。 “我思乡了呢。”她浅浅道,“那边四季如春,原是最适合我的住处。” “好好的,您怎么……” “好好的么?”她莞尔,“纵是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告诉自己‘我是谁,在做着怎样的事,面临着怎样的危局’,惟有梦境不能左右,也无法更替。” 素问叹息:“是啊。” “你为国君研制解药的进度如何了?” “咦?”怎么话题突然转到这里?“基本算是完成,还须找人试试药性。” 她忖了忖,道:“这事应由国后安排。” “我们要去熙桑城么?” “我出不去,你可以。”今时今日,她当然晓得律鄍对自己亦当真怀有情愫,只是未深未切,足够从容。 素问摇首,急道:“奴婢怎能离开公主?尤其是这个时候。” “自来到大氏国,蒙国后种种帮助,为国君根除旧疾,是我们的偿还。” “也不急在这一时。” “一半是为了报答国后恩情,一半也是为了你……我在大氏国的前程。” 素问思度片刻,点头:“奴婢明白了,奴婢这次成功之后,一定向国后讨个官衔,哪怕仅是一个响亮的虚名,这东则王府里的人也不敢再有眉高眼低的小人作弄。” 她嫣然:“你能如此想就好。带上高行和冯保,有他们保护你左右,我才能放心。” 素问一怔:“可公主这边……” “不是还有连大他们?这些侍卫个个忠正,你担心什么?” 主命难违,素问无奈:“奴婢几时动身?” “越早越好。” 素问巧笑倩兮:“也好,早去才能早回。” “是呢。”她垂眸,“我稍后去看望素心师太,你去和高行商量行程罢。” 外间,朝阳正好。 她穿过一道长廊,取道庵堂。这条路须行经律鄍主楼之侧,平日并不常走。是有心?还是无意?或者,当真是冥冥使然,注定发生? 她路过主楼时,远远一瞥,望见了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门来的博怜。 纵使尚不曾真正成为人妇,她也晓得此时此际少女双颊上的晕红、步履间的娇弱所蕴含的信息。 所以,她早已明白,取消得只是婚礼,放弃得只是仪式。 “你心绪沉浮,目含伤痛,为了什么?”素心师太问。 “因为情起情灭,宛如镜花水月。”她答。 “镜中花,水中月,纵是虚幻,亦来自真相,真相不去,幻相亦不灭。” 她伏首:“徒儿谢师父教诲。” 不如归去。 第一卷_第114章 秋叶无凭(1) “暖姐姐。” 正厅门前,听见这声低唤,冉晴暖撤下迈上台阶的纤足,缓缓回头,面上随即带出温柔的笑靥。 “暖姐姐。”博怜身着红裘红靴,颈、腕上的雪狐风毛令得红白相映,煞是明艳照人,再不见初入府时那个污黑少女的半点影迹,此刻正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拿一双小鹿般的无辜大眼怯怯相望,“好几日不见,您还好么?” “我自是还好。”她一派雍容,“怜姑娘的身子大好了罢?” 博怜点头:“是,多亏了素问姐姐。” “怜姑娘可别这么说。”素问干巴巴一笑,“这几天奴婢连面也没有露,您恢复得神采奕奕,多亏了王爷的精心呵护才对。” 冉晴暖眼尾淡瞥。 素问噘嘴,朝后退了半步。 博怜小脸半黯:“暖姐姐,您没有生博怜的气罢?” 她黛眉微掀:“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呢?” “因为……”博怜咬唇,“博怜喜欢上律鄍哥哥。” “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过错。”她眸光盈盈,慷慨释放着体谅与包容,“怜姑娘是前王妃的妹妹,王爷对你体贴爱护更是人之常情。” “真的么?”博怜睛瞳生光,“暖姐姐没有生气?” 她颔首一笑:“你飘泊多年,如今终得安稳,是该得到周全的照顾,而王爷足以成为一个疼爱妻子的好丈夫。我适才正要找贺兰管事商量该如何操办王爷与怜姑娘的婚礼,迎娶副妃是件大事,仓促不得。” 博怜丕怔。 素问惊声:“公主,您在说什么?” 她颦眉:“你今日不是要前往熙桑城么?怎么还没有动身?” 素问好不情愿:“奴婢想晚两日再去。” “国君的贵体是大氏国第一要事,哪容你拖延?”冉晴暖容色微沉,“随本公主过来。” “是。” 这对主仆离开后,原处的博怜呆立多时,神色怔忡不定,问:“你们听见暖姐姐方才的话了罢?你们认为是真是假?”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有贺兰管事的严辞警告,以及两日前才因多话被驱逐出府的两个大丫鬟的前车之鉴在,她们不敢妄自议论,只得讪讪陪笑:“王妃一向是位温和宽容的主子,想来不会有假。” “温和宽容?”这等话打被指派为自己贴身侍奉之人的嘴里冒出来,在在说明云国公主的手腕了得,但惟今之计,若她能给予自己一场婚礼,自是会呈现一团和气。 角门的阴影处,冉晴暖与素问看着这位长着旧人面孔的新人喜悦而去。 “公主,看来她相信了。”素问压着声道。 冉晴暖轻笑:“她当然要相信。本公主才从佛前归来,不打诓语。” 素问端的是不解:“可一旦有了婚礼,她便是这个府里名正言顺的副妃,地位与现在便不相同,加上东则王的宠爱,一定会有数不尽的麻烦,您何必如此?” “那是后话,你当下惟一的要务是治愈国君旧疾,在熙桑城内觅得一处足以安身立命的天地。” 素问心思动了动,倏地有所领悟:“难道公主想在将来到熙桑城落脚?” “姑且莫想太多,只管好生经营罢。” 秋风起,秋叶落,秋花落无凭。若不想如残叶孤花凭风左右,惟有借风使力,放手一搏。 第一卷_第115章 秋叶无凭(2) 到辖下各府巡视过今载的秋粮收成之后,东则王归心似箭,马不停蹄地赶回王府,随后便从贺兰刑的嘴里得到了两个消息。 一是素问姑娘受王妃指派,赶往国都医治国君旧疾。 二是王妃对博怜姑娘极尽呵护,并吩咐他重新着手副妃迎娶之礼。 律鄍震诧莫名。 他在外打理公务,心中始终悬着府中的两个女子,爱妻与宠妾,一个令他心牵梦萦,一个使他割舍不去,尽管当下无风无浪,却总似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不能真正安心无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迎接自己的,是如此形势陡转的惊喜。 但是,终归是疑虑重重。 “素问已经动身了?” “是,这会儿怕已经出了熙禾城。因为是王妃做主,而且是为了给国君治愈龙体,奴才只有派快马好车相送。” “倘若王妃要过问迎娶副妃的婚仪,正需要素问那样精明的人手在旁襄助,这个时候派出去,你不奇怪?” 贺兰刑微生错愕:“是奴才考虑不周……” “倒也没有什么关系。”律鄍含笑,“有素问在国都,王妃纵是想要离府,也只有熙桑城可去,她去几次,本王把她接回几次就是。” 谢天谢地。贺兰刑暗松一口气。 “本王去看暖晴。”他直奔明秀苑。 明秀苑内,冉晴暖坐在院中松下,旁边侍立的是受召前来的连大。 “这院里的丫鬟没有人懂得我们的语言,是而本公主可以放心和你说几句话。”她道。 连大恭敬应是。 她端起茶盏递至嘴边,道:“你是太子派在本公主身边的,可对?” 连大面色赫变。 “随嫁侍卫里,只有你和高行识字,只有你能够落笔成章,所以每一次都是你为诸人代笔家书。太子对本公主的一举一动如此熟悉,显然要有一个人写在纸上报回京城。除了你,本公主想不到第二人。还是说,是本公主猜忌多疑冤枉了你?” 连大垂首半晌,呐呐道:“属下发誓,属下只在才来的时候向太子禀报过一些事,公主将属下等人视为家人,自到出云庵后属下再没有写过一字。” “你擅自断笔,不怕太子动怒?” 连大摇头:“动怒也没甚要紧,属下孤儿出身,大云国内已没有半个亲人。因为太子曾在属下昔日上司的面前为属下说过一句话,为报答这份恩德,属下才在行前接受太子授意,为他记下公主在此间的一切。属下自知愧对公主,愿意意领受惩罚。” “惩罚倒不必了。”她淡哂,“为我做一件事后,你便从没有对不起本公主。” “是。” 尽管在这院中进出的丫鬟们皆不懂汉话,她仍然放低声量。 随着主子话声娓娓,连大瞠目结舌,脸色一变再变。 “听清楚了?” “听是听清楚了,可是……” 她挑眉:“本公主什么也没有说,你也什么没有听见,只须照做。” 连大点头:“属下谨遵公主吩咐。” “暖晴,你在哪里?”门外,东则王盎然声嗓报入,“本王来了。” 她敛衣起身,从容相迎:“王爷这是在报门而入么?” 律鄍扬唇:“倘若是王妃的吩咐,本王乐得遵从。” “王爷好心情,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她嫣然而问。 第一卷_第116章 镜花水月(1) “还要与本王打哑迷么?”律鄍双手握她肩头,上身微俯,眸中漾笑,“暖晴总是能够给予本王惊喜。” 冉晴暖明眸一转,恍然:“原来王爷已经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贺兰自是要在第一时间禀报本王。” 她颔首:“对呢,迎娶副妃是伯大事,秀丽还想亲口告诉王爷,方才被苑内的一点小事分了心,竟错过了这个机会。”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他牵起佳人柔荑,忽地眉心一紧,“手怎么这么凉?” 她淡哂:“许是在外面呆得有点久了。” 他摇首,将两只柔荑焐在自己双掌之间,道:“熙禾城的冬天来得早,你身子娇弱,以后不得在外面长坐了,想看花,就到花房。” 她美目静浮,轻声道:“我听贺兰管事说了,王爷正在建花房。” “如此,一年四季你便都可与花相伴,喜欢么?” 她微微点头:“王爷对秀丽的好,秀丽铭记于心。” 他眉峰一拢:“这点事不需要铭记,本王今后只会对你更好。” 她莞尔:“那么,秀丽只需要安心领受王爷对我的好了么?” “对极了。”他垂首,与她四目相抵,瞳心满盛爱意,“你永远是本王的大妃,没有人可以取代这个位置,你也将是本王的第一个新娘,迎娶博怜的夜晚,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迎娶博怜的夜晚?”她明眸一闪,“王爷是说在博怜的新婚之夜,让真正的新娘独守空房,来会我这个旧人么?” 他沉声:“你不是旧人。” “但也不是新人。”她退了退身,抽出手儿,“秀丽愿意接纳博怜,是因为不想一个未嫁女子一直没名没分非妻非妾住在府中。” 他神色陡然一僵。 她浅笑:“王爷只管放心迎娶新人。有夫妻之名在,有和婚的圣旨在,秀丽永远无法离开。至于夫妻之实,当有一日秀丽能够放下心结,又尚未年长色衰,王爷也不曾失去兴趣时,再来成就也不迟。如今,秀丽当真没有这份心情,而王爷说过不会勉强。” “你……”他吐声艰难,“知道本王和博怜……是谁对你说过?博怜?还是哪一个下人?” “秀丽曾看到她从王爷的寝楼中走出来。”她淡淡道。 他微窒:“她……” “她也可怜。”她掀足,姗姗行到一株残叶无存生机惨淡的桃树前,恍忆它春时盛景,“无论是薄怜,还是秀丽,没有什么不同。秀丽由始至终只是一个住在明秀苑的和婚公主,而薄怜则是长着王爷至爱之颜的替代品。当年,博卿病重,王爷将她接入主楼医治直至离世,故而那里成了你和博卿的圣地,就算是博怜,天亮之后也须走出那个地方。” 律鄍沉寂无声。 她自嘲一笑:“王爷因为不想被过往的伤痛吞噬,故而不想放开与博卿全无相似之处的我,却将自己的名字、寝楼永远留在过去;因为无法容忍长着博卿面孔的人嫁给除你之外的男人,故而将博怜留在身边,但也正因她的酷似,必定无缘正妻之位,毕竟,王爷不允许任何人覆盖博卿留下的印迹。我得到正妃的名分,博怜得到了疼爱的假象。镜中花,水中月,如今而已。” 第一卷_第117章 镜花水月(2) 时间恍若沉淀,时光宛若凝固。 久久之后,她身后的男子淡淡发声:“正妃的名分是国君所定,本王对你的情意却发自由衷,本王愿使你成为这座王府、这府熙禾城的女主人,给你众所周知的看重,你在乎的却只是本王的名字和寝楼?” 她回身:“作为女主人,可以做什么呢?拆除王爷现在的主寝楼重建如何?” 律鄍双眸沉若暗夜,道:“本王知道了,你……好自为之。” “是。”她福礼,“秀丽一定会妥当照顾自己,祝王爷新婚大喜。” “本王永远都在。”他深深看她一眼,向后退步,继而转过身形,背负重重阴翳,缓缓离去。 她脊背挺直,晌久伫立,才道:“连大。” “公主。”连大走上前来。 “本公主方才失态了,看来先前所说需要略作调整。” 本打算安之如素笑颜迎人,谁想在听到他所谓的“洞房花烛”时,方寸中好似有一团火倏然燃起,激促着她撕破假象,将所有虚伪矫饰付之一炬。 即使如此,她仍不想他看见自己因嫉妒而丑陋的容颜,不想将一道怨妇的身影留于这座院落,这座府第。但愿,明年春季来临,这株桃花再度吐艳之时,已将今日曾经目睹过的那张脸留在前世,不复记忆。 “公主想做的,属下一定帮公主达成,但属下绝不能让公主独自前行。”连大道。 她一笑:“那就跟着去罢。” “是!”连大喜出望外。 十日后,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筹备,东则王妃副妃迎娶之礼举行。 其日鼓乐喧天,宾客盈门。冉晴暖作为正妃,着正红礼服现身于喜堂,慷慨接受新人叩拜,与诸客寒暄,不疾不徐,娴雅雍容。 “王爷。”宴席中,她来到新郎身边,晏晏笑语,“已经把新人送进蕴秀居了么?” 律鄍转头,双目紧盯其颜。 她手捏银质小杯,落落大方:“今天是王爷的好日子,秀丽想沾沾王爷的喜气,敬王爷三杯酒。” 他眉心紧蹙。 “秀丽先干为敬。”她以袖略掩,酌净杯中物,空示对方。 他面如玄铁,扯起桌上铜觚一饮而尽。 随行的连大持壶为主子将空杯斟满。 她举起:“秀丽再饮。” 他奉陪。 饮过三杯,她扶额赧然:“秀丽不胜酒力,向王爷告退。还请王爷也莫贪杯,早早回去新房陪伴新人。” 她前脚离席,后方响起称奇之声,一众男子更是艳羡不已。 “东则王真是了不起,也只有你调教得出这么乖顺听话的女人罢?沙场上冲军陷阵所向无敌不算本事,这才是男人最大的炫耀!”话者,按辈份当是律鄍的王叔,是而百无禁忌,“各位,你们有谁见过在丈夫纳妾时满口恭喜的妻子?还不赶紧向东则王敬酒,请教御妻之道?” “老王爷说得对,咱们要向东则王讨教讨教!”群起哄之,轮番敬酒。 宴厅窗外,冉晴暖望着那上被围在中 央长饮不辍的男子,问:“放进去了?” 连大点头:“第一杯就饮了下去。” 月上中天,云蔽寒河。东则王府庵堂后门无声而开,庵前树下提前系了两匹摘了颈下响铃、包起四蹄的马。 夜色茫茫,佳人杳杳,从此各在天涯。 第一卷_第118章 此生珍重(1) 夜色中,乌木脱河水流湍急,激浪拍岸。 她驻足河畔,其笑嫣然:“连大,若跳进这样的水中,可会尸骨无存?” 连大一惊:“公主,东则王那样的男人,不值得您这样做!” “身体发肤受自父母,我自然不会这么做。”她裹紧身上的披风,回望熙禾城,“多亏了东则王的婚礼,为了便于住在西畿军营中的将军在宴席散后出城,西城城门至今未关,我们才能在这个时候走出熙禾城。当然,也多亏连大办事得力,每一步都安排得精细周到,从庵堂后门的虚掩,到马匹的选择,最关键的是,将素问的安神散投进了东则王的酒杯,可以助他今晚有一场好眠。” 人性真的微妙呢。 倘若没有爱上东则王,纵使他身边三妻四妾美女如云,她必定能毫无芥蒂地顶着秀丽公主之名以东则王妃的身份在那座高墙内度过一生。而一旦心动,反而不能再有丝毫容忍,毅然抛却了那个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使命……但如此远去,终须给秀丽公主一个归处。 “连大,制作一次意外罢,秀丽公主不堪情伤,跳入水深浪急的乌木脱河。” 连大称是。 “然后,你前往熙桑城,与高行他们会合。” “嗯?”连大丕怔,“公主呢?” 她笑:“秀丽公主已死,那当然不能出现在大氏国都。” “那您要去哪里?” “寻一个老朋友。” “无论您去哪里,属下愿保护公主前行。” 她摇头:“你需要到熙桑城告诉素问这边发生的一切,然后由她求国后将留在东则王府的侍卫召到国都,编入国后卫队。” “公主为属下等考虑到这等地步……”连大感激与愧疚并存,“公主乃金玉之躯,属下一定要保护公主!” 她仍然摇头:“我穿得是男装,精通西漠话,袖内装着素问的一些小东西,身上有你换来的散碎银子,又熟知朋友的居住地,一人独行足矣,眼下你第一要务是将同袍带出东则王府。记住,除了你、素问、高行,其他人不需要知道本公主的生死之迷。而你,则需要避开东则王,若实在无处可去,不妨进南连王府谋个差使。” 连大无奈,只有颔首。 “若有缘,终会相逢。”她走向马匹,至此忙乱之际,微微有点感谢教自己学会马术的国后,“此处交给你来布置,本公主要天亮之前一直沿着官道前行。” “至少让属下护送您到天亮时分。”这一点,连大很是坚持。 冉晴暖未再拒绝。 无论是素问,还是一众侍卫,她与他们的主仆之缘皆已告罄,此后只怕再无相见之期。百年修得同船渡,共行一段路程也好。 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晨曦初露时,连大遵从主子吩咐踏上通往熙桑城之路。 迎着朝阳,冉晴暖在无人的长道上纵马疾驰。 泪水潸潸而下。 这便是她急欲独行的因由。 她需要一场四下无人的哭泣,哀悼自己无所归属的情生意动,祭奠重疾而殁的夫妻之名,曾经的愤怒,曾受的痛楚,刹那的沦陷,短暂的甜蜜,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尽皆入尘成泥,无依无形,散若烟花,逝若流星。 东则王,此生珍重。 第一卷_第119章 此生珍重(2) 那位“老朋友”,自是曾经的秀丽公主。 那时,为防泄露,冉晴暖烧掉了秀丽公主的来信,却牢牢记住了其上的地址,如今既得自由,何不前往一叙? 二十几日后,她来到了河套部落。 这一路,她用光了所有的银两,典当了两样首饰,用素问的迷心粉放倒两个尾随者,走了数次的冤枉路,总算到达这处大氏南疆之地。 “你找灵枢大夫?”被问到头上的路人将她上下打量,“找灵枢大夫有事?” 她微笑:“我是她的同乡,为她送来了来自故乡的家书。” “不是来把灵枢大夫带回去的罢?” “灵枢大夫已经在此安家,我只是一个问候者。” 路人脸上的戒备才算消去,转而是一张热情好客的面孔,掉头就走:“灵枢大夫正在前面看诊,你跟我来。” 她一手牵马,一手伸进袖内紧握防身物,随着这位路人前行。 “呶,就在前面,那个院子里,穿着灰色衣裳的是我们的灵枢大夫。” 冉晴暖停下,从路人的指尖所向,越过一道半人高的矮墙,看到了她。尽管身着与本土民妇一般无二的布衣荆钗,还有一张腊色的黄脸,她仍然一眼认出。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灵枢大夫!”路人颠颠跑了过去,推开形同虚设的柴门,迫不及待地向自己所爱戴的大夫邀功请赏,“有您的同乡来找,我给领了过来!” “同乡”这两个字对隐姓化名的秀丽公主来说,绝对不是福音,是而,她满眸警惕,扭头望来。 四目相对,当下心头俱是百味杂陈,难述难描。 灵枢大夫向路人示谢,对正在应诊的病人稍作叮咛,开方留药,而后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怎么来了这里?” 冉晴暖浅哂:“因为你在这里。” 前者四下了望:“一个人?” “一个人。”她看着她隆起的小腹,“这个时候还要出诊?” 灵枢冁然:“不是金枝玉叶,没有恁多顾忌。” “不是么?” “当然不是。” 她颔首:“看为如此。” “噗~”灵枢笑颜猝然盛放,“看来我仍然不适合走晴暖的路线,扮不了深沉,快走,快来我的家里!”言讫向后大喊,“小五,带好我的药箱,再来把客人的马接过去。” 随即牵住她的手,大步前行。 她看得惊心动魄:“你有孕在身,走得慢些罢。” “我们谁是大夫?”灵枢眨眸,“倒是你让我刮目相看,弱质纤纤的大家闺秀,什么时候学会了骑马?” 她莞尔:“发生改变的不是只有你一个。” “对呐,我可有许多话等不及和你说,快点,快点。” 一个篱笆扎成的小院,三间草泥混搭的房舍,这就是秀丽公主向往的“家”。进得门内,家具更是简之又简,一张小桌,两个蒲团,碎花桌巾,同色的窗帘,窗下小几之上,一只陶瓶内插满野花,处处滴尘不染。 “王烈去上工了,趁着他没有回来,我们好好说说话。”倒来两杯清茶,灵枢在对面坐下,“快告诉我,你怎么突然来了这个地方?素问在哪里?” “我么?”她未语先笑,而后坦然相告。 过后,灵枢呆若木鸡,呐呐道:“是我害了你?” 第一卷_第120章 拨乱反正(1) “未必。”冉晴暖淡淡道。 “是我。”灵枢垂首,“若没有我,倩儿不会死,你也不必受此情伤。” 她抚摸着包裹内那只装盛着倩儿的小罐,缓缓道:“若我那时把倩儿送回大云,她不会死。若我没有爱上律鄍,不会受伤。所有的选择都是我自己做出,你不必为此自责。我来此是为看望朋友,不是为了聆听忏悔。” “晴暖……”灵枢抱住她,泫然欲泣,“你就是这样,被我打乱了人生,仍然有原谅我的气度,一直这样,从前就是如此。” 她淡哂:“你从前倒不会这么爱哭。 ” 灵枢破啼为笑:“因为我即将成为母亲了呀。” “你这一点仍然没有变,总是如此开心自在。”她牵起好友之手,刚刚过去的那年余的岁月,总算有如此一丝安慰,“看到如此的你,我便真正放心了。” 灵枢稍怔:“这话怎么听着就像在道别?” 她一笑:“是在告别没错。” 灵枢柳眉颦起:“你既然离开了那个王府,就在这里长住下去罢?虽然不是朱门绮户,但有我在,绝不让你受苦。之后,我们再想办法把素问也接来,三个人就像在万安城时那样,该有多好。” “不用担心素问,有国后的照拂,她一定能发挥所长,在这个国家觅得一处容身之地。至于我……”她笑靥如花,“当然是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做回冉晴暖。” 灵枢大惊:“你要回大云么?你应该知道,若没有我百般设法,即使你随冉师傅回到了兴岚城,也躲不开他的魔爪。如今我被他赶出大云国,他便再也没有顾忌。他在父皇、母后的心中,是完美无缺的太子与恭俭孝悌的儿子,前朝后宫之内,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长年替龙体羸弱的皇上处理政务的太子,前朝颂其完美无缺,帝后赏其恭俭孝悌,实则器量狭隘,睚眦必报,知悉其真正品性的,只有与其一母同生的秀丽公主。 冉晴暖叹息:“我明白的,你当初设计我代嫁,也有这一层考量在。远离太子,远离大云国,对我的确是上佳的选择。可兴岚城是我的家乡,住着年近七旬的老父。父亲中年得女,膝下惟我一人,之前身不由己也就罢了,如今既得自由,当然是要陪伴他左右。” “可是太子……” 她昂首:“如果他不惜各里迢迢也要寻我的麻烦,我不在时,难道要由父亲替我受难?该来的终须来,这是我在大氏国得获的经验。” 灵枢无话可说:这位闺中好友最重孝道,师傅也委实需人照料,不能阻拦呢。 “不过,从这里到兴岚城隔着千山万水,你一个人如何回去?” 她沉吟道:“我来时,发现了两只在大氏国与大云国之间来往的商队,河套部落是大氏国的粮仓,有没有来往贩粮的商旅?” 灵枢思忖片刻,道:“貌似是有那么一两支,我与其中一个贩卖药材的商人还算熟悉。” 她莞尔一笑:“如此,就拜托公主替晴暖稍作安排。” 不是“秀丽”,不是“本公主”,伤心伤情的东则王府之行,就在这声“晴暖”中彻底作结罢。 从此,拨乱反正,各还其位。 第一卷_第121章 拨乱反正(2) 但是,“还位”大计,并非一蹴而就。 冉晴暖在灵枢大夫的妙手之下,涂黑面、颈,垫粗腰身,加束厚实裹胸,随着商队上路。隐身其内,听着四下传来的大云国的各地乡音,想着路的前方即是梦中的故乡,心际有隐隐雀跃浮上。 便是在这样的心情中,情势遽然生变。 她听见前方商人的呼喊时,已经晚了。 此时,商队行进了山区,左边是巍巍高 峰,右边是危危悬崖,当山下冲来近千名匪徒时,商队所请的护队掉头即跑。 诸商人一看重金聘来的护队如此无良,经验老到者弃了货物打马逃走,历练不足者慌了手脚,转眼便做了匪徒的刀下囚。 “爷爷们为财不为命,想活命的都安分点!” “把货和人都给押到山上,有女的就留下赏兄弟,男的打上印子贩到胡邦做奴隶。” 匪声赫赫,众生觳觫。 冉晴暖埋首而坐,屏声静气,不作多想。 “你是女的!”她耳边忽然爆开一声乍喝,“大哥,这边有个女的,黑是黑了点,看着还算顺眼!” 她惊疑不定,不知自己哪里漏了马脚。 “你的头发从帽子里散出来了,一看就是女相。”她身侧,一个抱头坐着的商人低声传来一语。 她未及回声,头上的小帽“噌”地被人扯去。 “果然是个女人!”被称“大哥”的匪首眯着眼把她仔细打量几眼,“回去给她洗洗脸,爷要看看她是真黑还是假黑。” 有匪徒狞笑:“真黑也不打紧,咱们兄弟好久没见荤腥,这下终于来了好货。” “一个个都把口水给爷收起来!”匪首大骂,“想开荤,爷是第一个,在爷尝完前,你们都给爷滚远点!” 冉晴暖心惊胆战:虽然长古山遇袭时即知世上的男子可给予女子怎样的戗害,但那时身在高处,腰际还有一只保护的手臂。此刻,处在一双双丑恶的目光里,听着那些污言秽语,如置冰窖,如落魔窟。 “姑娘,给你这个。” 所有人被绳子缚住手腕串成一串,仿佛牛羊般被驱赶上山。趁着两边的匪徒移开视线的空当,前边人回头将一把五寸长短的小匕首塞到她手间,道:“女人一旦落在这些匪徒手里,那就等于掉进了虎狼窝生不如死,那东西防不了身,但……” 她明白,此物是备她自尽所需。 当夜,两个悍实的妇人推开了专用来关 押冉晴暖的石屋之门,一个端一盆热水,一个捧一件艳红衣裙,放下手中物什后,一个掐腰,一个抱胸,将她仔细打量。 其中之一先乜着眼走了过来:“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让咱们首领看上?快洗干净你那张脏脸,换上……唔!”这妇人忽然捏住鼻子退出十几步外,尖声一吼,“这么恶心的臭气是打你身上冒出来的罢?” 另一妇人皱起眉头:“你想对她发气,也得等首领玩腻了再说。” “你自己上前闻闻不就知道了?” “能有啥?再臭还能臭得过你这个三五天不洗一回的……哎哟我的娘!”那妇人往前走没两步,捂着口鼻跑出老远。 先前女人朝地上啐了一口:“那股味和离我家不远的那口粪池有一比,首领会要这么恶心的女人?” 第一卷_第122章 大难未死(1) “两位大姐。”冉晴暖慢条斯理,“我身上的味道是从娘胎里带出的狐臭。” “这狐臭也太臭了,这满山的臭男人加起来也不抵你一个!”一妇人尖声说。 另一妇人拧眉歪眼煞是煎熬:“你这样的,别说有一张比我还黑的脸,就算长成个天仙,也没男人稀罕!” 冉晴暖黯然:“大姐说得是,如果不是因为它,我也不用扮成男人在男人堆里讨生活。” “咱们去禀报首领,就说他抢来了一个臭水沟,要是吃得下去,他只管自己过来,咱们可没法给她洗脸换衣裳。” 两妇人骂骂咧咧,关门落锁。 门内,冉晴暖两手并用,取出藏在脖颈间的小匕首,以嘴相辅拔下外鞘,而后割断腕间绑绳,走近那盏看了许久的油灯。 不一时,大火燃起。 她藏在门后,趁着外间人打开门锁闯进来的刹那夺门而出。 “那女人逃了,快追!” “快来人救火,这地方离粮仓近,别烧了咱们过冬的粮食!” 身后乱声如吠,她在黑夜中一心向前,恨不能肋生双翅。虽然难辨方向,但照她所想,既然身在山上,若想离开,自是向低处奔逃。然而,前方月黑风高,初时的激奋过后,踩在崎岖山路上的双足渐渐重若沉铅,举步维艰。 就在她体力不支即将颓力委地的当儿,手指触到了腰间层层包裹的器物。 是倩儿。她贝齿紧咬:“我一定带你回家,为你买丰香斋的点心。” 再度奔跑。 “前面什么人?”迎面闪现数支火把,有厉声陡喝,“站住!” 她不理不闻,转步拐进另条山路。 “无胆匪类,看你敢逃!”叱骂未落,一支尖利的锐物划破空气,直直斫来。 她并未感到疼痛,只是觉到一股寒冰般的气息从胸口贯入,带来不可抑制的寒冷与战栗,侵吞了她所有意识。 “刚才是谁射箭?”那间,有声喝斥,“王爷不是下令到达山寨前不得发出任何声响?” “属下怕如果不把那个匪徒拦下,放他回山寨报信。” “你怎么确定一定是匪徒?说不定只是一只山鹿……” “都吵什么?”一记更具威慑的声音逼近,“方才是谁射箭?” “禀王爷,是属下。” “射着了什么?” “属下还没看。” “没看就快点去看,若是匪徒,死了就给埋起来,没死就给治过来,也好趁机打听一下那伙悍匪的实底。” “还是属下去看罢。”被称统领者道,“你们两个拿火把过来。” 而后,一阵沓沓步声,火光照亮了地上人的脸。 两个随行的兵丁捂鼻大叫:“这是哪里来的臭味?” “小点声。”走在前方的遂统领也将鼻口挡起,拧眉道,“把火把拿近点,不然怎么知道人死了没有?” 待火光下移,他看清了一张黝黑却娇小的脸:“这个人的眉眼怎么看着有点熟……” “统领大人,这人还没有死透,”一兵丁道,“属下看到她的手指动了动。” 手指?统领觑了过去,随即一怔—— 翻起的袖口处,有一截皓腕如雪。 “是个女的?” “女的?”统领盯着那张脸,眉头紧锁,忽地灵光一闪,“难道这是……王爷,王爷,请您过来,属下发现宝物!” 第一卷_第123章 大难未死(2) 在黑夜中,山林内,崎岖不平的山路间,盘桓迂回,不知走了多少次,多少日,筋疲力尽,疼痛不已…… 终于醒来。 冉晴暖看着顶上的云青色帐子,猜度着自己此刻的置身之处。 “冉冉?”垂幕掀起,从外迈进的人一声惊呼,一个箭步迈到榻前,“你几时醒的?” 她微微转头,看着那张脸,眨眸再看,仍是那张脸。 “眼睛看得清么?”对方俯身,“知道我是谁么?” 她困惑:“南连王?” “太好了!”遂岸欣喜笑开,“大夫说你醒来后若认得出人便没有大碍,本王要重重赏他。” “南连王……”她还是茫然,“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我在哪里?” 遂岸拉来坐椅,挨着榻沿坐下,道:“本王的行馆。” 她颦眉。迷茫的梦境,胸口的疼痛,在在提醒她经历一些糟糕的事情,但张开眼见到的竟是这张面孔,实在违和,实在悖离,也实在匪夷所思。 “冉冉相信善有善报么?”遂岸突然问。 “嗯?”她不明所以。 “那日本王去找王烈喝酒,打灵枢大夫处听说你半日前刚刚离开便追了出来,但沿路追上的两支商队皆没有你的行迹。正在一筹莫展时,遂洪抓来两个失魂落魄的商人,从他们嘴中听到所在商队遭遇山贼袭击同伴被掳上山一事。本王那时并不知冉冉在哪里,也曾想过在找到冉冉后再去剿灭悍匪。”说到此处,他咧嘴大笑,“而后,本王决定先救那几十条性命,从最近的军防营调了五千兵马,谁知道就在攻山的路上遇到了冉冉,这就是俗语说的‘好人有好报’罢?” 她勉力扬唇:“原来是南连王救了我。” 遂岸板起脸:“伤口疼痛就不要勉强笑了。” 她摇首:“比起身处山寨内的时刻,此时哪怕再多的疼痛,也甘之如饴。” 遂岸重新释笑:“等下你喝药的时候,本王当真喂你一块糖饴罢?” “那股悍匪如何了?”她答非所问。 “已经灭了。”遂岸扬臂落下,眉目间凛凛生寒。 她稍作调息,道:“那些人不只是劫掠货物,还将掳上山的男女打上烙印,贩到胡地为奴,并对所有女子……” “冉冉何必去回想那些?”他道,“本王已然审讯完毕,那些人做过的恶事俱已记录在册,按大氏国律法,皆是死罪。本王也会按口供所供述的,设法寻找被贩至胡地的苦主。” 她颔首:“多谢。” “不要谢本王。”他闷声,“在本王的封地内,居然让如此凶悍恶毒的悍匪作恶达一年之久,本王难辞其咎。使冉冉经历那样的恶梦,更加不能原谅。” 她忍着胸口袭上的痛意,道:“家父曾在一次看完几封地方奏折后,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完美的世界只存在于对帝王的歌功颂德中。” 他眼前一亮:“难怪能教出冉冉这样灵慧毓秀的女儿,老爷子真真不俗。” 她嫣然:“阁下只关注‘家父’,他的话才是要点……咝。”她浅声吐息。 他眉间一紧:“伤口在疼?” 她点头,眸睑低覆:“也有点想睡了。” “那就睡罢。” 睡罢,梦魇已除,终可放心好眠。她心念如是,进入沉沉梦乡。 第一卷_第124章 何须多情(1) 等到榻上佳人声息平稳,遂岸才起身走出垂幕。 “王爷。”遂洪在门外道。 “说。” “国后将在五日后替东则王妃举行葬礼,派人来问您去不去。” 他唇角挑:“当然要去。” 南连王此去熙禾城,是为了从东则王府取回一样东西,一样不应该留在东则王内被尘灰和岁月掩埋的东西。 “紫檀琵琶?” 南连王消失数日,抱着一样极为熟稔的物什归来。其时,冉晴暖小睡才醒,正倚枕而坐,看一本先前他放在榻边供她解闷的闲书。 他直接将它放到了她膝头的毯被上。 她微惊微疑,仔细端详过后:“阁下还有第二把一模一样的紫檀琵琶么?” 遂岸大摇其头:“只有一把,送给了心仪的女子。” “你把它从东则王府拿了回来?” “你为我抚歌送行时,曾说起过它,一定很喜欢才对。” 她着实费解:“东则王不问缘故,就这样给了?” 遂岸一嗤:“本王才不会费事向他开口索要,直接潜进明秀苑取之拿之而已。” “……”她很难置评,“阁下如何晓得它的详细所在?” 毕竟进屋窃物需要大肆翻弄,东则王府戒备森严,他是如何全身而退? “我没有告诉你么?” “没有。” “喔。”遂岸摇头晃脑,“我那位姐姐国后为东则王妃在东则王府办了一场葬礼,我前往吊唁,从与姐姐一起赶来的素问那里问出了琵琶的安置处。如今那里人去楼空,本王就如探囊取物。” 她愕了片刻:“原来王爷消失几日,是前往参加东则王妃的葬礼了?” 他双手掩面:“狠狠哭了一场。” 她啼笑皆非:“还见过素问?” 他撤下手,眼内充满戒备:“她很好,如果你是想打听这一点的话,只是不要撮合我和她。” 她无奈叹息:“我当前也没有那份心力。” 他眸内一紧:“伤处还在痛?” “已经好了许多。” “需要本王去把那位灵枢大夫接来么?” 她摇头:“还是不要让她走出河套部落得好,为我医治的大夫同是杏林高手,伤口愈合得很好。” 他无奈点头,矮身坐在椅上唉声叹气:“本王也是因为知道你一定有所顾虑才没有请灵枢过来,尤其在这个当口。” “这当口?”她一怔,“这当口怎么了么?” “呃……”遂岸好想杀死片刻前的自己:这世上就是有当说和不当说的话,堂堂南连王竟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该打,该杀! “东则王不相信你死了,正到处搜寻你的形踪,还为此扣留那些留在府里的随嫁侍卫,连国后要人也执意不放,直到国君亲自下旨。不过,东则王府的侍卫如今仍然拿着画像四处寻人。” 你又何苦如此?她低叹:“哪来的画像?” 听到这声叹息,遂岸更加痛恨自己的失言,却又不得不书接上回:“是之前议定两国和婚时贵国送来的秀丽公主画像,他找人临摹了不下百张。我也是看过后才发现,你与秀丽公主当真长得有几分相像。” “我们眉眼相像,身形相仿。秀丽公主自幼就热情好动,她偷偷出宫游玩时,我便替她坐在寝宫看书弹琴。”感谢暖晴,令她的少女时光充满别样的情致。 第一卷_第125章 何须多情(2) “你们的替身游戏之前便开始了?”他煞觉有趣,“从来没有被人发觉么?” 她一笑:“有一次被皇后当面撞破。” “然后呢?” “皇后慈祥和善,只斥责告诫了我们几句,秀丽公主稍一撒娇,事情便过去了,只是,因此招惹上一个……”她截口不语。 “招惹了什么?”他正听得兴致盎然。 招惹上一个至今摆脱不去的麻烦。她淡哂:“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他脸色一黯,闷声道:“冉冉的过去,本王无法参与,连了解也不可以么?” 她莞尔:“南连王人高马大,实在不适合扮小孩。” “真的?”他问得可怜兮兮。 她点头。 他倏地捧心自怜,踉跄举步:“本王受伤了,要去找大夫疗伤,冉冉只管歇着罢,不需要理会本王的死活。” 她抿唇:“好。” “本王去也~”南连王如愿逗笑佳人,功成身退。 冉晴暖唇边的笑意缓缓敛尽。 她想尽一切办法摆脱律鄍,走出东则王府,是为了放彼此自由:从此,他不必因为愧对自己左右为难,自己也不必因为看他与长着旧爱面貌的新欢两情缱绻而妒意横生。明明是一个两赢局面,他何必还执意至此? “小姐,该用药了。”门开,一个小丫头托着药和蜜饯进来,“方才王爷说,您用完药后若是觉得闷,可以到后院坐坐,那边有个花房,您一定喜欢。” 她一怔:“行馆里也有花房么?” 小丫头甜甜一笑:“王爷喜欢种花,所到之处都是鲜花盛开。” “你很了解你们家王爷呢。” “是。”小丫头放下托盘,拿汤匙搅着药汤,“奴婢是王爷从街边捡来的,替王爷在这边打理花房已经五年,平时专门伺候那些漂亮花儿,现在则是在伺候最美丽的花王。” 她失笑:“你叫什么?” “奴婢小花。” “小花?” “嗯,是王爷为奴婢取的。” 她默了默,道:“你们王爷或者爱花,但这个名字……未免敷衍了点。” “奴婢也这么觉得。”小丫头噘嘴,“小姐为奴婢起个名字呗?” “我?” 小丫头两眼晶晶亮亮:“您是位饱读诗书的大家小姐,又是王爷的心上人,您为奴婢取名字,一定好听不说,王爷也不会怪奴婢擅自改名。” 她淡哂:“我并非你家王爷的心上人。” “您当然是。”小丫头坚持己见,“王爷是不是小姐的心上人,奴婢不知道,但小姐一定是王爷的心上人,绝对没错。自从您来了,奴婢没见王爷这么高兴过,整天想着给您最好的东西。您受伤昏迷那几天,王爷一直在旁边守着,胡子拉茬的,好颓废的样子。” 她不置可否的一笑,道:“你名中有花,就叫‘藏花’如何?” “藏花?藏花……”小丫头念了几回,笑靥如花,“好,奴婢这个名字,听着像是大家闺秀,谢谢小姐,奴婢伺候您用药。” 倩儿娇憨,素问精明,这丫头机灵,难道当真仆随主性?她咽下一口药汤,唇齿间苦涩莫名。 这把紫檀琵琶,连它所曾掀起的涟漪,所曾鸣出的心曲,一度尘封,如今还是依然封存罢。有些事,过去便是过去;有些人,错过便是错过。 第一卷_第126章 春燕还巢(1) 一个漫长的冬天过去,冉晴暖的伤势总算痊愈。 今日早膳过后,她在院中走了数个来回,又骑马行了一遭,确定自己已经完全摆脱病患的滋扰,心情随着头顶那轮春阳一并灿烂起来。 “小姐。”藏花捧着一盆牡丹兴冲冲走近,“您看,这盆牡丹开了,这可算开得最早的。” 她接花在手,端详着那团浅粉 嫩紫的瓣蕊,道:“颜色如此独特,许又是南连王培植的新品罢?可有名字?” “冉冉。”遂岸在她身后道。 “嗯?” “这花的名字。”他指了指那盆娇花,“本王取名‘冉冉’。” 她顿了顿,道:“阁下好文采。” 他遗憾叹息:“可惜本王不通丹青之术,不然将此刻的景致描绘下来,题为‘冉冉识得冉冉来,牡丹向脸两边开’。” 她勉为其难的一笑:“阁下好雅兴,请恕晴暖告退。”径自掀足朝室内行去。 “晴暖,晴暖~”他默念数遍,忽尔对着那道苗秀的背影大叫,“有了,本王下一盆新品的名字就叫‘晴晴’或‘暖暖’,你更喜欢哪一个?” “随阁下喜欢。”她迈进室内。 藏花摇头:“王爷,奴婢对您好失望。” “这话怎么说?”他不认为自己是个苛待下人的主子。 “您整个冬天都耗在行馆内,还以为到了春天奴婢就能喝到您和小姐的喜酒,可三四个月过去,您每天只是花呀草呀的,为什么不快向小姐表明心迹?”藏花粉嘟嘟的小脸上尽是哀其不争的同情。 遂岸哭笑不得:“你这小小丫头是从哪里懂得这些?本王记得你今年只有十一还是十二岁?” “禀王爷。”藏花木然道,“奴婢三年前十二岁。” “是么?” “是。” 遂岸轻飘飘道:“那就是罢。” “奴婢告退!”藏花气鼓鼓转身,小嘴嘟嘟囔囔,“难怪讨不到小姐的欢心,如此无形无状,哪进得了小姐的眼?奴婢真为自己的主子汗颜。” 这小丫头,送她念书识字是为了听她文邹邹抱怨自家主子的么?奴大欺主也就罢了,奴不大也要欺主? 他仰头,晴空之下,树顶积起薄绿,枝条随风而软,几只春燕呢喃其间。 春天到了,燕子要回巢了呢。 “我明日返乡。” 午膳后,在藏花将残羹剩饭撤下离开的当儿,冉晴暖开口。 “一定要走么?”遂岸问。 她点头。 “本王差遂洪送你。” “不……” 他蹙眉:“如果连这个也不答应,本王绝不放你走。” 她思度片刻,颔首:“有劳了。” 他垮脸一叹:“我还是喜欢冉冉如今日早些时候那样向本王发一点小小的脾气,太过客套,会令我觉得自己又被冉冉拒之千里。” 她怔。她并不记得自己曾向这个人发过脾气,但他说有,必定是有罢? “冉冉走了,藏花又要埋怨本王。”南连王好生惆怅。 她莞尔:“藏花是活泼了点,却最懂分寸,埋怨王爷什么?” 他嗤声:“那是在冉冉面前卖巧装乖,小丫头惯会看人下菜碟。” 果不其然。 第二日的离别时刻,藏花抱着冉晴暖哭成泪人一个,好生可怜,转脸面对自家主子时表情丕变:“都怪王爷留不住小姐,奴婢对您彻底失望了!” 第一卷_第127章 春燕还巢(2) 春时离去春时归,双载荏苒岁月催。去时暖晴今晴暖,卸却虚名实至归。 站在城门前,她举步维艰。 “冉小姐,您不进城么?”遂洪问。 她摇头:“进城后也要在天黑之后才能进家,不如在此等着,只须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就好。” 突兀而去,突兀而还,尚不知父亲如何向四邻解释自己的去向,就这般贸然出现在家门前,自是不妥。 “那您回车里等罢,属下找个安静地方停下,您在车里小睡一下,转眼就是天黑了。” 在城门关闭前的一刻钟,车子驶进兴岚城。 她坐在车前指路。暮色中,青瓦青石的民居,九曲回环的巷弄,满城的花影,遍地的水声,四时如春的兴岚城,从梦中来到眼前。 “这就是兴岚城?”遂洪啧啧称奇,“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像是仙境一般。” 她嗅吸着空气内的花香,道:“大氏国山水雄奇,此处清秀精致,各有一方水土。” “王爷叮嘱属下将冉小姐送进家门后即刻返还,属下决定偷个懒,在兴岚城多住两天。” 她嫣然:“我家中有三间闲置的客户,盛得下远来的贵客。” 遂洪喜出望外,转而又有些微不安:“冉小姐要替属下保密,别告诉王爷。” 她稍怔,目色渺渺淡淡:“此处与嘉岩城相隔千里,我与你家王爷从此不会有机会见面。” “世事无绝对,我家王爷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主儿,冉小姐您可别放心太早。”遂洪笑嘻嘻道。 她默然不语。 这时,冉宅已经到了。 万家灯火中,漫天星光下,那道家门近在咫尺。 她抬手抵触,两道黑漆木门竟“吱呀”而开,不由怔在原处:本以为门内下了门闩,还想在叩打门环前稍作缓冲。 “是谁在外面?”厢房的灯霍然打亮,传出话声。 “奶娘。”她心中一暖,“是我。” “是……晴暖么?”那道声嗓添了颤抖。 “是晴暖。”她抬足,“晴暖回来了。” “天呐,我的晴暖!”厢房内一阵乒乒乓乓之声,门訇然大开,一道带着哭声的身影蹀躞扑来,“我的晴暖,我的晴暖在哪里?” 她伸手:“晴暖在这里。” “我的宝~”奶娘卫氏一把将她抱住,放声痛哭。 她虽然也是泪意盈眶,但若在此长哭下去惊动了邻居,自己便白白在城外忍耐了半日,遂笑语:“奶娘,我们进去再说。” “好,好,进去再说,你一定也累了……”卫氏颤颤巍巍地拭泪,发觉跟在后方的三个男子,“这几位是?” “是姑母怕路上不太平,派来护送的几位朋友。客房应当还空着罢?” 卫氏忙不迭招呼:“空着呢,里面的被褥铺盖都是现成的,三位快跟我来!” 冉晴暖望向迎面的正房,无论是中间的客厅,还是左右的寝室与书房,俱不见一丝灯光,怔道:“爹爹呢?” “老爷去会朋友还没有回来,你先去后院歇着,奶娘安置了三位客人后便给你送热水和吃食过去。” “晴暖?”一道手提灯笼迈进门来的清癯身影丕地定住,又倏然加快脚步,“可是吾儿晴暖?” 她回走数步,跪地相迎:“晴暖拜见爹爹。” 至此,才算回到家园。 第一卷_第128章 冉冉归来(1) 当夜,她梳洗过后,来到父亲书房,趁夜深人静,将自己此去两载的所遭所历一一道来。 冉重错愕且惊异。 女儿只捎来一封书信,便再无消息,他便知其中有了什么差错。初时以为又是太子作祟,曾暗自请托在京城为官的门生打探消息,结果自是一无所获。然后,他给远嫁的妹子写信,得到的回音却说甥女从不曾出现。而后,便是漫无目的的寻找与等待。每日,他从嘉岩城的大街小巷到四郊的乡村阡陌,搜寻每一寸土地,盼着能够在哪里找到爱女不得不离去时留下的痕迹…… 两年来,天天如此。 在生不见人之时,他想过最可怕得结果—— 死不见尸。 如今爱女平安归来,带来的却是另样的震撼,几乎顶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为妻为母,中间还牵扯到家国天下。比他猜想得要好,却比猜想得要事关重大,容不得一丝泄露。 “即日起,我儿便在深闺好生休养,倘若有邻人发现多日不见的你归来,就如同为父和奶娘对外所说,因为姑母身体抱恙,是而你一直居留未归。”冉重郑重叮嘱。 冉晴暖颔首,继而又道:“倩儿花龄逝去,无依无靠,女儿想请爹爹收她为义女,葬入冉家祖坟。” “自然要如此。”冉重叹息,“可怜的孩子,就在我们冉家祖宗的护佑下,放下此生惨遭横死的怨尤,早日重新为人罢。” 翌日,冉家便举行了收女礼,冉晴暖捧着倩儿的牌位,向父亲三叩三拜,奶娘卫氏在旁边哭得泪水涟涟,卫氏的独子十三岁的叶儿哭得尤为厉害。 其后,冉重亲自捧着倩儿骨灰前往冉家祖坟,将她葬在先去的妻子墓旁,焚香三烛,慰送这缕上小小的芳魂。 “叶儿长高了呢,我走得时候你只有三尺开外,转眼已要超过我了,再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小不点。” 晚间,冉晴暖来到奶娘房内说话,正赶上叶儿前来请安,她看着这个眉眼憨厚的少年,笑道。 “嘿嘿。”叶儿腼腆一笑,“以前和晴暖姐姐和倩儿姐姐最爱叫我小不点。” 她点头:“我不在这些时日,多亏奶娘和你照顾爹爹。” “晴暖又在客气了。”卫氏忙不迭道,“这混小子若不是有老爷愿意教他念书识字,现在只怕早成了街上的小混混,我们一家人的命都是老爷和夫人救的,他当然要好好报答老爷。” 冉晴暖淡哂:“其实,这是奶娘和冉家的缘分,当年奶娘的长子夭折,进冉府将晴暖喂养长大。娘离开后,是奶娘替娘给予晴暖母爱,叶儿就如同我的亲弟弟。” 卫氏泪水盈眶,哽咽道:“晴暖能这么说,是这个混小子的福分。” “晴暖有一事想先征求奶娘的意见,叶儿也在的话便更好。”她道。 卫氏擦一把眼泪,道:“你把叶儿当弟弟,难道我不把你当闺女么?有什么话就说。” “请奶娘做晴暖的娘。” 卫氏一愣。 “不知奶娘和叶儿可愿成为冉家人?” 卫氏恍然明白,嗫嚅道:“突然间怎么说起这话?” “并非突然。”冉晴暖握住奶娘的手,“此事晴暖想了已非一日,请奶娘做我的娘亲,让叶儿成为冉家的继子。” 第一卷_第129章 冉冉归来(2) 早在回到兴岚城前,她便有撮合父亲与奶娘的念头,当时只想避开京城内的是是非非后,再向父亲和奶娘提起。 而后,回到故乡的父亲忙于会见昔日同窗,一直苦无机会,随之秀丽公主和婚的消息传来,她挂心好友,便将此事搁置。 然后,便是西漠之行。 “娘去世后,爹爹一直没有续弦,一则专心朝务,二则不想年幼的我遇到一个心肠不厚道的后娘。先前,有铁叔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铁叔去世后,奶娘也成了一个人,若不是我苦苦挽留,您一定会搬出冉府。那时,我便想,爹爹膝下无子,奶娘中年丧夫,为何不能成为一家人?除非奶娘认为爹爹配不上您。” “别说这样的话。”卫氏拭了拭眼角,“老爷是什么人?是大云国的大学士,奶娘是个粗人,如何般配老爷?” “奶娘这么说,请恕晴暖开诚布公,爹爹的心里有娘,您的心里有铁叔,你们都只将对方当成至亲之人。您和爹爹成婚,就当是为彼此找到可以老来为伴的理由,也堵住那些冉家远亲的攸攸之口。” 卫氏垂头:“老爷未必愿意罢?” 冉晴暖微喜:“晴暖的娘也并非书香门第出身,而是爹爹赶考路上对他有一粥之恩的乡间村姑。但娘能够在爹爹钻研学问废寝忘食时,为他递上三餐茶饭,干净衣衫,打发掉那些缠人的书商,也能为家里的十几庙薄田找到最擅长耕种的佃农。现在这些,都是奶娘在做不是么?就当您是为了报恩,帮晴暖更切身的照顾爹爹如何?晴暖是女儿家,毕竟有诸多不便。” 卫氏左右为难:“你这么说,奶娘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冉晴暖看向叶儿:“你可愿做冉家的孩子?” 叶儿不知所措:“我不记得爹的模样,老爷一直是我心中的父亲,无论进不进冉家,我都愿意奉养老爷。” “冉家的族中远亲都在惦记着这栋宅院和那十几庙薄田,倘若我不能使你们名正言顺,将来爹爹身子稍有不济,那些人便会如秃鹰般盘旋而来,晴暖必须早做打算。” 卫氏义愤填膺:“你是这个家中的女儿,有你在,那些人纵算来了,也抢不去冉家家产!” 冉晴暖一笑:“奶娘忘了晴暖早晚都要嫁人的么?” 卫氏低头不语。 女子的不言即为默许,冉晴暖喜不自禁,抱了抱奶娘,再去游说父亲。 冉重稍加思索之后,点头应允。 于是,冉晴暖开始亲手操持父亲的续弦之礼。 经过那场始料未及的代嫁之旅,更有倩儿的猝然离世,她感知人生之无常,生命之脆弱,在当做的时候做当做的事,莫蹉跎。 一个晴暖的黄道吉日,冉家请了几位至友亲朋作为见证,迎卫氏过门,并将叶儿改名冉叶,成为冉家继子。 “晴暖姐姐,外面有人送来大礼,说是恭贺爹和娘的大喜!”叶儿穿着一身崭新衣裳跑来报信,笑得欢天喜地。 她惑然:“今日我只邀请了爹爹的几位交心好友,他们俱是两袖清风的儒士,谁会做这等事?” “当然是一个不懂得清洁自守的非儒之士。”某人轻裘缓带地打冉家大门堂皇走来,“冉冉,你还好么?” 第一卷_第130章 天外来客(1) 天光晴朗,春意柔暖,兴岚城内花影相映。 本是花好月圆的一日,本该有最好的心情,但冉晴暖看着以一派悠然自得出现在自己家中的遂岸,想气,想笑,复杂莫名。 她立在厅外廊下,望着随在南连王身后进门的遂洪,浅本道:“原来遂壮士这两天不是去赏玩兴岚城的风景,而是去迎接自家主子了么?” 遂洪讪讪赔笑:“嘿,冉小姐莫怪,我们家……公子一心向往兴岚城的风光,想来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厅内,冉重打量着这位锦衣少年,问:“这位公子方才说,你是舍妹的……” “义子,在下是畲夫人的义子。”遂岸道。 廊下,冉晴暖默然片刻,低声问:“这个‘义子’的设定又是怎么回事?” “这……”遂洪不免替主子微微脸红了一下,“属下向公子禀报了冉小姐对这两年行踪的如何解释,然后公子他就……” “纵使如此,他又是如何知道我家姑母的夫家姓氏?” “诶?”遂洪一呆,“那个不是公子信口编出来的?难道还是对的?” 冉晴暖失笑:“若只是编的,骗得过家父?” 遂洪想了想,脱口道:“公子一定暗中调查了冉小姐……啊,因为公子深爱冉小姐,所以……” “感激不尽。”冉晴暖淡淡说罢,启步迈进厅内,对正与父亲推杯换盏的遂岸一笑,“宾客都已经告辞,家母也到后院歇息,南宫王不妨将真正身份坦诚告诉家父。” 遂岸眼睛一亮:“可以么?” 冉重微怔:“南连王? ” “是,伯父。”遂岸起身,长揖一礼,“晚辈遂岸重新见礼。” 冉重忖思须臾:“你当真是南连王?西漠的那位南连王?” 遂岸略有忐忑:“是,晚辈适才并非有意欺……” “好极妙极!”冉重起身,双臂重拍这少年肩膀,激动异常,“阁下对小女有救命之恩,请受老朽一拜!” 遂岸吓得赶紧扶住:“伯父千万莫做这样的事,您行过这个礼,晚辈还如何讨冉冉欢心?” “……”冉晴暖揉额无语。 冉重先愣后笑:“你喜欢小女?” “是,非常喜欢。” “喜欢到不惜从西漠追到兴岚城?” “跋山涉水,在所不惜。” 冉晴暖上前扶着父归座,浅声道:“爹爹,这位遂公子酒后难免失言,您莫当真。” 冉大人抚须沉吟道:“兴许是酒后吐真言。” 遂岸大喜:“伯父所言甚是。” “年轻人,坐下,与老夫多饮几杯。”冉大人兴致盎然,“暖儿,将为父珍藏的那坛女儿红拿出来。” “女儿红?”冉晴暖秀眉颦起,“爹爹只珍藏了一坛女儿红。 ” 冉重颔首:“正是那坛。” “那是……”她欲言又止。 “那是用来招待贵客的佳酿。”冉重满面春风,“遂公子是救了你性命迸把你平安送回家园的大恩人,难道当不起贵客二字?快教叶儿送来。” 她只得转身。 “遂公子,虽然你喜欢我的暖儿,老夫也赏识你的人品,却不舍得把她嫁到千里之外,只得以好酒赔罪了。” 爹爹是已然喝醉了罢?冉晴暖决定为父亲搬一坛清水来醒酒。 “无妨,伯父。”遂岸掷地有声,“晚辈愿意为了冉冉入赘!” 第一卷_第131章 天外来客(2) 冉晴暖将遂岸主从数人请出自家家门,自然,是在父亲醉倒之后。 从西漠归来,她欲将西漠的所有,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皆着随着倩儿的入土为安一起埋葬。如今的她,全心惟一所想是回到过往不曾被扰乱的岁月,与家人安心相守。 但,这个人还是追来了,带着一如既往的执着。 她突然害怕,害怕他再将自己卷入那些恩生怨起,失去这份艰难得回的平静从容。 “兴岚城的长禾街上有不错的客栈,很乐意接待如阁下这般财力不俗的客人,天色不早,请早些去入住安歇罢。” 遂岸两眸闪闪:“冉冉如此体贴,本王好感动。” 她福礼:“恕不远送。” 遂岩笑逐颜开:“明日再来。” “嗯?” 她尚自一怔的当儿,他已然扬长而去,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意。 第二日,早膳初过,南连王果然登场,带着一日之晨的朝气与阳光。 “伯父,昨日到的匆忙,把这样东西忘记在客栈。”他将一个锦盒双手捧至冉重面前,“这是依据晚辈家中的祖传秘方所制的膏帖,对医治风湿素有奇效。晚辈听遂洪说您风湿顽症,拿来为您一试。若是好用,晚辈命他们多送几付过来。” 冉重微笑颔首:“贤侄是个有心人。” 贤侄?冉晴暖颦眉:昨夜,直到醉倒之前依然是“遂公子”罢?难道清正一身的冉大人晚节不保,被几付治疗风湿的膏帖投其所‘好’? “这位就是从河水中救了我家晴暖的遂公子么?”卫氏仔细端详,笑得合不拢嘴,“昨日我一直在后院与几位夫人说话,多吃了几杯酒早早便歇下了,没能见着,今日才知道畲夫人收了一位好义子呢,如此高大俊朗的少年,配我家晴……” “娘。”冉晴暖奉上香茗一盏,“今日的早膳有些油腻,您喝杯茶。” 卫氏接来呷上一口,双眼仍盯在那位少年身上,问:“遂公子可有婚配?” 冉晴暖好想就此消失。 反观遂岸,却是乐不自禁:“禀伯母,小侄并未婚配。” “可有心仪的姑娘?” “是,小侄……” “遂公子。”冉晴暖和颜悦色,“阁下的茶凉了,为您换一杯新茶如何?” 冉重忽地脸色一沉:“暖儿,纵然遂贤侄不是外人,你这般随意打断他的话语仍然失礼至极,速向遂贤侄致歉。” 这个急转直下,令大厅内方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陡然僵住。 遂岸一呆:“伯父,您也说此处没有外人,何须如此拘礼?” “遂公子言之差矣。”冉晴暖盈盈站起,飘飘一拜,“失礼便是失礼,晴暖在此深表歉意。” 不妙了啊不妙了。南连王好生苦恼。 此后,冉晴暖告退,遂岸瞅紧机会向主家辞别,追着佳人身影疾行。 “遂公子这样好么?”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前,冉晴暖回眸,“追在一个女儿家身后,若是被家父晓得,势必将阁下归类为登徒子,岂不枉费了之前的苦心经营?” 遂岸苦脸一叹:“冉冉果真生气了。” 她淡哂:“我生不生气有何要紧?阁下只须赢得家父的赏识足矣。” “呃?”遂岸抚着下巴,转着眼珠,忖量了须臾,“莫非冉冉是在吃味?” 第一卷_第132章 世道易变(1) 客栈内,遂岸仰躺榻上,长吁短叹,惆怅无限:昨日说过那句话后,即被冉冉嫌弃,板紧那张美人脸将自己再一次请出冉家门,呜,好伤心。 遂洪伫身窗前,感受着兴岚城轻软的春风,再偷眼窥向主子神情,也甚觉无奈。 终于,南连王不想一味沉浸于懊悔沮丧中,霍地跳起。 遂洪一喜:“王爷终于决定出去走走了么?” 他莫名其妙:“去哪里?” “兴岚城是个处处入画的好地方,您还没有好好看过,不如今天就四处看看?”也省得您眼睛只盯着冉小姐惹人家厌烦不是? “此地是晴暖的故乡,本王当然会好好欣赏它的风光。不过,在此之前,本王要先得到晴暖的芳心,刚刚本王终于想到了一个上策。” 鉴于主仆多年的了解,遂洪问得小心翼翼:“什么样的上策?” “晴暖喜欢鲜花,本王擅长种花,本王索性就在这府兴岚城安置下来,专心培植花朵。”他两瞳生光,势在必得。 在遂洪看来,却委实难以理解:“您想做花匠?” “错,是花商。”他眉飞色舞,“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实现本王多年渴望的梦想,冉冉不愧是本王的命定之人。” “……”遂洪无言以对。 遂岸决定立刻付诸于行动:“走,我们首先去租一家有个大大院子的民居!” “那嘉岩城呢?” 遂岸笑颜嘻嘻:“本王为了随时可以抽身离开,每日都要写一份交接书函。超过十日不回,自然会有文簿将那份书函递到国后娘娘手中,她自会从我陈列的人选中选择一位接班人。” 遂洪顿了片刻,道:“国后一定会派人追杀您的。” “你是本王的近身侍卫,到时挡在本王前面就好。” 遇主不淑啊。遂洪仰天默叹。 不过,虽然南连王打得一副好算盘,无奈有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才迈出客栈,即见外方满城缟素,全城红艳尽去,就连各家门前的姹紫嫣红也悉数不见,替而代之的,是一盆盆白色莲花。 “这是怎么回事?”他拉住经过自己身前一位路人,“怎么转眼像是换了天地?” “老皇上驾崩,可不就是换天了?”那路人行色匆匆,“按照国法,全城一个月内不能鸣放鞭炮,开张喜庆诸事一律喊停,咱还要赶回去告诉伙计把明儿要开张的新铺子暂且关了呢。” 大云国皇帝驾崩。 遂岸深知这等时候,冉重身为曾经的朝廷重臣势必无法置身事外,自己的追求大计只得暂时搁置。 是而,他决定先到冉家辞行。 “遂大哥!”冉叶开门一见是他,大喜过望,“我正要去客栈请您过来,快点,家父等您多时了。” 遂岸随着这位急惊风般的少年直达冉家大厅。 “遂贤侄请坐。”冉重端坐厅内,面色凝重,“叶儿,把门关好,守在门外,若是晴暖过来,立刻高声告诉为父。” “是!”冉叶重应。 遂岸有感气氛非同寻常,遂危襟正坐:“请伯父示下。” 冉重长喟:“遂贤侄想必已经听说吾皇驾崩之事。” 他点头。 “老夫有一不情之请。”冉重声音沉沉,“请你将晴暖带到贵国躲避一段时日,越快越好,迟了只怕不及。” 第一卷_第133章 世道易变(2) 遂岸猝然起立:“是,小侄这就带晴暖启程。” 反倒是冉重怔住:“遂贤侄不问原因么?” 他摇首:“事关冉冉的事,小侄皆可不问原因。” 冉重哑然失笑:“坐下罢,如若不告诉你原因,只怕在晴暖执意回程时不忍阻拦,须知我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儿一旦倔强起来,雷山火海也敢一往无前。” 当然,冉冉的灵魂一半为水,一半为火,为水时晴好如春,为火时暖炽如夏,有谁比他明白?遂冁然归座:“伯父请讲。” “先皇驾崩,新登即将登基,老夫接到太子手谕,命老夫进京协助操办新帝登基大典,并言皇后想念晴暖,老夫须携小女一同回京。”冉重苍眉拧结,“老夫没有想到三年过去,那位还是不肯放过晴暖。” “那位是……” “当朝太子,即将登基的新帝。” 遂岸豁然开朗:他记得秀丽公主曾说过,若晴暖返回云国,万安城内有个器量狭隘的小人式大人物必定不会容她自在。那时不是没有追问,但秀丽公主无意说得太多,他一则不好勉强,二则急于追赶佳人,就此埋下疑团。 “晴暖做公主伴读时识得太子,太子登门提亲。然太子早有正妃,老夫家门清正,世代书香,四旬之后方得爱女,不想她为人做妾,故而婉言谢绝,又怕太子说动圣上下旨指婚,故而先行面君细陈原委。先帝体谅老夫得女不易,明令太子不得伤老臣之心,就此作罢。不料,这才是麻烦的开始。”冉重摇首沉叹。 遂岸扬眉:“小侄来猜猜,那位太子不敢违背皇帝的命令,却敢暗中为难伯父和晴暖?” “正是。”冉重颔首,“一度还曾使老夫背上收受贿赂的重罪,若非秀丽公主助晴暖找到关键证据,老夫早已背着污名身首异处。” “然后,一贯喜欢采用皇族的旁枝左叶来充当和亲人选的贵国,第一次将一位嫡生正出的公主发往异国他乡?” 冉重乐喟然长叹:“说起来,秀丽公主也是被我们父女连累,但老夫也由此更加确定太子绝非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尤其在经过这么波折之后,他更加不会善待晴暖,老夫绝不能将女儿嫁与过去。” “当然不能!”遂岸拍案而起,“那样的小人也敢妄想冉冉,本王绝不答应!” 冉重忍俊不禁:“贤侄如此喜欢我的暖儿么?” “当然。”遂岸攒眉握拳,“冉冉被律鄍那厮已经伤过一回,我绝不让她再遇上第二个律鄍。” 冉重长舒口气,欣慰道:“如此,老夫便可放心将女儿托付给遂贤侄,请你把她带往贵国。” 遂岸一愕:“难道伯父明知新帝居心,还要独自前往?” “老夫身为臣子,别无选择。” “伯父大可也随小侄避祸大氏国。” “不。”冉重正颜摇首,“老夫读圣贤之书,沐皇家圣恩,得居高官几十载,除却爱女,其余皆可奉给大云。只要暖儿无事,老夫无惧生死。” 遂岸听其言,观其行,明白纵算自己此刻舌粲莲花,也不能易其心,改其志,遂点头:“小侄定然不负伯父所托。” 是夜,冉晴暖在饮过卫氏送来的一碗汤水后,即睡意深浓,再赴旧程。 第一卷_第134章 为卿盘算(1) 行进中的车顶,额头的浅痛,以及一双愧意隐隐的双眸……当同样的事情经历第二回时,极端令人不喜。 冉晴暖再度闭上眼睛。 “冉冉~”遂岸坐在车厢一角,双手抱膝,怯怯发声,“我错了。” 她拽紧身上薄毯,翻身将那道声音置于脑后, “冉冉,我错了。”遂岸向前挪了一寸。 她不作理睬。 “冉冉,我错了,给你打手心~” 世上若有晓得不屈不挠之真谛者,非南连王莫属罢?她不得不缓缓坐起,道:“家父对你说了什么?” “关于贵国太子的一些往事。” 她沉默良久,道:“知府将先帝驾崩之讯传来时,我便知道有如此一刻,太子从来不曾放过任何忤逆其心意之人。可是,我以为家父至少会与我商量应对之计。” “冉伯父爱女心切……” “而你做了爹爹的同谋。” “嘿嘿。”他傻笑以对。 “那么。”她秀眉轻扬,“这辆车正驶往何处?” “冉伯父命我带你返回大氏国。” “你正在照做?” “我如果真的照做了,冉冉必定对本王失望罢?” “所以它正在驶往哪里?” “正在兴岚城外的广阔原野上徘徊。”他呲出一口白牙,“冉冉事亲至孝,绝不会让伯父一人独自面对那个暴戾恣睢的太子。而在冉冉清醒之前,我不想有负伯父的请托,惟有多绕几个弯路。” 她推开窗有挡帘,看着外方世界,胸臆倏松,轻声道:“多谢。” “我做对了罢?”他一脸邀功请赏的雀跃 。 她难忍莞尔:“对极了。” 他喜不自禁:“方才,遂洪禀报伯父已经踏上进京之路。” 她忖了忖,道:“南连王可否将晴暖送到兴岚城东广街?” 他欣然应允:“可以是可以,不过晴暖在这个时候去那边做什么?” “之前曾听管家说过那边有两家愿意做长途生意的车行。父亲的车已经上路,晴暖不能回家惊动家母,只有租车上路。”她摸着身边的两只包裹,笑道,“所幸,行装已经打点妥当。” 他整人顿时落寞而惆怅,弱弱道:“冉冉此刻明明正在坐在一辆车上,为何还要租车上路?难道是嫌弃本王的这辆车太过寒酸么?” 她挑眉:“南边王愿意将车借给晴暖?” “非也非也。”他大摇其头。 她眉心起颦。 他双手抱拳,揖首作礼:“本王将和冉冉同车而往,一路之上还请多多关照。” 她一怔。 “容本王为冉冉释疑。”南连王推车车厢后窗,指着后方一辆华车,“那上面盛满了大氏国南疆南连王恭贺大云新帝登基的重礼,本王受邀出席大典,造访礼仪之邦,怎可空手而去?” “王爷接到了邀请?” “接到邀请的是国君、国后,左右也要派使臣前往,本王身为南疆藩王,又是国后之弟,自告奋勇有何不可?国后很乐意本王借此机会走方冉冉长大的故乡,了结过往那段残缺破碎的情殇。” “这是几时定下的事?”她问。 “一日之前。” “我睡了多久?” “可以不说么?” “请务必坦言。” “五天。” 她默然。 遂岸闪着纯洁无辜的双眸:“这是本王苦思了一个时辰想出的两全之策,冉冉觉得不好么?” 第一卷_第135章 为卿盘算(2) “阁下为了便于安排一切,故而令晴暖昏睡了五日之久。”她似笑非笑,“晴暖不胜感激。” 遂岸傻笑三声:“因为我知道晴暖一旦苏醒,必定要随着冉伯父共赴险地,只有先派八百里快马赶到熙桑城,向国君、国后请缨此次云国国都之行,可就算八百里的快马,往返至少也需要三日,本王便在暖晴的膳食内加了安眠散。声明:因为是素问制成的药,本王才敢放心对冉冉使用。” 她颦眉:“这五日内,我一直睡在这辆车内?” “啊,明白了!”遂岸恍然大悟,“冉冉是忌讳着男女之防罢?这一点无须担心,一个时辰前,冉冉还是睡在一户民居内,由一对农妇母女照顾。因此,你身上的这套衣裙绝不是本王为你换……” 她明眸横去。 他当即闭口不言。 她沉吟多时,道:“阁下既然要以大氏国特使的身份前往万安城,晴暖就扮作阁下的随从如何?” “嗯?”他眼前一亮,“冉冉要做本王的随从么?” “扮作阁下的随从而已。” 他得意泛笑:“一日为主,终生为主,冉冉跑不掉了。” 她无意理会他的自说自话,眼角擦过窗外那匹马鞍空置的白马,道:“阁下的爱马仿佛甚是寂寞。” 他略见委屈:“冉冉在赶本王走么?不想与本王同处一室么?” 她幽幽一叹:“南连王见谅,奈何晴暖近来服食安眠散过量,此刻昏昏欲睡,王爷可介意给晴暖一点空间?” 他倏地消失。 她也当真躺平身子阖目养神,趁机厘清脑中千头万绪。 太子,公主,万安城,并未随着父亲的致仕还乡退出她的人生。无论以何种方式,过去总会找上门来,改变现在,改写将来。 岁月浮茬,万物皆会改变,运转的时光内,何人何物会成为铭刻心头的记忆?岁月流逝,谁又能始终不离左右,在明灭起落的光景中携手驻足? 她失笑。 从秀丽公主的身份中脱身,脑中便多了一些儿女情长的闲愁轻绪呢,不像自己,也与那个一度欲以自身弥消大云与大氏两国未来战事的“秀丽”相差甚远。 “冉冉,本王把紫檀琵琶带来了。”遂岸贴在窗边道,“想不想弹上一曲?”言间,不等她应与不应,那物件已经递进门来。 “王爷一直带着它?”言下意是,倘若一直带着,为何现在才给? “上面镌有大氏国的文字,本王恐为冉冉招惹是非。”而南连王,似乎精通读心术。 她窒了窒:“王爷的心思到底是粗疏还是缜密?” “诶?”他喜气洋洋,“冉冉在探究本王么?” “并没有。” “在害羞?” “晴暖不胜药力,姑且小睡片刻。” “……”呜,好心虚,谁教下药的人是自己? 冉晴暖指尖抹过琴弦。 长古山内,它是一个忠诚的良伴。大雪纷飞之夜,它沉沉低吟,赞颂雪中寒梅;狂风大作之时,它铿锵发声,和鸣风之狂啸。勉励与希望,是它从未放弃的激昂背景。 “冉冉,我们就要踏上官道,沿路会有各方的驿站岗哨按邦交之律查验异国使节,你换上放在你包裹下的那身男装罢。” 再问:此人到底是心细如发,还是粗放不拘? 第一卷_第136章 惟吾不变(1) 大云国京都万安城。 作为一国之都,龙气盘踞之地,天家富贵之乡,自有一番车水马龙繁华似锦的盛世景致。即使是在大氏国脱离游牧生涯在沙漠中建起城镇之后出生的遂岸,面对这千年形成的气象,也微有震撼。 “嘉岩城和熙桑城两城的人口,也怕不及这一条街上的人数。”行走在熙攘行人之间,遂岸道,“而且他们卖东西一定要高声吆喝不可么?还吆喝得有声有调?” 相比好似初见城镇的乡村孩子一般好奇的南连王,一身男侍装扮的冉晴暖目不斜视,道:“一方水土而已,尤其之前因为先帝驾崩默哀一月,如今新帝登基重开商市,当然分外热闹。” “在汉人书中说到士农工商,把商人放在最末,且处处贬抑,语多讽刺。可是这整条长街,若是没有商人,谁来叫卖?谁来造就这派繁华?”他颇多不解,“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没有商人的大兴利市,一个国家的生机何在?” 冉晴暖轻掀秀眉:“建立一个国家或者只需要十几年的戎马厮杀,使一个国家长治久安,就须有一套运行百年的国策政略。三司六部的各司其职,正是为了使他们在自己的国土内种植粮米,交换贸易。但为君当政者,为自身考虑,势必倡导民众轻利重义,从而忠君爱国。” “那些制定国策者,若非来自世家的士子,便是在农家寒窗苦读了十几年的书生,自然将劳心者、劳力者放在前方,而做得好的商人,所拥有的富足生活令他们无论哪一方都会有所不及,于是大加贬斥鄙夷。” 她丕地失笑。 他两眸大瞪:“冉冉笑什么?” “阁下还未成为花商,便开始为天下商人大鸣不平了么?” “有么?”他想了想,的确有此嫌疑,呲牙一笑,“其实嘉岩城内也有许多为富不仁的商人,但这并不代表整个群体该遭此轻视,本王若是做了商人,也一定要做个成功的商人,靠着头脑和双手令自己衣食无忧,何耻之有?” 她笑而不语。 “啊!”他倏地止步,恁是警惕地看她,“冉冉是士子之女,不会看商人不起罢?” “倘使我看他们不起,阁下又如何?” 他苦恼思索:“本王尽力做一个有格调有良心的商人,总可以罢?” 她嫣然:“我有告诉过你,冉家的祖上也有从商者么?” “真的?”他喜笑颜开,“我们果然是天生一……” “听说了没有,各位?那位大学士冉大人的事?” 身后是一家茶馆,几位在路边饮茶的客人说着闲话。因为距离极近,“冉大人”三字极为清晰,她不由向那方行近几步,避开过往人流安静倾听。 “是三年前辞了万安城府尹的那位冉大人么?” “就是那位冉大人。文渊阁大学士,万安城府尹,还是两位皇子一位公主的师傅,替老三叔家的二小子洗清冤屈,将骚扰咱们整条街商户的恶霸赶出京城,做了数不尽好事的那位冉青天。” “冉青天不是辞官回乡了?” “昨儿一位在大理寺当差的同乡告诉我,前些时日,冉大人奉命回朝主持新帝登基大典,可不知怎地就被关进了大理寺大狱。” 第一卷_第137章 惟吾不变(2) 冉晴暖一震。 “怎么回事?”茶客之一问。 “罪名是什么那同乡不知道,连他的上司也不明白,只晓得冉大人现在正被关在大理寺大牢里。你说冉大人好端端的进京替新帝操办登基大典,怎就成了罪犯?” “说不定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道貌岸然的人越会有一些见不得的勾……” “闭嘴!”另一人张口痛斥,“你这话用在别人身上也就罢了,冉大人那样坦荡磊落的正人君子,是你能说的么?” “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王兄何必计较?” “就算是闲话,也不能诋毁好人清誉!” 冉晴暖眉心紧颦。 一直立于她身后的遂岸轻轻握住她手臂,带往最近的一处僻静小巷,凝视着她微透苍白的面色,沉声道:“我们来此地原本就是为了救冉伯父,这是我们早已预料到的情形,不是么?” 她轻摇螓首:“我以为,父亲毕竟是两朝老臣,那人纵算意欲刁难,为顾忌群臣眼光,也不会做到太绝。现在看来,他将父亲下狱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便是坐实罪名,而后……” “别吓自己。”他爽朗一笑,举臂道,“走罢,我们消息打听到了,回氏国馆商量对策,有本王的智慧和冉冉的聪颖,双剑合璧,天下无难事!” 看着那道潇洒快意的背影,她为忧忡填满的心房为之一松。 在这个人面前,佛纵有万丈深渊临于足下,后方仍有万里阳光待你回头,仿佛只须他的振臂一呼,天下当真再无难事。 “冉冉?”他回首,“不回去么?” 她一笑:“回,要回的。” 回到氏国馆,一封请柬放在案头。 今日,遂洪负责将贺礼送往礼部,一个时辰后,这份请柬即递达过来。新帝登基,各处为不成为三把火下的牺牲物,效率也随之焕然一新。 “因为我没有赶上新帝的登基大典,新帝特地在问天阁设宴,款待我这个大氏国特使。”遂岸拈着请柬,对其上精致云纹的图案颇有兴致,来回揣摩。 冉晴暖沉吟:“能在问天阁设宴,意味着新帝对与大氏国的邦交甚为看重。寻常的蕞尔小国,采雀阁即是最高规格。” “哦?”遂岸笑,“那岂不是最最高规格?” 她淡哂:“大氏与大云接壤之处甚广,撇开那些高山阻挡之地,尚有近百里的平坦之区。大氏国的强盛早成为大云当政者的心头之患,不然先帝也不会由着太子把自己最爱的女儿远嫁大氏。” 他若有所思:“照这么说,无论是先帝,还是新帝,都很重视与大氏国的邦交。我们须在这个地方多加揣摩才行。” 她心中一动,颦眉思索。 他见她如此,也不急于打扰,只摆弄着那只请柬左右翻看,低言咕哝:“大云的手工工艺远超大氏,等我和冉冉大婚时,要做出比这些还要精致的请柬才行……怎么做呢?是请几位手艺高超工匠到大氏国,还是派人到此这边拜师学艺?” 她明眸觑横:“王爷?” 他当即憨笑:“本王想主意的时候,只有反复自言自语时,方有灵感突发。” “您的灵感突发了么?” “有了。”他将请柬拍到桌上,“他为难伯父,我们为难他!” 第一卷_第138章 佯狂引玉(1) 问天阁里,雕梁画栋间有夜明珠璀璨生辉,琼栏玉砌间有美人婆娑起舞,丝竹管弦大鸣华彩乐章,美酒佳肴盛待远方来客,花团锦簇,宾主尽欢。 直到来自大氏国的特使醉意熏熏地起身发言。 “大云皇帝,贵国不愧是泱泱大国,大气派,大手笔。”遂岸一手紧握酒觞,一手指天划地,“仅是这处大殿,就比得过我大氏国的朝房。” “特使过奖。”尽管龙心不悦,端坐正位的新帝容硕仍然含笑应承。 这特使初进殿时,一口如闻天书的大氏国语,所幸有礼部提前调排的四夷馆译写西漠文书的编修在,不至于令新帝不知所云。如今酒过三巡,菜过五位,这特使说出一口流利至斯的大云语言,摆明适才有意戏弄,怎不由得大云君臣为之不喜? “没有过奖,大氏国的人从来不讲客套话。”遂岸醉眼乜斜,“既然贵国有这样宏伟的气象,想必一定是人才济济。本特使行前,为了给两国的才子一个交流的机会,特意请几个识得字的人出了三道小题来请贵国才子解答,答得上来的,本特使愿意拜他为师。” 大氏特使这一身的挑衅,大云君臣不难感觉。 容硕面色微僵,道:“特使不妨说来听听。” 遂岸扬首长饮一口,笑道:“说出来,便不只能是听听而已了。倘使贵国没有人能将三道问题作答出来,本特使只能如实回禀吾国国君,言贵国只是一个虚有其表、华而不实、大而无用的的国度,不值得西漠最强盛的国家视为朋友。” 新帝藏在袖内的左手紧握椅柄,按捺着雷霆之怒,淡淡道:“特使醉了么?还是身子不适?朕命人送你回氏国馆好生歇憩如何?” “原来贵国面对未知的难题时,是采用这个办法回避的么?好,本特使算是开了眼,自诩为天朝大邦的贵国不过尔尔。”遂岸摇首咋舌,满面不屑。 “皇上。”有大臣愤然起身,“就请这位特使将他所谓的难题说出来,我堂堂大云还会惧一个番邦夷国的无理责难?” “此言有理。”容硕此刻正需要这样的声音,“特使就将你的难题说出来罢,权当是为各位消消食,消遣一下也好。” “好!”遂岸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掷杯于案,掀腿走出案后,“这三个问题,各位可要洗清耳朵仔细听,第一个……” 他略作停顿,眼角余光瞄向立于自己宴桌之后的随从。后者右手置于额角。 “西漠各国中,哪一个国家的王最易患上头痛?” 此语一出,各方大哗。 有大臣讥笑着站起,道:“这也叫难题?特使既然懂得我大云国的语言,就该多看看我大云国的书籍,翻遍四书五经,看可找得到如此可笑的题目?” 遂岸挑眉:“四书五经是贵国的国书,非我大氏国的。我大氏国才子从不拘泥于书本,做那等满口夸夸其谈、手无缚鸡之力、在家不能为妻儿担米负薪、在外不能为国冲锋陷阵的无用书生。” “你——” 遂岸张臂哂笑:“贵国向以天朝自居,就该有包罗万象俯瞰天下的气魄,区区第一题也答不上么?” 新帝环视群臣,满座鸦雀无声。 第一卷_第139章 佯狂引玉(2) “第二个问题。”遂岸一颗傲慢的头颅愈发高昂,“南疆各国中,哪一国的王最矮小?” “贵使何意?”又有大臣蓦地站起,“贵使若问得诗书礼经,我等若是不能作答,也算是我等无知,如这种旁门左道、道听途说一般的闲话轶事,如何登得上大雅之堂?不知亦不为耻!” “不为耻么?”遂岸睨眸,“如果本特使问得仍然是关乎西漠的问题倒则罢了,南疆诸国与西漠隔着千万里,贵国也没有一人答出,还不为耻?照本特使看,是不知耻罢?” 此声落,讨伐声四起—— “贵使请自重!” “贵使仍一国特使,莫丢了贵国的颜面。” “贵使一味骄横,置邦交礼仪于何地?” 遂岸旋身大笑,恁是狂放恣意:“各位是在恼羞成怒罢?无知不是过错,无知者不肯承认无知,那便是天下最可笑的无知之人,不是么?” 容硕面上阴霾密布。 群臣既恼火于这个番邦来使的无礼,也畏惧于新帝龙颜的大怒,难以自安。 戏过了。某随从不得发声,只得浅抬美眸提醒对方适可而止。 遂岸颜色稍敛,咳了一声:“第三个问题:大云国里,谁家的女儿最美丽?” “这这……这又是什么问题?”有大臣疾声厉色,“我大云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从古至今的诗词文章累积起来足以埋没贵国的都城,你却只问这等无聊之事,在下不由得要怀疑贵国的教化与体统!” “本特使本来就没有准备调用各位的书袋子。”遂岸站到该位大臣近前,面相戏谑揶揄,“这三个问题,考得是见识和机智。贵国对士子的教诲中,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说,看阁下这般文弱,必定不曾行路万里,那么可曾当真读书万卷了么?” 那大臣一怔,张口才要驳斥,又听他道:“倘若阁下自己都不能遵奉先人教诲,又何必关心本特使的教化体统?” “你真真无礼狂妄至极!”大臣咆哮如是。 “本特使说过,倘若有人答得出这三个问题,本特使愿奉他为师。是尔等见识浅陋,不能令本特使称服,反怪起本特使来了么?”遂岸两臂张开,在大殿中心旋身一圈,“来,快出来一位见多识广的博学之士,快来接受本特使的诚心拜叩,有谁出来?有谁能成为本特使的老师?” 特使的傲慢,群臣的无声,令容硕的眉间积累起重重风暴。在座者还有三五位同期到贺的异国使节,倘不能在这场宴席间使大氏国特使心服口服,大云国国威堪虞,他亦颜面无存。 “诸位主管各部各司,除却诗书文章,也应通谙天下各事,这三个问题,当真没有一人晓得其中任何一题的答案么?” 群臣无言以对。 “没有人么?”遂岸大笑,“本特使到达贵国之后,沿路还听到大云有第一才子、博学鸿儒之类,原来都只是传说?” 新帝眉宇内峥嵘毕现。 “皇上。”一位敬陪末座的礼部官员迟疑立起,“微臣……” 新帝目色一亮:“爱卿快快说来!” 该官员恭首:“微臣愚昩,但我大云当真有一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闻广记的鸿儒,必定能解答三题。” 第一卷_第140章 推波助澜(1) “此人是谁?”新帝眉峰一挑。 “就是有‘大云第一才子’之誉的冉重冉大人。冉大人向来不拘泥于书本学问,曾书写杂记数卷,记载了各地风土传说,中间也有涉及西漠、南疆等地,若是冉大人出面,相信这三道难题皆非难题。” 容硕容色更沉。 诸大臣中,有选择明哲保身不去碰触新帝忌讳者,有审时度势左右为难者,也有着实无法放任异国特使放肆损及国威者。而后,有大臣出列:“皇上,冉大人学兼古今中外,曾将各地民谚民曲整理成册,当是解此三题的最佳人选,请皇上速召冉大人上殿,解除特使疑团。” 容硕蹙眉凝声:“整个大云国难道只有冉重一人?” “皇上。”又有大臣立起,“天下学问浩翰如海,各人学有所长,请皇上速召冉重上殿。” “请皇上速召冉大人上殿——”数位大臣齐声奏求。 这一个个无能之辈,没有本事泯灭大氏国特使的狂妄嚣张,只晓得在这时候同声同气,父皇果然为朕留下一群庸碌之臣!容硕腹斥如此,却也明白此时此刻没有更好的选择。 “来人,用朕的辇车云接冉大人!” 两刻钟后,脱下囚衣换一袭文士长袍的冉重到临问天阁。 “冉爱卿免礼。”新帝面容和煦,“这位大氏国来使一时兴起,问了几个有趣的问题,中间涉及西漠、南疆民俗,属冉爱卿学术范畴,不妨来听一听,顺便将答案告诉特使,以免特使抱疑而归,令大氏国国君误会我大云人才荒芜,有误两国国谊。” “微臣谨遵圣谕。” 冉重平身移步,走向大氏国特使,心下莫名复杂,尤其在见得特使身后那个粘着胡须涂黑脸皮的“侍从”时,更是百感交集。从迎接自己的太监口中得知此行与大氏国特使有关之际,便料得几分端倪:遂岸对女儿痴情到痴迷,一味纵容,没有约束,即使明知实情,也抵不过她的执拗,端的是傻气。 不过,方法很独到就是了。 “请问特使的三个难题是什么?” 遂岸不起不立,拈杯勾笑:“阁下认为自己答得出来?” 冉重傲然扬眉:“何妨一试?” “贵国既然已经不惜将白了胡须的老者请出,想必也是到了穷途末路,本特使权且再说一回。”遂岸斜靠椅背,姿态极尽狂妄,“西漠各国中,哪一个国家的王最易患上头痛?” 冉重不假思索:“芬迦国。” 遂岸一怔,缓缓立起:“为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 “非也。”遂岸双手环胸,煞是嚣张,“但只有答上此题,前面的回答才算有效。” “这是什么道理?”旁边有大臣冷斥,“贵使且莫得寸进尺!” “无妨。”冉重摆手,“芬迦国是个崇尚太阳的国度,相传所有登上国王之位者皆是太阳之子,在王听政的大殿里,头顶上方有一道永久开放的天窗,以使王随时接受太阳的照拂。但,头顶长年悬窗,风贯百会,故而诸王皆有长年头痛之症。” “真的假的?”有大臣低声发噱,“还有这么蠢的王?” 冉晴暖不禁暗叹:这些位饱学之士,以为自家国王以“天子”“真龙”自诩又有多聪明? 第一卷_第141章 推波助澜(2) “第二个问题:南疆各国中,哪一国的王最矮小?” “弥罗国。” “原因?” “按弥罗国国律,每位国王六岁继承,十六岁辞任,只因他们在尚未成人前便已离开王位,故而弥罗国的王在南疆各国中最为矮小。” 群臣之中,又发感慨吁叹之声。 遂岸启步走出席案,面上的轻谑之意去了大半:“最后一个问题:大云国里,谁家的女儿最美丽?” 冉重愣住。 前两个问题,是在女儿幼时父女常玩的游戏,是他们共同的秘密,而这最后一题从何说起? 冉晴暖何尝不觉无奈?此第三题并非他们定下的第三题,摆明是南连王一时兴起。 “特使此题,若是冉某来答,自是冉某家的女儿最美丽。” 遂岸双眸熠熠:“怎么说?” “大云国几万万人,四德兼备的女子数不胜数,但在每一个父亲的心中,自是自家的女儿独一无二。” “妙,妙啊!”遂岸神采飞扬,“本特使出使各国,向许多人问过第三题,但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回答,阁下不仅是一位博学广知之人,还是一位深爱女儿的父亲,这才是我一直想找到的有血有肉的智者。” 众所瞩目之下,那位一度狂妄到无以复国的大氏国特使跪地叩礼:“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诸大臣脸上皆现一丝快意。 而新帝,也消退了覆压眉头的重重霾气,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名状的深意。 冉重摆袖:“阁下请起,特使乃出使吾国的贵客,老朽如今只是一介平民,当不起如此大礼。” “您当然当得起。”遂岸满目虔诚,“学生游历各国,一直想找一位令自己心悦诚服的老师,一位不只会卖弄书本至情至性的老师,请接受学生充满崇敬的三拜。” “冉大人。”有大臣道,“特使如此盛情,就不要拒绝了罢?千里拜师,异国师生,这也是两国邦交史上的一段佳话,有何不好?” 群臣间响起附和之音。 新帝容硕噙笑发声:“诸位爱卿说得极对,特使诚心拜师,冉爱卿何妨收下这位千里迢迢而来的关门弟子?” “是,老臣从命就是。”冉重伸手搀扶,“特使名为遂岸可对?老朽冉重,就应下这声‘老师’,请起罢。” “学生从命。”遂岸长身立起,笑意冁然,“学生在大云期间,一定向老师多多讨教一二,不知您可否在宴散后做学生的车一起回氏国馆?” “这……”冉重难置可否。 “冉爱卿,你就替朕好好陪伴特使,使特使多多领略我大云国更为广博的内涵和外在。”容硕道。敢情这位特使还当真是拜师学艺来了么?如此,权且付予冉大人一段时日的自由也无不可,时光短暂,好好享受罢。 新帝自然不知,此时冉大人的心中也是喜忧两重天:喜得是得以与以为已然天隔一方的爱女相见;忧得是她不退反进,抵临京城,与自戕无异。 “暖儿的孝心,为父已然领会。然而皇上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吾儿来京的消息只须走漏一星半点,他必无善举,眼下之计须尽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西漠国安心等待为父消息才是。”方至氏国馆,冉大人即道。 第一卷_第142章 求美于堂(1) 冉晴暖将父亲安坐椅上,摘下头顶毡帽、除下颌下短须,飘飘一拜:“女儿见过爹爹。” 这是信号。 遂岸上前道:“冉伯父,小侄晓得您此刻一定对小侄未将冉冉带往西漠充满失望,实则小侄也是在离开大云边境的那刻突然想到,倘若您一人独自赴险,发生任何不测,冉冉一生再也难得安乐。小侄心疼冉冉,更担心伯父,故而出尔反尔,请伯父见谅。” “遂贤侄太客气了。”冉重扶起女儿,摇首叹息,“遂贤侄本就是仗义相助,何错之有?” 遂岸透着薄蓝色的瞳仁一转:“小侄有一个不成熟的法子,可以将此事一劳永逸地料理干净,不知伯父可愿听上一听?” “当真?”冉重一喜。 冉晴暖则是一愣:“我怎么不晓得阁下已经有了一劳永逸的法子?”这已经他第二次打破事先约定。 遂岸面色端正:“这个法子需要提前征得冉伯父的同意,故而未与冉冉提起。” “请讲。” “冉冉可以暂时回避么?”他弱声道。 她蛾眉起颦:“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南连王立时一脸委屈,扁嘴问:“冉冉不相信我么?” 她别首,不忍直视:“父亲大人,女儿暂且告退。” 冉重注视着女儿悻悻而去的背影,沉吟道:“我家女儿生气了?遂贤侄好办法。” “呃……”他微微迟疑,“小侄的办法并非如何惹冉冉生气呢,伯父。” “能惹到冉冉生气,足以说明贤侄你颇有韬略。”冉重郑重其事,“我这个女儿的怒气是隐藏在重重的冰山之下,寻常人绝对无法把它激发出来。把你一劳永逸的法子告诉老夫罢,能气到我家女儿,定然值得一听。” 好罢,就当这是夸奖。南连王暂时搁置这份迷茫,道:“五日后,是贵国新帝答谢各国来使的国宴。鉴于今日问天阁里的种种,倘若小侄在宴席中……”尽管室内只有彼此,他仍下意识放低声量,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将计划从头道来。 冉重听罢,蹙眉不语。 “冉伯父对小侄不满意么?”遂岸问。 冉重缓缓摇首:“贤侄是人中之龙,对暖儿用情至深,老夫倘对你不满,又如何会把惟一的女儿托付于你?只是,如今暖儿是在暗处,一旦用了贤侄的这个办法,暖儿就须来到明处,当年他是太子时尚且能够用得出那样的歹毒手段,如今成了天子,只怕会更加肆意妄为。” “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遂岸气定神闲,“是太子的时候,只需要保住太子之位,成为天子,便须保住整个天下。纵算意欲肆意妄为,也须要顾忌着边疆安宁,两国邦交。不然,前朝的那些忠正之士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可对?” 冉重颔首:“自然,倘若老夫尚在朝中,也会劝谏皇上以国事为第一考量。” “如此就好。”遂岸向冉大人长揖,“老师,学生定保冉冉平安无事。” 是夜,冉晴暖为父亲端来补身参汤,进而诘问“一劳永逸”的真谛,冉大人长叹一声:“吾儿莫要多问。” 冉晴暖满心狐疑,敲开另一间门求解。 遂岸指她身后:“那是谁?” 她回首无人,再回头,后者溜之大吉。 第一卷_第143章 求美于堂(2) 五日后,嘉庆殿,国宴。 宴堂上,各国使臣云集,高鼻深目、金发碧眼者云集一处。新帝容硕头顶十二旈冕,身着玄衣朱裳礼服,危然踞于正央之位,感受万国来朝的浩浩气象,真个胸怀宇宙,目投洪荒,普天之下,惟吾独尊。 尤其,当他的目光看向那位曾在问天阁内大放厥词此刻正与周遭使臣举杯言欢的大氏特使时,心头更被一股征服的快意所充斥。 “大氏国遂特使何在?”新帝有意放缓声腔,目投四方。 “鄙使在此。”遂岸立起身来,笑意晏晏。 “朕这几日国务着实繁忙,一直难以抽出时间与特使见上一面,不知贵使过得如何?” “好,好,非常好!”遂岸声色激动异常,“鄙使感激万分,感谢贵国有那样博学之士,感谢大云皇帝愿意将冉先生赐吾为师。” 容硕淡哂:“贵使无须客气,冉爱卿桃李满天下,中间不乏我大云皇族中人。贵使得他指点,终生都将受益无穷。” “对,对极了。”遂岸难抑激动情怀,忽尔走出宴桌,向上欠身作礼,“这桩事,鄙使本想等两日再来向大云皇帝发出请求,但今天既然说到此处,鄙使再难等待,不吐不快。” “贵使请讲。”观其神色,定是一些感佩至深的溢美之辞,今时今地,多多益善。 遂岸大喜:“鄙使近几日与冉先生秉烛夜谈,越发感知中原文化之博大精深,越发感知自己先前之肤浅张扬,愧悔不已。” 容硕微微颔首:“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贵使何须自责?” 遂岸沉叹:“鄙使不但愧疚于先前的失仪无状,更想完善自身所短,避免重蹈覆辙,无奈冉先生故国难离,无法常在鄙视左右督促言行。所幸聆听冉先生教诲之际,得知他膝下有一爱女,品德卓著,才识不俗,是而在此向大云皇帝请求,鄙使以大氏国南连王之名,慕求冉先生之女为正妃,望大云皇帝允准。” 容硕遽怔,目色微凝,稍加思度后,道:“冉爱卿膝下只有一女,朕实在不忍他老怀孤独,贵使若有此美意,我大族皇族中不乏才貌双全的待嫁公主。” 遂岸摇首:“若只是为了娶妻成婚,鄙使何须跋涉千里?鄙使终生所求,是一位兼俱才华与品德的贤内助,冉先生为吾良师,故而冀求冉小姐为吾之妻。此事得成,鄙使得终生良配,两国友谊更将稳若磐石。” 他一脸诚恳,一身谦逊,与那日之狂之躁判若两人,出席此次宴会的各部官员有感至此,俱想促成此事,但,个中不乏对新帝与冉家小姐那点纠葛略有知悉者,不敢轻易置喙。 一武将忽尔立身起嗤:“若谈到两国友谊,我大云国为了彰显诚意,曾将秀丽公主嫁与贵国的东则王。贵国若当真想巩固邦交,是时候从贵国嫁来一位公主了罢?” 遂岸默忖片刻,点头道:“那么,我大氏国愿将一位公主送进大云陛下后宫。并请大云陛下赐冉家小姐为吾大妃,大氏与大云成为兄弟国度,互扶互助,永世和平共处。” “好啊,皇上!”不待新帝回音,一位白发老臣激昂发声,“特使之言,实乃两国之幸呐。” 第一卷_第144章 又为公主(1) 古来武将喜征战,文臣厌沙场。 老臣是丞相向和,正如其名,一心和往和平,当初太子主张将秀丽定为和亲人选时,首先取得的便是向丞相的认同。 “皇上。”向和声音颤抖,老眼含泪,“特使诚心慕求冉家之女,皇上也可得佳人充盈后宫,此乃两国兄弟之交的开始,利国利民,功在千秋啊。” “向丞相。”方才那武将颇有微词,“大云早已嫁了一位公主过去,他们只嫁一个过来,便能换我们大云的两个女人么?” 遂岸一笑:“这有何难?将军若是不曾婚娶,从我大氏国士族中选一位年貌相当的待嫁女如何?本特使不介意做这个大媒。” 满堂起了笑声,武将面色微窘,讪讪落座。 向丞相书接上回:“皇上金口赐封,赐封冉家之女郡主抑或公主名号,配特使这位一地之王,何尝不是一桩美谈?再者,大氏南疆亦与我大云接壤,冉家之女德才兼备,正可助特使稳定边防,成就昭君第二有何不可?真乃天作之合也。” 有大臣起身声援:“皇上,向丞相所言极是,且冉大人之女曾是秀丽公主的陪读,嫁往大氏即可与秀丽公主携手为伴,共促两国千秋和平。” 新帝颔首:“诸卿的话都有道理,然而冉大人为国操劳数十载,膝下无子惟有一女,朕不愿勉其之强,一切待问过冉大人意愿后再做定夺。” 依他所想,如冉重那等顽固不化之流,曩时连太子侧妃的位置都不能使其欣然应婚,莫说是嫁里千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只须他老泪纵横,自己便可顺水推舟。 “老臣虽不舍爱女远嫁,但国之利益至高无上,请皇上莫顾虑老臣一己私念,以大云国事为重。”冉重被宣上殿,慷慨陈辞。 容硕目芒骤冷。 “太好了,冉大人深明大义,此乃大云之幸,皇上之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向丞相跪地长呼。 容硕眉峰一扬:“冉爱卿以国为先,朕甚欣慰。冉爱卿爱女晴暖得冉卿之教诲,受诗书之熏陶,安和淑惠,珩璜有则,兹封馥馨公主,肩负国之厚望,朕之期许,和婚于大氏国南连王。朕并以淑妃之位,等待大氏国公主到来。愿大云、大氏两国世代为亲,成为千年友邦睦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激昂,共贺新帝之喜。 “诸卿平身。”新帝挥袖,“馥馨公主虽出身名门,毕竟非皇族龙裔,如今肩负重任远赴异国,还须在出阁前精通宫廷礼仪才好,谕馥馨公主即日进京,接受宫中教习教导。” 冉重眉心一紧。 遂岸抱拳揖礼:“大云陛下考虑得甚是周全,鄙使也为我大氏国公主做个请求,请陛下允她和馥馨公主一起接受贵国的礼仪教习,如此,我大氏国君也不必担心公主因两国风俗差异冒犯大云陛下。” “如此甚好。”向和身为老臣,担心得自是蛮邦女子冒犯龙颜。 新帝龙颜和煦:“自然是好,朕期待着贵国公主早日抵临。” 当夜,冉重夜访丞相府,谢他在朝堂之上多方相助。 向和摇首:“本相所言所行,皆为大云昌隆,若能在此同时成全冉大人爱女之心,何乐不为?” 第一卷_第145章 又为公主(2) 昨夜,冉重便曾暗访向丞相,将满腹苦衷和盘托出。当然,其中避开了自己与遂岸早已相识的细节,言特使诚心求亲,自己欲将女儿远送异国,彻底断了皇上的念想,从此各自相安无事。 向丞相受先帝所托督促新帝言行,对其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老臣入狱之事本就心存疑虑,当有一个修正的机会摆在眼前,且可借机与氏国缔结亲盟时,当即满口答应。 如今已算尘埃落定,向和看着这位昔日同侪,问:“冉大人,老夫有有一事一直不解,皇上当年以太子侧妃之礼迎娶贵千金,你为何拒绝?以致引来今日种种祸端。” 冉重苦笑:“向丞相伴君多年,神目如炬,想来应该明白几分。身为臣子,不敢妄议尊上,只能说,在那一刻,冉某只是一个父亲,而非一个臣子。” 向和摇首沉声:“皇上并非颟顸之主,只需开阔心胸,远小人,近贤臣,便可成一代明君。老夫已是古稀之年,不日也将致仕还乡,但愿天佑我朝,永葆太平。” 冉重颔首:“但愿如此。” 向和目光一闪:“老夫记得冉大人是廉亲王的师傅罢?” “正是。” “在皇上的兄弟中,廉亲王无疑是位拔尖的,冉大人作为师长,可否劝王爷隐藏锋芒?新帝登基时日尚短,不应为杂事分心,廉亲王也应学着放下,莫再对帝位心存觊觎。惟如此,皇上才不至于成为刻薄寡恩之君。” 冉重大悟:老丞相对自己的慷慨援手,原来还存着这层考虑? 当年,廉亲王光芒略压太子,太子胜在嫡生正出,且无大过,得向丞相等中正之士力保,方获今日帝位。丞相是在忧心新帝根基未稳,倘兄弟阋墙,以其行事风格,必然斩尽杀绝。纵根除后患,也难免留下狠戾名声,与老丞相对仁明之君的期望背道而行。 “相爷放心,为大云朝堂安定,冉某定当戮力而为,劝廉亲王安分克己,尽人臣本分。” 向和欣慰一笑:“如此,老夫也可放心离朝。” 冉重惟有心发叹息:新帝精明阴狠,廉亲王又何尝是个善类?多年的隐忍不发皆因先帝尚在,如今先帝已去,未来如何真真难以预测。 但,这不是当前需要忧心之事。 今日,一场初夏时分的风雨造访万安城。 雨幕中,京都的繁华当即隐形蔽影,只剩风声、雨声,声声入耳。 冉晴暖立身窗前,看着窗外宛若海市蜃楼般的一切,动亦不动。 遂岸在她身后徘徊了已有一刻钟,心中忐忑难宁—— 看过冉父手中的那道和婚圣旨后,她便成了这副模样,生气?还是伤心? “王爷再走下去,便要将脚下那张富贵牡丹图的缂丝地毯踏破了。”她螓首未回,道。 “冉冉~”他堆起笑脸,慢慢蹭了过去,“你在做什么?” “看雨。” “好看么?” “你看我可像雨中的那株合欢花?”她低喟,“风欲摧则摧,雨欲打则打,半点不由己,一任花落去。” 他大急:“冉冉果然因为那道圣旨在伤心么?你因为本王和那个皇帝一样,都在趁机逼迫你?本王发誓……” 她忍俊不禁。 他一呆。 她扬唇:“王爷有时可真不像个王爷。” 第一卷_第146章 南王舞剑(1) 他兴高采烈:“是夸奖么?冉冉在夸奖本王?” 她回眸睐其一眼:“王爷是如何定义‘夸奖’其词的?” 他得意洋洋:“冉冉笑了,就是夸奖。” 她再度失笑:“你真是……”终于明白国后何以对他无计可施。 “冉冉不伤心了罢?” “我原本也没有在伤心。”她道,“方才的那点有感而发,就当是欲赋新词强说愁罢。若我当真是任凭风吹雨打,此刻应该还留在东则王府,也不会站在此处观雨。” 他大点其头:“这是自然,且冉冉冰雪聪明,一定想得明白,本王光明磊落坦荡荡,绝非趁虚而入之流,更无可能落井下石。” 她嫣然:“那道和婚的圣旨,莫非是王爷为晴暖争来的自由福音?” “正是!”南连王义正辞严,“虽然本王并不反对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啼笑皆非。 “外面在下雨。”他指着窗外。 她一怔:“是在下雨没错。” “本王要覆盖冉冉的所有记忆。” “什么?” 南连王身如轻烟,由窗口直接飘至院中,紧随其后,一道剑芒由厢房廊下闪出,飞至他张开的五指内。 旋即,她明白了他的言下所指。 雨中舞剑,是为覆盖东则王在秀丽公主生辰之日的戏台舞剑。 那日,东则王一身玄黑,剑华如电,黑白交汇,迎着阳光万点,宛若雨后惊虹。 今日,南连王白衣白影,剑芒如霜,光影交错,叩击雨珠万滴,直似水中蛟龙。 她不通剑术,难评伯仲,但有一点他说得极对。 在此之前,若有人提起舞剑二字,她只会想到那日的那一幕,今后,必有此情此景替而代之。 她取来紫檀琵琶,和剑而曲。 雨中的遂岸目色倏亮,身形、剑势应曲趋转,化身湖边展翅低翔的白鹤,优雅而从容。 “遂贤侄的武功很好?”冉重闻声而来,站在女儿身边,品赏窗外剑舞。 冉晴暖按弦低鸣,道:“他曾亲自擒下熙禾城叛将,想来是很好。” “幸好遂贤侄生性恬淡。” 她瞬间领会父亲弦外之音。父亲是说,幸好遂愿志不在成就宗族大业,无心逐鹿中原,否则凭其文韬武略,必成大云大患。 “暖儿,当有一日你与他情深意重之时,也莫忘记自己是大云子民。无论这个国家对你曾经有过多少不公,你仍然根系于此。” 她微愕:“爹爹何出此言?” 冉重低叹:“没什么,只是看到大氏国有如此男儿,有几分担忧而已。” “爹爹担心终有一日他会领兵犯我中原?” “他本人虽无心于此,周遭人却未必。” “无论我会不会与他情深意重,也不会忘记自己根植何方。”她指下疾拨琴弦,振如龙吟,“真若有那一日,我会以冉家女儿的身份回到爹爹身旁。” 言讫,她五指如飞,一阵嘈嘈如急雨的疾弹后,遽然而止。 窗外的遂岸收剑敛形,跃回廊下,衣发未湿分毫。 “遂贤侄好剑法。” “伯父。”遂岸忽地单膝跪地,“请伯父将冉冉嫁给小侄。” “嗯?”冉重惑然,“不是已有了和婚圣旨?” 遂岸单掌掩在心口:“小侄现在是以一个爱慕冉冉的男子向伯父请求,请将您的掌上明珠交由小侄珍爱心头。” 第一卷_第147章 南王舞剑(2) 冉重恍悟:“遂贤侄是在向老夫提亲?” “是。”遂岸重重点头。 “遂贤侄在大殿之上,是向吾国皇帝发出的和婚之请,如今是在向冉家家长提亲,求娶冉家女儿?” “正是。”遂岸再次点头。 冉重沉吟:“遂贤侄谙通我中原文化,可晓得在暖儿母亲的家乡有一习俗?女儿出生满月之日,娶三亩田糯谷酿就三坛女儿红埋于地下,待女儿出嫁之际取出招待宾客,并与女儿一并送至夫家。那日老夫命暖儿取出的那坛女儿红,便是她的母亲在她满月时酿下的酒,也是暖儿为何迟迟不肯给你取酒的因由。” 遂岸眉目生喜:“这是说,伯父从那时便已认下小侄这个女婿?” 冉重淡哂:“这世上,除了老夫,只怕再没有第二个人如你这般深爱暖儿。” “绝对如此!” 冉重大笑,倾身将之扶起:“快起来罢,贤婿。” 贤婿?遂岸听得全身神清气爽,回首:“冉冉听到了么?伯父叫我……” 回眸处,不见芳踪。 “在你跪地求亲时,暖儿便已回房。” 他唇角咧开:“害羞了么?” “女儿家自然如此,你的攻势还须疾徐得当。” 他憨笑:“还请伯父多多指点,小婿定然言听计从。” 冉重挑眉:“你既自称小婿,还叫老夫‘伯父’么?” 他心头豁然开朗:“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贤婿平身。” “小婿谢岳父大人。” “贤婿请坐。” “岳父大人同坐。” 屋外廊下,听着室内那一团和气的翁婿寒暄,冉晴暖无奈摇首,心际某处,浮现淡淡温暖。 先时对雨惆怅,概因想到自己短短两载便须经历第二次婚嫁,且次次都是形势所逼,身不由己,此刻却因他向父亲的单膝一跪化解开去。那人看似嘻笑无常,实则细致入微罢?不然,又如何照顾得到她这份莫名其状的女儿情怀? “小婿还有一事请教岳父大人。” “贤婿请讲。” “岳父认为,小婿与冉冉大婚之后,当生几个为好?” “这个……”冉重着力思考过后,“暖儿身子尚可,最好儿女双全。” “那便生两个,一儿一女,凑个‘好’字。” “好极,好极。” “……”冉晴暖羞气交加,甩身回房。 当日晚膳,她没有煮每晚必煮的父亲最爱的芝麻汤圆,遂岸更是无缘沾光。 而几乎是在同时,大氏国熙桑城央达官格庆殿内,国君与国后共捧着一份盖持着特使印鉴的奏报相对良久。 “他要把遂愿嫁给云国皇帝?”国君看着国后,“朕应该没有看错罢?” “他就是要把遂愿嫁给云国皇帝。”国后看着国君,“国君没有看错。” 律殊目光深切:“你确定他不是想制造争端,挑起两国战争?” 遂宁面相坦白:“我确定他只是想把恨嫁恨到毁天灭地的妹妹嫁到天涯海角。” “上面所说的馥馨公主又是哪个?” “重要么?” “那么,朕下旨封遂愿为公主,嫁去云国?” “如此甚好。” “恭喜国后。” “国君同喜。” 夫妻二人交手而握,感慨从此再不必在逢年过节受“为我指婚”的魔音穿脑,不必看国都子弟为避该女争先娶妻的盛况。如此甚好。 第一卷_第148章 奇葩绽放(1) 五日后,新帝宣冉重上朝,问询馥馨公主进京日程。 后者禀:和婚圣旨颁告天下,女儿已经从姑母家启程,不日即可抵京。 再过五日,遂岸将一份国函递往礼部:大氏国公主已然上路,送亲的队伍正在浩浩荡荡赶来万安城。 话说大氏国公主。 被封固伦公主的遂愿,省却了前往国都拜别国君、国后的重大仪式,带着国后责成族中长老紧急置办的丰厚嫁妆,怀揣一颗憧憬之心,直接从嘉岩城踏上和婚之路。 虽是紧急筹办,送亲使节、护嫁侍卫、陪嫁侍女、送嫁仪仗……一位公主出阁所需要的排场一应俱全。不过,这显然不是固伦公主关心所在。 这位从十岁时候目睹长姐风光无限地出嫁之后,便急切盼望着自己婚礼的遂氏公主,得知自己也终将嫁给一个皇帝时,恁是激动万分。如今行在路上,惟一的关注便是未来夫君的种种。 “你们说,这皇帝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是黑还是白?是俊还是丑?” 类似的问题,她反复抛向身边的侍女,诸侍女不厌其烦又不敢不予理会,每日给出的答案大同小异,渐渐的,连固伦公主自己也不耐起来。 “不问了!” 这日,送亲的队伍歇憩在林中,诸侍女依旧对公主的问题含混其辞,她终是失去最后一点耐心,霍地立起:“本公主与其在这里猜想个不停,还不如自己寻求答案!” 公主英明,您这么想就对了。诸侍女心中齐发欢呼。 “本公主等了这么多年,不想再等下去,你们在后面慢慢走着,本公主先行一步。”说话间,这位公主已跨上一匹系在嫁车长辕上的高头大马,拔出靴上匕首斩断缰绳,径自打马飞驰。 这个演变发生在刹那之间,以至于一干侍卫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已见公主绝尘而去。反应最为迅速的侍卫统领一边命数名手下上马追赶,一边飞鸽传书,知会氏国馆内的南连王得悉。 “为什么本王居然毫不意外?”举着那封从鸽子脚趾间解下的羊皮信札,遂岸一脸平静,“遂洪也看看罢,遂氏的任性公主又做了一件非常别致的事情。” 遂洪笑道:“不管公主做了什么,如果不是如此别出一格,王爷又怎么想到把公主嫁来这里?” “有道理。”遂岸深以为然,“若不是她有此奇葩特质,如何般配大云皇帝?” 遂洪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他长舒口气,“我们便做好准备,迎接公主殿下。” 事实证明,他需要感谢自家奇葩的地方尚在后头。 因为快马加鞭,昼夜兼程,大氏国固伦公主比预期行程提前数日到达万安城,只待佳期面圣。遂岸如是向大云国礼部递函。 一日后,馥馨公主的车驾到达,冉重出城迎接爱女,回事先预订下的客栈落脚。一个时辰后,皇帝的宣谕到临,宣馥馨公主进宫受教。 “一定要做得如此司马昭之心不可么?”闻讯赶来的遂岸在冷嗤中把固伦公主也一起送上那辆前来迎接公主凤驾的车轿。 冉重忧心忡忡。 遂岸起笑安慰:“岳父放心,有舍妹在,没有女人可以走近皇帝,他更不会有机会走近任何女人。” 第一卷_第149章 奇葩绽放(2) 冉重犹不能宽心:“无论令妹如何特别,也是初至异国,总是要有几分拘束罢。” 遂岸拍额:“岳父大不太了解大氏国的女人,她们不懂分寸,不讳礼节,只会凭藉心中所思所想予取予夺,尤其舍妹,更是个中翘楚,连国后娘娘也自愧不如。” “但大云男子已经习惯了女子的臣服,何况是当今皇帝?他未必能够容忍令妹。” 他怡然自得:“无论今后如何,在本特使尚在贵国的这段期间,他至少会纵容一下异国公主的任性不是?” “这倒有几分可能。”冉重心臆微松,“晴暖似乎也有准备,要老夫放宽心怀。” “冉冉的准备?”他略作思忖,忽尔福至心灵,且笑且惧:遂愿小妹,但愿你正常发挥,才能尽现,不使冉冉有机会重温旧物。那个味道,端的是令人记忆深刻,也……回味无穷。 不劳南连王费心。 遂愿几乎是脚方沾地,即适应了环境。原本教习所为冉晴暖与她分别安排住在掬香斋与安然坊,她在自己的下榻处转了一遭后,随即奔往前者所在,看中了掬香斋院内的两盆大丽花,当即便命侍女将行李搬了进来,住在了上房。冉晴暖也未介意,移住厢房就是。 这仅仅是大氏国公主辉煌事迹的开始。 第二日,皇上驾临掬香斋,两脚才进院门,一道艳丽的衣影即从上房冲出,直扑而来。 侍卫、太监瞬即挡身帝前。 “你就是皇帝?”那边也被教习姑姑拦下的遂愿两眸异芒灼灼,贪婪地望着来人脸庞,略作评点,“脸不错,年纪也可以,除了没有木剌男人高大,还好。” 随行太监大喝:“大胆,竟敢语出无状冒犯圣颜……” “算了。”即知来者是谁,新帝自然不能真正降罪,至少特使居留期间不宜发难,“公主刚刚到达大云,难免不通大云宫礼,诸教习还须多加指正。” “是。”几位教习姑姑跪地应声。 新帝扬眸四顾:“馥馨公主何在?” “和教习师傅在后院温习昨日所学。” “如此认真?” “是,公主潜心领悟,进步神速。” 新帝皱眉不语。 “皇帝!”猝不及防之际,遂愿先是挣脱了姑姑的牵制,再从太监臂下滑溜穿过,一把抓住了皇帝手臂,“我才是你的新娘,你只问别人不问我是怎样?” “你——”此类荒唐前所未见,新帝一时怔住。 固伦公主一手牢牢把住,一手开始验收品色:“你是我的男人,可不是我自己选的,先让本公主看看你有没有真材实料。” 那只手首先落在新帝胸前,稍加抚摸,硬度姑且差强人意,进而向腰际进发,没有多余赘肉甚合口味,然后…… “把她给朕拉开!”新帝面色青红交错,厉喝道。 两位看呆了的教习姑姑急惶上前,架住这位胆大包天的公主向后退却。 不成想,固伦公主的力气非大云女子可比,一个奋力挣扎,即将两位姑姑搡在地上, 一个箭步,又一次紧紧巴上自己的男人:“我还没有检查完毕,万一你只是中看不中用,难道要本公主受活寡?” 新帝抬臂甩脱,回身疾步:“诸教习务须严加指导,这等事朕不想看见第二回!” 第一卷_第150章 夜间访客(1) 大氏国公主彻底挑战了大云皇帝的道德底线。 大云国的后宫,不乏来自异国异族的佳丽,纵使带着各自族群的痕迹到来此处,也都有着着入乡随俗的共性,没有一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追赶皇帝,更不可能有人为了验收成色对其上下其手。 而眼下的这位,继在掬香斋之后,开始了对皇帝的围追堵截:直闯御书房、硬闯帝寝宫相继发生,更为震撼全宫的一次,是闯进御花园,将正与新帝饮酒赏花一位宠妃拉下座椅施以老拳。因为没有先例可以参照,整座宫廷中人除了用一群宫女簇拥阻拦,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料理这朵奇葩。 为此,新帝容硕召见氏国特使, 遂岸早有准备。 “固伦公主生长在大草原上,的确热情奔放了些,好在大氏国派来的随嫁嬷嬷已经到来,由她与贵国宫中各位教习一起联手施教,定然有所好转。” 新帝聊算接受这个说法。 而随嫁嬷嬷进得大云宫廷,联手训练得不只是遂愿,还有即将嫁往大氏国的冉晴暖。她规束固伦公主言行,也向馥馨公主灌输大氏国的风土人情。几日来下,遂愿貌似有所收敛,但近在眼皮下的冉晴暖,新帝却更无近身机会。 况且,大氏国公主的收敛仅限于看不到皇帝身影时,一旦他出现在视线范围时,仍然大行追郎之道。 新帝身心俱疲,惟有远离,并命宫监宫女严防慎堵,禁止那花痴接近自己方圆百尺之内。 在这样一团乱象中,冉晴暖恍若处于激流之下的静水,安然自如地接受完了宫廷礼仪的教导,举手投足连最挑剔的教习姑姑也寻不出半点瑕疵,在固伦公主的随嫁嬷嬷的陪伴下,完美走出宫廷。 为避嫌,她依然住在客栈。 “老奴听说公主之前这在这座京城住了不少年,以前的宅子不在么?”那位随嫁嬷嬷问。 “之前父亲在朝时住得是官宅,如今他已然辞官,宅院自是还回户部。”她道。 随嫁嬷嬷惊叹:“公主的父亲真是清廉,做到那样的大官,居然没为自己置办私宅。” 她莞尔:“父亲只是按律行事,他也常说好官必然是清官,清官却未必是好官。” “是呢,好官一定是德能兼备,清官没准就有德无能。有德无能和有能无德,有时候还真分不清哪一类的祸害更大。” “嬷嬷好见地。”一位随嫁嬷嬷也可高谈阔论这般见解,大氏国是如此藏龙卧虎之地么? 当夜,暗中到来的遂岸排解了她的讶异。 “这位是带大我和姐姐的顺良嬷嬷,精通汉话及西漠多国语言,是我们的启蒙老师,也是教会姐姐武功的女中豪杰,这一次来大云,为得是做冉冉的贴身护卫。” 她微怔:“嬷嬷不是固伦公主的随嫁嬷嬷么?” 遂岸撇嘴:“纵是嬷嬷愿意,本王还不舍得把她留在这里。” 顺奇嬷嬷握住她,满眸挚切:“公主,我们大妃生下二王子没几天就去了,二王子虽然出身在富贵之家,但那时战乱频发,他吃了不少的苦,请您一定多疼疼他。” “不对不对。”南连王紧摇其头,“应该是我多疼冉冉,冉冉只须等着我疼就好,其他什么也不必做。” 第一卷_第151章 夜间访客(2) 冉晴暖当即面若红霞:这人说这样的话,居然没有一点不自在的么? 顺良嬷嬷郎声大笑:“这个孩子真大妃真是一样的性子,面对自己所爱的人时都是这么直接直率,公主初时也许听得害臊,一旦听惯了,一时听不到还会一百个不喜呢。” 遂岸呲牙:“嬷嬷替我好好照顾冉冉,严防那些痴心妄想的害虫,我先走了。” 月色朦胧中,南连王看望过多日不见的佳人后,心满意足地离去。然而,他前脚去不多时,有人后脚来到,正是他口中“痴心妄想的害虫”之类。 顺良嬷嬷第一时便听见了客栈外间的异动。 “公……” “嘘。”冉晴暖轻声,明眸示意对方暗潜门侧,自己姗姗起身,“谁在外边?” 无声回应。 “阁下既然来了,还是说早说话罢。”她淡淡道,“更深露重,不宜久留。” “你知道……我会来?”一道影像被外间月亮投在窗上。 “不知道,更不知道阁下是哪位尊神。”她坐回位上,“但是,阁下不想惊动太多人罢?我的侍女已经睡下了,阁下不妨畅所欲言,晴暖洗耳恭听。” “你嫁去西漠,出于父命,还是国旨?” “两者兼而有之。” “而你自己并不情愿?” “女儿家的婚姻无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尚且牵扯到国旨,自是欣然从命。” “如若昔日你被指婚太子,也是如此说辞?” “或许会,或许不会。”她轻轻叹息,“太子与太子妃是京城人尽皆知的恩爱夫妻,极少有女人喜欢介入那样的两人中,明知无法成为对方心中的第一位,何苦自取其辱?若行差踏错,坏了一对夫妻的恩爱,岂不枉增罪孽?” “夫妻之情不同于男女之情,太子妃很明白这一点。” 她浅哂:“那便是我不明白罢。每一个女儿家尚在闺中时,总是做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梦。” “南连王能给你这样的梦想么?” “谁晓得呢?每一个女子嫁给不曾谋面的人时,所能依恃得只有自己的运气。但嫁给南连王,至少令晴暖晓得自己为什么而嫁,无论等在前方的是什么,终归不是全无价值。” “所以,你想嫁么?” “嗯?” “你若不想,走上那辆嫁车得可以是别人。” “不,我想嫁。”她看着那道影子,语声内多了几分真诚,“阁下深夜造访,晴暖颇有几分感动。然而,今非昔比,对阁下来说,世上重过儿女情长的东西多不胜数。对每一个人来说,也并非每一个得不到的都是最好。放不下的,只是当时的那一缕执念罢了。” 窗外无声。 她向外福礼:“阁下珍重。” “你也珍重罢。”那道身影缓缓移去。 窗内的两人屏息相待。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顺良嬷嬷方站起,道:“他走了。” 冉晴暖长松口气。 “公主方才的话,几分真几分假?”顺良嬷嬷问。 “半真半假。”方才,真怕那怕硬性生闯进。 “这样很好。” “很好?”她以为这位养大了南连王的嬷嬷必定不以为然,毕竟没有人喜欢满腹心机的儿媳。 顺良嬷嬷一笑:“公主若仅是一位知书达礼的闺阁秀女,老奴才要担心呢。” 第一卷_第152章 险中求胜(1) 夜蝉低鸣,月上中天。 经历方才一事,冉晴暖睡意全无,索性与顺良嬷嬷挑灯夜谈。 “嘉岩城不是安乐窝,伏在暗处窥伺部族之长位子的大有人在。公主一旦成为南连王妃,也就是部族长的夫人,享得起荣耀,也要除得去暗礁,享受王爷的保护,也在必要的时候保护王爷,这是压在每一位南连王大妃肩头的重责。”一言及此,顺良嬷嬷叹了一声,“若不是见公主方才的拿捏有度,这些话老奴想在以后说的。” 她莞尔:“嬷嬷既然已经说了,多说一点可好?” “当然好。”顺良嬷嬷乐不可支,“公主想听什么?” 她明眸一转:“嬷嬷曾是南连王母亲的侍女,说说那位大妃的事罢,她是位什么样的女人?” 顺良嬷嬷低喟:“大妃的事要说起来,可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的呢……” 翌日,冉重听闻昨晚之事后,端的是心生余悸,来不及用完早膳,即掷箸赶赴氏国馆。 “什么?”遂岸拍飞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他就是不肯死心是不是?” 冉重蹙眉道:“昨夜他必定是一时冲动而来,不曾预谋,是而到了近前反有所顾忌。晴暖看准他这一点,用室内的侍女之说令他裹足不前。但是,有了这一次,很难说没有第二次,而第二次绝对不会如昨夜那般轻易了结。” “的确如此,害……”虫就是害虫!这等话还是不要当着冉伯父这位人臣的面说得好。他忍下心头怒气,“害得冉冉不敢安睡,欺人太甚也。” 冉重面色沉凝:“惟今之计,你们当尽早离开京城。然距礼部为馥馨公主定下的出闺之期尚有八九日,那是钦天监勘定的黄道吉日,无法随易更改。” “而且,于公于公,我都须参加过遂愿的册封礼才好。”遂岸攒眉沉吟片刻,瞳仁倏亮,“让冉冉先走一步如何?” 先走一步。 两日后的早间,天色尚暗,晨曦未透,顺良嬷嬷与两位侍卫扮成汉人家奴模样,护冉晴暖出城而去。 与此同时,遂岸从固伦公主的随嫁侍女中带了两人归来住进四海客栈,其中一个与冉晴暖身形相仿者身着汉服,按主子吩咐每日披着帷帽到冉重房内晨昏定省,其余时光深居其内,不问外事。 如此,终是到了固伦公主册封淑妃之日。 “接我入宫的轿辇为什么还没有到?不是已经快到时辰了么?” 氏国馆内,外间一轮旭日蓬勃东升,霞光千条,内间一位公主纡青佩紫,新妆得成,望眼欲穿地等在窗前。 “那个皇帝会不会临时反悔,取缔册封典礼?” 遂岸掩面叹息:“就算你心急如焚,可以不表现得那般昭然若揭么?” 遂愿不屑一嗤:“二哥又想教我学会你那套虚头巴脑的把戏?” “今后你入了那个宫廷,若一味横冲直撞,早晚……” “早晚?早晚有什么用?人早晚得死,花早晚得落,何必想得太多?”遂愿言之凿凿,“二哥该担心得人不是我。” “不然呢?” “你要娶得那个馥馨公主才是玩你们那套把戏的高手。” 他眉峰一紧:“你了解她什么?” 遂愿冷哼:“你忘了我和她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十五天?” 第一卷_第153章 险中求胜(2) “十五天又如何?”他眸光清冷,“就算五十天,你也未必了解她分毫。” 遂愿拧眉:“看罢,你们男人都喜欢护着那样看起来娇娇弱弱清纯得像朵白莲的女人,连皇帝每一次看她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话说到此处,不由得被自己的话给严重打击到,“我看你们男人都是天生犯贱,喜欢被那样的女人耍得团团转!” 遂岸挑眉:“她几时把我耍得团团转来着?” “我没有看见你,看见了皇帝!”遂愿语声悻悻,“昨日,来给我送这顶凤冠的那个太监还说要去四海客栈给馥馨公主送请柬,本公主的册封礼,她凭什么参……” 遂岸遽步上前,伸手握住妹子手腕,疾声问:“你说真的?” 遂愿拧眉回瞪:“什么真的假的?” “云国皇帝请馥馨公主参加你的册封礼?” “昨日那个太监说得还有假?” “昨日……”昨日他参加了西漠格桑国使节的宴请,凌晨归来,倘若冉重曾为此事寻他商量,岂不是扑了空? 他拔脚即走。 “你去哪里?”遂愿追出,“等下你要把我送上婚车,到了宫中还要把我送到典仪台前!” 他匆匆举步,头亦未回:“遂洪和我亲如兄弟,由他代我送你登上婚车。过后我会及时赶到宫中,牵你共赴典仪台。” 遂愿抱住他手臂:“你到底要去哪里?” “放开我,回去做个耐心的新娘。” “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否则绝不放手!” “妆花了。” “啊?” 他一字一句:“你的妆花了。” “呀!”遂愿一声惊叫,急惶惶回室内修补妆容。 南连王直奔马厩拿马,取近道行走后门,直奔四海客栈。 但,还是晚到一步,客栈掌柜道冉大人与馥馨公主已然坐上宫中前来迎接的八抬大轿往宫中去矣。 大意失荆州。明明在万安城内的每一日每一时无不慎之又慎,为什么在最后关头要去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宴饮? 懊悔无用,他继而赶赴大云宫廷。 淑妃的册封礼设在问天部,这也是大云皇帝给予他这个大氏特使的体面。 问天阁正殿张灯结彩,正央搭起一座三尺高的典仪台。一旦典礼开始,皇帝高立台上,俯视台下新人。及至典仪官宣读册妃圣旨完毕,台下新人谢恩,沿铺陈红毯的台阶登台面圣,与皇帝一起接受在座来宾与群臣恭贺。 作为大氏特使兼固伦公主的兄长,遂岸位居首席,并将在固伦公主到来时,牵着她的手送至典仪台前,共聆大氏公主成为大云淑妃的圣旨。 惟一的庆幸之处,他到时,遂愿的轿辇尚未到达。 “岳父大人。”他在宾客席中发现冉重,进而发现了坐在他身侧头顶帷帽的“馥馨公主”,“您来得真是早呢。” 后者面平如镜:“淑妃娘娘的册封礼,老夫怎可错过?” 他向旁边人微笑:“馥馨公主也到了么?” 冉重恭声:“皇上隆恩浩荡,准暖儿在即将远离故土之前感受这场喜庆。” 他颔首:“大云陛下思虑周详。不过,公主面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冉重顿了顿,道:“是有几分不适。” 他淡哂道:“典礼尚未开始,小婿陪公主到外面透透气如何?” 第一卷_第154章 横生枝节(1) 兵行险着。 遂岸决定在这个各国使节云集的时候,走一步险棋。 典礼结束,新鲜出炉的淑妃娘娘被送入寝宫之后,新帝特意走到冉重“父女”面前。 “馥馨为何头顶帷帽?”望着那位隐藏在一层薄纱之后的窈窕淑女,容硕脸容悬笑,“你与淑妃同期受训多日,眼看即将长别,去向她辞行罢。此次一别,便不知何年何月得以再见了。” “大云皇帝说得极是。”遂岸施施然上前,单手掩胸微礼,“本使正要和晴暖前去向淑妃娘娘作别。” 容硕眸光明灭:“贵使身为男子,不宜进入本国后宫罢?” 遂岸赧然:“方才晴暖也如是提醒鄙使,故而鄙使欲在万安城内寻一处风光秀丽的地方,大云皇帝与淑妃,鄙使与晴暖,两对有情人饮酒话别。” 容硕眉峰敛起。 “怎么,莫非本使失言了?”遂岸略生窘意,转而向人求诘,“晴暖,方才我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贵使与馥馨公主已然见过面了么?”新帝轻声问。 遂岸粲然一笑:“鄙使只见过晴暖的画像,果然仙姿玉貌。” 冉重颔首:“按大云妇训,女儿婚前不宜与夫婿谋面,暖儿今日头顶帷帽,虽有偶感风感的原因在,首要还是为了避嫌。” 遂岸目生激赏:“晴暖如此重视礼数,正好成为鄙使的规与矩,约束本使不再行为无状,肆意而行。” 容硕浅哂:“听贵使这么一说,馥馨公主对贵使来说,就如孙悟空头上的那道紧箍咒么?” 遂岸瞳光一亮:“大云皇帝一语中的,前两日本使恰巧看了一出《大闹天宫》。没有晴暖,我就是那只尚未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有了晴暖,我便是专心保护师父取真经的行者。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馥馨责任重大呢。”容硕目视后方女子,“但愿在你的陪伴下,南连王能够化戾气为祥和,共促两国和平。” “馥馨公主”福礼为应。 遂岸大笑:“大云皇帝陛下是在暗示本使原是个暴戾之徒么?有晴暖为妻,夫复何求?本使定然修心养性,做一个谦谦君子如何?” “就如此罢。”容硕掉转脚步,“朕还有几分折子要看,冉爱卿替朕好生陪伴特使。” 冉重恭首称是。 这是说,探望淑妃娘娘一事不了了之么?遂岸心叹君心无常,也寄语妹子从此自求多福。 此前,他与冉重略作布置,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倘使暴露,他便装疯卖傻,倒打一靶,指大云皇帝隐藏本尊,甚至不愿牺牲大云的一个宫女,拿固伦公主的随嫁丫鬟敷衍了事。 方才,他让皇帝晓得自己然经由画纸睹过馥馨公主的真面目,令对方看到自己的迷恋。没有一个帝王喜欢在本国边境上培养出一个敌人,终于惊险过关。 如此,平安无事地来到了馥馨公主出阁之日。 这一次,皇帝只派了送亲使,从始至终再未露面。而罪名未清的冉重,也经由送亲使之口,准予他与女同行,回归兴岚城。 遂岸为策万全,弃马登车,与身着嫁服的假公主同乘嫁舆离开万安,一路上也不曾掉以轻心,直至驶入大氏南疆边境。 边境小镇上,冉晴暖等待多日。 第一卷_第155章 横生枝节(2) “冉冉放心,岳父大人已经平安回到故乡。”一间尚算干净的小客栈内,南连王与多日不见的心上人四目相对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后方的院落,顺良嬷嬷瞧着厅内的情形,好生的败兴,道:“我还在猜王爷与公主别了这么多天,指不定要说出如何炽热的情话,这算什么?” “嬷嬷不晓得罢?王爷这句话,抵得上十句百句情话。”遂洪悄声道,“冉小姐是个孝女,此刻最担心得莫过是在自己走后皇帝会不会对冉大人重新发难。王爷带回了这个消息,最能使冉小姐开心。” 顺良嬷嬷咋舌:“咱们王爷这一回是踏踏实实地动了真情呢。” “可不?王爷为了冉小姐,那可是不惜所有,用在国后身上的心思,也比不上用在冉小姐身上的。” “照这么说,王爷是不是打算就娶冉小姐一人了?”顺良嬷嬷沉吟,“族里几个长老还都盼着能将自家的外侄女、外孙女之类送王南连王府的大门呢。” 遂洪摇头:“要娶早就娶了,王爷现在好不容易娶到冉小姐,一丝心思也分不出去,谁也不会娶。您可别在冉小姐面前念叨这个,不然您也知道王爷的脾气。” 顺良嬷嬷挥手:“当然知道,貌似身段柔软好说话,实际是笑面虎一只,老身可不敢去拂他的逆鳞。” 两人正聊得兴起,前方忽生变化。 小厅内,遂岸眉飞色舞地说着这几日发生的各种事故,并叫来假公主助阵,以证实自己与皇帝斗智头勇得不易,博取佳人同情。 冉晴暖向那位仍披挂着艳红嫁衣的侍女含笑示谢。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在此刻上演,那侍女忽地跪地泣声:“公主,奴婢青妍求您成全,求您让王爷收了奴婢罢!” “什么东西?”遂岸面色骤变,“你在说什么?” “王爷!”青妍泪如雨下,“奴婢本是固伦公主的随嫁侍女,却被王爷挑中来做馥馨公主的替身,这一路王爷多与奴婢同车,也曾到过奴婢的房内,在大家的心中,奴婢必定已做了王爷的人,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呜呜……” 冉晴暖怔不能语。 遂岸声若锐锋:“你既是南连王府的侍女,听从主子吩咐是你的本分。本王和你同车同房,是为掩人耳目,连你一根指头也不曾动过,你这门子的委屈从何而来?真说不清,还有事实可以证明,本王没有碰你,你仍是女儿身,你未来的夫婿还得起你这份清白!” “人言可畏……请王爷可怜奴婢……”青妍哭若梨花带泪,眼见郎心如铁,两手猝抱住冉晴暖双腿,“公主,求您劝王爷收下奴婢,求求您!” “遂洪过来!”遂岸眸心内旋起两点寒芒,“把她带下去,回嘉岩城后给其二百银子,发回原籍。” 青妍容色遽白:“王爷饶命,奴婢不能回去!” 遂岸冷冷道:“不能回便不回,拿着二百两银子随你去哪里。” 青妍大骇:“王爷,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请您饶了奴婢!” 遂岸嫌恶道:“拉下去!” “王爷。”冉晴暖浅声道,“容我和她说几句话如何?” 遂岸蹙眉:“和这么个贪心不足的奴才有什么可说的?” 第一卷_第156章 哀婢悲情(1) 冉晴暖轻掀黛眉:“虽然尚未大婚,晴暖可是王爷认定的王妃么?” 遂岸浓眉拧结,两眼大瞪:“这还用说?” “那么,就把这件事交给你的王妃料理如何?”她淡哂,“难道从此不是王爷主外晴暖主内么?” 遂岸眼光闪烁,期期艾艾:“你不会因为善良好心,硬给本王招一门妾室进门罢?” 她啼笑皆非:“我看起来像是善良到那等程度?” “这个……”他移开目光。 “你——”她既气且恼,“出去。” “诶?” “出去。”她手指那扇大开的门。 “可是……” 她眯眸。 遂岸不无委屈地抿了抿唇,暗自狠狠瞪了地上的奴才一眼,挪着脚跟蹭出门去。 “把门关好。”她的声内没有起伏。 他回身,乖乖拉上双扃,直到阖严最后一丝门缝,一双眼睛都可怜巴巴地向里内的佳人讨取怜惜。 她瞥开目光,唇角紧紧抿住,不使笑间泄露,但心底的那丝气恼仍未消除—— 他当真认为她可以盲目善良到主动为他娶一房小妾进门? “青妍是么?起来说话罢。”她正颜道。 青妍站起身,手足无措:“公主……” “这里没有公主和奴婢,只有两个女人说几句女人间的私密话。”她淡淡道,“尽管找个位子坐下。” “奴婢不敢。”青妍惶恐道,“公主想教训奴婢只管教训,是奴婢痴心妄想不自量力,不管公主想怎么发落,奴婢都愿意受着,只要您不不把奴婢发回原籍。” 她明眸一转:“发回原籍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么?” 青妍微栗,不发一辞。 她莞尔:“你想做王爷的妾室,是因为爱慕王爷,还是因为对身上这袭嫁衣的恋恋不舍?” 青妍双唇紧抿,不语不应。 她眉尖稍动,叹道:“倘使你一味不说话,随你,只是这场谈话便失去了意义,我无能为力,只有听凭王爷发落。那个人,貌似没有我想象得那般怜香惜玉。” “奴婢也以为王爷是个好说话的主子。”青妍声若蚊蚋。 她浅哂:“以为他好说话,就想求他纳你为妾么?” 青妍微微点头,神色窘迫且羞耻:“奴婢愚蠢,只有那个办法。” “你容貌姣好,谈吐不俗,如果是一般的主子,或许早就收你入室。”她道。 青妍垂首:“王爷不是一般的主子,他眼中只看得到公主。” “所以,你对王爷果真有情?” 青妍颤声:“王爷那样的人,奴婢当然想嫁。可这一次被选为公主的陪嫁侍女,奴婢一度以为要永远留在中原,也真心庆幸过的。奴婢把自己卖进南连王府为奴,是为了躲避一个家乡恶人,如果能够永远住在中原的皇宫,便彻底躲开了他。谁知阴错阳差,奴婢为做公主的替身再度回归大氏。奴婢害怕这是一个恶兆,兆示着奴婢又要遭受那个恶人的迫害。” “你回到南连王府而已,和过去并无区别,难道那个恶人的势力大到足以进王府拿人?” “不,不是。”青妍身躯颤抖,“王府的规矩是从不与下人签终生契,奴婢契约行将到期,以奴婢的年纪,总管一定以为已值适婚之龄,恐难续签。而只须走出王府,奴婢便再也没有藏身之地。” 第一卷_第157章 哀婢悲情(2) 想及自身,冉晴暖为之动容:“如此来说,当初你若能留在大云宫廷,对你来说确是最好的选择。” 青妍咬唇,容色苍白。 她淡哂:“王爷的出身、品行、外貌,令他成为许多女人视之为理想的夫婿,但你并不是非王爷不可,可对?” 青妍面上又现困窘:“是奴婢愚蠢。” 她稍作忖思,道:“那个恶人的事,我们把不妨把王爷叫进来,你从头到尾仔细的说上一说,倘若是王爷能够治得住的,自然最好,若是有所不便,就与你签一个终身契约也未尝不可。” “可以么?”青妍颤声,“公主不治奴婢的罪,还要帮奴婢帮到这等地步?” “能否帮上忙,还要看王爷怎么说,你且在此等着。”方才自己一时气恼不过将他赶了出去,此时想想不免有些许歉意,这时若把罪魁祸首送到眼前,难保不会被迁怒,故而她亲自来请。 小院内,遂岸面向墙角,对着一株小树,貌似念念有词。 她姗姗行近。 “你胡说,冉冉才不是为了一个奴才赶本王出来!”南连王声色俱厉,“冉冉最是明理,她怎么可能为了别人对本王不好?你再说冉冉的坏话,本王饶不过你!” 她秀眉闲挑。 “什么?树兄你有胆再说一次,看本王不把你砍了晒了当柴烧了!” 她探出螓首,从侧旁打量王爷大人此刻的表情。 “胡说八道,本王才不是惧内!只有家有悍妇的男人才会惧内,你看冉冉雪肤花貌,哪有一点悍妇的样子?所以本王绝对不是!”他双手握住树干,怒目圆睁,高声恫喝。 她不由同情起那株无辜被牵连的小树,遂走上前去对着它浅浅一福:“打扰阁下的清修,请恕罪。” “冉冉?”遂岸五官顿时定格。 她也福了福:“王爷安好。” “你……来了多久?”他心存最后一丝侥幸。 “不久。”观察着他稍松口气的表情,她微笑,“正好够听王爷对小树倾诉衷肠。” 南连王的笑容凝结在唇角,支吾道:“冉冉你误会了,本王方才只是……并不是……而且……” “我很想知道树兄说了我什么样的坏话。” “啊?” 堂堂南连王有几分手忙脚乱无主张,信口道,“其实树兄是位好人,冉冉不要太计较了罢?” 她嫣然:“计较总是要计较的,随我来罢。” 呜,怎么办?他愁眉苦脸。 她回眸:“王爷?” “来了。” 他挤出一个笑脸,乖乖跟上。 而后,未过太久,厅内暴出震天怒吼—— “那个什么领主真真是活腻了!”他义愤填膺,“夺人土地,侵人房屋,杀人爹娘,还逼得一个姑娘四处躲藏,要不要更嚣张一点?在本王的封地内称王称霸,真把自己当成一方皇帝了不成?” 冉晴暖沉吟:“他既然然是个领主,王爷行事还须谨慎。” 他笑得人畜无害:“冉冉说得对,本王一定会小心谨慎地取下他的脑袋,做成蹴鞠送青妍踢来踢去。” 青妍眸中含泪,泫然欲泣。 “不过。”他神情一凛,“青妍有一事须记得。” “请王爷吩咐。”青妍正颜。 “本王的心灵和身体只属于冉冉,你不得再打本王的主意。”他义正辞严道。 第一卷_第158章 树兄救我(1) 这一句,青妍不曾预料,冉晴晴更不曾设防,当下两个女子的脸儿皆如此际正悬挂西天的晚霞。 稍顷,冉晴暖美眸清清亮亮地抬起,对着那位口无遮拦者一笑:“王爷。” “在!” “出去。” “咦?” “请出去。” “冉冉~” “请、出、去。” 呜,小树兄弟,本王又来了。南连王踯躅数步,不得不接受自己再度被心爱之人驱逐出境的命运。 青妍看得有几分呆傻,呐呐道:“之前,住在寨子里时,总听周围的婶娘们说世上还有一种‘怕老婆’的男人,这下总算是眼见为实。” “……”冉晴暖略有尴尬:那人总是能够激起自己不知藏在何处的怒气已是不争事实,但今后还是要看清周遭环境得好。 两日后,南连王命遂洪携令牌向最近的巡防营调来三千精兵,经过五日的操练磨合,留下全部侍卫在客栈保护公主,自己带兵前往朝西部落。 朝西部落座落于朝西群山中,一个大寨周围簇拥着十数个小寨,整个部落不过五千余人,而这五千余人尽活在一个人的喜好爱恶中。领主兀突古从祖上承袭了主位,暴戾贪敛,嗜好女色,族中女子凡年满十三岁皆须送入后宫供其玩赏,厌弃后即抛掷于市,不问生死。 曩时,青妍家中祖屋因处于部落主建立行宫的版图内,领主家将将十两银子扔到一家老小的面前,限时搬出。青妍父母稍作分辩,即被打得皮开肉绽,当夜双双咽气。时年十岁的青妍因为貌色不弱,被掳进领主大宅,先被扔在奴人中做苦役,只等年满十三岁。 青妍在大宅挣扎求生两年,目睹了宅中奴人与女人们的生不如死,趁一次随管事外出采买的机会混入乞丐群中,一路乞讨逃到了嘉岩城。那日,她之所以失态到跪求南连王收纳,概因落脚的小镇距朝西部落不足百里之遥,深刻浸骨的恐惧触地发作,一时难以自已。 在乔装后的青妍带领下,遂岸以“捉拿逃入朝西部落的叛逆”为名,三千兵马开进朝西山。 兀突古立于高处已久,尽管所属只是五千人之众,但天长地久之后,即会认为自己是活在宇宙的顶层,更因天生的躁狂易怒趋使,哪能忍受外方世界中还有比自己更具权威的人物? 站在寨子围墙的垛口前,面对门前的三千铁骑,他命族中卫队备下毒弩、滚木、雷石,戾声喝道:“自称什么南王北王的人听好了,本领主不管你是什么王爷贵族,这里是朝西部落,是本领主的地盘,及早撤出去,我和你还是各当各的王,各有各的天!” “本王若不撤呢?”遂岸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摩挲自己马儿头顶的鬃毛,悠闲问。 兀突古狂笑:“你就和你这几千娃娃兵一起留下做本领主的奴才,为本领主舔脚端尿!” 其手下高声附和,一片哄笑。 遂岸脸上哂意犹在,倏尔搭弓射箭,一箭正中寨墙最高处那道大纛的系绳,数丈长宽的纛旗飘落,罩上其下十几人的头顶,墙顶顿时乱作一团。 “弓箭手出击!” 五百弓箭手列阵成形,首队携带火石的弓箭齐发,精准击中对方毒弩,瞬间焚之一炬。 第一卷_第159章 树兄救我(2) “先锋队出击,弓箭手掩护!” 五百先锋队轻装上阵,以绳索攀登寨墙。 寨顶守兵投放滚木雷石阻挡。 寨下五百弓箭手射矢如雨,使对方不具任何喘息的空隙。 遂岸看准时机,抽出腰间佩剑飞身落上寨顶,直寻兀突古。 “兀突古在哪里?你不是要让本王为你舔脚端尿?快来收服本王!”他边击溃所有阻挡,边扬嗓呼喊,突地发觉不对,揪住眼前一人,“你们领主呢?” “刚、刚刚带着亲卫从暗道逃走了!” 他气极,朝下方大喝:“青妍,速用你们部族的土话告诉他们,他们的领主已经抛弃他们逃走了!” “是。”青妍含泪,放声道,“兄弟姐妹们,我是从这里逃出去的人,领主已经抛弃了大家逃走了,大家难道还要为一个压榨欺压我们在关键时候抛弃我们的人战斗么?” 有人怔住。 有人恶声骂道:“原来你是那个叛徒,是你出卖了我们朝西部落,出卖了领主!” “有头无脑的蠢货!”遂岸高声痛骂,“哪里来得叛徒和出卖?本王乃南连王,是整个南疆的领主,此来专为了惩治兀突古那个恶徒、清除自己土地内的毒瘤而来!” “对,这就是我们的南连王,为了拯救我们这些遭受恶主欺辱的苦人而来!”青妍喊道,“我们的兄弟姐妹,父母双亲,房田屋舍,祖居家园,尽为兀突古那个恶人所杀所辱所夺所毁,我们每日期盼有神仙降临拯救我们惩治恶人,为什么当神仙真的来临时,我们还要为那个恶人而战?难道我们所受的苦难还不够么?” 遍地无声,但战斗已停。 这娃儿不弱呐,今后应当可以代替素问成为冉冉的得力帮手。遂岸暗自赞许,开口道:“本王无意拆散这个部落,只须将那个恶贯满盈的兀突古拿下清算其罪行,领主人选交由你们自己推举选定,但是,他必须按时向嘉岩城呈报族中一切,本王绝不允许出现第二个作恶多端的领主。” 寨墙上,忽然响起压抑哭声:“我不打了,我不想打了,领主把我的妹子直接从墙内扔到墙外,连件衣裳也不给,她当夜就自杀了,呜呜……” “我也不打了,我邻人的那个女娃才十二岁!” “我不打了!” “不打了!” 随即,寨墙上的人尽跪在了遂岸面前。 “请王爷一定杀了兀突古那个恶人,他把我哥哥的未婚妻子抢去,还将哥哥打成废人,他就是个魔鬼!” “是个大恶魔!” “王爷一定替我们把他除了!” 遂岸点头:“有谁知道暗道的出口?” “我知道!”一大汉举手,“入口和三个出口我都知道,我是修暗道的工匠,做成的那一天大家被杀得净光,我因为闹肚子没上工才躲过一死,混到兀突古的卫队里就是为了找机会给朋友报仇!” 他一笑:“好,本王给你机会参与,你负责从入口处向暗道内放烟。” 大汉精神一振:“谢王爷!” “再告诉本王,三个出口里,哪一个更接近后山?” “草民有图纸,马上拿给王爷。”大汉脱了外袍,“咔嚓”撕下领子,从夹层抽出一块淡黄方布呈上。 呃…… 不会几年都不曾洗过罢? 第一卷_第160章 再生变数(1) 南连王屏气接过,仅扫一眼,即吩咐:“一队前往东山脚下,两棵松树之间的大石即为出口的遮挡,用附近的所有石头堵死出口。” “是!” “二队前往西山脚下,一栋孤零零的坟墓即是出口的伪装,推开墓碑,把出口填实。” “是!” “三队、四队、五队留下,前两队搜查全寨,五队严密戒备,防止兀突古诈入暗道,实则隐藏于寨内。” “是!” “六队随本王赶往后山!” “是!” 在青妍带路下,他取捷径奔赴后山。但,晚到一步,建于一道石壁上的出口已然大开。 “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竟是个只会逃命的主儿么?”遂岸下马,边观察着洞口的痕迹,边嗤道。 “后山有条小路直通山下的大道。”青妍道。 遂岸蹙眉:“他连与本王过上三五招的胆量都没有,还敢逃到大道上么?” “这种人本就就是欺善怕……王爷恕罪,奴婢失言!”青妍小有惶恐,“奴婢的意思是他欺软怕硬。” 他咭咭怪笑:“本王如果当真能够被那样的恶人所畏惧,当恶人中的恶人有什么关系?只要冉冉不讨厌。” 青妍忍笑,忽又跺脚惊叫:“奴婢想起来了,后山不只通往大道,还通往邻山的座叶峰,峰上有一个山贼窝,贼首与兀突古是结拜兄弟!” “你确定?” 青妍不敢点头:“当年是如此,现在如何奴婢也不知道。” “无论是走向邻山还是大道,都会有痕迹可循。”他起身落回马上,“跟着痕迹走,如果确定他是上了座叶峰,发信号召集各队集结。” 历经追索,确定兀突古当真投奔结拜兄弟去也。 遂岸驻守山下,命神箭手将一封告诫书送进座叶峰寨内,言明自己此来不为剿匪,只为除恶,只须交出罪魁祸首,即可放座叶峰众生一马。 两日过去,第三天的头上,他耐心告罄的前刻,山上走下一名带有几分文士模样的男子,向他深施一礼:“小的是座叶峰的军师,奉我家寨主之命向南连王禀报,兀突古已被我家寨主赶下山去。 ” 他扬眉:“他人在何处?” 男子的头几乎点到膝盖,恭声道:“寨主是江湖中人,讲究江湖道义,赶兀突古下山是为了表示向王爷的宽容道谢,但实在不能把磕过头的兄弟亲手送到王爷手中。此刻,他应该已经从后山逃离此地。” 他讶叹:“贵寨主打得好算盘。没有了朝西部落,没有了贵寨,兀突古又能逃往哪里呢?” “这……小的委实不知,请王爷见谅。” 他从马上俯身,笑问:“你说他逃,他便逃了,本王应该相信你么?” “您不相信小的,请相信寨主罢,他绝对不会拿全寨兄弟的性命开玩笑。” 他忖了忖,摸颌沉吟:“貌似是有几分道理,如果贵寨窝藏逃犯兼欺骗本王,本王便有理由率五万精兵把贵寨屹为平地。” 男子困窘赔笑。 “本王权且信贵寨主一回。”遂岸抖缰掉转马头,准备回程,至于那个兀突古,列上通缉榜就是。 “王爷——”突然之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送来了面目失色的遂洪,“不好了王爷,兀突古偷袭客栈,劫持了王妃!” 第一卷_第161章 再生变数(2) 偷袭客栈,劫持王妃。 遂岸当即甩开大军,兀自打马而去。 这个兀突古端的是胆大包天,竟敢做到那一步,果然是不知道这世上有他不能惹和惹不起的人么? 一路之上,这个念头升腾于胸,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令他两刻钟后到达。客栈外站立的,已是朝西部落的领主亲卫。 “南连王。”最前方的一人向他单手掩胸行礼,“我们领主在里面等着您的来临。” 他淡哂:“你如此懂得礼数,想来是你们领主教导有方。” 那人闪身一旁:“请南连王到里面说话。” 他霍地跳下马来:“里面说话就里面说话,本王一向乐于随和待人。” 客栈内的院子里,南连王府的侍卫倒满一地。院当央摆了一张八仙大桌,桌后一张太师椅,椅上坐着朝西部落的前领主—— 至少遂岸如此认为。 “南连王来了?”兀突古放下手中的酒坛,笑得好是自在,“请坐。” “坐?”他眉尖一挑,“坐哪里?桌上么?” 兀突古发出“嘎呱”笑声,大喝道:“看你们这些没有眼力的混蛋,快点给尊贵的南连王搬张椅子过来!” “不需要。”他双手负后,分腿人字而立,“本王的时间宝贵,你的时间也不是挥霍不尽,赶紧进入正题,早早了事,各自安心。” “和痛快的人说话就是痛快!”兀突古啧啧连声,“听说南连王的王妃是位云国公主,这么劳师动众的娶过来,想也知道一定是打心眼里喜欢。可惜,王爷的侍卫们都不够喜欢他们的中原王妃,一个个不是出去寻欢作乐,就是醉成了南连王现在看到的模样,不需要本领主费一点力气,真是扫兴。” 他眯眸:“公主在哪里?” 兀突古掌拍三声。 身后的客房的门应声而开,一位娇小女子在两名大汉的押持下蹒跚走出,抬眸看见对面男子,当即双眸生泪:“王……” “不用怕,我会救你。”他道。 兀突古又发“嘎呱”笑声:“南连王真是一位深情的王爷,这位中原公主有福了呐。” 他面色平淡如初:“你想要什么?” “王爷痛快。”兀突古拍桌,“朝西部落。” “还你。” “可我又怎么知道南连王不会卷土重来?” “你有什么建议?” “王爷找一位在意的人来交换这位公主,长期留在我朝西部落里做客。不管王爷派来的是谁,本领主一定当成贵宾照应。” “你又怎么确定本王不会随便找一个人来应付你?” “那也是阁下的手段,用一个无辜的人来交换自己的妻子,视人命如草芥,只要王爷做得出来,本领主就愿意上这个当,到时候,南连王和本领主就成了一路人,嘎呱嘎……” 遂岸脸色一冷。 刺耳的笑声尚在小院里肆虐横行,院中的角门突然推开,一道且轻且稳的跫音缓缓而来:“被这位领主说对了,南连王的确是一个会拿无辜的人代替自己妻子的自私之辈。” “诶?”遂岸噌地跳起,急冲冲欲过去把来者拦下,“顺良嬷嬷在哪里?怎么会放你出来?” 来者径直转向敌方阵营,道:“我才是大云来的公主,你手中那位不过是曾冒充过公主侍女的侍女。” 第一卷_第162章 鲍鱼之肆(1) 兀突古怔了片刻,看一眼突然现身的女子,再打量手下押持着的那位,道:“本领主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冒牌货?” 冉晴暖浅哂,颈肩一线,平端双袖,华衣玉貌,仪态万方:“照阁下来看,我和她谁更像公主?” “嘎呱嘎嘎……”兀突古跺脚怪笑,狰狞的面目间带出贪欲之色,“原来公主长得是这个样子?不一般,就是不一般,比寨子里最俏的姑娘好看一百倍,不,一千倍!” “你这个下三烂的货色给本王闭嘴!”遂岸恨不得上前咬碎对方喉咙,就那么一滴滴放干净他的血才高兴,“再敢多说一个字,本王定然让你后悔生之为人!” 这么一来,兀突古越发觉得畅快:“看南连王的意思,你确实是真公主没错,南连王真的拿奴才顶替主子蒙混本领主?” 她颔首:“请阁下放她离开,有我在,南连王任你差遣。” 呜。遂岸暗自掉下伤心泪:冉冉好坏。 “这就奇怪了。”兀突古将信将疑,“既然你是真公主,为什么自己个送上门来?” 她掩袖一笑:“阁下是个聪明人,难道想不明白?” “哦?”被如此美人夸赞一声聪明,兀突古不免有些微的飘飘然,“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玄机?” 她颔首:“自然是有玄机的,阁下放了侍女,本公主走到阁下近前将一切细说分明。” 兀突古摇头:“本领主虽然仰慕公主的美貌,但这辈子也算见过无数的美人,不会因为公主的一句话就把自己的筹码撒手,公主若想说服本领主,请先走到这里。本领主不会欺负女人,只要公主过来,便放这侍女自由。” “冉冉,不可以!”遂岸焦切大喊。 冉晴暖侧眸觑他一眼:“这是你惹出来的麻烦,小心善后。”言间,姗姗迈了两步。 兀突古仰笑:“公主真是女中……”豪杰?下面的话伴着一股奇异的恶臭蹿回了这位朝西族前领主的鼻腔、咽喉、胃肠,立时恶心欲呕,“这是哪里来的臭味?” 冉晴暖骤然快行数步。 “领主,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身上奇臭,唔——”手下本是指着冉晴暖叫喊,却被那股汹涌扑来的恶臭熏到张口大吐。 “行动!”遂岸扬声。 地上的侍卫尽皆翻身跃起,挥刃击向距自己最近处的敌手。 墙头、屋顶身影绰绰,目标定为客栈门前。 “王爷,老奴把青如救下来了!”顺良嬷嬷的声音响起。 “本王稍后再找嬷嬷说话。”遂岸一径盯准兀突古,连剑也未用,挥拳施脚,穷追猛打,没有任何章法次序,却招招必中亦式式必重,直令对方惨叫连连,一整个鬼哭狼嚎。 顺良嬷嬷将那个吓得花容失色的侍女带到僻静处,向已然退到墙角的女主人大诉苦水:“公主,老奴这一次为了您把王爷给得……唔!”顺应本能,她扯着手中人避出几尺之外。 冉晴暖失笑。身在鲍鱼之肆,难知其臭,自己浑然不觉,却将身边人无论敌我逼成那般模样,罪过也。 “都是你这贱人害了领主,快去领死——”一名无法救出主子的亲卫举刀向她砍来。 “冉冉!”遂岸抬眸得见,身如闪电,抱住佳人滚往一边。 第一卷_第163章 鲍鱼之肆(2) 顺良嬷嬷抬掌击中那名死忠亲卫的后颈,致其昏晕。 遂岸仰躲在地,抱住怀中人儿,问:“冉冉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伏在他胸前,一双美眸静静沉浮,专注凝望着他的面孔。 “冉冉?”他有几分担忧,“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伤了哪里?” 她朱唇浅翕:“不……么?” “怎么了?冉冉说了什么?” 她眉心稍颦,不得不提高声量:“不臭么?” 他一怔:“臭什么?什么臭?” “我。” 周围人发出吃吃笑声。 朝西部落的人皆已拿下,自家王爷抱着未来的王妃躺在院子当央喁喁情话,本来也无甚要紧。但,如果那位未来的王妃是位全身散发着奇特味道的王妃时,事情似乎就变得格外诡异有趣起来。 惟有遂洪毫无诧异。 “王爷的鼻子是不是不好了?公主的那样的情形,他还紧紧抱着?”顺良嬷嬷压着声问。 遂洪摇头:“这种事不稀奇,早前王爷救过公主一次,也一样抱着全身发臭的公主不放。” 顺良嬷嬷咋舌:“王爷是有多认真?” “比认真还认真。” 话虽如此,遂洪仍不建议王爷沉浸在那股恶臭里不能自拔,向前迈了两三步,扬声道:“王爷,地上凉,您别躺太久!” 遂岸抱着怀中人一跃而起。 “我要去设法除去这身异味,你还不放手?”冉晴暖轻挑秀眉。 他只有放手,而后目送她弱柳扶风般窈窕离去。 顺良嬷嬷摇首,囔囔有语:“王爷走火入魔了,要不是亲眼看见,谁能相信?” “是啊。”遂洪最是感慨,“谁能想到咱们那个潇洒快意的王爷一旦动情,会动得如此蓬勃热烈。” 啪。有人抬掌打在他的后脑:“遂洪大人有时间在这里说闲话,把躺了一地的犯人找个地方收押起来如何?” “属下遵命!”遂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顺良嬷嬷自知轮到自己,主动向主子揖礼:“请王爷责罚老奴。” “嗯?”遂岸不解,“为什么?” “老奴未按您的吩咐看好公主。” 他一笑:“如果是这一点,本王倒觉得不是问题。嬷嬷心思细致,行动前一定是确认了冉冉的应对之计才会接受她的安排,可对?” “的确如此。”顺良嬷嬷应道,“公主不想青如小小年纪经历此事,告诉了老奴分散对方注意力的法子,约定了行动信号。” 他沉吟:“嬷嬷听从冉冉的话行事,没有任何不对,但在方才行动中,冉冉同样处于对方伸手可及的范围,您仍然按照之前与本王定下的办法只救青如,显然思虑不周。倘若冉冉不是那般冷静,或者脚下稍迟一点,极可能酿成大祸。” 自己竟是错在这处?顺良嬷嬷大悟,也深以为然:“是,老奴错了。” “嬷嬷是长辈,行事谨慎而周密,府中下人都敬重嬷嬷,正因如此,您的一行一动才是他们暗中摹习的楷模。本王重视冉冉,也希望府中每一人晓得这份重视的力度,您明白么?” 顺良嬷嬷正容:“老奴今后必定竭力保护公主,就如当年保护大妃一般。” “嬷嬷说得好!”他喜笑颜开,“但,不是‘公主’。” “是,不是公主,是王妃。”顺良嬷嬷笑应。 第一卷_第164章 再见树兄(1) 遂岸制订出的除恶之策,分为四步。 第一步,打草惊蛇。带领大军声势浩大地攻打朝西部落的总寨,将色厉内荏的兀突古逼出总寨。 第二步,围魏救赵。赶赴朝西部落之前,提前收集来的情报中即有座叶峰山贼之首哈开与朝西领主为结拜兄弟这条资讯,朝西寨失守,兀突古的投奔之所不作它想。而如这种因利益而结成的牵绊,不需要过多心力的瓦解,围在座叶峰下就是。 第三步,以逸待劳。被哈开驱赶下山,兀突古走投无路,势必殊死一搏。此时若是从山下路人嘴里听到南连王千里娶公主的趣闻,必定有所行动。为避免诸侍卫在佯败中造就无谓死伤,遂岸索性命他们三五成群地佯饮佯醉,并大谈中原公主的种种不是,而后躺在地上什么昏睡如死,等着对方将落单的“中原公主”挟持就是。 当然,这第三步之间,还有一出李代桃僵:在万安城中曾做过青妍所扮的馥馨公主的侍女的那名侍女,穿上一袭汉服独处客房。 第四步,浑水摸鱼。面对兀突,借假公主之事动其军心,唤起假醉侍卫溃其斗志,趁乱一举拿下。 这中间惟一的变数便是自己未来的王妃。此前,为保冉冉不受分毫波及,他密命顺良嬷嬷带她避至乡间,岂料她中途执意踅返,且成为致胜关键。 “我晓得你特意隐瞒青如冒充公主之事,是不想我心存愧疚。可你也应该明白,将来的南连王府内,晴暖是惟一的云国人。无论你给我多少体面,都需由家丁、丫鬟、侍卫予以体现。晴暖不能在走进你的王府前,便使你的部下认为我是一个除了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庇护便一无所长的无脑公主。晴暖必须使他们明白,我愿意与他们同历艰险并肩作战。” 服下除臭的药丸,沐浴更衣之后,冉晴暖请遂岸进得室内,坦陈心迹。 后者听罢,良久无声。 在这份不明所以的沉默里,她开始反省方才话中是否存有生硬之处,不慎伤了南连王脆弱的心灵? “冉冉~” 她抬眸,丕地一怔:“怎么了?” 南连王泪眼汪汪:“冉冉这么为本王着想,本王好高兴,这是不是表示冉冉开始爱上本王了?” 这个人…… 她默了须臾,起身向内室行去。 “冉冉?” “王爷慢走。” “咦?”好端端的,又被下逐客令了么? “恕不远送。” 呜呜,为什么啊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心中充满巨大且无解的困惑。 其后,南连王开始料理朝西部落一干事务。 朝西部落推举出了新领主,遂岸接见并寄言。旧领主兀突古则交予当地州官收监公审,人证、物证不胜枚举,罪行确凿无疑,按大氏律法处以斩刑。所有亲卫,凡犯有人命者,皆一并斩刑;曾为帮凶打手者,依据轻重给予判惩。 至于座叶峰,遂岸亲自上山,在山寨内前后行走一个时辰,对身边的哈开大讲倘使自己带兵上山,将从何处发动攻势,何处设下埋伏,何处围追堵截之类,听得哈开冷汗涔涔。 “本王打听过,你们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如果只是为了生计,本王的麾下欢迎你们的加入。” 第一卷_第165章 再见树兄(2) 末了,南连王拍板定音,将座叶峰上的近千人收编入伍。 “本王本来还在为嘉岩城扩编天策卫的事有些许烦恼,如今不但除了恶霸,还多了一千人的编制,有时必须承认本王是个不世出的天才。” 今日,天光晴朗,南连王立在院中,对着那棵小树畅诉心怀:“你不认同么?你不过是树兄而已,敢否认本王的话?本王笑给你听,嘎呱嘎呱~” 室内,正在镜前梳妆的冉晴暖一愣:“这是什么声音?” 从旁侍奉的青妍窃笑:“王爷似乎喜欢上了兀突古的笑声,这两日时不时会爆出一回。” 她颦眉:“他学那样的笑做什么?” 青妍也费解:“许是觉是好玩?” “你不会感觉不适么?毕竟,那个恶人曾使你身处恶梦之内。” 青妍挑了一朵浅青珠花,搭配女主人今日的浅青衫子,笑道:“没有关系了,自从兀突古伏法,积压奴婢心头多年的乌云全数散尽,任何事也没有关系了。现在听着王爷那样的笑声,反而觉得有趣。” 冉晴暖莞尔:“是呢,你们家主子最神奇的地方,便是令人生变得有趣,即使极为平凡平淡的一样事,经他做了,或经他的嘴中说出,也会变得分外有趣。” 青妍摇首,抿唇道:“据奴婢所知,王爷神奇的地方不只是这一点。” “嗯?” “攻打朝西部落时,一个藏了寨中暗道图的人从衣服的夹层内拿图拿给王爷,王爷显然是憋着气接在手中,那表情似乎在忍耐世上最不能忍耐的事。明明是如此不能忍受体味的人,却能将吃了臭药的王妃紧紧抱着不放,不是神奇又是什么呢?”青妍喜孜孜笑吟吟,“王爷被王妃吃得死死的。这是奴婢们的共识。” 她不予置评。 青妍察言观色,感觉可以稍稍替窗外的王爷略尽绵力:“王妃还是和王爷去说几句话罢?虽然听王爷和小树说话很开心,可也觉得王爷有点可怜呢。” 她浅哂:“他与我说话的时候还在后面,但与那位树兄不日即将作别,就容他多陪陪朋友,我们都不要打扰。” 好罢,王爷,奴婢只能帮您到这里。青妍很难否认,看着平日里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王爷在王妃面前如此伏低做小,别有一股爽气在心头。 窗外,南连王与小树形影相吊,相对无言。 朝西部落的事打理清楚,他们重新上路。 往前走了三日,到达嘉岩城封地内第一个大镇巴陵城。 冉晴暖记得此处,正乃先前曾住了一个冬季的行馆所在地。当日自是下榻行馆,她方踏进大门,迎面即有一道娇小的影儿扑来,把她紧紧抱住。 “呜呜……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奴婢好想你……呜呜……” “藏花?”她一眼认出这个娇俏可人的丫头。 藏花抱得大力,哭得伤心:“呜呜……是奴婢,奴婢好想小姐……” 遂岸对于这个丫头抱着自己都不能想抱就抱的人的现实颇有微词,皱眉道:“本王新婚在即,喜气盈门,你这丫头掉这么多眼泪妥当么?” “王爷还敢说?”藏花抬起挂满泪珠子的小圆脸,控诉如是,“若不是您先前留不住小姐,奴婢用得着这么伤心?” 第一卷_第166章 推心置腹(1) 遂岸登时无语。 冉晴暖忍俊不禁:“藏花,我们到里面说话可好?” “好!”藏花笑若春花,“奴婢将‘冉冉’养得很好,‘晴晴’和‘暖暖’也很好,等下就给您看~” 冉晴暖啼笑皆非。 遂岸拍额:“你这丫头别一径颠三倒四的说着只有你懂的话了,快扶王妃进里面歇息。” 藏花向主子提提鼻子探探舌,转头小心扶起女主人向主楼走去,一路上,小嘴叽叽呱呱诉说着这些日子的离情别绪。 倩儿…… 明明性情和模样都没有相似之处,为何看见藏花时,总会忆起倩儿? 她微微怔忡。 晚膳过后,藏花谢绝诸人帮忙,一趟又一趟依次将三盆牡丹抱进她房中,在床前的曲足案上一字排开。 “小姐您看,这是‘冉冉’,这是‘晴晴’,这是‘暖暖’,奴婢把它们照顾得最好,是花房里最美丽的花。”小丫头的圆圆小脸上喜悦不尽,“奴婢本来说如果再也见不着小姐,就叫它们为‘冉小姐’‘晴小晴’‘暖小姐’,指不定哪一天有像小姐一样漂亮的花精灵从里面走出来。” 冉晴暖绕着三盆花儿端详良久,冉冉的花瓣为浅浅紫色,晴晴透着淡淡粉意,暖暖为红,色泽略深,每一片花瓣中俱泛出盈盈光晕。 “王爷委实可以成为最好的花商。”她叹息,“竟使花儿炴出如此别致的风貌。” 藏花小脸苦皱:“小姐,辛苦照顾它们的是人家,您怎么只夸王爷?” 她一笑:“藏花辛苦,我弹琵琶给你听如何?赏花听琴,算是庆贺我们久别重逢。” 藏花眸儿先是大瞠,继而氤氲生泪:“呜,小姐,你真好,奴婢喜欢小姐~” 稍顷,《短歌行》的琵琶曲响彻行馆。 可怜自叹待遇不及小丫头的南连王,立在花木扶疏的院内,耳聆着悠扬曲声,痴望着映在窗上的窈窕倩影,无限怨念在胸中循环—— 可以那么近地靠着冉冉挨着晴晴偎着暖暖小花该打小花该骂小花是坏丫头小花福气无边~ 一曲终了,琵琶声停,冉晴暖俯首看向坐在榻前毯上靠在自己膝头进入梦乡的藏花,伸指抚摸那张娇软小脸,冁然起笑。恍惚间,仿佛回到金钗之年、豆蔻年华,那时与倩儿也曾有如此时光。她们相似的不是容貌,不是性情,是这份对自己的依恋。 “小姐不要走……藏花啊呀呼哈……”好眠中的藏花发出依稀呓语。 她倾身将小丫头扶进床榻。 青妍悄声走了进来:“王妃,奴……” 她无声示止,走出内室,方道:“你也去歇着罢,我到外边走走。” “这会儿虽是夏天,但入了夜还是有些凉气,奴婢给您拿件披风罢?” 她摇首,姗姗而行。 外间,一轮明月皓皓当空,月华清凉如水。满院花影婆娑,绽溢雅芬清芳。她漫步花间,任由思绪纷繁。 “冉冉。” 她回眸,见得散发披肩单手仗剑的白衣少年。 “听到曲子停了,我还以为你睡下了。”他道。 她嫣然:“睡下的是藏花。” “哼,那丫头!”他咬牙切齿,既妒且羡。 “在方才,我想到了东则王。”她道。 月光打进他深邃瞳内,蓝芒隐隐。 她挑眉:“王爷生气了?” 第一卷_第167章 推心置腹(2) “就算本王要生气,生得也不是冉冉的气!”他摩拳擦掌,“本王会找到东则王,和他狠狠打上一场!” 她失笑:“王爷对晴暖如此宽容,晴暖倘有一日变得无法无天,定然是拜王爷所赐。” 他瞳光闪闪:“冉冉尽管无法无天,什么样的冉冉,本王都喜欢。” 她美目静水微澜,浅声道:“我想到东则王,是因藏花。” 他大惑:“那个欺主犯上的丫头和东则王有什么关系?” “我很喜欢藏花。” 他闷声:“看得出来。” 她睇其一眼:“藏花聪明活泼,倩儿娇憨平实,本是完全不同,可她每称我一声小姐,我便感觉倩儿向我走近一分,便想多多疼她宠她,将亏欠倩儿的补偿给她。我对倩儿的姐妹之情尚且如此,博卿是东则王平生挚爱,岂不更甚?想到此处,我突然有几分释然。” 遂岸两只大眼珠转来又转去,眨巴又眨巴,想不透自己对藏花该奖还是罚。为什么每母面对冉冉,自己的脑中便只余一团裹乱的麻线? “王爷在我之前,可曾爱上过别的女子么?”她问。 “没有!”莫说是真的没有,纵使有,他也不会傻到全盘托出为之后的美丽人生埋下隐患。 她秀眉轻扬:“晴暖是王爷生平第一次爱上的人么?” “是!” “如若有一日另外一个女子进入王爷的生命……” “什么啊?”他蹙眉大喊,“怎么会有另外的女子?本王只要冉冉,关另外的女子什么事?哪个女子会这么没有眼力,跑到本王面前自讨没趣?” “我明白了。”她轻颔螓首,“博卿于东则王,同晴暖于王爷,各有姻缘莫羡人,可对?” “对,对极了。”他捧起她柔荑,亲了一亲,晃了几晃,“那个律鄍充其量是个路人,我才是冉冉的命定之人。” 她明眸澄净凝视:“王爷能够等我多久?” 他笑:“多久都等。” 她叹:“你明明可以不用等,你对晴暖有多次救命之恩,纵使以身相……” “不可以。”他摇头,两颊鼓鼓如一只青蛙。 小孩子么?她难忍莞尔:“什么不可以?” “如果不是冉冉的心甘情愿,不可以。”他说得斩钉截铁坚强无比,虽然心底给予自己无比的鄙夷:冉冉已经说了以身相许,装好汉扮潇洒的自己真真蠢不可及。 “律鄍所占得不过是一个先入为主的便宜,本王定然将他留在冉冉心中的残肢断臂清理干净。” 她既笑且嗔:“什么叫残肢断臂?” “就是残肢断臂。”他无比执着,“清理了那些东西之后,冉冉便可以心无杂尘地做我的新娘。” 她笑意微敛,颔颐:“我也期待着那一日。” “不过。”他得意眨眸,“本王也很狡猾。” “哦?” “回到嘉岩城,我们立刻举行大婚,冉冉先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才能从容等待冉冉的心意,嘿嘿。” “好。”她扬唇,“我们大婚。” 十日后,嘉岩城内,长街遍置鲜花,小巷尽披灿红,鼓乐高鸣,歌舞兴动。全城上下,为迎接嘉岩城的女主人掀起欢庆。 霓裳一色裁,芙蓉向脸开,花如美人面,美人如花颜。冉晴暖首以冉晴暖之名,二度为新人。 第一卷_第168章 国后驾到(1) 南连王大婚之礼,全城欢腾。 南连王府中下人奉主子之命,将花园内的新鲜花品搬出府墙,沿长街恣意摆放。由此,嘉岩城内的人们更加确定这位王爷的喜悦—— 谁都知道王爷爱花成痴,若非当真心花怒放,怎舍得将恁多姹紫嫣红与全城人共享? 一位来自远方的身影得见此幕,诧异有之,欣慰有之,对馥馨公主的好奇有之,越发迫不及待奔向华光璀璨的南连王府。 南连王府门前,尤是花之世界。 扶桑花向日而笑,茉莉花素淡自持,更有那花中之王牡丹傲立于诸花之巅。蔷薇花编结为葳蕤而生的喜门,大喜花搭成引客前行的花廊,不必喜童引客,只须沿着花影行,循着花香走,即可直达宾客云集的宴堂。 “南连王今日之喜,是嘉岩城最大的喜事。”宾客中,最为高谈阔论者,是与遂岸一起长大的好友,与遂氏世代相交的危氏一族的长子危峰,“与阁下相交十几年,竟不知道你是一个如此多情之人,为求美人,不惜远赴云国,难道当初传你和东则王争夺云国公主的事是真的?” 一顶束发嵌宝紫金冠,一袭金丝缀绣鹤飞云翥的正红喜服,遂岸彳亍于宾客间,满胸满臆的喜悦冲抵心头,眼角眉梢的笑意挥之不去:“真的假的如今还重要么?既然今日是嘉岩最喜庆的日子,开怀畅饮就是。” 危峰大笑:“我们尊贵的南连王都这么说了,各位势必开怀畅饮地大醉一场。不过,是不是要请那位云国公主出来,让我等有幸一睹真颜,看是怎么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令咱们的南连王如此一脸桃花春心荡漾?” 他大摇其头:“本王的王妃是一位出自书香礼仪之家的窈窕淑女,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见的?” “话不是这么说罢,王爷。不管您如何宝贝这位中原公主,她既然成了咱们的南连王大妃,早晚也是要和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见面,晚见不如早见,各位说是不是?” 满座宾客尽皆声援,竭力怂恿南连王邀公主一见。 他摇头,摇头,还是摇头:“纵使王妃早晚要见你们,也须看你们有没有这个福气,此时此刻,本王不给见就是不给见!” “南连王不给他们见,给我见一见如何?”有人问。 “不给见,谁也不……”这个声音?他霍地回身,“姐姐国后?” “拜见国后。”满堂起立,尽向国后行掩胸低首礼。 遂宁身着骑马装,脚蹬麂皮靴,身段修长,体态矫健,英武而艳丽。 “各位都是遂氏的至友亲朋,不必因为我的到来拘束了你们的意气,尽情欢饮罢。”她转身面对遍身喜意掩不住的弟弟,“本宫能否见见你的新娘呢,王爷?” “姐姐国后要见,到寝楼里见她就是。”至于见了之后的震愕惊诧,他概不负责。 “国后娘娘。”危峰一手执银觚,一手持金壶,带着两三分醺意蹀躞而来,“您远途而来,微臣敬您一杯。” 遂宁一笑,概然受之。 “太好了,国后娘娘还是咱们南疆草原上那株最闪耀的玫瑰,落落大方。”危峰醉眼乜斜,拍手大噱,“微臣想求国后一件事,盼您答应。” 第一卷_第169章 国后驾到(2) 遂宁扬眉:“先说来听听。” 危峰一臂搭上遂岸肩膀:“今天是南连王的好日子,他不远千里从云国娶回一位公主,竟然吝啬到不肯给咱们见上一见,请您帮微臣等劝他一劝如何?” 遂宁颔首:“是这个道理。撇开本宫国后的这个身份,本宫还是遂氏嫡系一族中的长女,那公主向我行个礼也是应该的罢?” 遂岸攒眉不喜。 “别太小气。”遂宁向他的肩上重拍一记,“本宫就坐在正位,等着你的新娘前来见礼。” 姐姐是在成意为难自己么?遂岸极不喜欢此刻的错觉,回首命侍立在堂下的侍女:“去请王妃,就说国后驾到,请她务必整衣正履,恭敬接迎。” 遂宁浓眉一挑:这臭小子是在对他伟大的姐姐冷嘲热讽罢?那位云国公主到底何方神圣,令他短短时间就忘记了曾经心心念念的晴晴? 大抵一刻钟后,冉晴暖款款行来。 头戴嵌宝攒珠银丝七翟冠,身着直领对襟大袖红大衫,肩披金绣云霞翟纹霞帔,腰系红线罗带附玉花采结绶,明眸雪肤,步步莲花,贵丽不可方物。 堂内鸦雀无声。 “大云馥馨公主见过国后。”她飘飘作礼。 初时,遂宁尚以为自己为秀丽公主不平的念力过强,致使短暂幻视,但双眸几经睁阖,眼前那道倩影不变,登时愕住。身后的俨翠倒比主子先一步回神,弯腰低声:“国后,该让公主平身了。” “平身?” “谢国后。”冉晴暖盈盈立起。 遂宁蓦地清醒,神色微凛:“你就是那位本宫的弟弟不惜拿自己妹子交换也要娶到手的馥馨公主?” 果然是在找茬罢?遂岸胸中忿忿。 冉晴暖浅哂:“大云与大氏早结秦晋之好,乃睦邻友邦,无论是晴暖,还是固伦公主,无非都在为两国的千年情谊略尽绵力罢了。” 遂宁击掌三声:“馥馨公主的口才与昔日的秀丽公主不相上下,想来得益于贵国的皇族教化。” “谢国后夸奖,秀丽公主与晴暖曾同受大云最富盛名的鸿儒教导,师出同源。” “晴暖?”遂宁目光明灭一闪,“本宫打国都带了些礼物给公主,稍后我们到寝楼说话,公主先去歇着罢。” 她福礼:“多谢国后。” 姗姗退场。 遂岸强忍双足冲动,不使它跟随佳人脚步同去。 宾客中,危峰不甘寂寞,嘻笑上前:“国后娘娘,新婚三日无大小……” 遂宁美眸一横。 危峰当即窒语。 “你们也看到了,云国公主与我大氏的女子截然不同,你们是想给那个纤细美人灌几杯烈酒,还是想将黑色的灰痕涂在人家的美人面上?”她问。 遂岸霍地跳起:“谁敢?” 遂宁眼尾向他睇来,似笑非笑:“南连王,你果真为遂氏娶了一位大美人回来,恭喜。” 遂岸傻笑应之:“姐姐同喜。” “话说你是如何寻到如此佳人的?” “小弟贯彻姐姐教导,不离不弃死缠烂打而已。” “我可曾教过你动辄撇下公务无影无踪的法子么?” 他痞赖一笑:“姐姐教导有方,小弟举一反三。” “懒得听你矫情。”遂宁嗤笑,深深看他一眼,“趁着这良辰美景,本宫要去看美人赏公主去也,你自便。” 第一卷_第170章 弦歌雅意(1) 遂宁走进来时,冉晴暖已经卸下那套沉重繁复的凤冠霞帔,换一袭轻便许多的交领长褙喜服,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擦拭着那把紫檀琵琶。 “晴晴。” 她回眸一笑:“宁姐。” 遂宁一怔,目内光点闪闪:“我还以为这声‘宁姐’永远不会听到了。” 她起身,伸出两手:“我也曾以为永远没有机会再叫这声‘宁姐’。” 四目相对,交手相握,恍如隔世。 “真的是你呢。”遂宁将她上下左右打量,“那个连大只把一句‘公主伤心离府失足落水’告诉高行、素问之后便不见了踪影,我纵然心中持疑,也无处求证。第二天便赶到东则王府,在你住的院子里独坐了一个时辰,看着你将我送你的貂皮袍子整齐叠放床头,想当然地认为那是你留下的讯息。” “是有一点。”冉晴暖挽着国后坐下,笑意粲然,“国后当日以那样贵重之物使身处异国他乡的秀丽公主免于尴尬嘲讽的境地,我无法将它带走,也不忍将它舍弃,放在那里,是希望国后若是得见,能够物归原主。” 遂宁失笑:“晴晴果然懂我。我看见了,当然会带上。那样东西送的是本宫好友,不是东则王妃,不属于东则王府。而且,我不必如遂岸那个臭小子那般梁上君子一般的行径,直接命人打包带上就是。” 她抿唇:“我还听说,宁姐硬生生在东则王府为逝去的秀丽公主举行了葬礼?” “可不是?”对此,遂宁端的是得意非凡,“东则王新纳侧妃正当喜期,本宫偏要冲冲他的喜气。那张脸上的表情,现在想起来都会令本宫觉得痛快。” 她低喟:“其实他也可怜,挚爱之人永远逝去,生命了无生趣,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做不来轻生自戕那等软弱之举,若不想发疯发狂,只有抓住挚爱之人的每一丝痕迹,熬过漫漫长日。” “你别替他说话。”遂宁不以为然,“那个与博卿长了一张脸的博怜,除了一张脸,与博卿简直差之千里,用你这样一颗熠熠闪光的明珠换了一个除了小聪明小伎俩一无所长的石砾,只能说他是被是被蒙了心智,本宫等着看他的苦日子。” 冉晴暖轻摇螓首:“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晴暖只是在国后的眼中是颗明珠,在东则王眼中定然不是。” 遂宁稍作揣度,颔首:“也对,你在我家那个臭小子的眼中,不是明珠,是神女,还是一生一会无可替代的那位。” 顿时,她两颊微炽。 遂宁心领神会,见好即收,况且此刻有太多的好奇拥护胸口,不解难以为快:“我们的闲话姑且置后,你快来告诉我,这从头到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现在自称‘晴暖’,不是‘暖晴’,照我的理解,当是你的本名对不对?” 她看一眼左右,今日府中人尽忙于这场大婚之礼,室内只有藏花那个小丫头站在门前打盹瞌睡,遂嫣然笑语:“先让晴暖为宁姐端茶过来,再从头细细说起。” 两盏茶后,遂宁恍然叹息:“难道你总是自称‘秀丽’,在在因为‘暖晴’非你之名,第一次与本宫相见时,你脱口而出的‘晴暖’并非口误。” 第一卷_第171章 弦歌雅意(2) 她默了默,问:“宁姐一点也不生气么?” 遂宁莞尔:“如果是大氏国的国后,在获知前来和亲的云国公主逃婚,找人李代桃僵时,一定是要雷霆大怒,借机向云国发难的,以在外交上占得先机。但,此刻的我是遂宁,是遂岸的姐姐,晴晴的好友。你为了朋友,不惜涉足与自己毫无干系的纠葛中,可谓义薄云天,我岂能比你差了?” 她心悦诚服:“宁姐果然是我见得女子中最为磊落坦荡的。” “别忙着夸我。”遂宁美目一转,“你方才说到令尊是冉重可对?” 她称是。 遂宁连连摇头,难以置信:“你居然是冉学士的女儿,我当年一度想到云国读书,就是想成为云国第一才子冉学士的弟子。现在臭小子竟将冉学士的女儿娶进家门,总归在他有生之年做成了一件本宫最中意的事。记得,你们将来不管生下儿子还是女儿,学问这块都要由他们的外祖父教导,当是替本宫圆了幼时的梦想。” 她玉颊绯红,难置可否。 “害羞了?”遂宁爽朗大笑,“你玉骨清姿,遂岸那个臭小子姿色也算可以,真想早日看到你为遂家生下的下一代呢。” 她朱唇翕动,细声道:“晴暖努力就是。” 遂宁心情更是大好,向外边道:“俨翠,告诉高行他们,本宫今日就住在南连王府,他们可以去宴堂内坐着吃南连王的喜酒去了。” 俨翠应了一声,欢哒哒跑去。 “高行?”冉晴暖一喜,“他们如今果然做了宁姐的侍卫么?” “本宫答应过晴晴的事不会食言,更莫说他们的武功和人品都足以获得本宫重用。” 她笑靥如花:“多谢宁姐,也请您回去后派高行进南连王府把连大也召至麾下,他如今必然化名隐伏其中。” “唉~”遂宁且笑且叹,“你为所有人都要思虑周全,难怪能够赢得他们的忠诚。” “对!”旁边传来一记热烈响应,“奴婢也会对小姐忠心耿耿。” 她丽颜稍沉:“国后面前,藏花不得无礼。” “是。”藏花即刻直挺挺跪了下去,“奴婢被小姐惯坏了,一时口无遮拦,请国后大人不计小人过,莫生奴婢的气。” 遂宁怔了怔,噗声失噱:“这个有趣的丫头是你从家中带来的么?” 她摇首扬唇:“她是王爷的丫头,惯坏她的也不是晴暖。王爷可是把她当成半个女儿养着。” “那岂不就是本宫的半个侄女?起来罢,有外人在的时候小心些就是。”遂宁道。 “谢国后!”藏花欢欢喜喜地起身,紧挨着立在主子身后,孺慕之情彰显无遣。 遂宁一笑:“你已经有了心仪的丫头,本宫不必把素问还你了罢?” “素问还好么?”她问。 在她想来,素问定然很好,那是一个水晶心肝玻璃人,无论到了哪里,都有能力活得拔尖出类。身处东则王府,碰到的又是她这样一个不愿争抢的主子,委实埋没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她如今已是御医院的医正。过段时日,国君要去巡视北方苦寒之地,本宫代理国务不能同行,欲使素问随军。有她在,本宫便不必担心国君旧疾复发贻误医治。” 这…… 冉晴暖欲言又止。 第一卷_第172章 河东狮吼(1) 原来快去快回的打算,因为新娘是冉晴暖,遂宁在嘉岩城住了七八日方踏上归程。 遂岸对此颇有怨言。 难得嘉岩城近几日都是天高云淡和风煦日的好天气,国后娘娘来便来了,不去旧地重游温习故乡,却镇日缠着他家新娘,成何体统? 故而,当国后娘娘终于上马离开时,他几乎是举手欢送,而后兴冲冲来看新娘:“冉冉,我带你去看嘉岩城最高的大明塔,那是本地人给曾经在那处讲过佛法的无嗔大和尚建造的佛塔,站在塔顶,可以俯望整座嘉岩城,很是壮观呐。” 冉晴暖放下手中的书卷,浅笑:“的确壮观。” “是罢?那我们……”他丕地怔住,“冉冉怎么知道?” “昨日你去赴好友的宴请,国后带我出去游玩了一日,中间便有大明塔,塔高十层,最后还是俨翠帮忙,我才能登顶一望。” 他懊恼顿足:“明明不用俨翠帮忙啊,有本王在的话,一定会背着冉冉上去,莫说十层,二十层也没有关系!” 她听着身后几个丫头的吃吃笑声,面生绯色,目透娇嗔:“我也不是无所事事,哪有闲暇净陪你赏心游玩?” 他浓眉拧起:“冉冉是本王的王妃,是本王向阖府上下郑重宣告过的这座王府的女主人,能有什么事把你绊住?” “正因我是你的王妃,也是你认定的女主人,万俟管事才会将府中诸事交我决定。你的田产、花园、行馆、租地、草原的维护修葺、收入支出,还有府中两百余人的杂事,正积压在主楼书房的案头,不然王爷替我分担如何?” “嘿嘿,那又不只是本王的,也是冉冉的,冉冉看着处置就是。”他大眼珠四处乱蹿,忽尔指向她身后,“青妍识文断字,脑筋也算清楚,可帮冉冉处理文案。藏花对花园、行馆的事情最是明白,那边的杂事交给她来料理。青如之前在账房打过算盘打过下手,来替冉冉核算账目。若是觉得她们年轻,还有顺良嬷嬷压阵。” 三个一迳窃笑的丫头当即垮脸,对自家主子这套偷懒耍滑的把戏着实无言。 她秀眉闲扬:“真是感谢王爷,把三个如此聪明能干的丫头派在晴暖身边。” 他慷慨挥手:“我们夫妻一体,为人夫者本该如此。” 她美眸一闪:“我想起来了,方才万俟管事送来一份请柬,危公子请王爷参加新店开幕喜宴。” 他嗤:“危峰那厮隔几天便有一家新店开张,若是每家都去,本王岂不累死?不理他。” 她嫣然:“可是我已经代为回复,说您一定到场。” “诶?” “藏花,取王爷的外袍。青妍,替王爷准备外出的靴子。青如,知会遂洪备马。”她从容布置。 “是~”三个丫头脆声呼应,各司其职,乐在其中。 遂岸有几分呆傻几分懵懂:难道本王又在被冉冉驱赶出门? 然而,不及他想得透彻,整人已遭打包外送。 主楼书房内,三个丫头各踞一张小案,一边忙着手头事,一边为主子适才出门时的哀怨嘻笑不止。 “不过王妃您不担心么?”青妍问坐在主案后的女主人,“那位危峰公子可是位道地的花花公子,您不怕带坏王爷?” 第一卷_第173章 河东狮吼(2) 冉晴暖浅哂:“危公子认识王爷早我许多年,王爷若使能被他带坏,早早便坏了,何须等到今日?” 藏花拼命点头:“王爷如果敢让小姐生气,奴婢就把曼陀罗花瓣拈碎下在他的茶里,随王妃打骂。如果再惹小姐伤心,了不起还有曼陀罗花的种子伺候。” 呃…… 冉晴暖默然。 “曼陀罗花怎么了么?”最是乖巧的青如问。 “嘻。”藏花做个鬼脸,“不能告诉青如,万一你学坏了怎么办?” 青妍失笑:“也对,青如就一直纯真下去罢。” 青如委屈:“你们两个,本来是在说王爷,这会儿怎么一起说人家?” “当然是因为你好欺负。” “讨厌,不理你们了~” 冉晴暖扬唇。天边悠闲的云,窗畔细微的风,含苞欲放的花,豆蔻少女的笑……这样的时光,纵有案牍劳形,每一刻亦是安适快意。 但,所有快意的因素内,绝不包括王府主人的醉。 “冉冉,我回来了……你在哪里?冉冉在哪里?” 暮色初降,遂岸归来,在左右两位友人的搀扶下犹是醉步踉跄,方进府门,即张眸寻找妻子芳踪,满府惊动。 冉晴暖闻讯而来:“王……” “冉冉!”遂岸甩脱友人,一把将她抱住,“我回来了……本王想冉冉想得喝醉了,嘿嘿~” 她发现了他身后两个友人的揶揄目光,也闻到了他身上那股胭脂水粉的气息,当下命道:“王爷需要沐浴更衣。藏花、青妍,去准备热水和衣物。青如,助我将王爷扶回主楼。” 三婢应声。 危峰噙笑上前:“公主如此娇弱,哪扶得动这么大一只的南连王?不如交给我们两个大男人,替您扶到寝楼如何?” “多谢二位兄台的厚意。”她淡哂摇首,“后院多女眷,不便请两位涉足。” 危峰大笑:“我们大氏儿女向来不拘小节,不会在这等事上计较。” “我计较。”她笑靥清浅,语声婉转,“恕晴暖失礼,今日不能留二位兄台喝杯清茶,就由万俟管事代我送客。” “是,老奴送二位公子。”南连王府的总管事万俟睦行礼引袖。 危峰与友人互觑一眼,拱手作别。 及至出了南连王府的大门,两人互使眼色,脚底一转,直进王府左边的巷内,数着步子走了五十左右,而后搭起人梯,翻至墙头—— 此处,是他们这些损友自小便知道的南连王府的防卫薄弱点。 早年,遂岸还只是一个年幼贪玩的王子时,为了逃脱课业,百般设法,结果找到了这里,主寝楼左侧的外墙。因为正处于外院与内院的分隔界限,外院的侍卫不便进入,内院的女卫不曾到达,形成防卫盲区。年幼的王子通过这道墙频繁探索外间的多彩世界,并借此与这群损友形成了坚固的攻守同盟。 现在,他的损友们决定利用这处,探一探南连王府的最新奥秘。 “冉冉,我渴了,喉咙里有一团火,渴,渴啊——”主楼阶前,南连王席地而坐,朝天呼喊。 这时,就见一个小丫头走上前来,高提一壶冷水,朝着主子头顶直直浇下。 墙头,一对友人看得目瞪口呆:这云国公主居然趁醉唆使丫鬟体罚亲夫,好一个中原悍妇! 第一卷_第174章 醍醐灌顶(1) 从前院到中院再到主寝楼前,跌跌撞撞,颠颠踬踬,南连王状况不断,如今才到门前,便置身坐在阶上,大起娇嗔:“我不走了,我要喝水,不,我要喝酒!” 冉晴暖决定暂时容他在此胡闹,自己进房内查看那桶沐浴所用的热汤温度。 与王妃共扶主子走了好长一段的青如撇撇小嘴,对身旁的藏花道:“王爷身上有一股怪味。” “什么怪味?”藏花两手正提着一壶给汤盆酌量加添的冷水,问。 “就是……”青如攒起眉儿费力思索,好半天才道,“那天咱们上街玩,不是曾经与一群那个地方的女人走了个对面么?就是她们身上的那个胭脂水粉的味道。” 那个地方的女人?藏花想了想,两眸大瞠:“那天碰上的,他们不说是妥儿楼的花娘么?王爷身上竟然沾了那样的东西?” “是,浓浓呛呛的,哪像咱们王妃用的那样清清香香得好闻。” “哼,王爷居然沾上了那样的东西!”藏花小牙咬得咯嘣嘣。 此刻,神智半昏的南连王向天大喊:“冉冉,我渴了,喉咙里有一团火,渴,渴啊——” “王爷渴了,奴婢这就伺候您喝水。”藏花笑里藏刀,三五步走上近前,当头浇下。 冉晴暖正走了出来,讶声:“你这是做什么?” 藏花嘟嘴道:“王爷喊喉咙着火,奴婢给王爷清火。” 冉晴暖看着地上的狼狈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扬声:“遂洪。” “属下在。”遂洪从门外疾入。 “扶王爷去浸泡热汤。” “是。”遂洪瞪了藏花一眼,搭起主子肩膀进去室内。 “藏花,随我来。” 王府有两处书房,一为设在前房的主书房,府中人喜称大书房,一为设在主楼内的小书房,如今已归冉晴暖所用。 她将这个着着实实欺主犯上的丫头带了进来,回头看去,后者竟一脸的面不改色,当下啼笑皆非:“你晓不晓得仍你今日的作为,在别家府中会是什么样的罪过?” “知道。”藏花梗着脖颈,“奴婢也知道别家府出不来藏花这样的奴婢。” “既然知道,还那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谁让王爷沾了那样的东西回来?也不怕脏了小姐的身子!” 她旋即明白小丫头所指何事:“你认为王爷做了坏事?” “做坏事倒未必,但肯定为了顺应周遭情势没有拒绝那些女人靠近。” 果然是个聪明剔透的丫头。她颔首:“兴许如此。但他是南连王,纵然他不想,也会有女子前赴后继地接近他身边,有些时候,他就是需要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你纵然一心护我,也不能当着恁多人的面向主子头泼冷水……”虽然那个画面此时想来颇值一笑,“类似‘提壶灌顶’之事,今后不得再犯。” “是。”藏花噘嘴,本是闷声相应,忽然又两瞳放亮,“提壶灌顶?小姐,这是您昨儿教奴婢的成语,难道奴婢不小心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 她无奈:“此‘提壶‘非彼‘醍醐’。” 藏花不依:“但还是很伟大罢?是不是,小姐?对不对嘛,小姐?” 主仆二人此时尚不知道,就因这出“提壶灌顶”,云国公主泼悍善妒之名传遍全城。 第一卷_第175章 醍醐灌顶(2) 今日,又一封请柬送到遂岸案头。 他拈在手内扫了一眼,意兴阑珊,对案前的万俟睦道:“回复危公子,本王有几笔公务亟待打理,改日再叙。” 万俟睦称是,张了张嘴,有话如鲠在喉。 他拿过案头的一份简报,问:“有事要说?” “老奴觉得王爷最好还是去一趟。”万俟睦道。 “原因呢?” “老奴这两天在街上听到了一些话,一些……对王妃的名声很不好的话。” 他蓦地扬眸:“什么样的话?” 万俟睦语声迟疑:“外间的人都在说王妃是……是……” “是什么?”他拧眉,“有什么话是本王听不得的?” “说王妃是个心胸狭隘、泼辣善妒的悍妇。” “冉冉?”他不怒反笑,“这是哪些连舌根子都不会嚼的闲人编出的闲话?” 万俟睦愁眉苦脸:“若只是这些闲话也没甚出奇,关键是他们编得有眉有眼,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有其事。” “哦?”他起了兴趣,双掌交迭托颚准备仔细聆听,“怎么个有眉有眼?” “有人说因为王爷在外面喝花酒深醉回府,被王妃扔在门外,在台阶上睡了一宿。” “嗯?” “还有人说,因为王爷沾了一身的脂粉味回来,王妃趁着王爷酒醉,命丫鬟们朝王爷的头顶一盆一盆地浇冷水。” “嗯?” “又有人说,王妃将昏睡不醒的王爷绑在房梁上,拿鞭子抽打,直到王爷说‘我错了’才会罢休。” 他俯首,两肩颤动不止。 “王爷?” “噗哈哈哈……”他破功,大笑滂沱,桌案拍得天摇地动,直至兴尽,“从捕风捉影到凭空捏造,这些人一路升级,辛不辛苦?” 可是,王爷您没有发现这些话一面是说王妃泼悍,一面说得是堂堂南连王惧内畏妻么?万俟睦 忖道。 “不过,捕风捉影的话,一定是见过只风片影的人,本王这些天只有一日是醉酒而归,那天送本王回来的是谁?” “危、洛两位公子。”\t 难怪,有他们在,什么样的风浪兴不起来?他嗤:“遂洪说那日走进主楼院内时曾察觉到墙上有人窥伺,想必就是他们两个了。睦叔也想到了这点,故而想本王找他们为王妃澄清么?” “是,也不能由着那些人越说越没边,毁了王妃的清誉。” “冉冉并不在乎这些,不过……”他摸颌沉吟,“本王去趟也好。还有,那道墙该改改了,免得被宵小所知所用,即刻着手,这是当前第一要事。” “老奴这就去办。”先前,自己曾不止一次向主子请示改建那道容易给不法之徒趁虚而入的墙体,都被主子以各种理由否决,说到底,无非是童心未泯,不想恁快将快乐的童年时光放手而已。如今只因一次友人对王妃的窥伺,便成了第一要事,王妃的力量无远弗届也。 遂岸起身,整襟掸袖:“为本王备马,本王去赴这场别开生面的鸿门宴。” 实则,是一场拷问宴。 他方一现身,所有友人即一拥而上。 “你真的被吊起来打么?滋味如何?” “被一盆一盆浇冷水是怎样清爽的感觉?” “这些天睡在草房的门板上,骨头有没有吱嘎作响?” 草房?门板?短短时间又出新版么? 第一卷_第176章 损友当道(1) 风和日丽时,诸人八卦日。 这场设在洛府宴厅的酒宴,专为南连王而设,为得是好好八一八他那位新娶的悍妻,以为整座嘉岩城增加几许风轻水软的笑谈。 危峰、洛奇等一干好友,将遂岸紧紧围在中心,言来语往,乐此不疲。 “遂兄,那天我们可是亲眼见到了,你那位新婚的妻子不但拒绝我们这两个挚友进入你的院子,还把你丢在台阶上不理不问。” “一个小丫头都敢朝你头上泼冷水,你这个南连王在南连王府的地位真是令人担忧呢。” “云国公主竟让你在外面睡了一夜,堂堂南连王,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境地?” “还有……” “停停停,先停一下!”遂岸冷不丁跳上椅子,长身大声疾呼,“你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这般热闹,想不想听本王说话?倘若不想,本王回府就是,随便各位在这里说得六月飞雪窦娥遍地怎样?” 若放你回去,咱们乐趣何在?闲做壁上观的危峰施施然起身,道:“各位稍安勿躁,咱们今日请南连王来是为压惊,各位姑且各归各位,静静地听王爷诉诉苦水罢。” 诸友人回到各自座位,各自斟一杯佳酿执杯品尝,等着南连王的闺阁故事伴酒入腹。 遂岸浓眉闲挑,顺势坐在椅背上,俯扫一圈:“你们就这么想拿本王的笑话当成下酒菜么?” “遂兄误会。”出自将门的洛奇偏生得一副文士相貌,最易用来欺骗众生,“我等那日攀墙固然是有几分昔日耍乐的用意在,但看见酒醉中的王爷被那等对待,为王爷不平绝对发自真心。” 遂岸作大悟之状:“所以,你们两个便如同两个长舌妇一般,将那日看到的大加渲染,极度夸张,而后通告全城么?” 洛奇当即结舌。 危峰立马展笑:“遂兄生气也属正常,这事本来只在朋友们之间提起,谁知被宴上的姑娘们听去,不知不觉就成了全成的秘密,要怪,就怪小弟,谁让小弟叫来的花娘是些爱传口舌的呢?” 遂岸和颜悦色:“我不怪你。” 危峰大笑:“我就知道遂兄绝非小肚鸡肠之……” “你的眼光一直居低不上不是秘密。”遂岸悠然补刀,“不足为奇。” 危峰容色僵凝,讪讪道:“在下的眼光当然不能和南连王相比,您不娶则已,一娶便娶回来一位仙姿玉貌的中原公主。” “这话说得中肯。”他拍手大赞,“本王的王妃的确不是你们身边那些庸脂俗粉能够相比的,危兄弟与其有闲暇到处编写本王与王妃闺阁闲话,不如抓紧时间提升一下对女人的品味,免得误了危家的子子孙孙。” 洛奇一笑:“就算我们身边的女人在遂兄眼里是些难上台面的庸脂俗粉,但她们至少懂得敬重夫婿,拿夫君当成她们的天,绝不敢往夫君头上泼水,更不会对夫君的朋友无礼。” “首先,本王的酒力极好,在草原上和牧民痛饮三日也不曾真正醉倒,我妻深知这一点。那日本王醉得不省人事,我妻冰雪聪明,不难想到个中别有文章,尤其你们还特意在本王衣服上留下低廉的脂粉味,难道你们的妻子会热烈欢迎陷害自家夫君的朋友?” 第一卷_第177章 损友当道(2) “这只是玩笑罢?”危峰不以为然,“咱们先前开过的玩笑还少么?” 遂岸一嗤:“我可不记得先前曾故意陷害你们中的哪一个人造成夫妻不和,不过,你们个个都是拈花惹草的习性,你们的妻子想必心知肚明,也早早学会了视而不见,这一招对你们来说造不成任何杀伤。” 危峰精神大振:“听遂兄话中的意思,您那位中原公主果然是个醋坛子么?” “她是酝坛子我才会高兴,代表本王正被王妃深切的爱着。如你们的妻子们放羊吃草者,大抵有两个原因,一是对你们的爱情不够,从而伪装大度听之任之;二是人前装欢人后流泪。不管哪个原因,都是身为男人的失败。” “纵使如遂兄所说有人前装欢人后流泪之说,至少表示我们的妻子畏惧于的夫君尊严,不像你那位公主敢将堂堂南连王的尊严踩在脚底不是么?” “这便我要说的‘其次’。”遂岸直立起身,一览众人小,“其次,那日本王喉咙宛若着火,痛苦得不是一点半点,看见丫头提来添加在本王浴汤里的冷水时,当下命她浇在本王头上。你们只顾看图说话,一味以用想象加以诠释,却不知个中真谛。幸好你们不是临堂听审的父母官,否则将有多少冤假错案出自你们的手底?” 诸友人面面相觑,有人问:“那在外边睡了一夜怎么说?” 他几乎痛心疾首:“用脑袋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定然是假的罢?纵使本王的王妃当真将本王扔在门外,整个南连王府恁多间房,恁多侍卫,有谁敢眼睁睁任他们的王爷露天大睡?你们又有谁用哪只眼睛整整盯了一夜不去?” “吊起来鞭打是怎么回事呢?”有人弱弱问。 “本王的脸上有鞭痕么?臂上呢?”他捋起两管衣袖,将两只明晃晃的手臂示于众人前,“再者,你们中大多人见过南连王妃,她可像是能够抡起鞭子抽打的孔武之人么?” 无人反驳。 他摇头:“不是本王说你们,一个个不求甚解,道听途说,不过就是嫌日子太过无聊,找点东西来娱乐自己罢了。可若是娱着娱着连自己也相信了,那就成了‘愚乐’,愚人之乐。” “好罢。”危峰退后一步,“就算我等无聊生事,却绝不是无中生有。遂兄你敢说你对那位中原公主没有一丝惧怕?你可敢把妥儿楼的花魁带进你的王府?” 他蹙眉:“妥儿楼的花魁又是什么东西?” “花魁,妥儿楼的花魁,不是东西,是一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洛奇疾声道。 有友人大讶:“南连王会不记得飞飞姑娘?那位自从见您一面,便放话‘整个嘉岩城除了南连王,妾身绝不将这副青白之躯交付任何男子’的飞飞姑娘,您居然不记得?” 遂岸嗤之以鼻:“本王为什么要记得那些事?本王府中的名贵花草多不胜数,花王、花魁都在其中,何需从外面引进?” 危峰要笑不笑:“遂兄少将话题岔到别处,在下不信你对飞飞姑娘那样的美人毫无印象,过两日我们到你的王府吃酒,你只需将问问请进府中抚琴助兴,我们便为你摘下惧内的名声,如何?” 第一卷_第178章 我本惧内(1) “我拒绝。”他想也不想,清清爽爽的三个字宣之于口。 洛奇拧眉:“你果然是在怕你的中原公主罢?” “这正是我要说得‘最后’。” “最后?” “最后,本王向你们严正声明。”他头颈高昂,居高临下,声音高亢清越直击四壁,“本王就是有点怕王妃!” 整个宴厅内,呈现出一股诡异的安静,静得几乎听得见窗外一片正值苍翠的叶子不慎坠地的声音。 只是,南连王不打算让这股安静维持得太久,继续道:“本王寻觅多年,才寻到自己的梦中之人,万般珍惜犹嫌不够,绝不允任何外力亵渎。你们是我的朋友,不是知己,若是,便该懂得本王这份珍惜至爱的心情。今后其他人如何谈论,本王可以不予理会,倘使从你们这些朋友中传出王妃的任何不好,本王都将认为自己没有那个朋友。” 危峰两眉紧锁,面相沉重:“你认真的?” “非常认真。”他道。 “那你赶紧回去。” “原因?” 危峰别开目光,喟然:“你说得对,我们这些人只是闲极无聊,想闹一闹你的新婚,才弄了这场恶作剧出来。但作为朋友,没有人希望你夫妻不和。所以你快点回去罢,晚了只怕要出大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 洛奇略见局促,道:“我们请飞飞姑娘帮忙,趁着你来赴宴的当儿,她前去你的王府‘摊牌’。” 他越发不解:“摊哪门子的牌?” “我们交由飞飞姑娘自己编排。”有友人窘笑,“但这等事,不外就是昔日旧爱上门,乞求正室给予名分之类。” 洛奇挥手:“我们看得出来你那位云国公主是位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为了你的日子好过,还是赶紧回去阻止两个女人的战争罢。” “你……你们……”他咬破牙跟,跳下椅子,边跑边道,“遂洪,快点牵马过来!” 望着南连王气急败坏夺门而去的背影,有友人摇首:“堂堂的南疆之主沦落至斯,真是同情啊。” “同情?”危峰哑然失笑,“我怎么觉得自己有点羡慕呢?红颜易得,爱人难求,更何况是生平至爱?南连王何其有幸?” 这一刻,何其有幸的南连王归心如箭,心急如焚。 他不记得什么妥儿楼的飞飞姑娘,脑海内也从来没有自己曾与哪一朵艳冠群芳的花魁暧 昧不明。可是,只须那个花楼女子在王府出现,冉冉便极可能认为自己有一个荒唐凌乱的过去。他不想从那双清静澄澈的美目内看到失望、拒斥甚或不屑,将自己归于连律鄍也不及的那类人群中。 “冉冉,冉冉,冉冉在哪里?” 这才几日?南连王府上下对于主子进门便寻王妃一事已经司空见惯。 万俟睦急颠颠迎上:“王爷,这个时候,王妃应该在后院教丫头们读书识字罢。” “你确定?”遂岸问。难道又是那群人作弄自己,压根就不存在飞飞还是奔奔? “老奴找个丫头来问一声。”万俟睦向不远处的丫鬟招手。 “不必了。”他沉吟,“你且告诉本王,今天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府里?” 万俟睦稍加思忆:“只有两份公函,一份来自熙桑城,一份来自西南边寨,还有……” 第一卷_第179章 我本惧内(2) “还有什么?”他切声追问。 “还有一些寻常的问候,都是各方官员递来的请安帖。” 他两眉稍展,话外有音:“除了这些,没有什么‘人’来过?” “人?”万俟睦忖了半天,脸色忽地一僵,“难道王爷知道那个花楼女子来过的事?” “什么?”他眯眸,“这是什么意思?” 万俟睦讷讷不语。 他危险扬声:“万俟总管事?” 万俟睦赔笑:“不是老奴有意瞒着您,是王妃吩咐这种事就不必告诉王爷,让王爷烦心。” “冉冉吩咐你们不得告诉本王?” “是。” 他脚下生风,立刻奔向后院,逢着路过身边的丫头就问一声“王妃在何处”,末了在花园的赏花轩内找到了自己一身悠闲的王妃。 “冉冉!” 冉晴暖正在品尝玫瑰香茗,闻声置杯起身迎来,讶然道:“王爷,什么事?” “冉冉……”他双眸焦灼地望着那张清涓雅丽的颜容,搜索着每一点痕迹。 “怎么了?”她从袖内抽了帕子,扬首抬臂拭他颊额,“不是去赴宴,什么事令你跑得一头汗水?” 他平复过胸中的焦灼,缓缓启齿:“今天有人来找过你,对么?” 她明眸一转:“为了这桩事?” “我和那个飞飞还是跑跑没有任何干……” 她将帕覆在他急切蠕动的唇前,道:“我知道的。” “嗯?” 她将这个惊魂稍定的男人拉到桌畔,按在椅上,倒上一杯平心静气的合欢花香茗,道:“一个青楼女子叩响南连王府的大门声称求见南连王妃,你认为万俟管事会放她见我么?” “你没见到她?” 她把茶递进他手中,道:“见倒是见了,不过是因为我碰巧有事找万俟管事商议,正见他和顺良嬷嬷指挥丫鬟们向外推着一名女子。在旁听着那女子执意见我,便走了出去,谁知道才打个照面,她便掉头走了。” “掉头走了?什么也没有说,便走了?” “正是。”她为此也稍觉纳罕,“她带着两个丫鬟,在大厅前和几个丫鬟推搡,因为她的丫鬟们喊叫得颇响,我听到来者是妥儿楼最负盛名的飞飞姑娘,命她们停手,将客人请到花厅说话。而后,她那样看了我片刻,即自行离去。” 他长舒口气,转而又一怔:“为什么你会晓得妥儿楼最负盛名的飞飞姑娘?” 她轻呷茗汤,道:“宁姐向我传授御夫之道时,说起过她。” “噗——”南连王大行喷茶之事,“姐姐和你说她做什么?” 她安之如素,持帕揩着被殃及的袖襟,道:“宁姐不只是提起她,还有许多。” “哪来得许多?”国后娘娘,微臣何时开罪过您? 她秀眉轻掀:“宁姐说,她的弟弟自幼便与那些世家子弟有许多不同,从未沉湎酒色,即使身边有损友怂恿,也懂得适时而退,爱惜自身……有说错吗?” “倒是没有。”他讪讪一笑。 “至于飞飞姑娘,国后娘娘说对方一直等着你迎娶正妃,而后纳她进门。” 他两眉纠结:“怎么可能?在今日之前,本王连这个名字也忘了,为什么要纳她进门?” “那就无须烦恼。”她嫣然,“飞飞姑娘倘若再度上门,晴暖与她好生说说话便是。” 第一卷_第180章 插曲频生(1) 那日,冉晴暖说与飞飞姑娘再会之说,只是一份兴之所来的揶揄,以便看到南连王脸那份丰富的变化。然而,未过多久,没有想到,这次“再会”即以一种到来。 今日,她应嘉岩城知州夫人之邀,至凌霄园参加一场全城贵妇云集的宴请。 尽管,她并不喜欢这等笙歌聚集之地,但就如顺良嬷嬷说过的,自己不能只是享受遂岸的保护,也须回馈为人妻者当有的本分。 实则,作为南连王妃,嘉岩城的第一夫人,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奉迎,且左边有曾经随着遂岸母亲出入多年的顺良嬷嬷,右边有机警得体的青妍,与各家夫人寒暄应对左右逢源并不艰难。更莫说夫人中颇有几位腹有诗书言之有物者,相谈甚洽,宴席全程颇为顺畅。 宴后,知州夫人提议:为清洗身上的酒肉气,前往外间游园赏花沐清芳。 “听说南连王妃喜欢花,这园子里有有两株从东域买来的大罗花,一定要去看一眼。”言者,是与遂岸交谊不弱的洛奇之妻。洛夫人虽是道地的大氏国人,却生得身形娇小,长相甜美,声音也绵软清甜,颇有几分云国江南风韵,“还有一株木棉花,开得尤其红艳。” 她噙笑相随,不多时,当真有和分被那些花影芳踪吸引,沉浸其内。 “兆飞飞,你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这记极尽恨怒的高斥声,是从一道花墙为屏的隔壁透来。性喜热闹的洛夫人才要探头观望,听得斥声又起—— “你那日在那么多人面前让本夫人丢脸,今天竟敢出现在这里?” “这个声音是……”洛夫人低喃,“甘夫人?” “甘夫人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一道优游徐缓却娇媚浸骨的声嗓随后而起,“飞飞什么也没有做,却被您一直针对,实在冤枉。” “你少惺惺作态!”甘夫人更形气急败坏,“你那日明知我家夫君和她的朋友们在场,还故意引本夫人出丑,和你的出身一样,从里到外阴毒下贱!” “甘夫人自重,问问始终笑脸待人,是因飞飞与甘公子是诗棋朋友,看在朋友面上,飞飞愿意忍让,也请甘夫人莫咄咄逼人。” “呸,你一个下贱的娼妓,也配谈自重,也配与我家夫君做朋友?” “这位夫人请您小心说话。”又有另外的声音加入,“整个嘉岩城都知道我们小姐卖艺不卖身,小姐的画有多少名门公子想买也买……” “呸!”这道啐声,不是甘夫人,“还小姐?还卖艺不卖身?长脑袋的人都明白买艺的最终是为了买身,要是没有那张狐媚脸,凭她那几笔涂鸦谁会看一眼?我们夫人那日和她好好说话,她却自作聪明地设计夫人出丑,摆明从心底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才对地位高于她的女人天生存着仇心!” “说得好。”洛夫人举起拇指,低声大赞,忽又想起身边还有一位贵客,回头一笑,“夫君说南连王妃是位书香门第的淑女,想必见不得这些事罢?” 冉晴暖淡哂:“我们这墙角也听得够久了,去前方找个地方饮杯茶罢。” “好,我们就去前……” 啪! 一声清冷的掌掴声使得她们心头一惊。 第一卷_第181章 插曲频生(2) “兆飞飞,你敢打本夫人的丫头!”甘夫人的声线遽高遽厉,“来人,你们几个给我好好的收拾这个娼女,把她那张狐媚脸给我撕烂!” 隔壁,哭声、喊声搅裹一处,向四方曼延。 洛夫人捂住小嘴,一双大眼晴忽忽闪闪好惊叹。 “王妃,前面有视线极好的亭子,去那边歇歇脚罢。”顺良嬷嬷道。 冉晴暖颔首。 她们一行人将那团躁乱抛下,走过两三道花墙,寻到一处亭子,谁知刚刚坐稳,洛夫人又霍地起身:“我还是去拉个架,好歹别闹出人命!”话音尚在,人已然冲了出去,累得两个随身丫鬟紧追慢赶。 “嬷嬷怎么看?”她问。 “老奴能怎么看呢?”顺良嬷嬷叹了声,“老奴不会轻视青楼女子,就像王妃不会轻视老奴一般。但是,凡事有个界限,那位飞飞姑娘显然越界了。” 青妍点头:“奴婢也这么认为。甘夫人是嘉岩城里有名的醋坛子,对夫君看得极紧。偏偏她家夫君是个自命多情胚子,最爱与青楼里那些懂得琴棋书画的女人们缠在一起,甘夫人三天两头的捉奸几乎成了嘉岩城的一景。可是,不管夫人们私下怎么议论,甘公子的朋友们如何当成笑谈,也轮不到自命清高的飞飞姑娘掺一脚。” “这话说到点上。”顺良嬷嬷对这丫头刮目相看,“甘公子的朋友们想必曾经当着飞飞姑娘的面对甘公子的夫人大加嘲讽谑笑,以致当甘夫人再度因为捉奸赶到甘公子朋友家时,飞飞姑娘以为自己也可以对这位管不住夫君的夫人略加戏弄,故而惹出今日这场乱子。” 青妍一哼:“奴婢以为甘夫人做得好。那日,兆飞飞登咱们的府门,不外又是和那些富贵闲人们联手故伎重施戏弄王妃。是她自己识相走了,不然奴婢也要撕烂她的嘴。” 顺良嬷嬷泛笑:“那甘夫人今儿也是有备而来,许是早就晓得对方出现,特意备了那么一群身强力壮的丫头在暗处藏着,就等对方先按捺不住。”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她被那些达官贵人捧得太高,以为自己能够随心所欲地对达官贵人身后的夫人们肆意嘲讽,可一旦遇上甘夫人这样的,便是她湿鞋的日子。” 冉晴暖覆眸,沉吟不语。 “王妃不会在同情她罢?”青妍提心吊胆问。 她冁然:“同情谁呢?你觉得她们谁更值得同情?” “这……”青妍摇头。 “我在想,倘若我嫁与甘公子那样的人,是否会成为甘夫人?” “没想到王妃也会顺恼这些事。” “庸人自扰罢了。”她姗姗起身,“我们回去罢,你家王爷今日会见远方的几家部落主,这会儿也该散了,我答应今日下厨做几样兴岚城的小菜给他吃,晚了又要成怨夫。” 顺良与青妍皆心有戚焉,扶着主子向车马停驻处行去。 “嘤嘤……”低低的泣声传自草木遮掩之处。 她微怔。 “王妃,闲事莫理,走罢。”顺良嬷嬷道。 她提足。 “嘤嘤……” “小姐,您别哭了,那就是一个泼妇,您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这等奇耻大辱……嘤……” “不然,我们去找南连王,请他主持公道!” 她驻足。 第一卷_第182章 嬷嬷威武(1) 雨打梨花花带雨,风袭瑶枝枝欲碎。 倾倒嘉岩城一干公子王孙的飞飞姑娘,那一刻云鬓凌乱,雾鬟倾斜,但珠泪晶莹,凄容悲重,反别有几分楚楚可怜。 冉晴暖不以为她愿意让自己看见这样的她。 “南连王妃目睹了一切?”凌霄园客房内,被雨打风欺的飞飞姑娘洗身净面上过药换过衣衫,来到外间从容一礼,问。 冉晴暖淡哂:“听到了一些。” “但事后才肯现身?” 她秀眉微扬:“兆姑娘是在埋怨本王妃没有仗义相助么?” “怎么会?”兆飞飞淡噱,“人情薄如纸,从来如此。” 她颔首:“这不独是兆姑娘一人的感悟,先请坐下说话罢。” “不了。”兆飞飞再行一礼,“王妃一衣一药之恩,飞飞日后再报,此刻请容飞飞告辞。” 青妍双臂交叉胸前,挡在门口。 兆飞飞颦眉:“这是……?” 冉晴暖微哂:“如你所见,本王妃并非无私助人的善人,今儿向兆姑娘提供这家客房这套衣裙,只因有话要说。” 兆飞飞挺直挂着数道伤痕的素颈,问:“倘若飞飞不想呢?” 她扬唇:“这个丫头势必不肯放人。” 兆飞飞哑然失笑:“南连王那样的人竟然娶了如此一个妻子,飞飞先前高看了。” “就是这个表情,这副口声。”她黛眉闲挑,“兆姑娘对围绕在身边的所有男人们的正妻,皆抱这份轻蔑么?” “什么意思?” “样貌、才情、见识、谈吐,兆姑娘自诩不输世上任何女子罢?惟独出身无法改变。无论身边的那些男子给予多少的倾倒与爱慕,惟独不能给予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分。故而,你用自己的青春和美丽,聪敏和机慧,令那些在深宅大院枯萎老去的夫人们黯淡无芒,嘲笑她们无法赢得夫婿痴狂的目光。她们拥有的,你永远得不到,便让她们也永远得不到你所拥有的。久而久之,你便当真认为自己可以凌驾于她们之上。” “你——”兆飞飞丽容青白交错,“南连王妃凭什么这么说?” 冉晴暖莞尔:“没有什么依凭,有感而发罢了。” “恕我失礼,南连王妃并不熟悉也不了解飞飞,请不要凭着几分揣测定义他人。” 她颔首:“有道理。” 顺良嬷嬷皱眉:“兆姑娘前时登临南连王府求见我家王妃,意欲何为?” 兆飞飞料得必有此问,早已备案在胸:“那日,飞飞禁不住危、洛等几位公子的托请,要开新婚的南连王一个玩笑。但飞飞看到南连王妃后,便晓得王妃是位极重礼教与规矩的中原女子,不想引发南连王夫妻失和,因而打消了主意。不想还是令王妃心生不快,若为此,飞飞愿意道歉。” 顺良嬷嬷犹不肯罢休:“兆姑娘的丫鬟方才为何提到找我家王爷为你出头?” 兆飞飞稍顿,道:“丫头们无知,看主子受了欺辱,只想找嘉岩城最大的官做主而已。” “如此,兆姑娘还须教导清楚,我家王爷并不是主持这等事情的大官,如若有心诉讼,可击打知州衙门前的陈情鼓鸣冤,平日也一定向丫头们叮嘱明白:姑娘与南连王毫无干系,王爷不是兆姑娘的靠山。”顺良嬷嬷冷道。 第一卷_第183章 嬷嬷威武(2) 跟随在兆飞飞身后的两个丫鬟面生纵是不忿。只是,毕竟才吃过一场大亏,领会纵是自家主子高在云端,也抵不过那些权势如天,不敢贸然生事。 飞飞姑娘冷若冰霜,道:“请王妃放心,飞飞从不敢奢望自己与王爷有任何牵连,也从来没有认为王爷是飞飞的靠山。” “如此自然最好。”冉晴暖言笑宴宴,“青妍,送兆姑娘离开。” “飞飞告退。” 兆飞飞隐忍而去。 青妍眉儿紧锁:“嬷嬷,您何必和她说那些话?” 顺良一哼:“你听到她的丫鬟们提到王爷时的语气了么?” “听到了。”青妍撇嘴,“就像王爷随时可供她家主子差遣一般的理所当然,听着就令人生气。” “还记得兆姑娘是如何作答的?” “她说……”青妍目中火光一跃,“我怎忘了这茬?她说‘这等小事不可烦扰王爷’,怎么听着王爷真像她家的一般?” 顺良嬷嬷嗤声:“那种理所当然,一个丫头如何做得出来?如若不是主子的灌输,使得她们认为南连王已然是她们家主子的入幕之宾,她们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青妍连连点头:“可就算如此,我仍看不透嬷嬷与她说这番话的必要之处。” “你这笨丫头!”顺良敲了敲这丫头的脑门,“通过方才,你认为兆飞飞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青妍思忖着道:“心气高,眼光高,痛恨自己的出身并力求改变,撇开其性情上的尖锐刻薄,倒值得同情。” 冉晴暖勾来茶盏,慢慢吹拂着其上的浮叶,任这二人热烈探讨。 “她们谈论王爷的那种口声,我们听得到,旁人自也听得到,三人成虎,口笔如刀,长此下去,定然有人认定王爷与这位花魁存有瓜葛。王爷的清誉,他可以不在乎,我们要替他在乎。”顺良嬷嬷声辞咄咄。 青妍心发同感:“依方才看来,那三主仆似乎没有心生畏惧,要不要再加一点力道?” “不必了。”冉晴暖道。 青妍一怔:“莫非王妃早有安排?” 她轻摇螓首:“我没有安排,嬷嬷已然算到了。” “算到什么?”青妍她是茫然。 她粲然一笑:“你与那两个丫鬟大抵同龄,如果我在外受了委屈,你会如何?” “当然是告诉王爷替您出气。” “你确定你家王爷一定会替本王妃出头?” “那还用说?谁敢动王妃一根指头,王爷一定废了他!” 她忍俊不禁:“说便说,如此血腥作甚?” “还不明白么?”顺良嬷嬷道,“那两个丫头方才与几个人撕打也不胆怯,一看就知不是善茬。如今眼见主子受了恁大的委屈之后还遭南连王府奴婢的挤兑,纵使有主子的话在前,也一定会替她讨回公道。平日里,兆姑娘向身边每一个人不遗余力地散发着自己乃南连王所属的气息,两个丫鬟对主子深信不疑,自然……” “啊~”青妍了然,“但是,如果她们的行迹被主子发现,兆姑娘未必敢走那样的一步。” 顺良嬷嬷四平八稳。 “为我解惑呀,嬷嬷。”青妍催促央求。 “笨丫头,之前因为王妃的容貌与气度,或许令她心生怯意,但经过今天的事后,她必定重拾信心。” 第一卷_第184章 赤胆忠婢(1) “为什么?”青妍不明就里。 冉晴暖悠然道:“经过今日一事,飞飞姑娘将我认定为一个呆板无趣、爱猜善妒的肤浅妇人,配不上天神般伟岸的南连王。” “因此纵然发现,也不会真正阻拦。”顺良嬷嬷扬唇,“这样一来,剩下的事就交给王爷罢。” 冉晴暖笑而不语。 她本不认为有必要多此一举,但顺良嬷嬷苦心安排,不好断其兴致,惟有静观其变。何况,这等依靠揣度人心而行的计划,只须对方什么未按预料行进,便自行告破。但愿那位飞飞姑娘什么也不做,大家各行其道,相安无事。 如此平静过了几日。 八月初一,是嘉岩城建城之日,因非五、十大庆之年,只有小小欢会。知州牵首,召集大小官员,跟随南连王视察城中各处,考察民生、民居、民情,而后来到凌霄园,与城中士、农、工、商各界同宴,展望嘉岩城未来新景。 遂岸端坐当央,与每一个上前来敬酒者推杯换盏,直到在座诸人皆是酒酣耳热,方暂歇酒势,传上歌舞娱兴。 遂岸又想回府了。今日出门前,冉冉助他穿衣系带,散发皂香的发丝撩着他的唇前颌下,好不享受。今日回府后还要她为自己换衣更服,再受温存。 “遂洪,去把马牵到东门。”他吩咐。 遂洪颔首退身。 他站了起来,径自向厅外行去。 这个时节炎热退却,寒冷未至,清爽宜人,正是嘉岩城最舒适的时候。他沿着花墙行走,微风拂面,醺意渐消,端的是心旷神怡。 “奴婢拜见王爷!”猝然间,两道人影从花墙内冲出,跪倒在石子路上。 他早已听到了枝叶窸窣之声,因感觉不到任何杀气,以为是园子里的花工花匠便不曾经意,冷不丁这么一出,可不是醒酒的良方。 “你们是哪一家的丫头?” “奴婢香儿。” “奴婢环儿。” “奴婢们是飞飞姑娘的丫鬟。” 被顺良料中了,飞飞姑娘的两婢果然不能忍受主子白白受得奇耻大辱。 她们商议之下,认为与其找上甘公子申诉,不如直接找最能替主子扬眉吐气的那位,索性趁机让全城的人看看,谁才是嘉岩城的第一夫人。 而后,她们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 “哪个飞飞姑娘?”虽然有点耳熟,但原谅他贪杯多饮神智昏,脑力一时不济。 两婢愣了愣,一婢道:“就是妥儿楼的飞飞姑娘。” “妥儿楼的飞飞姑娘?”他恍然,“就是那个受危峰他们怂恿进本王的府中戏弄王妃反被王妃的高贵吓得落荒而逃的飞飞姑娘么?” 两婢更加困惑:此处没有闲杂人,南连王何必还蒙混其辞? “两位姑娘最好赶紧把跪在本王面前的理由说出来,不然本王没时间陪你们在此长跪不语。” “王、王爷!”香儿疾声,“您不能不管小姐,她被洛家的夫人率人殴打,至今伤势不曾痊愈,实在是冤枉啊。” 前两日是听坊间说起过洛夫人怒打花魁之类,那些人当成趣味笑谈,他也全未经心,原来是真的么?他蹙眉:“你们找错了人了罢?倘若地方官不敢受理,还有知州衙门,知州就在宴厅之内,你们想喊冤,找他才对。” 第一卷_第185章 赤胆忠婢(2) 两婢一窒。 环儿丕地叩首:“王爷,小姐对您情深意重,纵使您迎取正妃,小姐只是人后垂泪,没有说过您半个不是,请您看在小姐如此痴心的份上,为她主持公道罢。” 遂岸感觉自己此刻非常不好,被两个泪涟涟的小婢跪着也就罢了,这一个云山雾罩不知所云才最令人失去耐心。 “你们的主子此刻在哪里?” 两婢大喜:“小姐今日应邀前来,正在宴厅抚琴。” “把她叫到荔香居,本王有话问她。”他不喜欢这一团乱麻莫名其妙的状况,与其费神猜想,不若挥刀而下,利落干净的料理干净。 “是!”两婢欢天喜地,转眼便跑得不见。 他浓眉攒起,思想个中究竟。 “属下把马牵到东门……”遂洪迎来,见主子一脸不快,怔问,“怎么了,王爷?” 他怏怏道:“本王想冉冉了。” 遂洪默然:王爷,恕属下难以答话。 他忽然抬头,满脸凝重,“遂洪,本王还须叮嘱你一件事。” 遂洪重重颔首:“请王爷吩咐。” “作为本王府内的侍卫统领与本王的随身侍卫,稍后你一定要保护好本王的贞操。” 遂洪哑口:王爷,您与属下如此畅所欲言真的好么? 他抬脚:“走罢,咱们去荔香居。” “荔香居?” 荔香居凌霄园内的一处景致,因遍植荔枝而得名。因其视野开阔,遂岸来此待客赏心时,多选此处。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南连王的专属客房。上一次冉晴暖为落难美人提供敷药更衣之所,也是这里。 今日,飞飞姑娘再度莅临。 “平身罢。”遂岸坐于正厅正位,打量来者,“是你让你的丫鬟们到本王面前告状申冤?” 此时的兆飞飞心绪复杂莫名。一则,有几分气恼两个丫头自作主张,陷自己至如此窘迫之状;二则,有几分欣喜因此事与南连王得这般近身相处。 “禀王爷。”她丽颜力持镇定,明眸秋水盈盈,“飞飞并未指使她们惊扰王爷。” “是真的,王爷!”两婢迫不及待地为主子申明,“是我们不想看小姐委屈,擅自违抗小姐命令,惊扰了王爷大驾。” “罢了。”他摆手,“这是你们主仆间的问题,与本王无关。本王只想知道,你们为何不去该去的衙门,反找到本王面前?难道是知州大人平素有什么不好的名声?” 兆飞飞当然晓得两个丫头为何找上南连王,两位忠婢却不明白为何到了这一刻南连王仍不假辞色,对小姐这般平淡疏离。 主仆竞相默然。 遂岸蹙眉:“如果你们不打算对本王畅所欲言,何必将官司打到本王面前?” “王爷息怒。”兆飞飞声线明媚柔软,“丫头多事,飞飞惭愧之至,王爷若是治罪,飞飞愿代她们领受。” “小姐……”两婢泪眼汪汪。 遂岸啼笑皆非:“你们这是唱哪出?” 兆飞飞凛然跪地:“请王爷责罚飞飞。” 他真心感觉不耐起来:“为什么告状?要不要告状?告什么样的状?本王现在只关心这些,如果没有话说,就不要在此耽搁本王的时间。这些话,你们可听得懂?” “王爷!”两婢为主子大感不平,泣声控诉,“您为什么这么对待小姐?” 第一卷_第186章 水月长天(1) 他倒奇怪了:“本王为什么不能这样对待你们小姐?” “小姐对您的一片痴情,世上任何女子也比不上!”香儿声泪俱下,“整个嘉岩城的男人都为小姐倾倒,可小姐独钟情王爷一人。一个月前,一位来自国都的富商要为小姐赎身,并用大轿迎娶小姐为正房夫人,小姐恋着王爷,硬是拒绝了。请王爷看在小姐的这腔痴情的份上,善待小姐罢……呜呜呜……” 遂岸看向遂洪:“本王有听错什么么?” 遂洪看着主子:“禀王爷,属下认为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 “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有人说一位花魁痴恋王爷,可纵算如此,难道世上每一个女人对王爷爱慕成狂,王爷都要来者不拒么?属下糊涂了。” 要不然说心腹不是那么轻易造就的,除了一颗无可置疑的忠心,还要具备随时可以和主子心有灵犀展开配合的潜力。 “可是我家小姐不是其他女人!”环儿喊道。 “不是其他女人,却也不是是我家王爷心仪的女人。”遂洪实在不想委屈主子应付这对逻辑扭曲的怪婢,开口道,“你是不是认为凭着你家小姐的姿色,只要她看上的,所有男人都该欣喜若狂?” 两婢面色俱变:一个底下人怎么敢如此妄议她们天仙下凡般的小姐? 环儿怒喊:“你不过是个下人,知道什么?” 遂洪嗤声:“本大爷是下人,难道你不是?” 环儿结舌。 香儿当即替补:“我家小姐对你家王爷有情,难道你家王爷对小姐就没有么? 遂岸扬眉:“本王都不知道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环儿泪花崩溅:“王爷为什么不能为小姐勇敢一次?您是嘉岩城最大的王,就算您迎娶小姐进门,谁敢说个不字?您这么惧怕那些世俗的眼光还有小人在背后的口舌,当初为什么要和小姐亲近?” “本王听明白了。”遂岸瞬间了悟,“遂洪你明白了么?”\t 遂洪点头:“她们居然以为王爷已经和她们的小姐相亲相爱?如果不是她们喜欢妄想,那就是有人给她们造成了这种假象。” “兆姑娘。”遂岸笑得和蔼可亲,“请问你没什么话想说么?” 后者面容凄楚:“事已至此,飞飞还有什么话可说?” “不,不,不。”他大摇其头,“事到如今,你想如此含混其辞,因情造势制就一种模棱两可的情景,本王可不答应。你这一套,本王小时便玩得不想再玩。” 兆飞飞抬眸直视:“王爷的话,飞飞不明白。” 他淡哂:“那本王就说得明白点。本王若爱上一个女人,无论她出自何处,只须她愿意抓住本王的手,本王便不会有任何顾忌。意思就是如果本王当真看上你,便没有世俗目光和风言风语,而事实是本王和兆姑娘毫无干系。” 兆飞飞眉心收颦,嫣唇紧抿:“我从未向丫头们说过任何不实之词。” “那是你的事,和本王无关。”他挥手,“若还想申冤,可向知州递状,他是个不错的官。” 而后,他命遂洪送客。 “王爷自认为目高过顶,看不上世间寻常女子,但王爷娶回来的那位王妃,除了出身,何处胜过飞飞?”兆飞飞忽道。 第一卷_第187章 水月长天(2) 他一顿,本来准备站起来的身躯缓缓回座,薄蓝色的瞳眸熠熠生辉:“兆姑娘,本王没有听清楚你方才的话,可以再说一遍么?” 兆飞飞高昂螓首:“那位南连王妃,除了出身,何处胜过飞飞?” 还真敢再说一遍呢。遂洪忽然有点佩服这位花魁娘子的胆色。 遂岸一笑:“你从头发到鞋尖,有哪一点配与本王的王妃相比?” 秒杀。遂洪拍额,早料到王爷不会口下留情。 猝然,兆飞飞倒在两婢怀内。 “小姐晕倒了,来人,救命啊——”两婢痛切呼喊,“南连王将我家小姐气昏过去了,快来救命啊!” 来这招?遂岸转头:“遂洪,你亲自将兆姑娘送回去,然后把嘉岩城最好的大夫和稳婆请到妥儿楼,请他们里里外外的仔细诊定,证明本王没有动过兆姑娘一根手指头。” 遂洪迟疑:“如果兆姑娘不像外界所说卖艺不卖身,早非清白之躯,怎么办?” “就请她将本王成为她入幕如宾的时辰详细列出,本王也好查查有无人证证明本王那时无暇享用良宵。” “如果没有人证呢?” 他沉吟:“没有人证总有物证,本王不喜赤膊,除了本王最亲密之人,不会有人见过本王的身体。本王不介意将兆姑娘将本王的身体特征一一阐明,看能否与本王对号入座。对上了,本王就吃下这个哑亏;对不上,兴许是飞飞姑娘将本王与其他人混淆。” “南连王,你欺人太甚!”兆飞飞羞愤而起,怒指座上男子,“我做错什么,得你这般对待?” 他淡然相对:“本王和你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各有各的世界,若非你执意过界,怎会有今日之事?” 兆飞飞容色灰败:“你……你不是我看到的那位南连王!” 他哑然失笑:“本王有义务做你想象中的南连王么?” “你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棍!” “多谢。”他好整以暇,“本来,为了保护自己也好,满足虚荣也罢,甚或只是喜欢凭空想象,本王都不介意被外人利用一下名头。但是,前提是莫因为你们构划的假象,企图入侵本王真实的生活。” 兆飞飞身形虚弱一晃。 遂岸摇首:“本王不屑恃强凌弱,回去罢,继续做你倾倒众生的花魁。” 是夜。 南连王月下舞剑,王妃抚琴相和。中间对坐品茗时,他说起这段难以名状的怪遇。 冉晴暖沉吟:“如若不是想到此时前去必定自讨没趣,我倒很想与她坦诚一叙。” “冉冉少与那样的女子接近。”他道,“极端的自大来自于深沉的自卑,无论你如何待她,都会被她当成刻意的炫耀,喂不熟。” 她指尖落上琴弦,闲闲拨弄,曲声悠扬,莞尔道:“如此一来,我只有安心做我善妒的悍妇,而王爷是?“ “惧内的懦夫?” 她扬唇:“懦夫与悍妇?” 他呲牙:“何尝不是天生一对?” “好罢,就让我们这对懦夫与悍妇……” “天长地久,地老天荒。”他猝然倾身,在她笑靥间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旋即起剑再舞。 如水如玉,如琢如磨。美人轻盈,月华清和,月下谁家少年,挥剑指长天?且将这良辰美景,付与花好月圆。 第一卷_第188章 风生水起(1) 悠悠然然,岁月荏苒。 冉晴暖习惯着一位王妃所有的习惯,承担着一位王妃应有的承担,暑寒交替,冬去春来,已是半年过去。 早莺争暖枝,春燕衔新泥。嘉岩城的春天来得不早不晚,恰如其时地融化了冬水,催开了春花。 这日,一场春雨过后,冉晴暖想起遂岸外出前嚷着要喝清笋汤,遂披了罩衣,提了竹篮,带着三个丫头,到后园竹林内挖摘新笋。 三个丫头只当是雨后玩耍,不时的滴水相戏,笑语如珠。 “你们三个,没见王妃一门心思的挖笋?你们却一径的嬉闹,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王府的丫头骑在主子头上!”顺良嬷嬷一手提篮一手拿着小铲威风而来,斥道。 三个丫头互施眼色,竞相埋首苦干。 冉晴暖抬眸一笑:“本也是为了散心,随她们罢。” “王妃就是太惯着这几个丫头了。”顺良嬷嬷蹲身,“她们是王妃身边的人,被全府的丫头们盯着,没个样子怎成?” 她嫣然道:“本王妃的饮食起居她们打点得很好,书房里的事务也在嬷嬷的指导下做得颇有声色,府中的丫头若个个以她们为楷模,万俟总管事必定省下不少心力。” 顺良嬷嬷手起铲落,爽利干净地挖出一枚新笋,看呆了诸人眼,口中道:“王妃还夸她们,回头这三个丫头更该得意忘形。” “嬷嬷好强。”青妍赞道,“嬷嬷才是我们的楷模。” 藏花高挑拇指。 青如连连点头。 顺良嬷嬷瞪她们一眼:“一个口蜜舌滑也没用,本嬷嬷不吃这一套!” 藏花做个鬼脸:“那嬷嬷吃哪一套?我们做给您吃就是。” “你这个臭丫头……” “王妃,王妃,王妃在哪里?” 五人皆怔:万俟管事平素最是注重内外有别,绝少涉足后院,今儿不但来了,还端着这等迫切声色,发生何事? “万俟管事。”顺良嬷嬷身子利落,先行迎了上去,“这么着急忙慌地找王妃,难道是王爷有事?” “不是王爷。”万俟睦擦一把颚上汗迹,“是国后!” 顺良大惑:“国后远在国都,发生了什么事?” 万俟睦摆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王妃在哪里?” “在这里。”冉晴暖在三个丫头的搀扶下走出竹林,“国后来信了?” “不是信,是人。”万俟睦急道,“老奴刚刚收到哨卫传报,国后正在赶回嘉岩城的途中。” 冉晴暖沉吟:“若使仅是国后回城,您不会如此神色,异常处在哪里?” “国后是带兵而来!” 顺良勃然变色。 万俟睦忧心忡忡:“边卡上的人不敢阻拦国后,又怕其中有变,故放出全部信鸽传来这个消息,希望我们有所应对,老奴已经派人去找王爷,可是,实在是怕悲剧重演,王妃和国后是朋友,希望您也拿个主意。” 她颦眉:“悲剧重演是什么?” “这……”万俟睦面有难色。 顺良瞪其一眼:“王妃是嘉岩城的女主人,有什么话不能听?王妃,老奴服侍您稍事漱洗,边走边向你说个大况。” 她有感事关重大,没有一丝踯躅,起步紧行。 她们才回主楼,听得院门前有人轻轻拍打:“南连王妃,奴婢俨翠,您在楼里么?” 第一卷_第189章 风生水起(2) “国后走到中途,正是想到以前的事,才怕造成人心惶惶,派奴婢和高行骑快马先一步赶来向王爷和王妃报信。”俨翠道。 冉晴暖看小丫头满面风尘,命藏花端来热水湿巾给她洗手净面,再饮下一杯热茶,方问道:“国后当真带兵赶来嘉岩城?” “国后所带的兵马是当初出嫁时陪送在侧的私人卫队。先前,国后为了向满朝的文武大臣和皇族长老表示自己的诚意,曾将那支五千人的卫队精减至一千人,而后又减至五百人。这一回国后离开国都,将先前五千人的旧部尽数重新聚集,回到这片土地。” 冉晴暖心中一动。 俨翠恭身:“奴婢知道王妃此刻必定满心不解,但奴婢不能代国后发声,一切的疑惑请待国后归来后,由她亲自告诉您。奴婢提前到来,只是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误会。” 她颔首:“青如,带俨翠下去休息。” “谢王妃。” 俨翠退下,她看向顺良嬷嬷。 “万俟已经安排高行住下来了,他说的和俨翠的大致相同,看来国后当真是带着自己的卫队离开了熙桑城。”后者道。 “嬷嬷听到俨翠的话中,将国后此次的异常行动称为‘归来’么?” 顺良一脸凝重:“老奴注意到了,‘回到’‘归来’,俨翠用了这样的说法。” 她思绪翻转:“你们告诉我,十八年前,出嫁到异部落的公主在夫家重兵的保护下回乡省亲,酒酣耳热时,那支重兵突然发难,使氏遂氏部落遭受重创。即将临盆的大妃因之受伤,坚持到生下王子不几日就逝去。那次事件之后,遂氏部落严格下命:凡出嫁之女带重兵回乡者,一律以重兵对之。国后曾亲身体会那场灾难带来的痛苦,才会命俨翠、高行提前报信。” “此前国后无论去往何处,都是轻骑简行,这一回带着五千人的私人卫队,着实不同寻常,也难怪万俟那样的惊愕。”顺良道。 “这五千人的私人卫队是国后的陪嫁之一,国后把他们带回故土……”她微顿,“莫非国后与国君龃龉?” 顺良摇头:“国后与国君夫妻多年,感情深厚,有多大的事,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况且,国后不是那种动辄回娘家的小家子气女人。” 她沉吟:“诚因国后不是,事情才非比寻常。” 这时,青妍看向窗外:“王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那道修长的身影已然疾步踏进正厅:“冉冉!” “王爷。”她迎上,“你见到高行了?” 遂岸眉心稍紧:“见是见到了,不过他嘴里也说不出太有用的东西。” 她按他落座:“虽然不晓得国后为何会带着五千精兵过境,但晴暖很确定一点:国后绝对不会做任何危及遂氏部落和你之事。” “我相信姐姐国后,却不相信律氏兄弟。”他道,“这些年,律鄍常在国君面前做如何限制遂氏权力的建言,国君为平衡各方,才几度想把本王调去国都任职。” 她稍作思忖,道:“晴暖去问一下宁姐如何?如今宁姐才过边境,晴暖迎着她所来方向前往迎接,倘若无事,晴暖与国后先行快马归来;若是我们迟迟不归,王爷也好及早做出应对。” 第一卷_第190章 意醉神迷(1) “这怎么可能?”遂岸霍地跳起,“本王怎么可能让冉冉做那样的事?” 就如他会如此。冉晴暖再度把他按下,缓声道:“纵是其中当真有异,晴暖一介弱女子,也不足以引起对方的戒惕,宁姐也一定会护我周全。” “不成,绝对不成!”遂岸否定得毫无余地。 顺良嬷嬷见状,道:“不如老奴替王妃去一趟?” 她摇首:“如若对方深知遂氏部落底细,必定晓得嬷嬷武功极好,您出现,只会更加引发对方戒备。” “王妃放心,老奴除了武功,当初还向师父学了其它本事,虽然多年不用。王爷小时,老奴为了哄他开心,曾经玩过的。” 遂岸大喜:“易容术?” “正是。”顺良胸有成竹,“老奴的身形虽阔于王妃,但只须穿上宽大的披风,现出王妃面孔,应该不难蒙混过关。” 遂岸点头:“本王再与嬷嬷推敲一些细节。” 冉晴暖启步离去。 顺良瞥了一眼,笑道:“老奴这就去准备材料做面具,王爷还是去哄哄王妃罢。” 遂岸回首寻找:“冉冉怎么了?冉冉呢?” “王妃生气了,上楼了。”顺良幸灾乐祸。 遂岸直奔楼上。 小厅内,冉晴暖凭窗而立,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跫音,未睬未理。 “冉冉~”南连王看着这样的妻子,煞觉新奇,“真的在生气么?” 她美眸妙横:“晴暖该生气么?” 他振臂高呼:“该,当然该,无论何时何地,晴暖随时可以生本王的气!” 她且气且笑:“你这副样子,谁会说你是位王爷?” “此处本来也没有王爷。” “没有王爷有什么?” “冉冉和冉冉忠诚的爱慕者。” 她忍俊不禁:“你以为你这么说,就会使本王妃忘记你方才对本王妃彻底的否决么?” “那不是彻底的否决,是完全的不予采纳。”他断然道,“本王怎么可能让冉冉置身险地?” “是不是险地有待商榷。” “吉凶莫测更是不行!” “我是你的妻子,是南连王妃,辅助你是我当做之事。” “没有这个说法!” “你讲不讲道理?” “总之我绝不允冉冉为我冒那样的凶险。” “就因为是为你,我才愿冒那样的凶险。” “不行……诶?”他大眼珠眨巴眨巴,看着妻子气红的颊,“冉冉方都说了什么?” “冒那样的凶险?” “不,不,前面那半句!” 她稍怔,忽尔了然,脸颜娇炽似火。 南连王促狭而自得的笑,欺身:“冉冉再说一次呗。” 她白他一睇。 “冉冉……”他心中花开万朵,方唇落在她嫣色唇上,细细啄吮。 她芳心怦怦,长睫颤颤,手足无处安放,阖眸任君采撷。 他最懂得得寸进尺,伸手将这尊玉人揽收怀内,舌尖分开两片柔馥朱唇,细细品尝其内芳香。 日影西斜,情丝绵长。 “冉冉~”他低唤。 她启开迷蒙美眸。 “你可以接受白日宣么?” 她贝齿骤然合下。 “呀呜~”南连王唇角受创,好不受伤。 她甩身而去,将内室之门严阖,任他千呼万唤,再不露面。 南连王一时失言,开罪爱妻,接下来的三日,不能如愿见得芳容,致使相思成灾,只得求助于树兄与花弟,惹得同情满载。 第一卷_第191章 意醉神迷(2) 顺良嬷嬷乔装易容,动身离开嘉岩城。 遂岸为策万全,潜遂洪暗中随护。 遂氏与律氏,在大氏国南北对峙,相互挟制数百年,一国不容二主,律氏必不甘心将南疆尽付遂氏之手,而为了大氏和平向律氏称臣的遂氏,作为在此立足百年的霸主,也有着不容退让的底线。 “王爷,其实您大可不必如临大敌,国后她此次归来,只是归来,绝无其它。”俨翠感知到了府中气氛的不同寻常,特意求见王府主人。 “绝无其它?”遂岸意味深长地念着这几字,“怎么一个绝无其它?无缘无故,一国之后带兵离开国都?” 俨翠垮脸苦声:“国后就是不想造成全族误解,才命奴婢前来解释。” “你解释了么?” “王爷……”俨翠哀叹,“奴婢实在不能代国后说话。” 他浓眉一扬:“如此只能使本王更加起疑,在本王没有确定你不是被有心者以国后安危挟制做违心之论前,你姑且不用出现在本王面前。” 国后,王爷好凶猛,您快点驾到罢,奴婢招架不住。俨翠叹声不绝,怏怏退下。 “这丫头摆明有事隐瞒。”万俟睦道。 遂岸何尝没有察觉:“她不想说,本王又不能刑讯逼供,派人仔细看着点罢。” “还有那个高行在。” 遂岸耸肩:“他是侍卫,不是姐姐的贴身丫鬟,未必晓得真实情形。而且他是冉冉的旧部,他若执意隐瞒,本王难道就能用刑不成?冉冉一定将本王的刑期从三天升至半年。” 试问世上有哪一个男人惧内惧得如此心安理得?万俟睦真心服了自家王爷:“请王妃出面如何?” 他略忖,随即大笑:“很好,本王正好用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见王妃。” 老奴什么也没有听见。万俟睦恭敬告退。 但,不必等南连王假公济私,南连王妃已然想到了这条突破的路径。 “属下拜见公主。”花园小亭内,高行应命来见旧主。 “我已经不是公……倒仍是公主,却不是那位公主。”她感慨,“好乱呢,先起来说话。” “是,公主永远是公主,高行也永远是公主的随嫁侍卫。” 她似笑非笑:“但你现在是国后的私人卫队之一,你当效忠的人是国后可对?” 高行掷地有声:“属下奉公主之命入编国后卫队,自当忠心护主,但公主对属下等人的关怀体顾,属下等一刻未忘。” 她莞尔:“不需要如此拘谨,坐下罢。” “属下不敢。” “难道怕本公主问起国后之事?” 高行垂首:“公主问,属下必定不敢隐瞒。但属下可用性命担保,国后此来绝对无害嘉岩城,无害南连王。” 她眉心微颦,低低自语:“你不愿说,俨翠不想说,又两口一致地宣告国后此来无害,难道这一回缘自私事?” 高行目光闪烁。 不会当真是国后与国君夫妻吵架,国后一气之下回娘家罢?她思量无果,问:“你们来了这里,撇下素问一人留在国都么?” “她……”高行欲言又止。 她心臆倏地收紧,迟疑不定,浅声道:“她果然一个人留在国都?” 高行迟迟点头。 “她留在央达宫?” 高行仍是点头。 “她留在……国君身边?” 第一卷_第192章 帝后之变(1) 高行还是点头,窘迫道:“难道公主早已经得到消息?其实,成为国君侧妃只是这几日发生的事,之前有传闻出来时,国后还不相信。” 她错愕难语。 “公主……” “你下去罢,如若王爷找你问话,就说我在此等他。” 直待高行转身退下,她双手支额,心乱如麻。 大婚之日,与国后长谈中提及素问之际,她心内似有警弦铮铮一鸣,过后还曾自笑多疑,谁知竟成事实? 是自己的错么? 是自己的错罢? “冉冉怎么了?头痛?”一双手突如其来将她脸颊温柔捧起,却见满脸泪痕,“这是怎么了?” “王爷。”她颤声,两手紧紧捉住他胸襟,“晴暖有负国后。” 他惑然蹙眉:“与姐姐有关?她还没有来到近前,便能使冉冉如此,姐姐国后还有这等本领?” 她一张泪脸埋进他胸前,呜咽有语:“晴暖负了国后,害了一对恩爱夫妻,晴暖罪不如赎!” “且慢且慢。”他好是迷茫,“我的王妃投怀送抱固然令本王欢喜,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本王费解得紧呢。” 她摇首,一径依凭着那颗稳健的心房,泪意成灾。 没有办法,他只有如此抱着,晃着,等着。 直到日头西斜,她方抬起头,一双明眸红红肿肿。 他俯首:“现在可以告诉本王发生什么何事了么,王妃?” 她瞳底水波潋滟,低低道:“你听后若是怨我,定要明言告诉我,不得忍闷在心底,却独自静悄悄得生气。” 他失笑:“还静悄悄的生气?这是本王才会说的话,我家出口成章的王妃也学会了?” 她眉尖起颦。 他暗叫不妙:“本王又犯了口祸,请王妃宽恕则个。” 她美眸浅瞪。 他五指向天:“本王在此发誓,无论冉冉说出什么,本王绝不生冉冉的气!” “素问做了国君的侧妃。”她道。 “啊?” “素问做了国君的侧妃。” 他呆滞片刻:“不是真的罢?” “我自然希望不是真的。” 他僵声:“国君对姐姐发自真心,这一点我感觉得出来。他们之间无论是夫妻情分,还是帝后情谊,皆是坚若磐石才对。”话虽如此,他已然信了七八成,“所以,姐姐才带着自己的随嫁卫队返回嘉岩城么?” “也许正是如此。” “高行告诉冉冉的?” “是我套出他的话。” 遂岸犹是难以接受。 昔日,遂氏向律氏俯首为臣,并嫁女为后,惟一的条件即是国君不可二娶,对方滴血立誓,许下一生承诺。怎会短短十余载光阴,前盟已逝? 草原上最艳丽的玫瑰,予人死亡与希望的灭哈托,十五岁问鼎后位,十九岁统一南疆……从不曾失败过的姐姐,如何经受夫君与国主的双重背叛? 看他神情恍惚,冉晴暖心臆微痛:“是我的错……” “与晴晴无关。”一道矫健身影迈进亭内,朗声道。 “姐姐?”南连王一惊,拥着妻子站起,“姐姐什么时候进来的?” 遂宁嗤声:“你佳人在怀心猿意马为,心烦意躁怒火攻心二,为姐武功卓绝步法轻盈,你没有发现不足为奇。” 目光坚定,神色晴朗,仍然是那个姐姐没错。他心头一宽:“莫非那些仅是传言?” 第一卷_第193章 帝后之变(2) 遂宁一笑:“千真万确。” 遂岸怔忪难语。 冉晴暖掩面叹息。 “看你们的脸色,怎么仿佛瞬间到了世界的末日?”遂宁卸去身上的披风,旋身就座,“对于我来说,最难过的时刻已经过去,你们两人倘若都给我这张脸,难道是要我重温那个时刻么?” 遂岸蹙眉:“姐姐怎么先到了?” “我和那个发福版的晴晴一道回来,她先去卸洗脸上的易容妆了罢。” 遂岸细细观察着姐姐面色,片刻后,放下心来:“冉冉,好好和姐姐聊聊,本王去前面安排一下,找个地方安置那五千人的卫队。” “嗯?”冉晴暖看着他扬长而去,恁是错愕。 遂宁扬眉:“晴晴吓到了么?” “王爷他……” “他了解我,我说过去就是过去,不会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素问……当真成为了国君的侧妃?” “六日前正式册封。” 冉晴暖心头百味杂陈。 素问是陪伴自己度过生命中诸多艰难的伙伴,将她送往国都,正是希望她既定的人生轨迹因之改变,获得额外幸福。那时,甚至还曾想过,倘若她能使国后钟爱,或许有一日s可与遂岸成就眷属。 可是,为何会演变到这一步? 素问的幸福,以国后的不幸为代价,这一个置换,她该如何衡量? 不说国后曾在最艰难的时候给予过自己最需要的支持与信赖,不说她如今是自己的夫家长姐,只因她与国君曾经深爱,那样的幸福如何忍心毁却? “晴晴还在内疚么?”遂宁问。 冉晴暖垂首:“宁姐如此平静,可是为了安慰王爷和晴暖?” “我告诉过你最难过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罢?”遂宁看着这位失魂落魄的美人,容色温和,“亲眼目睹丈夫的背叛,亲耳听见他册封新人的打算,亲身经历一个妻子最大的难堪,经历过那样的时刻之后,还有什么需要我崩溃咆哮的么?” 她涩声道:“归根究底还是晴暖的错。如若我没有把素问派到熙桑城,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遂宁莞尔:“变心的是男人,做侧妃的是素问,是晴晴何干?好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她掀睑。 “当年,我为了讨好皇族中那群疑心重重的长老,主动将私人卫队精减到五百人,你道那四千五百人去了哪里?” “投身于各处的军伍之中?” 遂宁朗笑:“晴晴果然是个聪明至极的人儿。他们散落四处,适时给我递来一些消息,国君与素问的事,最初也是从他们那边获知。可是,浑同于每一个深信丈夫且过于自信的女人,我起初压根是不信的。一名成为国君北巡队伍中伙夫的属下写信来,说他向国君帐内送饭时,素问为国君画像,两人四目相对,连外边进人也全然不觉。” 画像?恍惚间,冉晴暖记得长古山上的那些个冬日的雪夜,素问摹习丹青,好学不辍,终有所成。 “我不但不信,还严命他们不得再说,而后,国君回都之日,与素问已是两情深浓。你若说是你的错,难道我自己没有错?若非我自信太过,将一个娇小清秀的女子派在国君身边,若非即使听得某些讯息时仍掩耳盗铃,岂有今日?” 第一卷_第194章 帝后之变(3) 冉晴暖如鲠在喉,艰难道:“素问为国君画像?” “是。”遂宁一笑,“我虽然自诩知晓中原文化,却仍然是道地地西漠女人,强悍、粗率、精骑善射。国君与这么一个女人晨昏共度十余载,当一个能为他精描细勾出一副维妙维肖的画像的女人出现时,他就那般沦陷了。其实细想也不足为奇,画前纸上,眉目传情,那一刻的风 流蕴藉,非当事者如何体会?” 冉晴暖无言以对。 “国君对我说,北地寒冷,素问为收集当地寒土作为根治国君寒毒的小样,冻得两手疮脓。还有一回,为了以毒攻毒,到冰川凿冰取水,险险溺陷其中。国君说起这些话时,眸内激流奔涌。不错,那些事我都没有为国君做过,不是不愿,而是若需要做这等事时,只须吩咐手下即可。” 初时做这些事,素问或许仅是出于一个医者之心,却如滴水穿石,慢慢进入国君视线,渗其心扉,及至到了为其画像那刻,已离医者本职……是素问抓住了机会,还是应景顺势的依从? “我助国君稳定朝野,开辟四疆,所有的功绩,抵不过那一脉浅若微风的温柔,致使国君返回国都的当夜,便向我提出赐予素问名分。我当场质问:你昔日曾许下并肩而战携手共度人生的承诺在哪里?你猜他如何作答?” 难道朕现在背弃承诺了么?你依然是国后,且永远不可动摇,素问了不起成为侧妃,她不会成为朕与国后间的阻碍! 可是,那个承诺里,包含着国君今生永不二娶,惟我一人。 这十几年中,朕不曾看过第二个女人一眼,不曾在这后宫添置过任何一个妃嫔,难道还不够? 十几年,对国君来说就是一生了么? 朕只是为自己今后的人生找寻那么一点柔情,国后为什么不能体谅? 说到底,国君只是厌烦了十几年守着一个女人不变罢了。 够了!朕身为一国之君,立一个侧妃还需要低声下气的获得国后的认同不成?身为国后,享着大氏国所有女人梦想中的荣耀,拥有她们几世也获得不到的权力,也该在应有时候的知道轻重! 何谓轻重?请国君指教。 轻重便是你须知道自己的位置,不只是辅助,还有服从! 遂宁失笑:“你看罢,当男人被激怒,就是那般气急败坏,本宫看到那样的国君,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发觉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同床共枕十数载人的男人,也是在那一刻,我放弃争执,生平第一次选择退让。” “退让?” “对,名副其实的退让,离开熙桑,回到嘉岩。”遂宁霍地立身出亭,在花团锦簇间张臂旋身,“回到我的故乡,我的土地。” 迎着那双热烈燃烧的眸子,冉晴暖隐有所悟:“您放弃一国之后的桂冠,选择做一地之王?” “对,而且不只是嘉岩城。嘉岩是副都,所辖的土地本就大于许多同等级别的大城,我更将最后一次运用国后印玺,运用大氏女人望而不得的权力,将嘉岩城周围数州全部划成我的封地,以纵横东西的乌木脱河为界,将大氏国南北划河而治。” 第一卷_第195章 帝后之变(4) 遂宁就是遂宁,连治愈情伤的方式也这般高岸深谷。 冉晴暖会心一笑:“如果宁姐不嫌晴暖闺中女儿,见识短浅,愿为您挥笔成书,诏告天下。” 遂宁扬唇:“晴晴不愧是我家弟弟一心认定的女人,就是与别的女子不同。” 她淡哂:“倘若是别的女子,又会怎么做?” “无非两种。一种比我更具高瞻远瞩,认定我反应过度,万事当以大局为先,回到国君身边做一位豁达开朗的国后,只要牢牢占据国后之位,国君身边有多少女人又有什么要紧?一种对我充满同情,痛骂国君,天下女人为一家般义愤填膺。了不起还有一种,就是这两种的综合,既同情我的遭遇,又劝我委屈求全。” 她轻摇螓首:“晴暖之所以没有做出任何劝导,是因为宁姐是晴暖所见的女子中最明白自己做什么和该怎么做的人,不需要规劝和同情。遑说宁姐同时面对了丈夫的移情、君主的失诺,旁观者无权置喙。” “不怕我误进歧途么?” “你选择回到了家里,回到了自己的土地,这条路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歧途。作为你的家人,只需要敞开怀抱。” 遂宁面现激赏:“晴晴是遂岸的爱人,是我的知音,你与遂家的缘份,真真是三生注定。” “既然是缘定三生,晴暖当然不能令宁姐失望。”她嫣然而起,“我们去做一些能够令国君震怒的事罢,恭贺他册封侧妃之喜。” “正合我意。”遂宁眸中异彩纷呈,“在此之前,晴晴可介意我先洗去这身尘土?” “晴暖在书房恭候。” 二人分头行事。 而遂岸,对于自家这两个女人极尽纵容。况且,他对于能使律氏兄弟勃然变色的事,向来乐此不疲。以前收敛,是不想令姐姐夹在中间为难,如今还有何顾忌? 三日后,一道国后诏令发布大氏全国:吾大氏国建国百余年,中间数十载战乱兵燹,几度遍野尸殍,民生凋零。南域遂氏先行平定部落之乱,南域子民始得太平。天道酬勤,遂宁为后,兢业襄辅,不敢殆渎。今国君喜得侧妃,相夫之责移手新人,遂宁为大氏太平盛世,愿值守副都,助吾君共得南北安宁。乌木脱河纵贯东西,河南之区尽为副都所辖,各州、郡、县、乡,各驻营、兵团,遵奉诏令,自兹无须再接国都诸命,概受南王诏旨,且戒且慎,共襄南域繁荣。 这封诏令,大氏满朝震惊,民声沸腾。 东则王律鄍看到诏令的第一时,即快马飞骑,赶到熙桑城。 “皇兄为什么没有拦住皇嫂?” 御书房内左右尽退,独剩兄弟两人。东则王立于书案前,望着沉默多时的皇兄,满腹的疑惑:此时纵然不是暴跳如雷,也该有雷霆之怒罢? “她要回娘家,朕为什么要拦?平日她想去什么地方,朕从没有拦过,这一次为什么要拦?”律殊淡然反诘 “但是这一次明显不同。”律鄍指向后宫方向,“您的那里多了一个人。” 律殊面色冷峻:“怎么,连你也认为朕做错了?” 第一卷_第196章 今非昔比(1) 律鄍沉重摇首:“国君的对错非臣弟能够妄议,但是,您与皇嫂十余年夫妻,应该最了解她的脾气。她怎可能轻易退让?臣弟一度以为她会提剑追杀侧妃。” “她不会。”律殊定声,“那样便使她与世上那些悍妒的妇人没有什么两样,你的皇嫂极为爱惜羽毛,不会做那样低格调的事。她宁可杀朕,也不会杀朕的女人。” “可您为何放皇嫂离都?”律鄍没有说出口的是:当初臣弟就是以为国后势必提剑追杀国君。 律殊一笑:“朕晓得自己伤了她,那样的情形下,如何阻拦她回母家休养?” “如此,皇兄也知道皇嫂召集旧部集结于乌木脱河边一并返回嘉岩城了?” “那倒是完全不知。”律殊摇首,覆眸看着案上的那封加盖着国后鲜红印玺的诏令,“看来,她在那时便已经做下这个决定,分隔大氏国,南北自治。” 律鄍眉峰蹙聚:“国兄想如何劝回皇嫂?” “劝?”律殊目锋一厉,“她用如此不留余地地方式令朕难堪,朕要如何劝她?朕如果放任自流,朝中大臣还当真以为这个大氏国姓遂不姓律。” 律鄍默然。 律殊瞥他一眼:“你这么着急的赶来,可有什么主意?” 律鄍稍作掂度,认为当下最忌恶化情势,遂道:“臣弟感觉皇嫂只是一时之气,等她想开了,或许需要得只是皇兄的一个台阶而已。” 律殊眉间一紧,旋即抓起那纸诏令掷在地上:“她需要台阶,朕的台阶呢?” “可是先使皇嫂难堪的,是皇兄不是么?”律鄍小心道。 律殊额心一跳:“如今就算扯平。她若回来,朕仍然欢迎;她若一意孤行,朕也不可能听之任之。” 律鄍恭首:“臣弟会联合几位长老给皇嫂写信,劝她早回都城。” 律鄍意兴阑珊:“随便你们罢,记住,朕的耐心不会太久。” 律鄍告退。他方走出治安殿,听得书房内一声天翻地动地重鸣—— 不出意料的话,皇兄推翻了桌案。 他举眸,看得前方千步廊上有人匆匆而来,被数名宫人簇拥在中间的,正是引发这一切的祸因。 “侧妃娘娘。”他迎了上去。 “东则王。”身着大氏宫装、满头珠翠的素问为之驻足。 他淡哂:“几日不见,真是风水轮流,如今轮到本王向娘娘行礼了。” 素问反应平平:“东则王客气,您是大氏国最最位高权重的亲王,一个侧妃还不足以令您俯首低头。” 端的是不同了,好利的嘴。律鄍扬眉:“娘娘听说了国后的诏令?” 素问不答反问:“东则王认为素问是罪魁祸首?” “不是么?” “素问小小侧妃,何德何能逼得走国后娘娘?东则王与其在这里逼问素问一个弱女子,不如早点设法请国后娘娘返回朝廷。” 东则王唇角嘲弄勾起:“是本王以前眼拙么?竟然没有看出侧妃娘娘有如此一张利口?” 素问还之讥笑:“时移世移,方才东则王不是说风水轮流?如今,王爷不需要向素问行礼,而素问也不必再向王爷行礼了不是么?素问还要去看国君,就此别过。” 第一卷_第197章 今非昔比(2) 回望那道兀自前行的背影,他心中一动,追声道:“莫非侧妃娘娘是为了替旧主报仇,迷惑皇兄,有意令大氏国陷入这等局面?” 素问哑然失笑,回首:“多谢东则王如此高看,原来素问还具有祸国妖姬的姿容?” “谁知道呢?”律鄍容色泛寒,“侧妃精通医术,随军数月,中间发生任何事也不足为奇。” 素问螓首高昂:“既然东则王有此疑虑,何妨建言国君清查素问?” 律鄍负手而立:“侧妃如今正是当宠的时候,本王倘若在此刻向国君献言,岂不是自讨没趣?闹个不好,还会令得君臣龃龉,兄弟不和,难道这是侧妃喜欢看到的?” 素问眉目冷淡:“本宫还要去陪国君用膳。东则王不妨慢慢收集本宫的罪证,本宫就在这里等候阁下的审讯。”言讫,她转身疾去。 东则王若有所思中,取道长老阁,争取游说国后早日归来的同盟。 第二日,即有一封集结六位大长老印章、东则王亲笔的信札递国嘉岩城。 “我以为那些大长老对我应该很不满意,看了这封信,感觉他们对我似乎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讨厌才对。”用半盏茶的时间看完那封几近万字的长信,遂宁笑意晏晏,将信推给对案弟媳。 冉晴暖逐字逐句读得极为仔细,而后道:“显然,无论对你满意与否,他们都认为只有宁姐才是大氏国后的不二人选。” “哦?”遂宁兴致再来,将信拿来再看。 冉晴暖浅哂:“依宁姐对长老们的描述,处在他们的位置上,无论谁当国后,都不可能赢得他们完全的满意,这是制衡之道,也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忽然,遂宁将信撤开眼前,目光灼灼,直直盯着她的脸不放。 “怎么了?”她问。 “这封信是东则王写的,你晓得么?” “此刻晓得了。” 遂宁倾身,要笑不笑:“你不认得他的字迹?” 她颔首:“我从来没有进过他的书房,彼此也不曾有书信来往,或许曾经某个时候看见过,可过去恁久,如何认得出来?” 遂宁喜笑颜开:“这么说来,我家那个臭小子很讨晴晴的欢心呢。” 冉晴暖粉颜微炙:“又关他什么事?” “这就奇了,臭小子对你死心塌地,你对他也不是无情,为什么直到现在……”看了看花园四遭,这个时候,丫鬟们皆去膳房取果点,“你们还没有圆房?” “冉晴暖双颊登时艳若朝霞。 遂宁眨眸:“你们虽然同住主楼,也进一家寝室,但一个住内间卧床,一个住外间的榻上,对不对?” 她赧然不语。 美人的娇羞美态,真是百看不厌呢。遂宁坏笑:“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么?不是丫头们多嘴,她们想必也不晓得自己的王爷、王妃进了一道门后还要分房而居。” “是……王爷?” 遂宁拍案大哂:“那臭小子在我面前一直都是无所遁形,用了几句话便套了出来。他说他在等你完全爱上,现在告诉我,你准备何时完全爱上我那个傻弟弟?” 第一卷_第198章 诏告天下(1) 她抿唇,闷闷道:“他总是那般说,可是……” 遂宁恍然:“对呢,作为来自云国的娇羞闺阁,无论何时你都不可能告诉他:夫君,妾身已然爱上夫君,我们速速洞房罢。” 冉晴暖啼笑皆非。 “你们想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我不会多事。”遂宁满眸挚诚,“不过,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弟弟决计是世上最好的男儿。十一岁即抛开少年岁月,随我走上疆场,他仿佛就是长在我脑后的一双眼睛,每一次我背后遇险,都有他在援手。身边围绕着那么多花花绿绿,那么多纨绔损友,从未见他沉沦任何一项蛊惑。他定然是值得冉冉爱并信赖的良人。” “我知道的。”她低声,“虽然当初应婚是为了救父亲脱离囹圄之灾,但如果那个人不是王爷,无论是父亲还是晴暖,都未必愿意用那样的办法。” “那么。”遂宁挑起了遂氏出品的浓眉,“你心中可还有东则王的影子在?” 她神思微恍,轻摇螓首:“我不晓得。” “所以,我那个傻弟弟才会说等你完全爱上。”遂宁了然,“晴晴,好好的把心腾空,再只装进遂岸一人罢,他绝对值得。” 她颔首。 这件事,在她初识遂岸未久便已经知悉。阳光下的白衣少年,风驰电掣般冲进千军万马之内,那时,依稀有念头划过心底:如此少年,谁有幸可为其妻? 他值得全心全意的爱,值得心无杂尘的对待。 “王妃,王爷在前厅等您。”青如从前院小跑而来。 她起身前往。 遂宁觑着报信的小丫头:“你们王爷什么事不能到这边说?如果是夫妻的体己话,前厅那个地点又不对。难道是来自国都的发难?所以要背着我?” “不是呢,大小姐。”青如甜笑,“因为王爷要紧急出个远门,前边都在准备,与王妃说几句话后,王爷就要骑马走了。” 什么事这般紧急?遂宁嗤声:“于是乎你家王爷只想见他的王妃么?” 见色忘姐,臭小子好生嚣张。 好生嚣张的臭小子,此刻正将前厅里人驱赶出去,抱着王妃百般不舍。 “呜呜,本王不要离开冉冉,本王不要走~” 冉晴暖莞尔:“如此紧急的事件么?不可以明早动身?” “一伙悍匪袭击河套部落,那是是半个大氏国的粮仓,本王必须亲自过问,刻不容缓。” “既然如此,王爷还是尽早动身。” “冉冉在赶本王么?”他好生委屈。 她拍了拍这个大只婴儿的背心,道:“王爷只有尽早赶到,尽早将事情料理干净,方能尽早返回家门。” “倘使冉冉能变成一只三寸小人就好了,本王不管到了哪里,都能将冉冉装在暗囊贴身带着。” 这等不切实际的妄想,她不予回应。 不过,南连王虽然贪恋爱妻馨香,也未忘另样正事:“冉冉有没有什么话带给你的朋友?” 她忖思片刻,道:“灵枢虽好,莫忘暖晴。” “嗯?”遂岸一怔,“这是什么佛家偈语么?” 她失笑:“她会明白。” “那……本王走了?” “早去早回。” “再抱一下。” 最终,还是遂宁赶到,一脚将缠缠粘粘的南连王踹出家门。 第一卷_第199章 诏告天下(2) 在南连王离开的第十日,遂宁搬进了选定的府邸,一所位于与南连王府相隔一条长街的木叶街上的空宅。宅院的前主人曾是一位当地富贾,生意失败后为避债务弃宅而逃,三个债主挤进宅内争相占为己有。遂宁命知州出面,按照每人手中的借据,还清那笔烂账,买下宅院,稍加整饬之后,成为自己全新的安身之处。 对于搬离南连王府之事,遂岸、冉晴暖曾着力反对,后被遂宁说服—— 我这一次回来,不是省亲小留。若从此长住南连王府,非但使府中下人错乱,不知该将谁当成第一主子,还会令整个嘉岩城人无法分清他们有几个南连王。我寻府另居,你是嘉岩城的南连王,我是整个大氏南疆的王,我们壁垒分明。 在整条华府林立的木叶街上,这座普通的三进院落并不突出,胜在格局紧凑,空间利用绝佳,符合了遂宁简洁利落的性情。她将之命名“安宁居”,意在安心宁神,方可清醒从容。 私人卫队在城外安营,高行、连大、冯保等人进府驻守,冉晴暖再拨出王府一半丫鬟、家丁到此侍奉,安宁居正式启用。 “晴晴,这下你再不用怕,今后遂岸敢欺负你,只管将此处当成遮风避雨的母家。”立在府中惟一的小花园内的假山之顶,遂宁喜气盈盈。 冉晴暖举目四顾,忽尔有些明白遂宁钟情此地的最大因由—— 视野绝佳。 这座假山使得她们可以俯视四方,路径分布一目了然,后方有一条长巷直通北城城门方向,而那里正是五千卫队扎营之处。 作为一国之后,纵使喜欢一往无前,也习惯了每行一步必有数条退路的周全。 “晴晴不喜欢这个地方么?”遂宁问。 她摇首:“今后晴暖若想安宁,便来此处一游,当然喜欢。” “这么一来,遂岸那个傻小子岂不是要恨透了这个地方?”遂宁粲笑,“我喜欢。” 她冁然:“宁姐还是少欺负一点罢,他因为自己姐姐所遭受的不公,对律氏兄弟恨之入骨,临行前曾嘱咐我一句话,若再有来自国都的信函,直接烧了了事,不必再给宁姐。” “这是为什么?” “他对我说,他了解自己的姐姐,却不了解爱着国君的国后,生怕宁姐看信后一时心软,返回熙桑与国君重归于好,他的气恨便成了不伦不类的笑话。” “难怪他如此。”遂宁释然,“在熙桑城时,我和他微服出游,曾遇见一对打得不可开交的夫妇,男子揪住妇人的发将头向地上撞去,他出手教训男子,却遭妇人拼命般的打骂。从此,遂岸每见夫妻口角便避之大吉。” 她惑然颦眉:“先前只是听丫头们讲过类似的笑话,天下当真有那样的妇人?” “多不胜数。”遂宁扬眉一笑,“晴晴先前的诏令写得极好,再为我写一道诏书如何?” 她浅哂:“听凭吩咐。” “我将自封南域王,特此诏告天下。先前说得最后一次使用国后印玺,不免要小小失言一回,此次之后它才要功成身退,取之代之的,将是南域王印玺。”遂宁道。 乾移坤至,风起云涌。 第一卷_第200章 与子成悦(1) 今日春寒倒流,天际阴霾重重,空气湿冷逼人。 早间,冉晴暖才一起身便觉眉眼疾跳,心口忡忡。早膳过后,情形稍好,她坐进书房打理了几份文书,胸臆疾跳又现,方寸失稳,手心汗湿涔涔。 “王妃,您脸色很不好呢。”青妍端茶进来,一眼瞅见主子隐透苍白的面孔,惊道,“奴婢去为您请大夫来。” 她捂着胸口,摇首:“不似什么病症,只是莫名心慌。” “那也要大夫看过之后才能知道,奴婢这就去请连大夫进府为王妃看诊。”青妍匆匆去了。 她支案起身,刹那间,胸臆内那颗心脏躁动得更为疾速,一片眩晕袭来。 “王妃!”捧着王妃新制成的春装喜孜孜进来的藏花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扶住。 “没事。”她定足,眩晕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对那张吓得惊慌失色的小圆脸一笑,“以前便有起身过猛时眩晕的毛病,不碍的。” “可是……” 这下反而是她要来安慰受了惊吓的孩子了。她搭着小丫头的手腕:“青妍已经去请大夫,我们先到厅里等着罢。” 藏花扁嘴:“小姐不能有事喔。” 她颔首:“遵命,藏花大人。” “藏花不是大人,是小姐的丫头,小姐有一点事,丫头都会心疼,所以如果小姐心疼丫头,就一定不能有事。”藏花边扶着主子小心迈过书房门槛,边叽呱有语。 她失笑:“听着怎么好像你是在用自己要挟我?” “嘿嘿,被小姐发现了。” 主仆一谈一笑,走向前厅,等待大夫看诊。 谁知,等来的不是大夫,而是管事。 万俟睦步履促迫,神色略紧,叩门而入后开口直禀:“王妃,河套部落传来急讯,王爷在平定那拨抢粮的悍匪时被冷箭所伤,伤势没有大碍,但箭上涂有毒物。一位名医暂时用药压制住了毒势,可也说得清楚,那毒是在南域绿林中极为风行的腐骨散,必须对应的解药才能根治。老奴已按王爷吩咐命人去找哈开,曾为绿林中人的他就算手中没有,也一定晓得拿到解药的门路。” 藏花目瞪口呆:万俟总管事也太强了一点罢?这么滔滔不绝一通,就让人从惊心动魄到长松口气,真乃高人也。 冉晴暖眉心稍颦:“哈开何时到府?” “这会儿也许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带我去。”她提足外行。 万俟睦一愣,迟讷道:“其实说一定要瞒着王妃,只把哈开送过去就好了。” “我料得就是如此。”她不以为忤,“万俟总管做得很好,身为妻子,在丈夫遭受那等痛楚的时候当然要陪伴身边。本王妃要去河套部落,劳万俟总管尽快安排罢。” “这这……”万俟睦后悔不迭:王爷一定会生气,生很大的气。 “总管事放心。”冉晴暖回首,“我会告诉王爷是路过前厅的时候,无意听见你与哈开谈论王爷受伤之事。” 王妃真是个好人呐。万俟睦在心中老泪纵横:“老奴告诉您,是为了让您宽心,这路上颠簸,您还是……” “你有两个选择,尽快送本王妃过去,还是由本王妃自己设法过去。”她道。 第一卷_第201章 与子成悦(2) 两个选择?万俟睦没有选择,只有赶紧着手安排,找了十数精干的侍卫,再由顺良嬷嬷贴身保护王妃,带着身揣解药的哈开前往河套部落。 冉晴暖知道那位神医是灵枢,也深知她的医术甚至在素问之上,遂岸的毒箭之伤由其医治,如今又有解药奉上,当是不难痊愈。但是,他说她是南连王府乃至嘉岩城的女主人,她不想只会待在华室锦屋内等待,不想只是一个被他给予荣华富贵、被保护得风雨不透的女人,她想在他需要的任何时候,与他站在一起。 “王妃,前面有一个人说是您的朋友,要在您见到王爷前单独和您几句话。” 进入河套部落的地域未及太久,有侍卫到车前禀道。 她猜到是谁,推开车门看得站在队伍前方的灵枢。 后者向她招手。 她颔首:“嬷嬷,那位是王爷在此处的朋友,也是一位名医,她找我,必定是因为王爷的伤势,请将她带到车里来罢。” 顺良当即跳下车去,不多时换了灵枢过来。 “晴暖果然是南连王妃,初听南连王说终是将你娶进门时,我还不敢相信,心想世间哪有这么阴错阳差又机缘巧合的事?”灵枢打量着她,纵使重逢故友的兴奋清晰可现,眉目内仍有一丝凝重,“可如果南连王妃不是你,我这个大夫或许会欣慰许多。” 她默了默:“王爷的伤势远比传回嘉岩城的消息来得严重,是么?” 灵枢涩然一笑:“我不晓得他传回嘉岩城的消息是什么,但你是我的挚友,我必须使你提前有个准备。” 她浅声问:“提前准备什么?” 灵枢握住她的手,道:“准备好他的状况并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好。” 她反握:“仅仅是不够好,却不是不能好,对不对?有了解药,又有你的医术,王爷定然会好,是不是?” “其实昨日王烈已经通过江湖朋友拿到了解药,但是却不敢给南连王服下。” “为什么?” “解药里面有一味桔梗,而南连王……” “他对桔梗过敏。”冉晴暖指间收紧,“藏花告诉我,王爷爱所有花,惟独不能接近桔梗,因为触碰到桔梗的任何一处,都会使他呼吸紧促喉咙肿大。” 灵枢叹息:“我现在正在调配新的解药,但无法确保在他毒入肺腑前配制成功。” 她垂首:“我可以做什么?” “陪着他,握着他的手,增强他的求生之念,令他知道最爱的女子就在身边,他还有许多美丽的事情没有体验。” 她颔首:“好。” 灵枢抱了抱她:“也相信我,我一定会配制出解救王爷的解药。” “好。”她笑,“我与王爷一起等待你的佳音。” 一起等待佳音。 河套部落酉长的别苑内,冉晴暖看到那床上男子的第一眼,维持许久的坚强险近凋零:这个面如腊色的男子,可是那位眉目飞扬的南连王? “嬷嬷去歇着罢,这里有我照顾王爷。”她道。 “王妃……”顺良嬷嬷一脸忧忪。 “去罢。”她淡道,“晴暖一定陪王爷度过这次灾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第一卷_第202章 执子之手(1) 晚间时候,遂岸醒来。 冉晴暖看着他眼睑松动,睫毛分隙,当即倾身。 从昏沌中分离出些许认知,遂岸盯着眼前这张面孔,两目瞬也不瞬:“美人,你如此美丽,嫁给我罢?” 她莞尔一笑:“可以。” “真的?你答应嫁我?”总感觉这位美人不好相与才对。 “必须在你身体痊愈之后。” 遂岸坏笑:“美人放心,本王的身体很好,绝对可以和你生上一窝活蹦乱跳的臭小子。” 她不为所动:“可是,我听说你已经有了妻子。” “妻子?”遂岸皱眉,忖思,“对呢,本王似乎娶过妻了,是罢?抱歉,美人,本王不能娶你,我的妻子是位极好的女子,呃……冉冉?你是冉冉?” 她点头:“我是冉冉。” “冉冉……”身体内,似乎存在着一只侵吞意识的兽,一口一口咬去对四遭世界的认知,“本王为什么认不出冉冉?这里在梦里么?冉冉进到了本王的梦里?” 她挑眉:“冉冉经常进入你的梦中么?” 他憨笑:“经常,在本王的梦里牢牢占着不走。” “晴暖在王爷的梦中是什么样子?” “嘿嘿,与本王做许多亲亲爱爱的事。” 她抿唇嫣然:“如果你想做亲亲爱爱的事,必须恢复健康才行。” “本王很健康。” “真的?” “真的。不信,本王舞剑给你看……唔,本王想睡了~” “那就睡罢,我在这里等你。” 顺良立在床尾,忧心如焚:“王妃,王爷连您也认不出了,他……” “他没事。”她道,“在我们在此陪她,有灵枢在配制解药,王爷一定会转危为安,遇难逞祥。” 顺良不忍看床上那张脸,掉头道:“老奴去看看炉上的药,灵枢大夫说半个时辰后喂王爷吃下,能够暂时压制毒性。” 她轻颔螓首,视线无暇旁顾。 顺良走到院中,定了定神,先依着前话去看了药,遂洪正带着两个侍卫亲自盯着,连酋长府派来的丫鬟都不予劳动。由此,她更加确定自己当下该做之事。 “遂洪,王爷中箭时,你在哪里?”药炉就在院子当央,顺良坐在廊下横栏上,询问事发经历。 “这正是属下一直懊悔不迭的。”遂洪痛心疾首,“那时属下奉王爷的命令带着一支小队包抄悍匪后方。作为随身侍卫,职责就是寸步不离王爷身边,属下失职了。” “你是奉王爷的命令,说得过去。你走时,哪个侍卫负责保护王爷?” “属下安排了亓潜、辛志两人。” 顺良目视前方:“可是正在煎药的两个?” “是,他们也正在因为自己的失职后悔不已。” 顺良眸光一闪:“这两个人在嘉岩城可有亲人?” “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遂洪一震,“难道嬷嬷在怀疑他们?他们是跟随王爷多年的侍卫,对王爷的忠心绝不亚于属下。他们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不绝会做任何有害于王爷的事!” 顺良拧眉:“他们是能够站在王爷最近处的人,若有居心叵测者抓了他们的家人威胁,谁可确保他们的忠心不变?” 遂洪摇首:“属下可以确保。倘使真有那样的情形,他们一定会自刎于要挟者面前!” 第一卷_第203章 执子之手(2) “即使那样会赔上家人的性命么?”顺良问,“遂洪,你是王爷从街上领回来的,他赐你遂姓,将自己的年纪当成你的年纪,自己的生日当成你的生日,你对王爷的忠诚,没有人可以比拟,即使是老身也不行。所以,不要拿你自己去套用任何人。” 遂洪垂首不语。 顺良喟然:“你护着自己属下的心,老身不是不能体谅。但王爷被冷箭所伤,即使老身不问,事后官府也会详细盘查,王爷身边的每个人都将接受讯问,你宁可看到他们被整个嘉岩城的人质疑对王爷的忠诚,也不想及早揪出嫌犯么?” 遂洪抬头:“属下也想早日找到放冷箭的那个人。” “这么说,你也觉得那只冷箭来得蹊跷?” 遂洪凑前一步,压着声道:“那伙悍匪被河套部落报成悍匪,其实不过一群贫弱民户的铤而走险。王爷命我从背后包抄,其实仅是为了恐吓,逼他们弃械降服。他们气候尚浅,连手中的兵器都是参差不齐,有的甚至拿着镰刀与菜刀,从哪里找个会射箭的弓箭手,还有多年悍匪才会晓得门路的毒药?” 顺良蹙眉:“的确,王妃的朋友也将类似的疑虑告诉了王妃,王妃则告诉了老身。王妃此刻只想看顾王爷,那委实也是第一要紧之事。但我们必须替王妃分忧,在王爷康复的同时,也要把凶嫌揪查出来。” “属下已经问过亓潜、辛志,他们二人当时站在王爷身后,那只箭从斜侧射来,擦过了王爷的手臂。因为是轻伤,王爷当时也未在意,直到感觉手臂泛麻。之后根据他们两人的叙述和对冷箭射程的推断,属下赶去冷箭所来的方向仔细排查,在一处小林子的树后发现一对立足颇深的脚印,树干上也发现一些深蓝色的布屑。若非立得时间够久,留不下那些痕迹。” 顺良嬷嬷若有所思。 “统领,药煎好了!”两名侍卫向此大喊。 遂愿拔步前往,看了看了药的成色,吩咐道:“晾到温热时我来试药,然后才能端给王爷。” “老身来试罢。”顺良嬷嬷赶来,“你们累了多时,先去歇着,王爷还需要你们的保护,可不能先把自己累垮了。” 遂洪点头:“嬷嬷说得对,你们去歇着,醒后接夜间的班。” 两名侍卫依命下去。 顺良目色深沉:“不是老身多疑,而是事关王爷,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这两个人你多看着点,王爷的身边老身也安排了人。在王妃的朋友研制出解药前,连那边也要设法保护周全。” “是。” 顺良试药后,将药送进主子房内。 其时,冉晴暖为遂岸擦过脸面,正在一根根拭洗手指。 “王妃,老奴喂王爷用药罢。” 冉晴暖接过药碗,浅哂:“嬷嬷帮我扶着就好,他每每用膳的时候,最想我喂他一次,趁着他昏迷不醒,偷偷喂了,过后讲给他听。” 顺良一笑:“王爷一定懊恼得不行。” “正是。”冉晴暖眼尾漾柔,持杓轻搅轻拌,“趁着喂药的时候,嬷嬷说一下此行的收获罢。” 顺良愣了愣,将从遂洪处听来的讯息一一道来。 “河套部落领主的家丁似乎都着深蓝衣服。”她淡淡道。 第一卷_第204章 一惊一险(1) 顺良一震:“老奴那会儿听着深蓝色的布屑时,心中动了一动,想着穿这种颜色衣裳的人虽然随处可见,但最近见得尤其多,原来是因为这处。” 她浅声道:“以前父亲审案时,曾说过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多隐在蛛丝马迹里,如果手中有现成的蜡泥,就可将那个踩得颇深的鞋印拓印下来。既然没有,不妨量一下长短宽窄,从酋长府内的家丁中暗作排查。此事最好由嬷嬷亲自着手,那些血气方刚的侍卫难免毛躁,露了声迹。王爷很重视与河套部落的和睦相处,没有真凭实据,且不可惊动酋长。” “老奴明白。”顺良面色沉重,“王妃也请保重身体,如今敌我未辨,您多加小心。” “嬷嬷万事小心才对。”冉晴暖喂完最后一匙,“别苑外边有三千人守备,距此五十里还有王爷直属统辖的驻防营。无论是谁,绝不敢明着向王爷下手。” 顺良颔首,无声而去。 “王妃。”遂洪在外求见。 “进来罢。” 遂洪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放低声道:“王爷如何了?” “才服过药。”她掀睫,“有什么话想避开嬷嬷说么?” 遂洪讪讪一笑:“会不会吵着王爷?” 她淡哂:“说罢,我遵从医嘱,为不使他意识沉湎,一直在与他说话。你也是王爷在意的人,有你的声音陪伴,他对这个世界必有更多留恋。” 遂洪眼圈泛红,嘴张了几下,把脚一跺:“属下知道了,属下一定助嬷嬷把胆敢谋害王爷的匪类捉到,告退。” 这位七尺汉子去势如风,走矣。 她秀眉挑挑,对着床上男子一笑:“看罢,都是你这张丑脸的错,把最忠心的属下都给吓得跑了。你若不尽速恢复正常罢,真真是惨不忍睹呢。” 顺良嬷嬷雷厉风行,事关遂岸更会咄咄逼人,势必令人不适。遂洪温厚正直,维护手下之心颇重,难免心生怨隙,而他们的共同之处即是对床上这厮的忠心。此时此刻,她无心无力为他们调停,只得弱弱利用一下王爷大人。 “你且听着,你将我娶进府中时,曾许我一生一世的喜乐平安,你若敢将这承诺吞进腹中,我一定将你食言而肥的真面目告知天下,让天下人皆来唾弃你的言而无信。”她俯首,在他耳边施以恐吓。 沉于梦境的遂岸不能回应。 他在一团不知所起的霾雾中彳亍行走,明明累到全身酸软无力,却无法停止,稍稍想寻一个安逸地方置身,耳边的便有一道柔柔嗓渡来:“你敢撇下我,我定然教你后悔。” 虽然他很想反问如何教他后悔,可是,任双唇翕动,字字无声。 “因为走得匆忙,我没有把紫檀琵琶带来,不过,谁让我是南连王妃遂岸的夫人呢?”她抽下鬓上长簪,轻击案上茶盏,“想听《将进酒》?还是《将军行》?或者,你想换下曲风,《清平调》如何?” 清平调,清平调……很好。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天下女子,也只有冉冉才当得起这等赞颂。他忖道,极想亲口向她诉说,但……但是…… “王爷?”她怵然色变,手中长簪落地。 一绺血光,从他唇角汩汩涌现。 第一卷_第205章 一惊一险(2) “来人,来人!”平生第一次,冉晴暖手足无措,惶怖战栗,“快去将灵枢大夫请来!” 门外的侍卫一拥而入,又有两个迅即消失。 灵枢很快到来。 “晴暖。”看着苍白如纸的好友,灵枢轻声道,“你必须把南连王给我。” 冉晴暖惑然抬眸。 灵枢一笑:“松开你的手。”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双手紧紧抱在男人肩头,遂缓缓松开手指,退后一步。 灵枢上前诊治。 “是我的错么?”她问。 “嗯?”灵枢回首。 “是不是我在旁边扰了他……” “幸好有你在旁边。 这腐骨散最大的毒害是腐蚀人的意识,令人深陷无果的梦中直到永远无法醒来,真若到了那一步,纵使服下解药也是枉然。我先前对这种毒性隐有察觉,尚未确定,才要你在他面前多多说话,但你做的显然比我想的要好得多。”灵枢面色半喜半忧,“只是,他意识激活,也令得毒行加速,已然刻不容缓。” 她颦眉:“什么意思?” 灵枢迟疑道:“我本想在解药制成后先用一只猴子或是兔子做一番验证,而当下已经没有那样的时间,可贸然用药,风险过……” “他还可以捱上多久?”她目色深暗,问。 “顶多一个时辰。” “在我身上试罢。”她道。 “啊?” “在我身上试药。”她伸出一截皓腕,“先用毒药再用解药,有效无效半个时辰内应该见得分晓罢?” 灵枢怔了片刻,盯着她的眼睛:“你认真的?” 她颔首。 “你明白个中的凶险罢?” 她仍是颔首。 “好。”灵枢深吸口气,“如果这是晴暖的愿望。” “不行!”遂洪排闼而入,疾声喝阻,“这种事怎么能让王妃来做?属下年轻力壮,愿为王爷试药!” 顺良随后而来:“老奴身怀武功,比王妃更适宜做这个试药人。” “都退下。”冉晴暖低斥。 两人尽皆一愕。 她回身,眸色清冷:“本王妃决定的事,岂容你们置喙?放着当做的事不做,跑来这里做什么?” “王妃……” “退下。” 主命难违,那两人只得退至室外。 她转回床边:“事不宜迟,现在开始试药,灵枢。” 后者也无法违背这样的她。 一个时辰后,解药喂进了遂岸口中。 灵枢看向执守床边的好友:“南连王不似你中毒后当即服药,药效真正发挥开来至少还需两刻钟的时间,你先去睡罢。” 冉晴暖淡哂:“王烈倘若处在这样的情形,你即使去睡,可睡得下么?” 灵枢默然,忖思良久:“我去外间的榻上小憩一下,南连王若是醒来,叫我一声就好。” 她点头,视线胶着未移。 如此的晴暖,前所未见。灵枢如是想着,退出这方天地。 遂岸醒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盯着视线内这张清瘦秀颜,几分困惑,几分茫然:“冉冉,我们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憔悴?” 冉晴暖迎接着他清明澄澈的目光,淡淡道:“这才半日不见,王爷便要嫌弃晴暖朱颜不再了么?” 第一卷_第206章 一喜一嗔(1) “嗯?”遂岸攒眉,“难道梦是真的?” 梦?想起他那时的疯言疯语,她双颊微灼,道:“外边有谁在?请灵枢大夫进来。” “可、可是,本王还没有和冉冉说够话。”南连王弱声抗议。 悠然迈进门的灵枢挑眉一笑:“阁下都醒来了,说话的机会便不在这一时半刻。” 他严重反对:“可冉冉的脸色很不好!” “确定王爷无事后,她自会去休息。” 他目生不满:“灵枢大夫确定自己不是一个蒙古大夫么?” 灵枢嗤之以鼻:“本大夫不需要确诊,也敢说阁下已经无事了,你的毒舌大可不必恢复得如此之快。” 冉晴暖摇首:“二位一医一患,可否和平一点呢?” 灵枢向她眨眸:“晴暖且先出去。” “我?出去?” 灵枢大点其头:“因为本大夫要给你家王爷做一个较为全面的诊断,如若你在本大夫剥光你家王爷时能够平常心看待,也不介意你在此旁观。” 她一愕。 遂岸瞳光闪闪:“本王不介意冉冉旁观。” 她白他一眼,旋身离去。 他不无遗憾地目送爱妻,继而笑容一敛,道:“有什么话说罢,本王不以为臂上那点伤还用得着本王牺牲色相。” 灵枢正颜:“你在服下解药前,一度情况危急,晴暖一直陪在你床前。” “她一定会如此。”遂岸叹息,“冉冉善良温暖,做这样的事有何稀奇?” 灵枢不无气恼:“她还没有善良到为了任何一人都以身试药的程度。” “以身试药?”遂岸遽怔。 “当时你的情形已经来不及找只猴子还是兔子试验本大夫为你加紧制成的解药,她叱退你两个毛遂自荐的下属,亮出那截白嫩嫩的手腕,甘愿为你试验药效。先身中毒药,再口服解药。” 遂岸脸色丕变:“你未经本王允许,居然敢做这等事?” 灵枢一嗤:“阁下当时半死不活 ,如何允许?” 遂岸眉峰厉扬:“你明知本王对冉冉的珍视,本王宁可……” “她也一样。” “嗯?” “晴暖对你的心,不亚于你对她的,今后你须更加珍惜晴暖。” 遂岸怔了半晌,倏地挥手:“本王与冉冉的心思不劳你这个曾经将冉冉推进火坑的人过问,你且说为什么将毒药用在她身上?” 灵枢冷哼:“你不依不饶是不是?晴暖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可以为你不计所有,本大夫不会。本大夫用在冉冉身上的,只是一点酥骨粉与清心丸。” 遂岸脸上一宽。 “这事你最好莫向她提起,她当时全心为你,我不想令她不快。” “这是自然。” “还有。”灵枢倾身一逼,“从今天起,你对晴暖必须更加疼爱、欣赏和珍视。我为了自己的私心令她经历了一场糟糕的婚姻,如今她爱上了你,倘若你使她经历第二场不幸,本大夫一定会豁出所有的气力找你算账,一个大夫所能做到的事,绝对超过你的想象!” 遂岸干巴巴一笑:“本王非常害怕。” “我不是玩笑。” “本王也无意和你玩笑。”他挑眉,“你这位大夫如果无意为本王诊视,请将本王的王妃换进来好么?” 第一卷_第207章 一喜一嗔(2) “不好!”不知道讨好妻子好朋友的男人都是蠢男人,本大夫这就让你切身体会。她笑语温和,“你的毒是解了,伤还没有好,本大夫为你开了一副补气安神的药,喝下后才能见晴暖。” “本王的伤本来就是轻伤,再说伤好与不好和补气安神有什么干系?你这个蒙古大夫少在这里装华佗扮扁鹃招摇撞骗。”说话间,遂岸推开身上的锦丝罗被便要起身,但毕竟是大病了一场,双腿稍软,未能如所期望的那般利落离床。 灵枢眯眸,一个箭步,一只手扶在病患手臂间:“南连王何必客气,有病的人安心修养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您就躺在床上罢。” 遂岸有感自己身子当即麻了半边,切齿:“你使阴招?” 灵枢笑靥如花:“南连王好生休养,本大夫一定恪尽全力,保您贵体恢复如初。”而后,她向外扬声,“外边有没有人?把本大夫放在案上的那碗药端过来。” 稍顷,端药进来的是冉晴暖。 “冉冉!”遂岸大叫,“冉冉,那碗药本王不喝,你这个损友……” 灵枢也高声呼喊:“晴暖,你家王爷是小孩子么?竟然告诉本大夫他不吃药,毒素才清便要下床走动,他这么一人你是如何受得了的?” 冉晴暖端着那碗已晾得温度偏凉的药,淡淡问:“我该怎么做?” “把这个蒙古大夫给弄……” “把药给他喂下去!” 冉晴暖轻掀秀眉,走到床侧坐稳,持匙舀起药汤。 “冉冉,你不会真听这个蒙古大夫的……唔!”趁他说话的时机,一杓药已经喂进口内。 灵枢眉开眼笑:“做得好,晴暖。” “冉冉,你帮着别的女人欺负本王……啊呜。”又有苦药入口,得获教训,南连王再也不肯说话,将两唇闭得宛若蚌壳,一双大眼无辜抗议。 冉晴暖嫣然一笑。 美人计么?本王虽然很想中计,但绝不让这个蒙古大夫称心如意!他执意闭唇不纳。 灵枢施以鄙视:“南连王耍这种小孩……呃?” 冉晴暖好整以暇,将药送进自己唇内。 遂岸瞠眸:“冉冉你吃药做……” 她俯首,将药渡入其口中。 南连王耍小孩子把戏,南连王妃便用大人的方式予以教导。果然,南连王很喜欢这种教导方式:“冉冉,本王喜欢吃这种甜甜的药,你继续喂好不好?” 灵枢翻个白眼,放开这只大有饮鸩止渴趋势的南连王,兀自从人家夫妻的你侬我侬中识相离场。不过,她也晓得南连王这种美好的待遇不会持续太久,因为—— 他睡了。 看着突然鼾睡过去的男人,再扫一眼剩在碗中的少许汤汁,冉晴暖隐隐明白此药效用何在,也难怪灵枢走时笑得那般诡异。只是,自己虽没有饮进一口,以口渡药仍难免沾染少许,加上连日的心力疲惫,此时一旦松懈,困意绵绵袭来。 于是,翌晨第一道阳光穿透窗纸,打进南连王面上时,他精神饱满地醒来,惊觉自己温香软玉抱满怀。 第一卷_第208章 卿心尽予(1) 是试炼?还是考验? 南连王脑中急剧旋转,思考着各种可能,各种答案,各种毁灭天地般的震撼。 但,纵使如此,他仍对这一刻抱以无以复加的深爱:旁人是美人如花在云端,他是美人如花在臂弯,岂非人生极乐?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抚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他两眸在眼前美人的秀眉长睫、皓肤朱唇间巡移,口中低声咕哝,“冉冉,你明不明白此刻是男人最危险的时候?你如此鲜美可口地呈现在本王面前,本王若是变身野兽,可不能怨本王没有定力,本王从来就不是你们汉人书中力捧的那个柳上惠……” “是柳下惠。” “对,柳下……诶?”他怔,垂眸对上那双翦水双瞳,“冉冉你醒着么?” 冉晴暖语声淡淡:“被你吵醒了。” 他笑:“是罢,本王的声音委实太吵,本王每日也被吵得睡其不好……” “你在不知所云。” “是、是么?”他深知此刻的情形不妙,非常不妙。 美人不醒时,尚且可以告诉自己色即空空即是色来安抚那颗蠢蠢欲动的狼心,令自己不至于在美人好眠时伸出狼手,但此刻,美人吐气如兰,馨香盈面,在在考验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道行。 “冉冉,你……” “我如何?” 他咧嘴干笑:“你不想起床么?” 她明眸滴转:“现在天色还早,如若王爷饿了,晴暖倒是可以去厨间为你做些清淡的吃食。” 是,饿,很饿,极饿。南连王阁下对自己体内那只亟欲破柙而出的兽近乎绝望:你为何不能消停一下,做一个安静方正的正人君子? 她微微抬身:“王爷莫非有哪里不适?” “冉冉!”他声音陡然拔高,疾声正颜,“你为什么帮着那个蒙古大夫欺负本王?” 她淡挑蛾眉:“因为灵枢是大夫,纵使有心戏弄一下王爷,也绝不会拿王爷的病体开玩笑。” 他撇嘴:“她给本王爷服得那些药是什么?” “令王爷一夜好睡的眼。事实证明,王爷此刻底气十足,容光焕发。” 诸神菩萨啊,冉冉为何又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他不止底气十足容光焕发,还很焦虑很躁狂很崩溃很危险很野兽…… 她覆睫:“王爷想要晴暖么?” “啊?” “那样的话,晴暖不会说第二遍。”她细浅声道,“晴暖就在这里,王爷若不想,将晴暖推开就好。如这样的事,晴暖也不会再做第二遍。” 他有感自己吐字艰难:“这样的事……什么样的事?” “投怀送抱的事。” 这下,连呼吸也变得迟滞,他俯首,盯着那张秀色璀璨的玉颜:“冉冉是在说真的?” “假的。” “咦?” 她美眸浅浅眯起:“在王爷眼中,晴暖像是会拿这等事当成儿戏的人么?” 他一颤:“难道冉冉因为本王受了箭伤,在可怜本王?” “你哪里可怜?”她着实气恼,翻身欲去,“王爷便在这里自怨自艾,晴暖走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体内那只野兽如斯呐喊,继而破柙而出,倏地将准备离榻而去美人攫进怀内,翻身压制在榻。 第一卷_第209章 卿心尽予(2) 他双眸内岩浆沸腾,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冉冉,你不会后悔罢?” 她蛾眉淡扬:“难道王爷会‘差’到令晴暖后悔?” 啊啊啊,这这这……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家清雅如仙的妻子一旦被妖姬附身,他如何还有招架之力?只有放纵那只野兽,任其随心所欲,予夺予取…… 顿时间,情稠意浓,春色旖旎。 待云收雨散,心与身俱得餍足的南连王怀拥佳人,正欲倾诉一些柔情蜜语,忽尔察觉有异:“冉冉?” 尽管初始便有所感知,但那刻一则无暇细忖,二则只道她久违人事生涩难免,但方才目之所见,显然全非如此。 “冉冉,我有话问你。” 她面向里壁,不睬不理。 “冉冉~”他探首过去。 她倏地拿过一件衣袍罩在自己头顶。 他扬唇:“冉冉在害羞么?” 无声对之。 他一径地笑,埋首在那断凝脂般的肩头:“为夫最是体贴,冉冉喜欢害羞,就容你害羞,我爱羞的娘子,方才辛苦你……”辛苦?险险就忽略了,“冉冉,你仍是处……” 她推开头上衣袍,颦眉:“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别的男人?” “不关别的男人的事,亲亲娘子。”他吻着她耳后的柔软处,低昵声道,“我怕得是方才的自己不加收敛太过粗暴,令你辛苦。” “你……”她声音细浅,“很好。” “咦?”他耳朵倏地立起,“冉冉说了什么?” 她再度不理。 他咧嘴:“冉冉对为夫很‘满意’么?” 她默然片刻后,道:“你再多说一字,信不信我把你踢下床去?” “嘿嘿,为夫明白了,一切尽 在不言中,对不对?” “还在说?” “嘿嘿,冉冉害羞,为夫不说就是……啊呜!”南连王被一只纤足全力踢落床下,纵如此,这位王爷大人仍兀自傻笑不止。 她拉来丝被紧蒙头顶。 床下,南连王席地而坐,傻够了,笑够了,方爬起身来,边披衣上身,边对着被子内的爱妻道:“冉冉一定饿了,我去看厨间有没有现成的吃食,再找几个丫鬟打些热水进来,你且安生歇着。”言讫,带着一身的春风清爽而去。 闻得四方安静,她始探出螓首,在被下窸窣着衣。 外间,传来他与下属高声言语后的朗朗笑音。 她唇角随之微扬。 此前,他问她是不是因他受伤怜悯,答案自然不是。只不过,倘若没有这一次的意外,或者她仍在那处游离。 他的伤,令她生惧生骇,令她心折心碎,这时才知,情根深种,此生难除。 爱上遂岸,几乎无须太多挣扎与困惑。先前的踯躅不前,若说是因为难忘律鄍,更多怕是因为不想置他于退而求其次的不公,不想委屈了阳光下那个白马银斡的俊美少年。 他是如此之好,好到她不想予他以存有任何残缺的情感。他值得最好,她务须最好。 “王妃,老奴进来了,王爷命老奴来伺候您洗浴。”顺良嬷嬷在门外道。 这……这个笨男人!她气得咬碎银牙,而后深深吸气,缓缓吐出,唇启浅哂:“嬷嬷请进来罢。” 这笔账,过后再与他算个清楚。 第一卷_第210章 倾心维护(1) 远山含翠,秋水无尘,天光如洗,碧草成茵。 南连王这一时刻的心情,比这湖光山色更要来得晴丽明好,无论看向何方,都是一团锦绣,满目花开;无论想到何事,都是一腔歆然,满臆欢畅。 这次第,真个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南连王,您笑得这么恶心,晴暖知道么?”灵枢前来复诊,坐在院中树下的桌案旁诊其脉相,却被其脸相给恶得难以安座。 遂岸嗤:“你是大夫,只管看你的诊,理会本王的笑做什么?” “有碍观瞻。” “敬请闭眼。” “本大夫不喜欢。” “学着喜欢。” “……”灵枢窒了须臾,颔首道,“我明白了,你只有在晴暖面前时才装得像个好人。” “当然。”南连王理直气壮,“冉冉心地善良,只喜欢好人,本王在晴暖面前做个好人有什么问题?” 灵枢瞠眸:“你在投其所好?” “有什么不对?” “充分说明着你的狡猾阴险。” “本王心情好,懒得与蒙古大夫计较。” 冉晴暖端着两杯茶姗姗而来。 “晴暖,你可知道你家王爷的真面目?”灵枢问。 “冉冉,你应该不会听信一个蒙古大夫的蛊惑罢?”遂岸问。 冉晴暖将两杯茶依次放下,眉目清远,气定神闲:“两位的官司且慢慢理会,我还要去听顺良嬷嬷说话,暂不奉陪。”说罢,她轻巧转身。 灵枢杏眸圆睁:“晴暖重色轻友!” 遂岸也不满意:“冉冉不应该是无条件支持本王才对么?” 冉晴暖径自稳步前行,没时间理会那两个大龄儿童的争执。 顺良与遂洪在后院的小亭内等待多时。 “这里说话没有什么不便么?”她进亭落座,问。 遂洪道:“王妃只管放心,属下在四下布了岗,明暗都有,除了王爷,没有人能无声无息地接近这里。” 她点头。 “老奴根据那个鞋印的大小宽窄,在河套部落酋长的府中家丁里筛选中七人。” “属下对这七人近来的行迹言语暗作探访,发现中间有三个颇为可疑。” “老奴将这三人的底细摸了个大概,中间有一人来自南部的昌赦部落。” 她沉吟:“王爷当初曾带兵平定两个部落的叛乱,其中之一便是昌赦部落罢?” 遂洪不屑:“就是它,一个专门喜欢仇杀不肯安分的族群。” “在找到确凿证据前,莫先入为主。”她道,“尤其河套部落酋长那边,切忌走漏一丝风声,惹来两族不睦。” 两人称是。 她思量再三,道:“不过,当下若想取得实证,不妨多做一点,将对方从暗处引到明处。” 遂洪眼前一亮:“属下有个主意。” “你也准备拿你家王爷做诱饵么?” “诶?” “如果不是你家王爷当诱饵,对方难为所动。” 顺良打着眉结道:“是呢,闹个不好,还打草惊蛇,把他吓跑了,王爷便白挨了那一箭。” 冉晴暖一笑:“遂洪不忍你家王爷面临危境,你来做这个替身如何?两日后,痊愈后的南连王将带本王妃畅游河套平原。” 第一卷_第211章 倾心维护(2) 遂洪的主意,是放出一个消息:通过连日的排查,王府的随行侍卫中抓获谋害南连王的凶嫌,此人非但不肯认罪,且打昏看守,趁夜逃走,请河套部落酋长配合抓获。 遂洪认为,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真正的刺客势必要放松警惕,而且说不定会与在逃者有所接触,是谓引蛇出洞。 冉晴暖与顺良皆认为,自从事发之后,对方隐形匿迹,没有任何竭力接近遂岸所在的别苑半步的迹象,足见是个谨小慎微之人,仅是一个被冤枉的叛将未必能引其铤而走险,倒不如把对方最盼望的目标呈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当久待的机会反复在眼前出现,少有人能禁得住那份蛊惑。 末了,他们决定两计合一,既放出叛将,也动用目标。只是,需要瞒着目标本尊。 于是,拜托灵枢再一次开了那副安心养神的药方,冉晴暖亲自喂下,将之扶进帐内安歇。周遭虽设了侍卫重重,仍托请王烈前来坐阵,以防不在预料内的情形发生。 而后,与遂岸身形相若的遂洪换上了遂岸惯穿的银色常服,戴一顶遮挡阳光的笠帽,以巡视粮田之名,走出酋长别苑,在田野间开始了堂而皇之地大肆走动。 “你跟了王爷凭久,当看过他是如何走路的罢?这是王爷伤愈后第一次公开露面,纵然走不成气宇轩昂,但小心翼翼地走在王妃身后算是什么道理?”顺良压沉着嗓,对遂洪耳提面命。 冉晴暖扶着头顶帷帽,静静等着“南连王”赶上。 短短几步,遂洪恁是辛苦:“属……下失礼了。” “龙形虎步,走在我前方半步距离。” “是。” “姿态潇洒而闲逸。” “这……”也太难了点罢?龙形虎步还要潇洒闲逸,王爷是如何做到的? 顺良随在冉晴暖之后,时不时的掩胸低喘,借机观察四遭。 大致两刻钟的工夫过去,遂洪与顺良皆察觉些许端倪。 “王妃,您从来没走这么久的路,找个清凉的地方歇歇脚罢。”顺良搀住女主人,低声道,“有两个不是农户的人一直混在人群里围观,但他们此时的目光尽放在王妃身上。” “嬷嬷的意思是……” “如果老奴是刺客,眼看这侍卫重重之下,自知绝无胜算,绝不敢轻易露面,也一定会认为侍卫们的注意力泰半集于王爷身上,从守卫相对薄弱的王妃着手,引王爷前来,应该容易趁虚而入。” 遂洪心神一凛:“我们快些回去。” 冉晴暖一怔:“为何?” 这不明摆着么?遂洪苦笑:“如果王妃有什么不测,王爷一定摘了属下的脑袋。” “的确,明剑易夺,暗箭难防。”她微微思吟,“但嬷嬷似乎有不同的见解可对?” 顺良面色微凝:“老奴想请王妃为王爷冒一次险,将那些人引出来。” 遂洪大急:“嬷嬷这是什么话?” “值得一试。”她道,“遂洪为了王爷甘愿以身试险,本王妃为什么不能?” “属下的天职就是保护王爷,当然万死不辞,可王妃……” “我也想保护你家王爷。” “但是……” 她挥袖:“听我命令。” 第一卷_第212章 情笃意定(1) 冉晴暖归来时,前方尘土飞扬,十余骑快马迎面而来。为首者,白马银袍,俊美无俦,除南连王还有何人? 她示意诸人立定,等待马上人到达近前。 “冉冉!”南连王翻身落地,凭一个气急败坏,“你你……你怎么敢这么做?” 冉晴暖推开帽上帷幕,冁然一笑:“妾身做了什么失体败德的事么?劳王爷如此大动肝火。” “你明明知道本王为什么生气!”遂岸俊脸充斥盛怒,好是乖戾,“为什么要瞒着本王去做那样的事?” 冉晴暖低眉俯首,娇娇怯怯道:“王爷确定要在众目睽睽下教训妾身?” 遂岸如梦初醒,眸光厉扫一圈,倏地将爱妻横抱而起,飞身落回马鞍,双腿使力,驭马飞驰而去。 “王爷真生气了。”遂洪讷讷道。 “是啊。”顺良煞是惊心,“真生气了,老身把他从小看到大,还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 “属下见过,所以之前不敢触碰王爷逆鳞。” 顺良一叹:“好罢,是杀是剐听凭王爷发落,现在先把刺客押回去要紧。” 遂洪点头:“既然刺客已经落网,其它就听天由命罢。” 这两人嘴上不说,心底都在祈求:王妃,盼您那绕指柔,化王爷满腔戾气,还世界大好和平。 载负着两位忠心可嘉者的期待,冉晴暖被气几近疯狂的男人带回别苑。即使下马,他仍未放开手臂,就如此抱着她横穿整个大院,回到寝楼。 “王爷还不想放开晴暖么?” 置身厅内,他喝退左右,旋身坐在正央那张楠木大椅上,沉闷不语,她不得不启声相催。 “不放!” 她点漆般的瞳仁一转,端详着他怒气充斥的容颜,浅声道:“王爷生气的模样真丑。” “你——”你就是有恃无恐晓得本王舍不得责骂你是不是?“本王生气的模样当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她唇角梨涡浅浮:“常言道相由心性,没有人生气的模样会好看。” “谁说的?”他忒是不服,“冉冉生气的模样就好看!” 她丕地失笑。 南连王面红耳赤,两唇可怜兮兮地撇起:“冉冉又在欺负我。” “王爷。”她螓首侧移,靠在他心房前,“冉冉知道,王爷生气,是因为担心冉冉的安危。” 他浓眉委屈下垂:“何止是担心?本王听王烈说你起你引蛇出洞的计划时,一颗心差点吓得四分五裂。” 她挑眉:“原来是王烈告诉了王爷这件事。” 他气哼:“醒后看到他在旁边,自然就晓得事有蹊跷,只需要灌他三杯酒进腹,他还能藏住什么话?” 那王烈什么都好,惟有贪杯好酒后吐露真言这一点,端的是一大死穴。她浅笑吟吟:“王爷担心冉冉,冉冉难道不担心王爷么?王爷只需要对冉冉多一点信心,便会少一点担心。” “怎么可能?”他翻着大眼珠子,“不管什么样的情形,本王都不允许冉冉面临那样的险境。” 她一只柔荑递进他的掌内,指尖摩挲着他指节上因习武而成的硬茧,声嗓缓若溪流潺潺:“可是,冉冉有时不想只做一个被王爷保护得密不透风的闺中小妇人,偶尔也想为王爷做一点事,尽一分力,不行么?” 第一卷_第213章 情笃意定(2) “也……不是不行。”南连王深知不妙:冉冉的美人计已然启动,自己接下来只有缴械投降丢盔卸甲。 她道:“冉冉何其有幸,今生遇得王爷?冉冉想做一个知福惜福人,不可以么?王爷不能因为冉冉的这点私心原谅冉冉么?” “冉冉!”他骤然高声,“本王知道了,本王再不敢对冉冉发脾气了了!” “为什么?”她美眸盈盈掀起,“妾身很喜欢聆听王爷教训的。” 他扁嘴:“本王错了。” 她嫣然:“妾身什么也没有做,王爷便认错?” 他低头嗅着她颈间的香气:“你用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表情说话,本王会害怕这是梦啊,一不小心梦醒了怎么办?” “你……”她浅声细语,“真是个傻瓜呢。” 他不认同:“本王只是爱冉冉,怎就成了傻瓜?” 她一双妙目光华点点:“你的爱如此深重,我若不能令自己越来越好,岂不辜负?” 他咧嘴:“我倒是不反对冉冉对我越来越好。” 她眸心漾笑:“如何叫做对你越来越好?” 他忖了忖:“要时不时地亲亲本王,摸摸本王,夸本王英俊又神武之类。” 她素手抬起,捧住那张俊朗面孔,朱唇轻点他唇角、下颚:“这样么?” “咦?” “对呢,还有。”她眼波流转,“王爷在冉冉心中,是世上第一英俊神武的男儿。” “诶?” “还有么?” 他两唇掀了掀,且戒且慎地挤出四字:“叫我阿岸?” “阿岸~” “那……夫君?” “夫君~” 他一整个飘飘然:“给本王揉肩捶背呢?” 她美眸浅浅眯起。 他识趣地报以傻笑:“本王哪舍得让冉冉做那样的事?” 她秀眉闲挑:“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震:“可以么?” 她抿唇莞尔:“侍奉夫君本就是妾身之责,只是,这个职责永远不得有第二人分担。” 他怔。 她兀自道:“尽管你在未娶冉冉之前便曾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我只将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现在你要你将那时的话再告诉冉冉一……”次。 他疾切俯首,含住她如花唇瓣。 纵是已然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仍无法确定她那样的奉献,是因将自己视为丈夫,还是爱侣。今日,她半娇半蛮索他承诺,他方敢确信她心中真正有了自己。 得到冉冉的身体,是无上的欢愉;得到冉冉的心,乃不可替代的狂喜。他狂着喜着,想与她亲密契合,与她爱恋交融…… 她低喘咻咻,推开这只眼看要将自己吃进腹中的野兽:“外边凭高的日头,你安分些。” “冉冉。”他紧紧拥住她,恨不能将这个娇软的身躯化进自己的血液骨髓,“我想要冉冉,不可以么?” 她玉靥胜火,俯首不语。 “冉冉~” 她不敢直视他烈焰般地双眸,微微颔首。 他蓦地抱起佳人,踢开内室双扃,奔赴仙境乐土。 几番云雨,他如一只吃饱喝足的大兽,四肢大张匍匐床上,笑道:“方才没有回答冉冉的话是罢?” “此刻且先闭嘴。”她仍然面朝内壁,道。 “为什么?”难道对他刚刚的表现不满意? “宁姐说过,男人在这个时候说出的话,尽如浮云尘埃,毫无取信价值。”她道。 第一卷_第214章 二主忠仆(1) 刺杀南连王的刺客,来自曾经率兵平定叛乱的昌赦部落,是一名名为莾太的在逃叛将。 莾太逃进河套部落后,潜藏进酋长府做了一名杂役,根据所见所闻,命手下煽动起若干生活不济、境遇不顺的平民进山为匪,同时派手下前往嘉岩城放出河套部落悍匪抢粮的讯息。果不其然,苦心经营数月后,将南连王引到了眼前。 他本想趁乱射杀遂岸,将这起事件推到那群被自己当成烟幕弹的乱民身上,不必因之遭受遂氏部落的追杀。谁知天不从人愿,遂岸大难未死。沮丧之际,又有好消息传来:南连王将刺客定为内鬼。 由此,莽太放下心来,开始部署第二次的刺杀行动。 “他看见‘王爷’被侍卫重重保护,就动了挟持王妃扰乱侍卫布局的念头。其实王妃是刻意坐在一个阴凉僻静处,而后王府‘内鬼’蹿出,叫嚣着要以王妃做人质,使王爷还其清白,否则玉石俱焚。莾太认为时机来临,主动现身与‘内鬼’交涉,策动两人联手向南连王实施报复……” “行了。”遂岸叫停,“这些经过本王先从王妃那边听了个大概,又看了那莾太的口供,早已是一清二楚,不需要你来复述第三遍。” 遂洪当即缄声。 “其实,你很清楚本王为什么生气罢?”他问。 遂洪低头:“瞒着王爷行事,置王妃于险地。” “还算明白。”遂岸颔首,“你是本王的随身侍卫,当以本王的话为第一标准,本王说过王妃的安危置于本王之前,你忘了不成?” 遂洪不敢应言。 “本王视你为兄弟,除了冉冉和姐姐,你是本王最相信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出于什么原因,即使是为了本王,也不得辜负本王的信任。” 遂洪重声:“属下记住了。” “还有……” “王爷。”顺良嬷嬷叩了叩并未关阖严实的门扃,迈进花厅,“老奴来负荆请罪。” 遂岸眉峰蹙拢:“嬷嬷不必如此。” “一定如此。”顺良正颜,“而且老奴有话对王爷说。” “请讲。” 顺良行了个抱拳礼:“请问王爷,您将王妃千里迢迢从中原娶到嘉岩城,是为了与她长相厮守白头到老的罢?” “这是自然。” 顺良站在主子身前,昂首朗声:“那么,你就该知道在嘉岩城那样的地方,作为您的王妃,遂氏部落的酋长夫人,想深居闺中不理外事绝不可能。无论您将王妃保护得如何密不透风,那些如同秃鹰般盘旋在嘉岩城上空的长老、亲族以及那些随时都想兴风作浪的有心人,都不可能放过王妃。当年的大妃也曾是一位弱质纤纤的闺阁小姐,结果还是走到了前方,成为嘉岩城史上最出色的南连王大妃。” 遂岸忖道:“今日不同往日,那时战争犹存,处处风雨飘摇,母亲为了帮助父亲,不得不走出闺阁。如今南疆太平已久,嘉岩城早无硝烟,一些老顽固和贪婪的秃鹰们真若敢打什么主意,本王等着就是。” 第一卷_第215章 二主忠仆(2) 顺良面色沉重,道:“王爷,恕老奴说句冒犯的话,如若您不南连王,只是一位普通的富庶家主,一位寻常的殷实公子,抑或王妃不是您的正妃,只是一位侧室一名爱妾,您想如何宝贝如何金屋藏娇,都可随您之意。” 顺良顿了顿,定声继续:“可是,王妃是遂氏部族的酋长夫人,是要站在您身边接受整个嘉岩城叩拜的大妃,她就须担当得起荣耀,也担当得起这份荣耀背后的峥嵘。您越是心疼王妃,越该助王妃成为最受嘉岩城民众爱戴的女主人。” 遂岸蹙眉深思。 不亏是跟过前大妃的人,格局和眼光果然非同一般。遂洪在心中对这位嬷嬷竖起拇指。 “本王当初将嬷嬷安排在冉冉身边,其实也是想借用嬷嬷的历练,助冉冉在嘉岩城早一日站稳脚跟。本王早就知道冉冉内心有着与娇弱的外貌截然相反的强大,她一定会成为一位毫不逊色于母亲的杰出的南连王妃。但是……” 遂岸话音一转,语声坚毅:“本王一定会保护她,不止是因为情爱,还有身为丈夫的责任。当年父亲没有保护好母亲,本王绝不重蹈覆辙。” 顺良心有所感,深沉叹息:“是呢,如若先王对大妃有您对王妃一半的好,大妃或许不会去得那般早。” “算了,过去的事放它过去。”他潇洒挥臂,已是满脸笑容,“嬷嬷可替母亲好生教导冉冉,但绝不能刁难。” 顺良啼笑皆非:“老奴在王爷心中是个那些戏文上的刁钻婆婆不成?敢欺负王爷宝贝的王妃?” 他呲牙一乐:“本王娶了世上最好的王妃,自然会当成宝贝,嬷嬷就算吃醋,也请多多原谅。” 顺良抬眉:“那么,老奴可以下去了么?” 他扁嘴:“本王本来也没有责怪嬷嬷的意思,您随时可以进来,自然也随时可以下去嘛。” “老奴可顺手把遂洪捎下去否?” 他好生不愿:“敢情说了半天,嬷嬷是替他说情来了?就不怕本王吃醋?” “老奴当王爷答应了。”顺良扯起遂洪手臂掉头就走,悠然道,“您不怕老奴吃醋,老奴也不怕王爷吃醋,全当打平了。” 走出花厅,转过廊角,来到前院,遂洪向顺良深施一礼。 后者挑眉:“这是做什么?” “属下谢嬷嬷解围。” “做这件事的不是老身,是王妃。” 遂洪一怔。 “王妃晓得王爷一定会把你叫去训话,没准还要降级处罚。王妃说,整个王府的侍卫中无人比得上你对王爷的忠心,也无人比你更使王爷安心,把你调离,只会徒增伤害,百无一益。她命老身将那番话讲给王爷听,把你暂时带离王爷跟前。所以,你该谢的不是老身,而是王妃。” 遂洪呆了半晌,道:“属下以前只道王妃仙姿玉骨,王爷爱上,只是英雄爱美人,一段佳话罢了,现在终于明白王爷对王妃为何会那般痴情专注。” 顺良也点头:“王妃配得上王爷的好。” 从今往后,我们都多了一位甘愿给付忠诚的主人。二人心做同语。 第一卷_第216章 双姝话别(1) 随着南连王伤愈及刺客落网,那群匪众也得以安置。无论是陷身牢狱者,还是在外逃亡者,凡无人命在身者,皆被一纸赦令赦免所有罪过,迁到地广人稀的河套平原北部开垦农田。 这个处置方式,无论是河套部落的酋长,还是本就因失地而生怨的匪众,都愿意欣然接受,一段骚乱算是平安落幕。 又休养了十几日后,遂岸决定返回嘉岩城。 然而,灵枢百般阻扰,遂岸气恨交加,而冉晴暖在确保体内毒素完全肃清不会留下任何后遗之症前,更愿听从大夫而非丈夫的建议。 因此,尽管天光明丽,气象晴新,坐在树下长椅上悠闲休养的南连王仍然怏怏不喜。 前方的湖水边,他家清丽的仙妻正与那个蒙古大夫相谈甚欢。 “遂洪,你觉得本王的姿色如何?”遂岸正颜问。 饶是跟了多年的随身侍卫,遂洪已经习惯了这位主子的天外来语,仍被这句话呛了一记:“咳……王爷,突然间您在说什么?” “不是有一句话叫做重色轻友?为什么冉冉重友轻色?是不是本王这个‘色’的吸引力不够?”如果面前有面镜子,他一定顾影自怜。 遂洪颇为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道:“重色轻友只是寻常人会做的事,您不是说过王妃是特别的?特别的人做特别的事,与寻常人不同也是正常罢?” 他沉吟:“是这样么?” “应该是这样。”如果这么说能使您好过点的话。 “既然是这样,本王也就没有办法了。”南连王受伤的心灵果真因之稍获慰藉。 但,立在湖畔边的妻子,真个是轻颦浅笑无一不美,观之望之,思之念之,心头即宛若有一百只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浅浅的抓啊抓挠啊挠,怎一个无所适从了得? 实则,那方进行得是一场女人间珍而重之的话别。 曩时,为了与爱人双宿双飞,身为秀丽公主的灵枢不惜设计好友李代桃僵,无论之后如何演变,这都是她终生难以释怀的亏欠。但是,若是好友能够获得幸福,终归是一丝安慰。她此刻就是在探询,在确定。 事无巨细,冉晴暖一一作答,而后笑道:“别只问我如何,你与王烈一切还好么?” 灵枢一怔:“我们当然好。” “王烈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对你的心意坚定不移,自然会好生待你。可是,你该知道,你们终究是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而他……”她欲语还休。 “我晓得晴暖想说什么。”灵枢一叹,“你与素问都曾和我说过王烈惟一的问题所在。那日,也是他酒后失言,将自己娶了一个逃婚公主的事情说给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南连王。” “纵使如今远在西漠,谁也不知道在哪一天会遇到哪里来的人,关于这个秘密,还是谨慎一些得好。”她不好说得更多。 灵枢失笑:“晴暖就是晴暖,总是在为朋友设想周到。不过,以前只是我和他,倒是无关要紧,如今有了娃娃,的确应该更加小心。我是个大夫,有办法令他讨厌上酒这种东西。” “是个男娃罢?”她好生向往,“因为王爷的事,我都没有见他一面,不然你现在将他领来?” 第一卷_第217章 双姝话别(2) 灵枢仰天长叹:“饶了我,多亏邻居阿娘曾养大了六七个儿子,晓得怎么安抚那个‘小人’,不然那样一个能哭又能闹的胖小子,我绝对不知该如何打理。”转而眨眸坏笑,“不过,想到你早晚也有这时,心情便舒畅了许多,真希望那天早一日到来。” 她嫣然:“一定会到来,我们在闺中时,曾经无数次的畅谈,憧憬自己为人妻为人母的那刻,想象着未来夫婿的模样。那时总想嫁天下最好的男子,如今才晓得所谓天下最好,无非是得己所爱,爱己所得。能如此与最好的朋友执手言欢,能看到至爱男子近在眼前,世上还有比这样更好的事么?” 灵枢欣欣然握起她的手:“晴暖,今生得挚友如你,至爱如王烈,乃灵枢之幸。” “万事珍重。” “珍重。” 她转身。 “晴暖。”灵枢忽唤。 她浅应回眸。 灵枢面色复杂莫名:“如果你看到素问,也替我说一声‘珍重’,无论她选择了怎样的一条路,终须好自为之。” 她颔首,走向自己的此生至爱。 然而,当她走回树下,南连王犹未从被冷落的落寞中脱身,扁嘴道:“王妃说话说得那般高兴,何必急于回来?” 她轻挑蛾眉:“王爷的意思,是我回来早了么?” 王爷大人撇首:“左右本王远不及你的好友重要。” 她若有所思:“是有几分道理。” “冉冉~”南连王好生哀怨。 她莞尔:“我原本想在走前去看一眼灵枢家的娃娃,现在看,眼前便有现成的一个,何必舍近求远?” 遂岸茫然四顾:“眼前有一个什么?” “娃娃。” “哪里有?” “我的眼睛里。” 遂岸瞳心一转,坏笑:“本王是不是娃娃,冉冉最是清楚罢?” 冉晴暖迅即领会其意,粉靥娇红,气嗔:“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南连王,当着下属之面也敢口无遮拦!” “这里只有我和冉冉,哪有下属?”他最爱看这时的妻子,世上任何笔墨也难以描绘如此妙景。 “遂洪不就……”她翻手指去,那处早无人影。 他得意洋洋:“他好歹也做了本王多年的侍卫,哪会这般不识趣?” 她平心静气:“王爷的意思,是遂洪已经见惯见多了主子的无形无状,懂得识趣避让么?” 这话充满了陷阱,南连王可没傻到一头栽进,他呲出一口白牙:“冉冉在吃醋?” 她似笑非笑:“我若吃醋,你会很高兴?” 他咧嘴:“是有一点高兴。” 她明眸斜睨:“我若真正吃醋,通常便是掉头离去,王爷也没有关系么?” 他眼睛眨眨,忽尔伸臂抱住眼前的如柳纤腰:“除了本王的怀抱,冉冉哪里也不能去。” 真是个大孩子呢。她浅哂:“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他埋首在妻子柔软的腰腹间,闷声道:“是‘不能’,还是‘不想’?” “不想。”她目内柔情流淌,“除了王爷的怀抱,冉冉哪里也不想去。” “真的?” “真的。”她揉乱了他那头野性十足的长发,“阿岸也该对我更多信心罢?我们是将要相守至天长地久的夫妻,你必须相信冉冉早已非你莫属。” 第一卷_第218章 有客远来(1) 天长地久,非你莫属。这八字,端的令南连王心花怒放,连对灵枢的“夺妻之恨”也一扫而空,怀揣一腔的晴空万里,踏上归程。 一路之上的天气有阴亦有晴,还有一场盛夏时分的瓢泼大雨。但所有的一切投在遂岸的眼中,皆是良辰佳期,清风丽景。更甚者,当风收雨霁,他们离开驿站重新上路时,一道彩虹悬上天际,他一气怪叫,动用轻功飞跃不止,仿佛想将那那道彩虹摘下,当成他家娘子的肩头披帛。 随行侍卫熟视无睹。 冉晴暖也懒得劝止,任由他肆兴疯癫。 “以前,老奴只当王爷天生喜玩爱乐,总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竟然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王爷真正高兴起来的样子。”顺良车前的帘子,看着外间的主子道。 冉晴暖淡淡道:“笑容一度是他用来欺骗他人与自己的面具罢。无母之痛,丧父之苦,家族的动荡,国事的乱相,战争与倾轧,阴谋与谮害,他若非是这样的性子,如何禁受过那些?” 顺良深有同感:“有王妃陪着,王爷今后这样的时候想必越来越多。” 她望着那道上下翻飞的背影,道:“我希望他天天如此,却知道他必不可天天如此。” 貌似懈怠是一回事,真正的懈怠又是另一回事。她予他以温柔,绝不是为了令他深溺温柔乡。 顺良会意,蓦然想起在王爷大婚的那日,前来恭贺的遂宁在遂岸的百般抗议下让出了洞房花烛夜之后,曾对自己说:“如冉冉这类的女子,是每一个王者梦寐以求的伴侣。” 其时尚不明其意,如今想来,当真对极。 “冉冉!”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还远在一里之外的南连王倏忽站到了车辕上,“本王给你带了礼物!” 一个由各样野花编结而成的花环,带着青草与露珠的芳香,落在她颈间。 她轻扬黛眉:“你不是最爱花的人,怎舍得在它们开得最好的时候采摘下来?” 他郑重其事:“我问过了,它们说很愿意在自己最好的年华伴在世上最美的女子身边。” 她眉目含笑:“原来不止可以和树兄沟通,还懂得花语么?” “我家娘子比玉生香,比花解语,为夫自然不遑多让。” “那么,花儿有没有说出现在一个男子的鬓边时是何感受?” “诶?” 她伸手,从他发上拿下一朵粉色小花。 遂岸僵硬片刻:难不成自己方才戴着它从数十属下面前招摇而过么?有感自己的心灵受了重创,他一头扎进车内:“本王没脸见人了,回到嘉岩城前要一直躲在车里!” “老奴正想去骑马,请王爷在此治疗心伤罢。”顺良起身离去:无非想和王妃亲近罢了,明说很难么? 遂岸好生感激,翻身躺在妻子腿上:“嬷嬷一定是天下最有眼力的嬷嬷,本王该奖什么才好?” 她拿过旁边的一卷书册,不作睬会。 “冉冉~”他抱住妻子腰际摇摇晃晃,“理我嘛,理我嘛~” 她多想用手中书当头砸下,道:“前面来人了。” “冉冉骗人,本王不信……” “王爷。”有人单膝跪在车前,“属下奉南域王之命送口信来:东则王正在嘉岩城做客,请您早做准备。” 第一卷_第219章 有客远来(2) 国后自封南域王的诏令发布全国,律鄍并未有太多震愕。或许是早已料到依皇嫂的脾气,在那纸划河自治的宣告过后,后方必有更大动作问世,果不其然而已。 反而是国君,这一次的怒意非比寻常,当即召见东则王,以雷霆万钧之势命其率军讨伐南疆。 律鄍注视着与前度迥然相异的兄长,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皇兄终于明白身边不能没有皇嫂了罢?”他问。 律殊眉峰拧结:“朕叫你来是攻打南域,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从哪里说起?” 律鄍喟然:“上一次皇嫂那道划河自治的诏令,皇兄稳若泰山,如今这般震怒,难道仅仅因为皇嫂自封‘南域王’?或者,是因为皇嫂非但没有主动归来的迹象,反变本加厉为自己及遂氏谋取着权势与利益?” 律殊目光一闪:“你这话,难道是在暗指朕过去数度驳回你压缩遂氏封地、限制遂氏权力提议的不智么?” “臣弟不敢。”律鄍断然摇首,“臣弟固然很想助皇兄削减遂氏权利,但也一向明白您驳回臣弟提议的原因,明白大氏国需要皇嫂那样杰出的女了成为大氏国后,” 律殊冷笑:“一意孤行刚愎自用的国后么?” 律鄍稍顿,道:“皇兄最明白皇嫂为什么会做到这一步。皇兄纳娶侧妃,伤得不止是皇嫂的心,还有她在整个皇族面前的颜面。皇嫂如今所做的,无非是为了激怒皇兄,讨回被损及的尊严罢了。” 律殊目色稍沉,未予置辞。 “如果现在当真出兵南疆,与遂氏自相厮杀,只会毁了您一手建立起来的和平,彻底摧毁您与皇嫂十几年夫妻之情。”言间,东则王单膝跪地,“那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请皇兄三思。” 律殊掀眉问:“你有更好的办法?” “臣弟愿意亲往嘉岩城劝说皇嫂早日归来。” 律殊默然多时,道:“既然你有这份胸怀,那就去罢。无论能不能劝回,都算皇室对遂氏的仁至义尽,之后如何,皆是他们咎由自取。” 故而,律鄍出现在嘉岩城。 遂宁在自己的府邸内接见辽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说也奇怪,以前在熙桑城时,我与东则王并不是如何和睦亲近的叔嫂,如今见面,竟然有几分意料外的亲切。”遂宁手执银壶为其斟满一杯清香可口的茉莉香茗,笑色和煦,“看来,我们并不讨厌彼此。” 律鄍垂眸:“臣弟任性,屡次顶撞皇嫂,惹皇嫂讨厌也是在所难免,但臣弟却是打心里敬重皇嫂,盼着皇兄与皇嫂相守百年,共襄大氏国盛世繁华。” 遂宁冁然:“的确是个美好的愿景呢,我心中也曾无数次的憧憬展望。可惜天不从人愿,陪伴国君度过百年繁华的已另有其人,而我只能在这个遥远的地方,祝国君圣体康泰,龙裔昌盛。” “国君的身边怎能少了皇嫂?”律鄍察言观色,暗觉不妙,“放眼整个大氏国,谁能比皇嫂更配得上国后的桂冠?皇兄在伤了皇嫂之后,表面看似无事,实则早已后悔莫及。皇嫂可否看在十年夫妻的情分及臣弟的面上,原谅皇兄这一次?” 第一卷_第220章 不亦乐乎(1) 此前,遂宁对这位东则王的来意颇有几分猜测,还以为晴暖代嫁一事走漏风声,如今听来,只是纯粹一枚说客罢了。 “我记是东则王和遂岸是同年罢?”她问。 律鄍一怔,点头:“好像是如此没错。” 遂宁举茗慢啜浅品,悠然道:“这样的话,你与国君的年纪也差了七年,还记得他迎娶我时所发下的誓言么?” 律鄍垂首:“臣弟记得。” 遂宁淡哂:“那么你就该明白,他违背得不仅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许诺,还有一位一国之君对同盟者的契诺。倘若我仅是一个女人,此时无论是如何的伤心难过,仍会在那座央达宫里忍耐罢。但我除了是女人,还是统一南疆的霸主,不需要委屈自己看着曾经独属自己的男人怀拥新人还要强作欢颜。” 律鄍真真略感汗颜。 作为一位兄弟,他盼望兄长能够得获一份希冀多年的柔情,在经历过前朝的波诡云谲之后,回到后宫拥有心际安宁。但作为一位辅助国君的亲王,他对国君在这桩事上的处理方式绝对无法赞同:公私混淆,以情度事,把国家要务视同儿女情长一般的处理,完全有失平素的水准。 反观皇嫂,公与私,情与政,泾渭分明,眼中没有一个失爱妇人的嫉恨、愤怒、偏执,如此冷静地分析,如此温和地判断……着实不妙了。 “东则王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多住些时候罢,时令即将入秋,嘉岩城的炎热已然结束,最舒服的时候就要到了。” 听着皇嫂已经准备将话题引到日常闲话,东则王无法听之任之:“皇兄十几年来惟皇嫂一人,这在大氏国史上前所未有,相信将来也绝难出现。臣弟不是在替皇兄辩白,而是请皇嫂看在过去十几年的一心一意上,原谅皇兄一次。倘若您不想侧妃出现在后宫,将她安置在别宫行苑就好。只求莫因这一次的事故,毁了皇兄和皇嫂多年的苦心经营。” 遂宁思忖片刻,道:“平心而论,东则王能做到这一步,我很感动。可是,你仍然是东则王,是国君的兄弟,你说他十几年的专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言外之意我需要为此感恩戴德罢?可是,当初我也做下了许诺,这十几年遵行不悖,是否也要以此来请国君感激不尽?” 律鄍无言以对。 “而且,不怕告诉你,当国君为了给侧妃名分不惜与我反目之时,纵然气恨交加,对他还是有一丝佩服,没有始乱终弃妾身不明,那一刻,他不是个好丈夫,却仍不失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别让他连这一点也丢弃了罢?” 律鄍缄声许久,道:“难道皇嫂准备就此与皇兄决裂,永不回熙桑城了么?” 遂宁淡哂:“我仍然奉他为大氏国君,即使从此南北各自为政,也不会断却河套部落的供粮之路。” “倘若皇兄因此动怒,皇嫂又该如何应对?”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遂宁朗声。 话已至此,已是无法挽回。律鄍起身告辞。 “稍等。”遂宁一手扶着腰身站起,一手拿起案上一只红绒小盒递来,“这是国君当年送我的蓝凤指环,离开前忘记归还,请东则王代为转回。” 第一卷_第221章 不亦乐乎(2) 律鄍眉蹙成峰:“皇嫂何必做到这一步?” 遂宁挑眉:“这可是你们母亲的心爱之物,东则王若是不愿转交,我只有把它丢进乌木脱河了。” 东则王只有双手接过,低首的瞬间,却发现了一个秘密:“皇嫂,您……” 遂宁一笑:“对。” “这……” “五个月了。”遂宁手落在自己的腹部,缓缓走出亭子,在平整的石板路上慢步徜徉,“我三个月前离开国都,所以,是国君的不会有错。” 律鄍趋步相随,神色略带尴尬:“臣弟要问的不是这个。” 遂宁冁然:“不然是想劝我为了这个孩子回到国君身边么?” 律鄍神色迫切:“他若是男儿, 便是大氏国的皇长子,未来的储君。当年皇兄成为太子之前,每月要在皇族长老的监督下进行各样试炼,他们不会承认一位不曾经过试炼的储君。” 遂宁颔首浅哂:“我离开熙桑城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身怀有孕,可即使那时知道,也不会阻挡我离去的脚步。这个孩子有着十年的机会来到这个世界,偏偏选在这样的时候,便极可能意味着他与皇位无缘。何况,只有五成的机会是个男儿,更不需要担心过多。” “但是,无论是男是女,总是有父亲陪在身边更好。” “你和国君的童年都是父母双全,那时你们过得快乐么?” 律鄍窒语。 “请转告国君,我和他夫妻情尽,从此不复相见。”遂宁字字铿锵,“至于这个孩子,他长大后若想见自己的父亲,我不会阻拦。” 律鄍无话再劝,惟有离去。 他才走出宅邸大门,迎面出现极不想谋面之人。 遂岸骑马而来,甩身离蹬之际,眼尾也瞥见了门内走出的身影。 冤家路窄,这不是两人第一次狭路相逢,就连开场白也已是驾轻就熟。 “听姐姐说东则王来了嘉岩城,怎么也不到本王的府里坐坐?也好让本王有机会赏你一顿闭门羹。” “南连王的待客之道独树一帜,本王早有耳闻,自取其辱这等事也只有阁下乐此不疲。” 跟着这二人身后的遂洪、卫随不约而同地心发长叹:这二位既然互不顺眼,何不直接将对方当成空气,何苦来哉地在这大太阳底下冷嘲热讽? 律鄍扬眉讥笑:“阁下前时见了本王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恁快便从阴影中走出来了么?” 遂岸笑意未进眼底:“本王喜欢放眼未来,从不似某些人专爱沉浸过去,自演悲剧。” “如此痴情长情,好生令人钦佩。” “好说,本王也祝阁下与阁下那位肖似亡妻的爱妃永沐爱河。” 律鄍脸色一沉。 “王爷,您才回嘉岩城,还是赶紧向南域王禀报战况罢?”遂洪劝。 “对,对,对。”遂岸意气风发,“本王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不应把时间浪费在无关人等身上。姐姐大王,遂岸来也~” 他一走三跳,直入安宁居。 律鄍盯其背影,瞳底疑窦丛生。 卫随出声:“王爷,先回客罢?” “你认为遂岸该是这副姿态么?”他问。 “这……您还是别与南连王太过计较。” 他听若罔闻,兀自道:“你认为南连王是一个可以轻易放弃轻易移情别恋的人么?” 第一卷_第222章 注定发生(1) 律鄍并未直接回到客栈。 他在嘉岩城的市井间行走,频繁出入茶坊、食肆、酒馆这等人群集中八卦也集中的地方,欲从中得获一些自己也不明所以的讯息。 诚如东则王所料,茶余饭后,正是人们高谈阔论之时,而平民的谈资,除却家长里短,即是名门秘辛,其中又以后者更为大众热爱。 “南连王从河套部落回来了,听说这次被一个奸人所伤,幸好有名医救治,把咱们的南连王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我怎么听说是王妃的功劳?是王妃守在王爷身边,把王爷给照料痊愈。” “不是罢?”有人将信将疑,“王妃一不是大夫,二不是神仙,王爷受了伤,怎么就能将王爷照料痊愈?” “这可说不准,那位从中原来的南连王妃长是像个仙子,没准就是个真的仙子,不然怎么会让咱们王爷那么喜欢?” “哈哈哈……” 律鄍举杯浅酌,对那位馥馨公主隐隐浮起些许好奇:可以令遂岸如此迅速地忘记曾那般执着地爱慕过的女子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毕竟有要事在身,无暇长久耽搁,还须踏上归程。带着一丝未解的疑惑,东则王回到了熙桑城。 央达宫。 律殊将蓝凤戒指递上时,不出所料地龙颜大怒。后者将案上一方砚台抛掷出去,击碎了一只落地的青花大瓶。 “她到底是想干什么?朕一再容忍,她便一再得寸进尺,当真以为朕不能拿她和她的遂氏部落怎么样么?” 御书房内的太监、侍卫噤若寒蝉。 “皇兄……” 律殊挥臂在:“你迅速点兵十万,挥师强渡乌脱木河,将嘉岩城给朕攻下来!” “皇兄息怒。” “朕如何息怒?”律殊声疾色厉,瞳芒如刃,“她公然挑战朕的耐心与尊严,朕若任她随心所欲,还真以为这个大氏国姓遂不成?” “国君。”一道纤细身影姗姗而来,细步窈窕迈进书房,“臣妾从远处就听见您动了大怒,难不成是不喜欢我们的孩子么?” 律殊微怔。 律殊眉峰仍然紧蹙,眉宇间略有柔软,向来者伸出手去:“你这是什么话?你身怀有孕,到前面来做什么?” 素问将手放在男人掌心,笑道:“臣妾和孩儿都担心国君,母子两个一起过来看看。” 律殊面上稍现霁色,看了她腹上一眼:“今日你们都还好么?” 素问嫣然:“一切安好,如若国君龙颜欢欣,定然更好。” 律殊唇角微扬:“回后宫好生休养罢,朕忙完前朝的事,就去看你们。” “侧妃娘娘怀了龙裔么?”律鄍问。 素问颔首:“正是。” “恭喜娘娘。”律鄍揖礼,“更加恭喜皇兄子嗣繁荣,喜事连连。” 律殊脸色微沉:“什么喜事连连?素妃有孕是喜事,其它还有什么?” 律鄍恍然:“原来皇兄不知道?” “知道什么?” “皇嫂如今已有五月身孕。” 律殊丕愕。 素问顿了顿:“东则王此话当真?” 律鄍瞳光闪烁:“这种事,本王岂敢信口开河?” “太好了。”素问笑靥乍现,“国君,您就看在皇长子的面上,莫大起干戈兴师动众了罢?” 第一卷_第223章 注定发生(2) 律殊一愣。 素问继续劝道:“国后娘娘身怀皇长子,难免心绪浮动,易激易怒,国君何不体谅身为女人的不易?” “女人不易,男人就易了么?”律殊轻嗤,“朕打理偌大一个国家,何时容易过?” 律鄍听得兄长话中有了松缓,道:“皇兄不易,皇嫂也不易,本是一场夫妻口角,莫将大氏国的安宁拖累其中,也枉负了上苍接连赏赐皇兄龙子的苦心。” 律殊心有所动,道:“朕就念在她怀妊辛苦的份上,暂时不予动兵。记住,这个面子是给你们。” 律鄍揖首:“臣弟谢皇兄。” 素问一福:“臣妾谢国君。” “都平身罢。”律殊目间余怒犹在,“不过,朕不会无限期的容忍,律鄍去告诉她,至多五年,她若是仍旧冥顽不灵,未主动取消‘南域王’这个称号,主动弥合南北分隙,朕便要亲自带兵渡河南下,踏平整个南疆,届时她便是引发大氏内乱、自相残杀的罪魁祸首!记住,将朕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她。” 律鄍称是,却想起对方也有话需要转告,本不想火上浇油,却鬼使神差:“皇嫂命臣弟有话转告国君:她与你夫妻情尽,此生不复相见,而待皇长子长大后愿意见到父亲,她绝不阻拦。” 律殊气得再碎一块上好的明砚。 律鄍告退。 他无法确定在方才那话脱口而出之际,自己抱持得是怎样一份心态。或许,是嫉妒罢?嫉妒皇兄在失去皇嫂之后,也能过得那般惬意自在,不似自己…… 不似自己如何呢? 不想也罢。 东则王再抵嘉岩城。 虽然在央达宫内将皇嫂的话一一转告皇兄,但到了这边,他很清楚若使原话奉上,自己这个居中调停的,便成了挑拨离间的,为两人更添怨嫌,其罪当诛。 “皇嫂也知道那群长老最是顽固不化,前朝群臣也是群情激昂,纷纷谏言皇兄举兵讨伐南疆,国君将国后有孕之事宣告诸人,并说十余载夫妻之情情重于山,这才为南疆争取了五年之期。” 遂宁挑眉:“五年之内如何?五年之后又如何?” “五年是给皇嫂消气的时间,请皇嫂平安诞下皇长子,而后荣耀回归熙桑城。五年之后……”他稍加迟疑,“只怕大氏国又将陷入内战。” 遂宁冷笑:“也好,趁着这五年,本王就精兵强政,期待与国君五年之后的正面对决。” 律鄍沉叹:“皇嫂这是何必?” 遂宁挥手:“该说的已经说了,我不想重复。东则王的这份苦心,本王心领了。” “皇嫂本是一个心怀天下具有大气度大气魄的女人,何必被怒火和妒火左右,走上极端?”律鄍直感自己有苦口婆心之嫌。 “怒火与妒火不止女人有,男人也有,但愿东则王深尝其味时,以平常心待之。”遂宁道。 律鄍不解其意,可是到这一步,他再不想做这苦差,放着清静的熙禾城不理,何必在人家夫妻之间自讨没趣?走也。 如此决定之后,他骑马走在嘉岩城街间,无心多做盘桓。 “小心,后面惊了一匹马,正向着这边跑过来了!”身后有人惊喊。 “保护王妃!”迎面一架青呢四抬小轿摇摇晃晃,侍卫们疾喝。 第一卷_第224章 何妨从容(1) 上一回东则王到访嘉岩,因事前获知了讯息,遂岸对妻子三令九申,务必深藏府内。 冉晴暖哭笑不得:即使东则王不来,自己又何尝是个愿意抛头露面招摇过市的呢?不过,看他那副郑而重之的模样颇觉有趣,听之任之就是。 这一次,遂岸前往郊县视察水利,不晓得律鄍再来的消息。遂宁则认定这位前小叔此行必定来去匆匆,是而也没有提前知会…… 有些事注定发生。 眼看着秋风将起,冉晴暖想在冬天到来前为遂岸缝制一件御寒外氅,今日出门便是为了采置所需里料,是而轻轿简从,意在早去早回。 当对面有受惊的马匹奔来时,四个轿夫吓得踉踉跄跄,跟在身后的四名侍卫疾步上前,两个稳住轿杆,另两人本打算阻拦惊马,被一位骑在马上的过客抢先一步。 经此颠簸,轿中的冉晴暖失去平衡,向前跌落出来。 “王妃!”藏花一把扶住主子,转头向着那几个轿夫娇叱,“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抬着王妃还敢这么不当心,回头我禀了万俟总管事,把你们赶出府去!” 冉晴暖定了定心神:“算了,看一眼有没有人受伤?” “他们哪里会受伤?”藏花气咻咻道,“倒是王妃……” “王妃?”那位将惊马制止在手中的过客来到跟前,“哪一家的王妃?” 冉晴暖僵了片刻,徐徐抬眸。 律鄍几乎停止呼吸。 方才某一瞬间,他以为又是自己的错觉,就如过去这段时日的每一次,将在街边瞥到的某一个背影,听到的某一个声音,当成是她。 直到那双清丽的瞳眸清静瞥来。 “看来,你并没有准备不认识本王。”他道。 她浅浅一福:“东则王安好。” “安好?”律鄍不知该以何样的表情何样的声音何样的姿态面对这个女子,“你对本王只有这一声‘安好’?” 她略作思忖:“不然请到南连王府稍坐片刻?” 他一震,脑际空白须臾:“你……就是遂岸从云国娶回来的那个馥馨公主?” “可以这么说。”至于“馥馨公主”的封号,她很愿敬谢不敏。 他听到了脑内传来的轰声如雷:“你居然……” “你是谁啊?”藏花好大不爽,“对着我们家王妃你你你的,还直呼我们家王爷的名讳……” “不得无理。”冉晴暖淡声,“这位是来自熙禾城的东则王。” 熙禾城?王爷当初说过的那个熙禾城?那眼前不就是王爷口中的那个“大坏蛋”?藏花倒吸一口气,敷衍了事地行了礼,对周围的轿夫和侍卫道:“你们是在磨叽什么?王妃要回府了。” 轿夫们连忙将轿帘掀起,轿身前倾。 “王妃,有什么事回府里再说罢,不然这街上人来人往的都在看王妃,王爷知道一定又要生气了。”藏花边叽叽呱呱不给主子拒绝的空隙,边双手搀着主子往轿内送去,“您也得体谅咱们当下人的难处,总不能真向王爷说的把人家眼睛给挖下来罢?” 冉晴暖从没想到这丫头有恁大一把力气,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按到了轿子里。 “起轿。”藏花扬声,经过一侍卫身边时压着嗓儿道,“大坏蛋来抢王妃,快把王爷找回来!” 第一卷_第225章 何妨从容(2) 遂岸飞驰回府,脚方沾地,即一路呼喝通到大厅:“冉冉,冉冉,冉冉在哪里?” 厅内,冉暖暖端坐右侧主位,万分不想应声:城池是他的,府邸是他的,妻子是他的,他不应该最是气定神闲指挥若定的那个么?如此忙乱焦措的声音,来自于对谁的不信? “王爷,冉冉在这里。”她起身相迎。此刻权且给够他一家之主的仰重罢,至于是训夫还是驯夫,均须放在人后。 律鄍眉心纹路骤增,捏在茶盏上的手指泛出青白之色。 “冉冉!”妻子婀娜的身影才一出现在眼前,遂岸即张臂抱住。 “……”冉晴暖很尴尬。 他将头埋在她颈侧:“冉冉,藏花说大坏蛋要把你抢走,本王吓出一身冷汗。现在你好端端的在这里,看来本王回头要好生教藏花明白什么是‘大坏蛋’。” 立在大厅一角的藏花眼珠大瞪:这是谁家不分青红皂白酿冤案的主子? 冉明暖更加尴尬了:“王爷,东则王来了。” 他嗤:“哪一个东则王?” “大氏国有很多东则王么?”东则王本尊发问。 遂岸把妻子抱得更紧了。 “王爷。”她轻唤,声内带了一丝只有他听得出的威胁出来。 遂岸不情不愿地松开一只手臂,侧眸睨向坐在客位的男人:“东则王跑到嘉岩城做说客做得还快乐么?” 后者容色肃冷:“你认为本王坐在此处,是为与你畅谈说客心得的?” 他眉峰一挑:“既然是不请自来,直报来意如何?本王不喜欢猜测。” “正巧,本王也不喜欢。”律鄍声线淡漠,“本王很想知道秀丽公主如何摇身一变,成为馥馨公主?东则王妃又如何金蝉脱壳,成为南连王妃?尽管本王可以致函云国皇帝按询究竟,却很想先听一听南连王有何见解。” 冉明暖颦眉。 遂岸臂弯施力,将妻子向怀间一揽:“你想致函云国皇帝直管去,本王怕你不成?你以为以大氏国目前的状况,适合向人质问发难么?别发难不成,反被人为难了就好。” 律鄍眸心淬火:“你是替谁在幸灾乐祸?” “东则王想细听究竟,由我来说罢。”冉晴暖无法保持沉默。这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不只是一个自己,还有双方家族的宿怨,与一点自幼养起的渝亮情结,而她的存在,变成了一剂催化。 “我姓冉,名晴暖,乃大氏国大学士之女。”她姗姗归座,娓娓道来,细述自己代嫁始末,那一点一滴,每时每刻,明明是自己亲遭亲历,向父亲讲述时尚有悲有怨,对遂宁坦白时且有嗔有喜,如今竟似云中月,纱中花,渐渐远去。 “冉晴暖……”律鄍咬字低唤,“你不是慕暖晴,是冉晴暖,冒名代嫁的假公主?” 她颔首:“我成为东则王妃,是代秀丽公主之名,而成为南连王妃,是真正的冉晴暖。” 嘿嘿,真正的冉晴暖,冉冉的声音真好听,睫毛真好看,手儿真好摸。左侧主位上的遂岸喜气洋洋。 遂鄍沉寂多时,淡淡问:“东则王府发生过的一切对你来说是什么?仅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前尘往事?” 前尘如风,往事如梦,而那段旧事却未必有恁多沧桑与迷离。她忖道。 第一卷_第226章 罗敷有夫(1) “东则王府发生的诸事,是晴暖曾经之事,尽管那时是顶秀丽之名,但也曾一度想用那个名字在东则王府沉浸一生。然而,终究是发生了一些事,晴暖无力改变,且无意迷失,只得回归本位,做回自己。” “什么叫无力改变?又何谓无力迷失?”东则王咄咄逼人。 她淡哂,向亟欲发飙的夫君大人轻摇螓首,道:“东则王若没有忘记,应该记得发生过什么。那样的当下,晴暖心生迷惘,不知何去何从,除了离开,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你为何要用那样的方式离开?” 用那样撕裂人心的方式,夺去了东则王府的笑颜,令整座熙禾城也仿佛陷入漫长的冬天。那些时日里,他几度站在乌木脱河畔,几度想亲眼见证那样沉静温柔的她,是否当真在那样咆哮喧嚣的水流下长眠。 “晴暖当初被设计替嫁,只所以隐而不发,是为避免两国争端,也为保住那些随嫁人员。中间有机会离开东则王府而未成,是因使节的出现提醒了我一个和婚公主肩头的担负。若想离开秀丽公主这个身份而不惊动两国皇族,惟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方式,即死去。” 不惊动两国皇族?敢情她还为各方考虑周到么?他无声泛笑:“于是,你想到了对你痴心一片的南连王?成为南连王妃也是你离府计划中的一部分?” 遂岸眉峰陡立:“你给本王闭……” “王爷。”她浅声,“无妨的,暂时交给冉冉好么?” 遂岸在妻子轻语浅笑中败下阵来,恁是不甘:“等下我若忍无可忍把他扔出府门,冉冉不能怪我。” 她嫣然:“好。” 忍无可忍的是东则王,他寒声道:“你来自号称礼仪之邦的云国,且是大学士之女,整日诗书文章不离左右,难道贵国的教习不曾教过你贵国女子最喜闻乐见的《女德》《女则》?一个以女子从一而终作为骄傲且将诸多烈女事迹写在书上广而宣之的国度,作为学士之女,你为何未成为个中典范?” 她一只手置在两张主位之间高几上,在袖下按住身边男子的怒火贲张道:“东则王说得不错,从一而终的确是汉人女子自幼所受的教律规条。阁下倘若如此喜欢那样的烈女,何防打开书册尽情阅览?比及嫁鸡随鸡的盲从,晴暖更愿随心而发,将矢志不移的情感交给自己衷心所爱的男儿。” 矢志不移,衷心所爱,哇哈哈哈,冉冉好爱我。南连王心中千朵花开,脸上也花开千朵,好生快乐。 东则王胸中则奔腾起愤怒的熔浆,席卷起摧毁所有的戾气:“那个在本王怀内娇羞无措的女人在何处?” 她手指施力按下,防止自家这只猛兽暴走,面色静雅如常:“在目睹博怜从阁下寝楼走出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 律鄍冷笑:“你仍然是在嫉妒在吃醋,这难道不说明你深爱本王?” “东则王。”她淡然道,“我不否认在那段冒名的婚姻中的某一时刻曾对阁下动心,也不会否认在知悉你宠幸薄怜的刹那的伤心愤怒,可仅是如此而已。” “仅是如此而已。”律鄍冷冷重复,“请解释。” 第一卷_第227章 罗敷有夫(2) 她淡哂:“许多出阁前不曾见过未来夫君一面的中原女子,在红帕被一只手掀开的那一刻,便那只手的主人可倾心所付,她们所爱上的,不是那个掀开红帕的男子,而是名正言顺的丈夫。” 言外意即是:东则王在那时所占的,只是名正言顺的便宜。 倘若连这一点也需要解释,她亦不介意从命。 好在,东则王也不是那么不解事的,尽管脸色铁青,仍停下质问,缄默无声。 遂岸眯眸,才欲发作催促,被她摇首示止。 “东则王若不嫌弃,留下来用膳罢。”她娉婷站起,“我家王爷很善饮,你们可以多喝几杯。” 我家娘子……好狠。遂岸突然暗生感叹,并告诫自己今后万不可做出任何有负冉冉之事,倘若有一日被她这么清静自如万事休矣的对待,自己一定生不如死,一定。 “南连王府的饭,本王怕是吃不起。”律鄍蓦然长身而立,眸光寒冽望向那对从未停止秀恩爱的男女,“好自为之,告辞。” 遂岸稳坐不移,挥手:“不送。” 冉晴暖目送东则王背影径直走出大厅,走向大门,秀眉微颦,目心内忧忡隐隐。 “冉冉,你不是在心疼他罢?”他提心吊胆。 她瞋其一眼。 “诶?”他垮脸,“冉冉为什么瞪本王,本王不是一直在乖乖听冉冉的话,忍忍忍到现在?”不然早已一拳挥向那张自以为是的脸,看那厮敢在自己面前摆什么前任姿态? 她正颜对他:“你当真如此没有信心么?” 他目光闪烁,支吾其词:“什……什么信心?” 她蛾眉淡扬:“当然是对我的信心,你对自己向来信心百倍不是么?” “不是!”他剧烈摇头,“在冉冉这件事上,本王的信心很微弱,微弱到病入膏肓。” “这是什么话?”她玉颜俏冷,“我哪里让你如此没有信心?” 他恁是委屈:“因为本王深爱冉冉啊,先前又曾经历过恁多波折,就是会情不自禁的患得患失嘛。” 这个人说一些爱语情话就如闲话今日天气,若非知他甚深,当真会以为他是情国圣手,说惯了说多了习以为常。但不可否认,每一次听来,都令人心花怒放。是而,她捧住那张鼓起的脸,一记轻吻落在他唇上。 立在角落的藏花羞得蒙住双眼,只从指缝间偷看。 “冉冉~”他昵声,“本王可以更听话一点,你每天主动亲一次本王罢?” 她两手收紧,很喜欢看到那张俊脸在自己手中变形:“回答你先前的问题,我不是心疼,是担心,总担心这样的东则王回到熙禾城,会做出不利于我们的事。” 他忖思须臾,颔首:以那厮的本性,大有可能。 “还有,冉冉信任王爷,就如同信任自己,你也必须对冉冉多一点信心,再不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她道。 他点头。 “回答呢?”她更愿听到掷地有声的响应。 “唔唔唔。”他指了指自己正被娘子摧毁着的嘴。 她莞尔,俯首落下细细浅吻。 他当即反客为主,回报如火的热情。 藏花撤下双手:主子们慷慨演出,她何妨大方观赏?左右以后也将派得上用场。 第一卷_第228章 一得一失(1) 律鄍回到了熙桑城。 “国君,臣弟请求带兵前往攻打嘉岩。”御书房内,他主动请命。 外间正是大雨滂沱,律殊看着一身烈火的兄弟,颇是意外:“先前你一径劝朕息兵,怎么走了一遭回来反而想打仗了?遂氏姐弟如此令人难堪么?” 律鄍面覆重霾:“他们既然公然挑衅,我们若是置之不理,岂不是助长遂氏部落的气焰?” 律殊淡哂:“朕料得那对姐弟不会对你和颜悦色,却没想到会将你激怒至斯。” 国君的神色与语声皆非先前,律鄍略怔:“难道皇兄已无意攻打南疆?” 律殊一叹:“先前,是朕有失冷静了。朕与你的皇嫂夫妻十余载,当最是了解她的脾气,她如今怒极攻心,因妒生恨,难免剑走偏锋,但她向来是一个有大气魄的女人,假以时日,当她放下这些小情小绪之后,一定会站在对大氏国最有利的位置去考虑问题,朕只需要给她时间。” 律鄍面色僵固,默然不言。 律殊噙笑:“朕知道你此行受了委屈,但毕竟是朕有负你的皇嫂在先,就当你是代朕受过如何?” 东则王垂首,仍未说话。 律殊手指窗外:“熙桑城长年多旱,难道有今日这场好雨,朕心情甚好,阿鄍不想与朕分享喜悦么?” 他勉力一笑:“皇嫂与侧妃接连有孕,皇兄将为人父,身边又有解语之花相伴,自是龙心大悦,臣弟很替皇兄高兴。” 律殊稍愣,推开眼前奏章,起身走出书案,指了指设在南窗下的椅座:“陪朕喝杯茶罢,我们兄弟也好久没有好好聊一聊了。” 尽管心有旁骛,律殊仍随在国君身后落座。 随侍太监传来茶水,并在主子示意下退出书房。 “听阿鄍的话中意思,近来你过得似乎很是不好。”律殊注视着这个自己最是看重的兄弟,“可是与秀丽公主有关?” 律鄍端茶的手浅微一颤,几不可察。 “你远在熙禾城,朕并不了解你与那位秀丽公主的相处情形。你与遂岸的争美风波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秀丽公主投河自杀的原因何在?朕虽然在向送往云国的国书上写着公主因寒疾而殁,但个中原因,朕还是颇为好奇。”律殊循循善诱,力争使这位并不喜欢推心置腹的兄弟一坦真言。 “她……”律鄍脑中闪过那个以女主人之姿坐在南连王府的大厅内的女子,欲言又止。替嫁之事倘若败露,大氏固然可以借机向云国要挟若干,但她在云国境内仍有家人罢?云国皇帝又岂肯善罢干休?恼她怒她是一回事,亲手推她于苦境又是另一回事。 “不想对朕说么?失去秀丽公主,对你来说如此痛苦?与当初失去博卿相比呢?”律殊问。 “她们不同。”律鄍道,“博卿灿烂如夏阳,热情率真,带给臣弟平生最初的心动,失去她,就如失去了整个少年岁月。而暖……晴,她更如冬日的暖阳,一丝一缕浸润入心,在臣弟还未发觉时,她已在某一处牢牢生根,带着臣弟停顿了许久的时间再度运转,失去她,臣弟重回冰天雪地。” 第一卷_第229章 一得一失(2) 这个兄弟是在念诗不成?律殊从不知不喜言语的东则王说得出如此一番言语,道:“事情过去这么些天,朕只看你表现如常,却不知你心中藏着这多苦楚,是朕这个大哥当得失职了。” “是臣弟自己的问题。”他沉吸口气,“皇兄外理国务,内有家务,臣弟不能为皇兄解忧,反累皇兄担心,委实惭愧。” 律殊摇首:“朕与你兄弟一心,不需要你虚应客套。不过朕也明白,无论如何亲近的人,总是有些东西无法替而代之。朕当年不能替你承受失去博卿之痛,如今也无法替你承受失去秀丽公主之苦,仍要靠你自己整理心情。” 他持起茶盏:“臣弟以茶代酒,谢皇兄开解。” 律殊浅笑:“还在生你家皇嫂的气么?” “臣弟回熙禾城后定然潜心思考皇兄教诲。”他起身告退。 律鄍之所以避而不答,在在因为无法在皇兄面前做违心之论。既然国君的兵马动不得,自己封地之内也有精兵强将,还有那个始终未还清自己人情的老狼主又何妨一用?他着实无法容忍遂岸就那般逍遥自在。 东则王执念如铁之际,南连王正逢春暖花开。 每日醒来,与梦中人的恬静睡颜近在几寸之间,待她醒来,一双秋水明眸柔情脉脉,起笑莞尔时宛若琼玉生光,登时觉得自己已将全世界握在掌心。每日外出,心知家中有她期盼挂念,便格外事半功倍,进而归心如箭,待回家中,看她姿影窈窕,听她软语细暖,只想卧美人膝,直至花明岸。 不过,他家娘子不会允许。 他若辛劳政务,恪守勤勉,她为他烹制小菜,缝绣衣衫,执扇磨砚,无一不温柔周全。 他若离职殆责,耽溺贪欢,她必是浅颦蛾眉,瞋启明眸,紧抿朱唇,端肃玉颜,令他无法不尽速回归正途,结束惰懒。 就这般,有一个人疼着爱着督着管着,南连王喜欢上了每一日的日出日落,花开花谢。 尽管,深秋已来临。 “一转眼,树上的叶子便落光了,算日子这个孩子应该是在冬天降生。” 今日,主楼小厅内生起炉火,遂宁到南连王府做客,大腹便便偎坐榻上,捧着一盘鲜果大啖:“干脆叫冬生怎样?” “噗~”遂岸坐在对面长椅上饮茶吃果,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姐姐大人,我们家的冉冉饱读诗书,请教一下如何?” 遂宁美眸瞪去:“昨天危峰向我抱怨,你自从娶妻之后存奉行重色轻友之道,对朋友日渐疏远,我还替你说话来着。原来你不止重色轻友,连为姐也给轻了。” 遂岸嗤之以鼻:“少听危峰那厮胡说,他自己娶不到值得全心对待的好妻子,便来嫉妒本大人的幸福。姐姐英明一世,别因为肚子里多了一个脑袋就泛傻,受了他的蒙骗。” 遂宁好生奇怪:“他骗我什么?” 他郑重其事:“骗色。” 遂宁啼笑皆非:“他是你的朋友,似乎长你一年的罢?一个小我三岁又是弟弟朋友的男子,充其量只是半个弟弟。骗色?亏你想得出来。” “姐姐问冉冉,她心细如发,也善于观察……” 素手剥新桔,冉晴暖将一枚桔瓣塞进他口中。 第一卷_第230章 春意盎然(1) “冉冉方才是不想我告诉姐姐么?” 天色渐晚,遂宁回自己的安宁居看折子,遂岸仰躺长椅,望着坐在绣架前的妻子,问。 冉晴暖低首绣着一朵牡丹,淡哂:“但凡这种事,当事人不挑明,外人多嘴只会徒增尴尬,你身为弟弟和好友,哪能那般不厚道?” “咦?”遂岸翻个滚,两手垫颌凝视妻子雅丽秀颜,“你不会反对么?” 她掀眸:“反对?” “冉冉来自云国,在汉人的礼教中……”呜,娘子在瞪我。 “在你心中,我竟迂腐至斯么?宁姐如今才值花信之年,既已与国君离缘,成为自由之身,便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力,除了她自己,谁也没有资格令她孤独终老。何况大氏国是个崇尚自由相爱的国度呢?” 遂岸两手抱头:“呜,我要完了。” 她颦眉:“又怎么了?” “无论是守礼自持的冉冉,还是这般开明豁达的冉冉,本王都很喜欢怎么办?” 她低首,为手底那朵牡丹添是最后一针光晕。 “冉冉~” 她纫针换线,点缀花下绿叶。 “冉冉~” 她绣完最后一针,持剪断了,将绣件从架上撤下,招手:“过来。” “是!”南连王欢天喜地,三五步到了近前,两臂大张,“冉……” 她将一只袖口套上他的手臂。 “诶?” 将整件月白色长衫套进他的身躯,再系上腰间长带,她左右审视:“还好,身量上略短了一寸。” “冉冉,这件衣服上绣着牡丹花喔。” “不好么?” 他坏笑:“给本王的衣服上绣着牡丹花,冉冉是怕我不够招蜂引蝶么?” 她美眸娇瞋:“大氏国的衣服多是窄袖紧身,在外行走自是多了许多便利,但在家中休憩时未免不够舒适。这是我按云国衣样为你做的家居常服,上面的牡丹也是按照你精心培植的那盆……” “冉冉。”他识出了缀在自己胸前的牡丹,正是那盆“冉冉”的花样,越发喜不自胜,“冉冉把‘冉冉’绣在本王心口,本王的心被冉冉包围,真是温暖。” 她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心之举尚有这一层蕴意。那时将花朵绣在他胸口,只是为了避寒,选择“冉冉”,也仅是想到此乃他亲手培育,当别有趣致。但被他如此联想,却似理所当然。 “本王更加确定冉冉的爱了,嘿嘿。”有新衣上身,更有妻子的爱意浓浓,遂岸傻笑不止。 她莞尔:“自从宁姐回来,我反复想过一个问题:倘若有一日,我也遇到了宁姐所遇到的事,将何去何从?” 他两目惊瞠:“怎么可能?” “谁知道呢?”她秀眉淡扬,“无论怎么说,国君的专一也超过了十年,已赛过天下许多男子。你今日如此爱我,谁能确定十年之后仍然不变?若有一天,你的心中添加了另一人,我该如何?” 他略作忖思:“那冉冉想到了什么办法?” 她浅笑:“我不是宁姐,无法如她那般挥斥八极,壮怀激烈。真有那一日,便就在南连王府的对面开一间绣铺,专绣牡丹,在每一位来客的心口绣上‘冉冉’,你觉得如何?” 第一卷_第231章 春意盎然(2) 他眼睛眨眨,抿唇弱声:“冉冉饶命。” “虽然很难说你届时会不会恃势凌人,不允我将店设在对面,不允绣客上门,但宁姐通情达理,那时应该可以助冉冉一臂之力。或者,把店开在嘉岩城最繁华的达利大街也无不可,店名就叫‘冉冉绣铺’如何?” 他很是委屈:“冉冉,本王什么也没有做,不要吓本王好么?” 她失笑:“傻瓜,你这时觉得害怕,是因为你爱着冉冉。当有一日不爱时,无论我做些什么,你至多是付之一笑,心中必然没有任何动摇。 所以,若有那日,我应该什么也不会做。” 他拧眉想了良久:“本王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她嫣然:“庆幸罢。” “庆幸什么?” 她将脸颊偎在他胸前:“庆幸我们遇上彼此,庆幸我们仍在相爱,庆幸我们可以与所爱之人相守相近,触之可及。” 唉,他家娘子就是如此,一时将他推近荆棘处,一时又将他带入甜蜜地,令他一颗心上上下下忽忽悠悠地随着她翻转周折。他不由揽紧掌下纤腰:“冉冉一定不能抛弃本王喔。” 她浅笑:“那便要看你如何表现。” 他大眼珠一直,唇角旋即掀起邪气纵横的笑,一把将妻子横抱而起:“只要娘子给为夫机会,为夫从不介意好好表现!” 近来他食髓知味,凡是与她独处时分便极尽放肆,如一只初识蜜糖的蚂蚁般贪食不止。她捶打无果,也只有任他“表现”。 又见两情绸缪好时光。 主寝楼前,青如端着一盘干果走来,撇头见得藏花站在阶下仰头直直望天。 “藏花在看什么?”青如好奇问道。 后者切齿:“你有没有觉得近来这些过来过去的鸟儿都是成双成对腻腻歪歪地教人生气?” “哪有什么鸟儿?”青如看一眼空零零灰濛濛的天,“这都快入冬了,鸟儿早就飞光了好么?” 藏花瞥来同情满满的一眼:“青如,有没有人对你说过该换一个脑袋?” 青如不知所云:“为什么换脑袋?” “因为你的脑袋实在不开窍嘛。”青妍端着鲜果走来,揶揄低笑,“你也不想想,我们在什么时候才会躲出寝楼?” 青如稍加思索,一张小脸霎时红透。 藏花怨念重重:“王爷就是个大色狼,最爱缠着小姐不放,人家今儿还想跟小姐学绣牡丹来着。” 青妍更加咯吱咯吱地坏笑不停。 “你们三个。”顺良掐从对面廊上走来,“既然有时间在这里讲闲话,还不快去库房将今冬的炭火领了,就算是王妃跟前的丫头,也别净等着总管事把东西送到你们眼前。” “是,嬷嬷~”三个丫头乖应一声,小雀儿般忽啦啦飞个干净。 顺良且气且笑,抬头看了眼双扃紧闭的寝楼,又忍不住满心欢喜:两位主子既然如此浓情厚意,不妨早点生一位小王爷小公主供老奴把玩罢,也不枉负老奴在这大冷天里还要为二位照应周全。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南连王府的这个秋天,恁是春意盎然。 第一卷_第232章 世本多事(1) 冬天到了。 熙禾城内,东则王也认为一切准备就绪,直等河水结冰,即可直渡乌木脱河,挥师南南疆。 只是,天不从人愿。 今载是个暖冬,河水迟迟未冻,就在他已经开始考虑调用船只之际,严寒来到,随着一场大雪降落,长河也始见冰封。而在这时,一个消息传遍全国—— 南域王生下龙凤双胎, 这表示当今的国君有了皇长子与皇长女,可谓举国同庆。国君为了此事,特地将最亲近的兄弟传至国都,开了一坛好酒,与他饮至天明。 看着如此开怀的国君,律鄍突然冷静下来。 若为自己的一己私怨掀起战火,又有什么资格劝回因怨生隙的皇嫂?既然是男人间的事情,就用男人的方式解决。 “挑战书?” 今日,遂岸收到一份极为特殊的礼物。 这些天,因为一对甥儿甥女,他收到的奇珍异宝令库房爆满,不得不将几间闲置的客房清空加锁暂时存放。是而,当万俟睦一早就将一张折笺送进书房时,他当即想到又要有一间客房充当库房,还是要及早按娘子所说的将那些东西折现存放,以备不时之需得好。但当拆了封套看到其上字迹时,顿时豁然开朗。 “睦叔看到了没有?”他笑意灿然,“这才是最好的礼物,本王喜欢。” 万俟睦被其上三个大字给惊了一记:“谁敢给王爷送来这样东西?” 遂岸未急于翻看:“放眼整个大氏国,有这胆子、有这份心思又有动机的,只有一个,睦叔应该不难猜到罢?” 万俟睦想了想:“东则王?” “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他将内页抽出,一目了然,“还真是难以出乎本王的预料呢。” 其上所书,充其量十几字,也不外是些言辞刚烈的挑衅之辞,约在十日后于脱木河畔放手一战。 “王爷您会应战么?” “应,当然应。”他冁然,“为心爱的女子决斗,是大氏国男儿的荣耀,本王岂能放弃?不过,也不可能什么事都按照律鄍那厮的步调发展。他要十日后,本王偏要给订在一个月后,熬一熬那厮,本王将更加的神清气爽。” 万俟睦一笑:“这事倘若王妃知道,一定不准王爷应战。” 对呢,自家娘子是位和平主义者,如果这事被她晓得,定然是不允的。他正颜:“睦叔,本王任何事都不瞒王妃,惟独这一件,你必须替本王保守秘密,不得让她听说任何一字,连半个字也不可以,明白么?” 万俟睦表示心领神会:“老奴替王爷保守这个秘密不难,但是……” “但是什么?”他好惊奇,“睦叔不会想和本王讲条件罢?” 万俟睦赔笑:“条件老奴是不敢,王爷受危公子所托,请王爷莅临他第二十家店铺的开张典礼。” “所以呢?” 万俟睦脸色一敛:“其实是他想向王爷打听一些有关大小姐的近况。老奴看着大小姐长大到如今,最希望大小姐能尽快开始新的人生。王爷您为了大小姐,多去危公子那边走走罢,别当他是您的朋友,就当是考察一个陌生人,看看他是不是那块料。” 第一卷_第233章 世本多事(2) 瞒着妻子,回复了那封决斗函后,遂岸对这个冬天登时充满了另一样期待。\t 当年,冉冉尚是东则王妃时,自己掀起的那场决斗无果而终,如今对方既然愿意给这份纠缠做一个了结,然后从此滚出冉冉的世界,他当然乐得从命。 “参加危公子新铺的开幕,令你这般高兴么?” 南连王双臂平张,正在接受南连王妃为他披挂外出便服。后者看他兴高采烈,心中颇有几分纳罕。只因近来南连王颇有几分穴居动物的趋势,除了必要的公务,皆窝在府中大门不出,危峰的邀约也是拒绝了数次,这一次为何有这等脸色? 遂岸覆眸看着正为自己盘系腰带的妻子,问:“冉冉喜欢我么?” 她眼尾乜来:“又是怎么了?” “嘿嘿~”他傻笑,“没事,就是想问一下。” 她半矮身形,为他系上一枚青龙玉佩,附一枚亲手缝制的丝绣香囊,道:“不喜欢。” 他脸色一垮,继而邪笑:“昨晚明明说喜……” “再说下去,今晚、明晚及之后十日的每一个晚上,你将在书房度过。”她淡淡道。 他眼珠乱转,试探问:“为夫如果誓死不从呢?” 她回之嫣然:“我搬到安宁居和宁姐做半年的伴如何?” 他点头:“为夫这就闭嘴。” “乖。”她抚平他领角袖口,福了福,“妾身送王爷出门,愿王爷早去早回,少饮多思。” 他咳了声:“为夫出门了,娘子须谨守妇德,严守家规,等待为夫归来。” 她黛眉一挑。 “嘿嘿嘿……”他再发傻笑,瞄一眼四遭,倏地回头在他家娘子的唇上偷取了一记香吻,掉头即跑。 她既气且笑,目送他走出院门。 这时,立在墙角打旽装困的藏花向身边的青妍摇首叹息:“感觉你们家王爷越来越像个登徒子了,希望我们家小姐不会嫌弃他才好。” 旁边的青如噘嘴:“什么‘你们家王爷’‘我们家小姐’,王爷、王妃都是一家,王妃是个好人,才不会嫌弃王爷。” “换一种说法,青如。”青妍郑重其事,“你须相信王妃慈悲为怀,一定会怜悯众生,顺带怜悯王爷罢。” 冉晴暖啼笑皆非,回眸:“你们三个,当我不存在么?” 当然,此刻丫头们的公然非议,南连王浑然不知。 他容光焕发地出现在好友新店的开幕典仪上,脸上的笑容幸福到足以招惹所有孤家寡人及那些生活在婚姻泥淖中的众生大怒。 危峰乜着眼神,看着这样的好友,几度忍住一拳打掉其下巴的冲动,忍到剪彩结束,忍到宴会终止,忍到……终于忍无可忍。 “南连王阁下,现在已经没有观众,你现在可以收起你那脸极其令人不适的笑容了么?”四下清静,两人对坐饮茶消酒,危公子劝道。 不过,南连王阁下并不领情:“本王这叫相由心生,心中幸福,面上自然快乐。不像你,除了赚钱便是沉湎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间胡天黑地,却时时都在感叹天下无知音,活得像一个怨妇。” 危峰淡嗤:“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懂得情有所钟,却不是每个人都如你这般好运。” 他目芒直剌剌扫去:“难道你还没有对姐姐死心?” 第一卷_第234章 家教甚严(1) “什么意思?”危峰额角抽痛。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遂岸大呷清茶:去一去唇齿内的酒气,回家后才不会惹娘子讨厌。 危峰将信将疑,谨慎审视着好友的表情:“你知道什么?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 遂岸看不惯向来荤素不忌的人突然如此谨小慎微,道:“从一开始便知道。你好歹也算是与本王一起长大的朋友,你对姐姐抱持着的那份情愫,我怎么可能无所察觉?我过去不说,是因为姐姐既然已经名花有主,你又是朝秦暮楚的性子,何必点破了徒增尴尬?可是,你如果至今还没有放下,那便是另一个问题。” 危峰沉默下去。 遂岸淡淡道:“姐姐如今的情形你很清楚。国君辜负了姐姐,也辜负了遂氏,是而整个遂氏势必要站在姐姐身后,成为她坚不可摧的后盾。这是遂氏与律氏之间的事,其他人如果没有同舟共济甚而同生共死的觉悟,还是远离这团漩涡得好。” 危峰眉头紧锁。 “不过,你不要误会。”遂岸冁然,“姐姐的确是被国君辜负,但她绝非心碎神伤的弃妇。准确说,是姐姐抛弃了国君才对。她是一位天生的王者,比及一国之后,当下的这个位置更能令她活得更为恣意飞扬,更为得心应手。诸如怜惜、心折、心疼之类情感,她不需要,也不稀罕。” “我知道。”危峰沉声道。 遂岸颔首:“这就好,本王家有爱妻,不能久留,告辞。” “嗯?”危峰怔,“你想说得就是这些?” 他不解:“不然你想听本王说什么?” “我以为你今日来,是为了告诫我远离宁姐。” 他哑然失笑:“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如果有本事打动姐姐,使她愿意接受你,我感谢你还来不及。”走没两步,又回头,“至于你处处留情的情场积习,姐姐是南域王,多设几位王妃也不是没有可能,你若是旧病难除,至多把你驱离身边就是,何足道哉?” 危峰拧眉瞋眸:“你这张嘴注定吐不出象牙了罢?” 他咧嘴坏笑:“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吐张象牙出来看看,而本王只会实话实说。” 走出新铺大门时,正见雪花飘飘。他不乘车,不骑马,踩着遍地渐积渐厚的银妆素色,一身惬意地回到府门。 其时,冉晴暖正身着挂着雪色毛领的大红披风,行走在崭露点点红意的梅林内,踏雪寻梅。 “冉冉。”他盯着扶疏花影中那道窈窕身影,刻意无声欺近,突然出现。 她掀眸,波澜不惊:“几时回来的?” 他好生失落:“冉冉不应该是花容失色,脚下失稳,而后栽倒在本王怀中么?” “你醉了?”她抬指,试了试他额间温度,“还好,没有过量。” 他眨眸:“冉冉连本王过没过量也晓得?” 她扬唇:“你连这种事也要惊奇么?” 他大点其头。 她沉吟:“为不辜负你的惊奇,我是不是要变得更好才行?” 他听得受用:“冉冉,本王越来越爱你了,该如何是好?” 她笑靥清浅:“你将与律鄍决斗一事,准备瞒我到几时?” 第一卷_第235章 家教甚严(2) 是睦叔?抑或遂洪?这两个人居然向冉冉出卖了自己么?这可如何是好?南连王好生苦恼。 她妙目娇横:“别想太多,今日小书房的砚台摔坏了,我进你的书房借砚,恰巧看到了那份挑战函。你若想瞒我到底,就该把它收在更加隐密的地方。” 他懊恼拍额:“本来是准备把它烧了的,后来被别的事打断,顺手扔在了一处……冉冉要阻挡我么?” “不会。” “不会?” 她莞尔,低首嗅一枝清香:“你和律鄍之间的问题,不只是一个我,如果你认为一场决斗可以使所有问题迎刃而解,我为什么要反对?” 冉冉真真是一朵举世无双的解语花,他何德何能,得此妙人?他把妻子抱住。 她挑眉:“怎么了?” 他不说话。 她便也静静等着。 漫天雪色中,红白掩映的梅林内,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相依相偎,心契神合,魂灵交融。 他抚摸着妻子秀发,道:“姐姐嫁给国君之后,我和律鄍便被拿来多方比较。我幼时欲以种花莳草为业,闲散无为的过活一生,但为了遂氏不至于太过黯淡无光,不知不觉变成了现在的自己。这个我,除了遇见冉冉的部分,我并没有多少喜欢。” 她忖了忖:“所以迁怒于被拿来比较的律鄍了么?” “有这部分原因在。”他道,“但更大的原因,是我不想他再有理由有机会出现在冉冉面前。冉冉替嫁,是事实。他当下没有将冉冉替嫁一事告诉国君,也是事实。” “你怕这件事成为我们被他握在手中的把柄?” 他点头:“这一次对决,就是要将这桩事料理清楚。” 她默了须臾,道:“东则王的身上,固然有其门第出身所养就的狂傲,却也有一点本性所坚持的狷介,他应该不会将此当成把柄,要挟我们任何事。” “我知道。”与律冥其人斗了十几年,这点了解还有,“但是,因为牵扯到冉冉,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试想本王自己,遇见冉冉之后做了多少之前认为自己决计不会去做的事就知道了。” 她抬眸觑他一眼:“敢情你是在推己及人,这其中的区别难道你不晓得?” 他愣了愣:“什么区别?他是东则王我是南连王?” 这男人,为何遇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时便这般糊涂笨拙?她扬臂拂去落在他额头的雪叶,道:“东则王对我所怀有情感的分量,如何与你的相比?慕暖晴曾是他还算重视的妻子,却非心灵相契的爱人,他所有的热情都已然交付博卿,那是一生一会的爱情,无可替代。你为我所做的那些傻事蠢事,世上只有你会做,也只有你做出那些事时,会令我震撼感动。” 他笑:“真的么?” 她按了按他又开始憨气泛滥的唇角,道:“所以,你若执意与他有个了结,当抛开儿女私情,以南北和平为基准,与其进行一场两地亲王之间的谈判。东则王本性不坏,拂开其心头迷瘴之后,绝不会罔顾其兄长与大氏国利益,激化南北矛盾,成为大氏内战的罪魁祸首。”略顿之后,“还有……” “还有?” “这样的遂岸,我很喜欢,是而不允许你有任何的不喜欢。” 第一卷_第236章 意味深长(1) 今日,是南域王新生儿的满月之期。 遂宁已为一对儿女取名,先来世上片刻的女儿为律己,因为慢了半步不幸沦为弟弟的儿了为律严。 如今,两个降世已经足月的娃儿,性情稍见分晓。律己内敛矜持,律严活泼爱闹,小小婴孩虽然尚未真正识得欢笑,但两对眼珠足以传递出这份不同。这对在娘胎中依偎并存了近十月的姐弟,携着固有的期盼与未知的烦恼,来到这个世界。 遂岸对他们爱不释手,起先一径要为他们定姓为“遂”,遂宁未置可否,倒是冉晴暖摇首。 “无论宁姐和国君如今是合是分,这一对儿女是国君骨肉的事实不会改变。身为长者,不应将自己的恩怨强加在无辜受累的娃娃头上,未来如何不妨交给未来的他们自己去抉择。何况,这个男娃是国君的皇长子,他有着成为未来国君的最大可能,难道你想凭你的一时之气剥夺这个机会么?” 遂岸眼珠一亮:“对呢,还是我家娘子最英明,姓律姓遂不打紧,若是因此使我的甥儿丧失了继承国位的可能才是罪过。” 遂宁但笑不语。如果说自己这个弟弟此前是一匹奔驰在草原上横冲直撞的野马的话,冉晴暖无疑就是套在这匹野马颈上的缰绳,且这匹马被套得甘之如饴。 “己儿这是什么表情?怎么总感觉她在鄙视我这个舅舅?” 烤着地龙、升着炉火的暖房内,遂岸俯视小床前,和其内小小的人儿对视良久,问。 长榻上,冉晴暖正抱着律严轻吟浅笑,闻言抬首瞥他一眼:“你做了什么会令己儿鄙视的事情么?” “哪有?”遂岸颇觉冤枉,“试问这世上还有比本王更为英俊迷人的舅舅么?” “有。”有人朗声应答。 “谁?”遂岸霍地起身,“谁敢与本王叫板?站出来说话。” “我一直站着,只是南连王没有发现而已。”发声者无畏道。 遂岸抬头,危峰立于暖房门前。 他皱眉:“你在哪里做什么?为何不进来?” 危峰扬眉:“怕破坏你的梦想。有我在,你如何敢自称世上最英俊迷人的舅舅?” 他嗤声:“向本王宣战,你有几分胜算?” “十分。”危峰迈进门来,将手中两份箧盒放到桌上,“这是给两个甥儿的满月礼,他们单是见了这个,便知道两个舅舅的品味天差地远。” “大氏国南疆最富盛名的财阀危氏,是想拿重金收卖本王的甥儿么?本王的甥儿岂是你这个暴民户的小恩小惠能够收……” “阿岸。”遂宁从内间走出,浓眉微颦,“你和危峰固然是相交多年的挚友,说话也不一定要如此没有节制罢?” 遂岸大眼一瞠:“姐姐为什么偏帮着他?” 冉晴暖妙目滴传,将怀内的软软婴孩交予身后奶娘,道:“今儿是满月宴,王爷随晴暖到厨间看看膳食的准备情形如何?” “满月宴什么时候需要冉……喔。”接收到妻子的讯息,南连王从且高且冷的甥女面前消失,随她走出暖房。 外间,行走至僻静地段,他看了看左右,压声道:“冉冉,难道你想成全姐姐和危峰不成?” 第一卷_第237章 意味深长(2) 冉晴暖嫣然摇首:“宁姐的事,轮不到我们成全与否。” 遂岸不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给他们独处机会?” “那里面有两位奶娘,两位嬷嬷,四个丫鬟,几时成了独处?”她明眸一闪,“只是,我方才进门的时候,看见宁姐呆呆对着两个娃儿的脸,眉目间似有一丝悒郁之色。” 他眉染沉色,叹道:“纵是姐姐如何的心胸开阔,失婚总归是失婚,尤其在诞下这对儿女之时,很难不去想到他们的父亲,想起过往的恩爱时光。” 她颔颐:“故而,我想那位危公子解意而风趣,也许能够说上两句笑话,使宁姐稍稍开怀一些也说不定。” “解意而风趣?”南连王眉峰拧结,目含质疑,“我怎么不知道那厮还有这等优点?冉冉几时发现的?如何发现的?在何处发现的?” 她端的是恨铁不成钢:“你的关注只在这处?” “否则该在哪里?”他好是理直气壮,“姐姐纵是难过,也绝不希望我们发现。何况,说到解意风趣,危峰能比得过本王?” “……”她着实无语,抬足疾离。 “冉冉?”他长腿大迈直追不舍,“你为什么不回答本王的话?我记得那个危峰在娘子面前的表现并不友好,你为什么给他那样高端的评价?” 她猝然立足。 “冉……”他收势不及,差一点便撞了上去。 她眯眸,将他上下打量:“每当你这个时候,我都不禁在想,你将那个白马银戟的少年英雄藏在了哪里?” 他眉心收紧,颇费脑力地好一番思量,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冉冉如此想见他的话,我们去骑马罢,试一试能不能将他唤出来参见南连王妃。” 这个人啊。她忍俊不禁。 他顿时得意非凡:“看罢,冉冉笑了,本王逗冉冉笑了。所以说,论及风趣,本王当是世上第一!” 敢情他还在计较这个?她摇了摇头:“你可知道你身上所具有的品质中,最可贵之处是哪里?” “咦?”他俯身自视周身,“难道本王不是处处金贵么?” “你从不矫情,也从不自寻烦恼。我曾在你面前不止一次的提过夺回熙禾城那日的你。我晓得那个杀伐征战的你,是你并不喜欢的自己。而你从未因为我的提起有过任何不快,与你在一起,仅是站在你的身边,便觉得这世上再无值得耿耿于怀之事。” “是罢?”他眉飞色舞,“冉冉喜欢那日的本王,本王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计较?身为保护这片疆土的南连王,杀伐征战是我无法规避的使命之一。因为冉冉的喜欢,本王放下纠结胸口多年的块垒,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她眉目粲然,盈盈生光:“你与东则王的决斗之日就要到了罢?” 他点头。 “届时,务必将皇长女与皇长子的名字与相貌告诉他。” “为什么?” 她莞尔:“因为他一定会告诉国君。国后诞育双生子之苦,国君未能亲自目睹。双生子的成长,他也无法亲眼见证。将来素问若生下娃娃,承欢国君膝下,这对不曾谋面的儿女势必难以与之相提并论。在此之前,我们当将这两个名字镌刻在他的心头。” 第一卷_第238章 钟爱无垠(1) 方才,抱着律严那个软软身躯,感受着双臂间那一点重量,凝视着那双乌黑的眼睛,心房中有一处即时柔软,故而,油然想为这个小小的生命做些什么—— 皇长子的头衔,太子的名分,未来国君之位的归属……他可以不要,但若他想要,就容不得旁人不给。 妻子的心迹,遂岸有所领会:“这样的话,不如冉冉为一对娃儿画幅满月像,本王会托请东则王转交国君。其他姑且不论,单是想到如此一来就可以令他看得到摸不到,本王便满心的高兴了。” 她福礼:“还是夫君想得周到,妾身遵命就是。” 他欣然受之,心思陡然转到别处,涎笑道:“我们这般的夫唱妇随,冉冉何时为本王生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公主?” 她黛眉闲挑:“你喜欢女儿?” 他沉吟:“儿子女儿倒没有分别,但本王很想见见冉冉幼时的模样,有了女儿,不就成全了本王的心愿?” 她浅哂:“传授灵枢医术的那位神医曾说过,女儿幼时多似父,男儿幼时多似母。” 他垮脸,恁是怏怏不乐:“那本王向上苍祷告时岂不是一直祷告错了?” 她打量着自家这位夫君,眉目间忽生惆怅。 “怎么了?”他有几分无措,“冉冉为什么这样的表情?” 她低喟:“祷告错了便错了,儿女双全不好么,夫君大人?” “诶?”他傻傻一愣。 她美眸灼灼:“每一次夫君大人来到冉冉面前时,是将智慧暂且寄存在街口转角处那家当铺里了么?” “咦?”他更是茫然,“冉冉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笑语温柔:“夫君在此慢慢想,冉冉去膳食间走一遭。” “呃……”凝视着娘子秀美婀娜的背影,他费力思索,忽尔福至心灵,“冉冉是说就算我们生了女儿之后,其后还可以生儿子对不对?对不对?” 此刻,安宁居所有下人皆在为两位幼主的满月宴穿梭往来,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声大语吓了一跳,迅即又因话中意境个个吃吃窃笑。 冉晴暖粉靥娇红,回首瞋瞪其一眼。 南连王无知无畏,一径喊道:“对不对嘛,冉冉?我们是先生女儿再生儿子,还是先生儿子再生女儿?” 本王妃绝不认识此人。南连王妃玉颜端矜,缓缓转身启步。 从此,南连王与王妃之间生儿抑或生女的话题到此为止,之后再提,前者便被赶出寝居,在书房孤枕寒衾独居,不尽的懊恼悔悟:我可怜的女儿还是儿子,因为为父之失,你们又要迟来这世上几日了。 直至决斗日的来临。 遂岸如期赴约。 其时,长河冰封,大地飘雪,乌木脱河畔,东则王裹玄色披风,牵汗血宝马,等待多时。 南连王翻身下马,将白色披风推甩身后,再将轻轻拍离当场,施施然迎向对方。 “东则王。”他笑容可掬,“来得恁早,难道是提前布置下什么机关陷阱?” 后者面色与周遭的空气可有一比,声色更是不遑多让:“阁下惯常会做的,本王不屑为之。” “东则王何必口是心非?”他一脸光辉灿烂,“本王惯常喜欢冉冉,难道阁下不会?” 第一卷_第239章 钟爱无垠(2) 律鄍目内冰冻三尺,淡道:“我喜欢的人是暖晴。” “是么?”遂岸耸肩,“然而,无论是暖晴还是冉冉,都已经不在你的身边。本王想不明白,你主动邀约此番决斗的意义何在?” “这样的问题是阁下有资格发问的么?”律鄍眉悬嘲弄,“当年,暖晴犹是本王的妻子,你又做了什么?” 遂岸一笑:“冉冉从来不是你的妻子,连你府里的那群奴才都从不曾将她视为府中的主母。彼时本王向你发出挑战,固然是因为爱慕冉冉,最至关重要的原因,还是想将她救出那桩无爱的婚姻。纵使离开东则王府后,她无法爱上本王,本王也会那么做。” 律鄍目闪讥讽:“事到如今,阁下尽可自圆其说。” “正是如此。”南连王恁是志得意满,沾沾自喜,“因为本王是胜利者,具有无可辩驳的发言权。” 东则王嗤声:“她到底喜欢你哪一点?” 遂岸呲牙大乐:“喜欢本王将她放在心中惟一且最重的位置罢。” 律鄍目芒一闪:“可惜,你在她的心中却非惟一。” “不然还有谁?”他眼尾斜乜,“你么?你认为今时今日,你在冉冉心中还有一席之地?” 律鄍目色睥睨,凝颜未话。 他哑然失笑:“你这份信心,难不成是在以己度人?因为你至今不能忘记博卿,便以为你在冉冉心中也刻下了那般深刻的印痕?拜托,阁下为什么不能好生想想,你对冉冉何时重要到那个地步过?” 律鄍冷笑:“她对本王早已情根深种,否则何须在意博怜?若非无法看着本王宠幸其他女子,她何必不惜制造死亡假象也要离开王府?” 这厮该不会冻坏了脑子了罢?遂岸蹙眉:“看来你将冉冉当日的话进行了一番筛拣,只记住了自己愿意记住的。冉冉对你,起初是有几分夫妻之情,是你自己丧失了令她真正爱上你的机会,而本王多谢你的旧情难忘。本王了解冉冉,她心中若有旧影未去,绝不会嫁给本王,即使因为情势使然不得不嫁,也绝不会与本王有夫妻之实。” 若非委实恼怒,他决计不想将话说到这一步。对方处处以冉冉生命曾经的男人自居,在在挑战着他每一根忍耐神经,当神经全部断裂,有些言语即不经大脑冲口而出,然后,心中不无后悔:本王那般钟爱冉冉,怎会肤浅至将夫妻隐私拿来炫耀?活该被冉冉赶出门外千次! 因此,他无意使对方多作沉浸:“出手罢,本王来这里不是为了练习嘴上功夫。” 律鄍有感一记重拳击中心脏,迅即痛彻五内。 她成为东则王妃一年之余,不曾与自己有过夫妻之实,说出去只怕无人相信。于是,在心底的某处,隐隐约约,期冀她如今也是如此。纵是明知可能性微乎其微,仍那般难以自抑地盼望着她尚未成为某个男子的归属,尤其那人还是遂岸。 东则王抬手,将身后坐骑拍离左右,向步迈了数步:“出手罢,及早有一个了断。” 风骤然吹起,卷起漫天雪叶,夹杂着冰晶寒砾,扑人面,蔽人目,茫茫浩浩,无际无垠。 第一卷_第240章 雪中一战(1) 南连王与东则王这场战,是场名副其实的搏斗。 两个男人从积雪半尺的茫茫原野,打到冰冻三尺的乌木脱河面,俱是挥拳相向,不曾利器相加。或者,二人都清楚那条底线:这场打,仅仅是为了抒发那口沉压在胸口多年的郁气,而非为了将对方置于死地,因为他们都不具有舍命相搏的资格。 故而,一气肆意的拳打脚踢之后,两人皆是鼻青脸肿,急喘吁吁,站在河床当央怒视彼此。 “她是个世间难求的珍贵女子。”律鄍揩去嘴角血珠,道。 “本王当然知道。”遂岸道,抹一把颌下血渍。 律鄍沉吸一口气:“是本王负了她。” 遂岸颔首:“这个本王也知道。” “无论是她是晴暖,还是晴暖,其晴丽温暖的本质不变。”律鄍淡淡道,“失去博卿之后,本王一度沉沦,之后被皇兄骂醒,明白自己没有权力随意怠慢这条几乎是由母后的生命换回来的性命,然而,纵是有心振作,却无力真正活着。因为,只有放空了心,蒙蔽了灵魂,用一具躯壳祭奠过往,才不会时时意识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最爱的女子,已经了无生趣,活之无味。” 不是罢?难道冰天雪地里,这厮是在和自己聊心事谈感想不成?遂岸忽觉惊悚。 “这样活着的本王,连皇兄也只认为我不过是难以割舍一段初恋情怀而已,却只有她看得透,看得懂。” 那日,她离府的脚步被云国使节阻拦,在院中弹琴,纵是指下抚出了欢快曲调,仍难掩一身的失意萧索,那一刻,他听从心中的声音向她走去,第一次向她敞开心怀…… “反言之,如果秀丽与前王妃是一个类型的女子,东则王便不会如此排斥么?” “若非如此,本王……” “又如何熬得过来?” 彼时,她浅声低语,他心神俱震。 也是从那时起,她在自己心中开始变得有了重量,从一抹飘忽曼妙的影,成为一个鲜活灵动的人。她的轻颦浅笑,她的莞尔回眸,她的眼波妙横,无一不吸引他的视线,牵动他的心弦…… “喂喂喂。”南连王跳脚挥手,“还在么?” 东则王看着这样的他,冷冷道:“无论如何看,你还是配不上她。” 遂岸大嗤:“本王若配不上冉冉,你就更不配!” “是,本王不配。”他道。 她是上苍向行走在漫野冰雪内的自己投来的一道暖春阳光,是上苍给予自己的第二次机会。然而,他终究是错过了那个纤细如笋温润如玉的指尖,将自己重新抛回数九寒天。如此的自己,如何配? “别管我是站在什么立场,好好待她。” 遂岸拧眉:“我自己的妻子,我当然会当成宝贝。” “这就好。”律鄍打了一声呼哨,抬足走向乌木脱河的北岸。 结束了?遂岸耸了耸肩扬声:“龙雀,本王打完架了,你又在哪里刨雪吃草?” “唏溜”一声,通体雪白的白龙驹从雪色中抽身,向主人飞奔而来。其侧不远,是东则王的那匹红色汗血马,看其身上有几个雪色蹄印,不由大笑:“你也刚刚打过了吗?赢了还是输了?” 第一卷_第241章 雪中一战(2) 龙雀再发“唏溜”。 汗血马亦扬颈嘶鸣。 两匹马眼看又要打上一场。 律鄍回身一叱。 汗血马立时敛尽锋芒,沓沓追随主子身影而去。 遂岸抬手摸在自家坐骑的鼻头上,笑道:“你也学着人家点,别时不时给本王掉脸子耍小性。” 龙雀喷了几个响鼻,好是不驯。 他无奈:“本王难道不是你的主人么?” 龙雀把头扭向一处。 他苦脸:“唉,你如此轻视本王,本王好伤心。” 龙雀将一颗庞大的头颅撞进主人怀内厮磨。 他喜笑颜开:“方才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 龙雀扬颈一鸣,好生的嚣张。 已经随律鄍踏上北岸的汗血马激愤回嘶。 由此,倒提醒了南连王一事。 “东则王阁下。”他御气扬声,“你不想知道你那对新生的侄儿侄女的名字与长相么?” 律鄍正准备踩上马蹬,闻言回身。 遂岸从束在马背上的行囊内取出丝帛画像向对面招摇:“这是冉冉亲笔为本王的一对甥儿画下的满月画像,不想要的话,本王便拿回去当年画贴在墙上。” 那一对娃儿本就白白胖胖招人喜欢,冉冉胸中溢满呵疼,每一笔皆是爱意融融,画得更是粉琢玉砌令人爱不释手。若非娘子再三叮嘱,真不想交到别人手上。 马蹄声响,汗血马来到近前。 遂岸一笑:“替你家主人拿信来了么?如此听话的马儿,不如留在本王身边如何?” “你从本王身边夺走的东西还不够多么?”头顶上方,传来律鄍没有温度的声音。 “原来你在。”他眼角乜了一眼,仍然将画像放入汗血马的背囊内,“姐姐不晓得我拿来给你,你可以将这副像随手丢了,也可以拿给国君观看,他是父亲,应当看到自己儿女的容颜。再见了,大红马,我和龙雀会一起思念你的。” 言罢,他牵起马缰扬长而去。 高踞马上的律鄍伸臂取出,展开:这是她亲笔所画呢。 “律己?律严?”律殊看着那一对几乎要从画内跃出扑进自己怀内的儿女,眉目生光,“他们真是世上最漂亮的孩子,朕的孩子,朕的儿子和女儿!” 书案畔,腰腹已然粗圆凸起的素问含笑颔首:“的确漂亮,皇长子的眉眼像国后,鼻唇像国君,皇长女则和国君活脱脱一个模样。” “哈哈哈……”龙心大悦,国君无比欢畅,“阿鄍是从哪里拿到这份画像的?” 后者恭声:“遂岸背着皇嫂送到臣弟手中,他认为国君作为父亲,应该晓得他们的样子。” 律殊颔首称许:“没想到他还有这份心思,你们都做得很好!” 素问目光在那幅像上巡移片刻,眸底一闪,抬头:“请问东则王,这份画像出自谁家手笔?” 他不答反诘:“侧妃娘娘何有此问?” 素问淡哂:“本宫对蓦画人像也略有心得,看着这幅画手笔不俗,起了技痒之心而已。” “既然如此,侧妃娘娘何不临摹一幅?由心爱之人画心爱之画悬挂床头,国君更当歆悦。臣弟也正想多看几眼自己的侄儿侄女,就将这幅原画赐于臣弟如何?”他道。 第一卷_第242章 雪日话情(1) 外间大雪未停,南连王府的花厅内,一盆炉火鼎盛,几盆旁逸斜出的兰花自在吐芳。当央的暖榻上,南连王仰卧美人膝,正在接受一双素手的抚慰,尽管素手的主人由于心怀气恼,时不时会刻意加重涂药的力度。 这期间,他奉王妃之命,将此行经过从头到来。 冉晴暖半信半疑:“你将画像交给东则王,而后就利落走了?” 他傻笑:“这个……倒不是。” 她秀眉淡扬。 “那厮拿着画像,忽然又追上来希望我劝姐姐早日回到国都,与国君重归于好。本王当然不予理会。” “然后呢?” “然后本王答应他,作为南疆统帅,若有一日有外敌入侵大氏,本王一定全力配合北域行动,绝不使南北自治成为外敌入侵大氏的空隙。” 她颔首:这就是了,这两个人都不是只识儿女情长的男子,此行会面定当有另一番收获。 “冉冉,本王问你。”他小心翼翼。 “嗯?” “若是有一天我与东则王真的以死相拼,你是一定站在本王这边的罢?” 她眉心稍颦,持着棉团的手指向下狠狠一按。 “唔……痛痛痛……冉冉手下留情。”被王妃这般虐待,南连王痛并快乐着。 她眯眸:“到了今日,你还说这样的话?” “嘿嘿。”他不顾疼痛,咧着嘴笑个不止,“冉冉好爱我,本王很欢乐~” 这个傻瓜。如此的他,令她气恼之余,心底总是有一丝疼痛。过往的自己,到底给了他多少的挫折,令志得意满的他如此患得患失,稍有风吹草动,便来求取自己的确定?情不自禁中,她俯下螓首,一记轻吻落在他泛着青紫的唇角。 “咦?”他心中有烟花噼啪绽放,恁一个火树银花,“冉冉在亲本王么?” “是。”她轻挑蛾眉,“不行么?” 他好生的烦恼:“貌似不行。” “哦?” 他指着唇间:“对待本王,要更狠一点才行。” 她嫣然,樱唇正正落下。 纵如此,南连王仍觉王妃过于吝啬,决定反客为主。 “呀~”藏花、青如各自端点心果盘踏进,吓得退出门去,“奴婢什么也没有看见!” 才怪。南连王嗤之以鼻:“一个个都没有眼力劲,到底想不想早日抱上小王爷小公主……啊呜!” 不必看,外边几个丫头也晓得自家王爷又被王妃给踢下床去,遂吃吃笑着跑开,到下人房里嗑瓜子喝茶水去也。 雪下得更加大了。 瑞雪兆丰年。 午后,危峰来访。 遂岸到客厅慵懒待客。 “你这一脸的不耐是怎么回事?不欢迎我来么?”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遂岸一指叩着桌几,诚意寥寥,“遂公子是我南疆的大财神,本王敢不欢迎?” “你不需要敷衍了事。”危峰正颜,“我今天来,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他端茶呷了一口:“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在这个时候出门?” “我重新爱上了宁姐。” 他一顿。 “我决定追求宁姐。” 噗—— 他口中茶水喷出,不遗余力地喷了对方一头一脸。 “你故意的罢?”危峰跳起,抽出袖内青巾擦去脸上的茶水顺带口水。 “的确是故意的。”南连王毫无愧意,“谁教你惊吓到了本王纯真的心灵?” 第一卷_第243章 雪日话情(2) 危峰归座,深吸一口气:“你不赞成么?” 遂岸挤眉弄眼:“本王赞不赞成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危峰神情凝重,“你是我危峰所有朋友中惟一没有酒肉也能相交的朋友, 是我的异姓兄弟,你的赞成与否,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好感动。他浓眉一扬:“这是说如果本王反对,你便放弃么?” “不会。”危峰断然,“但应该很难过。” 他稍作沉吟:“本王不赞成也不反对只围观看热闹如何?” 危峰双眉紧锁:“我没有开玩笑。” “本王也不是在开玩笑。”他悠然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对你有些了解。对寻常女子来说,你绝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儿。我若有一个妹妹,绝不会把她给你。但你想挑战得是姐姐,她的性情、手段如何你应该与本王一样明白,明知如此还要冲上去,本王只有祝你好运。” “这就够了。”危峰欲起身作别。 “等等。”遂岸伸臂把之按回,“好端端的一个雪天,本王本打算和王妃腻上整日,被你给断了兴致。王妃此刻去找顺良嬷嬷说话,本王回到寝楼也是独守空房,你把自己的话说完就要走么?” 危峰蹙眉:“不然呢?” 他双手捧颊,两眸晶晶放光:“告诉我,如果有一日姐姐被你追上,你真能只守着她一个人么?” 这厮敢情是真的在围观看热闹不成?危峰摇首:“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愧是情场高手,答案果然独树一帜,“据我所知,你走得并不是因心上人别嫁情伤难愈从而流连花丛的路线,当年即使爱着姐姐,你仍然深具狎妓出游的名士态度与风 流情怀。依本王看,那个时候即使姐姐不嫁国君,也绝不会中意于你。你以前到现在,你的机会一直都是惨淡渺茫。” 危峰冷冷道:“你果然是个诤友。” 他慷慨受之:“多谢夸奖。” “我的机会有多少,我一直很清楚。”危峰僵声道,“就如同我一直知道宁姐和别的女子不同一般。诚如你先前告诉过我的,年少时的心动可以归类于一个少年盲目的迷恋,如今时过境迁,倘若仍然没有放下,性质便大不相同。” 稍顿之后,“当年,宁姐成为国后时,我大醉十日,如果不是父亲花重金从国都请来两位御医轮番施救,便长眠不醒。那时的心痛,我以为此生再不必经历,直到你大婚之日重见宁姐,一切便豁然开朗。我不知道自己能否为一个女子守身如玉,只确信若这一次没有奋力一搏,余生必定活在无尽的懊悔之中。” 他点头。对危峰来说,这席话远比山盟海誓更加难得。整座嘉岩城略具规格的花楼内,有哪家的花魁没有听过危家公子的甜言蜜语?倘若今日他在自己面前起誓诅咒,他兴许便要充当一回恶人,禁止他靠近姐姐三步之内。 “太好了!”他拍掌,“在如此大雪纷纷的午后,与好友推心置腹,真乃人生一大快事。为庆祝天降瑞雪,本王决定和好友打一场雪仗,走之!” “什么?不……” 不由分说,南连王拉着好友,奔进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返老还童。 第一卷_第244章 狭路相逢(1) 翌日,大雪犹未停歇,嘉岩城内贫民弱户聚集居住的西城最的流水街开起十里粥棚。粥是以颗粒饱满的白米与黑米为主粮,个中还有红枣、花生之类,几十顶大火炉当场熬煮,粥花汩汩翻滚,香飘十里方圆。贫粮少食的孤弱、无处乞讨的乞丐奉涌而来,又在侍卫的维持下排好长队,人人有份,无一例外。 “这是哪家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居然做这样的好事?”一位面黄肌瘦身着单薄的老妪在墙角一气将有几道豁口的破碗中的粥喝净后,枯瘦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血色,向旁边一名同在喝粥的老叟问。 老叟直将粥碗舔得干干净净,摸得滚圆的肚儿,才道:“你不知道?这是南连王春天娶进门的那位王妃开设的粥棚。听王府的人说,王妃是用自己的嫁妆买米买炭置办了这些,都是从最好的米店买来的最好的材料,要接连开上十天。” 老妪抹了把脸,呜咽道:“这位王妃是观音菩萨不成?咋有那样善良的心肠?” “可不止是那样。”老叟从地上随手抓了把雪塞进嘴中解渴,“听王府的家丁侍卫们说王妃还买下了西城边上的两个大空屋,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老小住进去。你这老婆子要是没地方去,先到那边避避雪罢,和王府的家丁说一声,就有人领你过去。” “这这……这是真的?”老妪喜不自禁,“我老婆子不用冻死了?” 老叟摇头:“去罢去罢,都是可怜人,唉~” 此事,冉晴暖交由顺良嬷嬷一手操办。 先前兴岚城时,虽然冉家不是大富之家,每至冬寒时节,冉重仍会拿出些许钱财并联合一干好友,在乞丐聚集之地开设几日粥棚,对这等事,她还算驾轻就熟。 “王妃,奴婢把名簿拿来了,这是知州大人亲手誊写的,都是西城最贫弱的人家。” “小姐,奴婢已把库房内的棉被清点完毕,一共是两百床。” “王妃,奴婢看着家丁们将木炭分成了两百份。” 小书房内,三个丫头穿着暖融融的风毛坎肩,宛若三颗圆滚滚的毛球,围着主子依次禀报。 冉晴暖颔首:“嬷嬷还在粥棚那边么?” “还在。”青妍替主子研好墨,递上蘸足墨的小毫,“明日万俟总管事会去替换嬷嬷,府里的家丁们也会轮班。此外,嬷嬷也从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里雇了几个年富力强的帮手,这十天做下来,就能给他们一两银子,都抢着这差使呢。” 她称许:“嬷嬷想得周到。你们三个人也各去替替上一天罢,你们是我跟前的,总要做得更好才行。” “是。”三个丫头响应。 她翻看各式帐簿:“棉被和炭火是够了,粮食准备得如何?” 青妍答道:“万俟总管事已经派末合管事专门来做这件事。其实,大家都知道那些粮店里肯定有存粮,他们卖咱们又不敢抬高价钱,所以只好说没货断货之类,真真是无商不奸。” 她浅笑:“在商言商,虽然势利了些,也不必过于苛责。告诉万俟总管,倘若实在凑不够,不妨向危公子家采购,他是王爷的好友,总不好在这个时候袖手不理。” 第一卷_第245章 狭路相逢(2) 今日,遂宁亲自到粥场走过一遭后,来到南连王府。 其时,遂岸正在书房看几份奏报,抬首见半身雪花的姐姐走来,不免一怔:“这个时候不在安宁居陪伴本王的一对甥儿,跑到这里做什么?” 遂宁在俨翠侍奉下卸下连帽斗篷,坐在炉边的圈椅上,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来看看在这个数九寒天里,你有没有在饮酒欢歌。” 他不以为然:“就算本王正在饮酒欢歌,也不代表不问民生疾苦,况且,姐姐应该知道,本王的王妃正在行一桩大善举,本王与有荣焉。” “是啊,我去过了。”遂宁先叹后笑,“这种事,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想不到。我们冲锋陷阵,杀伐决断,甚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都好,都做得出来,却决计没有晴晴这般细致入微的心思,可以做出今日这样的事。” “是啊。”遂岸傻笑,“在起初着手安排时,冉冉没有告诉我,一个人便操办起了这大一桩事。” “晴晴本来就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遂宁莞尔,“方才我问睦叔,说她不在府中,是去了哪里?” “诶?”遂岸噌地站起,“遂洪,速去把睦叔叫来。” 遂洪应声而去。 遂宁忍俊不禁:“你竟连自己的王妃不见了也不晓得么?” “本王方才召集了几个将领说这几份奏报的事,冉冉定然是那时来过,见有外人在便走了。” 事实证明,南连王对自己的王妃了解甚深。冉晴暖出门前来到书房前,闻得其内人声庞杂便向万俟睦辞行,带着三个丫头及若干侍卫离府去了。 “外面的雪又下了起来,王妃要去何处?”他问。 “将购来的粮米、棉被和炭火给一些贫弱之户送去,还要去看一眼两栋大屋内的安置情形。”万俟睦禀道。 “这事睦叔为什么不去?也可以等本王把手头的事料理完了陪她一起啊。”他急得顿足,“遂洪,快备马……算了,这雪天里就走着罢,随本王去找王妃。” 不及室内人多言,南连王便如一阵急旋风般消失。 遂宁瞠目:“阿岸何时变得如此沉不气?” 万俟睦赔笑:“遇着与王妃有关的事情时,王爷都会如此。” 遂宁嗤:“一下子回到毛头小子的时候么?” “好在有王妃陪着。老奴记得之前王爷受伤的消息传回,王妃的手指和声音都在颤抖,却仍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 遂宁一笑:“那才是我南连王妃的本色。” 然而,他们并不晓得,此时的南连王妃正在经受着一份突如其来的挑战。 西城区一条仅能一车通过的长巷内,冉晴暖进退两难。 “南连王妃为何不说话了?你不是整个嘉岩城的大恩人么?就请您那菩萨心肠好生揣度一番,该如何帮助这个抛夫舍女受到报应的老妇人如何?”她面前,一女子目透嘲讽,唇启尖刻,声线寒厉如刃。 藏花倏地跳了出去:“你这女人以为自己是在跟谁说话?欺着我们王妃善良不与你计较是不是?信不信我这就让侍卫把你扔出去?” 青妍也冷冷道:“没准兆飞飞姑娘仗着自己是妥儿楼的头牌,以为连我们家王爷也会买账,这才有恃无恐。” 第一卷_第246章 恃势凌人(1) “你怎么说话的?”对方身后的丫鬟也不是等闲之辈,“本身便是你们多管闲事,好端端的来过问我们姑娘的家事,我们可曾求着你们么?你们权大势大,想做啥就做啥,咱们惹不起,却也不稀罕,请走远点好么?” 青妍柳眉倒竖,杏目圆睁:“什么叫走远点?这里哪一块是你家的路?我们王妃不会仗势欺人,你们便要耍浑使无赖泼皮那一套么?” “可以了。”冉晴暖淡道,目光徐徐投向对方,“兆姑娘你对本王妃有什么不满么?” 那位,正是妥儿楼的花魁娘子兆飞飞。 算得上是狭路相逢。 今日,冉晴暖出门前特地换上一套利于走路的大氏国冬装,蹬一双防水的雨靴,弃轿步行,按照名册,按门按户送去渡冬物资。 两辆马车满载粮米、木炭、棉被在雪天行走,本就不易。加之西城地段低湿泥泞,十几名侍卫轮番推车,仍前进缓慢。而后,随着车上物什的减量减重,情形始见好转。 车马拐进一条长巷,只须从头送到尾,今日之行便可圆满结束。 前方,左侧一户打着篱笆矮墙的民居内走出了数道身影。走在前头的女子容颜姣美,华衣璀璨,身后两丫鬟一个撑伞,一个提揽包裹,主仆行色凛然。 后面跌跌撞撞冲出一老妪,哭喊道:“秀儿,你不能这样,你把那件物什带走了,娘要怎么活啊?那是娘养老的本钱呐!” “这里没有秀儿,你也不是我的娘。”女子淡漠回头,“这个紫金小鼎是我家祖传的宝物,当日你抛夫弃女的时候,惟独把它带走了,无非就是看中了它还值些价钱。现在我要拿回属于自己家的东西,你哭也无用。” 老妪掩面大恸:“是娘对不住你……是娘亏欠了你……秀儿,娘但凡有一点办法……” “我说了,你不是我的娘!”女子娇叱,“我的娘早在抛下我和爹远走高飞的时候就死了,死了!” “秀儿,我的秀儿……”老妪哭得满脸涕泪,伸手想去抓住女子的手臂。后者嫌恶避开,前者一手抓空,脚下踩进冰滑的雪内,跌摔到地上。 就是在这个时候,冉晴暖一行到达近前。虽然不明就里,她仍上前搀扶起地上老妪,将手中帕子递进对方手内。 “多谢好心人,多谢好心人……”老妪颤颤巍巍拭净脸面,看清眼前人影,又惊又喜,“您是……南连王妃?那天您给大房子里送被送炭,民妇曾在那里住过一夜……您是好人啊,是观世音菩萨下凡……” 她颦眉:“为何不住了呢?” “民妇看着那里边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想到自己好歹有这两间草屋,不应该白白占着地方。您是好人,民妇不能糟蹋了您的好心。” 她向那两间房舍扫去一眼,道:“这房子四处漏风,如果一定要住,待明日工匠来修过之后再住罢,今晚还是先到大屋内栖身,我命侍卫送你过去。” “这不很快就找到靠山了么?”后方女子讥诮发声,“既然有这么强硬的靠山,更用不着抱着紫金鼎不放了罢?环儿,把东西拿好,走了。” “秀儿,你听我为娘说,听为娘说!”老妪颠踬追上。 第一卷_第247章 恃势凌人(2) 女子唇勾冷笑:“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妪泪眼朦胧:“这东西不是兆家祖传的,是为娘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它……” “你为了钱财,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女子蛾眉倒立,“今时今日,你连这样的谎话也编得出来了么?” 老妪抓住女儿衣袖:“为娘没有骗你,当时家里的东西全被你的爹爹拿去换了银子赌掉了,为娘把紫金小鼎左藏右藏,眼看要藏不住……” “你不用说了!”女子挥臂。 老妪又一次站立不稳,向后仰倒。 有侍卫眼疾手快,飞身将其扶住。 “兆姑娘,有什么事何不等一个风和日丽的时候说清楚?当下应先使每个人饱暖活下去才是要紧。”冉晴暖道。 一声“兆姑娘”,挑动了对方最为脆弱的神经。这提醒着她,自己在这个女子冠着“南连王妃”之名的女人面前,曾是如何的一败涂地。 “整个嘉岩城的人都在说南连王妃是救苦救难的活观音,什么时候连别人家的家务事也干预起来?” 冉晴暖何尝想无端介入他人家事?但无论个中有怎样的缘故曲折,在如此一个雪天冬日,如此对待一个衣衫单薄的羸弱老人,还是过了。 而后,就在她如此沉吟间,对方步步紧逼,上演了开始一幕。 “不满?”兆飞飞冁然,“南连王妃这是哪里话?您是堂堂的南连王妃,飞飞不过区区一介风尘女子,如何敢对王妃不满?” 她淡哂:“本王妃早料到你会这么说,只是,有一刻还曾以为飞飞姑娘与那些寻常人有所不同的。” 兆飞飞面色一窒。对一个心性奇高的女子来说,此话的杀伤力不言而喻。 “本王妃的确不宜插手你们母女纠葛。但是,无论是恨是爱,是聚是散,当下的时间与地点俱不适宜了断。兆姑娘不如命你的丫鬟将手提之物暂时归还这位妇人,待到明日晴好天气再来理论。” 兆飞飞面色一变:“这是我家之事,南连王妃凭什么做这样的主张?” 她浅笑:“就凭我是南连王妃罢。藏花,去将东西拿回来归还这位妇人。” “是!”藏花高应,昂首挺胸走到那名提物的丫鬟跟前。 后者怒目相视,不准备乖巧配合。 青妍撇唇:“藏花告诉她,若是让侍卫去拿,场面便不太好看了。” 一名眉凶眼恶的侍卫向前挺身。 那丫鬟秒速递上。 藏花抱住这个颇有些重量的包裹,转头对老妪道:“我还是将您送到大屋里去罢,这么重的一样东西,凭您现在如何拿取得了?” “谢谢,谢谢姑娘,王妃是观世音菩萨下凡,您也是心善的好姑娘。”老妪不住地躬腰称谢,泪眼瞥向一旁的女儿,嚅嚅道,“不管你信不信,这样东西的确是为娘的陪嫁物,这些年为娘再苦再累,也没想过把它典当。” 兆飞飞不予理睬,提足疾去。 “兆姑娘。”冉晴暖扬声,“明日午时,请到大屋一叙。” 前者充耳不闻。 她眉目淡远:“无论你想与不想,都必须准时出现。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前者脚下一顿,默了片刻,侧身微福:“谨遵南连王妃吩咐。” “很好。”她道。平生首次恃势凌人,感觉尚可。 第一卷_第248章 清官难为(1) 半个时辰后,南连王终于找到了南连王妃。其时,两车物资已空,他们正行在回府的路上。 遂岸亲自驱赶着王妃的车轿出现,将她强掳了进来,捧着一双玉手好一番仔细呵护。 她无奈:“不碍的,我一路都戴着暖手。” 他掀开外袍,将这双玉手放到自己怀内:“不成,本王的王妃是金枝玉叶,是珍珠美玉,是琼花玉树,是……” 她莞尔:“此刻冉冉身子虽有些寒冷,心却甚暖。” 他傻笑:“因为本王的爱么?” 她明眸珠辉灿烂:“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若有能力做一些事,还是要做的,只为自己活得更为舒适也好。” 如此的妻子,端的是美若天仙,怎教人意醉神迷?他一把将透着凉意的纤躯抱住:“下一次你要去做这样的事,本王不拦你,但要带上本王才行。” 她下颚垫在一方宽阔肩头,惬意阖目:“若带上你,今日还不知是怎样一个乱法。” “嗯?”他愣,“今日有什么特别的事么?” 她将与飞飞姑娘的不期而遇简要道来。 他皱眉:“那样的女人,你约她见哪门子的面?” “今日偶遇,使我有一种感觉:我与飞飞姑娘似乎有一段额外的缘法。权且当成现世修行,得化解处且化解罢。”她喁喁细语。 如此,他暂不过问就是。而且,妻子细软的呼吸搔得耳根泛痒,曼延至四肢百骸,霎时心猿意马,再也无暇旁顾。 “你敢放肆,别怪本王妃把你赶下车去。”她柔声道。 他蠢蠢欲动的手指当即僵落。 她嘴角窃露笑意:“我晓得你这几日繁忙得紧,在粥棚最后一日,你抽身露个面罢。” 他一怔:“本王露不露面有什么打紧?他们只需感念冉冉的恩德就好。” 她轻摇螓首:“不是为了让谁感念谁的恩德,而是这等事多多益善,有你率先垂范,嘉岩城中那些富商大贾哪怕只有一两个,哪怕只开设一两日,总是胜于无人去做。” 他欣然大噱:“好,本王一切听从王妃安排。” 大屋,是那些雪天避难的人群起给避难之处的雅称。冉晴暖甚觉贴切,索性提笔落字,做了一块匾额挂在门外,就此将这个名字定下。 大屋之内,有几个顺良嬷嬷手下的精明强干的嬷嬷坐阵,还有新近招募的十几男丁为杂役,打理百余人的饮食起居,度过初时的忙乱无序之后,开始步上正轨。 冉晴暖在各处走上一遭,甚是称意。 “王妃,那位飞飞姑娘到了,正在大门外站着。”有侍卫过来禀报。 “请到跨院,把兆夫人也请去。” 清官难断家务事,好在她不是官。心笑如斯,她转身前往。 “王妃娘娘。”她到时,老妪已经到了,突地跪了下来,“民妇请您做主。” 她嫣然落座:“我既然来了,便不是为了置身事外,有什么话起来说。” 老妪摇头:“民妇有案子在身上,请王妃准民妇跪着回话。” 她眸光一闪:.“杀人放火么?” 老妪泪水涌下:“民妇是个逃妻。按大氏国的律法,是足以入狱的罪过。” “你何止是个逃妻?”兆飞飞推开厚重的棉门帘,眉目含霜,“你还是一个抛弃了女儿的母亲!” 第一卷_第249章 清官难为(2) “秀儿!”老妪老泪纵横,“为娘没有想过抛弃你,为娘好几次想把你偷出来,可是你爹爹把你看得太紧。 有一回差点被他发觉后,为娘吓得魂飞魄散,不得不连夜逃离了嘉岩城。” “那又如何?”兆飞飞冷笑,“就算你当真想带我离开,最终还是自己逃了不是么?” 老妪掩面:“为娘怕啊……为娘那时天天被你的爹爹打骂,怕他就像怕一只鬼,听到他的声音便会吓得魂不附体,为娘只有逃了……” “你怕,我难道不怕么?我那时才五岁,镇日所想就是如何躲开他的拳脚相加。然后,在我六岁生日那天,被他卖进妥儿楼换了十两银子。你可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恨你?那时我天天想着,原来在你的心里,我还比不上一只紫金小鼎!” “我可怜的秀儿……”老妪放声大哭,崩溃倒地。 兆飞飞苍白着面色,倔扬螓首。 老妪哭了良久,接过藏花递上的青巾拭去脸上涕泪:“为娘后来偷偷跑了回来,趁着夜色到那个家里找你,那时只看见你那个老爹醉得不省人事。为娘就知道出了事,四处打听你的行踪,后来从一个亲戚嘴里得知他把你卖了,却不知道将你卖到了哪里。为娘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秀儿,直到半年前看见你在镜平湖花舫上跳舞……” “才知道我已经成了妥儿楼最炙手可热的姑娘么?” 老妪掩着胸口:“从那天起,为娘这里没有一时不疼,那个酒鬼不但毁了为娘的一辈子,还毁了秀儿的一辈子啊!” 兆飞飞切齿:“你这些话又有什么用?抵得了我挨在身上的鞭子么?抵得了我为了保护清白之躯所受的苦楚么?” 老妪伏地:“秀儿,娘对不起你,是娘的错,娘当时就算被你爹爹打死,也该为你忍着……娘害了秀儿,呜呜……” 兆飞飞跺脚:“我几时说过要你被打死也得忍着的这等话?你那时本就该带着我走,但你却只带了一只鼎!” “为娘那时想,早晚要把你带出来,索性先把紫金小鼎拿着,将来和你也好生活。这些年,娘把紫金小鼎当成秀儿,将每日所受的苦向它倾诉。自从与秀儿重逢,你对娘百般恼恨,娘更不能离开它了啊。” 听到此处,这桩母女恩怨的来龙去脉厘清了大概。冉晴暖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老妪,向青妍道:“把兆夫人扶到隔壁歇息罢。” 兆飞飞视线撇往它处,看亦不看。 “兆姑娘……” “如若南连王妃今日是想做我们母女间的和事佬,恕飞飞敬谢不敏。”兆姑娘花容肃冷,“哪怕是国君的命令,也无法令飞飞违背心志,横竖不过一死而已。” 她一笑:“你多虑了。本王妃邀你前来,只是当进情境使然。而既然邀了,索性听个明白。现在,你与令堂能不能冰释前嫌,本王妃无意干预。” 兆姑娘福身:“多谢体谅,飞飞告退。” “且慢。”她指了指桌上一物,“不想把它带走么?” 盯着那尊紫金小鼎,兆飞飞晌久未动。 “听令堂的谈吐,想必识文断字。”她道,“所以这小鼎腹内的信札当是出自她的手笔,满满的,也该有成百上千封罢?” 第一卷_第250章 返璞归真(1) “你认为那对母女能否和好如初?” 是夜,就寝前,冉晴暖倚坐榻上,向遂岸说罢这桩公案的前因后果,问。 “谁晓得?”妻子浴后的清香沁扰肺腑,南连王听得心不在焉。 她摇首叹息:“兆飞飞看似虚荣尖刻,实则也不过是个伤心人罢了。” 他不以为然:“谁没有伤心事?谁不是伤心人?” 她黯然神伤:“我和你都是早年丧母,皆明白思念母亲时会是如何的凄凉万状柔肠寸断,更何况是一个被亲父卖进青楼的幼女?但是,那位妇人又非那等狠心弃女的恶母,这些年来因为失去女儿从未获得安乐,未至五旬年纪便是已是衰老至斯,着实可怜。” “兆飞飞不是将鼎带了回去?”遂岸实在不愿看见妻子如此模样,“她如今是被那些王孙公子力捧的花魁娘子,那只鼎对其价值绝非来自金钱。既然将鼎带回,便极有可能取信阅读,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而且,冉冉倘是继续将心思放到别人身上,可怜的便是你家夫君,为人夫者,听自己的妻子在床第间说出他人名字,才是真真的凄凉万状,柔肠寸断。” 她娇嗔:“你不外是在记仇而已。堂堂南连王,怎如此小气?” “本王就是个小肚鸡肠!”他理直气壮,“一切和本王争夺冉冉心思的人和事,都是本王死敌!” 她白他一眼:“小孩子么?” “此时此刻,本王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大人。”他坏笑,一脉指风灭了烛火,“娘子,天色不早,快些安歇罢,为夫前来侍寝。” 窗外雪下簌簌。窗内暖意如春。这时间,属爱侣情浓时刻,谢绝外人打扰。 七八日后,冉晴暖收到一份请柬。 她仅看了一眼,即起身赴约。 地点是凌霄园内的蔷薇居,约见人是一位貌欺蔷薇的绝色佳人。 “民女见过南连王妃。”对方跪地相迎。 她不无意外:如此大礼,还是首次呢。 尽管作为南连王妃,受这等礼数并不为过,只是,她不喜计较这等事。往常的兆姑娘双膝微弯即算一礼,她从未介意。 “平身。”她卸了披风,坐在一幅落笔不俗的蔷薇图下,“坐下说话罢。” “请南连王妃受飞飞三拜。”言讫,这位目高过顶的花魁娘子连叩三首。 她秀眉淡扬。 而后,兆飞飞站起,在她对面的小椅上坐了下来:“民女邀南连王妃前来,有话要说。” 她浅哂:“但讲无妨。” “那日,我将小鼎带了回去,是打算把它毁了熔了,让它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的。”兆姑娘幽幽道,“在母亲才离开的那段时间内,父亲反复咒骂母亲带走了至少可以当二十两银子的紫金鼎。我那时便在想,二十两银子真的那么重要,重要过我这个女儿?不久,父亲将我卖进妥儿楼,听人牙子说对方出十两银子,才明白原来那小鼎当真比我金贵。” 冉晴暖不是不晓得这世界有许多面相,有人锦绣铺路,有人荆棘遍地,有人纸醉金迷,有人度日如年。但那里,毕竟是她所不熟知的一处,怜悯太廉价,同情太无趣,是而无权发言。 “最终,我还是将鼎内的信取了出来,一封封看完。”兆飞飞道。 第一卷_第251章 返璞归真(2) “那些纸张形状各异,参差不齐,其上泪痕斑斑。每多读一字,多看一封,便多知一点,我在煎熬时,母亲也过得艰难。想她不过是一个平凡怯弱的妇人,被好赌成姓的丈夫施虐后懂得逃跑已属难得,怎能苛求太多?” 她稍讶:“兆姑娘愿意原谅令堂了么?” 兆飞飞点头:“这些年,她为了寻我,蹉跎了那般的美貌年华,这半年里,我对她极尽刻薄,也该够了。” 她淡哂:“是呢,人生短暂,韶华即逝,能少恨一人时便少恨一人罢。恭喜兆姑娘母女团圆。” 兆飞飞抬首,一双未施黛色的美目内有淡淡愧疚,有深深感激:“谢谢你。” 她但笑不语。 “王妃可能不晓得,这个蔷薇居是民女第一次遇见南连王的地方。” “哦?”她下意识看一眼四遭。 兆飞飞目色氤氲:“那时,王爷便坐在王妃此时所坐的位置,前廊外,开满了白色的蔷薇花。民女当时到此原是为抚琴助兴,看到南连王后,情不自禁中捧琴起舞。那后多日,我接连数日,梦见一园白色的蔷薇花,及坐在蔷薇图前如同白色蔷薇花般高贵无尘的少年。” 白色蔷薇花般高贵无尘的少年?冉晴暖唇挑嫣然。 “其后,又有两次宴会上遇上。南连王不同于那些自命风雅的公子与才子,每次宴上,他都只在最高位置上拈杯浅哂,仿佛怕被人弄脏他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袍一般,从不揽妓狎笑,更遑说借机轻薄。飞飞放出这副清白之躯非南连王不许的话,有一半是为了拒绝那些好色之徒的觊觎,一半是希望借机引来他的注意。” 如果立场更换,如果自己是兆飞飞,在那样的时候遇见那样的人,也一定会意乱情迷,溺足深陷罢? “其实,尽管飞飞自视甚高,在心底却明白,南连王那样的人于飞飞,就如高处云端的天神的于芸芸众生,不可企及,难以奢望。” 兆飞飞自嘲一笑:“偏偏人心就是如此古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清醒地看着自己身不由己的沉沦,卑微的不想错过任何一丝从不存在过的希冀。故而,当危公子提议戏弄王妃时,飞飞在镜前装扮一个时辰,用最好的脂粉,穿最美的衣裙,准备将什么也没有做便得到世上最好男子的女子比成一粒微尘。” 对一个爱慕遂岸已久的女子来说,自己原来是那样的存在呢。她莞尔。 “可是,看见王妃的刹那便明白了:那便是大家闺秀。不依靠着华服堆砌,不依恃着珠钗璀璨,那是来自于大门大户优雅起居的泰然,来自于父慈母爱悉心教养下的精致,那是无论那些豪门公子如何追捧也无法给予我的自信与优越。于是,飞飞连一面也不敢露,落荒而逃。不过……”兆飞飞赧然,“直至昨日,民女才愿意承认自己比不上王妃。” 她妙目漾笑:“我很荣幸。” “昨日,民女到大屋去接母亲,看到大屋内的病弱孤老,想到初雪之日,飞飞到城东的慕容家献舞,家丁正在驱赶两个到门下避寒的乞讨者。那时不是没有恻隐之心,却一闪而逝,以自己落难时又有谁来解救为借辞,忽略过去。” 第一卷_第252章 返璞归真(3) “那一刻,飞飞自惭形秽。” 她挑眉:“兆姑娘难道没有想过,也许我是在沽名钓誉?” 兆飞飞冁然:“就算是沽名钓誉,在这个大雪降临之日,有几人伸出援手?民女之前做过的白日梦里,曾经设想如果自己成了南连王妃,该如何辅佐夫君。所思所及,不外是觥筹应酬时的完美得体,从不曾想过还可以这种方式助他德望双全。说到底,民女果然比不上王妃。” 她不否认。最初,看着飞雪临城,丫头们大谈初雪宴之际,她心中一动,将心思转到了这处:同样是需要大肆花度,何不施惠于人的同时又返惠于己? “民女恍然顿悟,自己终究是小家碧玉的格局。而且,不怕告诉王妃。”兆姑娘眉宇内一丝不驯,“民女对王爷所怀的梦想早已幻灭,也是在这个凌霄园里,发现所谓白蔷薇花般的少年不过是民女一厢情愿的想象,南连王更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她未及反应,身后的藏花先行噗哧失笑。 “民女此来,一为向王妃赔礼,二为向王妃致谢,三则是有求于王妃。” 她浅哂:“既然兆姑娘对我家王爷已经幻灭,应该不是求我迎你进府才对。” 兆飞飞一脸的敬谢不敏:“这些年,民女其实早已攒下一笔赎身之资,但因为举目无亲无处可去,反不如在妥儿楼中灯红酒绿。如今既然找到了母亲,便到了该洗尽铅华的时候。然嘉岩城里到处都是楼中旧识,无法平静生活。民女决定搬离南疆,前往母亲的故乡熙桑城郊的一个小村落安身,王妃可否助飞飞母女拿到一纸通关文书?” 她欣然应允:“成人之美的事,我向来乐得为之。” 兆飞飞离座一福:“民女再谢王妃。” 她也起身:“权当为兆姑娘饯行,我们一道游园赏雪如何?” “民女求之不得。”兆飞飞晏晏释笑,“请。” “请。” 两人并肩离了蔷薇居。临去时,兆飞飞回首一瞥,在那张蔷薇图上短暂流连,送走窦初开的少女岁月。 “民女对王爷虽然已经没有任何想望,但有句话还是想告诉王妃。” “哦?”她从暖手内抽出手指,拂弄一串结在万年青上的冰珠。 “南连王对王妃用情至深,万望珍惜。”看着她仿若透明般的指尘,与冰雪一处,竟一时难分哪个更为晶莹剔透,又道,“王妃是天下最配得上王爷的女子。” 她回眸一笑:“我会将这些话告诉他。” 南连王听之,果然受用。 “这个兆飞飞还算识趣,本王助她一臂之力罢。” 这一臂之力,指得是妥儿楼头牌的赎身手续。 想兆飞飞艳名远播多年,以歌舞以琴技谋生,还不曾有人一亲芳泽。妥儿楼的当家平日里哄着供着依着,是深谙将诸人胃口钓得越足回报越高的道理,以最大的期待等着飞飞姑娘初 夜拍卖盛况的来临。这时就想隐退出楼,谈何容易? 飞飞姑娘领略了一回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连用以自赎的重金,也被对方蛮横侵吞:平日里由着你在妥儿楼呼风唤雨,是看在你那些恩客的份上,现在你想自赎从良,看有谁肯为你撑腰说话? 撑腰说话的南连王来了。 第一卷_第253章 无风起浪(1) 兆飞飞临行又向冉晴暖三拜:此生若有机会,民女定报王妃大恩。 兆母更是千恩万谢。 冉晴暖立在嘉岩城门前,望着那辆马车行远,神思恍然。 “王妃,怎么了?”藏花在旁问。 “她们所去的地方,是国都呢。”她道。 这划河为界南北自治局面,因为一双年幼的双生子,国君尚不曾发难,总有一日,那方不会允许这种书面继续,倘若届时遂宁的心思未变,便意味着大氏国将迎来一场无法避免的南北内战…… 在此之前,可有化解之道? “王妃,南域王派人来请,请您到安宁居小坐。”有侍卫道。 她颔首。 安宁居大厅内,南连王正大发雷霆。 “老而不死是为贼,那群老不死是嫌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祸害不够么?居然又来干涉起本王的事来?” 她走进去时,前者正背对自己,面向坐在主位上的遂宁。 见她到来,遂宁微微摇首,眼光示意一张空椅。 想来自家王爷当真动了大气,连背后来人也未有察觉呢。她静声落座。 “姐姐你也不说话的么?我知道那群老不死近来正在策划为你建银安殿的事情,该不是被他们这种谄媚给收买了罢?” “你说得这是什么混账话?”遂宁斥喝,“莫说我压根不稀罕什么银安殿,纵是想要那样的东西,我们南连王府内难道没有正殿么?你只管生你的气,来迁怒为姐做什么?” 遂岸回吼:“这不是迁怒,我是连姐姐的气也一起生!” 遂宁听得火起:“原因呢?” “你是南域王,为什么没有当场回绝,还让他们把帖子送进王府邀冉冉到族寨中说话?如果不是冉冉正好出门,此时是不是正坐在遂氏部落的领主夫人大位上,接受那个所谓领主侧夫人的叩拜?” 大概明白了。她才要启齿发声,又见遂宁细微摇头。 “那么,你是坚决不娶么?”遂宁问。 “娶!”她一怔。 “本王给那个老头子娶回去做第十房小妾,恭贺他一树梨花压海棠!”他话声震得桌上茶盏叮当作响。 她难忍莞尔。 “诶?”遂岸回身,两三步冲了过来,“冉冉几时到的?” 她眸光潋滟:“在你向宁姐撒娇的时候。” “撒娇?”他两只大眼珠瞪得利气咄咄,“本王什么时候向姐姐撒娇来着?本王是在……” 她握起他的手:“为什么生气?” “还不是因为那些老不死的多事!” “这些,我们不是已经预料到了么?”她把人牵到侧旁空位坐下,“顺良嬷嬷告诉过我们,长老们一定会做这样的事,也一定会认定只有道地的大氏国女子才有权力生下的你的继承人。为什么还要动恁大的光火?” “本王气得是他们居然敢无视本王的警告。先前族中会议,那些人提起这个话题时,本王特地说过不得用此事惊扰王妃。” 她稍作忖思,道:“惩戒带头者以儆效尤,其他人还当以安抚为主,首先莫使矛盾激化。” “我赞成。”遂宁道,“部落与王权,原本就是相辅相成相生相克,不要让自己成为他们的傀儡之余,也要保持基本的和气。” 遂岸沉默须臾,闷声问:“如果他们不知悔改执意干涉到底呢?” 第一卷_第254章 无风起浪(2) 遂宁朗声一笑:“到时我们就用你的主意,把他们给安排得侧妃人选给叫得最欢的那位长老送去,只是,到时不要委屈一位好姑娘才好。” 这时,这还只是一句笑谈。 十日后。 随着岁末渐近,各样的祭祀陆续展开,冉晴暖在顺良嬷嬷的指点下,出席各样庆典,所作所为无非跪叩、祷告之类。对此,她倒不见厌烦。 在她想来,所有的神明皆是人们愿望的化身,无论信仰何在,祷告时心地宁静,未尝不好。 今日,她率领城中各位夫人前往城北的大叶寺,为因守卫嘉岩城而逝的英灵祈福。 仪式结束,各位夫人三五成群散开,进行山中游览。她也在寺中住持的陪同下,欣赏这座百年古刹。 有弟子走来,在住持耳边低禀数语。 “南连王妃。”大叶住持单手合十,“老衲有些杂务缠身,暂且告退。” 她颔首:“住持好走。” 顺良四下看了看,指着前方一处:“王妃,咱们去那边的禅房坐一坐罢,听说这寺里的泉水极好,老奴为您泡一壶茶尝尝。” 藏花拍手:“好呢,奴婢正好渴了!” 顺良皱眉:“拂门净地,禁止喧哗。” 藏花呶嘴:“佛门净地还禁嗔禁怒呢,嬷嬷不也在瞪藏花?” “你这丫头……” 她掩袖浅哂:“藏花这张小嘴越来越利,嬷嬷小心。” 顺良叹息:“都是您惯着她。” 藏花做个鬼脸:“小姐疼藏花,嬷嬷嫉妒了么?” “臭丫头。”顺良笑骂,“看回去后怎么修理你?” 藏花两手合拢:“阿弥陀佛,佛门净土不得口出秽语。” “这丫头……” 主仆一路欢声,前往禅房。 “奴婢想起小姐教的一首诗。”藏花忽尔大起雅兴,“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 处,禅房花木深。除了季节不对,没有凭多的花草树木,正好应景。” 她浅声:“此诗貌似还有下文,藏花姑娘何不道来?” “这……山光飞鸟尽,潭影映人心?好像不对呢。”藏花攒眉苦思,决定撒娇对之,“奴婢一时忘了,小姐告诉我嘛。” 她一笑:“山光……”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唯闻钟磬音。”有路过者朗朗接口。 “咦?”藏花觑向对方,“这位姑娘也懂得汉人的诗文?” “什么这位姑娘?”对方的随身丫鬟顿时不满,“这是我们察氏的璎珞小姐。” “红儿不得失礼。”那位璎珞小姐国面起薄嗔,转首致歉,“对不住,这位夫人,是璎珞管教无方。” “什么这位夫人?”藏花眉儿一挑,“这是我们遂氏的南连王妃。” 冉晴暖暗叹一声,向对方颔颐一笑:“我这个丫头也疏于管教,还请见谅。” 那璎珞小姐微愣:“您是南连王妃?” “正是。” 对方屈膝欠首:“小女察璎珞,见过王妃。” “察小姐无须多礼。” 察璎珞优雅摆袖:“璎珞对王妃神交已久,相请不如偶遇,相识在佛门之地更是难得的机缘,一起到前面的禅房喝杯茶如何?” “王妃。”顺良插进话来,“老奴想起临出府的时候王爷叮嘱您务必在午时前回去,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看这天色,恐怕不能耽搁了。” 第一卷_第255章 无风起浪(3) 南连王妃的车轿驶离大叶寺。 冉晴暖从后窗瞥了一眼,影影绰绰可见寺门口驻有一抹天蓝衣影。貌似,那位察璎珞穿得便是那样颜色的一件锦质长袍,腰中用一根巴掌宽的金色腰带将腰际束得纤纤一握,足下蹬着嵌着金丝打就的蝴蝶结儿的鹿皮小靴,就似每一位婚前的大氏少女,有着窈窕而修长的身段。 “出门的时候王爷不在府中,嬷嬷有什么话想对晴暖说么?”她问。 顺良神色间隐现忧忡:“那位察璎珞小姐,老奴听过她的名字。” 她妙目滴转:“难道是在咱们南连王阁下的侧妃人选名单上?” 顺良一呆:“王妃知道?” 她喟然:“嬷嬷神情异样,那位察小姐又是那般精心装扮地出现在本王妃面前,想不知道都难。” “老奴是觉得那个察璎珞不简单。”顺良蹙眉道,“说不定连大叶寺的住持也是她设法引开,从而刻意与王妃相遇。” “嬷嬷见多识广,你说不简单,便一定是不简单。”她忆起那位察小姐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探究,估量,揣摩,还有几分莫名的深意。来者不善。 顺良思来想去,始终不能安心:“老奴总认为有点麻烦,回头一定仔细查一查那位小姐的底细。” 她没有说话。 无论来者是璎珞还是珊瑚,无论怀揣着怎样的目的及期许,只须遂岸不变,她便能应对万变, “小姐,您不用担心。”藏花安慰,“王爷要是敢对不起您,奴婢就在他茶里下曼陀罗花粉。那个莺莺还是燕燕敢和小姐争王爷,奴婢就往她的茶里放曼陀花瓣,让她在大庭广众下脱衣跳舞。” 她丕地展颜:“这话你若是说多,有一日当真付诸于行动该如何是好?” 藏花小拳一挥:“奴婢所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谁敢对不起小姐,奴婢就一定对不起她!” 她抚了抚这个丫头的头顶,权且笑之。 顺良的担心成真。 察璎珞端的是极不简单。 这位察氏一族的大小姐,自幼接受汉、西漠、北域三地师傅的教诲,精通三地语言,写得一手好字,下得一手好棋,剑术不俗,精骑善射,称得上文武双全。这还不算。 “这位查大小姐还擅长与人谈判。”顺良道,“据传,察氏留在草原上族人与邻近部落发生冲突,对方掳了族里的妇孺。她邀请对方首领到两家草原中间一晤,远远的,谁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第二天该部落便将所有的妇孺放了回来。还有……” “好了,嬷嬷。”遂宁摆手,向怀内的小娃儿挤眉露齿,“难道她的故事,比我更为传奇么?” 顺良一笑:“这绝不可能。大小姐是草原上的神话,凭她还不能比。” 遂宁啄了口女儿肉肉的指头:“我这样的人,不也被冉冉折服?” “大小姐光明磊落,至真至善,只将谋略和智慧用在保护家国的战场之上。而那察小姐听说是个极为难缠的角色,其同族姐妹在其面前如同一只小猫儿般听话。” “哦?”遂宁露出惯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在担心咱们冉冉的心机抑或心计不及人家?” “王妃自然是聪明过人,但怕得是人无打虎心,虎有伤人意。” 第一卷_第256章 自诩梅痴(1) 遂宁默了默,点头:“这倒是真的,冉冉出自书香世家,一些蝇营狗苟的算计,她必然不屑。而对方若是主张无所不用其极,的确令人担心。这察氏一族默默无闻了这么多年,突然出了一位人物么?” “老奴买通察氏的一个家丁,听说那日去大叶寺的夫人中,查夫人原本并不在其内,为了能携女参拜,特地将上了名单的一位同族夫人下了泻药。那察璎珞为见王妃一面,更是特地早早赶到大叶寺,捐了足够大叶寺全寺上下用上半年的香油钱,请副住持配合演戏。” “有意思。”遂宁笑开,“这么看来,察氏是真的很想本族中出来一位南连王侧妃呢。嬷嬷继续盯着罢,有什么事直接来向本王禀报,这女人的问题,最好交由女人解决。” 顺良精神一振:“老奴遵命!” 遂宁将女儿举过头顶:“好罢,我的弟弟,虽然你长大成人,为姐不介意继续帮你一次,谁教我也曾看见你如己儿、严儿一般大小的时候呢。话说,那个时候的你,真是可爱呐~” “啊欠!” 书房的议事会中,南连王又打一声喷嚏。 长案两侧,数位将领坐姿笔直,目不斜视。 这就是面对武将的好处,不多话,不废话,任你“啊欠”连天,他自军姿严谨。 “本王方才说到了哪里?”他问。 一身形魁梧、容色黧黑的将军道:“王爷说不可怠懒,不要一味等着开春,即日起开始操练,正好借着这十年难遇的严寒天气使兵士增加耐寒的能力。” “正是如此。”遂岸大点其头,“从阵法到阵式,总是熟能生巧。” “末将立刻着手。” “尤将军行事严谨,本王从不担心。”他视线旁移,“耶将军那边如何?” “末将亲自暗伏了几日,发觉了一些动静,看来那些小国确有联合之意。”应话者方脸浓须,目光端正,“末将已经将最能干的暗卫尽数派出。” 他沉吟不语。 “王爷,末将预备在边境制造一些假象,倘若对方有异动之心,必定反应激烈。倘若对方只是发函质问,也就无须担心。” “好。”他大加赞许,“耶将军不愧是我军中的智多星,此法子即可由被动转为主动,就这么做罢。” 这时,书房门笃笃叩响,遂洪在外道:“王爷,王妃吩咐膳间做了为各位将军做了午膳。” “设在哪里?” “就在书房前面的花厅。” 他欣然立起:“既然本王的王妃想得如此周到,各位将军就随本王移步罢,军中不得饮酒,本王的府中可以,今日就当是本王与各位将军提前庆贺新年。” 南连王这边意气风发,却不知自家王妃那边苦恼繁多。 小书房内,冉晴暖看着堆叠在案头的请帖,着实难以抉择。 “我们掷铜钱罢?”青妍提议。 “那还不如闭上眼信手去抓,抓到哪张算哪张。”藏花提议。 青如抿了抿嘴儿:“既然王妃实在不能每家都去到,干脆在咱们的王府中设一次年前欢宴,将发来请帖的都请来,谁也不用担心被冷落。” 三双眼睛皆霍霍向她盯去。 青如一气瑟缩:“奴婢只是说着玩……” “就依青如之见。”王妃叩案定音。 第一卷_第257章 自诩梅痴(2) 十二月十五,南连王妃府中设宴,邀请城中夫人共庆瑞雪丰年。 鉴于此乃成为南连王妃以来府中开设的首次宴会,冉晴暖心内难得升起些许忐忑。所幸府中强将甚多,万俟总管、顺良嬷嬷及身边的三个丫头,各监一处,宴会如期开幕。 南连王府东府的品梅轩内,冉晴暖身着大云宫装,端踞主位,面对各方来客。 虽然大氏女子善饮,但夫人们喝酒,如何也不似男儿们那般豪迈,几坛西域美酒之后,泰半现出醺意。随即,新鲜的果品络绎奉来,为酒后的夫人们送上清爽,堂下的乐声也由热烈欢快趋转清婉悠扬。 冉晴暖深知有自己在,夫人们终归不能全然尽兴,遂以换装为由暂别宴席。 前方的梅树下,一位身着白色衣裙系红色披风的妙龄少女正仰颈观望。身为主人,她自不能视而不见。 “察小姐喜欢梅花么?”她驻足问。 前者侧眸嫣然:“有谁不喜欢梅花呢?梅花姿态清艳,骨骼清傲,最得‘清’字之妙。” 她浅笑:“看来察小姐确是爱梅人。” “是呢,称‘梅痴’也不为过。”察璎珞闭眸深吸梅香,“但愿天下都是爱梅人。” “梅虽好,总有人不喜其清寒孤冷。”红 梅孤艳,白梅清芳,站在梅林内的察小姐衣饰也是红白相映,又见用心良多。 察小姐眉眼娇俏灵动:“那人定然是个贪爱繁华喧哗的俗物。” 她螓首微摇:“无非是各花入各眼罢了。以察小姐为例,相貌出众,才情过人,一定倾倒了无数的好男儿,可总会有另外一些人有另外的心仪之人。” 察璎珞恍然顿悟:“如此,倒是璎珞过于偏激了。” 如此轻嗔浅笑转换自如,几乎不见痕迹,好一位有备而来的察小姐。她淡哂:“察小姐如此年纪即有如此心性,实属难得。” “王妃谬赞,璎珞惭愧。”察小姐巧笑倩兮,“如若王妃不弃,不妨直呼璎珞的名字,‘察小姐’听来好是疏远。” “也好。”她从善如流,“本王妃还要更衣,璎珞在这院中随意即可。” “多谢王妃姐姐。”察小姐喜上眉梢,恁般纯真清甜。 她莞尔,提足移步。 “稍后去向万俟总管打听一下王爷当下的行踪,若是回府了,一步不得离开书房。”她低声对身边藏花道。 “这……”藏花大眼眨眨,“难道小姐想收拾王爷?” 她只笑未应。 那位察小姐喜欢演戏,她并不介意偶尔作陪。 做公主陪读数年,见多了女人们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瞩目可以做到地步,比及那群百炼成精的妃嫔,察小姐还是偏于稚嫩。那般精心装扮后,却未让应该看到的人看到,当很是失落罢?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席间,甘夫人酒醉,误将堂下抚琴的歌伎看成了心头硬刺兆飞飞,突然便扑上去撕打斥骂。冉晴暖闻讯前来,双眼血红的甘夫人顺手一搡,将她推在了最近的酒案上,杯盘碎裂,一片瓷砾滑过指间,顿时血流如注。 当下,诸夫人花容失色。 “冉冉!”南连王脚步如飞匆匆赶来,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妻子抱起,“伤着了哪里?” 她不无羞赧:“只是手上划破一点。” 第一卷_第258章 偶拾珍慧(1) 遂岸目眦欲裂:“流这么多血,怎会是一点?” “真是只是一点。”她嫣然,举起伤指,“这中间还掺杂了葡萄美酒。” 他盯着伤处:“真的?” 她颦眉点头。 他仍将信将疑,俯首将那根血色手指含进口内。 诸夫人低声惊呼。 她则是恨不能此刻大地开裂,将自己与他一起收纳进去。 经过这番佐证,南连王确信无误,眸光扫过全堂:“抱歉扰了各位的兴致,改日再由王妃另择佳期相邀。本王带王妃就医,恕不远送。” 言讫,他抱着王妃兀自离场。 品梅轩内,诸夫人携着溢于眼角眉梢的羡妒,在丫鬟、仆妇的请引下缓缓散去。 方才还觥筹交错笙歌不绝的轩堂内,如今只余一地狼籍。 察夫人走到女儿近前:“还不走?” 后者瞳光如醉,呓问:“那人就是南连王?” “要不是南连王,谁敢那样明目张胆地抱着南连王妃?”思及方才一幕,四旬已过的察夫人也不禁心旌神摇,“真想做南连王那样的女人呐,被那样的男人疼着爱着,这一辈子也值了。” 察璎珞颦眉。 察夫人两眼斜乜:“怎么,你连那样的男人也看不上?” 察璎珞一笑:“看上与否,我都须嫁进这座府门不是么?” 察夫人面上一宽:“知道就好。” 殊不知,此刻察小姐的心中掀起豪情万丈:也只有那样的男子,才值得我察璎珞放手一搏。这座住着别的女子的王府,那个抱着别的女子的男子,都将是我囊中之物。 翌日,甘夫人在洛夫人的陪同下上门请罪。 甘夫人满面愧色,向冉晴暖一福再福:“小妇人酒后失仪,疯癫无状,冒犯王妃,听凭王妃发落。” 长了一张娃娃脸的洛夫人,竟似比当事人还要来得忐忑难宁,用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望着冉晴暖,求宽容,求谅解。 她轻叹:“本王妃只有一点轻伤,无甚打紧,可怜那个进府献艺的歌伎,无端遭此横祸,伤痕累累,至少十几日无法出门谋生。” 甘夫人垂首:“小妇人愿意承担她全部的医资药资,付银百两作为赔偿。” “二百两罢。”她沉吟道,“她还有一家老小需要养活。” “是。” “大庭广众之下,你骂着‘狐媚子’‘贱人’之类,有毁女子清誉,可愿当面向她道歉?” “是,小妇人愿意。” 冉晴暖凝视这位即使不施脂粉亦清秀晶透的年轻夫人,想到那时如疯如魔的扭曲眉眼,心发叹息:“兆飞飞已经离开嘉岩城,还望甘夫人早日医愈心伤,走出过往阴霾。” “小妇人知道,那时不知怎地,就如同中了邪一般,将那人看成 了她。”甘夫人咬唇,懊悔不迭,“小妇人对天发誓,从今再不碰酒。” 她颔首:“那么,今后相聚,就以茶代酒罢。” “嗯?”甘夫人惊诧抬睑,“王妃还愿意与小妇人相交?” 她莞尔:“朋友哪是恁般易散的?” “朋友?” 她挑眉:“我与洛夫人是朋友,你是洛夫人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难道不是?” “当然是!”洛夫人欢然应声,“看罢,我说过,王妃是个好人。” 甘夫人垂首半晌,忽道:“请王妃提防璎珞。” 第一卷_第259章 偶拾珍慧(2) 昨日晚间,对席间发生种种心存疑虑的顺良嬷嬷将在席间侍奉的丫鬟聚集一处,细说各自所闻所见,而后组合一处,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有两个丫鬟的说法中,都有说看到甘夫人在酒疯发作前,与一位白衣女子说了些话。 而席间的白衣女子只有一人。 “甘夫人认得那位察家小姐?”冉晴暖问。 “小妇人……” “既然是朋友,便无须这般拘谨。”她自指,“本王妃闺名晴暖,四下无人时,洛夫人、甘夫人直呼‘晴暖’就好。”多谢察家小姐的热情启发。 洛夫人眉开眼笑:“我叫廖青儿。” 甘夫人细语呐呐:“我……叫察珍珠。” 她了然:“你与察小姐是同族的姐妹?” “家父是族中的二爷,璎珞是族长伯父之女,也是我的堂妹。” 这就是了。尽管察夫人是族长之妻,各样盛会邀请得却多是察家二爷的夫人。只因为二夫人的女儿为名门世家的正妻。难不成,这是察夫人急于将女儿送进南连王府的原因之一? “你既与璎珞小姐是同族姐妹,为何要提醒晴暖提防于她?” 甘夫人苦笑:“璎珞的心智自幼便与寻常人不同,每一次与她对视,珍珠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异感。当初,察家要与甘家联姻,她看不上其时的甘家公子也就是我的相公,相公在族中女儿内遂选了珍珠为妻。从那时之后,她看我的眼神便更加怪异。昨日在席间,她走来告诉珍珠说:这里才是属于察家大小姐的战场,嘉岩城女主人的位子才勉强值得一试。” 她哑然:原来察家小姐也有如此直白坦诚的时候么? “我和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晓得她对什么东西起了兴致时的模样,也晓得她那些话绝不是随口道来。”甘夫人掩面,“对不住,王……晴暖一定认为察氏专出怪胎罢?一个酒后失德的我,一个白日做梦的她。” 冉晴暖颦眉深思,问:“你可记得昨日她与你说话的时候手放在何处?抑或眼睛有任何变化?” 甘夫人一怔。 “昨日宴上的酒,尽是水果酿造,适宜女子饮用。纵是饮酒过度,了不起是一场沉睡。但那时,你两目血丝密布,五官宛若痉挛,似被脏东西附身一般。所以,晴暖在想你那位堂妹有无可能通一些旁门左道的手法,令你不由自主地做了她所希望的事情?” “她……”甘夫人苦思冥想,“她一直抓着我的手臂,手指格外用力。” 她颔首:“可能就是这里。” “不是罢?”洛夫人惊奇,“你家堂妹当真有那样的本事?也太奇怪了点罢?” 甘夫人自嘲一笑:“更奇怪得是,她做什么我也不感觉奇怪,” 洛夫人惑然不解:“倘若真是她给你用了什么邪术,为得是什么?难道只是想让你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甘夫人嗤声:“铁定有这个原因在,她对我心存不喜已久,但,我想她更欲借机对晴暖不利。” “她的目的也不仅仅是如此。”王府宴席失序,王府主人定当出面主持大局,这个“主人”,是南连王本尊无疑。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t 察家小姐,真正开始了呢。 第一卷_第260章 新年余庆(1) 嘉岩城新年来临。 经过三日郑而重之的大庆之后,王府恢复了些许平静,冉晴暖这个女主人终可坐在花厅内品尝香茗,执卷小读,享受片刻的悠然时光。 花厅内的地龙烧得颇足,她斜偎长椅,身上的毯子直与地毯相接,慵懒而闲适。 藏花坐在主子脚下整理着一篮绣线,时不时地捶打自己的左膀右臂。 “初一祭祖,初二祭天,初三祭祀为守卫南疆而逝的亡魂,还要祈祷一年的风调雨顺牛羊成群,就这三天里,奴婢第一次开始怀念以前呆在别苑里的时光。”过去三日,不是跟着小姐行礼跪拜虐待膝盖,便是端着各样祭祀来回奔波累手累脚,端的是苦不堪言。 青妍正在后方调试一炉养心香,闻言嗤道:“知足罢,因为咱们今年是王妃跟前的人,还占了不少的便宜。每年这个时候,府里哪个人不是脱上一层皮?” 坐在小桌前拨弄算盘的青如当即紧着点头:“去年我整整磨破了两双棉鞋,起了两脚的水泡。” 藏花眼珠子滴溜一转:“照这么看,王爷往年不把我调到王府,是因为疼我呗?” 青妍、青如尽皆施以鄙视。 冉晴暖嫣然。 “王妃。”顺良轻叩门扃一声,“洛、甘两位夫人来了。” “哦?”她一喜,“快请到偏厅说话。” 起初,她与那两位夫人结交,各自都有几分是顺势就势的场面应付,但多日往来,彼此投契之处颇多,便当真成了可以畅谈许多的朋友。 “见过王妃。”她进去偏厅,等候在内的屈身见礼。 她颦眉:“不是说不必多礼的么?” “基本的礼数还是要的。”各自落座后,洛夫人廖青儿笑道,“不然回到府里又要被夫君说教。” 她浅哂:“洛公子如此严格?看他与王爷相处的时候倒像个大顽童。” 廖青儿瘪了瘪嘴:“他对谁都好就爱凶我。” “至少他还与你说话。”甘夫人察珍珠闷声道,“不像我家相公,每日和我的说的话不过三四句,且每日都相差无几,如同走个过场一般。” 冉晴暖一笑:“至少他还晓得来走个过场,莫因此令自己心生怨怼,老了心,也丑了脸。” “就是嘛。”廖青儿拍手大赞,“咱们这些人在那些文人墨客的笔下,本来就是一群春闺寂寞盼夫成石的怨妇,珍珠就莫再掺上一脚了罢。” 察珍珠既笑且气:“别人我不敢说,你的话,我很清楚不管你家洛公子对你好是不好,你都变不成怨妇。” “咦?”廖青儿不解,“为什么?” 察珍珠剥个莲子投进口内,道:“因为你天生没心没肺啊。” “你——”廖青儿眸儿大瞪,粉拳高举,“你才没心没肺,看本夫人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以为我会乖乖坐在这里任你打?” 这两个人,围着冉晴暖转着圈追闹起来。 她端茶在手,抿唇莞尔:为什么自己周围,无论是几个丫头,还是这两位朋友,都是如此活泼爱玩的性子呢? “对了。”打着闹着,察珍珠倏地住下,“我今天来找晴暖是有重要的事要说,被你闹得差点忘了。” 廖青儿嘴儿撇撇:“肯定又是你那个堂妹的事,她就不能消停一下么?” 第一卷_第261章 新年余庆(2) “这一次好像不是她。”察珍珠皱眉,“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她的份,反正是我那位伯母大人近来在打听王妃这几日的行踪,听着像是要与王妃制造一场偶遇。” 廖青儿无聊一嗤:“她们还真是母女,难道不知道无巧不成书这种事,有一有二不能有三么?” 冉晴暖亦作此想: “大伯母那个人一向好强,事事都要压家母一头,嫁女儿这件事上令她不快了好久,如今眼看就要逆转乾坤,当然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 廖青儿眨了眨眸,狡黠笑道:“就由着她打听罢,晴暖接下来的几日最好都不要出门,看她的偶遇如何发生?” 冉晴暖浅笑:“看看也好。” 结果,对方遍寻不着后,找上门来。 距那日过了十日,冉晴暖除却安宁居再不曾在外走动,对外说南连王妃要亲手缝制王爷的春装,是而谢绝各处宴请。 于是,察夫人求见。 其时,冉晴暖坐在花轩内,当真在遂岸难得的一件青色衣袍的前襟上绣着一朵白色蔷薇,听后命人直接将访客请到此处。 察夫人进轩后拿眼角暗扫一眼,福身:“察连氏拜见南连王妃。” “免礼。”她手中针绣不辍,抬眸,“藏花,为夫人看座上茶。” “是。”藏花应得清脆。她刻意在此值守可不因为天生勤快,利落抱起一个雕花束腰圆凳走了过来,“夫人请坐。” “多谢姑……”娘?身形壮硕的察夫人坐在那只不及自己一半臀大的凳上,摇摇欲坠。 冉晴暖瞥了这个丫头一眼,淡道:“藏花,搬一张方椅来罢,察夫人还是要坐得宽敞一些。” “多谢王妃体谅。”察夫人喜笑颜开,迫不及待地移身方椅之上。 “夫人今日来得正好。”冉晴暖笑靥清浅,“本王妃这件袍子眼看就要做好了,夫人必定精通针黹之术,不妨稍作指正。” “这……”察夫人面现困窘,“小夫人对这些不太擅长呢,再说,王妃心灵手巧,哪用得着小夫人指正?” 她抬眸:“察夫人您为人妻为人母多年,怎会不懂得这些?想来是给本王妃留着颜面。” 察夫人赔笑:“王妃才是,您把花儿那般活灵活现,看着就像刚开了一样,莫说小夫人不懂,就算懂得一二,又哪里可以指教王妃呢?” 冉晴暖淡哂,垂睑开始绣第二朵。 察夫人察颜观色,委实不能从这位王妃的脸上找到任何喜怒之色,心中越发的忐忑起来,捧着一盏茶小心啜了良久,呐呐道:“小夫人今天来,是受几位长老的委托……” “哪里的长老?”她问。 “遂氏的诸位长老。”察夫人愣愣道。 “遂氏长老有什么事需要委托察氏的夫人?” 察夫人忒是讶异:“莫非长老们尚未告诉王妃?” 她美眸徐徐扬起:“他们要告诉本王妃什么?” “就是小夫人的女儿嫁给南连王做侧妃一事。”察夫人笑得腼腆,仿佛即将成为侧妃的不是女儿,而是自己,“是大办,还是简办,长老们认为小夫人应该先来向您讨个意见。” 她冁然:“本王妃拒绝。” “啊?”察夫人遽怔。 她笑靥如花,逐字逐句:“本王妃拒绝令爱做王爷的侧妃。” 第一卷_第262章 有母如斯 察夫人拿笑容挂在脸上,甚至出了南连王府后也不曾有任何改变,直至坐进自己的轿内,满腔的恼怒才冲抵而上,替代了那张虚假的面具。且不说这一路的骂声,回到府中,迎面看见鲜丽走来的女儿,当即命其跟着自己来到主楼。 “你们把门关好,都出去!”察夫人对丫鬟们斥道。 “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察璎珞问。 “你还说!”察夫人一脸的气急败坏,“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今日哪里需要受那样的气?” 察璎珞莫名其妙:“谁给你气受?你今日出门的时候不是说要去见……南连王妃给你气受了?” “不是她还有谁?”察夫人一掌拍在案上,“不过是一个外乡女人,竟敢给本夫人那样的脸色,不就是仗着有南连王撑腰?等你成了南连王侧妃,生一个儿子立为世子,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察璎珞柳眉紧锁:“这时候你说这种毫无助益的气话有什么用?一副失败者的嘴脸,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怒气上。” 察夫人瞪着这个不懂得和自己同仇敌忾的女儿:“那你说该怎么办?” “当然是思考解决的办法。”察璎珞神情泰然,“不然你在这里骂上三天三夜,能将南连王的五彩孔雀车骂来么?” 察夫人一窒,气咻咻道:“为娘去找休量长老,他是遂氏的大长老,说出的话连南连王也不能不听,看那个女人能怎么办?” 察璎珞摇头:“不好。” “怎么不好?”察夫人拧眉,“这桩婚事也是休量长老主动向我们察家提的,现在就该出来主持大局。” 察璎珞开始为母亲的智慧担忧:“你只知一味逞凶斗狠,斗不过的时候就想搬出更凶更狠的人出来,可也得了解一下你的对手罢?枉你在这座嘉岩城住了这么多年,难道没有听到南连王是什么样的行事风格么?他可是那种喜欢被长老们压制的男人?倘若我们硬生生去搬长老这个救兵,只会把他激怒,届时找个名目,把我们一家逐出嘉岩城,你又要找谁救你?你认察氏一族会为了我们一家三口与南连王对抗到底么?” 女儿接连逼问,察夫人张口结舌,呆了半晌,问:“你又有什么好办法?” “还是要从南连王妃身上下手。” 察夫人大嗤:“那个女人一整个的油盐不进,拒绝得没有一点余地,你以为你能说服她准你进府?” 察小姐一笑。 察夫人忒气:“不信为娘的话,你自己就去试一试!” 察小姐目光一闪:“那么,我就去试一试。” “如果到时还是行不通你又准备怎么办?” “到时还是行不通的话……”察璎珞瞳心打起细细的波漩,反映着外间世界细碎的光点,“到时自有到时的法子。总之今后母亲不得在女儿面前说南连王妃任何一句的不是,女儿不想因为母亲的抱怨成为一个心中记恨面上奉承的人。那样的笑容太过虚假空洞,失去应有的光芒,赢不得如南连王那样的男人的注目。” 察夫人听她言之凿凿,一时难以反驳,而后,胸口内那团从南连王妃处受来仍未完全抒发干净的气,夹裹着女儿的不以为然,就那般僵在那里。 第一卷_第263章 有女如是 “王妃,察璎珞来了,您见她么?”今日,顺良缓缓走进小书房,望着案后的主子,缓缓问。 冉晴暖停笔抬头:“听嬷嬷的语气,似乎不愿晴暖见她。” 顺良点头。 “原因呢?” “昨天察夫人才提出那样的事,今日她便上门,摆明不是善类。” 她挑眉:“所以,嬷嬷认为晴暖该就此避而不见么?” “老奴的确不愿您见她。”顺良左右为难,“但是,您是王妃,这是您的王府,若是在自己的家里还要躲着,实在说不过去。” 她一笑:“主人躲着客人的情形,若非欠钱,便是欠情,本王妃不欠察家小姐任何东西,为何不见?” 今日是个好天气。适宜出门游赏,也宜与友人小聚。冉晴暖披一袭云青春装,裹碧色丝帛,行走在积雪渐融的庭院内,步履轻盈。 赏花阁内,察璎珞站在挑开的窗前眺望,见那一抹迤逦行来的形影,不知是因为光线打眼,还是微风扰了视线,竟觉此女子果真恍若天人。 “璎珞给王妃见礼。”好在,那个错觉转瞬即逝,察小姐应对及时。 冉晴暖坐上主位,淡道:“平身罢,昨儿令堂就坐在那张椅上,察小姐不妨也坐在那里,感受一下令堂彼时的心情。” “璎珞正是为了家母而来。”察璎珞欠身垂首,“请王妃原谅家母的失礼。” 她浅笑:“看来,你已经晓得令堂与本王妃说了什么。” 察璎珞面浮困窘:“不瞒王妃,之前休量长老到府上提出将璎珞许配做王爷的侧妃时,璎珞一度很是心动。为此特意制造机会与王妃相见,想知道自己未来将要和什么样的女子共侍一夫,成为姐妹。不过,在年前的饮宴上,目睹过王爷对王妃的深情后,那一份心思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冉晴暖眉梢浅挑。 “昨日,家母到王府打扰,璎珞惭愧至极,本来觉得已经无颜面对王妃,但若是什么也不做,又于心难安。是而,思考了一夜,还是决定前来向王妃请罪。” 冉晴暖淡哂:“璎珞小姐如此诚恳,倘若本王妃不依不饶,岂不是显得小家子气?实则,昨日本王妃并没有生气,不过,因为意外反应稍显过激,希望令堂不会介意才好。” 察璎珞赧然:“家母经璎珞劝说,也深知自己的失礼与贸然,准足将自己禁足在家闭门思过数日。” “那倒不必了。”她轻摇螓首,“这件事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族中长老过问王爷的婚事也不是第一次,王爷在不曾迎娶本王妃时尚且没有因为族中长老的催促迎娶王妃,时下便更不可能立什么侧妃。令堂不明就里,听了那些话后上门商询也属正常。” 察璎珞颔首:“整个嘉岩城的夫人都看得明白,王爷对王妃情深如海。” 她浅笑:“本王妃从来不求情深如海,只求两心惟一。” “真好呢,璎珞希望自己也可早日遇到一位好男儿。” “只要耐心等待,定然等得来专心待你之人。” “多谢王妃。” 可是啊王妃,璎珞的格局从来就不是如此偏狭的一方天地呢,我要最好的男儿,是因为最好的男儿才可为我创下一个广阔的世界,任我展翅翱翔。 第一卷_第264章 春日隐忧(1) 随着一场春雨的来临,嘉岩城的这个冬天结束了。 春雨过后,万物萌生,枝间新绿乍起,枝头鸟鹊啁啾,空气中弥漫起隐藏在大地深处的各样生命的勃发前的喜悦。 春天,端的是个很容易令人喜爱的时节呢。 冉晴暖坐在凌霄园最高处的凌霄亭内,俯望着满目的欣欣向荣,有忖如是。 “晴暖,我来了。”廖青儿沿着台阶,有些蹦跳地走了上来,“你到了多久?我迟到了么?” 她浅笑摇首:“我特意早到了些,想多听一些春燕呢喃。” 廖青儿侧耳:“当真听得比下面要清楚得多。”再放眼,“看下去,也分外的心旷神怡,真好。”大眼睛瞟了一遭,“珍珠还没到么?” 短短工夫,这位洛夫人的表情便极尽丰富,竟比那些花儿更加生机勃勃。她不由莞尔:“离约定的时辰还有一刻钟,你坐下慢慢等罢。” “好。”廖青儿坐了下来,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嘴里小口吃下,再呷一口芬芳四溢的香茗,眸儿惬意眯起,叹息,“有满足眼睛与嘴巴的美景美食,有可以谈天说地的好朋友,这个时候就该吟诗一首罢?嗯,让我想想……”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随着这轻吟慢诵,有人走上台阶,“小女子班门弄斧,请王妃和洛夫人莫怪才好。” “你……你?”廖青儿两目大瞠,“你来做什么?” 来者从容一笑:“看来洛夫人对小女子的出现颇有微词呢。不过,小女子并非不请自来。方才在院门前与姐姐不期而遇,得到了共游春光的邀请。是不是,姐姐?” 姐姐察珍珠的身影亦从台阶下方一层层现出,对着在座二人微礼:“是珍珠想着多一位同游者,便多一份共赏的雅兴,自作主张邀请璎珞赏春同游。” “这算什么?”廖青儿颦眉,忒是不悦,“珍珠你……” “珍珠说得对。”冉晴暖指尖搭在这位火爆小夫人的手上,“出来游玩,总是越热闹越好,况且璎珞小姐出口成章,大家一起赏花咏诗,对景赋词,岂不是人生乐事?” 察璎珞福了福:“多谢王妃不弃,璎珞早闻王妃出自云国诗书礼仪之家,满腹经纶,今日愿敬聆王妃清音。” “此刻这里只有姐妹,没有王妃,大家随意,才能玩得自在。”冉晴暖道。当真是时移世移,自己如今也说得出这般虚伪之辞,这个罪过该归咎于人还是己? 察璎珞脸现欢颜:“太好了,上一回与王妃作别后再无机会相见,璎珞很是想念呢。” 莫非因为眼前有位个中高手,自己不得不奋起直追么?她只笑不语。 廖青儿一径盯着好友,眼内尽是担忧:你该不会又被她用了什么下级招数罢? 后者满面无奈,向之轻轻摇首。 冉晴暖明眸微闪。 “方才洛夫人说此景此情就应该吟诗赋兴,的确如此。”察璎珞放眼满园春色,兴致盎然,“不如我们每一人吟一句含着‘春’的诗词,玩一个字头打字尾的接龙游戏如何?” 廖青儿眼尾觑去:“你是珍珠的堂妹,不会不晓得珍珠不擅长那些东西,是有意想令她出丑么?” 第一卷_第265章 春日隐忧(2) 据那一次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三日。 廖青儿心直口快,一心为朋友出头,却也因此忘记去顾忌朋友的心情。她抛出那句话后,察珍珠掉头而去,她随后紧追。冉晴暖也未多做停留,但追下来时,下方已经找不到那两人身影,遂就此散了。 这期间,她收到过廖青儿写来的一封信,言自己被春寒所袭,这几日病在榻上,待病愈后再作东设宴,为那日的莽撞失礼道歉。 她回了一封宽慰短函后,忖思稍久,叫来顺良,命其对察璎珞的动迹暗中稍作关注。不得不说,那女子的言行举止,处处透着一股子难以名状的诡异,很难置之不理—— 一个豆蔻年华生着一张明媚面孔的少女,何以有时给人的感觉如同一个阴沉老妪? “冉冉,冉冉,冉冉~” 今日,南连王从外间归来,直奔小书房,对站书案后若有所思的妻子一径迭声低唤。但他家王妃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内,未予睬会。 “冉冉?”他整个人伏在案上,凑近妻子清丽娇靥,“冉冉!” 冉晴暖回神,推开眼前这张放大的面孔,道:“几时回来的?” 他噘嘴:“在你不知为了什么闲人闲事浪费精神的时候。” 她浅笑:“倘若本王妃是在为王爷那件即将做成的长袍上要绣的花样费神呢?” 他咧嘴:“本王的王妃就是如此温柔贤惠,持家有道。” 她抬指,摘去粘在他发间的一枚柳絮,道:“已经到了春城何处不飞花的时节了呢。” 他恍然:“难道本王的王妃方才是在伤春感怀?” 她浅挑蛾眉:“女子的伤春,无非是借景喻情,或与恋人别离,或受颠沛流离,本王妃婚姻幸福,养尊处优,有何可伤,有何可感?” 这话,南连王端的是受用至极,一张俊脸笑得形象全无:“冉冉既然对为夫如此满意,为什么方才一脸忧色?” 还是不能含混带过去么?她秀眉一挑:“王爷可听说过察璎珞?” 遂岸遽怔。 “看你的样子是听说过了。”她淡哂,“不知王爷对这位察小姐观感如何?” 遂岸保持的趴俯姿态,仔细端量着妻子容颜:“冉冉不像是在吃醋?” 她似笑非笑:“我应该吃醋么?” “当然不应该,不,是完全没有必要。”他面色坦然,“休量长老将此女资料夹放在族中大会纪要内递给本王,本王翻到后不可避免地看了两眼,而后扔进了废纸篓。因为随着资料来的还有一串璎珞,对照纸上的两字,故而一时印象深刻,记下了这个名字。” 她感叹:“长老们煞费苦心了。” 他嗤:“饱食终日,没事找事而已。” “这个法子极好。你如今未见其人,已然记得这个名字,待你见到,无论是何观感,只会更加深记。”不过,如此别出心裁的推介方式,未必出自那些饱食终日的长老们的设计就是。 “冉冉是在为她烦神?长老们居然敢又一次绕过本王,前来烦扰你了么?”遂岸问。 看他神色,只怕自己稍一点头,他便要立刻冲去族寨,与长老们做一番大肆碰撞。 “这位察姑娘不同于寻常女子,她主动找我言志,表示自己并不稀罕这门婚事。”她道。 第一卷_第266章 小试牛刀(1) 遂岸眸光瞬明瞬灭:“她主动找你?” 冉晴暖颔首。 “她平白无故的为什么找你?她晓得自己成为了长老们指定的侧妃人选?” 她起身,徐徐走出案后,看一眼窗外的草长莺飞:“无论她是想春意缭绕,还是想风住尘香,只须你这个花园内只愿种植一样花朵,其它都不重要。” 遂岸两眼眨巴眨巴,可怜声道:“本王发誓,本王王府的花园内可以是百花齐放,但本王心中这座花园只容得下冉冉一朵倾世名花。” “也许……”她明眸漾笑,“察家小姐对你的心中有何痛何感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想使这个南连王的名号以及这座华丽的王府成为成为人家粉墨登场的背景而已。” 他直起身形:“如果对方有这等野心,就会更加明白,惟有得到本王的宠爱,才有成为南连王府乃至嘉岩城女主人的可能。否则,岂不是个笑话?” 她亦认同此点,沉吟问:“长老们送来的资料内,有没有写她精通谈判之术?” 他蹙眉摇头:“那些资料我只看了两三眼,谁知后面写了什么东西。问这个有什么缘故么?” 她淡哂:“有一点值得怀疑的事,尚在求证之中。” 他眼珠一转:“就是你命嬷嬷暗中去调查的事?” 她睐其一眼:“本王妃的一举一动皆瞒不过王爷的法眼不成?” “嘿嘿。”南连王傻笑,“本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王妃为中心,向四遭曼延。” 她挑眉:“烦请告知,在以本王妃为中心的四面八方里,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南连王犹在津津乐道:“看到了冉冉交了几个新朋友,有了一起赏花踏春的人,还听到冉冉被嘉岩城的百姓称为‘美之神’……” 她抬手制止:“无关紧要的事姑且搁置。你且告诉我,你可看到我那两个新朋友各自出了什么样的事情?” “没有。”他脆声道。 她妙目浅浅白了一睇:“洛夫人和甘夫人是我的朋友,近来却突然消声匿迹,你不觉得奇怪?不担心本王妃被两位朋友孤立了么?” 他稍怔,表情一紧:“有这等事么?” “貌似有。”只是,孤立自己的不是朋友。 “本王这就去找洛奇他们问个清楚。” 她颦眉:“你认为我会让你这么做?” 他扁了扁嘴,不敢驳斥娘子。 “察家小姐出类拔萃的谈判术值得详细推敲,你若有闲暇,不妨也了解一下。”她道。 他难以置信:“冉冉想我了解察家小姐?” 她笑色轻浅:“有何不可?” “如何了解?”他痞赖一笑,“近距离接触么?” “想了解一个人,当然不能离得太远。”她轻描淡写,“但,若有一日你返回家门,不记得曾娶过一位来自中原的王妃,不记得生命中存在过冉晴暖其人时,莫怪本王妃届时以家法伺候。” 他遽怔:“你说她……”这倒有点意思了。 “动心了么”她问。 “本王这就去好好地了解一下察家姑娘。”他答非所问,斗志渐起。 她莞尔:抱歉呢,王爷,你就暂时充当一下本王妃的诱饵罢。当一只味香肉美肖想已久的大肥兔投于其前,察家小姐可还按得住獠牙? 一场偶遇即将发生。 第一卷_第267章 小试牛刀(2) 照冉晴暖的想法,倘若自家王爷大人的魅力足够强大,令得那位察家小姐产生些许心气浮动,或可从中寻得一丝破绽。 然而,她想自己要么高估了前者,要么低估了后者。 今日,南连王携王妃至兴国寺,为大氏国乃至整个西漠都在膜面崇拜的神明——长奉天大神上香,祈求国土安宁,民生富足。 大拜过后,他们转身欲离开大殿之时,察璎珞随同母亲恰巧踏进殿内。 两厢相见,自有一番礼见寒暄。察夫人恭敬俯首,自始至终不曾抬眸正视,察璎珞一身坦然,言笑得体,恁有大家气派。 冉晴暖对上其眸的刹那,心弦轻微一鸣:果然是低估了。 “怎么不说话?”回程车中,南连王看着出奇安静的王妃,问。 她垂眸,两排长睫幽幽打在下睑之上,透着几分心灰意冷的萧索:“我以为自己一直防卫得当,原来早已成为别人网中的猎物。” 他怔:“这话从何说起?” 她叹息:“那位察家小姐对我已经施行了她所擅长的操纵之术。” 他不明所以:“什么样的操纵。” “之前促成你与她的见面,便是她操纵的结果。” “这怎么可能?” “已经成为可能。”她道,“发生在甘夫人、洛夫人身上的事,都是为了令我心浮气躁,在无知无觉中陷入这份心理操纵。早在甘夫人在我们府听酒后失仪殴打歌伎之时,甘夫人的异乎寻常,或许是她种在我心里的一枚种子,之后发生的每件事皆是浇灌它的水分,直到我疑根深种,自发地促成你与她相见。” “那又如何?”遂岸不以为然,“就算这次见面是她操纵的结果,本王对她不曾产生半点兴趣,岂非徒劳?” 冉晴暖摇首:“倘若我未说这番话,今日在你眼中的察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他忖了忖:“还算落落大方。” “其实,这就是一枚种子罢?”她喟然,“小小的年纪,不急于求成,不在乎一时得失,从容布置,坐享其成,端的是了得。” 遂岸大嗤:“冉冉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任她布置得如何缜密,不还是被冉冉觉察了出来?” 她举睑,神色淡漠许久,倏地展颜一笑:“王爷当真以为我身陷沮丧不能自拔了么?” “诶?”南连王满头雾水。 “倘若我没有那刻的觉知,这番沮丧的确晚晚都会发生。”在寺内与察璎珞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右瞳内那一抹稍纵即逝的血光着实把她惊了一记,仿佛醍醐灌顶般,某些百思未解的疑惑豁然而开。 遂岸眯眸:“要不要本王教训一下那个察家小姐?看她如何个兴风作浪?” 她美眸斜乜:“虽然你已经被定义为胜利者的的战利品,但请明白,这是两个女人的战争,男人不得参与。” 他两眸熠熠:“冉冉有办法战胜她?” 她似笑非笑:“是有了一点应对之计。” 他且戒且慎:“不是要本王出卖色相罢?” “纵你肯,人家察小姐还未必要。” 他委屈:“你忘了她的最终目的是本王了么?” 冉晴暖嫣然:“只有战胜本王妃,她才有机会到达目的所在。对当下的她来说,引起你的注目还为时尚早。” 第一卷_第268章 防不胜防(1) 冉晴暖前去探望洛夫人。 作为朋友,当听说朋友染疾的那刻便该起身而往,沉吟至今,自是反常。自己除却低估了对手,也高估了自己。 “青儿并没有什么大碍,晴暖实在不必特意过来一趟。”廖青儿坐在榻上,双手揪扯着膝上的缎质被面,垂首道。 她落座榻前,淡哂道:“朋友有恙,岂能不来?” 廖青儿诊然双睫低垂,嚅嚅道:“我们是朋友没错,我家夫君却不是,回头他一定会说我不知深浅,不懂礼数。” “青儿。”她探出柔荑,握住对方右手,“抬头看我一眼如何?” 廖青儿身躯轻震。 “青儿在晴暖的眼中,是个敢作敢为勇敢无伪的女子,你仔细想想,当下的你可是原本的你?” 廖青儿双眉锁起:“这……这是什么意思 ?” “告诉我,那日你从凌霄园回来的途中,发生了什么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廖青儿大力抽回右手,眉宇内隐有惶措。 她倾身,声线柔缓如林间溪流:“我是你的朋友,关怀朋友是朋友当做的事,难道青儿不也是以同样的心情在关怀着珍珠和晴暖么?” 廖青儿双唇紧阖,无声无语。 “珍珠有事,你从来没有袖手旁观。她无端受辱,你仗义直言,这是发自肺腑的情怀,无论因此有人对你说过什么,都不能改变你为朋友着想的真挚。” 依循着这道声音,廖青儿低覆的双睫颤如蝶翼,一双瞳丸左右游移,找寻着诸多迷雾中的真谛。 “珍珠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你为她担心,晴暖何尝不是?这个时候,我们要不要站在她的身边,成为她的支柱呢?” “珍珠她……”廖青儿皱眉苦思,“她怎么了?” “你来告诉我她怎么了。” 廖青儿思忖多时,徐徐道:“那日,她哭着跑远,我因为自己说错话欲追上去道歉,然后走着走着,就遇上了……”语声一窒。 “遇上了谁?”她缓声问。 廖青儿顿声良久,道:“察璎珞。” “她对你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她说我有头无脑,有口无心,只求自己痛快,肆意伤害朋友。”廖青儿双手握紧被面上的双莲并蒂图,“还说我的夫君对我厌恶至极,否则也不会对一个已经走掉的兆飞飞念念不忘。” 然后,这位洛夫人便开始钻进牛角尖,在对朋友的愧疚和对夫君的失望中反复徘徊,将自己困进一堵心牢。 冉晴暖倏然了悟—— 察家小姐的操纵之法,是利用言辞与暗示,将已经存在于他人潜意识内的情绪放大加重,渐被这种情绪支配控制,从而踏上迷失之途。 此时此地,她不得不祭出杀手锏:“我与飞飞姑娘有数面之缘,不妨告诉青儿一个秘密:直到飞飞姑娘离开嘉岩城前,仍然是清白之躯。你晓得这意味着什么么?” 廖青儿蓦地抬头。 两人目光相触,她瞳心溢笑,清涟无澜。 多时后,廖青儿双眸眨眨,惑然:“晴暖?” “是我。”她清雅浅哂。 “怎么回事?这是……”廖青儿左右观望,“是我的家没错,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才醒来一般?” 她扬唇:“确是才醒来没错,中了操纵之术,可不就如小梦一场?” 第一卷_第269章 防不胜防(2) 廖青儿一惊,回思近来种种,脸色丕变:“那个察璎珞居然敢暗算到姑奶奶身上?” 冉晴暖冁然:“莫惊莫急,左右还有我与你同病相怜。” “连晴暖也……”廖青儿柳眉倒竖,杏眸霍霍如刃,“她怎么敢?” “这种事无凭可查,无据可依,连中者自己也浑然不觉,她自然敢。”况且,那女子心性高入天性,只怕没有什么不敢。 廖青儿既觉颓丧又感意外:“既然晴暖和我都中了她的贱招,又是如何醒来的?” “幼时出门玩耍,因缘际会之下,曾与一位好友遇上一位高人,高人将一身医术传于我那位好友,顺便也授了我一些心术的皮毛。是而,在珍珠酒醉大闹时能够察知些许异样。” 廖青儿感叹:“晴暖好厉害。” 她摇首:“若是真的厉害,便不会陷入对方的操纵而全然不知。书到用时方知少,这下,我不免有点后悔当时不曾用心向那位高人求教,否则也不至于如此不济。” 廖青儿眸中崇拜满溢:“可你不但自己走出了察璎珞设下的迷瘴,还救出了我啊。” 冉晴暖苦笑:“这是因为对方并不晓得我对操纵之术略知一二。” 对一个普通的闺中妇人来说,那些东西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除了乖乖中招,没有第二条路,察家小姐也就不必大费周章。 “哼,察璎珞那个阴险女人,姑奶奶一定要剥了她的皮!”廖青儿两手成拳,委实气恨难消。 她浅声道:“这个时候,与其说一些无法达成的气话,不如做一些必定兑现的实事。” 廖青儿先怔后喜:“晴暖已经有了计划么?必定兑现的计划?” 她妙目滴转:“比起剥了她的皮,打破她自认为完美无缺的伪装如何?” “倘若没有了那层伪装,人人识得她的真面目,珍珠便不必被她欺负得有苦说不出,其他人也可以敬而远之躲开些邪门歪道……”廖青儿稍加斟酌,笑靥如花,“好,我赞成,晴暖想怎么做?算我一个。” 她莞尔:“不必刻意多做什么,只要我们如平常那般,叫上珍珠,三人一起出游赏玩即可。” 三日后。 南连王妃、洛夫人、甘夫人齐至大叶寺上香,过后在禅房共用斋膳,同览后山景致,兴尽而返。 这消息不难传到密切关注着冉晴暖的察璎珞耳里。 听罢下人禀报,她面色倏冷:“你确定看到的是她们三个人?一个也不少?” “是,奴才看得清楚,三个人说说笑笑,一个也不少。”下人道。 察璎珞眉宇之间掠过一丝难堪,心神趋乱。 “你先下去到廊间候着,等着小姐吩咐。”旁边,贴身心腹丫头红儿看主子神色恍惚,对那下人道。 等下人退开,红儿凑近主子:“小姐,您在担心?” 察璎珞颔首。 红儿好言宽慰:“其实,您也没有对那三个人做任何不做朋友的暗示,她们结伴出游也属正常。” 察璎珞颦眉:“我各个击破,为得就是让她们各自孤立。如今她们再一次说说笑笑的聚在一处,你认为正常?” 红儿一窒:“这……奴婢也不知道。” “问题一定出在那位南连王妃头上。”察璎珞断言,“我竟然小看了她么?” 第一卷_第270章 欲现狰狞(1)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在淡如水墨缈如轻烟的早春时分过后,嘉岩城迎来了浓墨重彩的盛春时节。嫩绿浅粉、细柳弱风,渐为姹紫嫣红、郁丛碧绿所替,早时闲雅恬淡如世外桃园之处,亦一换新颜,成繁华胜地。 今日的凌霄园分外喧哗。 冉晴暖随遂宁参与一场全城官妇与商妇的捐献大会,会上诸夫人各有手笔,收获颇丰。南域王为此大展欢颜,本是会后即散,此下特邀诸夫人由蔷薇居移至凌霄阁畅饮数杯。冉晴暖趁隙偷个小懒,来到花间行走。 “嘉岩城最尊贵的夫人们聚集一堂,最尊贵的南连王妃却不在,不怕诸位夫人心生疑虑猜测纷纭么?”后方,有人跫音低浅,迤逦而来。 目光从眼前的蔷薇花上收回,她缓缓回首:“璎珞小姐认为大家将有什么样的疑虑与猜测呢?” 后者莞尔:“璎珞听说南域王今天邀请得是全嘉岩城在政、军、商三界最有建树者的夫人们,倘若南连王妃缺席,也许会使大家心中生出小小的混乱:到底谁才是这座嘉岩城真正的女主人?” 她扬唇:“璎珞小姐多虑了。” “何以见得?” “因为各位夫人很清楚这中间的分别,请问一座国都之中,有国君坐镇,可须另设府尹?” 察璎珞一怔。 她淡哂,不疾不徐:“南域王是嘉岩城乃至整片南域的‘主人’,不是‘女主人’。倘若你方才的话被有心人听去,兴许便会认为你在轻视南域王的权威。” 察璎珞容色微僵。 “璎珞小姐有那样的论断,大抵因为尚待字闺中,不曾厅堂应酬,少了几分历练罢。”另一位深潜花影中的赏花人本准备观花不语,听到此处走出花墙,悠然发声,“莫误会,绝非有意偷听。” 冉晴暖秀眉一挑:“青儿也没有去饮酒么?” 廖青儿探了探舌,俏皮道:“喝了一杯便偷跑了出来,怕自己不胜酒力,在南域王的酒宴上失仪出丑,连累夫君。” “那倒不会。”她嫣然摇首,“南域王的心胸豁达而开阔,绝少计较这等细枝末节。” 廖青儿点头:“青儿相信。那么,晴暖得南域王如此器重与喜爱,定然也是因为你的温和大气,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道理罢?” 她沉吟:“或许如此,否则南域王与晴暖也不会一见如故。” “真好呢。”廖青儿两眸星光点点,“青儿也好想遇到一位如此不同凡响的人生导师,成为我的引路人。” 冉晴暖引手自指,笑道:“我不可以么?” 廖青儿噘嘴:“晴暖好归好,终归太年轻。” 她轻眨美眸:“南域王若听到,当做何想?” “呀,青儿失言,晴暖就当没听到,一定没听到!快点从脑中删除!” “且容本王妃慢慢想来……” 两人谈笑风声,旁边的察家小姐无从插话。 这绝对不符合察家小姐善为主角的习惯。 她看着这两人,心中的一根忍耐之弦喀然崩断:是你们自讨苦吃,本小姐惟有戮力成全。 第一卷_第271章 欲现狰狞(2) “王妃是去了哪里?”南连王阁下召来万俟总管事,问道。 近日为了春耕灌溉之事,他召见各地农官并暗访城郊几县,一连十几日都是早出晚归,今日总算告一段落,迫不及待地回到府中却不见爱妻形影,想到今早离府之际仿佛是听王妃提起过当日行程,彼时一心只想在行前做些偷玉窃香之事,未曾牢记。 “王妃应南域王之召,前往凌霄园参与城中夫人们的捐献大会。”万俟睦禀道。 遂岸当即皱眉,恁是不满:“冉冉在去年大雪时为了救济贫民建粥棚送棉被已经将嫁妆用了大半,难道姐姐还想趁机敲诈么?这算是杀熟还是吃大户?” 没听到,没听到。万俟睦眼观鼻鼻观口,佯作不闻。 “睦叔你不说话,难不成站在姐姐那边?”偏偏,主子不肯放过。 万俟睦讪讪一笑:“王爷误会,老奴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你明明知道如果真有姐姐为你撑腰,本王确实不好对你做什么。”南连王咄咄逼人。 “这个……”回府没见到王妃,让王爷如此受伤么?“一仆不侍二主,老奴对王爷绝对忠心不二。” “就是说你对姐姐存有二心?” 万俟睦哑然:王爷这是摆明找茬的节奏罢? “哈哈哈……”遂岸忽地拍手大笑,“能看到睦叔的呆脸,真真令人愉快呐,把本王近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哈哈……” 万俟睦无语当场:有这样的主子,连自己都要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泪呐。 遂岸起身:“虽然与睦叔相处也颇多乐趣,本王还是想去接王妃回府,要及早从姐姐的魔掌内将冉冉救出来才好。” 说走就走,他直趋凌霄园。 此时的凌霄园内,别有洞天。 冉晴暖与廖青儿觅得一处雅静小轩,对坐品尝近日下来的明前龙井,听得外间突有急切步声抵达门前。 不多时,一名小婢闯进,“卟嗵”跪到她们眼下:“王妃,洛夫人,快请救救我家夫人!” “你是荷心?”廖青儿认出这察珍珠的贴身丫鬟,“珍珠在哪里?” “奴婢正是荷心。”小婢泪流满面,“我家夫人被璎珞小姐给拦住了,璎珞小姐以前就逼我家夫人做许多事,夫人不愿意,她就拿夫人的母亲做为要挟。刚刚她又把夫人给拦下,不知道又要逼夫人做哪些违心事,请王妃和洛夫人帮帮夫人罢!” 廖青儿蓦地站起,气咻咻道:“今天是南域王的好日子,这个察珍珠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在这个时候生事?” 冉晴暖秀眉微颦:“诚如你所说,今日是南域王如今的盛会,聪明如察璎珞,怎会挑在这个时候找珍珠的不是?” 荷心叩首痛哭:“请王妃和洛夫人助我家夫人脱离魔掌……呜呜呜……” 冉晴暖与廖青儿互觑一眼,此情此景,自是义不容辞。 “你家夫人在哪里,快带我们过去。”廖青儿挥手,一身无畏无惧。 荷心欣喜万分,忙不迭头前带路。 前方,花墙叠立,层层不绝。 荷心走进两道花墙之间:“王妃,这边请,我家夫人就是在那边的池子旁遇上璎珞小姐。” “青儿,你也跟上来……”她回首,不但廖青儿,连藏花和青如也不见了踪影。 第一卷_第272章 坦诚相见(1) 还是有些托大了呢。冉晴暖自忖如斯。 尽管心中设下层层警惕,却因是南域之王的做东日,以为对方纵然有万千胆色,也不会选在今天大做文章。然而,她再一次低估了察家小姐。 人人都做此想之际,正是险中求胜之时。察璎珞就要选在如此一个热闹纷繁的日子,完成一桩小事,做为自己所有大事的开端。 “南连王妃喜欢清静,璎珞特地选了这个地方,您还喜欢么?”察璎珞坐在池畔木制椅内,问。 眼前一泓池水静浮,池畔几株垂柳拂风。冉晴暖在距离自己最近的椅上怡然落座,环视一眼:“有花有木,有水有石,很好。” “王妃喜欢清静无为,颇有老庄之风。”察璎珞笑吟吟道,“不过,如此一来,又如何做好嘉岩城的这个女主人呢?” 她淡哂:“做好女主人,未必就要夜夜笙歌。” “璎珞也不爱过度的喧哗,但,我从不拒绝喝彩之声。”察璎珞眼尾傲挑,尽是睥睨天下的豪情,“论及容貌气韵,璎珞承认稍逊王妃一筹,但是,璎珞是这座嘉岩城孕育出的女儿,了解它的骨骼,熟识它的脉理。你用自己的嫁妆设粥棚,建大屋,固然可以赢得一些名声,可是,这不足以使你成为他们的英雄。” 她平静聆听。 “嘉岩城人有着剽悍的民风与顽强的斗志,需要得是一位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与他们的王并肩作战、平日又可如花朵般绚丽的女主人,而非一位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子。你越是善良慈悲,越是与世无争,越会令他们感觉遥远,像一尊神佛菩萨般,适合崇拜,不适合爱戴。” 此刻,倘若承认对方说得不无道理,可是中了操纵之术的特征?将心中存有的东西扩张放大,成为心魔,而后反噬心智,操纵言行,轻者有一场言听计从,重者付出生命,而施术者只须隔岸观火,双手不沾一丝污血。 “王妃也懂得心术么?”察璎珞问。 她明眸如珠辉璀璨:“略知皮毛。” “难怪能够解开璎珞的那点小小把戏。璎珞还须承认,你的智慧和才华超出我的预估。” 她浅笑:“璎珞小姐谬赞。” 察家小姐黯然低喟:“其实,我并不介意与你共侍一夫。你做你温柔沉静的解语之花,我做我叱咤风云的人生伴侣,我们各有自己所擅长的区域,本可以和平共存,是你选择挑起战争。” 她无声泛噱:“是你要来分割我的世界,掠夺我的丈夫,难道我不能保疆卫土?有胆色挑起战争,此时却想诿过于人么?” 察璎珞面露嘲弄:“纵然没有我,难道南连王就不会另设侧妃?他是王,是注定要有许多女人的男人,你居然妄图独占。南连王妃,你可怜得令人心疼。” 她淡淡道:“你心比天高,志向宏伟,却连独占一个男人的念想也不敢滋生。察家小姐,你可怜得令人同情。” 察璎珞讥笑:“我不会做第二个国后,因为一点儿女情长,便将集万千荣耀的国后桂冠供手于人,一身狼狈地逃回娘家自封一个形单影只的南域王。” 第一卷_第273章 坦诚相见(2) “你的确做不了第二个国后。”她颔首认同,“你的心志与气度,连国后的万分之一也难以企及。” 察璎珞眸内锋芒陡现:“片刻后,你就会后悔你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 她眉梢一动:“至少此刻尚未后悔。” “我本想着为你留一丝余地,看来全无必要。”察璎珞面间荆棘丛生,“鉴于王妃一旦被璎珞所用将自我尽失,体会不到应有的痛楚,璎珞决定现在先把即将做成的事情提前告知,不知王妃有没有勇气倾听?” 她处之泰然:“愿闻其详。” “你很喜欢你的朋友们罢?”察璎珞扬唇,“首先第一步,你将亲自把你的朋友赶离你的身边,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严辞厉色,极尽刻薄地驱赶。” 她哑然失笑:“你的操纵之术是扩大人心之内的固有情绪为你所用,本王妃待朋友真诚无伪,你如何做到这一步?” 察璎珞眸光一闪:“王妃果然晓得璎珞的步数,无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方才匆匆赶来此处,是为了什么?是担忧你的朋友为我所害罢?这种担忧一旦扩大,即成惟恐朋友为己所累的忧惧。而后,为了保住朋友的平安,你会如何选择?当然是疏远,而她们在我的驱使之下,定然不肯轻易离去,是而大庭广众之下,她们对你挚切趋赶,你则还之于急切驱赶。” 她沉默下来。 “第二步,是你将为南域王所弃。”察璎珞抬指撩发,形貌妩媚动人,“这将是极有意思的一步。你与南域王惺惺相惜,彼此欣赏,这份欣赏一旦扩大,必增疑虑。你将担心南域王日渐膨 胀的雄心壮志把整片南域拖进战争的泥潭,帯来遂氏的覆灭及南连王的不测。你在南域王面前将患得患失,忧心忡忡,焦躁惶恐……一切如南域王那样的女人所讨厌的情绪,你一一呈现,为她所弃所厌。” 她瞳底沉若暗夜。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你将亲手伤害南连王。” 她丕地抬眸。 察璎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你与南连王无论如何恩爱,和婚仍是和婚,在你们中间,永远存在着一道两国的分界。当你开始怀疑南连王举兵入侵云国时,这便是分隙的开始,你开始变得处处防范,利用所有机会搜集南连王军中资讯,时而咄咄逼人,时而疑虑重重,恰在这时,他的身边出现璎珞的身影……真可惜,届时你崩溃成泥的模样,此刻沉静优雅的你却无法观睹。 ” “还有么?”她问。 察家小姐恁是意外:“这三步便足以摧毁王妃,还嫌不够?” 她秀眉淡挑:“照顾璎珞小姐看来,三步之后,冉晴暖将化身丑貌陋鬼,成为嘉岩城的笑柄罢?” “是呢。”察璎珞叹息,“虽然摧毁王妃很有乐趣,实则璎珞更愿与眼前的王妃和平共处于一个屋檐之下,用女人的魅力来竞争一个男人的心。” 她悠然长喟:“真是可惜,如此精彩的三步,璎珞小姐无缘一一践现。” 察璎珞摇首,满面同情:“王妃还是莫要硬撑了罢?自从你为珍珠担心的那刻开始,已经走进了璎珞的控制之中。” “你可知道解开九连环的方法?” 第一卷_第274章 各有筹谋(1) 察璎珞一怔。 “九连环环环相扣,欲解之,必毁之,令其环不成环,四分五裂,自然解之。”冉晴暖缓缓立起,掀裙角,提纤足,轻巧站上池畔石岩,而后转身,双臂悠然张开,美目清涟,唇角含笑,“璎珞小姐既然有操纵人心的本事,可猜得到我此刻的想法?” 察璎珞默了片刻,瞳内闪现讥讽:“你不敢。” “何以见得?” “你不过是一个深闺养成的闺阁平凡女子,哪来这等胆色与魄力?” “没用的。”冉晴暖轻摇螓首,“璎珞小姐的操纵术是放大人心内已经存在的东西,而你此刻希望我拥有的胆怯畏懦,在本王妃的骨子里从不曾存在。” 察璎珞明眸光明灭:“王妃既然是如此骄傲且自视不俗的女子,你将要做的事难道不是因为畏惧璎珞的才能而不惜铤而走险么?王妃难道没有想到璎珞极可能因此看你不起?” 冉晴暖浅笑:“这一点极对,本王妃的心中确实有几分对璎珞小姐的轻视。正因如此,本王决计不可失败。毕竟,败在一个自己并不尊重的人手上,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察璎珞亦笑:“王妃执意如此,璎珞也无可奈何。就请王妃在此做您想做的任何事,璎珞告退。” 说话间,察家小姐径自行去。 “真的好么?”冉晴暖如叹如诉,“在璎珞小姐离开的地方,南连王妃失足落水,你及你的家族当真可以不必为此担上任何干系么?尤其在察氏即将走出一位南连王侧妃的消息已风传全城的情形下。” 察璎珞一顿,猝然转身:“用嫁祸栽赃这等手段,便是堂堂云国公主的本事?” 冉晴暖淡哂:“谁知道呢?” “我最讨厌你这个虚伪的模样!”察璎珞突然疾声厉色,转而又笑靥如花,“你很希望我那样的气急败坏罢?很想反操纵璎珞么,南连王妃?” “有何不可?”冉晴暖秀眉轻扬,“难道璎珞小姐对自己没有信心?” 察璎珞不怒反笑:“恕璎珞不敬,王妃的这点伎俩,实在不足以对璎珞构成威胁,而且……”“且”字尚在唇间酝酿,双足骤然向前。 卟嗵! 一波落水声突如其来。 几乎不分先后,两人皆坠落池内。 “王妃?”是不知从何处奔来的顺良嬷嬷。 “小姐?”是闻声而至的察家丫鬟。 “来人啊,快来人,王妃落水了!”顺良惊惶大叫,随即扑进水内,向主子奋力游去。 “小姐落水了?”察家丫鬟先愕后惧,“来人啊,我家小姐不会游泳,救命——” 便是在这时,一道矫健身姿划过树顶,足踩水面,双臂先后抄起水中二女,回归平地。 “扶好你家小姐。”来者将左手内的察璎珞推向察家丫鬟,脱下外袍包住右手臂弯内的冉晴暖,回声叱道,“嬷嬷,可以上来了,回府传大夫!” “是!”顺良嬷嬷纵身上岸,迅即离场。 “扶你家小姐回去之后,告诉她一句话,就说是本王说的。”来者正是南连王,对察家丫鬟一字一句,“离本王的王妃与本王远一点。” 言讫,飞身而去。 察家丫鬟惊魂甫定,低头:“小姐……” “我听到了。”察璎珞睁眸,淡道。 第一卷_第275章 各有筹谋(2) 察家小姐为入南连王府,冒犯南连王妃,争执中,两人齐落池内。 这是凌霄园事件的众说纷纭中,最为强劲的口声。 而后,整个察氏家族因此被推到了嘉岩城舆论的风口浪尖。因冉晴暖建粥棚送棉衣而受惠的平民百姓与因此对南连王妃善行心怀钦赞的文人士子,或口诛,或笔伐,对察家及察家小姐极尽鄙夷,察家小姐亦因之被整个嘉岩城的适婚男子所嘲弄所嫌恶,避如蛇蝎。 当三个丫头从街让归来,将所听所闻津津乐道地转述给主子听后,冉晴暖不语多时。 “小姐,您怎么了?” 她淡淡道:“这并非我的本意。试想一个未婚女子遭此口舌,未来该如何自处?” “可是,那个察家小姐的确是想鸠占鹊巢,对您取而代之的呀。”青如道。 她摇首:“想与做毕竟是一回事,我只想令她知难而退,不再成为那些长老们与王爷斗法的工具而已。” 青妍忖了忖,道:“强悍如察璎珞,这点事应该打不倒她。” “但愿如此罢。纵然不是,我也无法再做什么。” 青妍点头:“王妃不管做什么,她都会当成是胜利者的炫耀。” 藏花小嘴一抿:“小姐就是太善良,奴婢此刻只觉得痛快无比。本来就是她先发起的挑战,那个时候她刻意把小姐和奴婢等人隔离,还不得图谋不轨?坏人打过来,我们当然要打过去,难道我们还要因为打得太重心有歉意不成?” “如此想也没有什么问题。”冉晴暖淡哂,“无论如何,胜利的滋味总好过失败的无助。部族长老们经此一事,至少近期内不敢再拿同样的事情烦扰王爷,这一点很值得宽慰。” “就是说啊。”藏花拍拍小手,“她咎由自取,咱们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 “藏花说得对。”小书房的门“吱呀”而开,遂岸大步踏入,神采飞扬,“本王若是一个喜欢仗势欺人的恶王,察家现在早已尸骨不存。如今本王不欺负他们,他们却敢来欺负本王,岂有此理?” 冉晴暖扫他一眼,姗姗起身,将正位让给这位一家之主,示意三个丫头退下。 “冉冉为什么赶她们走?”遂岸讶异,继而眨眸邪笑,“难道是想与本王单独且亲密的相处么?” 她倒一杯茶端到近前,美眸娇横:“王爷方才是从何处来?” 遂岸眼珠好一气乱转,一径嘿嘿傻笑。 “你果然是从察家回来?”她问。 “唉~”南连王怏怏长叹,“本王越来越觉得自己像大闹天宫里的那只猴子,怎么也逃不开冉冉的手掌心。” 她似笑非笑:“如此想逃开么?” “当然不想。”他大摇其头,手指向天,“冉冉的五指山,本王求之不得。” 她忍俊不禁:“言归正传。” 他伸臂抱住妻子,左左右右的摇晃:“冉冉先告诉我,你如何知道本王从察家回来?难道冉冉长着洞悉天机的千里眼?” “不但如此。”她笑靥如花,“我还可以神机妙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一千载。” 他倏然抬头,两瞳放光:“真的?” “千真万确。”她怡然自得,“而且算到了睦叔昨晚拿向你书房的那份来请柬来自察家。” 第一卷_第276章 毋庸置疑(1) 南连王咧嘴傻笑:“本王最喜欢冉冉了~” 她不为所动:“你在察家做了什么?” “一定要说?” 她点头。 他迟迟讷讷:“本王只是略尽绵力,帮助察家换了一位家主。” “换成了甘夫人的父亲?” 他一脸讨好笑容:“冉冉果然神机妙算。” “王爷过奖,不过最寻常的推论。”她覆眸看着这张刻意纯真的脸,“也就是说,你还是去欺负了一下察家?” 他眸光璀璨,深情款款,不点头,不摇头,准备以色诱之。 这套迷魂汤毫无效果。她径自问:“你为察家扶植了新的家主,等于是将察璎珞一家驱逐出境,他们在这座城中再也没有立足之地,可对?” 遂岸默然多时,沉声道:“本王记得冉冉不准本王插手,可是,倘若连王妃坠湖也不去理会,本王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心中那关。冉冉若气,就气本王爱冉冉爱得太过罢。” “你……”她啼笑皆非,“我还没有说什么,你倒开始生气了不成?” 他把头扭向它处,嘟嘴不语。 她两手将这张俊脸扳回,水眸盈盈相对:“据我对你的了解,若非当真触着了你的忌讳,你不会动用恁大的光火。说罢,除了我的坠湖事件,那位璎珞小姐还做了什么?” 有一个知己甚深的妻子,当真无所遁形呢,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无奈。他闷闷道:“坠湖事件之后,察璎珞约见本王。” “你去了?” 他颔首。 “她说了什么?” “她……”他唇勾寒意,眉间燃起冷冷怒焰,“企图控制本王。” 察璎珞最大的败笔,不是高估了自己,而是低估了遂岸这个在青葱少年时代即将嘉岩城牢牢控制在手心的一方之王。 凌霄园坠落事件中,她先被冰冷的湖水冷了身躯,再被南连王那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惹得好胜心起,决定直接从这个男人身上下手,彻底切断冉晴暖的后路。于是,坠湖的隔日,她主动邀南连王在凌霄园牡丹亭一见。 在察家小姐的构建中,南连王只须前来赴约,便意味着这个计划成功一半。是而,当那道傲岸身影由百花盛开中徐徐行来之际,她信心高涨,斗志激扬。 “王爷能够前来,璎珞不胜感激。”她飘然作礼。 遂岸一笑:“你的确应该感激本王的纡尊降贵。” 察璎珞稍愕,迅即嫣然:“今日,璎珞是为了当面向王爷解释王妃落湖之事。” 遂岸掀袍坐进亭中主位:“落湖的是本王的王妃,不是本王,你为何要找本王解释?” 察家小姐螓首低垂:“因为王妃受了一些居心叵测者的挑拨,对璎珞有所误会。” “倘若王妃没有误会,本王自也没有误会。”反之亦然。 “璎珞真羡慕王妃得王爷如此信赖。”察璎珞覆眸低声,“众口如刀,三人成虎,流言蜚语足以杀人于无形,王爷若因爱惜王妃而迁怒于察家,璎珞百口莫辩。” 遂岸浓眉一挑:“既然百口莫辩,你找本王来又准备如何辩解?” 察璎珞美眸半扬,眸际恁是无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璎珞为家族所做的最后努力,请恕璎珞冒犯……”言间,她冲上前来,两手触抵南连王置于案上的手臂。 第一卷_第277章 毋庸置疑(2) 冉晴暖恍然了悟。 “原来她的操纵之术,必须经由与被操纵者的接触方得实现,是而她那日前来握住我的手臂。” 自己一心以落水之法打破对方的连环计,对方则一心欲通过肢体碰触实现真正操纵,一起落水想必也在其控制之内,若非遂岸的突然出现,只怕连顺良嬷嬷也无法打破对方那一盘精心设计。 突然间,她心中一动:“王爷如此生气,难道因为你也险险为其所控?” 他抿唇不言。 她稍惊:“竟是真的?” 他寒声:“有一瞬间,本王觉得她楚楚可怜,其情可悯。” 那个瞬间,他看着那个女子,甚至觉得冉冉或许当真误会了她,也是在意识到那个想法的刹那,惊觉自己中了对方的设计,从而勃然大怒,甩手而去。 冉晴暖丽瞳轻转:“王爷生气,是因为你不能原谅自己怀疑冉冉罢?” “我们彼此深信不疑,那时居然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对冉冉生起疑心,不可原谅!”他道。 她嫣然:“因王爷的深信,发觉自己不信时才会有所触动。若没有那丝怀疑,你又如何晓得自己已受其所制?遑说,能够及时顿悟,瞬间摆脱,王爷足够了得。” 他依然一脸悒郁,怏怏不乐。 “冉冉明白王爷此刻的心情,因为冉冉也曾受其所控。”她将他下垂的唇角挑弯上去,“王爷力求完美,但这世上哪有完美之事?王爷信任冉冉,冉冉也信任王爷,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他一头埋在妻子怀内:“冉冉仍然会相信本王,对不对?” “对。”她抱着自家这个庞大的婴儿,“无论何时何地,冉冉都相信王爷,毋庸置疑。” 无论南连王对察家做了怎样的处置,无论察家经历了怎样的痛定思痛,察家小姐那道光彩夺目的身影,从此消失于嘉岩城的交际视野,不复出现。 这个春天,也在这片喧嚣中就此落幕。 夏时的嘉岩城,迎来了最繁忙的时节。遂宁视察边疆,遂岸操练新军,两位王镇日奔波在外,南连王妃除打理府中内务,也将一对龙凤甥儿接进府中悉心照料。 如此时候,一道来自熙桑城的圣旨降临南连王府。冉晴暖命万俟睦向军中送信,遂岸从城外赶回,从前来颁旨的行军司官员手中直接扯来旨意展之阅之,而后打发走了官员,召集军中部众进书房议事。 “这道旨意是宣王爷进国都商讨东南边疆各国异动之事,看来熙桑城也注意到了那些蕞尔小国的不安于室。”黑肤浓眉的尤将军道。 “就算如此,王爷也不得不防。”满脸浓须的耶尔逊道,“旨意送抵到王爷府中,而非南域王阁下,摆明是不想承认南北划河自治的事实。” 遂岸一笑:“南域不会在乎那些,本王何须计较?这道宣召本王大可忽略不计,边疆异动却不得不防。尤将军,你作为本王的副将,拟书给东则王的麾下副将,邀他一道加强边疆防卫,联手御敌。耶将军,命你手下的暗卫们收网,开始一次大张旗鼓的测试。其他诸位将军,枕戈待旦,准备一战。” “是!”诸将齐声应命。 咔嚓—— 一声惊雷划过当空,乌云突袭。 第一卷_第278章 大战将至(1) 半个月后,遂岸收到了律鄍的亲笔书信。 东南边境六家小国联手犯境,律鄍被国君任命为帅出兵御敌,知会遂岸务必履行前诺,共戍国疆。 其时,遂岸才从外间回到府中,奔到后园凉榭内找寻妻子,接信后草草扫了两眼,即折成小船掷进了小潭之内,嗤之以鼻:“这厮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王一言九鼎,几时失信于人过?” 冉晴暖怀抱着刚刚哄入梦乡的律己,黛眉微颦:“王爷就要出征了罢?” “是呢。”遂岸回到凉榭内的榻旁,逗弄其上正张着大眼好奇巡望的律严,“舅舅要出征了喔,小律严要不要快点长大,和舅舅一起金戈铁马?” 律严小手挥挥舞舞,嘴儿“呜呜啊啊”,消耗着才能奶娘那边补充来的充沛精力,时不时将自己的肥胖小脚送进嘴中品尝别样滋味。 冉晴暖将律己放回小床,淡淡道:“这一次,与前度我曾为你送行的两次出征俨然不同,是不是?” “确是如……嗯?”遂岸抬首,恰巧捕获到妻子粉面上的一抹隐忧,“冉冉在为本王担心么?” 她颦眉:“不为你担心,难道要为别人?” 遂岸登时跳起,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大猫:“没有别人,只有我,冉冉要担心,只能为我担心!” “嗯?”她先是不解,继而了然,嗔道,“这个时候,你还有闲情吃这份闲醋?” 王爷大人冷哼:“本王才没有吃醋,冉冉已经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才不会吃无关人等的醋!” 她淡哂:“既然王爷有此度量,趁这一次与东则王并肩作战的契机,与之冰释前嫌握手言和如何?” “谁与他并肩作战?谁与他握手言和?”王爷大人昂首挺颈,“大局当前,事关国境安危,本王与那厮勉强合作可以,可没准备与他手拉手好朋友。” 之前在东则王府时,每每有与南连王相关话题,东则王也是多方刻薄,看来这两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未长大的孩童,揪着童年时代深植于心的龃龉,迟迟不肯放下。但这类话,她很清楚不能告诉自家王爷,否则他势必化身一只被醋灌醉的大猫,狺狺呜呜收其不住。 “王爷准备何时出征?” “三日之后。” 好快。她覆睫,良久无声。 他心有所感,把两个甥儿并放一处,揽过妻子并立床头:“冉冉也别只顾着疼爱他们,还是早日为他们生一个弟弟或是妹妹罢。” 她展颜浅笑:“一对龙凤胎不是更好?他们两个就便都有了可以说私密话的玩伴,王爷也能儿女双全。” 他笑逐颜开:“怎么都好,冉冉和本王的孩儿,一定是世上最可爱的宝贝。” “那……”她一双靥涡旋纳多情,两泓美目柔波漾浮,“为了我们的孩儿早点到来,王爷要快些回到冉冉身边。” 他心房暖软,不住地点头,忽又大力摇头。 她眉心惑颦。 他两瞳灼灼:“想要孩儿,不必等到那时,现在就可以。” 她两颊绯霞顿生,娇嗔:“己儿和严儿面前,做舅舅的在说什么话?” “来人,快来照看皇长子和长公主!” 他放声一喊,抱起妻子身躯,踩过凉榭栏杆,踏过水中小舟,直往主楼去也。 第一卷_第279章 大战将至(2) 三日后,遂岸率军出征,赶往东南边疆。大军披星戴月,晓行夜宿,未做任何额外耽搁,提前预定行程一日赶到了距离边疆百里的大营驻扎之地。 吩咐扎营设帐、埋锅造饭之后,遂岸即派暗卫出动,前往百里之外搜集边疆战况。这一路行来,虽不断收到前方发来的消息,然而战场之地瞬息万变,若想成为最后赢家,自不能错过任何战机。 “王爷,东则王那边派人前来送信。”膳后,他正盯着案上那张羊皮舆图攒眉深思,遂洪踏进帐内,身后随着一人。 “卑职参见南连王。”来人单跪叩首,“卑职奉东则王之命,来向南连王传信。” “怎么说?” 来者从怀内取了一物举过头顶:“两日后的辰时,王爷将在东方向六国联军发起进攻,邀南连王从南方同时攻打,两方夹击给六国联军一次重创。这是王爷的亲笔信,请您过目。” 两日后的辰时?那律鄍倒是个急脾气。不过,当下六国联军初建未久,磨合未足,气候未成,的确是出手的好时机。 “告诉你们家王爷,明日辰时本王准时开始。” 来人衔命而归。 “王爷,这样好么?”遂洪面现迟疑,“咱们一路劳顿才扎下营来,兵士们疲累未消,两日后便要出击,不会太仓促?” 遂岸一笑:“我们这一回是赶赴边疆参与戍边大战,倘若是支援沙场,到了之后便是生死大战又如何?谁给我们喘息调整的机会?出去告知诸位将军,这两日好生歇息,两日后将有一场大战等待着他们。”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两日后,遂岸践行前诺,辰时发起攻击。 六国联军将防备的主力尽投诸于东方,以抵御已抵临十几日的东则王。在他们想来,南连王初来乍到,疲顿犹存,万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有所作为。 然而,他们想错了。 “儿郎们,有人盼了一生未必等到一个机会保家卫国,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我们面前,跟上本王,去建立属于我们的时代,令这些胆敢觊觎我国边境的匪类闻风丧胆!跟本王来——”南连王手持银幹直指前方,一声召唤,一马当先。 今日,六国联军遇上了一白一黑两位死神的光临。 那一刻,日月无光。 那一刻,血流成河。 “菲力朵来了,菲力朵来了——” “东则王,是那个万夫不敌的东则王——” 如此的喊声,徘徊在整片战场的上空,挟裹在沉浮于天地间的浓霾内,积重难消。 “王爷,六国联军退兵三十里!”有哨卫来报。 遂岸眉峰一扬:“穷寇莫追,收兵回营。” 知己知彼,对方退兵三十里之外,地形地况都不在自己熟知范畴,不如见好就收,姑且撤退。 而那方律鄍的处置截然相反—— “六国联军士气大创,我等气势如虹,正可一举摧之毁之,追上去,莫放虎归山!” 遂岸回到大营,命手下清点伤亡人数。 “轻伤二百一十二人,重伤五十六人。”遂洪来报,“暂无死亡。” 遂岸点头:“这次我们占得是出其不意的便宜,告诉兵士们,休憩归休憩,莫放松警惕,小心对方前来袭营。” 遂洪一惊:“他们敢到这里来送死?” 第一卷_第280章 血色朝阳(1) “今天对方退得有点太过容易,不得不防。”遂岸道。 今日,虽然说与律鄍两方和击配合极佳,但对方六国兵力颇众,败得还是太过快了一点,不得不做他想。所谓兵不厌诈,自当小心为妙。南连王既作如是思忖,自是吩咐下方多作布置,以防不测。 如他所料,对方委实有“诈”。只是,未用于此地。 翌日天色未明,营内警锣四起。 “王爷,有两名举身是血的男子接近大营,声称是东则王派来向王爷求援的,被巡逻的哨卫给按住了。”遂洪在外间报。 遂岸翻身而起,一手拿起床侧水架盆中的冷巾拭去脸上睡意,一手扯起床畔长几上的盔甲迅速披挂,道:“带进帐里,本王亲自审问!” 及至将人带来,不必审问,即疑虑全消。来者之一非是旁人,东则王府侍卫统领卫随是也。 那卫随半身血污,目色焦灼,一见他便双膝跪地:“请南连王救救我家王爷!” 遂岸端坐帅位:“简言道来。” “是。”卫随一把抹去脸上血水,“昨日大捷,敌军退兵,王爷挥师直进,谁料想追到原木山时,对方突然回围,从山间也冲下了数万人马。为避作废,王爷率大军撤退进了原木山谷,惟一庆幸得是,原木山谷两侧有无数天然形成的风洞,可以借之避开侧崖壁上射下的箭矢和滚石。但敌军前后堵截,大军进退两难,且无粮无水,绝难支撑太久。王爷派属下等人杀出一条血路前来求援,盼南连王能够及时出兵,救出我家王爷与五万子弟。” 遂岸浓眉攒起:“你家王爷向来用兵沉稳,这一次为何如此犯险躁进?” 卫随垂首:“属下不知。但智者千虑总有一失,王爷一时疏忽,请南连王爷义伸援手。” “义?”遂岸挑眉,“本王和你家王爷有什么‘义’字可言?” 卫随大急:“南连……” 遂岸抬手:“不过,本王依然会救,与‘义’和‘不义’没什么干系,关乎国家安危,没有不出手的道理。” “多谢南连王,多谢南连王!”卫随接连叩首。 他吩咐副将点兵,随从备马,甩身进内帐准备。 “王爷。”遂洪跟了上来,“当真就这样出兵?” “不然呢?” 遂洪面生忧忡:“属下总觉得有点不妥,他东则王犯险冒进,凭什么王爷为他去冒这个险?” “本王何尝不觉得窝火?”遂岸嗤声,“其实,本王多少有点猜到律鄍那厮的心思,这是我和他第一次一起出现在一个战场,他想和本王别别苗头也属正常,实则本王也想和他较较高下不是?如今他向本王求援,无论从公从私,本王都乐得救他一救,足够让他在本王面前低头三年。”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纵然没有这点私心,难道本王会放着不救么?”遂岸将银胄罩上头顶,佩脸悬在腰际,抬掌重拍属下肩膀,“你来看守大营,加强戒备,以防对方调虎离山。” 遂洪面色一紧:“属下要跟着王爷!” “听命行事。”他拿起横于兵器架上的银戟,大踏步出帐。 沙场点兵五万,踏上原木山救援之行。 其时,天边一轮旭日将升未升,鲜红如血。 第一卷_第281章 血色朝阳(2) 在蚊虫与敌声的滋扰中,一个漫长的夜晚过去,天边显露一抹曦色。 律鄍想,自己活至今日,这一生从未有一刻比当下更为狼狈。 因为有遂岸在,便欲为其所不能为,行其所不敢行,是而当联兵退却,听闻南连王大军停兵不追时,自己挥师直入,犯下了求胜心切、轻敌冒进之兵家大忌,实乃愚蠢至极。尤其,他深知尽管吩咐卫随前往己方总营求援,那个一心救主的心腹部属也必定前往距此最近的遂岸大营。如此一来,自己此役输得真真彻底。 “王爷,属下听着山谷两方都没有动静,派去的哨卫也没有回来,该不会是对方撤军了,哨卫们跟去探听情形罢?”有部下问。 律鄍蹙眉:“山谷两方突然消声偃气,无疑是诱敌之计。派去的哨卫没有回来,正说明他们凶多吉少。成将军那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 成将军讪讪一笑:“是,属下昨儿被蚊子咬了一夜,脑袋糊涂了。” 律鄍挥手令其退下,未做深责:是自己将部属与五万子弟送进这盘危局,作为始作俑者,此时此地惟一所想,是不使这座山谷成为他们的死亡之谷。 “传令,将所有粮米全部烹煮为食,将士们饱餐一顿,而后全力突围。” “是!”传令官上马,次第传达,“王爷有令,将所有粮米……” 不多时,两方崖壁用以蔽身的山洞内,飘起炊烟与米香。 “王爷。”成将军又度开口,“既然已经派人求援,不如等到援军到来再做行动?” 另有部下摇头:“不成,外间重兵包围,派出求援的人还不知能不能活着突出去,咱们不能一味等着不知几时到来的援军。” 律鄍眉心一紧:“莫将军的话只有一半道理。突围者皆是本王精心挑选出来的擅长在重兵中躲避与行进的高手,相信一定能够搬来援军。但的确不能一味等待,若等到粮食用尽,伤军遍地,势必军心浮动,不战自败。且此时出兵,若逢援军赶来,正可里应外合。” 成将军心生踟蹰:“可如果援军没有赶来……” “就算没有援军,我们也终须一战,与其等到粮尽弓断士气低迷时,不如在这个时候放手一搏!”莫将军振臂高呼。 律鄍深以为许:“莫将军带领雄鹰、白狼、黑鸷三营作为先锋,向南口围军发起攻击,成将军与硕将军带领弓箭手一千、步兵一千,向北口围军佯攻以牵制迷惑敌军。” 诸将齐声应命。 律鄍扶了扶腰间佩剑,拿起石上那柄长达四尺宽至五寸的黑锋剑,走向自己的马匹:“剩余人跟着本王,全力突围!” 成将军皱眉:“王爷,您吩咐全军饱餐一顿,自己不吃怎么行?” “是啊,王爷,您是我们的主心骨,您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行了!”东则王回首一叱,“本王自会保重自身,你们且将所有心力用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还不快点散了?” 诸将噤声散去。 一距主子有十步开远的侍卫突然脸色大变:“王爷小心,有暗箭!” 律鄍听风侧身,一支箭矢擦着臂膀飞过,带去一绺袍角及一丝血肉。 正当此时,四方声响大噪。 南连王援军到来。 第一卷_第282章 去而未返(1) “本王来也,六国宵小还不快点闻风丧胆!” 遂岸如此一路高喊,持银戟,纵白马,疾驰在众军之前,杀进重重包围,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冲破六国联军铜墙铁壁,为困锁山谷中内的北疆人马打开了一个豁口。 律鄍眺得此状,高举黑锋长剑:“雄鹰、白狼、黑鸷三队断后,余众后队变前队,跟随各自主将杀出重围!” 随即,北疆人马在主将带领下,应合着外围的南疆大军,开始突围之行。 六国联军自也不可能就此放弃,除却向两方山口增援兵力,两侧山崖也启动更为激烈的施压,飞矢如蟥,投石如雨。 “加快速度,击溃所有阻挡之敌!”律鄍边以黑锋剑拨打箭翎走石,边高声斥令。 “王爷,属下在此顶着,请您随大军撤退!”数名侍卫拥在主子身侧,齐声催促。 律鄍锁眉:“闲话少说,上面随时有东西下来要你们的命,长着点眼睛。” 诸侍卫不敢多劝,惟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替主子小心着所有的暗算奇袭。除了自幼跟随主子的统领卫随,无人可以劝动王爷改变既定的主意。 这时,身处山口的卫随眼见己方大军不断成功突出重围,独不见王爷身影,不由心生忧忡:“南连王,属下要去接应王爷,请恕告退……” “站住!”遂岸提声一叱,“此刻你北疆兵马与六国军队正在混战,你从外面向里冲,是想帮谁的忙?” “可是,王爷他……” 遂岸淡道。“临阵不乱乃为将者的本色,你既然心系你家王爷,就莫在本王面前丢他的脸,先观其变,再断其乱。” “是!”对方毕竟是第一时赶来救援的南连王,于情于理,此时此地,无法悖逆。 战场瞬息万变。 南连王虽然从围兵中打开了一个豁口,但数万大军边打边退不可能一蹴而就,在此期间,六国联军竭力合围,北疆人马即将悉数成功脱离山谷的前一刻,包围重新形成。 “王爷?王爷还在里面!”卫随大叫,瞅着眼熟的一人打马冲上前去,“成将军,王爷为何没有出来?” 成将军何尝不是心急如焚?他回臂指向后方:“王爷执意断后,命咱们先行突围!” 卫随二话不说,拨蹬便向已然没有任何路径的山口奔去。 遂岸挑戟直询成将军:“照你的判断,你们家王爷可有力量闯出山谷?” 成将军在马上揖礼:“禀南连王,我家王爷身受箭伤犹坚持断后,实在令人担忧。” 遂岸眉峰紧蹙。 “王爷。”耶将军献言,“您为受困谷内的北疆兵马打开一条通路,令六国联军遭受重创,已经做了该做的,还是及早回营罢。” 尤将军也点头:“王爷一没有袖手旁观,二没有落井下石,真乃仁至义尽,接下来如何是东则王自己的造化,是时候撤兵回去了。” 遂岸望着那些死里逃生伤痕累累的北疆伤兵,想着陷身其内的那支孤旅,浓眉轩扬:“耶将军率一万人护送他们到安全地界,尤将军率三万人在此接应,剩余一万人随本王再闯原木山谷,救出东则王!” 诸属下纵不赞同,也只得响应。然而,他们再未见得南连王由原木山谷复返眼前。 第一卷_第283章 去而未返(2) 遂岸再度打了一条通道,纵马直入谷内。他横戟马上,放目四眺。 原木山谷内,尸殍遍地,血意浮动。 “东则王在何处?”他高声呼喊。 “本王在此。”旁侧山洞内响起律鄍应声,人也随后大步踏出。 遂岸没有任何赘言:“带上你的人,走。” “抱歉。”律鄍摇首,“洞内有数十伤兵无法走动,本王不可能撇下他们独行。” “哦?”遂岸扬眉,“你是准备和他们同生共死了么?” 律鄍容色肃淡:“为帅者本该如此,有劳阁下将那些还可行走的伤兵带出山谷。” 遂岸失笑道:“虽然你这这份悲壮情怀很令本王欣赏,不过,本王难道不能连那些重伤兵员也给一并救了么?” 东则王两眉紧锁,尚未言语,那厢南连王已作分派—— “行医队速将担架抬来,担架不够,每两个身强力壮者各架一人,黑虎、白龙两队负责从外围保护,飞龙队在前开路,蛟龙队负责断后,务将北疆兵马带至安全地域!” 各队依命而行有条不紊,山洞内的重伤兵被简作包扎移上担架,其他伤兵也快速离开山洞,整列待发。 “王爷,南连王两度冲杀,为我北疆大军打开这条血路,大部子弟已然脱身出谷,请您也快随大军撤退罢。”此时,历经一番冲杀跟随南域大军进入谷内的卫随来到了主子身边劝道。 律鄍觑向这名心腹下属:“你果然还是去了南连王的大营。” 后者颔首:“回到大营之后属下愿意领受王爷任何责罚,现在只请王爷快些上马,您不适合被人居高临下地俯视。” 这正是卫随手下所盼望的劝谏之辞,切中主子心头所忌。 律鄍翻身上马,目视自己那些伤痕累累的余部,负疚之意充斥于胸,扬声:“你们身处危境也不曾有半分怯懦,皆是我大氏国最英勇的男儿,本王现在要你们打起精神,随本王闯出这座山谷,平安回乡去见你们的父老妻儿!” 诸兵士齐声响应。 “不好了,两边又要射箭扔石头了!”有兵士惊叫。 “莫慌,跟本王来!”律鄍举剑一挥,声气遏天。 诸兵士精神丕振,跟随主子向山外的自由世界奔去。 而这时,箭矢、滚石密集落下。 “王爷快走!”南连王身边的侍卫亦拥着主子向外疾行。 遂岸出于行军者的本能,马头一直对外,此时险情突现,自是驱马直驰。也是在这一刻,他下意识回头一望。 而后,纵身起跃。 其时,律鄍全副心力尽投于前方可能出现的阻挡者身上,将自己背后托付于一干侍卫。而当一块斗大的圆石即将砸落主子头顶时,以手中兵刃拨打剑翎的他们自是分身乏术。 一柄顶着日阳闪耀的银戟将之拨打了出去。 然而,任遂岸膂力过人,在那份由空中坠落的巨大冲击之下,仍震得虎口发麻,银戟瞬间脱手。为追回恩师赠予的心爱之物,他身势顺势追下。 “王爷——” 有侍卫扯住主子坐骑缰绳,惊声大喊。 有侍卫飞身来救。 但,已然不及。 两侧崖间飞石仿佛只是为了追赶遂岸一般,密集滚滚而下,仅是转眼之间,在所有侍卫的惊骇呼叫中,将他的身形掩埋不见。 刹那,天地寂静。 一道石墙出现在诸人眼前。 六国联军为了切断山谷与外方的联合,用石头埋没阻塞,将两间隔绝开来。 目睹一切的南连王府一众侍卫先是目眦欲裂呆呆愕住,迅即又如梦初醒,疯狂地扑上前去,企图搬动那些累累巨石,救出困在其内的主子。 负责山外接应的尤将军原本护送先期突围成功的己方与北疆兵士至安全地域,听见那些地动山揺的声响回返,睹见眼前一幕,向旁边人问清原由,当即吩咐兵士前往挖掘。 “将军,六国联军攻过来了!”有哨卫送来消息。 与此同时,东则王也得到了禀报,命侍卫攀上最高树顶瞭望敌情。 “王爷,对方的人马一眼望不到边,估摸有五六万之多,再有一刻钟的工夫即会抵达眼前,请尽快撤退!”侍卫返回禀道。 律鄍神色一凛,目投尤将军:“你听到了罢?还是先率军撤退,而后再来商议如何营救南连王之事。” 后者双眉倏紧:“我家王爷是为了东则王身陷谷内,东则王却主张一走了之么?” 律鄍目色陡利:“南连王的援手搭救之恩,本王自有报偿的法子。难道你想使这数万子弟葬送在这里?莫非你家王爷乐见如此?” 尤将军一窒:“阁下又想如何搭救我家王爷?” 律鄍手指南方:“借那道密林设一道屏障,令六国联军无法干扰,而后才可使大军展开全面搜救。” “那又要等到何时?届时我家王爷……” 倘使如此,那将是自己几生也还不完的债,当下没有人比他更不希望那等情形的发生。律鄍反诘:“不然待敌军杀来,你又要如何救他?” 尤将军稍作沉思,喝道:“所有人暂且撤退,避开六国联军的正面攻击,而后袭其后方!”而后向这方拱手,“请东则王在远处故布疑阵致六国联军生疑,引其撤退。” 果然是遂岸手下,这个计划既可脱身,又能退敌,一举两得,不可谓不周全。律鄍颔首:“就依此计。” 但,无论他们如何的通力配合,如何的救人心切,也无法改变已然发生的事实。 三个时辰后,历经一番运作,谷口的石墙搬移殆尽之后,放眼谷内,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身赫然入眼,其情其景,真真令人绝望。 南域诸将呆若木鸡。 “王爷——”南连王一干侍卫放声嘶喊,在那些尸体间奔走翻看。 律鄍下马,看着地上尸体,满面沉凝。 北疆兵士着青色兵装,南域兵士着蓝色兵装,两方兵士不难区分,难以区分得是他们本来的面目。他回身吩咐:“这些人都是为我大氏而亡,他们的尸骨不应流落在此,若是能辨认出来的即送回故乡,若是无法辨认,也应入土为安。” 诸将应声。 “南连王着银色盔甲,若是你们发现有所发现……” “那边!”有一名侍卫指向前方,“那边似乎躺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人!” 律鄍心弦一紧,飞身跃去。 所幸只是一名外甲卸落现出中衣颜色的兵士,更幸运得这名兵士低微呻 吟,一息尚存,当下命人将之抬出谷外,送医施救。 “王爷,王爷——”南连王府侍卫及南域兵将四下翻找,声色皆厉。 律鄍伫身思索,忽而扬声道:“去两壁的洞内查看一下,南连王身法极快,极有可能在发现上方投石的刹那躲进洞内!” 所有人响应一声,各自入洞紧急搜索。 律鄍也走进自己曾避身的山洞。 一个时辰后,皆无所获。 “王爷,六国联军识破伪装,突破了屏障,向这边杀过来了!”有哨卫来禀。 律鄍挥臂:“按照事前计划,所有人暂且撤退!” 为不使己方被敌军围堵谷内,事前在山谷前布下几道陷阱,一旦有敌来袭,趁其为陷阱所苦之际逃离山谷。 距离山谷五十里外,律鄍身置高处远眺山谷情形稍久,对卫随道:“你持着本王令箭,回营调兵马五万前来应援。” 卫随心知形势严峻非常,当即纵马而去。 “尤将军,本王目测你当下所挥大概有三万兵马,可是此行的全部?” 后者摇头:“耶将军率两万兵马将伤兵送往事前选下的安全地域。” “请召集耶将军前来汇合,五万人马的到来至少需要五日时间,在此期间请贵军稍事休养,五日后十万兵马全力反击,彻底将原木山谷夺回!” 尤将军心知当下别无他法,点头称是。 五日之后。 南域、北疆两方十万人马兵合一处,抱持着营救南连王的信念发起反击,历经两日两夜的混乱,终使六国联军退兵百里。 硝烟未退,战火未熄,大军即进入原木山谷展开搜索,翻遍每一处山洞,每一寸土地,每一具模糊的尸身,从日夜西斜搜暮色四合再至东方泛白,俱无退意。 “王爷,您看这里!” “将军,这边这边!” 几乎是在同时,南域、北疆两名擅长搜索的探卫惊声呼叫。 律鄍与耶、尤二人飞身赶到。 一方大石之侧,一具侧卧的血色尸身,银甲裹身半开半卸,银盔碎裂面目不清,惟一清晰得是—— 其掌边的那柄银戟。 有侍卫语不成声:“王、王……” “这才不是王爷!”有侍卫嘶声道,“王爷武功盖世,怎么会成这个样子?绝对不是!” “对!”有侍卫面目扭曲,“绝对不是王爷,王爷绝对不会死!” 临行前,受统领遂洪一再嘱托务必保护王爷周全,他们也向统领信誓旦旦定然不负使命,如何接受王爷成为如此模样? 律鄍默然良久,沉声道:“看其身上有无南连王的信物……” “不,不必看,本将军知道这绝不是王爷,绝对不是!”耶将军厉声咆吼。 最为冷静的尤将军目测着那具尸身的身量与肤色,沉重闭眸:“耶将军,看一下罢。” 东方升起的那轮日阳,如血染就,鲜红欲滴。 第一卷_第284章 大变将至 近段时日,冉晴暖只觉四肢不勤,心性趋惰,整人如那只近来常躺卧在自己窗下的狸花猫儿一般懒行懒动,胸口也总似有一团棉絮充塞着,闷闷恹恹难得痛快。 初时,她将此归于夏时的炎热,除了多吃一些开胃的鲜果,不曾问医用药,及至身子越来越形疲累,被几个丫头察觉,才将大夫请入府门。 而后,她得到了世上最好的消息。 “恭喜王妃,您有孕了。” 大夫的这句话,令得南连王府上下陷入狂欢,遂宁闻讯而来,更是喜不自禁。 但是,明明如此令人开怀的一样事,她却在欣喜之余,莫名感觉一丝悲伤。 “这个时候,倘若王爷在身边,我必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她一手抚着小腹,浅声道。 “这是在说什么话?”遂宁坐在榻边握着弟媳的手,笑不拢口,“他在或不在,你都是正在孕育着我们遂氏未来世子的大功臣,他早晚还不是要回来与你分享这份喜悦?” 她微哂:“可是,倘若王爷能第一个感觉这个孩子的存在,必定高兴。” 遂宁莞尔:“这一点你大可不必遗憾,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你更早感觉到这个孩子的存在,第一次心跳,第一次伸腿,第一次翻身,总是当母亲的第一个感知,你永远比他的父亲对他多上十个月的爱。” 冉晴暖想起两个可爱的甥儿,想着不久之后自己也生下那样可爱的孩儿,不禁嫣然。 “这就对了。”遂宁手叠放在她的手背,“你的喜怒哀乐,也会在第一时传递给腹中的他。所以,尽管女子在怀孕初时最易多愁善感,你也要让自己放开胸怀,生一个如同他家父亲那般没心没肺的孩子出来。” 她颔首低笑。很奇妙的事罢,一个小小的生命存在于自己的身体内,悠悠然然的成长,待有一日,将带着最可爱的小脸呱呱叫叫地来到这个世界……这一生,还有比当下更美好的体验么?只是,如果这一刻他能在身边,如果可以目睹他因为将成人父而歆然欣喜的面孔,当是如何圆满? 在如此的期盼中,时光继续向前。纵使几度梦中惊醒,心悸难平,她也只当是初孕时分的易喜易悲,不敢使自己沉浸其内,力求以平静安和的心境,等待远征的男子与腹中孩儿的到来。 “微臣虞斯礼拜见南域王。” 今日,遂宁进南连王府陪伴冉晴暖,在花轩内看她喝下安胎药后,孜孜传授育子之道。外间报嘉岩城知州前来谒见时,她料定必然与前疆战事不无关联,否则对方大可不必追到南连王府。心起此念,遂命万俟睦将之领到前厅,她前往接见。 “如果是与前疆战事有关,晴暖也想共同聆听。”冉晴暖追出花轩,道。 遂宁忖思少许,道:“晴晴到大厅的屏风后听着罢,只是,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得发出声响。” 在她想来,南有遂岸,北有律鄍,两方以掎角之势联手攻击,六个蕞尔小国的乌合之众决计不足为惧。知州所来禀报之事,不外是战局僵持、粮草供应不及等类,虽然需要思虑斟酌,却也不值得焦虑忧忡。既然如此,让几乎相思成疾的弟媳听一听遂岸的名字也好。 然而,纵然是料事如神的遂宁,这一次也料错了。 “禀王上,东南边疆,六国联军已被击退,耶、尤二位将军正在趁胜直追,相信不久即会传来大捷之讯。” 遂宁半信半疑,打量着对方,惑然道:“这明明是个天大的喜讯,为什么自虞大人进门,神色间便似有一股子不安?难道是本王的错觉?” 本已获准平身的虞斯礼闻言色变,再度跪地。 “是有多大的事,使你如此为难?难道……”遂宁眉间一紧,“南连王受伤了?” 虞斯礼伏首,未应未语。 屏风后,冉晴暖面色丕白。 遂宁面色微凝:“真的受伤了?” “王爷他……”虞斯礼吐字艰难,“王爷为了从原木山谷中救出中了诱敌之计的东则王……” “如何?”遂宁心弦倏地悬紧,两掌紧握椅柄,“伤势如此严重么?本王记得上一次在河套部落曾有一位救了南连王的神医,如果严重到那等地步,可把那位神医请往边疆。” 这个差使真真煎熬也。虞斯礼暗自叫苦不迭,道:“王上容禀,耶将军、尤将军的信中说,王爷为救东则王,被乱石堵截于山谷内,两位将军将六国联军击退,打开山谷,历经一日一夜的搜索,发现了一具……” “一具?”遂宁霍地立起,两三步冲到这位知州大人面前,“你说‘一具’?” 虞斯礼肩躯微颤,声线不稳:“两位将军说当前只是疑似,那具……未必是王爷……” “呀——”屏风后,传来藏花的怆然惊呼,“来人,王妃晕倒了!王妃!” 冉晴暖并不想如此。她一向认为自己拥有足够从容的心灵,拥有足够沉定的力量面对世间任何突如其来的变异。可是,今日终归明白,世上总有自己无法承受之事。 知州的每字每句,宛若冰刀雪刃,寒入骨,刺入髓,浸汲周身,瞬间侵没了所有神志意识。待知觉回笼,意识也瞬间了悟,方才耳边所闻是真实发生,并非夜半梦惊。 “晴晴,你醒了是罢?”遂宁陪坐床侧,问。 她掀睫,迎上遂宁那双深沉双眸。 “我无法告诉你,你听到的一切只是你的一个恶梦。”遂宁声嗓低沉,“但是,我已经派俨翠和高行前往东南边疆查证,在他们回来前,所有的消息都是谣传。如果被未经查实的谣传击倒,你便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冉晴暖。” 她樱唇翕动:“如果……如果……” 遂宁容色肃重:“如果不是谣传,你也无权软弱,每一个母亲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儿而存在,必须坚如钢石,强如利剑。” 她的手落到自己的腹上,胸臆微定:甫醒来的那刻,多担心因自己的晕厥连累了这个初初萌芽的生命。还好,这个孩儿并未嫌弃母亲的软懦甩手而去。 她抬臂,在藏花与青妍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问:“什么时辰了?” “已近戌时。”青妍答道。 “晚间的安胎药可煎了?” “刚刚煎好。”藏花道。 “端过来罢。” “是。”等候在垂帷外的青如托着药碗应声而入,“正是能入口的时候。” 不必三个丫头的服侍,药前、药后的糖饴亦未采用,她接来小口呡尽,而后直视遂宁:“对不起,晴暖高估了自己的坚强。” 遂宁一笑:“大夫说,你虽然心气浮动,但胎相稳固,已平安度过了初孕三个月的险期同,做得很好。” 她秀眉淡扬:“那么,我应该做得更好一点才对。首先,虞大人必须严把口风,不得将这则消息泄露半字。” 遂宁颔首:“我已经严辞下命,谅他不敢张扬。” “第二,一旦消息泄露,族中长老必来责难,倘使有那一日,请宁姐站在南域王的立场居中主持即可,切不可一味维护晴暖。” “这……”遂宁浓眉紧锁。 她抬手握其手腕:“届时,如果宁姐维护晴暖,必定有人置疑宁姐偏私护短,格局狭隘,说不定便是授人以柄,中了某些人的下怀,引发多方猜忌动荡,危及南域安宁。” 遂宁喟然:“我方才还在担心你即使醒来也将因为伤心悲泣损及自身及胎儿,如今怎么反倒是你在为我着想替我谋划?” 她一笑:“第三,即使高行与俨翠带回来的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也请宁姐切莫宣布有关王爷的任何事。晴暖自谓与王爷心灵相通,绝对相信他没有遭遇世间最可怕之事。” 遂宁喉生哽咽。坚强如己,方寸之间亦因虞斯礼带来的消息而紊乱如麻,只所以戴着这副平静稳笃的面具,除却为了维持南域之王的威严,还为安慰身怀有孕的弟媳。此刻,反被施予了安神定思的咒语一般,心臆油然一宽。 “还有,”冉晴暖樱唇浅启,“您可曾叮嘱过高行与俨翠,如若当真有那样一具……命他们给完整带回来?” 遂宁一震。 她美眸灼灼:“宁姐与晴暖是这世上最熟识王爷的人,若使存在任何谣言,没有人比我们更能辨认真伪。” “可是……”遂宁轻扶住她的双肩,“如果把那具……带回来,你当真敢去辨认么?” 她点头。 遂宁怔了良久,叹息:“你竟然比我想得还要来得坚强。” 纤细如斯,娇弱如斯,这股强大的力量到底蕴于何处?遂宁心神一定,道:“晴晴的苦心,本王不会辜负。但能否左右逢源公私两全,最能检验一个为王者的智慧,你务必相信,无论前方有多少未知的艰难险阻,本王必定和你一起承当。” 这一日,并不遥远。 当律鄍与高行、俨翠同路而来,将一个黑漆方盒捧进南连王府时,原本只是隐隐风吹草动的嘉岩城,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第一卷_第285章 恶梦未醒 遂宁端坐宝椅,如同一座雕塑般,一动未动地坐了半个时辰。 此刻,她身处设于南连王府北府历代南连王用来接见南疆群臣的银安殿内。今日,遂宁选择在这处接见律鄍。 大殿央心,律鄍双膝在地,也直似石人般地跪了半个时辰。 外间,聒噪着盛夏时分的蝉鸣。当空那轮如火骄阳,炙烤着天地间的每一丝空气,浮腾着一股子不知所来的淤重。 “东则王。”遂宁终于启齿,“你认为本王该如何对待你?” 律鄍双睑低垂:“听凭发落。” “想认打认罚?”遂宁挑眉,“你可知你将那样东西带回到本王和晴晴的面前意味着什么?” “遂岸是为救臣弟而死。”律鄍每一字皆重若千钧,“亲自护送他魂归故里,臣弟义不容辞,责无旁贷。” 遂宁淡哂:“原来是出于义气与职责?原来不是想亲眼看着本王与晴晴如何崩溃?可喜可贺,东则王终于不再是铁板一块铁石心肠。” 律鄍垂首。聆听训斥,接受指摘,也是他此来的目的,这是他欠皇嫂与整个遂氏的。 但这份觉悟,遂宁并不领情:“俨翠与高行俱不曾见过那具所谓的尸身,你何必如此焦急,迫不及待地将之焚成一抔轻灰?” 律鄍一怔:“皇嫂难道是在怀疑这盒骨灰的真伪?” “是。”遂宁目生荆棘,“本王怀疑,晴晴确定:这里面装得绝不是南连王。” 律鄍默然片刻:“南连王遭巨石碾身,面目尽毁,遂氏部落崇拜火焰,耶将军、尤将军为维护南连王最后的尊严,决定以火祭之。臣弟自知罪孽深重,无言可辩。但两位将军是南连王麾下爱将,皇嫂不妨求证端倪。” 遂宁未语。这几日,事情的发展迅不及挡,她来不及整理沉淀,便须面对所有:南域局势的暗潮汹涌,至亲兄弟的生死之迷,纤弱弟妹的身怀六甲……这个时候,她是惟一没有权力悲伤的人。 “东则王。” “臣弟在。” “你身为北疆主帅,在战局胶着的关键时刻离开,不怕引发恶果么?” “臣弟行前已做了安排,至少可保数日无虞,也因此,请皇嫂恕臣弟不能久留。” 遂宁眉梢傲倪,目锋锐利:“回你的大营罢,大敌当前,军情为先,本王这里不需要东则王的任何慰勉。” 律鄍恭首:“是,臣弟告退。” 看着那道高大背影凝重行出大殿,遂宁未在宝椅上太久停留,吩咐身后俨翠:“将本王的火罗盔、红丝甲取出,还有尘封了数年的焰火刀,一起送至校场。” 后者一怔:“难道王上想……” 啪! 遂宁手起掌落,将宝椅之侧的方形案几拍得瘫落,眉目冷峻:“六国联军犯我国境,杀我子弟,本王必使那群乌合之众形同此椅,锉骨扬灰!” 外间,蝉鸣更噪,骄阳更烈,处处如焚如炽,律鄍行走在这团炎热之中,端的是无处安身,本欲从最近的北门出府,一位嬷嬷忽从对面廊下走出,迎上前来。 “东则王爷,我家王妃有请,请您到大厅说话。” 俨翠将黑色的盒子到达南连王府之后,冉晴暖便将自己锁进主楼,投卧榻上,整整一日未出房门。若非被腹中胎儿的翻动惊醒神识,只怕即使遂宁的呼喊也无法令她回归现实。 而既然归来,就须践实前言,做当下最当做之事。 “东则王一向可好?”她向走进来的欠身微礼,“请坐。” “多谢。”律鄍此行,最怕见之人是冉晴暖,最想见之人仍是冉晴暖。他不知道该如何目睹她的丧夫之痛,如何述清心中愧疚。可是,总是想要确定她是否安好,是否经受得起这场恶魇。 “东则王,今日本王妃只问阁下一句话。”冉晴暖抬起一双幽若暗夜的眸,“你所带来的那个盒子里,装得当真是我家王爷的骨灰么?” 他心中明白,此刻所说的每一字俱会扩重她的创伤,增持她的悲苦。是而,这样的时候,他不能发声,只有点头。 冉晴暖眉目空冷:“阁下错了,那绝不是他。” 律鄍掀睑,望着主位上弱不胜衣纤薄苍白的女子,喉口阻滞宛若遭一只巨掌突然扼住,胸际窒堵仿佛一方沉石轰然压抵。 “南连王几度冲杀,救下数万子弟,是我大氏国顶天立地的英雄。”他道,“身陷乱石也是为救本王所致,胸怀磊落,俯仰无愧,本王自愧不如。” 冉晴暖挥袖:“本王妃想问的话已经问过,你也答过。因府中事多,不便多留阁下,睦叔替本王妃送客。” 律鄍浅揖一礼,在胥睦引袖相请之下,掀步行向门外。 “王妃,药煎好了,奴婢扶您回寝楼用药罢?”藏花从后门走来,低询主子。 “直接端到这里。”她淡道。 藏花面起难色:“但大夫说他在今天的安胎药里放了一味安眠的药材,您用下不久就要昏昏欲睡,在寝楼用药最好。” 律鄍一惊。 她有孕了? 她将在生命中的大痛大苦中孕育孩儿,而那个孩子也将在没有父亲陪伴注视的情形下降临人世…… 他到底做了什么? 东则王倏然回身走进大厅,胸臆震荡难平:“南连王……” 冉晴暖抬首。 迎着那张精致如瓷的容颜,他心弦惊鸣,唇间窒顿良久,缓缓道:“南连王是大氏国第一勇士,当之无愧的盖世英雄,请你为他保重自身,平安诞下英雄血脉。” 她起身浅福:“多谢。” 律鄍无法再说,旋身疾去。 冉晴暖回到寝楼,服下一碗苦药,果然未过太久,即有睡意来袭。 再醒来,已是黄昏时分。 “王妃,您醒了?”她才坐起身,青如即排开垂帷走了进来,“小厨房的炉上煨着鸡汤,奴婢给端来。” 她颔首,在这丫头搀扶下下榻着履走到垂帷之外,净过脸面后,坐在桌前食用那碗阿胶鸡汤,一匙一匙,尽入口内、 青如面露喜色:“王妃喜欢喝这样的鸡汤,奴婢去告诉厨间天天为您做。” “傻丫头。”她浅哂,“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罢?” 青如噘嘴:“可难得有您顺口的吃食,况且这阿胶鸡汤既可解饥又可安胎,您本就该多服多用。” 她扬唇:“我晓得了,今后凡是对这个孩子好的,本王妃都会尽数吃下,你们三人也不必愁眉苦脸小心翼翼,和往常一般就好。” 青如小脸笑开,欢喜称是。 “她们两人呢?”她突问。 “这……”青如一窒。 “前面果然是发生了什么罢?” 她醒来时,垂帷内尚未听未闻,及至净面之后,意识全副清明,在青如前往小厨房端取鸡汤门开的刹那,外间的些许异常喧嚣隐隐进耳。况且,自己醒来恁久,只有最为忠厚的青如在跟前侍奉,自然猜到了几分端倪。 青如脸儿一紧:“没、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叹息:“你们想瞒着本王妃,她们两个又想去与人唇舌交锋,难道没有想过把最不懂撒谎的你放在这里,必定守不住秘密么?告诉我,前面发生了什么?” “王妃……” 她索性站起:“本王妃才好眠醒来,又吃了一碗养血安胎的鸡汤,精神正好,一起到前面看看罢?” “不行!”青如神色一凛,张开双臂挡在门前,“您不能去!奴婢绝不让您去!” 她颦眉。 青如“嗵”声跪在地上,泪儿扑簌落下:“王妃,您千万不要去,今天不过是那些部族长老的夫人小姐前来挑衅滋事,您要是去了,不就长了她们的脸?” 她忖了忖,道:“倒是有理,如果仅是一些夫人小姐的无理取闹,有顺良嬷嬷与两个丫头打发便够了,本王妃的确不能赏她们这份脸面。” 青如破啼为笑:“就是,王妃是什么人?理会那些人做什么?” 她冁然:“你这丫头与藏花、青妍待得久了,也学了几分伶牙俐齿么?也别又哭又笑地跪在那里了,本王妃喝过汤后仍不觉饱足,快拿些爽口的吃食过来罢。” “是,早就备下了,奴婢立刻去拿来!”青如蹦蹦跳跳,往外间端来清甜味美的点心,一一呈上。 冉晴暖欣然受之。 如今,南连王战死沙场的消息已然传遍全城,遂氏部族中那些受遂岸压制已久位也对领主之位虎视已久的诸位长老必然有一场大动大作。今日外间的那些夫人、小姐奉夫命父命前来一试深浅,无需太久,真正的责难即会如滔天巨浪般涌来,届时才是属于她的战争。现在,且让她补济身心,养精蓄锐,而后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王妃……”青如忽然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她举目一笑:“又有什么话吞吞 吐吐的不敢说出来?” “王上说,她先将那个黑盒子带回安宁居,您若想要……要回来……” “那里面虽然不是王爷,却必然是为了大氏国浴血而亡的勇士,值得王上珍重对待,无须本王妃多事。”她平静道。 青如似懂非懂,懵然点头。 我的孩儿,为娘坚信你的父亲未死未亡活在世上,你陪伴为娘一起等待父亲归来如何?她手按腹上,心语如是。 第一卷_第286章 风险浪急 十日后,遂宁重披战甲,跨上战马,前往东南边疆。 此一去,一为平定边疆之乱,二为亲自探寻遂岸生死迷题。启程前,她与冉晴暖促膝长谈,才敢放心踏上征程。 在冉晴暖的命令下,南连王府一切如故,外有万俟睦,内有顺良嬷嬷,诸项事务平稳推进,井井有条。阖府上下,全心所系,是女主人的身孕;全力所往,是世子的平安降生。 今日,冉晴暖迎来了孕期的第五个月。 近来,她因为腹中胎儿心跳声日趋稳健而胃口大开,体态略见丰腴,容色也不复苍白,从新开始着手府中内务,也会拿起针线,缝制先前搁置下的活计。 “王妃,奴婢记得您已经为王爷做过一件一模一样的,再做一件别的不好么?” 初秋的阳光下,冉晴暖坐于窗前长榻上缝一件金丝马甲,青妍坐在下方毯上纫针引线,好奇问。 她轻叹:“那一件为了赶在王爷出征前完成,匆匆忙忙间,针脚难免粗糙,那个人向来挑剔,行军时候无暇顾及,回来后必有抱怨,只有再做一件赔罪。” “才不会呢。”旁边小案前,正以汤匙搅拌安胎药的青如大摇其头,“王妃经手做的东西,无论什么样子,王爷必定爱不释手。” 她莞尔:“此话有理,谅你家王爷也不敢挑剔本王妃的不是。” 藏花正站在花架前侍弄着一盆新近培植成功的墨菊,忽尔支起耳朵:“遂洪来了。” 冉晴暖眉梢一动。 果然,片刻之后,遂洪的声音透门而来:“王妃,属下有事禀报。” 冉晴暖含笑瞥了那个丫头一眼,将手中活计放下:“进来。” 遂洪入门施礼:“王妃,跟随王爷前往东南边疆的几个人回来了,您可要亲自听他们的禀报?” 她沉吟:“你想必已经提前问过了,情形如何?” 遂洪神色沉重:“这一个月内,他们翻遍了原木山的每一寸土地,但是……” “找不到?”她问。 遂洪颔首。 她垂睑,思度良久,道:“你去一趟原木山罢。南域王纵使已然身在前疆,但她毕竟要以击溃六国联军为第一要事,你去了,尽可专心寻找王爷,恰七也能为王上分忧。” 遂洪面有迟疑:“属下当然想去。但王爷出征前命属下务须留在府中保护王妃,王上也特意在临行前做了叮嘱,尤其在这个非常时期,属下更不能离开府中。” “王府中有恁多侍卫,顺良嬷嬷和万俟总管皆非泛泛之辈……” 正当此时,顺良嬷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王妃,两位长老来了,现正在大厅就座,您要见么?” “两位长老……”她低声复述,淡然而哂,“终于来了么?” 终于来了。 今儿两位长老前来南连王府,是为了催促南连王妃早日为南连王举行葬礼之事。 照两位长老所说,南连王疆场战亡已是不争事实,南连王府却始终不曾将这道消息宣之于众,实在于理不合。更甚者,南连王为国而死,以一场盛大的葬礼慰藉英魂刻不容缓,如今王府迟迟不见动作,着实令人寒心。 冉晴暖直言拒绝:收殓尸骨的耶、尤两位将军尚未返回,一盒没有任何特征的骨灰无法说明任何事,请长老们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两位长老苦劝无果,悻悻作别。 但,这仅是开始。 两日后。 清晨时分,她才洗漱完毕,听得噪乱之声赫然高起。纵纵经过重重宅门,仍清晰可辨。 “那些人一定是被那些长老们给煽动来的!”寝楼之前,青妍忿忿道。 藏花双手掐腰,满脸鄙夷:“那些个长老活恁大年纪是白活了罢?恁大岁数不为自己和子孙积些福德不说,为了争权夺利还做这种挑拨唆使的下作事!” “那些长老不过想趁着南域王不在城中的时候来欺负一下我们的的王妃而已,真是一群面目丑陋的跳梁小丑!” “就是,让人看他们不起!” 室内,冉晴暖细嚼慢咽用过早膳,从容喝下安胎汤药,裹上一件云青色缎质披风,在青如搀扶下,施施然走出门外。 “王妃,您怎么出来了?”青妍、藏花俱吓了一跳。 她浅笑:“嬷嬷把你们放在这里,是为了拦着本王妃走去前方,还是防着大门外的那些人冲进府中赶到楼前?” “您还在说笑话。”藏花噘嘴,“外面有层层的侍卫把守,那些人哪冲得进来?真要冲进来,我们又哪里拦得住?” 她秀眉浅扬:“那就是想拦住我了。理由呢?” 青妍忧声:“您怀着身孕……” “倘若只是那群前来冷嘲热讽的妇人,本王自然可以不必理会。”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凸起的小腹,“但你们也听到了,即使隔着高墙深院,外间仍是声浪震天,可以想见对方挑唆多少人前来。我若不去说个明白,全城的百姓便只会听信长老们放出去的口声。这个孩子来到人世之后,必然会听到有人说他的母亲是一个来自居心叵测的异国女,为保住自身地位执意不肯为他的父亲举办葬礼。” 三个丫头无言反驳。 “走罢,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伟男子,他若连这点风波磨难也经受不起,如何配做遂岸的孩儿?”她道。 南连王府的大门外,数百普通百姓装扮的壮年男子围堵门前,声浪如海,举臂如林,人人怒发冲冠,个个义愤填膺,讨伐不肯为南连王举行风光大葬的异国女人。 “云国女人,你为了坐稳王妃之位,把王爷的死讯隐瞒不发,更迟迟不见王爷的葬礼,使全城的百姓无处排遣失去王爷的哀思,你是我嘉岩城的罪人!” “对,嘉岩城的罪人,大氏国的罪人,滚出来!” “把云国女人赶出嘉岩城,赶出大氏国!” 人的情绪本就是一产极易彼此感染瞬间传播的东西,纵使这些人初时是为了背后人物所付予的银两,此刻的群情激愤也已然不仅仅是在演戏了。 “云国女人滚出来!” “滚出来——” “滚出来——” 大门訇然而开,走出了清丽素雅的南连王妃。 守在门前按刀而立的侍卫倏然合拢,挡在女主人身前。 外间人群从未料众声所讨的目标敢出现在他们视野之内,因为过于震惊,刹那沉默,万籁俱寂。 “云国女人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人群诸众如梦初醒,群情霎时沸腾,有人举起早已备在手中的鸡蛋、腐菜之物,准备一掷而快。然而,王府侍卫防若铜墙铁壁,无处下手。手中物一旦抛出,便无器可用,倘若尽抛在侍卫头上,岂不是浪费了事前的一番准备? “侍卫兄弟们,你们都是我大氏国的男儿,为什么要去保护一个云国女人?”有人喊。 立时,有人激烈声援:“对呐,侍卫兄弟们的职责是保护我们的南连王,你们身后那个外乡女人为了不失去王妃的位子,隐瞒王爷死讯,始终不肯发丧,居心险恶,卑劣无耻,你们舍命保护这样的女人,不怕被人耻笑你们的愚蠢?” “你们闪开罢,本王妃有话对各位义士说。”冉晴暖道。 诸侍卫面生难色。 冉晴暖声嗓稳笃上扬:“无妨的,你们尽管闪开就是。据说大氏国的男人只会挑战更强的敌人,从不向妇孺弱小挥起拳头,既然今日所来的各位皆是为了鄙视云国女人而来,必定不会做令我这个云国女人鄙视之事,否则,他们如何配做大氏男儿?” 诸侍卫脚步缓慢移动,暗以目光向统领征询。 遂洪眉峰一扬,道:“王妃之命不敢有违,你们盯紧人群,倘有胆敢冒犯王妃的恶行发生,直接飞身砍去他的手臂。弓箭手也做好准备,有敢放肆者,一箭穿喉,格杀勿论!” 诸侍卫以及暗伏墙头房顶的暗卫齐声相应。 下方人群声息油然一窒。 冉晴暖沿着侍卫们让出的那道人墙,缓缓行到最前方,俯望台阶下那些激动莫名的人们,淡淡道:“本王妃的确来自云国,是道地的异国女人没错,但,是你们所尊崇所爱戴的南连王以大妃之礼将本王妃迎娶进身后这座府第,各位诋毁本王妃,便等同否定了你们的王爷,所以,请各位静下心来,听本王妃说几句话如何?” “你这女人少说得好听!”有人愤声反击,“南连王英雄一世,被美色所惑,才娶了你这样一个女人进门,我们来此声讨,是为王爷不值!” “对,我们为南连王爷不值,他一世英名,尽被你这个女人给作践了!”有人厉声喝骂。 “我几时作践过王爷的英名?”她再往前一步,“是在冬雪封城时开设粥棚大屋的时候?还是为嘉岩城设立孤老孤儿安置之所的时候?” 群声一偃。 有人见状不妙,当即恶声高喊:“看罢,这个外乡女人做那些所谓的善事,不过就是为了沽名钓誉,可耻至极!” 冉晴暖清冷的目光扫向声音来处:“如何可耻?就算本王妃当真是为了沽名钓誉,难道那些无处可去的孤老孤儿有了安身之处的事是假的?那些在寒冬大雪中饥肠辘辘的人有了暖餐果腹的事是假的?” 第一卷_第287章 一计未成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神色不嗔不喜,淡淡诉说着一桩桩切实发生有目共睹的事迹,即使今日来众是长老们从嘉岩城各个阴暗角落搜罗来的地痞,也不乏曾受其惠者的存在,刹那间,下方人群又一次陷入寂静。 在挑唆者有机会发声前,她再向前一步:“我的确是来自云国的女人,如果各位了解云国,便该知道云国女人从落地之时便被教导以夫为天,从出嫁那刻起,便将此生所有的希望交付予自己的丈夫。而也是从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上便没有人比我这个云国女人更爱他。” “大家别听这个云国女人花言巧语!”挑唆者抓紧这线停顿时机,紧急开口,“她说得天花乱坠,也遮盖不住隐瞒南连王死讯的事实!如果她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么爱南连王,为什么至今未为王爷发丧大祭?” 她目光直迎声源来处,声线冷厉:“谁告诉你王爷死了?你身为嘉岩城子民,居然敢用如此恶毒的诅咒来诅咒王爷,实在胆大包天!” “这……这个女人果然想隐瞒王爷死讯!兄弟们,快把这个女人给扯下来,把她沉到乌木脱河……” 就是在这个刹那,通过对方与王妃接二连三的呛声,秘潜于树后墙顶的前洪从几百人中准确找到了挑唆者,一个俯冲,如老鹰捉鸡一般将之薅出人群,抛在府前台阶上。 “是你?”顺良嬷嬷低首打量对方,“你不是休量长老身边的人么?休量长老身为遂氏部落的长老,居然会容许你做这等事?” 那人手足无措间脱口回吼:“你……你少信口开河,一不我是什么长老身边的人,二我自己的所作所为与任何人无关,少把无关人等扯进来!” “生得一副好口齿呢。”顺良嬷嬷颔首,“从方才的声音判断,里面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几个,你们的主子为了一己私念,命你们挑拨这些不明就里的平民百姓前来王府门前滋扰,一旦他们被官府以聚众闹事的罪名羁押大牢,你们则被势力雄厚的主子保着平安无事。是这样么?” “呸,你这个阴险的老女人,以为随便栽个罪名给爷爷,爷爷就怕了你不成?你们主子隐瞒南连王的死讯……” 啪! 一记清亮的耳光震彻诸人耳谷。 顺良嬷嬷怒目圆睁:“老身是南连王之母前南连王妃的陪嫁丫鬟,更是看着南连王长大的奶娘!说句托大的话,南连王视我为半母,我视王爷如亲儿,王爷在战场杀敌陷入敌阵下落不明是事实,但你们要是有谁敢诅咒王爷趁机谋夺南连王之位,老身第一个不饶!有谁敢害王爷,老身这就结果了他!” 习武之人的怒气不同凡响,当即震得鸦雀无声。 “嬷嬷不必如此动怒。”冉晴暖道,“他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并非有意令嘉岩城陷入混乱。”而后,她目投下方人群,“各位若有至亲至爱,只需要设身处地想一想即可明白:无论传来怎样的消息,无论别人说些什么,除非自己亲眼见到,否则谁会相信离家在外的至亲至爱遭遇的任何事?” 下方安静了良久,才有人讷讷声道:“可是,如果王爷当真……王妃也这么一直欺骗自己下去么?” 她面色凛然:“王爷英雄盖世,气运两盛宛如日阳当空,岂是那般容易殒灭的?本王妃正以一个妻子的热爱之心坚信并等待他的凯旋归来。 况且,倘若不是因为同样心存疑虑,英明果敢的南域之王为何也认同本王妃的坚持?” 下方人群中,有频频点头者,亦有面浮钦敬之色者。 尚隐身其内的其他挑唆者眼见情势不妙,再发高声:“你这个外乡女人说了半天,还不是为了坐稳南连王妃的位子?你并非不能接受南连王战死沙场的事实,而是怕这个事实一经公布,遂氏部族一定会推举出下任南连王!” 她蛾眉紧颦:“阁下是替谁说话?南连王位乃世袭之制,纵然王爷有任何变故,自有他的嫡亲血脉继承南连王位,何时需要推举?”她将风衣微微向后推去,现出孕味已现的腰腹,“将来有一日,若使本王妃腹中的孩儿不足以承担大任,还有南域王生下的一儿一女,几时轮得到外支觊觎?” 下方人群先是愕异少许,随即有人发出一声惊叹:“原来王妃有孕了么?南连王后继有人了?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这数百人中间,有受人收卖前来滋事者,亦不乏当真因为心系南连王安危者,眼下见得这位来自异国的王妃如此大气磅礴,已是颇感欣慰,又亲眼见证南连王府未来的主人即将临世,自是真心欢喜。 “王妃有孕,南连王血脉得续,恭喜南连王,恭喜南连王妃!”闻讯前来围观的百姓中,响起热烈欢呼。 “恭喜南连王,恭喜南连王妃!”更多百姓振臂响应。 这时候,十几人人围观百姓中脱身走出,前方的老者在人群前原地转了一圈,展示自己的稳健:“老朽和这几位皆是在去年那场大雪中活下来的,王妃用自己的嫁妆为咱们送来饱暖,是观世音菩萨转世,是天下最慈悲的人。说王妃不是的人,一定是一些居心叵测的歹人,咱们整个嘉岩城的百姓绝不答应。” “对,绝不答应!”百姓中又发愤慨之声,“王妃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是救苦救难的活观音,谁敢对王妃不敬,就是与整个嘉岩城的百姓做对!” 此声落地,应和者众多,渐成连绵之势。 下方人群中,有人脚步游移,有人面带惶色,渐形松动之相。 一名藏身得较为隐蔽的挑唆者大急,道:“大家都被这个阴险的云国女人蒙蔽了!这个云国女人……” 冉晴暖高昂螓首:“这个云国女人自幼读习诗书礼仪,遵从闺训,嫁夫随夫,丈夫是嘉岩城人,自己便也是嘉岩城人。各位是嘉岩城长大的男儿,你们的父老兄弟与母亲姐妹皆生长在这片土地,没有人希望它在别有居心者的操控下陷入混乱,累及无辜。作为我们共同的家园,各位与我都有责任保护它的安定平和,难道不是?” “王妃说得好!”百姓扬臂高呼。 她张袖轻挥:“现在,请大家回去罢,各司其职,各安其事,与我一起以一颗满怀希望之心等待王爷的归来。” 至此,下方人群中已有泰半人数心生去意。 自然,仍有人不甘就此失败:“你这个外乡女人……啊!” 一位离着挑拨者最近的汉子忽然将之揪起,推推搡搡走出人群,向着众人大喊:“我把他抓住了!像这么一个只敢缩着脑袋藏在咱们中间的人,也一定是遇上什么事就把咱们推出去的人,大家还要让这样的货色摆弄到几时?” 百姓中有一老妪上前看了一眼:“这人不是整天坐在村口抓虱子的那个侯三吗?攀上高枝了?” “你们……你们这些人是南连王府……不,是那个外乡女人安插进来的!你们竟敢诬陷本大爷?” “谁诬陷你来着?”老妪嗤,“你不就是侯三?每天好吃懒做,靠啃祖产过日子,除了捉虱子就是掷骰子,有哪一点是诬陷你?” “全部都是诬陷,本大爷不是什么侯三李四!” “你分明就是那个好吃懒做的侯三!” “本大爷是堂堂贺达长老的心腹爱将……” 众声哗然—— “你果然是遂氏长老派来的?” “想趁着南域王与南连王不在城中的机会兴风作浪篡位夺权?” “你们这些男人不敢和南连王正面对抗,就妄图在背后欺逼南连王妃?” 七嘴八舌,众声所讨,令数个挑唆者无地容身。 “各位。”冉晴暖语声清越,“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他们也是受人威逼抑或利诱,未尝出自本心,只须下不为例,本王妃愿意宽恕,既往不咎。” “王妃如此仁德,真是天下少有。”有人大感其慨。 “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有人激动莫名。 “多谢王妃!” 这一来,无论哪方,皆称服于南连王妃的气度与智慧。 顺良嬷嬷见状发声:“请大家都退下罢,若再在踟蹰下去,只怕稍后我们来不及解释,迅猛如虎的官兵们便要将各位抓进牢内,届时我们王妃以有孕之身还须为各位担惊受怕,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对对对,都散了散了,都各回各家!”人群中有人如是催促,并率先撤足。 而后,一人跟随,两人跟随,三人……诸人先是陆续迟疑,后是坚定不移,相继退去。 “王妃,这几个人怎么办?”遂洪指着那几个身陷侍卫手内面现无措的挑唆者。 冉晴暖稍加沉吟,淡哂:“问清他们的来处,送回主子身边就是,长老们年迈体弱,还须有人在身边照顾。” “是。” 而后,她轻稳提步,踏向府门。 顺良嬷嬷疾步赶上,出手搀扶:“王妃,那位长老们铜口铁牙,就算有了这些人的口袋,他们也不会承认的,说不定到时还会反咬一口。” “我晓得。”她淡哂,“所以也没有指望从这些人嘴里探听到什么,问清来历,送回去罢了。” 顺良嬷嬷点头,转而又担心:“除了那个‘侯三’,其他人未必当真来自各位长老的身边,说不定全是从街边雇来的地痞无赖。” “是不是身边人不重要,如果事情与他们无关,一定会理直气壮地前来质问。反之,纵然为避嫌疑强词夺理,也必有马脚可寻。” 是夜,便有长老的“质问”前来拜访。 第一卷_第288章 又生一计 遂氏部落族寨。 议会室内,一张光可鉴人且阔绰庞大的楠木圆桌之畔,遂氏部落遂达、休量、无届三位长老依次而坐,每人皆是一身寒风,面色不善。 在在因为今日白间的剧情,未按他们精心撰写的剧本演变。 倘使未出意外,此刻的他们应该坐在南连王府的银安殿内,庆祝族权与王权的合一,并商讨如何攻入安宁居,将南域王一双儿女掌握手中,以使对方领兵归来时不敢逆己而行。 但,事与愿违。 “休量长老,说说罢,为什么会犯出将自己的贴身人员派出的错误?”无届身为三长老中的首席,颇有质问之意。 “说什么?”休量长老语声强硬,“几百人煽动起来,如若没有自己的耳目掺杂其内,如何控制?” 遂达气得须发皆张:“现在就因你这个‘耳目’使得功亏一篑,你竟然毫无反省?” 休量长老冷嗤:“你们想得太简单了罢?难道没有看出来就算没有顺良认出卡洛这件事,今日的计划也不能成功?” 无届蹙眉:“这话怎么说?” 休量声色皆厉:“那些前来支援云国女人的百姓们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不是提前安排好的?” 遂达半信半疑:“你说云国女人提前料到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这个……”无届略作沉吟,“她能不能料到不好说,那个顺良可是曾经跟着先王妃的人,如果她铁了心保云国女人,必定有所安排。” 遂达扼腕叹息:“本以为可以用这个办法逼她搬出南连王府,反被她利用今日的机会将怀有未来世子的消息传遍全城,再想用同样的法子便难了。” “是不容易,所以别只想着用同样的法子挽救。”无届断然道,转而若有所思,“不过,有一句话需要再再问二位一遍:你们确定南连王当真已经阵亡?” 休量与遂达相睇一眼,而后目光齐投这位首席:“我们得到的讯息如果不足取信,无届长老自己不也有身手矫健的暗探?他们又带回来什么样的消息呢?” 这三人为共同的利益彼此联手,又为个各自的利益彼此戒备,步步惕防,且警且慎。 无届长叹一声:“两位一定要如此么?我们三人再在这里继续把时间用在对彼此的算计上面,也就别怪自己连一个背井离乡的女人也斗不过了。” 此话正中休量、遂达的痛处。在此之前,他们因为探听到南连王妃只是云国皇帝从大臣之女中封赐出的“公主”,格外胸有成竹:试想一个虚弱书生的女儿,能见过多少场面?几百人的阵仗足够吓得其从南连王府仓皇逃离。纵是吓其不走,也足以令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失魂落魄丑态尽出。那般一来,遂氏长老便有足够的理由禠夺其南连王妃的资格…… 如今,一切的懊悔都无济于事,还是加紧部署下一步来得更为实际亟需。 “莫非无届长老已经有了好办法?”遂达问。 休量一脸的狠意:“如果有了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南连王是真死还是假生都不重要,只要把云国女人赶出南连王府,将南域王的一双儿女握在手里,管那个不懂得遵老敬贤的小辈会不会死而复生?纵算他有本事回到嘉岩城,也须乖乖受我们所制。” 听着这个恶毒声嗓,无届暗瞥一眼:如果不是在未来的计划中此人的力量不可或缺,真不想与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牵扯上任何关系。 “这个办法不是什么新法子,不过,因为有了变化,需要稍加调整。”无届向二人招手,“把耳朵俯过来,以防隔墙有耳。” 这三位,决定速战速决,放手一搏。 南连王府的这个夜晚,着实难以平静。 因为白间事故,顺良请进三位大夫为王妃看诊,以保世子无虞。而后,冉晴暖喝下安胎药睡下。 夜半时分,先是一声“走水了”震动全府,继而府中的东南方冒出火光。 今夜是南风,倘使救援不及,极可能危及处于起火处正北方向的主楼。为灭除火患,府中人当即尽数出动。 冉晴暖听到了外间动静,着衣起身,在顺良嬷嬷的建议下,由丫鬟们搀扶着前往暖轩安身。 也是在这时,藏身暗处的窥视者出动,十几条身着夜行衣的黑影向冉晴暖一行扑来。 “有刺客!”顺良率先发觉,大喊一声,挥剑迎上。 两道黑影飞身抵上,其余人继续袭向此行目标。 被左右夹击,顺良短时内无法脱身,扬声:“遂洪——” 然而,这时的遂洪正率众追袭在火场附近发现的数道形迹可疑的人影,被引到了府中的偏僻之地,一时难以支援。 “快带王妃走!” 顺良嬷嬷所下命的对象,是她自己亲手训练的四名女卫。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四个为了能够贴身保护王妃而诞生的女卫,平时以小丫鬟的姿态随在她身后,今日终于派上用场。 四名女卫应声,两人左右架起王妃双双纵身而去,两人阻挡来敌。 青妍、青如、藏花三个丫鬟中,最冷静的当属青妍,她一手一个,扯着吓傻的两人向阴影处拼命奔跑,而后压着声儿对身边两人道:“叫我‘王妃’!” “诶?”比及青如,理智稍微清醒一些的藏花诧异发声。 青妍切齿:“叫我‘王妃’,快!” “王妃?” “对,大点声。” “王妃!”藏花冰雪聪明,霎时领会了同伴意图,颤声大呼,“王妃您小心一点!” 数名从女卫的阻击中分出身来的刺客正在找寻目标去处,闻声迅即追上,挡在三个丫头的去路前。 “你们中谁是王妃?”一人挥剑直指,哑着嗓问。 夜色低沉,数柄寒光闪闪的利刃,数名杀气腾腾的黑衣人,宛若索命无常。青如骇得腿脚一软,瘫坐地上。 “她们只是府里的丫鬟。”青妍螓首高昂,“无论你们想做什么,别伤害她们。” 站在头前的的黑衣人用一双仅露出面纱的利眼将她上下打量:“你是南连王妃?” 青妍淡然颔首:“正是。” 为首黑衣人将剑锋下垂:“我们受人之托来请南连王妃,倘若不想累及无辜,王妃配合一点……” “她绝不是什么王妃!”站在左侧的黑衣人断然,“你看她的衣着,和身边两个丫头有什么分别?” 虽然因为主子的眷顾,三个丫头衣着很是考究,但总是主仆有别,王妃的确不可能与丫头们披挂相若。 青妍不晓得习武者的眼力与常人的不同,本想恃着夜色李代桃僵,未料被对方如此轻易识破,当即有几分慌乱无措。 为首黑衣人勃然大怒,嘴里斥骂着挥剑向三个丫头扫来。 所幸,两个将各自对手击倒的女卫及时到来,救下三个丫头的性命。 为首黑衣人摆剑直袭两人,口中道:“这里有我,你们快去找南连王妃,无关人等杀无赦!” 其余刺客飞身疾离。 前方,冉晴暖因心系三个丫头的安危,命一女卫回头打探,却因话声引来另一拨从后门突入伺机而动的刺客,当下即被紧紧围住。 “我们只找南连王妃,不想多杀无关人命!”有人如是高喝,“想活命的自己闪开,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冉晴暖秀眉一扬:“各位为谁效命?请说个名字,本王妃立刻随你们走就是。” “这又是何苦?”为首者率同伙将包围圈缩紧两步,“王妃就算知道是谁来请,不还得跟着咱们走?为了别让太多无关紧要的人受伤,还是爽快一点得好!”说话间,他伸手直取冉晴暖,其身后二人则分袭两名女卫。 “保护王妃!”真真是千钧一发之际,遂洪率众侍卫赶到,两枚暗镖打中两条伸向女主人的手臂。 同时到来的,还有五名脸上未覆黑衣的黑衣人。 “在下王烈,前来营救馥馨公主!”一名膀阔身长的八尺汉子大喊,竟是冉晴暖许久不曾耳闻的云国官话。 她一怔,久违多时的汉话脱口而出:“是公主派阁下前来?” “正是!”那汉子向身后招手,“此处有我,你们三人保护公主到安全地方!” 三个黑衣女子应声现身。 由此,战局逆转。 一个时辰后,顺良与遂洪来到女主人避身的晴荫阁内。 “是属下失职,致使王妃受惊,请王妃责罚。”遂洪一脸愧意,跪地请罪。 冉晴暖靠在榻上,才喝下一碗安神定惊的汤水,容色微疲:“罢了,当下不是理论这些的时候。本王妃听外面安静下来,可是把刺客都拿下了?” 遂洪俯首:“仅活捉五人,其余人有逃有死。” “老奴替遂首领说句话。”顺良道,“因为对方为了牵制府中侍卫,特意放了一场火,就算明知是对方的诡计,火也不能不救,是而分出了一半侍卫供万俟管家调用……” “嬷嬷不用担心。”冉晴暖挥手,“这几日变故接踵而来,一边扑灭火势,一边还捉住了五名刺客,就算王爷在,也未必能做得更好。遂首领辛苦了。” 遂洪更加惭愧不已:“是属下保护王妃不力,惊了王妃。若没有这位王义士的援手,只怕……” 冉晴暖将目光望向站在二人身后的男子:“王烈,我的朋友还好么?” 第一卷_第289章 相思入骨 应爱妻之命,王烈离开河套部落,为身怀有孕的冉晴暖送来精心调制的安胎丸。三日前到达嘉岩城,途经一家酒馆时,抗拒不住酒香的吸引进内小酌,却误打误撞地,从周围酒客的窃语热谈中听到了有关南连王府变故的些许讯息,出于昔日大内侍卫的本能,决定暂且不去王府,邀请落脚嘉岩城的数位江湖朋友助自己暗察究竟。 今日,他随着围观的人群来到南连王府门前,亲眼目睹了王府门前发生的一幕,有意无意地眼观六路,在围观人群内发现了一名行迹可疑者,尾随其后,寻到了遂氏族寨。 “夜色初降的时候,我潜入了那座寨子,在灯光最亮守卫最多的楼顶上方,听到了有关今夜行动的密谋,遂召集人手赶了过来。” 深夜时分的晴荫阁内,摇曳的灯光下,王烈端坐客位,将此行原委简言道来。 顺良懊恼顿足:“这是老奴的疏忽,以为他们再是如何胆大妄为,也不敢做到这一步,没想到那群老不修竟是老不要脸,老不知耻!” “老奴也没想到他们能丧心病狂到如此田地。”万俟睦沉声道,“不但想要刺杀王妃,还敢打王上一对儿女的主意。” 冉晴暖目色微闪:“他们今夜的目的不是为了刺杀,或者说,以前有这个打算,但知悉本王妃怀有世子的消息之后,计划便有了改变。” “的确。”王烈点头,“听那些人话里的意思,是想将南连王妃掳走。若有一日南连王平安归来,他们便可拿世子作挟。” 顺良忽发讥笑:“果然是那群老不修想出来的。对他们来说,女人随时可换,不足以成为人质,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王妃对王爷来说也是如此,非得世子才够分量。” 冉晴暖失笑:“嬷嬷生气的地方似乎错了。” “生气的对象没错!”顺良嬷嬷咬牙切齿,“老奴真想现在就去族寨把那三个老不死的给揪出寨子,在嘉岩城的百姓的面前公布罪行,吊上城头曝晒三天!” 万俟睦双眉紧蹙,目光闪烁。 “睦叔有话要说?”冉晴暖坐在主位,下方各人神色一目可见。 万俟睦面浮忧色:“老奴方才冷不丁想到: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为何从白间到夜晚,知州府都不曾派官役前来察看?” 此话一出,顺良、遂洪俱是一怔。 冉晴暖沉吟:“睦叔怀疑知州已为三位长老所用?” “大有可能!”遂洪蓦立,“按理来说,今日白间外头聚集了几百人之多,纵算不是发生在王府门前,知州府也不可能无知无闻装聋作哑,至今不见半条人影,显然是受了三长老的收买。枉王爷对他不薄,竟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冉晴暖秀眉浅颦,忖思良久,道:“我听王爷说过那位知州虞大人,算得上是个才德双全的好官。况且当日他也曾遵从宁姐的吩咐,未将王爷战场失踪之讯四下宣扬。” 遂洪握拳:“那时南域王尚在城中,他自是不敢!” “年轻人,冷静。”万俟睦移步上前,重重拍了他肩膀一记,“今夜发生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别因此乱了阵脚。” 遂洪闷声归座,垂头不语。 “睦叔说得对。”冉晴暖冁然,“三长老敢对本王妃动手,必定有一番周密安排。他们那般喜欢以别人的儿女作为要挟,说不定对虞大人也如法炮制。在真相查明前,我们先不要在此为自己增加敌人,切忌不要因为愧疚与自责心生焦躁,中了敌人的下怀。” 遂洪恭首应是。 “不过,不管真相如何,如今的知州府纵然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顺良面色凝重,“纵算他是被威逼要挟,如果有一天对方胁迫他刺杀王妃,谁敢说他来或不来?到时前有狼,后有虎,防不胜防。” 万俟睦点头:“三长老有一有二,必定有三有四,一旦与知州府联手,令我们腹背受敌,情势将更加不妙。以老奴之见,王妃不如暂时离开王府。” 顺良眸光倏亮:“对呐,王妃就离开一段时间,在一个安全地方好生静养,待生下世子,两位王也已经归来……”越说,越觉得这是当前的上上之策,“事不宜迟,若王妃允准,老奴这就去规置行囊。” 冉晴暖一时未话。 离?不离?她心生迟疑。 离开,意味着畏惧,意味着逃避,作为南连王妃,她绝不允许。 然而…… 她用藏在袖内的右手轻触小腹。 方才,尽管竭力使自己平心静气,其内的小家伙仍似受了惊吓,一径地踢打不止,幸得王烈拿来的安胎丸颇具效果,服下不足两刻钟便安然许多。但,若那等刺杀事件接二连三的上演,她可信心保住他的安好无虞? “这个时候,哪里是安全的地方?”她淡淡问,“如若知州当真已为三长老所用,只怕本王妃纵使扮成平民百姓,也迈不出这座嘉岩城的大门。” 诸人沉默下来。 遂洪埋首苦思片刻,道:“属下有个主意,不过可能要委屈王妃。” 她微扬蛾眉:“说来听听。” “再过几天就是大秋节。每逢这天,百姓们会走上街头庆贺秋收富足,城中的乞丐也会成群结队地到乡野村庄,向刚刚收米入仓的农家讨要过冬的食粮。如果扮成百姓模样出不了城,扮成乞丐如何?” “这……”顺良皱眉,“为了躲避那群无耻之流,居然让王妃扮成乞丐?” “这倒无妨。”冉晴暖浅声道,“为了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本王妃可以做任何事。只是,去处是哪里?” 万俟睦也正为此绞尽脑汁。 王府的几处别庄,三长老皆晓得具体所在,显然无法成为安全之地。倘若是客栈民居之类,又恐人多眼杂,更为不利。 “到我家罢。”王烈忽道。 冉晴暖一怔。 “南连王妃领军前往边疆时,行经河套部落,特地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驾临寒舍,希望暖晴能够为王妃保胎安身。” 她微愕:他居然比她这个“当事者”还要早一步晓得有孕之事? 方才,听王烈叙述此来经过,曾困惑暖晴从何处得知消息,因为礼节不好打断对方叙述的语声,致使迟迟未能解惑…… 还是他,又是他,总是他。 没有他这步在百忙中的安排,王烈不会千里送药;没有王烈的出现,今夜的结果便无从预料。即使远在千里,他仍又救她一次…… 有什么事是那个男人不曾为她设想周全的? 王烈见她半晌无声,以为自己不足信赖,遂道:“王某与南连王虽是酒桌上结就的朋友,却义气相投,一见如故。朋友有难,王某自当鼎力相助。更别说王妃与王某的妻子是相交多年的闺中挚友,她还是个不错的大夫。” “好。”她道,“就去阁下的家中叨扰,嬷嬷替我打点行装罢。” 万俟睦胸臆一宽,吩咐道:“王妃出府,藏花、青如随行伺候,四女卫贴身保护。青妍处事精明,留在府中助顺良嬷嬷打理内务。” 被点名者齐声称是。 不能伴主子远行的青妍甚是不喜,才要开口央求,袖角遭身边的顺良扯动。她偏头,收到了一记意味深长的眼色,当即豁然顿悟,抿唇不言。 孺子可教也。万俟睦心中称许,道:“四女卫是陌生面孔,不难走出城门,而王妃与两个丫头的妆容……” “我有位江湖朋友精通此道,可以帮忙。”王烈道。 “如此甚好!”万俟睦面露喜色,“王妃因为是乔妆出行,随行侍卫不宜过多,有劳王义士多多担待。” 王烈豪气干云:“放心,王某定然能保王妃安然出城!” 事实佐证,这位王义士并非空有海口。 四日后,冉晴暖身为一身臃肿宽大的褴褛污衣,走在近百有歌有舞的欢腾乞丐中走向城门。 不出诸人所料,城门口守军已换成知州府及遂氏族寨的直属卫队,双方各守左右,对每一出城者严加盘查。 长队漫漫,众乞丐不能愉快行走,因之大起哄乱之声。守门将领未加任何恫吓,只将备在手中的铜哨吹出一声尖锐哨音,顷刻间,弓箭手涌现四方—— 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杀近在眼前。 这时,一辆雕饰华丽的车轿从后方行来,轿门推开,探出一人面孔,守门将领立刻颜色生变,一番和颜悦色的交涉后,近百乞丐得以走出城门。 “车中人是冥虎帮的帮主,素来敬佩南连王的胸襟,所以愿意仗义相助。” 出城十里,坐上备在城外的马车后,王烈边亲自扬鞭驾驭,边解答藏花发出的疑惑。 “老虎帮是什么?守门的人摆明是在帮三长老堵截咱们王府的人出去报信,敢与南连王府做对的人,会怕什么老虎狮子帮?”藏花追问。 王烈一笑:“你是长在光明世界的人,当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守门的将领敢与南连王府为敌,是在帮他的主子争取光明世界的江山,这叫各为其主,胜者为王败者寇。而冥虎帮统治着嘉岩城的地下世界,若得得罪了那个地下的王者,恐怕连这个夜晚也活不过去,他怎么敢不给这个面子?” 藏花一颗脑瓜伸在车外,仍是满心茫然:“可是,王爷才是真正……” “藏花。”闭目养神中的冉晴暖启眸发声,“不明白的事情暂且搁置,我有事拜求王义士帮忙。” 王烈爽然摆手:“晴暖这是哪里话?有话讲就是。”本就是故交旧友,离开王府,自是省去诸多客套。 她欠首一礼:“你的江湖朋友遍布天下,可否利用地下世界的眼线,替我寻找我们家王爷?” 纵使音信杳然,缈缈无踪,他必然活在这个世界的某地某处,如她一般热切而热烈、渴望而渴盼地等待着重逢—— 任四方嗷嗷,凭八面喈喈,她坚信无移。 第一卷_第290章 戒痴戒狂 两月后。 金秋十月,位于大氏国南疆之南的河套部落仍然日阳炎炎,一年一度的“丰收节”掀开帷幕。在击鼓吹笙载歌载舞的人群中,灵枢领着自家蹒跚学步的胖小子艰难穿行,未过太久即耐心告罄,不顾胖小子牙牙学语的抗议,将之扛上肩头,昂首前进。 此刻,一道人影无声欺近这对母子身畔,伸出一指轻点其肩:“你又在欺负王少侠了?” “咦?”灵枢一怔,瞪着这个身着河套衣饰的女子,压着声,“你怎么出来了?” 后者悠然浅哂:“我不能出来么?” 灵枢左右看了一眼:“先到僻静地方说话。”言罢,不由分说将她抓住,钻进身后不远处的供游人歇脚饮酒的帐篷内。 后者坐在清爽舒适的簟席上,舒展负荷日渐沉重的双腿,吃一枚陈列于桌上的鲜果,惬意叹道:“果然,异族的文化风情颇有动人之处,这份周到豪迈的好客之心,为汉人远远不及。” “现在是你感慨异域风土的时候么?”灵枢大夫美目直瞋,“你到底在想什么,王妃大人?” 王妃大人,正是冉晴暖是也。她向伏在母亲肩头的王少侠送去一个迷人的微笑,好整以暇:“在想着如何使自己心情舒畅,生出一个快乐爱笑的健康孩儿。” “然后你就挺着恁大的肚子招摇过市么?你知不知道每到丰收节的时候,有多少四面八方的人来到河套部落?万一这其中有嘉岩城的人把你认了出来,你又要躲到哪里?” 冉晴暖忍俊不禁:“灵枢神医竟然是真的在生气呢。” “你——”身为医者,同为女人,更是一个已为人母的女人,灵枢神医很是纳罕:难道孕妊会令人产生如此巨大的裂变么?眼前这个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赖皮女人是谁?那个清雅出尘的晴暖仙子哪里去了? “晴姐昨日给我的信中,道不日即可返回嘉岩城。这个时候的三长老怕是正在为如何应对南域王的回归而殚精竭虑寝食难安,没有闲情顾及我这个名义上仍在南连王府内安生养胎的南连王妃罢。” 当日,万俟睦将青妍留下的那刻,她即了然于胸:王府内,需要有一个禁得住骚扰乱、经得起惊扰的南连王妃坐阵,青妍曾在万安城内化身“馥馨公主”,身形与轮廓都与自己极为仿佛,自是不二人选。 只是,在那样的时候,做那样一出设计,稍有差池,替身者即是名副其实的李代桃僵,杀机四伏,生死一线。 故而,冉晴暖单独召见青妍,直陈总管事用意所在,观其神,听其言,倘有一丝惧骇,即带她一同上路。孰料,青妍满面盎然:这个此刻,正需全府上下同舟共济共克时艰,奴婢能因这两三分的神似为王妃略尽绵力,心中只有欢喜。 那时那刻,她惟有默许:走这一步棋,不是为她一人的安稳与否,而是整座嘉岩城未来的角逐—— 大乱之期,南连王妃无惧无畏坚守府中,南连王府便始终屹立在嘉岩城百姓心中。及至遂宁归来,只须振臂一挥,即可获得民心,赢得这场战争。在南连王生死成迷的情势之下,即将降生人世的世子便是这场战争的核心。她必须退开,也必须成全。 “王烈昨天收到了来自嘉岩城朋友的一封信,说是那三位长老为寻到南域王的一对孩儿,以捉拿逃犯的名义封锁全城,挨家挨户地搜查,弄得民怨沸腾。”灵枢把正蹬着一双小短腿向冉晴暖爬去的儿子拽回,“看来也是因为听到南域王即将得胜回城的消息,有些慌乱了。” 冉晴暖淡哂:“也多亏王烈那位地下之王的朋友,令我与睦叔能够互通讯息,得以安排一切。将来,王爷势必要还那位朋友的这份人情。” 灵枢不以为然,粗漫挥手道:“要欠人情,也是王烈来欠,他与那些朋友都是拿命换来的情谊,你不必为那些闲事费神。本大夫一直好奇又一直没有机会问得是:南域王那对龙凤胎到底何在?看你这期间对南连王府的诸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大战三长老,却始终未提及一对甥儿,如若不是因为有孕在身性格突变致使无血无泪,就是你早已做了安排罢?” 冉晴暖一笑:“那对孩子的下落,只怕你如何想也想不到。” “哦?”灵枢柳眉高挑,“到底在哪里?别卖关子,直接告诉本大夫。这动脑子做算计的手艺,本大夫搁置得太久,生疏了。” “早在南域王率军出征之际,他们便随着他们的母亲离开嘉岩城。” “不会罢?”灵枢眉心一紧,“难不成南域王把恁小的一对孩儿带上战场去目睹鲜血与尸体?” 果然是做了母亲的人呢。她浅笑:“当然不是。宁姐把两个孩儿放在途中经过的某座城池之内。那是宁姐当年亲手从无到有建立起的地方,城中从将领到兵卒到每一个百姓,只认遂宁,不知大氏。三长老为野心蒙蔽,貌似并没有真正清楚自己在与什么样的人为敌,就算当真把嘉岩城夺去,也无法撼动遂氏姐弟的根基。” 灵枢伸手揉额,一径地叫苦不迭:“好久没有听到这些阴谋阳谋的故事了,端的是有些消化不及,头痛呐。晴暖真真比我更适合做一位公主。” 她扬唇:“你如今呼吸惯了自由的空气,自是闻不得半点血腥与污浊的气息。” 灵枢心有同感:“平心而论,我初见南连王的时候,因为他那张笑脸,以为他是个锦衣玉食心无城府天真烂漫的富贵闲人一枚,哪成想竟是那等角色?” 她嫣然未语。 灵枢面色微敛:“果然在担心罢?” 王烈邀请数位擅长搜寻蛛丝马迹的江湖好友,查探遂岸行迹,至今杳无所获。而遂宁在东南边疆拼杀两个多月,如今已然平定六国联军,却未在遂岸之事上有所进益。这时时的盼望,日日的等待,个中煎熬滋味,怕只有当事者才可体会。 她两眸秋水盈盈,柔情脉脉注视自己腹际:“有他在,我不可以担心。” 不可担心,不可沉湎,不可多忧多虑,不可多思多忆。每日对镜泛笑,每餐对膳开怀,将诸事向最好处想往,最妙处向往,娱己身心。 “暖晴。”她忽叫出这位朋友的本真之名,“答应我一件事。” 灵枢神情一肃:“你说。” “一定要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这还用说?” “不,你不明白。”她探手将好友紧紧握住,“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在任何情形之下,都请你帮我保住‘他’。” 灵枢颦眉。 她眸光紧迫:“答应我。” “好,答应你。”灵枢不得不点头,“豁出我一身本事,定然保你母子平安.” 今日之后,冉晴暖仍然当食则食,当寝则寝,用药进补严遁医嘱,行走坐卧动静合宜,做着一个母亲能够为腹中孩儿所做的一切。 今日,孕期进入第八个月。 早膳过后,一个完全不在意料之内的不速之客出现于眼前。 “东则王?” 其时,河套平原的阳光终于变得温柔闲适,她正仰躺于摆在院央的一长椅上领略其美,四名立于院内各处方位的女卫蓦地飞身聚集尽立门侧。她抬首,看见了推开院门的男子,讶然低唤。 后者默然片刻,道:“本王奉皇嫂之命,前来护送南连王妃回到嘉岩城。” 她颔首:“有劳了。” 宁姐行事惯常雷厉风行,必是打算将三长老挑起的战局速战速决,才委托东则王走此一遭。如此大牌的护卫,支使得起的,世上也只有宁姐了罢? 她移身厅内,先请东则王落座用茶,而后吩咐藏花、青如往内室整理行李,听得外间门声一响,灵枢背着药箱施施然走了进来。 “晴暖,听说有人前来接你回去,准备几时动身?”脚步声犹在厅门之外,声嗓已然递入。 她应道:“自是越快越好。” 灵枢迈进门槛:“就这么归心似箭么?本大夫真是伤心,以金枝玉叶的身子伺候你这么久,说走就走了?一点也不留恋?不想与本大夫多做缠 绵?” 她莞尔:“正是。” “王妃大人好凉薄呢。”灵枢仰天长叹,“既然如此,本大夫索性再委屈一次,抛夫弃子做一回你的随行大夫如何?” 她一怔。 “看罢,这里面是换洗衣裳,这是本大夫的药箱。”灵枢大夫将肩头两样东西悉放案上,“你八个月的身子,一路颠簸长途行走,纵算本大夫不太喜欢你,也放下不心我未来的干儿子。不管你喜不喜欢,都由不得你拒绝。” 她从善如流:“多谢神医大人。” 灵枢甚为满意:“这就对了,王妃大人。当年本大夫把你送进那个虎狼之窝的东则王府,现在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锦绣之地的南连王府,权当扯平如何?” 律鄍眉心微紧,眸底疾掠。 呃…… 冉晴暖认为自己有责任为这位好友引见一人:“神医大人,这位便是奉宁姐的的命令前来护送我回城的东则王。” 灵枢一双美眸眨巴眨巴,弱声问:“是‘那个’东则王?” 她浅声:“就是‘那个’东则王。” “晓得了。”神医大人浅应一声,偏过身,向着客位上的男子抱拳行礼,两只大眼直剌剌地盯在对方脸上,“东则王日安,本大夫灵枢是也,前生曾是姓明名暖晴的秀丽公主,真高兴你我错过彼此。” 第一卷_第291章 生死一线 律鄍平静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 显然,这是一个与冉晴暖截然不同的女子。尽管衣着平实,布衣荆钗,但那份张扬外放咄咄逼人之气,望之可见。 而冉晴暖,仅仅是坐在那里,一身的清静淡雅即扑面而来。 “真正”的秀丽公主么?这个令人乏味的世界惟一可以期待的地方,便是它的无从预料,以为永远不必见也不会见的人,竟然还是遇上了。 “彼此彼此。”他道,“本王也很庆幸当初进王府的人不是你。” 灵枢两眸大瞪:“果然名不虚传呢东则王,即使是面对女人,没有风度的时候还是没有风度。” 东则王声线淡漠:“怎么?在自己没有风度地对待他人之后,还指望对方因为你是女人而必须忍耐么?” 灵枢不怒反笑,拍掌相应:“有理,有理,极是有理。因为自己是女人即使蛮不讲理也认为天下男人都该怜香惜玉的女人,和因为是男人自恃力量强大去欺负女人的男人没什么两样,都该给予鄙视。东则王和传说中一模一样,犀利得不是一点半点呢。” “传说?”东则王阁下仍是一脸高冷,“本王居然还有‘传说’么?哪里来的传说?” 灵枢耸肩:“无论这个传说来自可处,你都不必有意无意地去看晴暖。如今的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南连王,不会说与你有关的半个字。” “……”冉晴暖几乎喷茶:这两位的确是八字不合不宜相见的罢?这一个剑拔弩张算是怎么回事? 她才要说几句话加以缓颊,听得灵枢又道:“听说素问做了贵国国君的侧妃,个中谁对谁错,我这个局外人不做评论。但,因为她曾是我视若姐妹的身边人,需要提醒阁下一句:素问曾经救过阁下的性命,救命之恩大于天,历此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要去谴责她,惟独阁下没有这个资格。不过,依着阁下以往的风评,恐怕很难有这一点觉悟罢?” 律鄍眯眸:“作为昔日的一国公主,今日的两国逃犯,自称局外人的灵神医也犀利得不留余地呢。” “被本神医一语中的而恼羞成怒了么?”灵枢抬指慢理鬓发,好整以暇,“纵使如此,‘两国逃犯’这等罪名,本神医还是担当不起。不然阁下是准备亲自抓捕,还是禀报贵国国君,借此名目向大云国发难呢?届时,索性把晴暖这个弃阁下转选南连王的南连王妃也一并发落,借大云国皇帝的手将其家人羁押下狱如何?” 律鄍无言以对。如果事情牵扯到冉晴暖,无论是因为昔时的伤害,还是当下因为自己令得身怀有孕的她再一次颠簸流离,他都不可能全无顾忌……这个自诩“灵枢”的女子,当真是个狠角色。 “灵枢大夫。”冉晴暖无意激起任何人毫无必要的负疚与愧悔,“两个丫头去了恁久还没有把行李打整完毕,你代我去告诉她们,轻装来轻装走,那些不易带上的东西送给近邻就好。” “是,王妃大人。”灵枢愉快从命,利落旋身,朝着后院行去。 冉晴暖抬眸,歉然道:“我这位朋友向来快人快语,有任何冒犯之处,请东则王见谅。” “若你这位朋友不是这样的性情,昔日也做不出那等壮举。”律鄍淡淡道,“她有一点猜度得极为准确,此事牵扯到你,本王自会选择沉默。” 她欠首为礼:“多谢东则王。” 这便是初识时的“秀丽公主”,彬彬有礼,界线分明。即使才经历了那样一场动荡迁徙,仍平和如一湖静水,波澜不惊。这意味着现在的自己于她来说,又成了多年前的那个“陌生人”么? “这一次能够彻底击溃六国联军,主要赖于皇嫂的奇兵突袭之计。”他突道。 她怔了怔:“哦?” 突如其来的,东则王这是在寻找可供谈资的话题么? “皇嫂用兵如神,在大氏国众所周知。但是,她并非一个喜欢赶尽杀绝的嗜战之人,除非被真正激怒。” 她眉心一紧。 “这一次,皇嫂便是真的怒了,六国联军该庆幸她成为了一个母亲,换作几年前的‘灭哈托’,一定是全军覆没,悉数陪葬。” 因为话题的主人是遂宁,她专注聆听,也因为这份专注,很快便听出了几缕弦外之音,沉声道:“东则王何必强己所难地说恁多闲话?想说什么,直言无妨。” “皇嫂派高行等人在原木山搜寻十几日,无果而还。” 她脸色一冷:“所以,东则王想说什么?” “一味抱着空幻的希望不放,当破灭之际,绝望愈是难以承受,皇嫂已然经历……” “多谢东则王提醒。”她扶腰离座,“本王妃的事,本王妃自有定夺,不劳阁下!”因为起立过猛,一股眩晕直冲额际,脚下虚晃,倚桌稳身。 我做了什么?律鄍如梦初醒,伸出手去。 “晴暖!”灵枢恰从后方冲来,先一步将她扶住,一手触其脉门,“心气浮动,脉相紊乱……发生了什么事?”一双美目利芒霍霍,倏然扫向惟一在场的男子,“你对她说了什么?” 律鄍唇线紧抿,未予应辞。此刻,他心中的愧意宛若江河泛滥:是什么样的鬼使神差,令自己在那刻丑陋至斯? 灵枢此刻也无暇追究:“晴暖,按我的话,深深地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 冉晴暖靠在好友身上,吐出胸口那团沉霾之气,浅声道:“没事了,方才站得过急,一时有些气息不济。” “真的?”灵枢将信将疑,“不是因为听了什么不顺耳不顺心的胡话?” 她摇首,不想多说。 灵枢蹙眉:“不管怎样,看来今日都无法启程了,我扶你到后面歇息罢。” 注视着那道从后方看去依然纤细如少女的孱弱背影,律鄍五指紧握,有一瞬间,真想拔剑杀死须臾前那个被魔鬼操纵的自己。平生第一次,如此自我厌弃:如果不经历那样的一刻,怎知自己还有一个如此卑劣的灵魂? 是夜,冉晴暖从梦魇中惊醒,两个睡在旁边榻上的丫头闻声掌灯赶来,吓出两声尖叫。 藏花最先冷静下来,转身冲出门去,重重拍打隔壁门扃,叫来了睡在其内的灵枢。 青如正站在榻前瑟瑟战栗,不如如何是好。 床上,冉晴暖身下一滩血红,赫然刺目。 “你,去烧开水。”灵枢卸下药箱,先推了青如一把,再指藏花,“去把四女卫叫来,两个守在门外,两个进来为本大夫打下手。” 两个丫头嚅嚅连声,撒腿就走。 “晴暖。”灵枢一边取出银针,一边轻声低唤,“不能睡,不能昏迷,无论有多痛,你都必须清醒,听到没有?” “听到。”尽管疼痛如波浪滚涌,次第袭来,此时的冉晴暖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保住他,求你……保住他……” 灵枢颔首:“我必定尽我最大的努力,相信我,好么?” “我信你。”一波疼痛袭过,暂获片刻的喘息,她启开苍白的的唇勉力泛笑,“你是暖晴,我是晴暖,我们初见时,你便说过我们交换而生的姐妹……我信你……” 灵枢卸下她的脚袜,将三银银针分别别入“至阴”、“隐白”“三阴交”穴上,止了血势,听得身后藏花声音传来,将袖内一包调配多日的药粉取出:“用温水喂晴暖服下。” 藏花领命。 灵枢转头看着两名女卫:“你们是习武之人,当熟知人体穴位所在,等下我会施针催生胎儿,你们务须看好你们王妃脚间各穴上的银针,倘有掉落,须当即补上。” 两女卫点头。然而, 纵然她们是习武之人,也是未嫁之身,第一次面对这等不同以往的“血腥”,难免骇惧。当催生药粉生效,催生针别入穴位,一声声痛呼从主子口中传出时,看管左足的女卫不敢直视,惶惶别开了脸。 就是这时,冉晴暖左足小趾“至阴穴”上的银针因为她的挣扎踢打掉落下去。 “怎……怎么?”正专心接生中的灵枢见得血流不止,下意识回头,登时勃然变色,厉叱一声,“把银针刺进‘至阴穴’!” 好在看管右足的女卫眼疾手快,拾起落在血渍间的银针迅即别入。 纵如此,仍是晚了一步。 方才瞬间的血势崩涌,令得冉晴暖失血过多,虚弱难济。 灵枢紧咬下唇,双眉困锁,。 “灵枢大夫,您快点救救我们王妃啊,求求您~”藏花跪地叩头,涕泪交流。 “别吵!”灵枢瞪着她,“把手腕伸过来!” 藏花当即忍住哭声,探出手腕。 灵枢先从药箱内拿出一只银碗,再从床上血渍间采了一滴血珠滴入其内,而后以一银样式特异的金丝细针在藏花腕上取血浸入,须臾后,摇首:“你的血不能用。”转指女卫,“你们两个过来。” 两女卫当即将腕献上。 藏花扭头跑出,不多时,带着青如与另两名女卫返回。 但,包括灵枢自己的血在内,尽数不合。她面色愈发青冷:“你们谁的脚力快,去外面叫人,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本王在外面。”正当此际,律鄍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需要任何东西,算本王一份。” 灵枢一个箭步蹿出:“亮出你的手腕!” 过了片刻,一声欢呼响起,东则王的血液经由一根羊肠制成的软管,输入冉晴暖血络之内。 眼见好友面间开始浮起些微红意,灵枢心臆一宽,命两个丫头:“去隔壁把我行囊里配好的药取上一付,按上面所写的方法煎了拿来备用。” “暖晴~”床上人细微低唤。 “晴暖?”灵枢一震,弯下腰去,“你醒着?” “我不能睡……”冉晴暖手指抓紧身下床被,“我……准备好了,帮我迎接他……” 灵枢目内血丝崩现:“你当真选择要他?” “必须是他。”她声音薄如游丝,却字字清晰。 “你……” “他在,我一定为他拼命留下。”反之,不难想象。 灵枢切齿:“好,我这条命今天就算扔在这里,也一定把你们都留下!” 帐帷之外,律鄍坐在椅上,盯着自己的血沿软管汩汩输进帐内,听着其内那道微弱声线,内心似一团烈火焚腾:律鄍,你真真令本王憎恶至极! 第一卷_第292章 勿牵勿念 虽然九死一生,一个小生命还是到来了,在灵枢如有神助的回春妙手之下,母子俱安。 当那一声“呱呱”儿啼划地耳际的刹那,耗尽气力的冉晴暖连一个欣慰的微笑也难以完成,即进入沉沉梦境。 梦中,那个白衣少年,披着一身温暖在阳光下玉身而立,向她张开和煦如春的怀抱。 “冉冉,冉冉花明岸……我初见冉冉,那一句诗便跃然心头,那时我还不晓得冉冉是‘冉冉’,由此可见,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姻缘!”他拥着她在花丛中旋转,眉目璀璨生辉,笑意灿烂跃动。 她攀附着他,紧握住他:“这些天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不见回来?” “我?”少年垂首莞尔,“我哪有去哪里?不是一直都在这里么?” “可是……”明明不见了很久,明明……她思不得解,有几分眩晕,几分迷茫。 “本王爱冉冉,冉冉知道的罢?”他一双清澈如春阳下湖水的眼内,漾浮深情,声嗓宛若醇酒般醉人。 她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个世上,除了爹爹,他便是最爱自己的那人,也是自己最爱之人。 他在她耳边喁喁低语:“冉冉若是知道,便一定要爱自己,哪怕是为我,也要爱自己,晓得么?” “嗯?”这是什么意思?她才要追问,眼前却只剩虚无,早不见了那张俊朗面孔。 似乎是一早便知道眼前的人不是真实的,她没有太多惊慌,怔忡片刻后,即抬起双足向前行走。 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我总会找到你,就如之前你锲而不舍地随在我身后,不知疲倦地追寻着我一般,在我们共同拥有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之后,在我们共同拥有了一个全新的小生命…… 对呢,小生命,他们共同缔造的小生命在哪里? “晴暖,要醒了么?”坐在床边的灵枢起声低唤,“你已经睡了两个日夜,醒就醒了罢,你也想快点看到你的孩儿罢?” 孩儿?是,她的孩儿,她与遂岸生下的孩儿……她强力挣扎着,掀开艰涩双睑:“他……在哪里?” “在这里。”灵枢臂间托着一个新生的襁褓,眉目含笑,“我一直想看到如你与南连王那样的俊男美女生出怎样的孩子,如今总归如愿,果然是个漂亮到令人发指的孩子呢。” 她定定注视着那个尚未看到面目的生物,一动未动。 “看看他罢,是个男娃,”灵枢将襁褓放在她枕侧,“黄疸已经退了,肚子也吃饱了。虽然这个小生命来到世上的日子提前了许多,但有本神医在,定然保他健康长大。” 她低声道谢,转头去望,当那张犹在酣眠中的粉色小脸进入眼帘,世上万物遽然退却,之前所曾经历的一切磨难亦不复存在。 “咱们的故乡不是有一个民俗?为了孩子好养活,叫一个狗儿猫儿之类的贱名。这个孩子能来到世上有我一半的功劳,我为他取个儿名如何?”灵枢问。 她伸出一指,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拿指腹去触碰那张小小脸上的小小嘴儿,口中道:“无论什么,你都可以做主。” “嗯……”灵枢稍作沉吟,“就叫愿儿怎么样?” 她一怔:“不是要取个狗儿猫儿之类的贱名么?” 灵枢叹息:“话虽如此,可他毕竟是南连王世子,未来的南连王,如果自幼带着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名字长大,将来有一日岂不要恨煞我这个不解事的义母?” “‘愿儿’么?这个名字很好,带着每一个爱他之人的祝愿降临于这个世界,愿他平安,愿他快乐,愿他无忧无虑的长大。”冉晴暖触着儿子鲜嫩的唇儿,心臆暖暖融开,“谢谢你暖晴,把愿儿带给了我。” 灵枢嫣然:“我这个‘愿儿’,可是‘但愿’之愿,‘愿意’之愿,但愿他愿意做我的干儿子,但愿他愿意做我家胖小子的好兄弟,哪有晴暖你那般的诗意情怀?所以说,我们两个人中你更适合做一位精致纤细的公主,而我适合做这个粗疏外放的乡野大夫。” 冉晴暖目光一径在那张小脸的贪恋:“看他睡得香甜,想来当真是吃饱了……对了,”她倏地想起至关紧要之事,“他吃什么?我的身子能够喂养他么?” “莫说你如今的身子状况自顾不暇无法喂食,纵然可以,堂堂南连王妃也不可能如我这介农妇一般亲自喂养。”说到此处,灵枢不禁有几分得意洋洋,“这又要提到当大夫的好处,对三村五镇的新科母亲了若指掌。我在附近村子里为他找了一个身体壮实家世干净的奶娘,管保不出十日,便能将他喂得白白胖胖。” 大恩不言谢,细忖这几日间所发生的种种,她忽然失语。 “怎么了?”灵枢观她面色有异,“有哪里不舒服么?在你醒前的半个时辰才喂过一次药,可是药效过大了?” 她摇首,低喟:“冉晴暖何其有幸?得爱侣如遂岸,交挚友如暖晴。救我性命,赎我心灵,赐我爱子,予我新生。” 灵枢听得受用非常,咧嘴:“晴暖真的如此感激本大夫么” “无以言表。”她发自由衷。 “那么……”灵枢大夫眼珠滴转,计上心头,“对你来说,作为被你视作与南连王同等分量的挚友所说的话,是不是也有着与南连王的话同等的分量?” 她颔首:“你说。” 灵枢面色丕地一正:“带着这个孩儿好生活着,无论将来发生什么。” 她唇角紧抿。 “昨日,东则王主动向我说起你惊胎的缘由。其人其行固然令人鄙弃,但也使我晓得,无论你此前伪装得如何开怀洒脱,尽是建立在你对南连王尚在人世的坚信不疑上。但是,沙场是一个最为无情的地方,你怀着最好的期待,也须做最坏的打算。而当那一日来临时,你必须活下去。” 灵枢眸光深沉,声语坚定,字字句句锥其心,入其腑,终是无法逃避。冉晴暖微掀起身,在儿子鼻尖上落下轻浅一吻。 “晴暖……” “我会好生活着,无论发生什么。即使面临世上最为残酷之事,也会带着我的愿儿好生活下去。”她道。 灵枢宽慰释笑:“这才对,不枉本大夫拼出一身医术把你从阎王手中夺回。” 她亦笑,凝视着那团泛着晶莹光泽的人儿,眸心盈盈,柔情涌动:有了你,为娘自是要好生活着,用一生的时光陪伴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以及……等待我的夫君你的父亲归来。 南连王妃既然已经生子,满月来临前自是不宜挪动。 东则王领受皇嫂托付来到此处本是为将她平安护卫回城,如今情形下,身为北疆主帅,无法长久滞留。且南连王妃诞下世子的消息传回嘉岩城后,遂宁当即派顺良嬷嬷带着一支百人精卫前来,接下了护卫之责。 律鄍回程在即。 这一日,他向提供自己下榻之处的王烈辞行,命卫随牵出坐骑,正准备踩蹬上马,见得顺良飞身而来。 “东则王阁下,我家王妃有请。” 他微怔:“她……南连王妃要见本王?” “是,我家王妃听说东则王阁下即将离去,特命老奴前来邀王爷一叙。” 带着满心的意外,东则王应邀前往。 冉晴暖头裹覆额,身罩披风,坐在外厅一张宽大软椅间,耐心等待。 “东则王。”待客人到来,落座上茶之后,她浅启朱唇,“今日请东则王来,一为道谢。” 他眉心蹙成川字。 “灵枢说,若不是王爷的血液供应及时,无论是我,还是那个孩儿,此刻都不可能安活于世。”她扶椅起身,浅浅一福,“晴暖多谢东则王的仗义相救。” 他容色僵若顽石。 她落回椅间,端正而踞:“第二,是想当面告诉东则王:那日的事,与阁下无关……” “怎么可能?”他遽然道,“以你的冰雪聪明,当早早便觉知了本王那日的恶意。今日的道谢与开脱,是在令本王颜面扫地么?” 她浅笑,轻摇螓首:“东则王是男儿,怕是很难体会一个女子初为人母时的心怀。在我看到愿儿的瞬间,便原谅了所有,释怀了一切。只所以特地请阁下前来,在在缘自一个母亲的私心。惟有与东则王冰释前嫌,晴暖才可放下心中的不快、不悦、不喜,才可让自己的孩儿见到最好的自己。” 又一次,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那张明丽晴好的面孔前,他自惭形秽。 “我晓得,因为那日的事,灵枢对阁下说了一些话,晴暖想请王爷大人大量,在离开河套平原的那刻起,便将那些话尽数忘记。” 灵枢的话……忘记么? “你难以放下,就不想看到晴暖对你淡漠疏离;你嫉妒成狂,就不顾晴暖重孕之身恶语相向。东则王阁下,试问除了出身,你有哪一点比得过遂岸?任何一个女人,在得到过遂岸那样的爱情后,谁还会来乞讨阁下的青睐?” 恁毒的舌,恁狠的话,如何忘记得了? “本王从不记得自己认识灵枢其人。”如果这句话可以令她安心,他说百次也可以,“自然从未听她说过什么。” 她冁然:“如此就好。灵枢误会东则王对晴暖有着什么余情未了的牵绊,如今听东则王阁下如此说法,晴暖断定那只是她的错觉。作为一位受惠于王爷的母亲,晴暖在此祝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恩爱逾恒,早得贵子,早享天伦之乐。” 至此,律鄍才恍悟她今日一晤的目的。 灵枢的“误会”,想必她也有所察觉,故而以婉转之刀斩断他所有妄念,以迂回之力将他推回遥远彼岸—— 那一份诚挚的祝福,便是一道天堑般的鸿沟。请与我相忘于江湖,请与我成为这个世界所有陌生人中的普通存在,从此不复相见。 第一卷_第293章 不离不弃 “愿儿这个名字好是好,不过却误打误撞地重了他那位嫁到云国的姑姑的名字。” 遂宁抱着侄儿,在乐此不疲地应合着那张小嘴的呶呶有语的间隙,道。 历经月余,在灵枢的医治调养下,数日前,身轻体健的冉晴暖携子回到了嘉岩城。其时,愿儿已然是个虎头虎脑的俊娃娃,脸儿圆圆,腿儿壮壮,逢人就笑,声嗓响亮,在遂宁看来,与弟弟婴儿时候真真一模一样。 时令已是深冬,冉晴暖坐在炉火前缝着一只虎头鞋,闻言举眸一笑:“一直这个名字叫开了,我才想到那位嫁到大云的固伦公主的闺名即为遂愿,好在只是幼名,大氏国也没有那些长幼名讳避让的规矩。” 遂宁在侄儿长长的睫毛上亲了一记,道:“不但没有,在大氏国还有为了向某位值得崇敬的长辈表达思念特意与之同名的惯例。不过,那个遂愿实在没有什么可取之处,所以愿儿的正名还是另作打算。” 冉晴暖颔首:“这个名字自是要由宁姐来取。” 遂宁心中一动,抬眼望向弟媳。后者已然从新投入手中的活计,神色专注至极。 这个孩子的名字,不是要留给他的父亲来定夺的么?遂宁很想如此问上一句,但是,自从晴晴归来,从未提过遂岸一次,是接受?还是逃避?难以断定,致使该共勉还是安慰也无从着手。 “三日后,是愿儿的满月宴。”遂宁将缩小版的弟弟放在胸口前,“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将世子降生的消息的颁布到了整个南域,三天后是族中祭师勘定的黄道吉日,是时候让南连王世子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了。” 冉晴暖颔首:“全凭宁姐安排。” 遂宁又是一怔:“晴晴……” “王上。”俨翠从外间叩门,“三位长老的夫人都到了,在厅里等着呢。” 遂宁眉梢浅扬:“让她们多等片刻没什么打紧。” 冉晴暖微愣:“三位长老的夫人?可是那三位‘长老’的夫人么?” 遂宁一笑:“就是那三位长老的夫人。” 当日,冉晴暖为保住腹中的胎儿,随王烈避祸河套部落,通过王烈那位有嘉岩城“地下王者”之称的朋友互通讯息,为万俟睦、顺良出谋划策,与三长老大肆周旋,成功挑起了那三人对彼此的猜忌,各向对方释放冷箭。在此期间,万俟睦按她的吩咐放出了三长老觊觎南连王王位买通江湖杀手刺杀有孕王妃的消息,引发全城百姓对遂氏长老的声讨。也是在这个时候,遂宁得胜归来,顺理成章地禠夺了三长老的长老资格。 “如今那三个人正羁押在知州府的大牢内。此前他们秘密囚禁虞斯礼的独子以要挟其为己所用,其后拜晴晴那位朋友的朋友暗中追查,找到了拘押那个孩子的密处并安然救出,想来虞斯礼不会对他们太过友善。”遂宁道。 冉晴暖沉吟片刻,道:“那三位夫人是来为三长老求情的么?” “恰恰相反。”遂宁扬唇,“晴晴不了解大氏国的女人罢?她们在需要的时候的确会与自己的男人同心同气并肩战斗,但在必要的时候,也会立即切割干净立场分明,决计发生不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样的咄咄怪事。如今,三位夫人为了保住各自母家的家族,保住最后的一点荣光,来向本王表达忠诚。” 冉晴暖难置可否:“这事如果是换成别人来说,我一定当成笑话。” 遂宁眨眸:“是不是笑话,晴晴要不要亲眼见证?” “未尝不可。”正巧眼睛有些乏了,去见识一下大氏国女人的魄力也好,看她们如何面不改色地将已成家族毒瘤的结发之人切除殆尽,如何舍小保大断尾求生。 外边天寒地冻,小世子不宜出行,她们将他交给奶娘哺喂午膳,偕肩前往大厅。 厅内的三位夫人一见二人走进,当即行以大礼,恭敬至极。 然后,冉晴暖得以增见博识。 这三位夫人口声坚定,神色坦然,不但与丈夫切割分明,且主动提供了凿凿罪证,助南域王将三人罪名彻底坐实。 遂宁抚着案上那叠书簿,道:“你们可知道,一旦这些账簿与名册呈上公堂,你们的丈夫将成为遂氏与整座嘉岩城的罪人,再无翻身机会?” “臣妇等若是没有这份觉悟,也不敢走到南域王面前。”遂达夫人是三位夫人中最为年长者,也在此次“卖夫”活动中被推为领头者,“臣妇三人惟一的请求,是无论他们三人沦落到什么样的境地,有什么样的下场,请宽待臣妇三人的子女,使他们不至于因为父亲的愚蠢在大氏国乃至整个西漠失去立足之地。” 遂宁淡哂:“倘若事态如三位夫人向本王承诺的一般发展,本王自然也遵守自己的承诺,不因三长老所犯的罪行累及妻儿。可是本王又如何确信三位长老的儿女不会因此对本王心怀怨怼,有朝一日再掀事端?” 三位夫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仍然是由遂达夫人发声:“这一点尽请王上放心,我等来此之前,已向家中诸人传达过王上的意旨,对未来的出路达成了一致选择。倘使今后有谁敢出尔反尔,将整个家族拖进乱事,必将之逐出家门,剥离族谱。” 遂宁长叹:“话是这么说,本王也可以这么相信,但人心难测,未来发生什么事有谁知道?” “那以王上之见,应该怎么做?” “我们几个女人定一个君子协定如何?”遂宁冁然泛噱,“如果今后三长老的后人里有谁以报父仇之名行作乱之实,等同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本王连同三位夫人各自代表的家族,人人可以得而诛之。” 三夫人怔了怔,相继默然。 遂宁也不催促,端茶在手,慢品慢尝。 不足半盏茶的时间过后,遂达夫人接到了另外两人的授意,开口:“既然王上已经网开一面愿意留他们一条生路,我等也愿意签下这个协定。”。 遂宁欣然点头:“好极了,明日就把他们召集在一处,当着诸人的面,把这个协定当场说个明白罢,若有异议者,本王愿意给大家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并乐意回答诸人的疑问。但,南域需要安定,嘉岩城需要太平,过后谁再敢兴风作浪,扰乱百姓安宁,本王便再没有宽容的雅量。” 三夫人满口应允,稍作寒暄后起身告退。 “晴晴有何感想?”遂宁笑瞥一边若有所思的弟妹。 冉晴暖浅哂:“如此也好,世间少一些痴情女子,便也少一些伤心人。” 遂宁莞尔:“她们并非不伤心,而是比及伤心,有对她们来说更重要的事。就如国君迎娶新妇之时,即使最伤心的那刻,我心中想得最多的还是如何悄无声息的召集旧部,如何不动声色地离开北疆。人生短暂,时光倥偬,在战火弥漫中长大的大氏国女人很难将所有心力付诸于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冉晴暖覆眸未话。 “或许是当真远了淡了。”遂宁似笑非笑,“近来我忽地想到,国君会爱上素问,除了醉心于那份陌生的温柔,有没有几分是因为素问身上有着大氏国女人极少具备的忠贞?” 她点漆般的瞳仁盈盈一转:“如此说的话,难道王爷爱上我,也是因为向往大云国女子的从一而终?” 遂宁失笑:“说得是,遂岸爱上你,似乎没有什么章法可循。” “我爱王爷,也不需要教条与礼法的规束。”她低低道,“晴晴明白,宁姐今日把我叫来旁观,是想借此打开话题,与晴晴谈论王爷,而我也正有与王爷相关的事告诉宁姐。” “哦?”遂宁正颜相待。 “待过了这个冬天,晴晴要去寻找王爷。” “什么?” 她面色清静,浅声道:“若是这个寒冷时候,宁姐必定不准,而我也着实无法离开愿儿。待明年气候转暖,愿儿也稍大了一些,我会亲往原木山,寻找王爷的行迹。” 遂宁默然良久,幽幽道:“我对阿岸的爱,不会少于晴晴。那时,我几乎翻遍了原木山的每一寸土地,筛选了方圆百里的所有村落。” 她颔首:“晴晴当然晓得宁姐深爱阿岸,也晓得您为寻找阿岸所付诸的力量,但是,谁教晴晴是大云女子呢?大云女子将夫君视作生命的全部,除非亲眼看见阿岸的尸体,否则我绝不相信他就此离去。” 外柔内刚的女子最是难以捉摸,柔情似水,刚硬如铁,一经认定,百折不回。遂宁已知劝无可劝,只得敷衍了事:“你莫忘了自己还有愿儿。” 她神色肃然:“我会做一个好母亲,教养愿儿成人。但在此之前,只须偷出些许时光,让我先做一个寻找丈夫的好妻子。惟有疯彺 寻找过后,才甘心平静的等待。” “寻找与等待么?”这是大云女子对丈夫的忠诚,还是深陷爱情中的女子对情郎的坚定?“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罢。” “多谢宁姐。” 晚间时分,带着几分惑然,遂宁返回安宁居,远远地,又见那道身影伫立门前,不觉眉心起颦。 “你进来罢。”行经门前时,她从轿中探身,邀对方进门。 难道她如此和气面色,对方有几分怔忡,呆呆地迈进门槛,呆呆随着她走进厅内。 “你说你爱我,对不对?”她问。 “对。”对方毫无迟疑。 “那么,当有一日我生死不明,你又能做些什么?”她再问。 第一卷_第294章 且战且进 遂宁为愿儿取正名为“阔”,取幅员辽阔、心胸豁达之意。而愿儿似乎接到了姑母的祝愿,随着冬去春来,一日比一日更为活泼爱笑,整座南连王府因之添了许多欢乐。每一个人每日都要迫不及待地完成手头的活计,到主楼面前走上一遭,以瞥一眼小主人那张可爱到人神共愤的小脸。 而冉晴暖,也开始践行前言,开启寻夫之路。 她带着四男四女八名侍卫,骑马挎剑,赶往原木山。途中经河套部落,特地落脚,向曾经受己所托寻找遂岸的王烈探听进展。 “你如果不来,我近期也想去一趟嘉岩城的,现在就一起走一遭原木山谷罢,到了那里,你也许更加明白一点。”王烈如是道。 在原木山谷内,冉晴暖沉浸其内足足三个时辰,从日阳高照到夕阳西下,眼看暮色将临,才在灵枢的劝说下走出山谷。 当夜,他们露宿野外。 对着一丛篝火,冉晴暖不置一辞,沉默得如同山中的一尊石,一棵树,一潭没有波澜的水,一朵忘记了芬芳的睡莲花。 “晴暖,鸡烤好了,快些吃。”灵枢递来了一支鸡腿。 她接在手中,当即递进嘴里。 “烫……”灵枢眼睁睁看着好友在犹冒着滚烫烟气的鸡腿咬下一口咽入喉内,吓得忙不迭递上一斛泉水,“快喝下去,不然要烫伤了!” 她依然接来,长饮一口。 “晴暖……”灵枢看着如此失魂落魄的好友,难以自禁 地叹息,“那座山谷,你何时才能走出来?” 冉晴暖眉尖一动,突然开口:“灵枢的医术来自于一位世外高人可对?” 灵枢点头:“是,师父的医术就像武林高手的剑走偏锋,许多手法连太医院的那些老学究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就像对你用过的羊肠输血之术,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有办法检验血亲?” “嗯?”灵枢忖了忖,“滴血认亲之法虽然在师父看来存有诸多弊病,但并非全无道理。” “如果是死去之人,可有判断他是否是存活之人的血亲的办法?” “在《洗冤录》有记载滴血入骨之法……呃?”灵枢遽怔,窒了良久,“难道你想用那个你始终不承认的骨灰……” 她一双盛满暗夜的瞳眸因眼前的火光闪烁明灭,声线低低浅浅,凉若秋霜:“宁姐一直将那盒骨灰存放在大叶寺内。今年新春祈福时,我曾瞒着诸人偷偷去看过,因骨灰内有一截五寸左右的骨骼而印象深刻,不知可否拿它做检验之用?” 灵枢沉思半晌,道:“需要看过之后才能确定。” 她默了默,深吸口气,道:“那就劳烦灵枢神医随我去一次嘉岩城,帮那盒骨灰验明正身罢。” “你……决定了?”灵枢心存迟疑。 她淡哂:“你不是想帮我走出那个山谷?” “这是自然。”若是任她这般寻找下去,她今后的岁月将永远徘徊并禁锢于在谷底,一世不得自由安乐。 “那么,就来替我做个了结罢。”她回身,望向黑暗那片静默绵延的山脉,“否则,我永远不知道阿岸在那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灵枢且喜且忧,左右为难,迟迟未语。 “就这么做罢。”一直在旁边打理篝火、烹煮热水与食材的王烈出声,“我们找了这么久,得到仅是一些零零星星的蛛丝马迹,如果确定了南连王生死,也就有了放弃与继续的理由,干脆赌上一把。” “正是这个道理。”冉晴暖嫣然,“灵枢觉得麻烦也没有办法,谁教你当初误交了我这个损友?时候不早,我去睡了。”言讫,她径自起身,走进身后那顶由王壮士以雨布与木条搭起的简易帐篷内。 灵枢紧颦柳眉,怏怏难乐。 “你在担心什么?”王烈问,“你不是最想晴暖早早有个了断,省得这么不上不下的悬着痛苦?” 灵枢垂首:“我之前是想晴暖早早做个了断,可现在反而担心。如果遂岸继续生死不明,至少她的心中始终存有一丝希望,倘使确定了遂岸不在人世,失去那丝希望的她会不会……” 王烈不以为然:“你们是幼时就相识的好友,在你心中,相识了十余年的冉晴暖是那般软弱的人么?” “倘若是放在别处,她自然不是,但若是因为情爱……”灵枢一顿,瞪了丈夫一眼,“多少年前,我也不认为自己会为了区区一个男人抛家弃国,远走天涯。” “……”王烈当即闭嘴。 灵枢兀自陷进无边的思量内,左右斟酌,再三权衡,忽尔道:“我们搬家罢。” “啊?” “不管怎样,我都对晴暖放心不下,索性搬到她的近处照料,纵是最坏的情形发生,我也可以在她身边安慰看顾。况且,这个河套部落我们也往得够久了,何不搬到嘉岩城改换一下心情?” 王烈眼前大亮:“大城镇里也有数不尽的好先生,曦儿就可进个好学堂读书识字,一举数得,非常好!我们回去就搬家,越快越好!” 帐篷内,冉晴暖在披风下冁然而笑:行一致,思一处,说风是雨,妇唱夫随,那两人端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又过十日,这天造地设的一对在一番简而又简的整理后,带着成亲多年置下的惟一贵重“行李”,踏上搬家迁移的康庄大道。 这“行李”,当然非两人的胖小子莫属。 遂宁对这一家三口的到来甚是欢迎,将与南连王府后门一街之隔的一处大宅当作谢礼赠予不说,还亲自作东,宴请王烈及先前曾为保护南连王妃尽过心力的一干江湖朋友,宴席上谈笑风声,挥洒自如,宴请尚未结束,已赢尽诸多江湖侠士的钦佩与敬重。 不过,遂宁做的事,只有遂宁能够做得出。 诸如这等壮举,莫说冉晴暖,连灵枢也是敬而远之。 “每一次他的朋友去家中看他,我便以出诊之名躲出门去,不然那些人一口一个嫂子,要我与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真真是消受不起。”听着宴厅那边的笑语喧哗,灵枢坐在长椅之上,品尝着王府的精致小点,一脸的敬谢不敏。 冉晴暖怀抱着愿儿,坐在三上在地毯上摸爬滚打的娃娃间,笑道:“王烈最令人称道的,便是他从不勉强你为他改变,也不会以爱为名迫你参与他的生活。各安其道,又契合无间,正是你们的夫妻之道。” 灵枢浅笑:“你与遂岸又是如何?” “我们么?”冉晴暖思索片刻,“我和遂岸,虽然性子大相径庭,但习性相近相同之外多不胜数,无须过多的磨合与迁就,即轻易接纳了对方的所有。” 灵枢莞尔:“你和遂岸是天作之合,老天爷为你们设计了彼此,在最初的那一刻,即注定你与他非彼此莫属。”她如此说话的当儿,眼角始终乜着好友那张清静秀雅的美人面孔。她在做最后的试探,以决定自己是否要帮好友找到确准无疑的答案。 “或许罢,我初见他时,便觉得似曾相识。”南连王妃笑意清甜,“明明那样灿烂如春阳般的人物,倘使当真见过,定然无法忽略。” 面色如常,语气如常,举止如常。灵枢颔首,决定兵行险着:“既然决定要做,我们就尽快着手罢,何时去大叶寺拿回骨灰?” 翌日,她们前往大叶寺拜谒,在大殿小作盘桓,而后直奔设于中殿的忠烈祠。 “忠烈祠是用来寄放那些战死沙场的战士的英魂之地,不知南连王妃为何来到这里?” 对于身后传来的这个声音,冉晴暖竟是格外熟悉,也故而分外讶异。好在,南连王妃向来擅长喜怒不形于色,回身道:“璎珞小姐,许久不见。” “的确是许久不见,璎珞拜见南连王妃。”来者衣衫鲜丽,步态悠闲,五官明艳照人,正是传说中早已搬离嘉岩城的察璎珞。 “璎珞小姐何时返回的嘉岩城?还是从不曾离去?”她问。 察家小姐悠然一笑:“怎么可能不离去?彼时,南连王妃动用南连王的权势那般打压家父家母,我们区区弱民如何经受得住?” 她似笑非笑:“如若是区区弱民,又何须南连王的权势?璎珞小姐在很久之前就已在本王妃面前无所顾忌,此时又何须矫情?” 察璎珞欠身一福:“南连王妃提醒得是。”此女这一次当真是本色出演,眸内峥嵘毕现,眉间阴寒料峭,恰若一只蛰伏于暗处的毒蛇,令人各种不适。 她秀眉浅扬:“璎珞小姐这一次返回嘉岩城,可是为了重归故里?” “岂敢?”对方唇勾讥讽,“璎珞还不至于蒙昧至斯,不晓得嘉岩城早已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今日来此,只是代替母亲将寄存于此的舅舅的灵翕迁徙回故里,本指望悄无声息地完成此事,谁知还是惊动了王妃,望王妃看在死人面上,莫为难璎珞才好。” 冉晴暖淡哂:“若使方才璎珞小姐没有主动叫住本王妃,本王妃兴许连璎珞小姐的影子也看不到,何谈惊动?何况,璎珞小姐若稍具明识,便该晓得本王妃从不屑为难任何人,更莫说是个死人。” “璎珞愿意相信,不然忠烈祠里尽是死人,南连王妃不还是来屈尊祭奠?逝者一去不复返,魂兮魄兮归九天,阴阳相望,天人永隔,乃人间至悲至苦,望王妃节哀顺便。纵使孤枕寒衾今不如昔,也请善自珍重洁持自身。” 她眸色微冷。 “璎珞告退。”察家小姐施施然离场。 “这个女人到底是做什么的?”灵枢瞪着对方去处,嫌恶皱眉,“无端的就招人厌烦。” “貌似是为了看本王妃的笑话而来。”她道。 “什么笑话?” “亡夫新寡,伤心欲绝,形容枯槁,不堪一击。”她举指列数,“她定然是想看到那样的南连王妃,才特地在此伏击,准备打一个猝不及防。” “然后失望而归了么?” 她唇角噙寒:“失望应该是有一点罢?否则最后也不必用几乎挑明的方式,来暗讽南连王战死沙场、南连王妃的今不如昔独守空房。” 灵枢气得捋袖:“这样也能饶她?” “所以,我又有事来拜托王烈。”她眸光骤深,瞳心内旋起两抹深意,“此女本身有点本事,寻常暗卫跟随只怕反着了她的算计。请王烈拜托那位嘉岩城地下之王暗察此女行迹,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灵枢有几分不屑:“对这么一个女人需要动这么大的力气么?” 她仰首,目色凌厉一闪:“我最想知道的是她此前是在何处落脚。倘若是近处也就罢了,倘若相隔遥远,如何得知南连王消息?嘉岩城中有没有人与她暗通款曲?她既然敢来挑战,本王妃何必拒人于千里?” 第一卷_第295章 一力承担 察璎珞消失了。 如同其突兀出现,也突兀不风。若非当时还有灵枢陪在身边,诸人甚或冉晴暖自己必定以为那只是一次幻觉。 所幸,尽管对方的来去诡密,王烈那位颇具神通的朋友还是找到了些许痕迹。 因此,原本对察璎珞的分量不以为然的灵枢,也感觉到了异常:“如果是怕你对她做些什么,在大叶寺城就不会那般嚣张放肆。但如果不怕,又何必把形踪遮掩得这般隐秘?这个女人果然有些诡异。” 冉晴暖考量再三,为不使自己的判断失于偏颇,请来察珍珠、廖青儿,欲借用这两位对察璎珞的了解,提供些许参考。 “据察氏族中的老人说,伯父一家离开嘉岩城后,本应该是回到察氏的原籍,不知怎地去了大伯母娘家的祖居,然后未过多久又挪了地方,至今不知所踪。”察珍珠道。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因为相公一位朋友的关系有所耳闻,之前因为大家都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也认为她不值得我们再浪费任何心思,故而不曾提过。”廖青儿双手捧颊,忒是百无聊赖,“相公的那位朋友家在熙桑城,早年两地之间做药材生意,常来常往,曾见过察璎珞多次,因其相貌美丽、性情强硬而印象深刻。半年前,他来看望相公,突然说起曾在熙桑城的街间看到过那位察家小姐。” “怎么可能?”察珍珠断然否决,“不管是察家,还是大伯母的母家,在国都都没有任何背景,他们那一家三口又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跑到那个权贵云集的地方是为了自取其辱不成?该不会是洛公子的朋友看错了罢?” 廖青儿点头又摇头:“我起初也这么想过的,可后来仔细想来,他说自己为了多睹美人芳容,在其身后随了一条街,还曾与美人坐在同一家茶楼喝茶歇憩,就坐在邻桌,看得格外分明。如此言之凿凿,不似是看错的。” 察珍珠仍是满腹疑窦:“她好端端的,跑到熙桑城做什么?” 冉晴暖也想如此问上一句。 王烈那位朋友送来的线索中,察家小姐似乎是随一支源自国都的商队一起到来,又随着这支商队一道离去。 倘若这个消息无误,与洛公子朋友的亲眼所见竟是恰恰应上…… 但,如果察璎珞当真身居国都,事情便变得更为复杂了呢,这便不仅仅是一桩因夺爱未遂上位不成结下的私人恩怨。 已经没有办法置之不理了罢? 两位夫人告辞,不愿多见外人的灵枢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张口即道:“从两位夫人的话里,听得出察璎珞是个有野心有手段的厉害角色,既然如此,她来嘉岩城的目的到底在哪里?如果跑了这远的路只是为了看你的笑话,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点?” 话虽如此,未必是察家小姐做不出来的。冉晴暖浅哂,美眸静若平湖:“不管她为什么来到嘉岩城都不重要,我只关心她与我家王爷的失踪有没有干系。” 灵枢思忖晌久:“照种种迹象来看,不是没有可能呢。不过,你不准备将这些事告诉南域王么?” 她摇首道:“若使告诉宁姐,她一定不会旁观。作为南域王,她肩负着南域的未来,需要思虑得事情已然太多,我无法为她分忧,至少要做到不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推诿过去。” 灵枢美目大瞠:“这么大一件事,你准备一个人扛起来?” 她挑眉:“恁大一个南域,宁姐都能一人扛起,我扛起这件事又算什么?” 灵枢怔了怔,道:“之前还想着,你经历恁多事情,性情却不曾有所改变,这时看来,你与之前终究是不同了。如这种事,之前你必定避之不及,如今却是迎难而上。” 她莞尔:“事关阿岸,我没有选择。” “那么,你连那盒骨灰的事情也不打算告诉南域王?” “倘若把这件事说了,宁姐必定追根究底,其它事便也瞒不住了。”她握住好友的手,低声央求,“请灵枢一定帮我守住这个秘密,好不好?” “唉~”灵枢无奈,“我是你的朋友,当然以你的话为第一选择。你要瞒着,难道我还能泄你的密不成?” 她恁是欣慰:“多谢神医大人。” 灵枢眉心收紧:“可是,不会太累么?就算是为了南连王,还是太累了罢?” 她嫣然一笑:“如若有一天累了,我一定不会勉强自己,在此之前,就请灵枢做我的同谋如何?” 灵枢瞳仁一转,失笑:“有何不可?我也好久没有做这种需要动脑子用心机的游戏了,权且试一试自己的脑袋有没有生锈,助你一回。” 这段默契达成,神医大人动用起搁置多年的谋算之术,助冉晴暖详加推敲,仔细部署。曾经的真假公主,今日的同心友伴,从容谋之。 其后,每隔一段时日,冉晴暖依然骑马外出,搜寻丈夫行踪。每一次无果而还,她必闭门独处数日,而后重振精神,抱爱子,见亲友,一如往常,而后过未太久,再踏寻夫之路……她的时间便在这般的循环往复中缓缓走过。 遂宁看在眼中,心下担忧日盛。 “晴晴对阿岸用情至此,我当然为自己的兄弟感到高兴。可是,晴晴也是我的亲人,看着她至今怀抱着那份虚无缥缈的希望,欺骗着自己和诸人,进行着那样漫无目的的寻找和等待,实在教人心疼。你们是与她走得最近的朋友,与本王一起想个法子,劝劝她罢。” 这日,遂宁邀来王烈夫妇,争取游说同盟。 “南域王不必太过担心,聪明如晴暖,她一定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现在她所做的只是一个缓冲而已,待时间到了,她自然就会放下这份执着。”灵枢道。 王烈暗瞥妻子一眼,连连点头。 “可是……”遂宁眉蹙忧忡,“本王担心她越晚放下,越不能接受真正的现实,当不得不面对之际,便是崩溃之时。” “的确如此。”灵枢若有所思道,“不过,当下的她为了使自己有体力寻找南连王与照顾小世子,按时膳饮,按时入寝,还请顺良嬷嬷教她一些吐纳健体的窍门,欣然接受我开下的任何补药,身子反而较生子之前更为大好。纵使想帮她回到正轨,也不能操之过急呢。” 遂宁沉喟一声:“正是这个道理。倘若硬生生打破她的幻想,只怕令她自暴自弃,走上厌世之路。故而本王想拜托两位从旁一点一滴地规劝引导,循序渐进地助她将心力转移到愿儿身上,惟有看到愿儿,她才能看得到未来与希望。” 灵枢当即颔首:“王上尽请放心,不管是作为好友还是大夫,我都会一直在旁边看着晴暖,绝不让她走到最坏一步。” 遂宁宽慰展颜:“有劳了。” 在南域王的盛情挽留下,夫妻两人用过晚膳方才作别。 走出安宁居大门,王烈迫不及待地追上妻子脚步,压着声问:“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灵枢明知故问。 “难道南域王还不知道……” “不知道。” “怎么会?” “晴暖想自己解决。” 王烈眉头大皱:“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解决得了?” 灵枢瞪他一眼:“说我的朋友手无缚鸡之力?你的朋友手眼通天是不是?” “我几时这么说来着?”王烈忒是冤枉,“我是觉得晴暖强己所难罢了,如果借由南域王的手,不是应该更加轻松一些么?” 灵枢仰头望一眼繁星密布的夜空,盯着那轮被众星簇拥的明月,淡淡道:“初时我也这么想过,直到今日看到南域王才有点明白晴暖的用心。” “怎么说?” “如今大氏国的天空是日月争辉,如若不能及早寻到解决之道,早晚必有一场大乱。而假使南域王知道了那些事,一怒之下,说不定使得乱世早日到来。” 王烈听得一头雾水煞煞:“那……和晴暖的决定又有什么关系?” 灵枢气结,甩头就走:“你这个榆木脑袋,自己去想!” “诶?”王义士好是无辜。 打情骂俏之后,便是柔情蜜意。 今日,儿子被喜欢娃娃的朋友妻子接去赏玩,他们并不急于回家,恰逢是个霁风朗月的夜晚,两人信足而行,惬意漫步。 “这个时候,晴暖应该还没有睡罢?”行经南连王府时,灵枢信口道。 “这个时候你还想去看朋友?”王烈两眼大瞪。 “不可以?” 王大侠横眉怒目:“好不容易没有那个臭小子在旁边妨碍,你要把时间用在别处?我和晴暖对你来说谁重要?” 神医大人也不示弱:“你不也有把我撇在一边和你那些朋友推杯换盏的时候?那里面还有不少的江湖侠女罢?本大人有问过你这句话么?” 王大侠顿时气势受挫,呐呐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灵枢指着南连王府的灯光,得意洋洋,“你的朋友对你来说可以两肋插刀,我的朋友对我来说也是义薄云天。今后你只管和你的朋友去开怀畅饮大醉不归,我也可以与我的朋友彻夜长谈抵足而眠……嗯?” “什么抵足而眠,你只可以和我睡……唔唔?” 灵枢猝然伸手把他那张多话的嘴捂上,指向前方。 王烈顺着妻子的指尖,当即有所发现。 夜色之下,高墙之上,几道隐隐绰绰的黑色身影纵跃奔行。 “会是府里的侍卫么?”灵枢悄声问。 王烈摇头。 “怎么办?” 王烈手指自己嘴巴:娘子且放开。 灵枢悻悻收掌:“快说办法!” 王烈先拉着妻子避到阴影处,低语道:“看对方的身法,决计不是寻常角色。不过,南连王府戒备森严,侍卫们也都不是泛泛之辈,外人来这里寻事,占不到太大便宜。” “你还说?”灵枢嗤声,“上一次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晴暖不就遇险了?” “那时候是因为出手者对南连王府知之甚深,先在险要处纵火扰乱视线,又从各个防备薄弱处突袭,才令得侍卫们有些手忙脚乱。这一次看这几个人尚在外墙游移,显然还没有找准目标,再如此下去,一定会惊动侍卫……” 他话音未落,已见得那几道身影骤然四下分开,数支寒镞划过夜空。 “打起来了,我们去看看!”王烈握住妻子粉臂,纵身而往。 第一卷_第296章 为你而战 正如王烈所料,南连王府的侍卫很快发觉了在王府上空窥探的不明来客,当即铃示警,展开围击。 遂洪飞身立于府中最高楼顶,借着月光观望四方,恰见王烈夫妇凌空到来,怔道:“难道方才进来的人是阁下?” “非也非也。”王烈把妻子稳稳放下,“我只是个过路的,恰巧看见了几个人在你们的房顶上晃来晃去,看身法应该都是顶尖高手,我家娘子怕你们吃亏,一定要我跑这……” 话音未落,一抹诡影进入眼角余光,他左臂抄起妻子,右掌隔空劈去。 对方疾身躲避。 倏尔间,五六条身影从暗处闪现,一分为二,各向王烈、遂洪包抄而来。 遂洪仗剑应战,借错身之际向王烈喝道:“此处交由遂某,阁下带夫人离开!” 后者单臂持刀应付数人,恁是游刃有余:“这些人只是一些用来分散视线的小角色而已,不是本大侠看到的那几个棘手货色,不足为惧。” 遂洪神色一凛,嘬唇打出一声呼哨。 眨眼间,数名侍卫飞身赶到,加入战局。 “对方意在调虎离山,王大侠且勿恋战!”遂洪言罢,兀自抽身而去。 王烈旋即意会,当即打消了生擒一个详问究竟的打算,携妻子退离。 “不要去主楼。”灵枢道。 “为什么?” 对方此来定然是冲着冉晴暖,这个时候不是最应该出现在她身边的么? 灵枢边张目四望,边道:“你不是发现这些人对南连王府的内部并不了解?你这么一去,反而替他们带了路怎么办?” 是也是也,真真是也。王烈正要大赞自家娘子聪明,陡感背后杀气逼近,猝然回刀相抵。 “小心!”一把长剑先他一步,挑开那柄袭向夫妻二人的利刃,“两位且离开此处!” 是顺良嬷嬷。 王烈却是勃然大怒:“你们这鼠辈敢伤我家娘子,你们把本大爷给惹火了!” 一声吼哮之后,他将灵枢推向顺良,手中长刀形若游龙,势若猛隼,将两名夜袭者笼罩于一片寒芒之内。 “王义士的武功比老身想得还要高出许多。”顺良咋舌道。 灵枢叹一声:“这也是他惟一还算长处的长处。” “老身记得王义士好象是用剑来着,不知何时改成了刀?” “谁知道?”灵枢语意凉凉,“他另一个长处就是用情不专,摸着刀是刀,抓着剑是剑,毫无格调可言。” 顺良忍俊不禁:王妃的这位朋友很妙呢。 这当儿,王烈那边的战斗已然结束,两名夜袭者被他用刀背击中晕穴,昏躺在地。 另一方,府中的铁弩队到位,层层递补,密若天网,很快便有人中箭倒地,骇得其余刺客迅即隐没。 顺良前去向主子回禀此间战况。 遂洪则提了几个活口前往府中大牢,将进行一场难以善终的审问。 灵枢随着顺良来到主楼,却见粉纱笼罩的烛光下,府中主人正在牵针引钱缝一只红色小袜,神态专注,平静安然。 听到脚步声,冉晴暖抬头,微微一怔:“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如今越来越令我刮目相看了呢。”灵枢一径摇头啧叹,“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气象,佩服,佩服。” 冉晴暖不以为意:“这一点器量你不是早早就有,佩服我作甚?既然来了,就把外面的事情告诉我罢。” 灵枢耸肩:“没什么,无非几个在王烈目测中属于顶尖高手的失眠者放着大好的觉不睡,跑来你家房顶散步,被侍卫们发现打了一架而已。” 她啼笑皆非:“你这算什么口声?” 神医大人语气闲凉:“左右对南连王妃来说,这一点纷扰不足以动摇心志,何足道来?” 无法,冉晴暖看向顺良:“可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历?” “抓了几个人,遂洪正在审问。”顺良对女主子这等的气定神闲也颇多诧异,“看样子他们对王府情形并不熟知,中间还曾经抓住一个家丁逼问主楼方位所在,幸得老奴及时赶到。” 冉晴暖停了针黹,沉吟道:“不熟知王府情形,代表不是三长老的人。在不熟知情形的前提下犹敢夜闯王府,当属艺高人胆大之类,未将将区区的王府侍卫放在眼中。” “是,老奴与一个人交过手,对方武功极高,不过奇怪得是,他毫不恋战,好似在迫不及待地摆脱老奴,过了两三招即有几个黑衣人将他替而代之。老奴深觉其中有异,未与那些人继续缠斗,脱身朝着高手遁去的方向追了下来,此后就遇上了灵枢大夫与王义士。” 灵枢在旁抱臂思忖多时,道:“依我看,这些人是受雇而来,属于江湖杀手、赏金猎手一类,目标不是你就是愿儿。” 顺良蹙眉:“如果这些人受雇于三长老昔日部下,在行动前不可能得不到任何资料,不可能如今日那样的盲人摸象般地在咱们府里来来去去。而且,稍有经验的江湖杀手、赏金猎手,在行动前都会有一番筹备策划,但那些人的行径,与其说像武林高手,倒像一群学满初成闯天下的江湖雏儿。” 灵枢大惑:“照这样的说法,那是一群什么人物?” 她们尚在猜测推敲之际,门外传来遂洪声音:“王妃,属下有急事禀报!” 冉晴暖当即移驾外厅。 “属下方才审问几个落网的刺客,他们供认自己只是一群受雇于人的乌合之众,惟一的目的是替五名杀手引开侍卫。” “只是如此?” “不。”倘若只是如此,何必这般心急火燎地求见主子?“其中有一个胆子最小的,在属下拿出刑具后吓得魂不附体,说了一堆的胡话,其中有几句甚是关键,‘那些人进这么大的府里就为了找一个孩子’。” 冉晴暖挑眉:“为了愿儿?” “他还说‘要不是看那个女人长得漂亮,给再多的钱老子也不会来与当官的作对,这不就自讨苦吃了’。” “女人?漂亮的女人么?”她美眸闪烁,“继续审讯此人,有关那个女人的来历,问得越是仔细详尽越好。” 遂洪应声告退。 “这个女人该不会是察璎珞罢?”本着一丝闪念,灵枢脱口道。 冉晴暖淡哂:“十之八九。” “不是罢?”明明推测是自己推来的,灵枢反而强烈质疑,“那个女人当真敢做这样的事?事到如今,她掳愿儿做什么?” 她眸心一寒:“可以命我做任何事,更可以令我痛不欲生。她可以做得,太多了。” “她的家族不是还在嘉岩城里?就算是个没血没泪的狠角,她是有通天的本领还是有树大根深的庞大权势,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南域王为敌?” 冉晴暖深思未语。 灵枢懊恼顿足:“这么猜来猜去的,还是不能确定敌人是谁。不晓得对方的真面目,我们就只得被动防守,无法主动出击,真是令人窝火!” 顺良拧眉,倏尔提足:“老奴也去审那几个人,一定把那个藏在背后的女人给揪出来!”话落即旋风般离去,险险拂灭了纱内的烛光。 “你说得对。”冉晴暖忽道。 “嗯?”灵枢不知所云。 冉晴暖起身,徐徐行至窗前,推开两扇雕花窗牗,迎进一室夜风,闭眸多时,浅声道:“倘若不晓得敌人是谁,今夜这样的事情必定会接二连三地发生,试想丈夫下落不明,孩儿还要受这些滋扰,很没有道理罢?但,如果仅仅是坐在这里,只怕不会有任何改变。” 灵枢惑然:“你近来不是一直都在走出去?” “也许走得不够远,不够广。”这个广褒无垠的夜空,这个深沉辽阔的世界,究竟藏着多少莫测的变数,多少汹涌的暗流? 坐而待之,不如起而迎上。 “如果有一日我不得不走出家门,却无法将愿儿带在身边照料时,请你代替我。” 灵枢点头,心中感慨重重:这个晴暖,到底要让自己惊讶到哪一步? “左右是无法入眠了,灵枢可愿陪我下棋?”她问。 “我也好久没有与晴暖手谈了,何乐不为?”神医大人欣然从命。 同一时刻的无眠之人,不止南连王妃与她的朋友。 这个夜晚铩羽而归的夜袭者,在信心万丈的出征,灰头土脸的返回后,遭受到了电闪雷鸣冷风苦雨般的责难。 “我对你们说过罢?南连王府不是寻常地方,侍卫们都是经南连王亲手训练出的强者,你们到底是听到了哪里?为什么就这么贸然闯了进去?” 嘉岩城北二十余里的黑岩山上,一处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山洞内,一位白衣少女背对洞口,疾声娇叱。 五名武功卓绝的高手垂首聆训,不敢有半字驳斥。 “现在,经你们这么一个打草惊蛇,再想把小世子夺回谈何容易?你们别只懂得用拳手用刀剑思考,偶尔也用用脑子如何?” 高手之一欲辩:“公主……” “本公主的话没有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少女厉声,“因为你们今晚的蠢行,南连王府必然全城大肆搜捕嫌犯,为安全起见,本公主不得不空手而回。你们告诉我,回去后,我如何面对我的心爱之人?” 五高手自是无言以对。 “警告你们,回去后不得对我的心爱之人走漏丝毫风声,不然……你们该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 “是。”五高手齐声恭应,心中却不无鄙薄:你所谓心爱之人不过是个躺在床上发呆的蠢货,纵是我们想说,他又有哪只耳朵听得懂? 第一卷_第297章 欲擒故往 “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几时抛俗事,来共白云闲。” 循着那清浅吟咏之声,她转过一道道回廊,一处处转角,眼看柳暗花明,又见山重水复,好在,她未紊未乱,未怠未倦,不疾不徐,不离不弃,一径追寻着耳边的声音,从容向前。 “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 声音近了。 她脚步稍快。 “几时抛俗事,来共白云闲……冉冉,我们几时能够抛却俗事,当一对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呢?” 这声音几乎近在耳畔,她很难不予回声:“冉冉嫁夫随夫,你若是南连王,我便是南连王妃;你若想闲云野鹤,我便也是闲云野鹤。可是,你在哪里?” “冉冉几乎就找到我了呢。”那声内含笑,指引着她双足向往的方向,“我一直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去。” 她没有沿着眼前伸展开的路继续行走,而是突然推向身侧的墙壁。而后,光滑无物的墙壁上就此出现了一道门…… 他站在门后。 这个情形,如此熟悉,又如此令人困惑。 “看罢,我说过我就在这里,只需要你另辟蹊径,推开一道门。”他道,笑容一如初见时的灿烂夺目。 她边向他走近,边环顾四遭:“这里又是哪里?” “你一定找得到的地方。”他道。 “是么?”她且行且疑。 “冉冉~”他向她张开双臂,“让我抱抱你。” 她应冉冉之名,冉冉伸出一手,触碰他的衣袖、指尖、掌心、脉膊,讶异叹息:“这一次,你格外真实。” “这一次?还有另外的一次么?” 她盯着他的面庞,瞬也不瞬:“每一次到这个时候,你就该消失了。” “每一次?什么每一次?” “我爱你。” “嗯?” “每一次,只是你来说这句话,我每每都来不及。”她闭眸,扑进那个一直等待的怀抱内,“我爱你,我爱……” 倏然醒来。 又是天色未亮时。 窗外夜幕犹存,室内烛光幽微。每当此时,她都感谢自己没有梦呓的积习,不必因为那场梦吵醒睡在外间的值夜丫头。 梦中的遂岸,笑得宛若春阳当空,那一份温暖,仿佛可从梦中延展到梦外,连醒来时的孤寂空冷也可以趋赶去几分。剩下的,只是几许惆怅,几许失望,和几许非找到他不能罢休的决心……若非如此,她又如何坚持得下去? “呀啊啊,啊呀呀~” 她笑,还有这个声音,是支撑着她必须向前行走的源力。 今夜,她将愿儿带在身边。 这个娃儿最得人喜欢也令遂宁、灵枢羡妒不已的,是若夜间独自醒了,便张着一双大眼睛,一个人咿咿呀呀地玩耍。即使是便了溺了,也反复高叫得如同歌唱。 此刻,他便躺在紧挨榻侧的小床内,蹬着一双壮壮的小腿,咬着小小的拳头,自哼自唱,自娱自乐。 “你这么高兴,是自己做了好梦,还是晓得为娘梦见了你的爹爹?”她伸手抚触他胖胖的小脸,柔声问。 愿儿当即将母亲的手指紧紧握住,向嘴里塞去。 她轻笑,轻轻将手抽回:“坏孩子,眼看要满一岁了,还喜欢吃手指?” “嘻嘻~”世子大人咧开小嘴,两只胖手向母亲伸出。 她坐起身,将小家伙抱进怀内,在那张粉色小嘴上浅啄一记:“这么喜欢撒娇,像极了你家那个爹爹。” 愿儿钻进母亲怀内,笑声煞是响亮。 唉~ 她半笑半叹:正是因为他,即使做了打算,定下计划,也不得不一再向后推延。这颗心,这个人,恨不能分成两半,一边做一个全心疼爱孩儿的母亲,一半做一个全力寻找丈夫的妻子。 “王妃,您醒了么?”藏花在外间低唤,“奴婢想把世子送去奶娘那边。” 她抱着那团耍赖不肯离去的小家伙下榻着履,道:“进来罢。” 藏花推开了门 ,先将盛了干净泉水泡了玫瑰花瓣的铜盆放到红木架上,再稳步行来,边卷起纱帐,这屈膝一福,笑吟吟道:“其实奴婢早听见小世子自己说话了,偷偷过来看了好几次呢。” 她莞尔,低头正见小家伙用一双晶晶亮亮的大眼晴盯着自己,禁不住又亲了一口,道:“告诉奶娘,从今日开始多给世子用些外食,下个月开始要慢慢给他断奶了。” 藏花应着,伸臂来接。 然而,世子大人偎在母亲怀前的感觉正好,小手紧抓衣襟,脑瓜别往他处,执意不肯移驾。 “世子越来越粘王妃了呢。”藏花噘嘴,“之前明明很喜欢和奴婢玩来着。” 她一笑:“许是饿了,去小厨房将煨在小炉上的肉羹拿来,先喂他吃一些。”小家伙的爱恋,她喜爱且无奈着:正是因为如此,有许多事才要一再推迟。 藏花回身去取。 “缠人又撒娇,果然与你家爹爹一个样子呗。”她点着儿子鼻尖,“真不知他见了你,是喜欢还是讨厌。” 世子大人虽不明就里,仍张开粉色小嘴笑得呆呆萌萌向母亲奋力讨喜。 母子两人正在享受这等温柔时光,听得外间跫音急迫,青妍略带匆促的声音随后到来:“王妃,奴婢求见!” 这丫头素来稳重,鲜见如此慌乱的时候呢。她不顾世子大人的抗议,把他放进小床,披上一件罩袍落座案前:“进里面说话。” “是!”青妍以袖抹去额上汗珠,匆匆走进内室,将手中物双手奉上,“有一封您的急信昨日送到了书房,那时您尚未回府,奴婢也正在打理别庄的账目,一时竟给忘了!” 这是一封来自故国的信函。 冉晴暖阅罢,或踱步,或静坐,在心中反复思量多时,随即更衣梳洗,匆匆用过早膳后,驱车前往安宁居。 直至到了门前,她才想到南域王事务繁杂,未必有时间接见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王上在练马场,公主请随属下来。”高行头前带路。 所幸,今日恰逢遂宁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在练马场为一双儿女持剑起舞,时近三岁的皇长子、皇长女靠在奶娘怀内,看得目不转睛。 “看到了罢?”遂宁一招剑式比过,向一对儿女转头教诲,“方才这招叫做‘白鹤冲天’,招式漂亮,却绝非华而不实,若是用得好了,可是一记大招。你们两个切切记住,今后无论是用剑还是做人,务须内外兼修,既得实用,又得美观,才是为人处世之道。” 两位皇家儿女一脸茫然,却是全神贯注。 她丕地失笑。 “晴晴?”听到笑声,遂宁回头,“几时来的?” “片刻而已。”她嫣然,“正巧可以目睹宁姐如何践行言传身教之道,教导己儿、严俯内外兼修之美。” 遂宁大以为然:“正是,娃娃就要从小抓起,等愿儿再长大一点,也要把他拎来与他们两个一起接受这番教导。” 她福礼:“晴暖求之不得。” 遂宁挑眉:“难不成你今日来就是为了替愿儿拜师学艺的?” 她轻摇螓首。 遂宁从她眉目间隐约察觉了几分异样,抬手指了指练马场后方的茶轩:“我们到那边说话。”吩咐几个丫头与奶娘,“你们带大世子和大公主到花园里走走,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茶轩。” 比及纵横捭阖的大气度,冉晴暖更钦佩遂宁这份体察入微的洞悉力,一双神目如电,仿佛对这个世界的任何变化都能够了如指掌,谙熟于心。 “这是……你家乡来的信?” 冉晴暖点头。 “我不看。”遂宁将信函推了回去,“晴晴若想,就告诉我上面说了什么罢?” “上面说……”她思索着更为准确的表达,“大云国万安城内,发生了一场政权交迭的变故。廉王起兵,皇帝被囚。家父原为廉王老师,廉王夺位成功之后,执意请家父重返庙堂,现任督察院左督御史。” “令尊被得以重用,该是好事罢?”遂宁静静听罢,“还是你认为这位廉王不及旧帝英明,不利云国前程?” “非也。”她摇头一叹,“当年,廉王质素就远超太子,因此招致了多方谮害,后来得父亲授意在宫宴上酒后装疯,被天子逐出京城远放军州,藉此逃过一死。此次他逆袭上位,将父亲视为第一功臣,而这绝不是已经决定远离庙堂的家父所乐意接受的。” 遂宁冁然:“虽然不清楚个中详情,但听你寥寥数语,我对这个廉王竟有了几分好感。难不成你是在担心令尊因为这场政变名节受损?” 她摇首浅哂:“家父并非迂腐教条之流,他自有随遇而安包容万物的智慧,不需要我在此杞人忧天。” “那么,你担心得是什么呢?” “是它。”她从袖内取出一纸硬笺,平放案上,眉目间微带斥拒,举止间却小心翼翼,“与信一起,被大氏国涉外司的人一并送到府里的物什。” 遂宁的好奇心登时吊起,当即拿在手中:“是什……请柬?” “廉王将于下月丙戌日举行登基大典,邀馥馨公主与夫君共襄盛举。”冉晴暖声线平直,恁是无奈,“更令人惊诧得是,这请柬上的字还是出自家父,真是一个温柔的笑话。” “倘若是站在一国的角度,我必然说云国正在发生的事极好。有变动,必定有缝隙,新旧交替之际,无论新的时代替代得如何犀利快速,旧的时代也不会甘于就此退出历史舞台,这中间,可以利用的东西不胜枚举。”遂宁喟然长叹,惋惜道,“但是,鉴于如今的大氏国南北自治,一百步很难去笑五十步,也只有看着眼馋的份了。” 冉晴暖忍俊不禁:“宁姐竟似忘记了自己是导致南北分治的主推手?” 遂宁耸肩:“纵使我想忘,那边的那位也会隔三岔五的提醒。昨日还派来了特使,准备将皇长子接回国都。” 这三年里,国君的使臣每隔一段时日即出现在嘉岩城,为得皆是商讨皇长子回都事宜。在冉晴暖看来,无非是国君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最为舒适舒心的台阶罢了,是而利用得不遗余力。 “您这次又是如何回复的?”她问。 “还是老话,待他们长大,愿意回到国都探望父亲,我绝不阻拦。在他们长大前,需要有母亲陪在身边。” “可是,国君不……” “罢了,我们姑且搁置这个话题。”遂宁不想就此败了兴致,书接上回,“你想如何t处置这份请柬?” 她抚额,幽幽道:“家父亲笔书写,我势必要应邀前往,不知道该如何向父亲解释为何未与阿岸同行。” 遂宁脸色一暗。 “阿岸不能去,愿儿可以。”她粲然一笑,“我此来一为向宁姐告知此事,二为告假辞行,三为道歉。” 前一刻尚在以为她被无法排遣的悲伤所缠绕,下一放即释放出清丽笑容将诸多阴霾浄涤一空,遂宁有时真真看不透自己这个弟媳:“为什么道歉?” “晴暖此去只怕要耽搁一些时日,虽然在城中时也未能为宁姐分担太多,但一旦离去,南连王府乃至嘉岩城都将压到宁姐一人身上,晴暖只有先请宁姐担待。” 遂宁挥手:“这倒是无妨,我反而担心得是你。此去千里迢迢,一路舟车劳顿,你带愿儿前行,如何禁受得住?更莫说前段时日夜袭王府的刺客的身份仍未查明,说不定对方一直在暗处窥伺,等得便是这样的时机。” 冉晴暖沉默下去。 遂宁也知她左右为难,静心思索良久,突地福至心灵:“云国新帝登基,必定不会忘记大氏这个友好邻邦,国君想必也收到了请柬罢?” “那又如何?” “你想啊。”遂宁击掌,“他是国君,不可能御驾亲往;他重视邻国外交,一定会派重分量的使臣代行。按他往日习性,这个人非东则王莫属。” 她明眸低垂,瞳底微波浅澜。 “如果东则王是大氏国此行特使,你与他同行如何?有他保护,我方才放心。” 她迟疑:“如何才能知道东则王是否是此行特使?” “这个好说!”遂宁兴气高昂,“我把你即将赴云国参与新帝登基大典的消息放出。倘若特使是东则王,他必定邀你同行。” 她淡哂:“何以见得?” 遂宁一笑:“当然是因为东则王对你余情未了,眼下阿岸又是那般情形,他岂会错过任何与你接近的机会?” 第一卷_第298章 多情自苦 冉晴暖很难接话。 对于律鄍,她自谓并没有十分的了解。在两人那将近两载的“夫妻”生涯中,从开始到结束,真正心无芥蒂的时间短之又短,初时相敬如宾,继而相疑相忌,之后的冰释前嫌也未能太久便各安天涯。彼此缘太短,份无凭,记忆中的东则王惟一鲜明的印迹,是那个从强敌环伺中把她带到安全地域的矫健身影。 因着那刹那的倾慕,她对这个人从未恨过,即使是在最不堪最潦倒的一刻。 而现在,她不知自己该如何看待这个人,评断这个人。 “如果与东则王同行能使宁姐更放心的话,就听凭安排罢。”她道。 而后,她告辞回府,着手准备启程事宜。 遂宁纳罕不已。 “俨翠,你说我这位弟媳是不是与平时有点不一样?” 俨翠不解:“请问王上是指什么?” “按照晴晴的性子,当听说东则王对她怀有旧情的时候,一定是避之不及才对,为什么适才那么爽快地就应允了与其同行呢?” 俨翠更是困惑:“这是王上提议的,南连王妃当然会听从嘛。” 是这样么?遂宁忖了忖,一时无话可说。 出生于西漠这个战争连绵之地,家门、家族、南域、大氏……无一不是灾难频频,幼时失母,少年失父,尽管不想也不愿,但对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离去,她早已经有了足够的承受之力,痛哭时尽情得痛哭,复仇时痛快得复仇,而后继续向前行走,这是遂氏家族的家训,也是他们强韧的生命力所在。 然而,距离遂岸离去已近一载,弟媳至今未能接受现实,她既不能打破她的幻想,也不愿看她一味沉沦不醒,今日特意提到东则王,是想告诉她这个世界还在继续运转,如花似玉的生命刚刚准备绽放,莫使它如此凋零枯萎。可是,弟媳答应得未免稍稍容易了些,致使自己准备得那些用来说服劝导的长篇大论没有了出场机会。 “你认为晴晴当真是因为我的话而不得不接受这个提议么?即使她心中并不情愿?”她呐呐问。 俨翠双眉皱起:“奴婢愚笨,看不出王妃情愿与否,不过,王上难不成真的想撮合东则王与我们的王妃?” 遂宁摇首:“那倒不是。不一定是律鄍,我只想借着另外男人的倾慕,使晴晴早一点意识到自己的风华正茂,早一刻走出幻想的迷瘴,接受阿岸已然离开的事实。最令我担心的,莫过于她在长久的自欺欺人后,有一日突然回到现实,之后才是全盘崩溃。” “奴婢想王妃虽然柔婉好性,可也不会逆来顺受,如果真的不喜欢与东则王同行,会直言告诉您的罢?” “正是如此。”遂宁轻叩桌案,“她对阿岸念念不忘,倘若想对东则王敬而远之,大可告诉我不是?难道还会怕我因此不快么?你看她何时对想要坚持的事情让步来着?” 这么一说,俨翠也感觉有几分讶异了。 这对主仆这边百般思量,冉晴暖浑然不知。 她专心于行前的各样筹备。 这是一次走出去的机会。既然无法放着世子大人不理,索性一起上路,生为遂岸的孩儿,与父母一起承担就是。 “王妃,您说得可是这件金丝马甲?”青妍从衣橱内寻出一物,问。 冉晴暖正向行囊内叠放愿儿衣物,闻言抬头,凝视着那样物什良久怔忡 从旁整理日用所需的藏花瞥了一眼:“是王妃为王爷缝的护心马甲,奴婢记得是用王上回赏王爷与王妃的那件金线织毯拆解后缝制的,是罢?” 冉晴暖轻颔螓首:“王上为了将金丝牡丹织毯的工艺引进南域,命一位精通各国编织之术的织女将织毯拆解,探索个中奥秘,拆解到一半,那位织女似乎即有所领悟,剩下的一半也就无须破坏。王上把拆解下的金丝送给了王爷与我,从而变成了两件护心马甲。” 青妍边将那件颇有一些分量的珍贵物什小心呈上,边笑道:“这一件在这里,那一件被王爷穿着出征,相隔天涯……嗯?”她丕地一愕,喃喃道,“奴婢突然明白为什么王妃那般坚信盒子里的不是王爷骨灰了。” 冉晴野举眸。 “你嘟嘟囔囔在说什么?”藏花问。 青妍紧着摇首:“不就是在想还应带上什么东西,穷家富路,就怕漏了什么。” “世子所需尽量带得齐全就好,其它能省则省罢。”冉晴暖淡道。 青妍福礼:“奴婢知道了,奴婢再去世子的寝楼看看可还漏了什么。” 冉晴暖沉吟道:“让藏花替你去罢,你再将那些别庄的账册审上一遍,务必清楚无误码地转交睦叔。” 藏花称是,退身前往世子寝楼。 青妍垂首噤声。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冉晴暖徐徐道,“从开始到现在,中间虽曾有过片刻的动摇,但本王妃从不曾真正认定那个箧盒里装得是王爷的骨灰。不过,这个至关重要的细节,本王妃对谁也没有说过,惟恐一旦走漏风声,第二日便有人送来一件面目全非的金丝马甲。” “可是,这么久了,王爷到底在哪里呢?”尽管近一年来陪着主子演戏,佯装相信王爷尚在人世,但心内深处断定:若非走上一条不归路,爱妻如命的王爷怎可能杳无形迹?必定是……死了。 “所以,这一次我带你同行。”她道,“你且好生生想想其中的矛盾之处,看是否明白本王妃的用意。” 青妍点头,油感自己责任重大,登时精神大振。 又过了十多日,东则王派来属下,向南域王发出邀请:此去大云路程遥远,沿路有匪患猖獗,愿邀一并得到请柬的南连王妃同往大云,参与新帝登基大典。 遂宁再向冉晴暖征询,得到与先前一般无二的答复。纵使疑惑未消,她仍向东则王发信应允,派出高行、连大、冯保,全程保护王妃周全。 南连王府中,冉晴暖选定青妍、顺良及世子奶娘炎氏,定由遂洪率队护卫。而后,择下黄道吉日,离府出城,前往乌木脱河畔。 乌木脱河一如记忆中的那条长河,水高浪急,奔流不息。 昔日,大氏国耗时五载,在两岸之间架起一座宽有数丈的拱式长桥。如今,它已成为南北划河而治的关卡。走过它,前方便是东则王的熙禾城地界,冉晴暖曾经由它走出那个世界,今日她再次走过,与等在对岸的东则王会合。 “南连王妃。” 她尚置身车轿之内,听见车前传来如此声音,微怔间推开车前挡帘探出身来,看见了那位身着玫红色紧腰窄袖长衣的女子。 “东则王侧妃博怜见过南连王妃。”对方行大氏国礼,“多年不见,王妃的风采更胜当年了。” “东则王侧妃日安,不过……”在青妍搀扶下脚落平地,她欠身回礼,“貌似你我这是首次见面罢?” 博怜做恍然之状:“原来南连王妃不喜欢说起旧事么?有道是旧事如风,旧人如梦,过去的事的确不应该反复提起。” 冉晴暖浅哂:“旧事也好,旧人也罢,本王妃实在不晓得东则王侧妃想要表达什么。恳请东则王阁下为本王妃好生解惑,阁下的侧王妃在说什么,你可听见?” 此刻,东则王正来到了其侧王妃身后,闻言淡笑:“请原谅,她向来眼力不济,许是是把南连王妃认成了曾经的熟人。” 博怜容色一僵。 “如此倒也没有什么打紧。”冉晴暖释然,“谁教本王妃生就一张大众面相的平凡面孔?被认成他人自是在所难免。” 博怜甩身而去。 冉晴暖轻叹:“本王妃的不配合给东则王侧妃带来了些许不快呢,烦请东则王向侧妃转达本王妃的歉意。” 律鄍难置可否。 南连王妃与昔日的东则王妃同为一人的秘密,是卫随向贺兰刑说漏了嘴,恰被路过的博怜听进耳里。当下,她急冲冲闯进书房向他细询究竟。幸亏她是这样的性子,使他有机会予以告诫,未使“秘密”大白于天下,但,条件是此次云国之行须一路相伴。 然后,发生今日一幕。 “王妃,既然已与东则王会合,您还是回到车上,咱们及早上路罢。”有人如是道。 律鄍被那张并不陌生的面孔稍惊了一惊:“你……” “就是我。”来者咧嘴笑问,“阁下此时一定在想,作为万事起因的始作俑者,我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踏上大云土地,对不对?” 虽不中,却不远矣。律鄍沉颜不言。 来者,曾经的秀丽公主如今的灵枢大夫是也,此刻着一身南连王府大丫鬟的行头,正要随“主子”前往大云土地。 “本来不想说,可经尊王妃那般一闹,有些话不妨挑明。”灵枢恁是振振有词,“现在大云国是新帝登基,不同旧帝,他还算有几分果断之气。纵算得悉南连王妃与东则王妃的纠葛,也绝不会做你们希望他做的事情。至于贵国的国君得悉之后会不会大动肝火,作为一个抛弃了故国家园的叛逆者,本大夫愿意非常认真地告诉阁下,倘使因此两国龃龉,受到冲击的绝不会只有大云一方。” 律鄍眉蹙不悦,颜生怫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灵枢神秘眨眸,悄声道,“请阁下转告东则王并侧妃,千万莫拿你们掌握的那个秘密要挟南连王妃任何事,我们不吃那一套。” “你多虑了。”律鄍冷道。 灵枢点头:“但愿罢,但愿本大夫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愿我们彼此都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事实证明,这趟旅程中最不愉快的人,非东则王莫属。 一路上,侧妃博怜面对他时,一双美眸满盛哀怨,无语控诉;一转头若见冉晴暖,则是一身防范,处处警惕;更有一次,冉晴暖作为南域之首与律鄍商洽未来行程,恰为博怜所见,当即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再一,再二,再三……东则王包容且忍耐着。 “那一对真是有趣呢,一个将与姐姐酷似的脸用到极致,逼得另一个处处妥协,时时让步;一个从眼前这个除了姓氏与相貌之外与心爱之人毫无相同之处的女人身上寻找着一丝慰藉,故而不能半途而废,不能悔不当初。哈哈,晴暖看到了么?昨天博怜闯进来时,东则王那张有趣的脸?” 驿栈客房内,灵枢毫不吝惜地表达着满腔幸灾乐祸之情。 冉晴暖美目瞟去,莞尔道:“你也适可而止。” “本大夫做不到啊。”灵枢咭咭怪笑,“这么值得大笑特笑的事情,本大夫可是有日子没遇上了,请允许我笑个够本!” 外间,律鄍立身于长廊之下下,听着对面房内传来的笑声,神色复杂莫名。 “王爷,您怎么站在这里?”如影随形的侧妃再一次来临,视线追逐着丈夫的目光,脸色丕变,“您又在看她?” 他眉间生结。 博怜颤声问:“王爷既然这么想着她念着她,为什么不干脆娶了她?” 他强抑声线:“胡说什么?” “怜儿哪里有胡说?”博怜目际泪光点点,“如今全大氏国的人都知道南连王死在了战场上,她已经成了一个没有男人的寡妇,王爷如果想重续前缘……” “别说了!”东则王厉目一横,“你既然是东则王府的侧妃,说话还须知道分寸,如此肤浅鄙俗的言语,不应该从你嘴里出来。” “薄怜自幼被强人掳去,用了所有的力气才活得下来,自然不像那位云国公主一般饱读诗书,张口就是诗词文章。博怜知道王爷看不起博怜……”说话的当儿,已然是嘤嘤哭泣。 “你——”他压住在胸口焚烧开来的怒火,旋踵疾去,“本王还有事做,你且回房休息罢。” “王爷!”博怜追赶了数步,眼睁睁看着他打自己眼前形影全无。 王爷,是你逼怜儿的,你狠,莫怪怜儿更狠!她心中狂念如是,掉头直往对面房内,向门前侍卫道:“告诉你们的王妃,我有顶顶重要的话要和她讲。” 第一卷_第299章 无情自赎 “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 “以‘冉冉’为诗的,何止这一首?”她笑瞥立身百花之中又在起兴吟咏的丈夫,“你只把它念来念去,也不倦么?” 后者嘻嘻扬唇:“有‘冉冉’在内的,还有另外的妙诗么,冉冉娘子?” “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菟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她截然而止。 “我不喜欢这首诗。”男子摇头,“还不如‘风含翠绦娟娟静,雨邑红蕖冉冉香’,冉冉是能够使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的花朵,哪是什么‘孤竹’‘莬丝’?而且,我们夫妻恩爱,长相厮守,永远不必思虑什么时候相会为宜,也不会有‘山陂’隔在你我之间,与它实在不合。” 她颔首:“我非莬丝,你非女萝,的确与我们不合,不去想它也罢。” “对罢?”自己的意见被娘子采纳,男子精神大振,“我突然有个主意。那日,我去翻师傅之前留下的诗集,发现‘冉冉’多与‘涓涓’‘娟娟’对仗,将来就把‘涓涓’作为我们女儿的名字如何?” 她美眸娇眄:“女儿叫‘涓涓’,儿子又该叫什么?” “山。”男子不假思索。 她秀眉挑起:“何解?” 男子兴高采烈:“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这么一来,我们一家四口的名字全在这里面了,相亲相爱,其乐融融。” 她不以为然:“无论是‘涓涓’还是‘山山’,都太随意了一点。” 男子当即委屈:“冉冉不喜欢?” 她嫣然:“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倘若他们出生时你紧紧守在我们母子、母女的旁边,任何名字都可随你取着高兴,否则,本王妃便剥夺你对儿女的命名权,自己全权做主。” “那冉冉岂不输定了?冉冉为本王生儿育女时,本王当然要紧紧守在旁边,还要亲手接生,做第一个抱起我们孩儿的人,嘿嘿……” 嘿嘿嘿…… 在男人得意的笑声中,冉晴暖睁开眼睛,迎接又一个曙色未至的凌晨。 是个真实的梦呢。 因你的食言而肥,本王妃已剥夺了你对儿子的命名权,宁姐为他取名“遂阔”,你可知道? 倘若梦中有机会问出这一句,该有多好。兴许,他因之感知到了为人父者的尊严危机,并因之回来自己身边,无论横隔在他们中间的是湍急恶川,还是万重关山。 “晴暖,醒了?睡不安稳么?”外间的榻上,传来灵枢睡意惺忪的问询。 “不,是突然想看看愿儿。”她坐起身,探向小床。这一次,小小的人儿张着小嘴打着小呼,睡着正是酣甜。 跫音低响,灵枢披衣走来:“我好歹是个大夫,你以为你是否失眠多梦能瞒得过我么?” 她淡哂,让出一方空间供好友安身:“我并未失眠。” “纵使没有失眠,也不是好眠罢?白间你还可以按抑着自己的焦虑,装作浑然无事,却没有办法让梦境也安然无事。”灵枢坐在她身畔,“是因为东则王侧妃的那番话?” 冉晴暖一笑:“很奇怪,竟然不是。” 灵枢俯身看了一眼小床上的世子大人,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张光泽十足的小胖脸,道:“一点也不奇怪,若非她今日那些话,我对你的那番推理还是信少疑多。你知道要时时忍耐着劝你停止和接受的念头是有多分裂?还好,现在证明那些并非你伤心过度下的虚妄幻想。” 她瞳仁一转:“不怀疑她话中的真伪么?” 灵枢大摇其头:“父皇的后宫里,精于算计擅长谎言的女人比比皆是。那个东则王侧妃或许不是一朵温良无害的小白花,但如果说在那样的情形下装出那样一张气急败坏的脸来给你下套,未免就高估了她。” 她忖了忖:“皇宫里因爱生恨的女人还少么?” “对东则王充其量是有几分怨妇的‘怨’,远远没有到‘恨’。她只是希望你远离东则王,才会在争执后不顾一切地前来泄密。如果那些话是编撰出来的,一定会挑一个夜半无人的时候,就和做贼心虚一个道理。因为自己的话千真万确,所以理直气壮,如此而已。” 冉晴暖沉吟未语。 实则,她对博怜的话并无怀疑。但,想是一回事,信是一回事,当自己那些建立在些许蛛丝马迹的推理被证实之际,所受到的冲击居然如此之大。 无论爱与不爱,那个将她救出虎狼之手的东则王,都是英雄化身。早在与其对立之时,也曾因为他对逝者博卿的那份专情至爱而暗生三分钦敬。然而,如今宛若神座上的雕像轰然坍塌般,坼裂殆尽,散落成灰。 “博怜虽然不是那种聪明绝顶的女人,但也不傻,她很确信你听过那些话后的效果。莫说你对东则王并无幻想,纵然是有,此刻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了。”灵枢说罢,掩口打了个呵欠,倒在榻上,“天色还早,我再陪着干儿子小睡片刻,你请便。” 冉晴暖将薄被为她覆上,翻身离榻。 梦中,遂岸笑得恁是开怀,眉梢眼底不见半点阴翳,此刻真实的他,又处在怎样的境地?这才是她惟一全神所念,全心所系。 其他人,其他事,纵然烦恼,即使动摇,也无法击透心底。 她坐在窗前,看着东方渐白,看着阳光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早膳过后,青妍进里间打点行囊,准备上路。外间,冉晴暖抱着吃饱喝足的小世子坐在窗下长椅之上相看两欢,“支啊”以对,进行着母子间独有的沟通。 “王妃,东则王求见。”高行在外道。 她抬首,瞥一眼坐在一边整理药箱的灵枢。 后者自是心领神会,将瓶瓶罐罐一股脑收进箱内,大踏步挪向里间。 她扬声:“有请。” 不难猜测东则王为何而来。 试想,东则王侧妃在与丈夫一番不快的交流之后,怒奔此处,其时光天华日,两方的侍卫、下人有目共睹,自是不可避免地要传进东则王耳中。 “博怜失礼之处,本王代她致歉。”果不其然。 冉晴暖浅哂:“东则王太客气了,侧妃虽然稍有火气,却还不至于失礼。况且同行为伴,本该多体多谅,本王妃长她两岁,自有这份承当的雅量。” 律鄍神色依旧一派高冷,道:“本王晓得她的脾性,每逢火气上来,必定口不择言,若使她对你说了什么,请勿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冉晴暖淡淡道,“本王妃从来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阁下的侧妃也没有什么话可以令我耿耿于怀。” 律鄍默然。 昨日,他为抒发心中郁结,在街间无目的行走,有侍卫飞腿跑来,禀说侧妃闯进对面南连王妃的房内,至今未见离开。他当即返回驿站,彼时博怜正在房内用膳,对于他的质问,答得轻描淡写,道自己去找南连王妃聊了聊天,说了说话,至于聊些什么说些什么,是女人间的秘密,男人还是莫打听得好。 律鄍当然晓得自己的侧妃与冉晴暖决计没有友好到可以共叙闲话的可能,而其执意隐瞒亦令他无法不去怀疑个中的文章,再三思索之后,决定亲自一试究竟。 现在,从这个女子的脸上,他找不到任何起伏波动的痕迹。 “再行百里左右,即进入山区,属两国交界之地,多有悍匪出没,请南连王府诸人多加小心。”他道。 她颔首:“多谢东则王爷提点。” 话已至此,律鄍起身告辞。 她离座相送,道:“东则王尽请放心,接下来的行程中,我定然会与东则王侧妃和睦相处,但愿彼此都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仿佛响应母亲的话一般,世子大人也挥着手儿大声欢呼。 律鄍脚步倏止,回身道:“前时,曾因本王的错险些害了你与这个孩子的性命,本王愧悔至今。” 她一手托着愿儿的肉实小臀,一手将不停转动的脑瓜按在肩头,笑道:“怪不得阁下,是那时的我禁不得事,才会心气浮动,惊了胎气,好在有惊无险,如今一切都值得。” 他顿了顿:“听说你仍然未放弃寻找南连王的行踪?” 她浅颔螓首。 “是什么令你如此执着?” “挚爱与信赖。” 他目光微闪,道:“这两样情感,在夫妻相处中的确弥足珍贵,但无法改变已然发生的事实。为了这个孩子,你当及早走出伤痛。” 她一笑:“为了愿儿,我愿意做任何事,倘若我家王爷当真战死沙场,我也必以未亡人的身份骄傲地活下去。但是,我家王爷尚在人世,作为妻子,又如何当他死去?” 律鄍惑然:“你何以如此确信?” 她将怀内不肯安分的世子大人转给青妍,转首正颜问:“请问东则王,你当初发现那具疑似我家王爷的尸身的时候,他身上所穿何物?” 律鄍蹙眉:“自然是他那套银色盔甲,旁边放着那杆银戟,也正是因为如此,尤、耶二位将军才能辩识出来。” “如果照二位将军所说,王爷所穿盔甲被乱石所毁,阁下与二位将军为何都没有看到我家王爷其内穿着的金丝马甲?” 律鄍一怔。 “那是在王爷出征前,我为王爷缝制的护心之物。随军服侍王爷的亲随确信,那日出征前,王爷特地将它穿在了身上。就当阁下等人不曾发现好了,为何在骨灰里也没有见得一点金色痕迹?那些金丝出自大云宫廷,含金量极高,你们火化时是用了三味真火不成?连金子也可化得点滴不存?” 这下,律鄍当真有几分愕然了。 “当然,不排除王爷那日未曾把它穿在身上的可能,但随军侍卫带回的王爷私人物件里,并未见得它的影踪。那些侍卫跟随王爷出生入死多年,决计不会发生见财起意的失窃事件。综上种种,我当然有理由相信王爷尚在人世。” “只是因为一件所谓的金丝马甲?”他问。 “足够了。”实则并非仅仅如此,却没有必要对眼前人实言相告。 律鄍面色肃重:“本王无法为你释解这个疑点,可是,本王是经历那场战争之人,个中之残酷无法言道,你愿意坚信自己所认定的,本王也无话可说。” “东则王似乎很想本王妃认定我家王爷不在人世呢。”她秀眉淡挑,“有什么理由么?” 他不答反问:“让一个人相信一桩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事实,也需要理由?” “需要。”她颔颐,“就算我是在自欺欺人,由着我自欺欺人就好,东则王何须理会?” 是个尖锐的问题呢。律鄍沉默须臾,张口才要作答,忽然听见门外卫随声音急切传入—— “王爷,出事了,侧妃到街间游玩,被一群黑衣人掳走了!” 第一卷_第300章 因情生劫 今日一早,博怜独自用膳过后,前来律鄍房内询问何时启程,却从侍卫口中得知他去了对面的南连王妃处,当下气不可遏,却也没有趁怒前往大闹一场的勇气,忍无可忍之下,不顾下人们的阻拦怒冲冲走向街间,准备买些贵重之物姑且排遣。 据被打晕的两名侍卫禀报,事情发生时并未看清那些黑衣人的来处,在被击中昏穴的刹那,只看见了几张蒙着黑巾的面孔,待醒来,侧妃与侧妃侍女便不见了,地上散落着侧妃从各家店铺购来的首饰、衣物之类。 律鄍将当地官员悉数传进驿栈,斥问本地治安诸况及四方近处有无猖獗匪患等。 东则王侧妃当街遭掳,地方官员无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任何欺瞒,将近几年有关诸如绑架勒索、室内行窃、街间抢劫未曾破获的案件案卷尽数捧来,一一分析,看个中有无手法吻合者。 灵枢伏身窗前,望着对面门那一团人来人往的乱象,若有所思。 “看你的神色不像是在幸灾乐祸,在想什么?”冉晴暖问。 因这起突发事件,她们行程暂歇,无论是下棋还是弹琴,对当下情形来说皆有所不宜,只得围着小世子对坐小谈,交换为人母者的育儿心经。 然而,未过太久,灵枢大夫的眼光便被对面吸引了过去。 灵枢长叹一声:“那些地方官也真是可怜,在自以为是老大的地面上被更大的老大吓得惶惶不可终日,事后他们回想此刻,必定也觉得自己可怜罢?” 她挑眉:“我看你的神色,还以为你想到了什么,原来是在同情弱者么?” “当然想到了。”灵枢轻嗤,“你说那两个侍卫为什么只是被打晕连点伤也没有?如果那些歹人是不想触怒东则王,便不会掳走东则王侧妃;如果敢惹上他,就必定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把两个侍卫全须全影毫发无伤的放回来,岂不是有些矛盾?” 冉晴暖沉吟:“也许,对方并不知博怜是东则王侧妃,只将她当成了一个寻常贵妇,掳了之后问出家门何方,以勒索钱财?” “有这个可能。不过倘使如此,那些恶鱼就须面对惹上一条大鲨的现实,这会儿工夫只怕正不知该如何料理那个烫手山芋罢?”灵枢眸光闪烁,“可当真如此么?” 她冁然:“现在我们只是旁观者,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东则王应有尽有,轮不到任何外人置喙,真相如何,交给时间罢。” 灵枢精神大振:“这么说,你也在怀疑?” 她颔首:“虽然对或许正在经历恐惧的东则王妃有点抱歉,但她在这个时候出这样的事,委实是巧合了一点。” “说得就是。”灵枢好生惆怅,“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把‘公主’看得太简单太好骗呢?皇宫那个地方,若没有三分本事,管是公主还是王子,都很难活得安稳呐。” 冉晴暖忍俊不禁:“我这个冒牌公主又该怎么说?” “我说过的啊,你比我更适合做公主。如果我没有你这个心思缜密的陪读在耳边时时提醒,焉能躲得过恁多次的陷阱?” 她摇了摇头,叹道:“那些都是后宫女人们的伎俩,我站在她们的立场想着倘若是自己处于该情该境可以怎么想怎么做,尽管有时会被她们所能施出的手段震惊,可终归是大墙之内的女人,再多的阴谋诡计都须限定在那四堵围墙之内。不似当下,我纵然心存怀疑,仍然无法想透这一出瞒天过海的大戏是如何演就的?更无法确定自己的每一步是否走得正确无误,是弄巧成拙?还是矫枉过正?” 尤其,对方明暗相济,明处的力量强大如山,暗处的力量诡异难测,而自己站在最明处,一举一动无所遁形。一开始,这便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弈。而这场对弈的成败事关遂岸,她压根输其不起。 灵枢沉思片刻,离开窗前那张舒适的观景椅,坐来她身边,道:“皇宫的女人勾心斗角,殚精竭虑,看似争得只是一个男人的宠爱,实则是她们的儿子争夺整个江山天下。而你面临的这场从七国之战开始的布局,看似宏大得不可思议,实则只是为了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想通这一点,你就该明白自己手中握着多少主动。” “那又如何?”冉晴暖摇首,“倘使握有主动的人无意行使这份权力,有与没有可有区别?” 灵枢一怔:“这话怎么说?” “你认为我若想利用那几分主动取得些许突破,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嗯……”灵枢思索须臾,倏尔意识到好友所指,迅即点头,“那就罢了,就算是为了遂岸,也不能走那一步。” 她莞尔:“正是为了阿岸,我绝不会走那一步。” 灵枢深以为然,这也是两人投契为至交的原因之一,稍作忖思后,问:“你昨天已经放出了一个饵,想利用这个饵做什么?” 她不由苦笑:“当时是想钓一些线索出来,然后顺藤摸瓜,打破眼下这个不进不退的局面。可如今博怜出事,那个饵抛得有用无用,甚或是不是弄巧成拙,都不得而知了。” 灵枢心有戚戚焉。 前景受阻了呢。两人皆暗下目光,陷入沉默。 长椅之前的小床上,系一个红色兜儿的愿儿坐在其中,举着一只由遂洪以红木削成的小宝剑挥舞玩耍,其间不时在母亲与另一个对自己极好的美人间左顾中盼,煞是欢乐。这一刻忽然听不见一点声响,得不到一点关注,不明所以之下,小嘴“啊啊呀呀”,大眼睛水水汪汪,奋力博取视线。 灵枢抿唇:“愿儿的这双眼睛真真来自于遂家……对了!”她拍手,“想制住一头猛兽,如果不想诱其进牢笼,就须有更猛的兽将其降服,放眼大氏国,能够降服那头猛兽的有几个?你还打算瞒着遂宁多久?” 冉晴暖轻轻摇头:“整个大氏国中,除了遂岸,宁姐是对我最好的人。她对我的好,几乎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目的,故而我对她也不想有任何利用。” 灵枢颦眉:“你无谓坚持,遂岸又该怎么办?遑说遂岸是她的亲弟弟,她比谁都有权力了解真相不是?” “宁姐充其量是旗鼓相当,闹个不好是两败俱伤,要说更猛的兽……”她眼神微冷,“还怕没有么?” 灵枢美眸眨眨,恍然领悟:“貌似很有道理,你可有计划?” “没有。” “……”灵枢无力垂倒。 “博怜的事情告诉我,变化随时发生,计划也需要因时、因地而宜。”她把向自己伸出手儿讨抱的愿儿抱进怀内,拍着那个小小屁股安抚着世子大人受伤的心灵,“目前我们惟一的计划,是静观其变。” 她们决定静观其变,事情也委实很快发生改变。 一干地方官员在经受了东则王的无声胜有声地雷霆万钧威压之后,不敢回府,聚在衙署内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末了将罪犯定位在一伙在当地为祸多年、绰号为“蓝巾人”的流匪头上,而后迫不及待赶来驿栈向东则王禀报这项进展。 后者对于这个与建立在空想上无异的判断并未多加责难,反而吩咐自己的侍卫统领卫随协助追踪匪人痕迹。 五日后,有所发现。 “蓝巾人”惯常流蹿做案,看似居无定所,但卫随将多年由其制造出的案件的事发地段陈列一处,将这伙流匪圈定出了一个多年未离的范畴。随即明查暗访有所收获,深夜突袭了一个普通村落,将扮成农户栖身该处“蓝巾人”一网打尽。其后,卫随带两名亲卫挨户搜查,从一家地窖内扶出了两名全身被裹在披风下嘤嘤哭泣的女子,即刻打马回还。天色大亮时,带着惊魂未定面色苍白的侧妃与其随侍丫鬟返回驿栈。 整个过程可谓利落至极,令地方捕快充分领略到了来自东则王府的精卫与自己的不同。 当日晌午时分,卫随前来求见冉晴暖。 “侧妃受惊过度,不让任何男子靠近,连我家王爷也不得近其身,王爷遣属下请示南连王妃,可否劳烦灵枢大夫跑一趟为侧妃看诊?” 冉晴暖、灵枢爽然应允。 半个时辰后,灵枢一脸凝重的归来。 “博怜的情形如此严重么?难道……”冉晴暖倏地掩口不言。倘若对方是当真被强人所掳,一个美貌女子会遭受怎样的对待,她不敢想象。 灵枢怏怏挥手:“放心,她的身体并未受到任何伤害,但精神……我记得你说过她幼时曾被掳去多年为奴可对?” 她颔首。 “那样的伤害,无论如何坚强的人,都会留下几乎伴随终生的阴影。她方才叫我‘素问姐姐’,显然是把我当成了曾经在东则王府为她医治创伤的素问。这一次被掳,再度激发了她幻年遭遇留在脑中的恐惧,致使神志有些错乱了。” 她秀眉微颦,喃喃道:“如若这一出绑架戏当真是东则王的策划,这个人端的是足够无情。除了容貌与心中挚爱毫无相似之处的女子,对他来说也可以如此残酷对待。” 灵枢忆了忆此行情形,摸颌道:“我看东则王那时的表情,担心不像是假的。看情形,无论是不是出自他的手笔,他此刻应该正在为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而愧悔万分。” 她轻笑:“伤害之后再来后悔么?” 灵枢撇了撇嘴:“按你说的,是他把博怜从西方部落救了回去,最该明白她的畏惧所在,用这样的方法,除了想把她悄无声息地送回东则王府,还要驯服这个不再乖顺听话的侧妃……”她打个激灵,“当真如此的话,这个男人果然令人怕怕,之后本大夫还是不要当面触其霉头得好。” 冉晴暖美眸明灭,心下稍加酝酿,起身行至外间,扬声道:“青妍?” “奴婢在。”门外廊下,青妍当即应声。 “请顺良嬷嬷过来。” “是。” 不多时,顺良健步而来。 “嬷嬷带在身边的四名女卫中,可有轻功卓越的?”她问。 顺良一笑:“论轻功,她们都不及老奴,王妃有事吩咐就是。” 她招手:“嬷嬷走近些。” 顺良俯耳上前。 她在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之后,顺良领命而去。 “终于出招了么?”灵枢两眼灼灼放光。 她将酣然入睡的愿儿放回小床,叹息:“我哪有什么招数?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这个时候,我多想自己拥有宁姐的那份韬略。” 灵枢扬眉:“你身边有我这个良医在,哪里需要你乱投医?强如南域王,不也有无可奈何之事?” 她一笑:“灵枢的活力和豁达,果然是我需要的养分。” “本神医不止是养分,还是智多星。”神医大人俯身,满面神秘,悄然低语,“其实,我方才进来时便想和你探讨的,被东则王侧妃的病情岔开了话题。不过,就是因为这位侧妃,提醒了我一件事:我们为什么不从素问身上着手?” 冉晴暖微怔。 这一点,她居然从未涉想。 她所认识的素问,曾在在异国他乡遍地冰冷的深宅大院内与她相拥取暖,曾在攻讦谮害中与她共克险难。恶风四起时伤痕累累互执互勉的双手,冬季的雪夜丹青为乐赏梅为趣的笑言,都是她记忆中的珍宝,不愿丢失,无法舍弃。 但是,那个成为大氏国君侧妃的女子与自己认识的素问之间,有着怎样的风生水起大势变迁?她不想求证,无心面对。 “你是怕一旦找上素问,会对不起南域王么?”灵枢问。 “这是我必须考虑的。”她直言不讳。 “那么,”灵枢柳眉高扬,“我去找她。” “这……”她面透迟疑。 灵枢洒脱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在我心中,你可不是这么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呢,晴暖。况且南域王心胸磊落,大气磅礴,志在江山万里,只怕从未将素问视为今生死敌,你就不必替她心存芥蒂了罢?”话至此,神医大人拍板定音,“就这么定了,从大云回来后,本神医便着手此事。” 她未点头,未摇头,只道:“万事小心。” 第二日,灵枢仍去对面看诊,用药施针无不尽心尽力。如此四五日过去,博怜的情形略见稳定,开始在丫鬟的搀扶下到外间行走片刻,见了男子也不再尽是惶怖颤栗。不过,那份受惊小兽般的畏缩仍然覆罩全身,不得泰然。 冉晴暖从窗间远远望见,依稀想起对方初至东则王府时的模样:其情其形直如昨日重演,若非自己身边有个无齿小胖子正晃着光溜溜的小屁股在凉簟上翻滚为乐,或许也会产生几许错乱也说不定罢。 “王妃。”顺良叩门而入。 她将世子大人抄起,挪至里间榻上。 顺良紧随主子身后,道:“因为王妃叮嘱老奴切莫暴露身份,老奴行前从王义士那边得来的江湖暗号,联络到了他的两位朋友。这两位朋友扮成狱卒潜进当地知州府的大牢,却发现牢中并没有‘蓝衣人’的踪影。而后打听到,在入牢的翌日,那些人便被整体发往熙禾城。” 第一卷_第301章 不死不灭 冉晴暖柳眉深蹙。 “老奴想到要押解那么多人上路,不可能走得太快,于是和那两位朋友兵分两路,按照前往熙禾城的两条路线连夜追赶。昨日,那两位朋友偷偷带回来一名匪犯,老奴加以讯问,那人供说他们从未当街劫持过什么东则王的侧妃,被关地牢内的诸多女子是近一年内从各处村落掳去的少女,准备攒够了百人贩卖到偏远部落大发一笔横财的。” “这么说,东则王到底还是做了一件好事。”她眉心舒展,“嬷嬷这几日必定辛苦,快去歇着罢,稍后我会命青妍给您送一碗参汤过去。” “王妃这是哪里话?”顺良紧着摆手,“老奴这把老骨头还能派上用场,高兴都来不及,哪谈什么辛苦?只是,不是老奴倚老卖老,老奴实在……” “是。”她浅笑,“这桩事也到了该告诉嬷嬷的时候了。您既然不累,不妨坐下,听我慢慢道来。” 于是,一席话后,晌久过去,顺良仍未从震惊中回神,僵坐椅中,直似五雷轰顶。 冉晴暖似笑非笑,将小胖子塞进嬷嬷怀内。 “卟~”世子大人蹬着欢乐的小腿,吐着优雅的泡泡,大肆啃亲之道。 霎时,顺良如梦初醒,表情间掺杂了诸多恨意,一边将小主子牢牢托在臂弯,一边切齿道:“若使此事不是出自王妃之口,老奴一定不会相信,那人真个是丧心病狂,卑劣至极!” “起初不敢告诉嬷嬷,一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二是那时大家皆处于悲痛的顶峰,只怕很难控制。”冉晴暖把功成身退的世子大人放回床上,“如今,请嬷嬷与晴暖一起,我们想方设法,同心协力,接王爷早日回家。” “王爷他……”倏地,顺良潸然泪落,哽声道,“上天见怜,幸好让王爷娶了王妃这样的好妻子,不然……” 冉晴暖覆眸未话。实则,这些日子常有一个念头在她心际盘桓不去:如果阿岸的妻子不是自己,他是不是就不必经受如今正在经历的磨难? 她深知此想此念太过自怨自艾,是而连灵枢也不曾倾诉。 “王妃放心,老奴一定不露半点声色,也请您无论有什么样的计划,切莫忘了算老奴一份。”顺良持起袖里拭泪,道。 “这是自然。”她冁然释笑,“嬷嬷是晴暖的左膀右臂,有您在,晴暖对未来更加深信不疑。” 顺良目芒利闪:“下面该当如何?” “您和青妍多多接近那位东则王侧妃。如今东则王对她歉意满满,戒心全无,若有一位慈蔼可亲的长者得其信赖,相信东则王必定欢迎之至。” “老奴知道了。” “还有,”她神色稍凝,“对察璎珞这个人,嬷嬷务必提防,莫步晴暖的后尘,犯了轻敌的大错。” 顺良重重点头:“您不说老奴不知道,如今既然知道了,老奴自当要把她当成生平劲敌,好生伺候一番。” 主仆此间话了,各行其事。 两日后,顺良与青妍在当院支起两顶大锅,烹煮大氏国南疆最为奉行的美食百味牛肉汤,慰劳背井离乡的侍卫,当然,并非仅限南连王府,东则王府诸人但凡愿意接受者,都可来分一杯羹。 一时间,院中,诸多身强力壮的汉子一面挥汗如雨,一面举碗大啖, 东则王妃遁着香气到来,原本因为那些围在锅边的男子又成惊弓之鸟,然而,那锅散发着浓香的滚滚肉汤有着不容置疑的吸引力,纵使举步不前,也未肯就此离去。 持着一只大勺为诸人分汤的顺良侧首瞥见,笑眼眯眯,亮声道:“东则王侧妃也喜欢喝这样的汤么?您若是不嫌弃,就过来用一碗罢。” 博怜双眸直直盯汤不放,一径摇首。 “这汤虽然是大锅煮出来的,但老奴把材料放得极足,绝对的原汁原味,您不尝尝?”顺良继续游说。 博怜仍是摇头。 顺良看了看周围,蓦地明白,当即将一碗盛了多时的汤放在托盘之上,招手唤来青妍:“侧妃不喜欢人多,把这碗汤送到侧妃房内。” 青妍端起汤轻盈启步。 博怜身边的丫鬟犹存戒心,倏地迎上来,僵声道:“给我罢。” 青妍大方呈上:“因为是夏天,这汤里放了几味解暑清心的药材,趁热时最是好喝,请东则王侧妃慢用。” “知道了!”丫鬟浑无好气,接来就走。 博怜蹙眉娇喝:“小心别将汤撒了。” 丫鬟脸儿窒了窒,垂首称是。 青妍福身恭送。 此一幕,窗前观景的灵枢尽收眼底。 “我只是将从病患那边得悉的些许信息略作分享,这两位便能弄出这番阵仗,你挑了两个得力干将呢。”她对好友道。 冉晴暖斜抱琵琶端坐椅内,正自倾耳调音,貌似不闻。 灵枢杏眸圆睁:“你别告诉我你此刻已经专注到可以忽视周遭一切了。” “这把琵琶是阿岸送我的礼物,当初我离开东则王府时,最大的遗憾是无法带它上路,阿岸却问也不问,便为我偷了出来。”她声内含笑,“阿岸为我做的许多事,在许多人看来皆是近于疯狂,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所以呢?”灵枢挑眉问:倘若仅仅是为了向本大夫显摆你们夫妻恩爱,莫怪本大夫发飙。 “这把琵琶是挂在秀丽公主在东则王府的居处最内间的墙上。”她悠悠道,“那时,我因为隐隐晓得自己已对南连王动心,为了抑制那份有悖礼教的情感,特将它束之高阁。之后即使离开东则王府,仍执意拒绝阿岸,固然与东则王府的挫折不无干系,如今想来,还有些许原因,是我不想以秀丽公主这个身份、明暖晴这个名字成为他的妻子。” 灵枢咧嘴:“个人拙见,秀丽公主是世上最好的公主,明暖晴是世上最好的名字,你错过了真是可惜。” 她扬唇,兀自道:“如果,博怜没有进府,东则王身边也没有出现其他与博卿容貌酷似的女子,我如今应该是顶着秀丽公主之冠明暖晴之名做着东则王妃罢?那个在阳光下光芒四射的白衣公子,那个持银戟骑白马的翩翩少年,将成为我少女时光中最美丽的记忆之一。偶尔午夜梦回,想起自己也曾为那样一个人怦然心动,或付之一笑,或怅然若失,却也仅仅如此。” 灵枢一双灵秀的眼珠转了又转,弱声问:“难不成你突然想告诉我,你很感激东则王的移情别恋,很感谢博怜的横空出现,决定与他们握手言欢?” 她睐其一眼,要笑不笑:“我最感谢的,是被迫代嫁,成为某位友人的替代者。” 灵枢扁了扁嘴。 “我今日对你说这番话,是准备拜托你一件事。” “诶?” 她婷婷立起,微低螓首:“请灵枢为我去找素问。” 灵枢大惑不解:“这不是已经决定好的事?” “我本着一己私心,不想担当背叛宁姐的罪名。你愿意为我出面时,心中明明欢喜,却以模棱两可之状示你。”她指尖抹过琵琶丝弦,声音如吟如诉,“阿岸为了我,可与他整个族人作战,我却只想明哲保身各处周全。此刻想来,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阿岸,我皆是汗颜至极。” “你把事情想得太多太重了。”灵枢大剌剌挥手,“切不说我们之间的情谊不需要这些愁云惨雾,你和遂岸又何须这些?当进则进,当做则做,足矣。” 她嫣然:“正是如此。因此,这番话只是这把琵琶带来的额外感怀,你听听也就罢了。下面才是它此番出山的真正用处,请君仔细听分明。” 灵枢一愣,双眸大张,双耳大开,等待着这把紫檀琵琶的真谛降临。 冉晴暖转轴拨弦,指下有声。 窗外,诸人用足汤食已然散去,热闹过后的院落里静谧无人。 就在此时间,琵琶曲淡淡扬起,浅浅散开。若有似无,似无还有,一时如鸟儿啁啾,一时似花儿缓绽,一时为夏时清风,一时成冬时融雪,间或有流水潺潺,偶听得小鹿低鸣,随即风穿林叶,雁过横塘…… 灵枢从疑惑到舒展,从舒展到沉浸,倾耳细听,不敢错漏。 忽然间,仿佛鱼儿入水,恰如燕儿呢喃,缓缓尾曲过后,琵琶声停。 灵枢怔怔回神,傻傻击掌:“好,好呢,晴暖对音律的掌控仍然是这般出神入化。” “是么?”冉晴暖低低启齿,一双明眸瞟移窗口。 “什……”灵枢视线扫去—— 因为幕色将至,室内尚未点起灯火,是以此刻可将外间情形看得尤是分明。不知何时,她们窗外的廊下多了一道身影。 “这首曲子虽然动听,听着却不像是古曲。”灵枢欢声道,“可有出处?” 她唇扬几许顽皮:“出自当代。” 灵枢眼内崇拜满溢:“哪位名家之手?” 她明眸含笑:“你认得。” 灵枢煞是疑惑:“我认得?” 她挑手自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嗯?” “不明白么?” 灵枢仰天长叹:“明白是明白,可这首曲子出自你的手这个事实,令本神医很是难以消受,令我不由自主想起了过往那些不甚愉快的回忆,当年宫中同受师傅教导,你总能比我早一刻领会……奇怪不是?照那样的发展,我们不是应该成为既生瑜何生亮的冤家么?怎么阴差阳错地做了朋友?” 她淡哂:“所以你才把我推进东则王府。” 灵枢眨眸:“难不成你到现在还在记恨?” “记恨倒也不未必,不过……”她拨动一根琴弦,铮然发声中,“有几分难以释怀罢了,毕竟在东则王府里,有我将近两载的青春年华呢。” 灵枢双肘支于案上,两手捧颊,倾身盯着好友的清丽面孔:“说到这里,本神医有一个忍了好久的问题非问不可:那两年里,你可曾真正爱过东则王?” 她抿唇,不作理会。 “没有否定?”灵枢眯眸,“你很可疑呢,晴暖。” 她眉心微颦:“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灵枢朱唇撇撇:“那也要你真正过去才行。” 她淡然反诘:“我若不真正过去,又如何肯嫁给阿岸?” “那时自然是如此没错,但如今你与那位朝夕相处,也许不知在什么时候……” “别说了。”她再度起弦,“我弹一曲你最爱的《长相思》,好好听了。” 此时,窗外廊下,那道高大的身影提足离去。 冉晴暖琴声不改,娓娓诉尽相思之苦。 灵枢阖眸凝神,神思翩然臻至曲中之境。 待琴歇曲罢,室内良久无声。 “晴暖~”灵枢娇声低唤,“看是我嫁你,还是你娶我,我们成婚如何?那样你便能天天为我弹琴,我也能天天听到你的琴声,两全其美呢。” 如此没有价值的建言,她佯作未闻,径自收琴入匣。 “不过啊,这琴曲拨动的可不止是本神医的情思呢。”灵枢嘟嘟喃喃,“不言抵万言,端的是高段。我的晴暖被逼得如此精于算计,在在令人心痛啊。” 她淡淡道:“这话为时尚早。” 灵枢食指摇摇:“我以本神医十几年行医经验打赌,这话不早不晚正正好。” 她一笑,移身看望世子大人去也。 剩下神医大人独自陶醉于自己的机敏反应,以及两人的神级配合,感慨万端。 又过两日。 接连耽搁十几天,行程趋紧,东则王对侧妃康复之心尤为期盼。 “她今日如何?”他迎着从里间出来的灵枢,问。 “很不错。”灵枢由衷欣慰,“因她近来进膳进得很好,身子恢复得便快,口味被可口的食物所取悦,心绪也大加改善,照此下去,痊愈之期指日可待。” 律鄍面色一宽,转首问身边卫随:“厨间谁的厨艺如此出色?” “不是厨间的人。”后者答道,“侧妃自从那日无意用了顺良嬤嬷的百味牛肉汤后,便胃口大开,近来常请顺良嬷嬷为她准备汤食。” 律鄍稍加沉吟:“替本王好生感谢嬷嬷。不过,牛肉汤难免味腻,吩咐厨间多做一些清淡的小吃供侧妃爽口。” “属下遵命。” 呃…… 敢情这主仆二人,都不晓得他们的侧妃最喜爱的入口之物,即是南疆的代表美食百味年肉汤么?那牛肉汤名中有“牛肉”,实则主以各式鲜蔬为主,牛肉为辅,最宜为当下体质虚弱的博怜进补,否则她也不能允许顺良、青妍以此为阶接近博怜。 无论这位侧妃如何不讨人喜欢,站在同为女人的立场,灵枢好想骂人。 然而,待神医大人义愤填膺地将此事告诉冉晴暖后,得到的反应却甚是平平。 “不奇怪,她在东则王面前,一定只吃博卿喜爱的食物,着博卿喜欢的颜色,若没有这一次旧病复发,也许她已把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忘记。”冉晴暖道。 灵枢顿感惊悚:“我更想骂人了。” 当夜,冉晴暖又梦到了遂岸。 “冉冉,你可晓得我最喜爱的食物,最喜欢的颜色?告诉我,快告诉我,我真怕自己忘记!”站在迷雾中的他,迭声恳求。 第一卷_第302章 改弦易辙 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冉晴暖从未见过这样的遂岸。她一阵迷惘,一阵无措,而后强自镇定:“你最喜欢吃酱焖牛肉,最爱白色与银色衣饰,我当然知道,你又怎么可能忘记?” “明明是如此没错,我为何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记得?”迷雾中的他,神色不明,目光不明,声音颤抖,气息急促。 她笑:“阿岸怕什么呢?冉冉始终在这里,无论你记不记得,冉冉都替你记得啊。” 他似乎是用出了全身的气力,从迷雾中挣扎出来,俊美的面孔上为忧,眼睛迫切而焦灼:“倘若有一日我当真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谁,甚至不记得冉冉是谁,冉冉可会放弃我?” 她内心虽然且惊且惧,仍笑得嫣然而从从容:“不会,永远不会,就像你当初无论如何也不放弃我一般,何时何地,我绝不会放弃你。” 他摇首:“我是男人,为心爱之人就该有那样的气度和力量。可这一次,我好像无法站在冉冉身边,如果太累太苦,就放弃罢。” 她亦摇首:“这一次,我不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女子,仅仅是一个寻找丈夫的妻子。我不放弃,阿岸也不得放弃,你只须在那里等着我找到你,带你回家。任何时候都须记得这一点,晓得么?” 他俊眸内升起希望之芒:“冉冉来带我回家?” 她重重点头:“对,带你回家,与我们的孩儿一起,一家团圆。” “我们的孩儿?我们的……” 砰! 一声巨响,惊醒了梦中的她,一手拉过挂在床柱上的罩衣披在身上,一手抱起小床上的愿儿,问:“发生了什么事?” “王妃!”顺良、青开一起迈入,四名女卫紧随其后,“方才有一伙貌似是‘蓝巾人’同伙的匪众拿滚木撞开了大门,欲强攻驿栈,眼下东则王府的侍卫正在阻挡。” 她将怀内的儿子递进顺良怀内,将衣衫穿戴整齐,问道:“状况如何?” 青妍先递上泉水打湿的巾帕,再拿来润肤的玫瑰香膏,一边助主子简作梳洗,一边道:“遂洪已经率人去帮忙了,看样子那些人不过是一群一心欲为同伴复仇的乌合之众,撑不了多久。” 她环顾四方:“灵枢在哪里?” 青妍顿足:“灵枢大夫执意守在大门附近,为受伤的人包扎伤口,咱们劝也劝不住。” 这也无法,那位昔日的公主殿下自幼怀着的梦想便是救死扶伤,谁也无法阻拦。她挥手:“随她罢。” “为防不测,我们想请王妃先离开这里,冯保带人前去查看后门路线,高行、连大现在就在门外等着。”顺良道。 她稍作忖思,颔首:“也好,告知东则王一声,把东则王侧妃也带上。” 顺良点头,吩咐一名女卫扶着王妃与门外的高行等人会合,一名女卫去寻博怜,一名女卫助青怜打点行装。 本就是暂宿之地,所有行李都处于行程状态,自是没有太多累赘,不多时,他们便从后门撤出驿栈,一行人沿着后方那道长街行走,直达这座名为重柯城的城门之前。 “东则王还没有跟上来么?”她问。 顺良从车轿中探身出去,向后眺望:“看来是没有。” “高行、连大的轻功都好,遣他们回去打探一下如今的情形。” 顺良正待吩咐,忽见后方车内的博怜跳了出来,几步冲到了车前:“南连王妃,我有话对你说!” “东则王侧妃,有什么话先对老奴说罢。”顺良道。 博怜两眉深颦:“嬷嬷怕我害到南连王妃么?” “这是哪里话?”顺良赔笑,“实在是王妃昨夜没有睡好,这会儿正在歇息。” “那么由嬷嬷转告也好。”博怜平静异常,“那些人不管是什么来路,都不是什么‘蓝巾人’,他们之中,有一个人的声音是我曾经听过的。” 冉晴暖一怔。 “您……听到过?” “对,听到过。因为那时我的眼睛看不到,只有去听。”博怜欠了欠身,“这些话一是为感谢嬷嬷这些日子来的牛肉汤,二是为了感谢你们在逃开时还能想到我这个形同弃妇的女人,告辞。” 东则王侧妃以全不同于平素状态的自若之姿离去。 顺良进到车内,一脸不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不是‘看到’?”冉晴暖问。 “侧妃说那时眼睛看不到,只有去听。能记得听得过的声音,应该是近些时日里听到过又深刻得令她无法忘记,难不成是说……” 主仆二人视线相接,想到了同一件事。 顺良难以置信:“不会罢?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除非是疯了,否则怎么可能?” 冉晴暖不无认同:“的确不像东则王的作风。” 顺良蹙眉:“如果那群挂着蓝巾的人是曾经掳过东则王侧妃的,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老奴那时在一边瞅着,东则王指挥侍卫围剿对方时,下手极其狠准,毫无留情迹象,如果仅仅为了做戏就把命搭上,那些人会不会太拼了点?” “说得正是。”冉晴暖沉吟片刻,“但无论如何,遂洪和灵枢夹在中间还是太过危险,速遣人把他们带来罢。” 连大受命飞身前往。 一刻钟后,他返回此地,禀道:“禀王妃,东则王受伤了!” 东则王受伤了。 那群头顶蓝巾在光天华日攻打驿栈的悍客中,有一人武功极高,几名侍卫皆被其刺倒在地,连卫随也被其撩中左臂,律鄍挺身而出,迅遭两人夹击,一把从背后袭来的剑锋中其肋下。若非遂洪到的及时,只怕不只是那一点擦伤。 但是,剑上抹了毒,纵是有灵枢的回天妙手,也须有灵药辅助。 “东则王身上的毒皆是江湖人惯用的三味散,不算难解,可我手头没有现成的解药,今日遂洪他们跑遍这座重柯城大街小巷的所有药铺也没有买到所耐药材。看来在这种地方,很难买到中原药材了。”灵枢道。 博怜泪眼汪汪,楚楚可怜:“那该怎么办?” 痴情女子啊痴情女子。灵枢心发感慨,道:“此刻,我已经用解毒丸把毒压制了下来,可以为东则王争取出十日左右的时间。” “十日?”榻上的律鄍启眸,“十日内,可够赶得到大云国?” 灵枢叹息:“进入大云国境不过是这一两天的事,但仅是边境也没有用,要买这些药,至少要进到大云关中地区,十日的时间就未必够了。况且路上颠簸往复,东则王是否当真能撑到十日,本大夫也不敢确定。” 博怜一脸忧忡:“你是大夫,你不敢确定,谁又敢确定?” “谁也不敢确定。”灵枢坦言不讳。 “这……”博怜顿时六神无主,“这可怎么是好?” 在毒伤的侵蚀下,律鄍神智半昏,牙关紧咬,难以发声。一时间,需要有人出来拍板定音,指挥大局。 吊着伤臂立在床尾的遂洪眼见侧妃无力镇定,攒眉苦思片刻,忽道:“此处离着熙禾城只有三百多里的路程,大多都是官道,路途平坦,正常行走七八日可达,倘若我们加紧赶路,五日内定然能够赶到那里。国都的御医院里,天下各处的药材应有尽有,为了救王爷,改道去熙桑城应是当务之急,相信国君也会赞成这个主意。” 灵枢眉梢一动,鉴于自己乃一介外人,不予置评。 “如果能救王爷,就去熙桑城罢。”博怜急声道。 “你们慢慢商议,本大夫先去为东则王配药。”灵枢径自离场。 “大夫,灵枢大夫!”博怜踉跄追来,双目泪意氤氲,垂首哽声,“请您一定要救我们家王爷,不管他……” “不管他是不是王爷,对本大夫来说当前的他只是一个病患而已。”灵枢淡淡道,“对任何病患,本大夫都会一视同仁全力医治。” 博怜称谢不已。 女人呐。神医大人暗自摇头,带着十二分的倾诉之心,回到南连王妃的居处。 “晴暖你说,那个博怜是怎么回事?她家男人为她做什么了?她就痴情到那个份上?”即使将来龙去脉说得事无巨细,她仍然觉得意气难平。 冉晴暖也稍有意外:即使两度出卖在前,仍然一往情深么? “不,换个说法,她家男人是为她做得太多了!”灵枢极尽鄙夷。 “或许这就是侧妃盼望已久的表达爱情的机会。”冉晴暖道,“照顾受伤的东则王,她正可以趁机接近、触摸、倾诉,不是么?” 灵枢大嗤,恁一个不以为然。 “东则王伤势如何?”她问。 灵枢这才想起有更重要的讯息尚未传递,道:“为治东则王的毒伤,他们欲改道熙桑城,你打算如何?” 冉晴暖深思良久,道:“名义上,东则王的伤是为了保护包括本王妃的女眷被意图攻击驿栈的匪徒所害,倘使本王妃弃其不顾,道义上似乎说不过去。” 灵枢耸肩:“那么,本神医也正好去熙桑城一游。” 这两人同心同气,迅速改道熙桑城。 明行山有虎,却向虎山行。 遂洪说,从剑法上可以判断,与东则王交手的那个顶尖高手,是曾经夜闯南连王府的夜行客之一,纵然不是,也一定大有关联。 那个人,操得是熙桑城口音。 而大氏国惟一能够克制东则王之人,也在那里。 如果所有的迷团一定要在那里解开,哪怕是火中取栗,她也要一探究竟。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极为正确。 到达熙桑城的数日之后,她在熙桑城的人来人往中,看到了那张魂牵梦绕的面孔。 第一卷_第303章 依稀旧人 熙桑城。 冉晴暖到此之后,直接入住南连王府。 到达熙桑城的前两日,遂洪即派快马前来府中传递王妃与世子不日抵达的口讯,寂寞了许久的府中诸人无不振奋欢呼,进而将全府各处好一番擦抹整葺,尤其主楼,格外纤尘不染,焕然一新。 另一边,国君律殊得知律鄍受伤的消息,当即携素问赶往东则王府。 彼时,灵枢正在该府调制解药,为防节外生枝,并未急于与素问相见。 其后,国君因为心忧兄弟伤情,为使诸御医加紧会诊,留下了医术精湛的侧妃从旁督促。 灵枢一身府中丫鬟的打扮,出现在了埋首审视御医药方的素问面前。她不得不惊诧于素问的转变,昔日那个清秀端庄的小丫头,此刻满头珠翠一身高贵地端踞在东则王府大厅内楠木宝椅上,眉目舒展,神色从容,若使不是一早便晓得她是素问。作为昔日的主子,灵枢很难确定眼前的雍容贵妇当真是自己所认知的那个人。 起初,素问只当来者当是是府中的一个普通丫鬟,在对方上过茶后迟迟不去,既挡住光线又过于抵近自己时,怫然举眸。 神医大人昂首挺胸:“侧妃娘娘,不认得灵枢了么?” “灵……枢?”素问盯着这张熟悉的脸,且惊且疑,怔在当场。 灵枢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了看自己的手,叹道:“民妇自知脸变黑了点,身子变壮了点,但谁教民妇是个跑在乡间的赤脚大夫又生了一胖儿子呢,侧妃娘娘如果认不出民妇姓甚名谁也属正常。” 素问蓦地立起:“公……” “民妇灵枢见过侧妃。”神医大人恁是守礼知节。 她迈进大厅时,随侍侧妃的宫女正奉命赶去诸御医所在的厢房, 为主子取最新出炉的会诊药方,此刻的厅内只有她们二人。 两人四目相对,百感交集。 “公主,公……”素问一阵无措之后,倏地闪开身形,“公主请上座。” 灵枢摇首推却:“在这里你是侧妃,我仅是一个普通大夫,尊卑有别,按礼行事就好。” “没有这种事。”素问目际湿润,声音微颤,“一日是公主,一生便是公主,素问此生绝不敢在公主面前造次。” 灵枢正颜:“彼一时,此一时,请侧妃勿受过去困扰,坏了此地的礼节。” 素问柳眉微颦:“可是……” 神医大人抱拳行礼:“请侧妃坐好,民妇有事相求。” 口称“民妇”,却如男子一般双手揖礼,果然是那位别出一格的前任公主没错。素问忍俊不禁,遂大方落座:“公主有话请说,素问必定全力以赴。” “且听我慢慢道来……” 直到夕阳西斜,灵枢才回到南连王府。 巧得是,冉晴暖亦刚刚从外间归来。 两人在前往主楼的路上相遇,相对莞尔。 “你去了哪里?” “去街间走了一遭,告诉他们南连王妃到了,该出来的尽可出来。”冉晴暖轻描淡写道。 灵枢挑眉,高竖拇指:“好气魄,不愧是曾经顶过秀丽公主之名的女子。” 冉晴暖啼笑皆非:“真是荣幸呢,本王妃竟然顶过那么伟大的名号。不知伟大的神医大人此行顺利否?” 灵枢笑不拢口:“非常之好。因为以为要多过几日才能见到的人,竟然提前见到了。” “听说了,国君与侧妃驾临东则王府。”她走向主楼门前树下的秋千座,“我也稍有收获,过来听听罢。” 两人并肩一处,细语多时,而后各行其道。 当晚,平安无事。 翌日清晨,早膳桌上,灵枢喝下一碗粥后,大叹一声:“真是浪费本大夫的热情,那些人竟让本大夫空等一晚。” 冉晴暖秀眉微掀:“昨日,遂洪的确感觉到了被跟踪的气息。之前对方几次行事俱是躁进狂妄,还以为昨夜必有一场夜袭。此刻想来,我们时时都在轻敌呢。” “现今我们对暗处的对手一无所知,也只有打草惊蛇,不过……”灵枢环视四遭,“我家干儿子哪里去了?昨儿我只顾着为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调配招待所用的香粉,竟忘了打听我家干儿子的行踪。” “顺良嬷嬷有一位师妹的家住在熙桑城近郊,我请她带愿儿到那处暂住。” “也好,愿儿不在,我们更能大展拳脚!”灵枢摩拳擦掌,“我的香粉也更能调得无所顾忌。” 两人正谈笑风声间,管事遂泳匆匆来报:“禀王妃,素妃娘娘到了。” “素妃?” “就是国君的那位侧妃娘娘,因为生下了二皇子……” “母凭子贵,国君封我为‘素妃’。不过,也只是叫起来好听一点罢了,仍是侧妃的位分。”素问施施然走来,迈进膳厅门槛,向二人微微一福,“南连王妃,一向可好?” 冉晴暖冁然:“晴暖很好,多谢素妃娘娘问候。” 素问看了看左右,道:“本宫与南连王妃有话说,你们退下罢。” 冉晴暖亦起身效之,对身后的青妍及四名女卫道:“为素妃娘娘上茶后都下去罢,未得传唤,不得入内。” 片刻后,膳厅内的三人面面相觑。 “兴岚城驿馆内,目送公主随王统领离开的那刻,素问曾以为此生再也不能相见。听说‘秀丽公主’坠江而亡的那刻,虽然晓得我所认识的公主绝不会那般寻了短见,却也知道必定远走高飞,遂又认为素问与第二位公主再也不能相见。但是,如今两位公主居然全部见到了,真是一场出人意表的发展。”素问笑靥如花,感慨万端。 “人生多变化,这也正是它最有趣的地方。”灵枢道,“不然从出生那时便注定了过程与结局,该是如何的无聊乏味。” 冉晴暖但笑不语。 素问视线扫来,眸光闪烁,神情复杂莫名:“公主是在怪我罢?” “原因呢?”她问。 “众所周知。”素问指了指头顶珠翠,自嘲一笑,“因为素问做了大氏国的侧妃,生下大氏国的二皇子,成为了一个介入一对恩爱夫妻之间的卑鄙者。” 她淡哂:“我很喜欢宁姐,是以对素妃娘娘的存在委实有几分芥蒂。只是,要怪要怨,都是宁姐的权力,如今连宁姐都已经释然,我又何须替她抱着不放呢?” 素问先怔先笑:“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公主殿下,好谈吐,好气度。” 灵枢颦眉:“这个意思,是说我有名无实么?” “您既然对那个名号毫无恋栈之心,又何必在乎是有名无实还是实至名归?”素问轻巧反诘。 灵枢掩面呻 吟:“看罢,今时不同往日,本大夫被无视了。” 三人皆是笑开。 “对了。”素问面色丕地一紧,“您方才说国后已经释然,是什么意思?国后愿意原谅国君了么?” 她沉吟:“原不原谅不得而知,至少是不恨了罢?” “太好了!”素问喜笑颜开,“这么说,国后的还朝之期指日可待了?” 呃…… 这个可能,貌似微乎其微,毕竟如今帝、后之间的隔阂已经不止是一个素问。她选择一笑以对。 “素问自知如今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难以弥补国后的恨与憾,只请公主替素问转告国后一句:二皇子仅仅是二皇子,绝不会觊觎皇长子应该拥有的东西,素问母子衷心期盼国后与皇长子早日归来,使大氏早复一统。”素问恳切声道。 冉晴暖颔首。 灵枢清脆击掌:“是忏悔还是谴责,待把眼前的麻烦清除干净后再详谈如何?你们一点也不好奇我们三个大云国的女子能否斗得过那头大氏国的大鲨么?” 素问面色一肃,沉声道:“我今日来是想从晴暖公主口中再听一遍事情的经过,也好确定自己真正能做的是什么。” 不同于昨日灵枢大夫的天马行空,冉晴暖娓娓而诉,详尽而确实,末了道:“当下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从之前种种来看,国君行事公正,绝少偏私,你在关键时候须设法使国君晓得他的兄弟做了什么,如此才能攻其不备。” “无论是为了公主,还是为了南连王,素问责无旁贷。” 此事议定,素问起驾回宫,灵枢前往东则王府行医,冉晴暖来到书房挥毫泼墨,以求沉淀心绪,戒骄戒躁。 然而,同一时刻,辇车之上的素问却是思绪纷繁,心事难宁。 南连王呢,灿烂如太阳,伟岸如高山……难不成今时今日,自己终有机会向曾经那般痴痴仰慕着的男子伸以援手了么? 纵使已为人妻,为人母,那份怦然心动的情怀至今仍鲜明存于记忆的某处,那张俊美又不失英挺的脸容,仍会在不经意间悄然浮上心头,掠过眼前…… 眼前? 她当即一愕,推开那道纱帘,望向路旁人群—— 那张脸……那张脸的主人不是遂岸又是谁? “来人!” “属下在,素妃娘娘。”辇前有侍卫恭应。 她挑手一指:“把那个人带到本宫面前!” 侍卫拔足前往。 长街之侧,因侧妃的车辇通过驻足观望的人群内,一位身着金色衣衫的男子在其内格外醒目,除了出众的五官,当然还离不开那一身太过扎眼的装扮。 侍卫上前:“这位请随我来,素妃娘娘要见……” “你是谁哪来的一根葱?以为说见就见么?”一个同着金色衣裳的女子从侧方冲来,挡在男子面前,双手掐腰,怒瞋侍卫,“谁敢动我的丈夫,本公主和他拼命!” 第一卷_第304章 终须相逢 素问身处辇中,难以听到那方的语怕,隔着纱帘,看到一道不知从何处出来的女子身影挡在酷似遂岸的男子之前,先与侍卫一气鹰瞵鹗视,继而拉起那人掉头而去。 “怎么回事?”她急探出身来,看向回到辇前的侍卫,“为何不把人拦住?” 那侍卫满脸愧色,垂首道:“微臣方才正欲追赶,有两个人突然冲出架住了微臣的两臂。” “所以呢?” “娘娘常教导微臣等人不得恃势凌人,所以微臣没有第一时依靠武力挣脱二人。待那二人放手离开时,娘娘要找的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素问望了望当真形迹全无的该处,淡笑:“看来,过去这么多年,你对本宫的存在仍然不能习惯呢,善副统领。” “微臣不敢。”那侍卫恭身,“微臣只是遵从娘娘的教导做事。 ” 她叹息一声:“罢了,既然你这在本宫身边待得如此不情愿,回头还是回到原处罢,本宫素来敬重善统领对旧主的忠心,也无意剥夺,无奈本宫时下分身乏术,实在没有气力继续唤醒善副统领的本职之心了。” 这个名为善和的侍卫曾是国后亲卫队的一员,也是亲卫队中惟一一个本土人氏。国后返回嘉岩城时,为不使之背井离乡,提前将他调离出队。这几年,如同宫中的许多老人一般,他始终难忘旧主恩德,从而对素妃这位新主的态度也格外微妙。 善和脸色微僵,单膝落地跪在辇前:“臣绝不敢以素妃娘娘有半点轻怠之心,只是……方才那个女子不是寻常人,微臣惟恐贸然出手,为娘娘惹来是非。” 素问一喜:“你认得那个女子?” “是,之前曾多次随其父参加宫宴。” “能参加宫宴的人,必定是大有来头了?”素问微颔螓首,沉吟道,“起来罢,回宫后再详细说给本宫听。” 第二日,素妃再度驾临南连王府。 经过昨儿的那场突如其来的遭遇,以及从善和口中听来的些许资讯,经过一番良久思量,她由感南连王的这场“失踪案”绝不属于阴差阳错的巧合,人为的痕迹在其中清晰可见,故而今晨送国君上朝又粗略看过幼子一眼后,即匆匆出宫。 “大成君的女儿?”灵枢讶呼,“是那个大成君?” 冉晴暖惑然:“你认识?” “晴暖忘记了么?”灵枢反而一怔,“我十二岁那年不是差点被和亲?对方即是当时形同大氏国副国君的大成君。因为是续弦,加之我年幼,母后拼死反对,最后换成了襄亲王家的郡主。如果真是那个大成君,论辈份我还该称他一声‘姑丈’呢。” “就是那个大成君。”素问叹道,“如今的势力虽然不如从前,但因为他是扶助国君登上皇位的功臣之一,国君对他格外尊重,朝中上下也有至少三成的人为他昔日从属。” 冉晴暖秀眉颦起:“这位大成君的女儿为何又与酷似阿岸的人在一起?” “素问没有看错么?那个人当真与南连王如此相像?”灵枢问。她生怕这只是素问的一场错觉,给挚友希望之后再令其失望。 素问揉额:“我也怕是自己的错觉,所以,我会想个办法使大成君的女儿走出府门,和王妃一起看上一次。” 灵枢忖了忖,道:“既然晓得是大成君的女儿,先打听一下罢。她口称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就打听大成君女儿的丈夫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就好。” 冉晴暖颔首。 两日后,出外探听的遂洪、高行将消息报来—— 大成君爱女诺欢,年方十九,天性骄纵好斗,在熙桑城称得上是一位挂得上号的刁蛮公主,至今待字闺中,近来并未有任何婚讯……但,这些都不重要。 “大概是在七八年前,王爷来参加国后的生日宴,大成君亦携女到来。在宴会当场,那位诺欢公主张口便说对王爷一见钟情非南连王不嫁。其时王爷也年轻,直言告诉对方自己钟爱得是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型的女子,对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大成君气得拂袖而去,国后还曾当面赔礼。”遂洪道,“这些只是听说,当时属下并未随王爷进入宴殿,不曾亲眼见证,过后王爷不提,属下也就忘了。这一次暗中打听时,才知道直到今日,这件事仍被整个熙桑城的夫人小姐们当成笑话来说。” 他竟还有那种时候么?冉晴暖着实想象不出。不过,无论什么时候,这个男人都不乏招惹桃花的本事。身为妻子,对此不免百味杂陈。 灵枢摇头:“她多年前有这么一出旧典,现在身边又出现一个与南连王酷似的身影,你们认为天下有这么巧的事?” “还有。”高行发声,“属下设法认识了大成君府中出门采买的仆役,从他口中听说这位诺欢公主最喜欢到云园游玩,便到那边探听情形。虽然没有看到本人,那些三五成群的小姐夫人们口中却常以其为谈姿。除了近来不喜外出、极少见人、行为古怪等闲话,还有一位看来与其交情不弱的小姐说到,诺欢公主前一段时日常常不在熙桑城,归来时有时春风满面,有时怒气冲冲,也不知是犯了什么毛病。” 冉晴暖眸光一闪:“可有任何痕迹能将她与东则王连接起来?” 遂洪、高行俱自沉思片刻,先后摇头。 “二位都做得很好。”冉晴暖起身,目色凛然,“看来本王妃该去会一会这位刁蛮公主了。” 灵枢一怔:“你这么快就要出面?虽然是巧了点,但那个与南连王酷似的人影目前也只有素问看到,纵使当真存在,说不定是旧情难舍的诺欢公主特地找来的替身。毕竟对方是连国后也会低头赔礼的人,这又是在熙桑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罢?” “奴婢也觉得时机未到。”青妍道,“您为了找王爷坚持了那么久,连所有人怀疑只有自己坚信的最艰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何必急在这一时?” 冉晴暖单手掩面,唇间低低吐出一口气息,道:“此刻我的脑中尽是闯进大成君府直接面对诺欢索回阿岸的念头,你们若有什么好主意,尽快说出来罢。” 想到他可能就在这个城中正与自己共同呼吸着这座城都的空气,想到他可能被别的女子所亲近所控制,一份鼓噪便在胸臆中烈烈灼烧,难安难稳。 灵枢出手把她按回椅内:“不是还没有找到她与东则王的连接点?我们就从这方着手。我与王烈撞见的夜闯南连王府的几位高手前不久公然攻击驿栈,而后东则王受伤……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线索在。” 是呢,那么多希望渺茫甚而毫无希望的岁月俱已走了过来,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乱了方寸,失去判断。她颔首:“你是东则王的大夫,他的伤势如何?” 灵枢淡哂:“幸好有素问从旁协助,那些御医掺合不了太多,不然他就该醒过来了。” 她微愣:“你是在说……” “正是。”灵枢大夫笑意灿烂,“不管他那个伤起自苦肉计,还是缘自协商破裂,本大夫都不想他太快痊愈。如今有曾将国君旧疾医治完全的素妃娘娘从旁过问,东则王府的人更该放心了。” 她啼笑皆非:“如果他迟迟不好,我们又如何知道他与对方是苦肉计还是撕破脸?” “是么?”灵枢略作掂量,“貌似如此。可是,咱们时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先将那位诺欢公主身边男子的真面目确定下来,才好正式出招不是?” 冉晴暖轻点螓首:尽管,心中已有一份确凿无疑的预感,总是要眼见为实,才可见招拆招。 青妍眼珠一转:“奴婢在想,那日诺欢公主出现在观望素妃凤驾通过的路边,是巧合,还是有意?”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灵枢对这丫头越发刮目相看,“素问的旧主曾是南连王一心追求的东则王妃,这件事在大氏国只怕没有人不晓得,她拉着酷似南连王的人出现在素问的视线内,意欲何为?” 无论如何思索探讨,如何疑惑茫然,坐而言不若起而行,总须落实于行动。 这日,素问关来请帖:在云园设宴,邀南连王妃前往一聚。 云园在国都的个存,就如凌霄园于嘉岩城、百草园于熙禾城,外园还可有平民百姓涉足,内园专为达官贵人所设。 “今日,我特地没有大事声张,除了园主,没有人晓得我们的到来。等下那个诺欢公主倘使真的如我们所探听到的来到此地,王妃且莫急于出面,权且交给我,可以么?” 素妃娘娘专享的畅心阁内,素问注视着沉静出奇的冉晴暖,问得提心吊胆。 灵枢也不无担心:“晴暖,你的眼神太古怪了,答应我,过后无论看到什么,都请保持冷静。” 冉晴暖只是微微点头,口中不置一辞。 “青妍。”灵枢一把抓住旁边的聪明丫头,“我现在指望你了,你今儿专门负责看好你们家王妃如何?” 青妍正颜:“两位放心,奴婢……” “连郎,你最爱看花,你今天一定要告诉欢欢,欢欢和这些花比起来谁更美丽?” 畅心阁外,金影双双,娇声软语。 第一卷_第305章 且痴且妄 她们屏声敛气,等待着另一个声音的应和。但,那一声过后,畅心阁外再无声语。等了片刻,不得已凭窗望去,正见一队前呼后拥的豪奢之家,兀自向北远去。 “北边是大成君专享的‘渊阳楼’,想来诺欢公主是直奔那边去了。”素问道。 灵枢挑眉:“方才没有听到,如今又看不到,你有什么办法?” “我们来这个云园是为了赏花品草,当然要四处走动才好。”素问施施然推门前行,“两位随我来罢,我们一起赏一赏这座据说仅次于御花园的国都园林。” 灵枢昂首随上。 冉晴暖则跟着二人姗姗向前,始终默然无声。 灵枢回头瞥其一眼,向青妍道:“本大夫就将你家王妃交给你了,小心照料。” 后者颔首,稍稍收紧了搀扶着主子的双手。 因为答案未卜却又揭晓在即,时间短暂且匆促,实在放心不下呢。灵枢拉着素问快行几步,压着嗓道:“倘若与对方当真起了冲突,你这位素妃娘娘的威慑力有多少?” 素问一笑:“绝对不到国后的三分。” 这个答案,灵枢始料未及:“你什么时候修炼到了这个境界?” 素问淡哂:“实话实说而已,还需要什么境界么,我的神医大人?” 灵枢咋舌:“把实话说得如此坦然且超然,就很难了。你对国后没有一点妒忌?” “国后是素问此生最敬重的女人。”素问平静道,“当年,我选择握住了国君向我伸出的手,便知道她将变成我今生最是对其不起的女人。今日的局面,非我所愿,也非国君所料,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后悔,但我已人母,为了志儿无法后悔。木已成舟,覆水难收,若使国后说惟有我们母子离开大氏方愿回归国都,我当即便会带着志儿离去。” 灵枢摇头:“国后不会这么做。” “我知道。”素问叹息,“于是,我只能将笔债继续扛着,也许哪日……” “啊——”她们后方,传来一声惊呼。 灵枢吓得回头。 而那个声音的发出者并未停止,两眼热切焦迫,一手高挑,一脚力跺,口中兀自不明所以地尖叫,整人宛若疯狂。 “你这丫头是怎么了?”灵枢一头雾水,“突然间是中邪了不成?” 尖叫者正是前一刻还被她寄予厚望的青妍。 “前、前……前面……王……王……王爷!是王爷!”在无以复加的震愕过后,青妍总算能够利落发声,手点前方,“真的是王爷!” “我看到了。”冉晴暖和素问异口同声。 她们的视线早已定如乾坤。 花团锦簇中,一名金衣男子负手而立,姑且不说那俊美如雕的五官,那晴朗如阳的气度,那看花时的高华姿态,赏花时的专注目光,除他还有何人? 灵枢也看见了对方。她瞠目结舌了片刻,喃喃道:“还真是南连王呐。” 到这一刻,她才算真正相信:遂岸居然活着, “连郎,你这么喜欢这些花么?既然这样,我把它们全移到我们的花房里,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好不好?”金衣男子的侧旁,一位着金色衣裙的少女环搂男子手臂,仰首娇声。 连郎?冉晴暖眉心起颦,目底荆棘陡生。 “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大成君家的诺欢公主罢?”素问径自走了过去,站定在对方面前。 金衣少女的眸线缓缓投来,瞬间便端起一身的高傲,身子若无若无地欠了一欠:“原来是侧妃娘娘,你也来这里赏花游玩么?” 素问一笑:“来这里不赏花不游玩还能做什么呢?难不成公主另有贵干?” 诺欢抿了抿唇角,冁然:“你的大氏国话说得真是不错呢。” 顾左右而言他?素问挑眉:“本宫的大氏国话说得再好,也不及公主。” 对方莫名其妙:“这如何能比?我本来就是大氏国人。” 这位公主排外的情绪不是一点半点呢。素问微哂:“大氏国的人也不是个个都能说好大氏国的话,本宫的这口大氏国话比起那些住在偏远之地的大氏国人已经好了太多罢?” 诺欢公主一脸的怀疑:“你又怎么知道?” “听说而已。”素妃娘娘信口道来,“听说大氏国临近东南、东北边疆的百姓中,许多人的大氏国话讲得南腔北调,怪异非常。” 诺欢眙目轻嗤:“你这是道听途说罢?你没有亲自去过东南、东北边疆,如何敢说那边百姓的口音怪异?” 素问蹙眉不悦:“你又凭哪里怀疑本宫的话?难道你去过不成?” “当然是去过!”诺欢断然道,“本公主不像娘娘喜欢凭空揣测,那边的人说话也许与熙桑城有些许差异,但也不至于南腔北调,素妃娘娘下一回要说大氏国哪里不好,还是查实后再说罢。” 素问要笑不笑:“不知公主何时去的边疆?” 诺欢一眉高挑:“侧妃娘娘对本公主这么感兴趣么?” “东南边疆战事结束未久,本宫只是替公主担心而已。” “不劳费心,本公主既然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足以说明……”这位公主话到半路,忽见对方走近自己的身边人,“侧妃在做什么?” 素问两眸直盯,未作理会。 公主殿下火气蹿来,切齿:“侧妃到底准备做什么?” “南连王?”素问高声一呼,“这不是南连王么?有人说你战死沙场,原来都是谣传?南连王妃,快过来看上一看,南连王在这里!” “你——”诺欢公主气白了小脸,“这是本公主的丈夫,哪是……” “王爷!”一道纤纤身影倏地扑来。 貌似始终置身事外的金衣男子呆呆立着,一任有人闯进胸前,将一股清馨雅芳盈满呼吸。 诺欢脸色丕变:“哪里来的野女人?敢非礼本公主的男人?” 大氏国的公主不似大云国的公主,一旦事起,一声“来人”即功德圆满,她们喜欢自己动手解决一切。她口中斥问的当儿,两手向胆敢侵占自己圣域的女人撕扯过去。 跟在王妃身后的女卫箭步抵上,轻巧挡开了这位公主的十指神功。 “来人,来人,快来人——”诺欢公主不可避免地要走公主该走的路。 应其召唤,数道身影跳跃闪现,向此方逼来。 “有刺客,保护素妃娘娘!”不知从何方传来一记急喝。 茂密林内,假山之后,近百皇家侍卫涌现,有手持劲弩者,有挥舞长剑者,只等主子令下,即有一场格杀。 “稍安勿躁。”素问环视四遭,“诺欢公主并未对本宫做什么,不可无礼!” 越是高手,越能当即判断出敌我力量的高下。诺欢公主身后的数人扫一眼周围,在主子耳边低语数句。 后者先是眉心紧蹙,继而眉梢傲扬:“素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素问浅声:“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请公主和这位到本宫的别苑一叙。” “原因呢?”诺欢公主双手抱胸,“娘娘要不要连本公主的父亲也一并传唤过去?” 素问莞尔:“若有需要,本宫自会禀明国君,邀请令尊到场。至于原因,无论任何人,看了这位的这张脸,自会明白一切。不得不说,诺欢公主这一次玩得太大了,居然敢拿南连王做你的玩具。” 搬出父亲的名号,竟无法令这个来自外乡的侧妃出现半点惧色,是诺欢公主决计不曾料到的,然而,她对自己手中握紧的底牌深信不疑,高昂螓首:“你从方才就说什么南连王南连王,请问南连王在哪里?” “这位正是。”素问很是配合。 “那你叫一声‘南连王’他可答应?” 这是在玩小孩子的游戏么?素问忍俊不禁:“本宫没有诺欢公主想象得那么愚蠢,连南连王此刻情形有异也看不出来。总之,先随本宫走一趟罢,在此处再说下去,这起事件便要轰动整个熙桑城了。” “那又怎样?”公主大人目透睥睨。 “不怎样。”素问淡然回觑,“本宫会很不高兴。” “你不高兴关我何事?” “本宫不高兴的话,那便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诺欢冷笑:“本公主若不去,你又能如何?” 素问扬唇:“公主这几名手下就须以刺杀本宫之罪先入狱几日,待查明来历后再来发落。” “你——”公主大人的俏脸几易其色。 无论是冉晴暖,还是灵枢,都暗发感慨:素问当真已非素问,而是道地的“素妃娘娘”了。 “你认得我么?”冉晴暖仰看与自己仅有寸许之隔的男子,“晓得我是谁么?” 对方一双大眼澄净无尘,一径专注望着她,无声无语。 诺欢见状目眦欲裂,苦于无法逾越眼前的女卫,只得厉声娇叱:“你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离我的丈夫远一点!” 冉晴暖面色一冷,回首命身后高行、遂洪等人:“这几人来路不明行为可疑,看貌相与前几日公然攻打驿栈刺伤东王的匪徒极为酷似,为素妃娘娘安全,速将其拿下,交予宫卫严加审讯。” “是!”遂洪手势一挥,南连王府侍卫尽数现身。 “你们敢以少欺多?”诺欢公主柳眉倒竖,“一群不要脸的中原女人,谁敢动一下本公主的人,尽管试一试!” “出手!”冉晴暖、素问异口同声。 “有反抗者,以刺杀皇妃之罪当场诛杀!”灵枢不甘寂寞。 铁弩窥伺在侧,人头数倍于己,且个中颇多高手,诺欢公主身后的几位下若不想陈尸不场,惟有束手待擒。 “慢着。”总算,他们没有白白跟错主子,“本公主随素妃娘娘走就是,但必须命他们其中的一人给家父送个口信,否则,大不了鱼死网破!” 素问掩唇浅笑:“公主真是说笑,本宫请你做个客,当然该知会令尊一声,何来什么鱼死网破?请罢。” 诺欢向身后施了眼色,当即有一人飞身而去。而后,她抬腕呼唤:“连郎,到我身边来。” 所谓连郎,自是那名长着遂岸面孔却身穿金衣的男子。后者看了看她,再看了看距自己最近处的女子,眸心微透茫然。 “连郎!”诺欢俏脸一紧,“我是你的欢欢,欢欢的话你敢不听么?” 灵枢险近失笑:幼时,自己曾养过一条金毛猎犬,即为“欢欢”,但平心而论,比眼前这位可爱得多。 因为诺欢的连声催促,“连郎”脚步开始向那方挪移。 冉晴暖目底漾起冰冷涟漪,冷冷道:“诺欢公主与察璎珞有何交情?” 第一卷_第306章 绝不相让 诺欢目光瞟来:“你又是谁?本公主凭什么要与你说话?” 素问一笑:“不管认不认得,这话总是要说的,都请到本宫的别苑里好好把话说开罢。” 形势逼人,诺欢公主决定暂忍心头怒,一手紧紧握住“连郎”手腕,昂首阔步向前。 素问与灵枢互睇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冉晴暖:相识十几载,她们从未见过她那样的神色,凌厉得仿佛一把出鞘的剑。 “晴暖……” “没有关系。”冉晴暖举睑,瞳底暗若墨染,“无论什么样的现实,我承受得住,也经受得起,走罢。” 素妃娘娘辇驾在前,两位车轿随后,在无数路人的侧目中,驱往侧妃别苑。 途中,诺欢公主施尽各样方法,只为拖延行进速度,无奈,任她施尽百般力,其父的救兵杳杳无踪。 就这般一路龃龉,徐徐向前。 “难道她还没有想到,既然救兵迟迟不到,定然是途中出了什么问题么?”听着外间又起的大噪之音,灵枢翻个白眼。 适才这位刁蛮公主的手下才一行动,连大、冯保亦悄然尾随而上。那二人都是随嫁侍卫中的佼佼者,联手应对一人,自是落不了下风。 素问浅哂:“平素横行惯了,久而久之便以为这个天地都是她的,难免判断失误。” “不,我看她根本没什么判断可言。”灵枢面色一凝,“我想起方才晴暖的话,这么大一桩事,绝不是这么一个只晓得蛮横骄纵的人策划得起来的,察璎珞必是其背后的策划者无疑。” 素问挑眉:“两位公主多次提起这个女子,她又是何人?” “这个,正是我要对你说的……” 灵枢选择与素问同车,一则为使冉晴暖可得清静思考,二则为了这番畅谈。纵然冉晴暖心思缜密,但当局之人难免关心则乱,她们一为挚友,二属旁观,正可冷静筹谋,借用素妃娘娘如今水涨船高的腕功,仔细运作一番。 这般盘算间,别苑到了。 门前,诺欢公主眼瞅着救兵无望,又是一行大闹,但无论怎样一个上蹿下跳,仍须迈进门内,入人篱下。 “诺欢公主吵了一路,也该渴了罢?你们快沏上好的冻顶乌龙来,为诺欢公主润润喉。”大厅内,主宾落府,素问吩咐身后宫人道。 “不必了!”诺欢丝毫不给颜面,“本公主最爱我们大氏国的鲜奶茶,那些外乡的奇怪东西,本公主最是厌恶!” “是么?”素问冁然,“冻顶乌龙是国君的最爱,在公主的眼里竟是奇怪的东西么?原来公主的品味连国君也不及?” “……”诺欢无言以对,脸上青红交加。任她如何的骄横,也不敢公然诬蔑国君钟爱之物,当下心中大骂:这个外乡女人,这样的狡狯奸诈,真是无耻! “因为本宫不喜欢,这别苑里并没有准备鲜奶茶,等下茶来了,公主若喝不下去,只有暂且忍耐了。” “……”诺欢心中的骂声越发剧烈。 冉晴暖清淡扬声:“素妃娘娘的别苑中可有碧螺春?” “自然是有的。”素问招手,“为南连王妃沏一盏碧螺春,记住,要用七分开的泉水。” “两盏。”冉晴暖望着那个坐在诺欢之畔的男子,“他也最爱碧螺春。” 诺欢蓦地起立,气势咄咄:“你盯着谁说话?” 冉晴暖平静移眸:“此刻是盯着你说话。” 诺欢被将得一窒,心头急怒,脱口道:“你们云国女人难道都喜欢抢别人的男人不成?” 冉晴暖淡挑蛾眉:“大云国的女人是不是都喜欢抢别人的男人,因为本王妃无法一一问过,所以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本王妃有一点可以确定,大氏国的女人中必有一个女人喜欢指鹿为马贼喊捉贼。” “你骂谁是贼?” 她眸定衡定不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诺欢又欲上前。 两名女卫闪身阻截。 “茶到了,先喝茶罢,诺欢公主也压压火气,气大伤身呢。”素问声内含笑,“也巧了,方才底下人告诉本宫,今儿个为了做点心,别苑里恰备了一些鲜奶,就为公主煮了一杯鲜奶茶来,快些尝尝。” 诺欢只当这是对方的示弱,冷哼一声归身府上,聊算给个面子。 冉晴暖姿态也回转安宁,打开茶盏,先拂去顶上浮叶,再吹散茶上热气,浅浅呷一口碧色茶汤,道:“好茶呢,是今年的新品罢?” 素问颔首:“正是,南连王妃若觉得好,回头本宫送一些到府上。” “多谢素妃娘娘,我喜欢明前茶的清新淡雅,我家王爷较爱雨前茶的滋味鲜浓,但若是碧螺春,无论是何时的茶,都是我们夫妻的心头之好。” 素问一笑:“本宫虽然远离嘉岩城,对南连王与王妃的夫妻恩爱两情深挚也时有耳闻。” 诺欢嗤声:“要说恩爱谈情深,就得像这杯奶茶,醇香浓厚回味无穷。若是一不小心如茶水那般越来越失去滋味,可就悲哀了呢。”言间侧眸,忽见身边男子手中捧起之物,登时色变,挥臂将之打落,“连郎,这是什么脏东西,你也敢喝?” 碎裂声过,茶盏碎,茶水散,茶香满屋。 “连郎”无辜抬眸。 诺欢心臆顿软,软软笑道:“你如果是渴了,和我一起喝这杯鲜奶茶罢。”而后端起茶盅,万般小心地送抵心爱男子的唇边。 “连郎”眉心蹙,唇角抿,眼角一径恋恋瞥着地上碎物,不肯屈就。 素问淡哂:“想来人的口味是与生俱来,很难轻易改变呢。你们快把地上打理干净,再为南连王沏一杯碧螺春过来。” 咚—— 诺欢将茶盅沉沉回放案上,厉声道:“素妃娘娘,容本公主再说一遍:他是连郎,不是南连王;他是我的丈夫,不是某个野女人的男人!” “本王妃也再说一遍。”冉晴暖眸尾冷冷乜来,“他是遂岸,不是某个无耻女子的连郎;他是我的夫君,不是某个丑陋女子的所属。” “你在骂谁无耻骂谁丑陋?”诺欢斥声逼问。尤其“丑陋”两字,绝不承认,绝不忍受! 冉晴暖寒颜相对:“正是在骂你。” 诺欢蹭地蹿起:“你这个不要脸……” 啪—— 冉晴暖将茶盏重重掷于地上,碎声更胜方才。 灵枢、素问尽相愕然:这位是谁?是她们所熟识的那位世外仙子般的冉家晴暖么? “无耻如你,谋夺别人夫君;丑陋如你,一身蛮横粗野。本王妃骂错你了么?”冉晴暖眸如冰刃,“事实在前,纵然你矢口不认,自恃势大如天,本王妃也能将你打回原形。” 诺欢跳脚:“你……你以为自己很美丽么?论相貌,本公主哪里输你了?你以为你懂得不沾脏字的骂人就有多高尚?本公主看你就是一个喜欢装腔作势的假女人!” 她眉梢一动:“容本王妃提醒公主,将‘装腔作势’替为‘矫揉造作’更为适合。” “呸!”诺欢掐腰狠啐,“你少在本公主面前卖弄你那点没有用处的墨水,如果你不是仗着有侍卫保护,有这个挤走国后的外乡女人撑腰,本公主早把你撕成碎片!” “彼此彼此,如果你不是大成君的女儿,没有武功高强的侍卫环伺,你又有什么本事将我的夫君变成这个模样禁锢在你的身边?而你所谓被挤走的国后,正是我的姑姐,也就是这个被你用了下作法子蒙蔽了神智的男人的姐姐,她若是晓得你的作为,想必不止会把你撕成碎片那般简单。你那点自以为不俗的伎俩,在国后面前又有几斤几两?” “……”灵枢、素问叹为观止。她们晓得,冉晴暖虽内敛寡语,却有一副伶俐口齿,因其性情温柔雅致,从不曾出口伤人。如若不是今日,她们决计不会相信她竟有这样的毒舌时刻。 而诺欢,显然不习惯被人步步紧逼处落下风的感觉,丕地一声尖叫,叱道:“本公主需要告诉你多少次,这个人不是你的男人南连王!” 她不怒反笑:“你讲笑话的样子真是有点可笑呢。” “你——” “诺欢公主。”素问开口,“你一再说他不是南连王,可大家有目共睹,他与南连王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是大家的眼睛都错了?就算我们这些大云国的女人眼拙好了,请国君龙目鉴定真伪如何?” “他当然与南边王长得一模一样!”诺欢公主回身,目色泛赤,声色俱厉,“当年,本公主第一眼看见南连王时便爱上了他,谁知他娶了那个外乡女 人。本公主失望之下,就四处寻找长得与南连王相像的男人。所有的男人,本公主都叫他们‘连郎’,他不是本公主寻来的第一个,仅仅是最像的一个,现今除了他,其他人都被本公主送到了父亲的别庄。你们若有工夫,只管去父亲的别庄查实,也去周遭打听打听,本公主这些年是不是以收集像南连王的男人为乐?” 素问一怔。她未料到这位激动派的公主嘴中冒得出这番说辞,乍听之下,几近信以为真,沉吟道:“公主,纵是天下当真有如此酷似之人,看到了他,我们总需要一番详尽的查证。世上没有人比南连王妃更熟知南连王,南连王妃,你且说南连王身上有什么独特的特征罢。” “凭什么她先说?”诺欢上前一步,“我说……” “不需要。”冉晴暖断然发声,“王爷战场受伤,失踪经年,再见时便是这番模样,此期间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奇,纵使有任何特征,也怕不复存在。” 诺欢面上隐隐见得一丝得色。 冉晴暖秀眉傲扬:“但有一点,任何人也无法改变,那便是王爷的骨血。请国君指派名医,为他与我的孩儿滴血验亲。他们是父子,他自然就是我的夫君,是大氏国独一无二的南连王。若他不是,本王妃愿意向诺欢公主叩头认错,听凭发落。但,若他是,诺欢公主又将如何?” 第一卷_第307章 险恶频发 诺欢彻底爆发,直逼歇斯底里之势。 “我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丈夫平白无故地和人滴血验亲?你这个外乡女人是想男人想疯了罢?一味只盯着别人的男人不放?如果那么想为你的儿子找个父亲,就别舍不得抛下南连王妃的头衔,及早找个男人嫁了!” 这位公主大人边如是嘶吼,边将以自己为中心方圆一尺的所能见得的易碎之物挥打在地,如疯如狂。 论及这等撒泼本事,冉晴暖、灵枢、素问三人自诩决计不是对手。故而,三人谁也没打算以己之短触人之长,就那般各自端坐由着对方表演,连茶水四溅时落在身上的茶水也未加躲避,一径看得津津有味。 然后,诺欢公主的救兵终于到了。 大成君率本府精卫三百人,在别苑外求见素妃娘娘。 对于德高望重的大成君来说,这算得上是礼节周到,所谓先礼后兵,只须爱女能够全须全尾地走到自己面前,一切仍是有商有量。 素问迎到门口,先向来者浅施一礼:“本宫本打算在事情结束后,用本宫的辇轿将公主送回府上,没想到大成君竟兴师动众的赶来了。” 大成君面无一丝笑意:“老夫如若不来,真怕侧妃娘娘一怒之下把小女给发配到千里之外,令我们父女再没有相见的日子,岂不是人生悲剧?” 素问浅哂:“大成君真是高抬本宫又小看大氏国的法度了,本宫有多大的本事,敢那般发落令千金?再者说了,本宫若真有那样的本事和力量,相信大成君也不会带着恁多人手直接堵在这座别苑的大门前了罢?” “这么听着,娘娘是在怪老臣不敬了么?”大成君语声不冷不热,“老臣自谓光明磊落俯仰无愧,娘娘若是对老臣有所不满,尽请禀报国君发落老臣就是,只请莫寻老臣女儿的不是。” 素问一叹:“大成君德高望重,此刻却将本宫这个后宫之人想得太过龌龊,若使令千金如大成君这般光明磊落俯仰无愧,本宫与她无怨无仇,为何要寻她的不是?” 大成君略作忖思,道:“按侧妃娘娘的说法,小女纵然是触犯了大氏律法,自有各级衙门拿她是问,不知年幼无知的小女如何开罪了娘娘,令您这么震怒?” “她开罪的不是本宫,是皇族的尊严。”素问毫无气弱之势,“囚禁南连王为其一,使其莫名失智为其二。南连王乃皇亲国戚,更是大氏国的盖世英雄,令爱对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大成君觉得该定一个什么样的罪过才算不负大氏法度呢?” 大成君先是一怔,继而一笑:“看来侧妃娘娘真的很生小女的气,连这样的罪名也罗织得出来。既然如此,索性让老夫眼见为实,亲眼看一看那位传说中战死沙场的南连王是如何被我家女儿囚禁得如何?” 素问从善如流:“本宫也是这个意思。”言讫,向后挥手。 不多时,一位身材高大的金衣男子在两名侍卫的左右护持下徐徐走来,直抵门前,与大成君门内门外相隔数尺。 “虽然衣着的品味差了千里,大成君可认得出这位?”素问问。 大成君直视来者,攒眉不语。 “不认识么?”素问再问。 大成君满面疑窦,紧盯对方的眸心内蹿出两抹利芒:“这个人是南连王?” 素问尚未回答,一声娇叱尖厉划过耳谷—— “爹爹!”诺欢冲出大厅,向此间拼力跑来,“我在这里,你快帮我把这个异乡女人打走,把我的连郎抢回来!” 大成君视线移向女儿,脸色一沉:“难道素妃娘娘方才限制了小女的自由么?” 素问淡道:“本宫从来没有阻止令爱离去的脚步,是她此时此地仍不死心,不肯独自离开,方才大闹别苑的风采非同小可,本宫这一身的茶渍也是拜令爱所赐。” 因为了解自家女儿的脾气,大成君无法断然驳斥,何况,与南连王酷似者带来的冲击仍在方寸间鼓噪未歇,故而未予回声。 “快,快啊——”两名女卫前来阻挡,诺欢以市井妇人们的方式与二人撕打在一处,口中未忘高喝,“你怎么还不动手?快将连郎给女儿抢回来啊!” “欢儿……”大成君一脸懵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前这个长着南连王面孔的无话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你又中如何将这么大一只藏在府中不教为父察觉?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冒上心头,大成君困惑难解。 不过,作为一位曾经左右了大氏国方向的朝堂巨擘,自然不会因为这几丝疑虑便乱了方寸,恢宏扬声道:“素妃娘娘,我的女儿迷恋南连王不是一日两日,熙桑城中有谁不知道她以收集南连王的一切为乐?这个男子只是长得与南连王有几分相似而已,其他又有哪里可以证明他是南连王本尊?” 真真是有父女天性,原来颠倒黑白的本事是世代传袭而成。素问微哂:“南连王妃可以证明。” “南连王妃?”大成君蹙眉,“老夫听说南连王战死沙场经年,嘉岩城至今不曾发丧的原因,就是因为南连王妃始终不肯承认南连王已死的现实。一位悲伤过度的新寡妇人,看见与南连王相若之人,认错了又有什么出奇?然而,南连王之死固然令人惋惜,该过去的事情总须过去,素妃娘娘既然当上了这个仲裁者,就请助南连王妃早日认清真相,早日顿悟罢。” 素问颦眉。 “本王妃的确有这个打算。”冉晴暖从素妃娘娘身后款款步出,“所以,本王妃会让我的孩儿与这位与我家王爷生得一般无二的义士滴血验亲,倘若这位并非我家王爷,从此,本王妃便会放下执念,接受自己成为南连王的未亡人。” “你敢——”诺欢两手抓住两名女卫的手臂正在扭打,闻言尖声叱来,“你这个外乡女人敢碰我的连郎一下,本公主会把你连同你那个孽种一起给撕碎喂狗……” 啪! 冉晴暖疾步行至其面前,手起掌落,一个耳光实实落在刁蛮公主的颊上。 诺欢丕然呆住。 大成君眉峰陡立,目光生狠:“南连王妃,当着老夫的面,你这是在做什么?” “大成君很心疼罢?”冉晴暖回身淡瞥,“正如你将令爱视若珍宝,我也将我的孩儿当成心头之肉。倘若由着令爱恶语伤人,损及得是她自己的阴德,请大成君回府之后也好生教导罢。” “你——”大成君面目森冷。 “你……你打我?”诺欢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声从喉底喷出的尖细之声直蹿出口,“你这个想男人想疯了的丑女人,本公主和你拼了!” 两名女卫得主子授意,一直都是在与这位公主殿下招架虚应,但当事关主子安危时,手底力量突增,牢牢将之束缚原处。 “不知死活的东西!”门外,大成君勃然大怒,挥臂吩咐身后侍卫,“你们过去,将那两个敢冒犯公主的奴才给老夫拖过来!” 素问扬眉:“大成君这是要擅闯本宫的别苑么?” 后者语声激昂:“匪人猖狂,致使老夫的女儿在娘娘别苑受辱,为保护娘娘不受匪人所害,老夫也只有冒死一冲!” “谁敢?”素问亦挥臂,诸宫卫严守门前。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眼见父亲发威,诺欢喜形于色,甩开两个女侍卫的箝制,向不远处的男人招手相唤:“连郎,到我这边来~” 站在遂洪、高行之间的“连郎”看了看左右,脚跟蹭蹭,慢移慢挪。 遂洪、高行两人不敢生硬阻拦,惟有随行在侧。 诺欢唇角抿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继续招手:“快来,等下爹爹要狠狠教训那个坏女人,我们坐在这边慢慢欣赏。” 冉晴暖瞳心淬出两点寒芒:“高行,点他的穴道。” 高行精通“点穴”之术,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主子令下,他倏尔出指,制住这位金衣南连王的麻穴。 诺欢丕地色变,跳脚大骂:“你这个丑女人,对我的连郎做了什么?你这个克死自己丈夫的寡妇,想男人想疯了的……” 高行抛出一粒石子,准确击中这位脏话公主的哑穴。 门外,目睹此幕的大成君更是怒火冲天,寒声向侍卫下命:“你们把这几个奴才给老夫带出来,有胆敢反抗者,一律以匪人诛杀!” “最好不要。”冉暖暖淡淡道,“有谁敢上前一步,这位诺欢公主的身上便多一道伤痕。” “你敢?!”大成君决计没有料到有人敢如此挑战自己的威严,当下咆声如雷。 冉晴暖回之静如平湖:“何不一试?我也想知道自己敢或不敢。”她亲自持一把匕首,锋芒霍霍,在被女卫架持中的诺欢的颈喉间徘徊。 大成君脚步一窒。 她眼角傲睨:“素妃娘娘,请将这位金衣壮士带下取血,以验真伪。” “好。”素问几乎想欢呼出口:公主这一份前所未有的彪悍,真真大快人心也。 但,变生肘腋。 “你这个又丑又老的外乡女人,本公主撕碎你这张脸——”前所未有的屈辱,将失至爱的恐惧,加之那份根深蒂固的恨意,三者驱使,诺欢公主真正爆发,以一股不名所以的猛力再度挣开臂上的禁锢,一把夺过冉晴暖手中匕首,反手刺向她喉间。 登时,血光四溅,红意泛滥。 第一卷_第308章 心从身动 如此惊变,发生在须臾之间,宛若电光石火,诸人皆未防备。 但,那一刀刺来时,冉晴暖并非全无机会。诺欢的力量虽然迅猛,却因为手臂穴道被两名女卫拿捏多时,动作颇现迟滞。 只是,她不想躲开,至少不想全部躲开。 素问面对大成君,貌似镇定自若,但负手而立时指尖的颤动,话声上扬时尾音的匆促冉晴暖看得见,也听得出。如果这位大成君当真是如此棘手的人物,惟有先将一个不容推卸的罪名赠予其女,才有可能将主动权握于己手,展开下一步的打算。否则,一旦东则王复原,面对这两座高山,只怕更难逾越。 于是,在这个念头滋生的瞬间,她跟从着对方施压来的力量跌坐地上,仰首向后,偏开了咽喉要害,将左臂呈现在了对方匕首的殃及范围之内。 两名女卫离得最近,自是奋力出手救主。 高行、遂洪亦疾身来救, 然而,终是不及。 携着一股誓见血光的烈戾之气,匕首落下。 冉晴暖惟感觉到一股重力迫来,双目下意识阖上,旋即又讶异启眸:猝然接近的这个气息,醒时在心,梦时在魂,她太过熟悉,难以忽略。 “你……”她望着挡在自己身上的那道金色背影,几分欣喜,几分困惑。 “王……王爷?”遂洪飞身而至,本是为了搭救王妃,却见那把匕首被一双手紧紧抓住,空手握白刃,十指间血流如注,而这双手的主人正是…… “连郎!”诺欢又惊又怒,“你在做什么?” “你受伤了?”处于男子背下的冉晴暖闻得一股逼入呼吸的血腥味道,丕地一惊,“快将王爷扶起来,去请灵枢大夫!” 高行速将匕首取下,遂洪弯腰将王爷扶起,撕下袖里先来包扎伤处。 就在这个刹那,变故又生—— 诺欢拔下发间金钗,再度刺向犹坐于尘埃的冉晴暖。 两名正待伸手将王妃搀起的女卫俱自出手,一个挥掌击中其腕将金钗击落远处,一个抱起主子避至一丈开外。 接连受挫,公主大人的心灵饱尝创伤,嘶声哭喊:“爹爹,你没有看到么?你的女儿被这些外乡人这么欺负,你怎么管都不管?” 大成君岂会不管?但是,今日不同往日,眼前又是国君侧妃,二皇子之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无顾忌。遑说,他心如明镜:这个女儿当真是被自己宠坏了,居然做出了这么一起胆大包天的事件,到底该如何收场? “连郎,你给我过来!给我过来!你忘记你是欢欢的人了么?”诺欢当然体察不到父亲心迹,一迳迫切召唤。 无奈,后者被两名侍卫按着肩头坐于廊下,一双手臂被遂洪半扶半挟,双掌正在接受灵枢的清洗涂抹,纵然有心相应,也难以从命。 诺欢登时目色赤红,怨毒充斥,尖厉声道:“爹爹,你再不理会,你的女儿就要被人欺负死了!你被一个外乡女人吓住,算什么‘大成君’?” 这位公主知父甚深,晓得哪里是父亲的软肋,成功燃起大成君胸吕的熊熊烈火,眉立目恶,眼看便是一场雷霆之怒。 “传国君口谕!”一匹快马由远及近,飞速抵达,马上人黄衫加身,面净无须,正是国君跟前的宫侍骥熸,听其高声宣言,“大成君,素妃,汝二人一为朕之良师诤友,一为朕之爱妃至亲,何以置法度情理于不顾阋墙于白日之下?朕命汝二人即刻偃旗息鼓,进宫面朕,切不可砌词拖延,钦此!” 素问低首一礼:“臣妾谨遵国君口谕。” 大成君也是欠身听罢,道:“老臣遵旨。” “大成君,我们这场纷争的起源,在于他。”素问敛容扬声,指向廊下的金衣男子,“南连王妃认定他是南连王,诺欢公主咬定他只是一个长得与南连王酷似的替代者,事关皇亲国戚,两方各执一词,本宫与大成君又各有立场,眼下看来只有交给国君圣裁。南连王妃、诺欢公主可同意?” 冉晴暖颔首:“但凭国君明断。” 诺欢目光一闪,扬颚道:“没什么问题,条件是连郎必须先随本公主回去。” 素问轻摇螓首:“公主似乎没有明白,这一回是国君钦理,没有任何条件可讲。” 诺欢面色一窒,望向自到来后便不曾真正发挥作用的父亲,软声央求:“爹爹,我必须将连郎带回去,你要帮我。” 为父何尝不想帮你呢,我的欢儿?可这一回,你玩得实在是太大了,大得为父都很难替你全副招架。大成君沉颜凝眸:“素妃娘娘,国君口谕中并没有提到如何安置此人,由小女带回有什么不妥?” 素问喟然:“国君口谕是没有提到,但国君宣你我觐见,为得就是裁断这桩公案,作为至关重要的人证,自是要放在两方都觉得公平的地方方可,不是么?” “大成君,素妃娘娘。”骥熸开口,“奴才奉旨前来传谕,行前已得国君授意,就请将这位不知真假的南连王交给奴才罢,奴才带他进宫,姑且羁入天牢如何?” 素问沉吟:“就这么做罢。” 诺欢柳眉倒竖:“不行,他是……” “欢儿。”大成君蹙眉,“这是国君的意旨,由不得你胡言乱语!何况,国君乃圣明君主,一定可以做出最公正的判决,你耐心等着就是。” 诺欢顿足:“爹侈难道没有看出来这些外乡女人正在狼狈为奸么?连郎若是被她带进宫里,欢儿定然难以见到,这个外乡女人却可以放同是外乡女人的南连王妃进宫与他相见,哪有什么公正可言?” 素问似笑非笑,未给大成君回话的缝隙,道:“诺欢公主左一声‘外乡女人’,右一声‘外乡女人’,看来是当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呢。在大氏国的律法中,不敬皇族之罪当鞭笞三十到一百不等,你认为本宫敢不敢当着令尊的面如此发落一下呢?” 诺欢眸透轻蔑:“你……” “欢儿闭嘴!”大成君恫斥,“再敢顶撞侧妃娘娘,为父绝不饶你!” “爹爹?”诺欢难以置信地盯着父亲持看了许久,倏尔泪如泉涌,推开挡在身前的女卫,掉头向门外狂奔而去。 冉晴暖觑其背影一眼:这么一个有勇无谋的女子,会将察璎珞藏在何处? “南连王妃,你也暂且回府罢,有什么事,本宫自会传你进宫。”素问起声吩咐。 “是,素妃娘娘。”她飘然一福,起身退步。 只是,双足才一移动,双眸不由自主便朝廊下望去。 恰在这时,廊下男子也将目光投来。 四目相接,她心如刀绞,他表情空白。 良久后,他忽然扬唇,送来一个纯真如孩童的灿笑。 她一震:“阿岸……” “侧妃娘娘,为公平起见,小女已经离去,另一方的涉案者是不是也该离场了呢?”大成君沉声问。 “素妃娘娘,臣妾告退。”冉晴暖向灵枢微微颔首,旋足疾步。 方才扭打间被诺欢推搡在地的青妍迅即起身跟上。 除了遂洪,其他侍卫皆阔步追随。 “王妃。”车轿驶动,青妍看着面色苍白的主子,压声道,“您该高兴才是,您看方才,在那样的危急关头,王爷在刹那间冲开了高行的点穴术,一下子挡在您面前。这说明即使王爷被人用了什么下三滥的邪术,脑子不记得您,心和身体却还记得,关键时候一定会冲出来保护您不受任何伤害。” 她苦笑:“但他受伤了不是么?” “王爷是武将,那点伤算不得什么。而且,那一下若是刺在您身上,王爷定然疼得更加厉害。”青妍软软声道。 她啼笑皆非:“本王妃怎么不觉得受到了安慰?” “那奴婢再说一个足够安慰您的来试一试?”青妍神秘一笑,将一串攥在手心多时的物什奉上。 “钥匙?” “是。”青妍露出两排编贝小牙,笑得煞是得意,“是奴婢方才从那个疯子女人的暗囊里抓出的东西。” 她挑眉:“你还有这个本事?” 青妍讪笑:“奴婢要是存心去做,未必拿得到。但刚才那个女人像是疯子一般四下撕打,奴婢趁乱上前,挨了她几记,换了这样东西出来。” 她出指将那串钥匙挑起,左右端详间,道:“诺欢身为大成君府的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出入皆有众星捧月,贴身带着这么一样物什是奇怪了点,除非这串钥匙保管着一个交付给任何人都难以放心的保密。”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青妍两目熠熠,指尖拨动其中一枚,“尤其这个,是宅院大门的钥匙,她堂堂大成府公主,还要自己开门不成?” 她心内一动。 “奴婢也想来着,就算这个东西对咱们帮不上忙,但她既然贴身放着,想来对她有些重要,把它拿了,让那个疯女人着急一下也好。”青妍恨恨道。 她唇角微勾:“你今日还看不到么?对诺欢来说,称得上‘重要’二字的,只有一件事。” “王爷?”青妍脱口而出。 “只有与王爷有关的所有事,她才会如此珍而重之。”冉晴暖将钥匙握进掌心,“明日,你找遂泳,请他暗中找两位出色的锁匠进府。他在国都生活多年,口音、衣着皆不易暴露行迹,叮嘱他小心行事。” 青妍喜孜孜点头。能为主子做一点有用之事,她高兴得紧,此刻巴不得这是一把通天神钥,可助王妃心想事成,早一日将王爷从那个疯女人手里夺回,夫妻团圆,做一对神仙眷属。 回到府中时,已是夜色迷蒙。 整整一日,多起事件接踵而至,冉晴暖身心俱疲,只想回到寝楼,洗去一身疲惫,及早上榻安歇。 可,今天尚未结束。 “王妃,东则王侧妃在花厅等待您多时了。”她双足方落上自家王府的地面,前来迎接的管事遂泳即禀道。 她忖了忖,抬步前往。 花厅内,博怜双目直视前方,形如泥胎木雕,失神呆坐,连她踏进门去也不曾察觉。 她掩唇轻咳。 “南连王妃。”博怜立身浅礼。 “侧妃请坐。”她引袖,施施然置身主位,“侧妃等本王妃等到这个时候,可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本王妃说么?” “是有些重要。”博怜垂眸,声若蚊蚋,“博怜想求王妃一件事。” 她微讶:“哦?” “如果,我愿意离开王爷,你可愿回身他身边?” 第一卷_第309章 再生枝节 “不愿意。”冉晴暖答道。 “呃?”博怜一愕,没有料到对方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 她面色清淡:“东则王侧妃此来倘使只是为了这件事,本王妃便不留客了。” “抱歉。”博怜急声道,“刚刚那个问题,恕博怜失言。这一次来,我另有话说。” 她微颔螓首:“那么,大家时间宝贵,请尽快言归正传罢。” 博怜默了默,问:“我家王爷的伤至今未愈,可是来自南连王妃的授意?” 她眉梢轻抬:“侧妃何出此问?” “你没有否认。”博怜叹息,“看来,就算你不是主谋,也是知情者了。” 她浅哂:“难不成侧妃是来兴师问罪的?” 博怜自嘲一笑,幽幽道:“换作一年前,甚或半年前,有人如此对待王爷,我一定如南连王妃所说。然而,如今的博怜,已经没有了那个力气。” 她轻掀蛾眉,无声相待。 “博怜求南连王妃网开一面。”博怜道,“博怜虽然愚笨,但也看得出几分形势。如今,奉国君之命督促诸御医的是素妃娘娘,从头到尾救治王爷的是灵枢大夫,这两位不管哪一位,都对南连王妃言听计从。所以,两位中的不管哪一位也好,只请高抬贵手,让我家王爷早日醒来。” 冉晴暖仍是没有说话。 博怜面色愈发苍白,颤声道:“我知道,以王爷做过的事,南连王妃如何对待他都不过分。可是,他罪不致死不是么?请南连王妃手下留情。” “唉~”冉晴暖低低叹息,淡淡道,“本王妃并没有恁大的本事,可以令素妃娘娘为我所用。素妃娘娘也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姬,能够迷惑国君不顾亲弟死活。况且,侧妃既然怀疑我们联手谋害东则王的性命,为何不直接向国君申诉?国君与东则王兄弟情深,定然可以为东则王与侧妃主持正义公道。” 博怜垂首,沉默片刻,道:“南连王妃敢这么做,就一定有所防备罢?方才说过了,如今的我早没有了那个豁出一切的力气。我深知自己在南连王妃的眼中必定可怜至极,当初是那般自以为是不顾一切地进入东则王府,那般疯狂地利用姐姐在王爷心中的分量抢夺他已然开始投诸在你身上的爱情。可是,替代品就是替代品,与本尊的所有不同之处都会成为他难以忍受的瑕疵,给他厌恶的理由。” 冉晴暖莞尔:“纵使如此,东则王也永远不会弃你不顾。” “我知道。”博怜眉目间浮起一抹讥讽,“因为他要照顾博卿的妹妹。贺兰管事甚至安慰我,连作恶多端的博商都会得到王爷的多方维护,何况是我如此无辜?” 如此的博怜,眉目间竟透露出了几分沧桑。想来情伤的确可以令女人蜕变,至于是化茧成蝶,还是断尾求生,就不得而知。冉晴暖心忖如是。 “作为枕边人,那时因为一时的怒气向南连王妃出卖了王爷。因此,王爷今日的伤势久治不愈,我算得上参与者之一。如今,卫随已经开始起疑,以他对王爷的忠心,必定会追究到底。到时,南连王妃定然会设法阻拦他走到国君面前罢?” 她未语未笑,权且算作默认。 博怜声色迫切:“我是东则王侧妃,不想东则王府的任何人受到伤害,也不想王爷成为别的女人得到男人的工具。所以,我直接来求南连王妃,请你成全。” 她螓首微摇,沉吟道:“若使东则王的伤势不愈确是外力所致,本王妃可以试着劝说一二。但是,侧妃今日既然来了,又说到此处,本王妃也有几句话讲。” 博怜心下早有准备,颔颐:“请讲。” “你可在东则王或得他身边其他人的口中,听到过‘察璎珞’这个名字?” “何止听到过?”博怜冷笑,“这个女人还曾到过东则王府。” 这就对了。 大叶寺一面,因为对察璎珞的那份诡异直感,她拜托王烈动用地下世界呼风唤雨的朋友寻其行迹。历经多日,惟一的收获,是那位察家小姐打故乡消失之后的数月内,曾现身于熙禾城的凤阳茶楼。 因为那是熙禾城,因为带来遂岸死讯的人是熙禾城的主人,循着这惟一的连结之点向深处挖掘,又得到了察家三口从故乡消失之前曾有国都口音的人士上门造访的讯息。 于是,在遂宁提议她与东则王同路前往大云参礼之时,她没有反对。 为求真相,纵然没有遂宁的有心撮合,她也须设法向东则王主动接近。 “我曾经以为东则王是将我家王爷交到了察璎珞手中。”她道,“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博怜眸光疾闪疾灭,呐呐道:“之豙我向你说起过,王爷利用原木山谷一座与外间有通路的山洞将重伤的南连王运到山外的事。” 当日,因为一场夫妻口角,她冲进南连王妃的居处,将夜半梦醒时从东则王与卫随的密话中得到的事实向冉晴暖和盘托出,其时目的仅仅是为了彻底打破王爷与冉晴暖破镜重圆的机缘。此时想来,纵使没有自己这愚蠢的一步,这个女子也决计不会走回东则王府。 博怜掩额苦叹:“为免你误会是王爷掀起了那场战争,把王爷看成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私欲连国家的安危、兵士的性命也可不理不顾的奸人,我必须告诉你更多。首先,那场战争绝对不在王爷的预料之中。他率兵出征,身陷原木山谷,发现了一处直通外间的山洞,但通道狭窄,无法放任同陷谷内的千军万马通行。也是在这个时候,南连王的救兵到了。” 她愿意相信这一点。东则王或许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却称得上是一个心怀天下的英士,他爱其兄,忠其国,即使是为了博卿,也决计不会背叛大氏。 “后来,南连王为救王爷陷身谷中,王爷命南域诸将搬运堵住山口的石头,自己则从那条通道进入山谷,初衷极其简单:若使南连王在乱石之下的死状过于难看,他提前加以整理,在其属将面前保住南连王的体面。再后来,他在谷中发现了用银戟支住一方空间保得一息尚在的南连王。王爷之所以在那个时候没有四处宣告,而是先将南连王从山洞转移,也是因为那时的南连王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她眉心一紧。明明事过境迁,此刻听来仍然惊心动魄,她无法命令自己不去想象那一刻的丈夫:重伤累累,无助无力,凭人宰割,无知无觉。 博怜掀睑:“不管南连王妃信是不信,这是我从王爷口中亲自听来的事实。那夜他喝醉了酒,将我当成姐姐,把这些话反复说了数回。那是我们成婚后他惟一的一场酒醉,也是惟一一次对我的推心置腹。我相信话中的每一字,因为王爷对姐姐决计不会有半个字的谎言。” 她不予置评。 “那个察璎珞曾经向王爷索要过南连王,但王爷拒绝了她。” 她眸光明灭一动。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里,我索性说得更详尽一些。”救夫心切,博怜决定以自己的坦白换取对方的宽容,“实则整桩事情真正的起因,是那个嫁到云国的固伦公主。” “什……么?”她失声讶呼。 “具体是怎么一个过程,王爷没有说,我也不明白,但王爷说起过那个固伦公主,好像是她恨南连王,一心拆散你们夫妻。然后,不知怎地挑唆起了诺欢公主,进而引出了那个满身诡异的察璎珞。” 她胸臆中惊涛骇浪席卷而起:那个远嫁大云被所有人遗忘的遂愿,如何在其中扮演着如此显重的角色? “我还可以告诉南连王妃,我虽然不知道察璎珞的隐身处,但敢确定她就住在熙桑城里,好像已经改名换姓……” “可以了。”她闭眸,“本王妃已经充分领受到了东则王侧妃的诚意,明日灵枢就会将解药送抵府上,天色不早,请早些回府罢。” 博怜起身作礼:“多谢。” 冉晴暖命身后的青妍传进候在门外廊下的管事,恭送贵客。 作为随身丫鬟,青妍在旁听得全程,一整个的震愕莫名,眼见四下无人,迫声问:“王妃,您说东则王侧妃的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认为呢?”她反声轻诘。 青妍苦脸苦声:“奴婢一个字也不想相信,可是又找不到不信的理由。” “诺欢,遂愿,察璎珞……”冉晴暖念着这三人名字,哑然失笑,“这三个个竟能凑在一起,人生处处有惊喜呢。” 青妍满面懵懂:“‘惊’倒罢了,‘喜’从何来?” “如今晓得源头所在,难道不是一喜?”她眸心跃动,“灵枢大夫若是回府,无论多晚,都要请入主楼,本王妃有话要说。” 是晚,夜半时分,灵枢归来。她们秉烛夜谈,通宵达旦。 第二日,南连王妃病重不起,全身滚烫如炙,四肢软瘫无力,连宫中前来相请的轿辇也难以乘坐,无法进宫成行。 如此一来,一早即入宫廷准备与南连王妃当面对质的大成君即无质可对。 “南连王妃也着实可怜,千里迢迢远嫁至我大氏国,先受丧夫之痛,后又见与丈夫酷似之人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也难怪伤心致病。”御书房内,国君律殊喟然长叹,“大成君就请体谅一个年轻的未亡人,等王妃身子恢复,再来做个了结罢?” 大成君自是无法摇头否之,遂告退回府。 大成府中,诺欢正翘首以待,眼见父亲一人回还,当即变色:“连郎在哪里?爹爹为何不不把他带回来?” “你休再提什么连郎!”大成君厉声,“你多大的胆子,敢把堂堂南连王藏在府内?如果国后没有离都,现在这座府第此必早被踏成平地!” “大成君何必如此动怒?国后早已不是国后,何惧之有?”立在诺欢公主之后的一道身影轻巧发声。 大成君目瞋其人,拍案恫吓:“大胆奴才,主子讲话,哪有你插嘴的任地?” “小女子翟繁,拜见大成君。”后者面不改色,盈盈一拜,口中建言未断,“事情既然到了今日,当下之计,就是要将那个南连王变成真正的‘连郎’,令素妃自打耳光。而那个外乡来的南连王妃,最好让她滚回她的云国,永远离开我大氏地界。” 第一卷_第310章 不厌其烦 南连王妃病重,素妃娘娘奉国君之命亲往看顾。 便是在这个时候,东则王苏醒。 这期间,他反反复复,睡多醒少,即使张开眼睛,意识也并非全然清明,今日吃过药后,睡了两个时辰,再睁眼,便是真正醒了。 “本王的伤是由谁主治?”他坐起身抬眼四望,看清眼前是在国都的府第,默忖了片刻,问。 “国君派了御医院的御医轮流值守,并由素妃娘娘在旁督促。”卫随答道。 他目色一深:“灵枢大夫又在哪里?” “所有的药方俱由几位御医共同拟定,交素妃娘娘看过之后,再由几位御医轮流监督抓药、煎药及王爷服药全程。灵枢大夫有时也参与王爷药方的商谈,但多数还是由御医们决定。”卫随实话实答。这也正是他百思难解的,王爷的毒伤并非致命,却一直未愈,作为头号心腹,他自然会生起疑心。可是,无论是素妃还是灵枢,从头到尾的参与都难以指摘。纵然有心到国君面前为主子申诉,也着实无凭无据。 律鄍潜心沉思,前因后果加以连贯,有些事直如拨云见日,瞬间明朗。实则,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自欺欺人?抑或自信太过? “侧妃在何处?” “南连王妃病了,侧妃前去探望。” “南连王妃病了?”他倏然举眸,“什么时候的事?” “两日之前。”卫随道,“属下不敢离开王爷半步,具体情形也是听下面的人禀报。听说南连王妃遇到了与南连王酷似之人,但对方并不识得南连王妃,她回府之后便病了。” 律鄍蹙眉:“现在本王已经醒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是你去打听清楚罢。” “是。”卫随应罢,稍加沉吟,“昨日入夜时分,一个叫翟繁的女子曾经来求见王爷。” 他目光微闪:“然后呢?” “属下听说后晚到了一步,侧妃已把她打发走了。” 他一怔:“你是说侧妃与她见面了?” “是。” “今日便去了南连王府?” 卫随顿了顿,点头:“是。”虽然也觉得不妥,但那好歹是主子,他又能如何? 他眸光略深:“待侧妃回来,请她来见本王。” 卫随再度应是。 然而,此时的东则王侧妃,已无归意。 “这个时候的东则王,必定已经醒了。”南连王府的后花园内,赏花亭中,灵枢单手支颐,看着对面素颜素衣的博怜,“侧妃不想赶紧回府眼见为实么?” 后者摇首。 灵枢不解:“这是怎么了?侧妃曾经那么担心东则王的身体,这会儿怎么反而放弃了?” “我相信南连王妃,她既然答应,就一定不会食言。所以,灵枢大夫现在说王爷已经醒了,就必定醒了。” 灵枢不胜诧异:“你相信得是南连王妃,不是医德卓著的本大夫?” 博怜摇首一笑:“我相信得是顺良嬷嬷。” “这话怎么说?”灵枢大夫略郁闷,“关嬷嬷什么事?” “此前,我曾把许多烦恼一股脑向嬷嬷倾诉。就算是在诉说的当下,我也只是想把憋在心中的话一吐为快而已,以为她无非听听笑笑,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谁料嬷嬷居然一字一句地为我指点迷津,虽然那一刻依旧不能令那些凝固在我眼前和脑中许久的迷团立刻化成乌有,但之后的每一日,嬷嬷的话在我脑中反复来回,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我曾经认为自己心中那些永远打不开的死结已经烟消云散,所谓的谜团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灵枢连连点头:“我相信,那位嬷嬷的确擅长说服。” 从对方语气中,博怜听得出一丝不以为然:“对你来说,也许只是说服。但对我这个被父亲当成博家最后一点攀上东则王府的希望的人来说,却是莫大的恩赐。” 灵枢似笑非笑:“难不成是人在高处不胜寒意的慨叹?”如果这一点,在她这个前任公主面前,便稍显班门弄斧呢。 博怜一笑:“当初王爷救我出水火,我对王爷一见钟情,进入东则王府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看见父亲跪在地上求王爷收纳他离家多年的女儿时,并没有感觉到一点不妥。但是,当我如愿成为了东则王侧妃,却不能如愿得到王爷的爱情时,父亲渐现不耐。他想重振博家声势,一心盼望我成为东则王正妃。而他没有想明白得是,我不是姐姐,永远也走不到姐姐能够走到的位置。更何况,东则王的心中,秀丽公主的影子已然生根发芽,我怎么斗得过两个最顶尖的女人?” 呃?灵枢有一点小小的意外。从打与这位东则王侧妃的第一个照面,便为此女打上了肤浅粗鄙的标签,今日听这一番话,竟似不乏两三分见地。 “父亲为了助我成为真正的姐姐,将府中的昔日教习派来教我读书识字,又把姐姐的奶娘从故乡重新请回做我的随身嬷嬷,但是,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诉说任何委屈,无论东则王府发生了什么事情,每一个人的口声都是劝我惜福与上进,盼着我早一日成为东则王府以及整个熙禾城的女主人。” 灵枢恍然:“于是,顺良嬷嬷对你的开解,便变得弥足珍贵?” 博怜微微点头:“不管嬷嬷是为了什么与我接近,她都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说话又愿意为我仔细化解的人。那日,那些歹人攻打驿栈,从门外的叫骂声里,我听出他们就是将我掳走羁押的人,想着去把这个发现告诉王爷,却因此望见了王爷与其中一人的会面。那人想劝王爷让开一条路,允他们掳走南连王妃与世子,王爷坚决不允,两个人撕破了脸。外面越来越乱,没有人注意到瘫在角落中不能行走的我,直到嬷嬷找来把我带离驿栈。之后,我万念俱灰,一度想到过死,又是她把我骂醒。” 灵枢脸上最后一丝轻觑收敛殆尽,浅声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博怜喟然长叹,“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中途因为贪恋东则王府的安逸富贵折回王府,继续做这个没心没脑的东则王侧妃,却很确定眼下想走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离开,总是要先离开,才知道后面怎么走下去,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份骨气。” 灵枢冁然:“即使回来,也因为留恋安逸富贵的生活么?” “我希望是这样。”博怜覆眸,“我现在,很庆幸自己当时因为刹那的怒气把王爷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南连王妃,至少在离开前做了一件好事。” 而后,博怜告辞,着一身简朴衣裳,背一个简单行囊,从此,与东则王背道而驰,相忘于江湖。 晚间,东则王府前来寻找迟迟未归的侧妃。灵枢按博怜此前的留话,告知了侧妃离开此处之后的去处。未过太久,东则王府的家丁在一家名为锦绣衣铺的地方发现了被王妃留下的贴身丫鬟及一封书信。 律鄍展信阅罢,屏退左右,熄灭烛火,一人独坐于黑暗充斥的室内,一夜不眠。 博怜的信中未说太多,只道不想继续充当逝者的影子,不想因为贪心被王爷厌恶,此番离去,是为找回心中的喜乐安足,盼王爷给予祝福云云。 而律鄍一夜所思所想的焦点所在,是那一次险近将她逼上绝路的强掳。原本只是不想她在冉晴暖面前冲动坏事,借那些人的手将之送回熙禾城,没想到会把她推入恶梦漩涡。博怜不是博卿,没有与生俱来的坚强与豁达,自己对她存望过多,失望过大,故而无端迁怒,致其伤痕累累…… 也因此,即使断定她已向冉晴暖投诚泄密,也无法责怪太多。 “王爷,那个翟繁又来了。”卫随在外面禀报。 “不见。”他道。 卫随略作迟疑:“她说王爷一定会见她,在听说了一句话后。” 他拧眉,强自按抑:“她说错了。” 卫随着实担心主子,脱口而出:“但她说到了南连王妃,说如果您想抱得美人归,从现在起一步都不能错。” 他眉心成结:“不见!” “王爷……” “还需要本王再说一遍么?” “属下遵命!”卫随匆匆退下。 不过,东则王的这枚逐客令并未使不速之客彻底远离东则王府。 两日之后,同一个时间,同一个人,又一次登门求见。 这时的东则王回归理性,沉声道:“领到偏厅,本王随后就来。” 且看那个烦不胜烦的女子,还敢耍弄出什么花样。他大踏步去之。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南连王府迎来了一位绝对不曾预料到的客人。 夜幕四临,此人以来自嘉岩城王府的秀儿之名求见王妃。遂泳不敢怠慢,直接报给了青妍。冉晴暖听到这个名字后,当下颇多诧异,命青妍将人领至花轩待客。随后,灯光之下望见了那张熟识的面容,才断定自己的记忆并未出错,真真是那位曾经名噪嘉岩城的花中之魁兆飞飞。 第一卷_第311章 此心惟卿 “原来兆姑娘离开嘉岩城后,当真定居国都。”冉晴暖道。 兆飞飞先礼后笑,道:“民女秀儿随母亲辗转奔徙,如今在此安居乐业。” “秀儿姑娘么?”她嫣然,“看你的气色,可见近来生活喜乐多多。” “母女相依为命,以一家茶铺一家书坊为生,心安理得,自是多喜多乐。”昔日倾倒众生的飞飞姑娘,洗尽铅华,卸却艳芒,一派清秀宜人,“临来时,母亲叮嘱秀儿恭请王妃安好。” “本王妃也愿老夫人长命百岁,安享天年。”她淡哂道,话音一转,“不过,若非有事,以秀儿姑娘的傲气,不会登本王妃的门,不妨坐下喝一杯茶,从容道来。” “多谢王妃。”兆飞飞落落大方地居于客位,举茶浅呷一口,当心中诸如妒嫉、不平、怨愤等块垒卸却干净时,从容姿态即从容到来,始现真正本色,“昨日,母亲从路边捡回一位晕倒的妇人,因为她口中喃喃所念有‘南连王妃’与‘东则王’等字,待她醒后,趁着她神智错乱,秀儿旁敲侧击,得知了一些事情。” 冉晴暖一怔:“难不成是东则王侧妃?” “她名为博怜,应该是王妃说得那个人罢?” “……”天下怎有这么巧的事?但也幸亏如此之巧,那位在从泥泞中移植温室多年的花朵才不至于稍经风雨即零落成泥,“她如何了?” “有家母照顾,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兆飞飞颜容微凛,眉儿一挑,“秀儿来见王妃,不仅是为了报这个口信。从博怜口中,加之近来从街头巷尾听到的些许传闻,秀儿知道了一些事情。如果王妃信得过,秀儿有几句话想说。” 她颔首静待。 “早在嘉岩城时,我便听说过那个察璎珞的名字。恕秀儿直言,王妃虽然富有智慧,却未必是她的对手。” “哦?”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王妃出身儒家名门,有些事您永远不会去做。但小人则不然,所谓不择手段,正是君子防不胜防之处。” 她明眸含笑:“这么说,本王妃是不是该摒弃那些教条规范,化身小人去与小人斗法呢?” 兆飞飞摇头:“那些自幼便刻在您脑中的东西,怕是弃之不易罢?即使做了,也会因为违背了自己一惯的行事准则饱受煎熬不是么?” 她莞尔:“秀儿姑娘看得如此透彻,本王妃倒是无话可说了。” “因此,民女秀儿来了。”兆飞飞螓首高昂,“把小人交给小人,把恶女交给恶女,便是最好的法子。” 她丕愣:“你是说……” 兆飞飞挑眉:“对,民女毛遂自荐。” “这……如何使得?” “王妃不相信民女么?” 她沉吟摇首:“秀儿姑娘虽然聪明过人,却手无缚鸡之力。察璎珞的城府极深,王爷如今的情形,也必定与她所精通的那些旁门左道不无干系。可以说,那个女子诡异到匪夷所思。” “所以,才要交给民女。”兆飞飞自信一笑,“民女不懂什么邪术,但说到旁门左道,民女自问不输任何人。” “你毕竟是局外人,何苦趟这趟浑水?” “秀儿之前说过,此生若有机会,必定报答王妃恩德,就当王妃给秀儿一个偿还人情的机会如何?” 这…… 她心思辗转,难做决断。 兆飞飞喟然低叹,道:“正是怕王妃如此,所以,民女在来此之前,先去拜会了那位诺欢公主。” 她黛眉微紧:“怎么说?” “我告诉她,我是曾经败在王妃手下求王爷而不得的兆飞飞,与王妃不同,那位诺欢很是爽快地拉我入伙,如今,我已经是助她打败南连王妃的的助力之一。相信不需要太久,我便要与察璎珞见上一面了。” 冉晴暖揉眉苦笑:“看来本王妃是拒绝不得了?” “正是。”兆飞飞笑意晏晏,“因为民女已经径自开始,并且有所斩获。” 她目光一闪:“察璎珞的形踪么?” “比那个更好。”兆飞飞倾身,压着声儿道,“每隔三日,南连王都须服下一样东西,才能继续为她所控,虽然还不知道这样东西是什么,但从诺欢公主的言谈中,似乎对察璎珞不将那样东西交其保管很是不满。” 真的是个更好的斩获呢。她眸心生起两点利芒,脑中灵光乍现,一个计划悄然成形,蓦地起身:“青妍。” “奴婢在。”青妍上前。 她扬唇:“接下来的两三日里,由你躺在主楼内替本王妃装病。现在,先去请灵枢大夫过来。” “是!”好久没有见到如此富有生机的王妃,青妍脚步轻快地盎然而去。 “秀儿姑娘。”她旋身,“你既然涉身其中,可有保护自己与令堂的方法?” 后者浅哂:“敬请安心,秀儿自诩也非泛泛之辈。” “那么,有劳了。”她微施一福。 兆飞飞当即回礼:“王妃如此,倒教民女无所适从。” “你自愿涉险,受我一拜也是应该。” “请受民女回拜。” “二位拜来拜去,这是在拜天地么?”灵枢人未进门声先到,“晴野弃我不顾见异思迁了不成?这是哪家的美人?” 冉晴暖一笑:“灵枢美人来得正好,坐下细听商议。” 翌日,病中的南连王妃遣随身丫鬟与随行大夫,进天牢探望南连王。 因为只是区区一个丫鬟一个大夫,即使听到了消息,诺欢公主也并未经意,只将心思放在如何在三日之期内将“东西”喂进自家连郎口中这件迫在眉睫的大事上。 而那边的随身丫鬟,当然是真正的南连王妃无疑。 “王爷,还不认得我么?”她踏进天牢,缓步走近那个畏缩在铺着干草的土榻上的男子,“我便是那个你即使不认得也会握住刺向我的剑锋的冉冉,你梦中可有我的影子?” 男子抬头,一双大眼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颜。 她先是嫣然一笑,而后伸出两根纤指捏起他垂至地上的一角衣袍:“你喜欢白色,最厌金色,如此颜色的衣服当真配不上你。” 男子眼珠转了一转,迟迟点头。 她美眸漾柔:“你也赞同么?” 他低头扫一眼身上的金色袍衫,眉间浮起不喜,唇间挤出二字:“难看。” “你……”她且惊且喜,“你可以说话的?” 他困惑皱眉:“可以。” “你愿意听我说话?” 他忖了忖,点头。 “为什么?” “好看。” 她忍俊不禁:“你是一个好色之徒呢。” “不是。”男子再忖,认真道,“别人就不好看。” 她笑靥如花:“那,你可愿意听好看的人的话?” 男子看了看她身后,点头:“欢欢没来,听你的话。” 她笑色微僵,竭力不使那两个字坏了心情,道:“我带来了好吃的果子,你吃不吃?” “嗯?”男子盯着眼前这张既赏心悦目又香气四溢的面容看了许久,“吃。” 她手向身后张开:“灵枢。” 不闻回音。 她讶异转眸:“灵枢?” 对方收回正向外间探望的视线,眉间疑云密布。 她心知有异:“怎么了?” “过后再说。”灵枢先从袖间取出所需之物奉上。 她回过头,倾身面向等在墙角的男子:“好吃的果子来了。” 后者将信将疑:“真的好吃?” 她打开包裹的油布,直接将那枚丸药递到他唇边:“当即咽下,便好吃。” 男子乖乖张口纳之,而后立刻仰颈咽进腹中,随即,唇角扬起一抹舒适笑意:“甜的。” “当然。”她回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灵枢咋舌:敢情这位南连王无论变化成什么模样,都是晴暖的贴心忠犬一只呐,真真可羡可妒也。 此时外间响起脚步声,有人走到牢间门外:“两位,素妃娘娘只允准你们进去两刻钟,现在已经到了时辰,再拖下去,咱们这当差的就不好做了。” “多谢阁下通融,我们这就走。”灵枢即刻回道,向好友施个眼色。 冉晴暖颔首,退后一步:“你且好好歇着,改日……嗯?” 她的手,被他那只层层包扎的手握住。 “不想我走么?”她问。 男子重重点头。 她垂眸看了看他两只因自己而伤的手,怜惜捧起另一只:“为什么?” 男子抿唇:“好看。” “还是好看?” “其他都不好看。” 她失笑:“突然觉得这样的你更可爱一点怎么办?” “两位?”外间响起“咚咚”叩打之声。 “来了~”灵枢响应,握住好友手腕,压着声道,“现在不是你们调情的时候,快走。” 冉晴暖不得不抽出手指,对那个宛若被抛弃的大型犬的男子一笑:“你要好好的,梦中若见了我,就努力想一想我到底是谁,晓得么?” 他两眉攒成结儿,唇角紧抿,老大的不悦。 “你若是听话,我改日会再来看你。”她软声安慰, “哪一日?”他问。 “不会很久……” “行了行了。”灵枢等得不耐,将她一把扯开,对着大型弃犬呲牙咧嘴,在他耳边道,“你若是争气不变成这个模样,她本来就是你的女人,你对她想亲就亲就抱就抱,何苦有今日这一出?想把她要回来,就赶紧给我恢复原状!”言讫,拉着好友扬长而去。 冉晴暖硬下心肠,头亦未回。 及至一路垂首走出南宫门,踏进停在宫门口不远处的马车,她方问:“你方才对他说了什么?” “先别急着关怀你家王爷是否受伤的心灵。”灵枢透过车窗向左右各望一眼,“事情有点不妙呢。” 就在方才,冉晴暖一心扑在蒙昧状态中的丈夫身上。灵枢察觉身后有异,回头的瞬间,一道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影从眼角余光划过,继而远去。 “那个人,应该是大成君没错。” 冉晴暖怵然心惊。 “如果真是他,他一定发现了正在探视南连王的人是你而非什么府中的丫鬟,没有闯进来揭穿,如果不是对素妃娘娘的面子有所顾忌,那就是……” “如何?”她颦眉咬唇。 “就是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这个意外中的意外,会不会成为正在施行中的计划的变数?霎时,她心绪微紊,抚胸道,“既然如此,你按照昨晚与秀儿姑娘的约见方式约她见面,看看她是否探听得到。” 那位秀儿姑娘如其所说亦非泛泛。两日后的夜半时分,她敲开王府侧门,送来了大成君的“打算”—— “大成君目睹了南连王与王妃的相见情形后,回到府里劝他的女儿主动到国君面前承认‘连郎’即是南连王,而后以已与南连王有夫妻之实为名争取南连王侧妃的名分。” 第一卷_第312章 三女多思 对于父亲的决定,诺欢公主反复思量,难做取舍,遂召来左右智囊商量对策。 于是,曾经各自矗立于嘉岩城两端却不曾相见的两位美人终于狭路相逢。 “原来诺欢公主口中的智多星翟繁姑娘就是昔日大名鼎鼎的璎珞小姐。”兆飞飞含笑打量对方,“记得在嘉岩城的时候,曾经在一次宴会上远远看过一回,久仰了。” “是么?”易名翟繁的察璎珞傲岸一笑,“我却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兆姑娘。” 兆飞飞不以为意:“没有见过小女子却知道小女子是谁,察小姐天赋异禀,着实令人佩服。” 察璎珞微窒:“你这张嘴很是……” “好了。”诺欢叩敲桌案,左看一眼,右瞥一睇,“不管你们两位之前是公主还是花魁,现在也只是本公主的左膀右臂而已,若硬要把以前的事抖落出来,那就是你们都曾经是南连王妃的手下败将,现正靠着本公主的帮助扳回一局。本公主说得可对?” 察璎珞覆下的眸内闪烁有芒,淡笑:“公主说得极是。” “小女子敢向公主毛遂自荐,便是提前掂清了自己的分量。”兆飞飞垂首道,“在被南连王妃驱出嘉岩城的那刻起,小女子便只是一个等待时机的复仇者。” 诺欢喜笑颜开:“说得好,既然大家有共同的敌人,便是站在一条船上,就是要同心协力才对。” “是,璎珞小姐有着与小女子几乎相同的遭遇,同病相怜之下,定然可以和睦相处。” 察璎珞眉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划过,笑道:“兆姑娘若当真是来帮忙的,翟繁当然欢迎。” 兆飞飞挑眉:“听察小姐的话,是在怀疑小女子么?” 察璎珞毫不否认:“实在是因为察姑娘出现的时机都太巧了一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我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晓得所有能够将冉晴暖那个外乡女击溃的机会对我来说都是最好的时候。”兆飞飞道。 “这句话更好!”诺欢公主击掌赞之,“你实在很合本公主的胃口。” 察璎珞拧眉不语。 诺欢公主刻意厚此薄彼,为得就是打压察家小姐的气焰:这女子明明被一介外乡女打得一败涂地,需要依靠本公主的帮助才能一清宿怨,却似看不清这一点,在自己面前屡屡卖弄才识不说,还对连郎贼心未死,迟迟不肯将孟婆丸的秘方交出,致使至今不能将连郎的意识真正抹煞。 所以,她必须令其明白谁才是主子。 “飞飞,在你看来,父亲的这个主意好是不好?” “这……”兆飞飞沉吟,“因为察小姐那独一无二的本领,现在的情形对我们很是有利,南连王不记得任何事,肩头的胎记也因为全身的伤疤变得难以辨认,只要我们咬定他只是一个面貌酷似者,就算是国君也不好多说。” 察璎珞眉尖动了动,聊算认同。 “但是,大成君想出这个办法,大概是不想因此触怒远在嘉岩城的国后,最后不好收场。实则,这办法倒不是不好,端看公主肯不肯与那个外乡女人共侍一夫而已。” 察璎珞眉梢遽扬,冷冷道:“公主如果是想共侍一夫,大可在此前请大成君向南连王提亲,何必费这么多事?” 兆飞飞一笑:“察小姐当初不是曾经试过?听说连遂氏的长老都动用了,结果如何呢?” 察璎珞面色微变。 “退一步说,纵使那个时候,南连王应了这门亲事,在清醒的南连王与如今的南连王之间,哪个更易于控制?” 诺欢眼珠一转:“这么说,你赞成本公主答应父亲?” “这是事关公主一生的幸福,小女子不敢替公主决定。公主只需要想一想,您可愿意屈居于那个外乡女之下?” 察璎珞嗤声,眸利如锋:“公主如若当真答应,又何须劳心这个问题?只要您走进南连王府,不必太久,那个外乡王妃自会一命归西,公主便是南连王府独一无二的女主人。” 此话正中公主下怀,诺欢展颜:“不错,本公主就算愿意屈居侧妃,也只是暂时罢了。” “但是。”察璎珞语声陡转,“纵使是权宜之计,公主一旦成为南连王侧妃,必定要回到嘉岩城。而嘉岩城中,有一个自封为王的国后,谁都知道国后的手段,也都知道她对那个外乡女的看重,倘若是在她的眼皮底下,纵是能够如愿除去外乡女,国后那关也很难过去。届时您远在嘉岩城,没有大成君从旁看顾,岂不要任国后宰割?” 诺欢吓得面色微变,一时噤声。 察璎珞眼尾飘移:“兆姑娘怎么看?” “察小姐分析得入情入理,极为精辟。”兆飞飞不吝赞赏,“所以,这也是成为侧妃的弊端。” 诺欢左思右想,再三斟酌,道:“这么看来,本公主要想成为名正言顺的南连王妃,须在走进南连王府前,先将那个外乡女给除去了?” 兆飞飞微微摇首:“虽然是这么说,可这个时候,整个嘉岩城的目光都盯在您和南连王妃争夺真假南连王这件事上,南连王妃出了任何差错,您一定是最大的嫌疑者。她是云国和亲的公主,莫说国后,连国君也是极为看重的,到时候真若追查起来,您依然免不得有一番麻烦。” 诺欢蹙眉,悻悻道:“这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难道本公主要白忙一场?” “怎么会白忙?”察璎珞一脸悠然,“惟今之计,我们只有咬定‘连郎’只是一个与南连王长着相似面孔的常人。当初,为了应对有朝一日的盘查,不是已经为他备下了一个身世?国君一旦过问,公主就将那个身世奉上。璎珞敢保证,无论国君的人对那个村庄的村民如何去盘问,他们定然只会回答我们想要他们回答的。” 诺欢越来越看不习惯的,便是察家小姐这副信心无边的模样,仿佛一切皆在其掌握之中,自己的成败得失全在其指掌之间一般,真真令人生厌。她锁眉:“你不记得那个外乡女说过么?你再大的本事也改不了南连王的骨血,她如果在国君面前坚持要连郎和她那个孽种滴血验亲,你难道还能将结果改变不成?” 察璎珞未为所动,淡道:“既然知道她必有这一步,我们为何不及早防备?我们无法改变南连王的骨血,却能改变他的体质,从即日起,我会喂他服用一味独门秘药,假以时日,他的血与任何人的血都不会相融,公主只需要在那个外乡女再一次提出滴血验亲时尽力向后拖延一些日子罢了。” 诺欢一喜:“真有这样神奇的药?” 兆飞飞眉心颦起:“察小姐的本事的确了得,但是,如此闻所未闻的法子,不会对南连王的身子造成危害么?” “怎么?”察璎珞柳眉闲挑,“到了今日,兆姑娘对南连王莫非还是余情未了?” “察小姐多心了。”兆飞飞面不改色,“南连王是诺欢公主的夫君,他的身体若是伤及根本,岂不误了公主一生的幸福?察小姐作为公主的智多星,难道一点不为公主担心?” 诺欢连连点头:“说得好,连郎是我要陪伴一生的男人,他的身子可不能出半点差错。以前的伤好不容易医好了,你的药不会害他旧伤复发罢?” 面对这两重质问,察璎珞心头火丕地蹿起:这个草包公主就算是想过河拆桥,也要看你的河是不是已经过了罢?若非现在还用得着你,本小姐何必与你费话? “公主放心,璎珞竭尽所能,一定保公主称心如意。” 诺欢不以为然:“你想我称心如意,为何不把你那个孟婆丸尽数交给本公主?如果不是梁硕的脚程快,从你那里及时取了药丸过来,加上本公主早已将天牢上下打点妥当,说不定就不能在三天的限期内喂连郎服下。” 察璎珞低首:“公主,不是璎珞舍不得,而是这种药丸的保存手法极为独特……” “行了,本公主不想听你这千篇一律的说辞。”诺欢干脆打断,“你也不是只待在一个地方不动,怎就能随身保管?你当本公主是傻瓜不成?” 难道不是么?察璎珞默然为应。 “喂,你别每到这个话题就用不说话来蒙混过关,你快点给本公主一个准信,什么时候才将药交给本公主?” “请公主稍安勿躁,您莫忘了南连王喜欢得可是矜持优雅的女子。” “你——” 这两位,貌似相处得颇不愉快呢。兆飞飞忖道。 当夜,她叩开了南连王府的侧门,将今日所得一一道来。 冉晴暖听罢,倒安下了一颗惴惴多日的心。 天牢探夫为大成君所窥,懊恼有之,惶惑有之,两日内未得安宁,如今听了这个消息,纵使震惊,却也不必继续猜测,直须拟定对策就好。 灵枢看她一派泰然,不无讶异:“连诺欢自曝与与南连王已有夫妻之实,你也不在意么?” 第一卷_第313章 互换今昔 怎么可能不在意? 倘使遂岸是在全然清醒的情形下与其他女子有所沾染,她心中纵是痛苦失望,也断无此刻这般的疼惜。疼惜他在无法自主的情形下碰触自己不爱的女子,这与女子的遭受强迫曲意承欢有何两样? 冉晴暖十指紧握,淡淡道:“倘若是真的,我希望阿岸在恢复清醒之后永远不要想起这些,比起我,他将更加不能忍受亲近过除我之外的女子的事实。” 灵枢稍加忖思,颔首认同:以那位王爷的傲气,若是晓得自己这段宛如一只提线木偶的生涯,必定大感羞耻,若其中还有“失身”之辱……难以想象。 而当今之计,是早日把这个宛若喝了孟婆汤似的纯真娃儿拯救成功。 “如今看来,察璎珞对大成君的这个办法极为反对,而诺欢有其父从旁督迫,定然是左右为难,举棋不定。这两个人说不定因此就会生出大的嫌隙。”灵枢道。 “最大的变数还不在这里。”兆飞飞道,“察璎珞寄人篱下,敢那般与东主据理力争,这其中最主要的因由应该是东则王。博怜说过,察璎珞曾经出现在东则王府。东则王那般冷漠孤高的人,若非必要,怎会让那样的女子踏进府第?虽然至今不清楚这几个人到底是如何勾结在一起的,有一点可以肯定,察璎珞的真正东主是东则王而非诺欢。” 灵枢恍然:“这样不就更能确定那诺欢与察女的分歧所在了?东则王绝对不会让南连王回到晴暖身边,无论是不是多一个侧妃。而大成君为了能够在成全爱女心愿的前提下将事情早日有个了结,必定着力催促。这下,我们倒不应该急于出面了,就由着她们先斗上一斗,你认为如何,晴暖?” 主位上,冉晴暖支颐静坐,若有所思。 灵枢凑身过去:“在想什么?” 她举睑,脱口问:“国君为什么至今未见阿岸一面?” “嗯?”二人皆怔。 “事关南连王,无论是真是假,按照常理,国君都该在第一时亲眼确认罢?他但凡看过阿岸一眼,便该确定世上决计没有长得如此酷似之人,也不会至今默然无声。” 灵枢愣了半晌,道:“难沋国君对国后擅自划江自治甩手离去心存怨恨,故而置之不理?” 她螓首轻摇:“倘使如此,大成君何以对国后仍然如此忌惮?” “这就要请教我这个风月高手了。”兆飞飞莞尔,“民女不了解国君,却了解男人。昔日,吴越王思念长住母家的结发妻子,盼其早日归来,用‘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正话反说。国君对国后想必也是思之甚深,暗中盼望借这个机会打破僵局,故而迟迟不决断,是想借机引国后出面。” 灵枢掩面:“如果当真走得是这个心思,国君陛下还真是可怜呢。咱们的南连王妃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这桩事告诉国后,国后全然不知此间事,国君岂不是枉费心思?” 冉晴暖心中一动:“但国君并不晓得国后不会归来。” “诶?”灵枢美眸大张,“不是罢,王妃大人?你想欺君?” 冉晴暖轻叹:“欺与不欺,见仁见智,我只想放出一个风声而已,信与不信便不是本王妃能够左右了。” 救夫心切,迫于无奈罢了。她自忖如是。 又过三日。 经素妃娘娘面诊,南连王妃病情好转,特通过素妃娘娘向国君请求,能否将此间一切转禀国后。 国君慨然应允,并接受素妃的建言:为了安慰思夫心切的南连王妃,准许她遣丫鬟再次探望犹处天牢中的遂岸疑似者。 是以,“青妍”与灵枢得以再次到来。 天牢内,坐在土榻边沿张着一双大眼睛的纯真男子因为她的出现现出很是满足的笑容。 “还记得我么?”她柔声问。 他点头。 “可记得我的名字?” “好看。” 她嫣然失笑:“我的名字不是‘好看’,是‘冉冉’,出自你最喜欢的诗句,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 “冉冉?”他眉心起结,“你没有告诉我。” “是么?”她想了想,也许如此,因为每一次见面想要说完的话太多,反而易将最重要的事情忽略,“现在我既然告诉你了,你一定要记住才行。” 他笑:“冉冉,冉冉,冉冉……好听。” “人好看,名好听,她在你心中什么都好是不是?”灵枢在旁忍耐不住,凑言揶揄。 他眼角利利乜了过去。 “你这是什么眼神?”灵枢登时大为光火。 他应也不应,径自收回目光,再放在眼前这只香气吹拂的脸上。 “喂——”灵枢一跳老高,美眸暴凸,“你这个不知感恩的废物王爷是什么意思?本大夫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听若罔闻,把头扭向别处。 “……”灵枢气结。 冉晴暖忍俊不禁:“你和这样的他置什么气?难道你也被用了什么怪药不成?” 灵枢咬牙切齿:“你看到他的反应了罢?就当本大夫是什么瘟疫一般,那一脸的嫌恶是怎么回事?” 冉晴暖看了那个当真一脸嫌恶的男子一眼,猜测道:“许是因为你跟在我身边的缘故。” “我跟你来还不是为了……”灵枢总算明白,“敢情他是嫌我在这里碍眼了?想和你单独在一起不成?” “也只有这个原因。”冉晴暖不能完全肯定,伸指拨开他一绺贴在额头的发丝,“不然他也没有原因对你如此不是?” 灵枢索性跳到这个不知感恩的男子面前,横眉怒目:“你真的是嫌本大夫在此处妨碍你和你家冉冉的独处时光么?” 后者眼睑一翻:“不然呢?” “不然……”灵枢气得头顶冒烟,“你晓不晓得自己的状况?以你现在的情形,想要和你家冉冉在一起简直痴人说梦!” 他浓眉遽蹙:“为什么?” 灵枢嘴角邪气一歪,恁是鄙夷:“当然是你这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模样,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什么‘欢欢’一来,你便要整个陷进无所适从的茫然里,怎么把冉冉留住?到时,你那个‘欢欢’让你杀死冉冉,恐怕你都要不由自主地执行,晓得么?” “杀冉冉?”他一双俊眸盯着眼前这张好看到无法移开目光的脸,“我会杀你么?” 冉晴暖淡哂:“这要问你。倘若那个‘欢欢’命你杀我,你可会?” 他浓眉深锁,透着薄蓝色泽的瞳仁左右游移,面间渐渐浮起一丝惶惑,继而又隐隐现出一抹骇惧:“冉冉快走!” “赶我走?”她黛眉闲挑。 “快走。”他两手掩面,“欢欢来到前,快走。” 她轻握住他犹缠着绷带的手,道:“无碍的,此刻她不会来,你也不会杀我。” 他垂首,不敢直视那双晶莹瞳光:“可是,欢欢来了,我会杀你罢?” “你如此不想杀我么?” “是!”他举眸望她,眸心迫切焦灼,“我不想杀冉冉,绝对不杀!” 她嫣色的唇角歆然上扬:“为了不杀冉冉,你可以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做!”他掷地有声。 “是么?”她笑容轻浅,“如此,便没有什么事值得担心了。” “但是,欢欢会说话,她的话……”他攒眉,既困愕,亦窘迫,“就像有什么人在耳边催促一般,我必须听,即使不愿意,也必须按她的话去做。” 灵枢柳眉微颦:“你若执意不听又如何?” 他苦思冥想:“心中就像是有火在烧,身子要爆开似地难受。直到按她的话做了,才会格外舒适。”然后,身体记住了这个强烈的对比,当下次来临时,不待心中做出决定,身体先自选择。 灵枢摸颌,沉吟道:“上一次那个欢欢要杀冉冉,你不是握住了她的刀?” “那是……”那是比身体的选择还要迅速做出的行动,不需要任何思考,一股更为莫名强大的力量将他放在了那处。但,那是什么,此刻的他无法向人陈述。 “想不到就算了。”冉晴暖抬起一根纤长玉指,抹平他眉心的褶皱,“你可记得上一次来时我喂你吃了一粒糖丸么?” “吃了。”他阖眸仰首,惬意领受着她温柔的触碰,那个微凉的指尖带着清澈的芳香,从眉间直透心脾,好舒服。 “那日之后,欢欢可喂你吃了什么东西?” “吃……了……”他大眼惶惑启开,“不能吃么?” 她摇首:“你不是说过她的话无法不听?吃了也无妨。” “现在你再把这个吃了。”灵枢猝地举一颗丸药到其面前,“然后到一边的角落去呕吐一阵。” 他置之不理。 灵枢白牙霍霍:“你这个……” “乖。”冉晴暖将丸药接过,打开外壳,取出其内赤色药丸,送其唇边,“吃了马上咽下,仍是甜甜的,然后到那边设法吐出来。” 不假思索地,他把药吞下,两三步冲到墙角,以指抠喉,一气大吐,腹中物喷涌如注。 呕~ 灵枢掩鼻退避。 冉晴暖岿然未移。 “王妃大人,就算你想表达你们的爱情,也不需要这么虐待自己罢?”灵枢掩嘴闷喊。 她浅笑:“我曾经服下素问的防身药致使全身恶臭,他尚且能够抱在怀内,这点又算什么?” “两位!”外间忽地响起急切跫声,“诺欢公主要到了,两位快点离开!” 第一卷_第314章 桃李不言 诺欢公主的确到了,却并未能到达天牢,被“恰巧”经过的素妃娘娘拦下说话,又因一言不合掉头而去。 天牢狱监眼见素妃娘娘如此维护南连王府来人,才要从侧门悄然离开,被眼观六路的善后一把揪住,掷到了主子面前。 素问俯首扫去一眼:“在当差的时辰内擅自离职,是想赶着给大成君报信么?” 那狱监跪地讪笑道:“娘娘是真是高抬奴才,奴才只是一个当差的,哪有本事攀得上大成君?” “本宫哪来得高抬你的工夫?”素问面如冰霜,寒声道,“善后,此人交给你了,尽管把慎刑司那套流水的刑具用在他身上,直到吐实为止。” 善后立应。 “娘娘!”狱监即刻骇得魂不附体,“娘娘饶命,奴才什么也没有做啊!” 素问颜色一凛:“是什么也没有做,还是今日什么也没有做?或者只是没有来得及做?” “这这这……”狱监嚅嚅难言。 素问眉梢厉扬:“不想说是么?善后……” 狱监一栗,迭声道:“娘娘,娘娘饶命,奴才说,奴才全说!” 及至冉晴暖、灵枢走出天牢,在守侯在门前的素妃宫中太监的引领下赶到慎刑司后堂时,那狱监已和盘托出。 素问看她们进来,命人为二人看座,道:“这慎刑司的首领太监是我一手培植出来的,在此地说话比在我的寝宫还要来得安稳,两位公主先看看这张东西罢。”言间,将狱监的把那纸供状推了过去。 “大成君买通此人专为监视南连王妃么?”灵枢匆匆看过一遍,“那只老鬼看着暴躁易怒一身戾气,本大夫还曾经以为他只个有勇无谋的武夫,不想却还是个老奸巨滑的角色。” 素问对这位旧主积年未改的乐观精神抱以摇首,道:“他曾经位极人臣,手中的权势一度形同大氏国副君,怎么可能有勇无谋?” 冉晴暖冁然:“大成君的事情无须多说,左右我们早就知道他是一块挡在我们前进路上的巨石,不设任何耳目才是奇怪。我更感兴趣得是,素妃娘娘是如何把那位乘兴而来的诺欢公主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的?” “可不是?”灵枢大感兴趣,“我在门内看着那位刁蛮公主离开的时候脸都是青的,你说了什么,把她气成那个模样?” 素问掩唇莞尔:“我只说她今日的妆容颇为有趣,像极了花蝴蝶化茧之前的样子。她竟然兴冲冲地问我花蝴蝶化茧之前是不是更加美丽,我只得指向旁边树上的一只虫儿,告诉她那即是蝴蝶前生的样子,而后她便走了。” 灵枢哑然须臾,啼笑皆非道:“三言两语就被激怒,这么容易就被打发,还肤浅到那般程度,这个诺欢如若没有察璎珞从旁出谋划策,果然只是一个草包而已。” 冉晴暖苦笑:“草包也有草包的难以应付之处。这样的人,因为没有精密部署的能量,也就不会有瞻前顾后的考量,也因此更容易被愤怒与恨意引着走向极端,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尤其,她对阿岸怀着一份那般执着的迷恋。” 灵枢撇嘴:“你的意思是说即使我们把那根名为察璎珞的毒牙给拔了,诺欢仍然咬得到人?” 冉晴暖颔颐。 素问也点头:“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发觉察璎珞对诺欢来说既是助力也是束缚。明着为她鞍前马后,实则完全没有意愿助她与南连王双栖双飞。有她在,诺欢公主反而不能太快称心如意。” 灵枢眉心紧锁:“依你们的说法,为了牵制诺欢,我们还要继续留着那个察璎珞不成?本大夫还预备在勘破她那枚歹毒药丸的真谛后就给她一个痛快的说。” “公主~”素问讶然失笑,“奴婢被您吓到了。” 灵枢翻个白眼:“就像那个飞飞姑娘说的,对付那等恶女,就是要以恶制恶,晴暖做不出来的事情,本大夫替她做有何不可?想当初,晴暖如果不只是逼她离开嘉岩城,而是斩草除根,哪有今日这些麻烦?” 冉晴暖叹息:“当初她罪不致死,若只是为了免除后患痛下杀手,有多少人该杀?我真若在那时杀了她,又与她有什么分别? “看罢。”灵枢无奈摆手,“即使是到了今日,晴暖仍然不改初心,本大夫自愧弗如。” 素问一笑:“话题走远了,公主大人。想当初太子为了斩除后患对廉王殿下步步紧逼赶尽杀绝时,公主对太子可是恨之入骨呢。” 灵枢忙不迭致歉:“好,好,好,是本大夫错了,本大夫严人宽己,下一次一定懂得以己度人,善哉善哉。” 以己度人?素问莫名一怔。 冉晴暖明眸微闪,道:“说到不改初心,你们认为察璎珞对阿岸的心思还如从前么?” 灵枢大摇其头:“她从前怎么样,我只是从你那边听说了几语而已。不如你来告诉我,她那时有多爱南连王?” “我始终认为她爱得只是‘南连王’而非遂岸,她也是如此告诉我的,可是……”冉明暖神色间浮起一抹惑然,“她至今并未完全抹煞掉阿岸的意识,甚而给了他许多可以自主的余地。当诺欢不在跟前时,阿岸除了记不起与自己相关的诸事,与常人基本无异。如此柔软有度的行事风格,与她在嘉岩城时对我的狠利,着实相去甚远。” 灵枢潜心细品诸多细节,一番思前想后,道:“她现在所做的,确实与传说中的不择手段颇有几分差距。倘若仅仅是为了不使诺欢恁快达到目的,她将药控制在手中便够了,何必冒着南连王极可能复原的险?试想,你家南连王甚至连那件金光灿灿的衣服都不喜欢,能够自主意识到的东西无疑过多了。” 三人各自沉思。 片刻后,灵枢忽地大叹一声:“这南连王真真是一个祸水呢,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惹了那么多女人心,察璎珞、诺欢,以及那位自告奋勇的兆飞飞……” “还有我。”素问浅笑,“那时,我初次看到南连王时,只想得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为此辗转难眠了好些时日……”她怔了片刻,以己之心揣度若干,“依我看,与其利用那枚药丸的自主权加大两人的分隙,不如拿南连王的安危做一回试探。那枚药丸纵是有效,也不会动摇两人各谋其利的根本,只有直击核心所在,才能得到最想得到的答案。” 灵枢咧嘴:“难道这是素妃娘娘的经验之谈?” 后者坦然颔首:“倘使素问至今仍是独自一人,只怕也难以断却那份全心沉醉的仰慕。以我来看,无论察璎珞曾经以为自己爱上的是什么,但凡曾经对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王意萌心动,心中必有留恋徘徊不去。无论她与东则王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无论她与诺欢有着如何一致的利益,都不会将任凭宰割的南连王交予其他女子。” 灵枢信疑参半:“这么肯定?” 素问释笑:“公主如果对此有所怀疑,不妨去问一下那位兆姑娘。若她是察璎珞,可愿将南连王双手奉予别人?” “乖乖,果然是祸水啊祸水。”灵枢咋舌,美眸笑瞟另位当事者,“你怎么看,王妃大人?” 冉晴暖沉吟道:“东则王康复已有数日,至今不见任何声息,令人难测深浅,无从着手。如今就依素问所言,用阿岸挑起诺、察二人的争端,也趁机看东则王将如何动作。” 灵枢好生扫兴:“你至少发表一下作为一位南连王的拥有者的优越宣言罢?” 她眯眸:“夺我所爱者,必失所重;欺我所爱者,不得善终。” 哦唷~ 灵枢抱肩打个冷颤:所以说,女人何必去招惹女人? 另一处,因着女人的不驯,大成君大发雷霆。 这女人,先是其妻,后是其女。 起初,只是因为妻子肆意挥霍奢侈过度,引其斥喝,进而想到了自家尚埋着一筒不知何时就会引爆的火药,登时怒火加倍曼延,叫来花枝招展不知愁的女儿,劈头痛骂一顿,末了扔下一句—— “为父给你指一条明路你不走,今日为父把话放在这儿,为父多年出生入死,才为诺家挣得今日荣耀,你不知天高 地厚坐享其成也就算了,如果因为你的胆大包天为诺家招来灾祸,为夫定然先把你交出去,到时别怪为父不讲情面!” 父女多年,诺欢固然了解这只是父亲的一时气话,但也深知倘若自己再拖延下去,势必真正惹怒自家老爷,届时便真的棘手了。 “今日,本公主只找你过来,是想清清静静的商量出一个主意,省得看见那个阴阳怪气的女人再给本公主心头添堵。” “是,公主请讲。”作为惟一的座上宾,兆飞飞诚惶诚恐。 诺欢很满意对方的这份恭顺,完全不似那个察氏女人的不驯:“你与我说说,家父的那个办法有没有改良的余地,让本公主既能成为侧妃,又不必立刻迁往嘉岩城?” 兆飞飞思忖片刻,道:“既然公主如今身在国都,主动权自然就在公主手里,给南连王找国都名医治病也好,公主您自己装病也好,都是能够拖延一阵子的借口。端看公主您想拖到什么时候?” “半年到一年。” “用来做什么?” “除去那个外乡女。”诺欢目底闪现一丝狰狞,道。 第一卷_第315章 徒有伎俩 果然是面由心生,原来当一个人心中涌起恶念时,面目会丑陋至斯呢,难怪南连王只看得见冉晴暖那样的女子。兆飞飞心发慨叹,面露喜色:“公主真是聪明,在这里把她除去,国后那边纵是怀疑也鞭长莫及,再拖延到您怀了南连王的骨肉,国后思念至亲,势必要接受公主与南连王一起回归,也必须因为您的孩儿接受您成为南连王妃的事实。到时候,公主也就顺理成章成了嘉岩城的女主人。” 诺欢心花怒放:“还是你看得通透,若是察璎珞在这里,一定会泼本公主的冷水。” 兆飞飞眉间一狠,利声道:“那是因为民女心中只有报仇这个念头,毫无其它私心杂念。” “其它私心杂念?”诺欢双眉紧皱,目闪疑芒,“什么私心杂念?你指得是察璎珞罢?你看出了什么?” “这……”兆飞飞面露难色,“以公主的冰雪聪明,早就察觉了不是?您隐忍不发,无非是了顾全大局。” 诺欢扬眉:“本公主察觉是本公主的本事,你看出了什么及时提醒是你的本分,这也是本公主把你留在身边的原因。” 兆飞飞面现凄惶,垂首道:“民女当年身在青楼,钟情于恍若天人的南连王,固然有几分异想天开,但民女不是不明白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那样的男儿,也只是暗自恋慕罢了。不想一次酒后失言,将这桩心事诉诸于口,被身边的姐妹宣扬了出去,传遍了整个嘉岩城。民女羞惭不已,从此轻易不敢现身于南连王面前。但,纵使如此,那个外乡女也不肯放过民女,明着百般刁难,暗中多方陷害,屡屡给民女难堪,并撺掇南连王强行为民女赎身,使得兆飞飞在嘉岩城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说到伤心之处,她哽不能语,垂首啜泣。 诺欢叹了一声:“虽然之前搜集那个外乡女的情报时,听到过你的一些事情,但今儿听你亲自说出来,果然还是不一样,也难怪你这么恨她了。如果没有本公主,你不就要抱着这些委屈过一辈子?” 兆飞飞无限委屈,幽幽道:“所以,民女如今的心中只有一个‘恨’字,只要能将那个外乡女推进地狱,民女愿意豁出一切。至于其他,早就不在民女的想望之中了。” “这个其他,指得是不是我家连郎?”诺欢问。 兆飞飞点头。 “你对连郎死心,一心只想报仇,而察璎珞却有私心杂念……”诺欢眸光一深,“你也认为她对连郎仍然心存觊觎?” “她若没有,何必对公主成为南连王侧妃之事执意反对?这个办法虽然不无弊端,但也不失为一条捷径,如她那般精明的人,怎看不到其中的利处?” 诺欢冷哼:“她精明,当本公主就是傻的么?她的目的除了向外乡女人复仇,仍然想在南连王府里分一个位子,当本公主看不出来?” 兆飞飞叹息:“可是,她手里毕竟拿着能够控制南连王的灵药,公主还须依仗她做事,万不可与她翻脸。” “她也无非就是这点用处!”诺欢恨恨道,“要不是那个东……” 东?东西?还是东…… 兆飞飞端着一身恭敬,平静等待。 “总之,本公主对她的耐心越来越少!”诺欢道。 若说眼前这位公主是个草包,又貌似有一点低估,至今也有一段时日,从未从她口中听到过“东则王”这三个字,如果不是有博怜的言之凿凿,定然很难将其与东则王有所联系。由此可见,草包也有草包的伎俩,不可掉以轻心呢。 “其实,在公主对她的依仗与她对公主的需求之间,定然是后者更多一些。离开公主的庇荫,她只是一个流亡在外的草民,南连王妃的一个小指头就能把她推个跟头。兴许,她也是深知这一点,才将灵药紧紧握在手中,就怕公主弃她不用。” 此言深得公主之心。诺欢嘉许颔首:“本公主决不能一味任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她反对本公主按照父亲的主意成为南连王侧妃,本公主偏要这么做,看她又又能如何?” 兆飞飞不无担心:“万一她心生歹念……” “她敢?”诺欢目横如刀,“她如果敢违背本公主,本公主不杀她,也会将她推到南连王妃面前,届时,她就会死在自己最恨的女人手里!” 公主决心既下,当即落实于行动。 隔日,诺欢随父亲面见国君,跪地崩溃大哭,叩请国君宽恕。 “这是怎么回事?”律殊看着跪到在书案前的大成君父女,“大成王叔先起来说话。” “您还是让老臣这么跪着罢。”大成君老泪纵横,“老臣教女无方,才铸成今日之大错,老臣无颜面对国君与国后!” 律殊一头雾水:“无论是什么情形,总是先把话说清楚得好。诺欢到底做了什么,令大成王叔如此伤心?” 大成君怒眙其女:“不肖女,还不快把你的恶行在国君面前一一招认出来!” 诺欢两手掩面,在时而有之的泣声中,将所行所为仔细供述。 律殊端坐案后,随着其陈述,脸色渐形凝重,直至霾意浮动。及至诺欢话音落地,他深邃双目内意芒咄咄:“你居然从战场间将重伤的南连王窃为己有?你小小的年纪,怎会有如此的心机和胆量?” “国君恕罪。”按照事前的演练,还有昨夜从兆飞飞那边得来的技艺,诺欢哭成泪人,“诺欢恋慕南连王多年,却一直不能得偿所愿,一天天的相思成狂……几乎要成了疯子……那时听说他上了战场……就跟了过去……找着一条可以进入山谷的路……藏在山洞里只想看他一眼而已……谁想到……谁想到……” “这些事是你一人做的?”律殊剑眉深蹙,“无论是查看地势,还是窃运伤者,都不是小动作,有谁在背后帮你么?” 诺欢拭泪:“有侍卫们按命办事。” 律殊满面疑窦:“仅仅是侍卫?” “是。” 律殊眸线斜撩:“大成王叔,你认为她所说属实么?” “国君,臣无话可说。”大成君焉听不出国君的弦外之音?无疑是在怀疑自己便是助女行凶的幕后巨手。虽然大感冤枉,但一切是由自己的女儿做下,也怨不得人。 “无话可说?”律殊精眸明灭,“莫非大成王叔另有什么事瞒着朕?” 大成君一震。当然有事,却是不能说的事。眼下女儿此举势必将国后开罪,前景如何尚无从预料,倘若再将另一位大角给卷进来,他大成府还要如何在大氏国立足? 律殊眉心稍拢,叹道:“大成王叔今日携女前来,就是为了与朕坦诚相待罢?还有什么事不能说么?” “国君见谅。”大成君垂首,“小女罪责深重,老臣身为一家之长,未能发现征兆在前,不能及时发现南连王在后,着实愚钝蒙昩至极,任凭国君发落。” 律殊眉峰略松,道:“如果仅仅是这一点,诺欢私藏南连王的确有错,但她也算是救了南连王一命,不是不可以原谅,朕很愿意网开一面。但是,大成王叔当携诺欢亲自向南连王妃赔礼,获得她的谅解才是。” 大成君叩首:“老臣谨遵国君口谕。” “另外,朕听素妃说那位与南连王酷似……不,如今已经确定是南连王了,听说他神智似乎有些障碍,是怎么回事?” 诺欢早有准备,道:“禀国君,诺欢发现南连王时,他血肉模糊,性命垂危,幸好随行侍卫中有人随身带着专治内伤的药,及时护住了他的心脉才保他不死,但还是留下了后遗之症。” 律殊默然须臾,长叹:“想遂岸昔日是何等出类拔萃的人物?今日竟成这副模样,” “再禀国君,医治王爷的那位大夫曾说,王爷的神智只是因为重伤过度伤了通往心智的脉络,并非不能恢复,端看之后的精心调养。”诺欢道。 “还有这么一说?”律殊似信非信,“素妃的医术远在诸御医之上,由她为南连王看看罢,大成王叔回去后将南连王的脉案整理清楚,交素妃即可。” 国君疑虑仍在,自己嫌疑未洗。大成君有感于此,恭首一叩:“老臣遵旨,老臣还要带这个不肖女前往南连王府请罪,请国君恩准告退。” 律殊挥手:“去罢,之前你们曾经对人家恶言相向,这一次去了,无论人家说什么,你们都须听着。” “是。”大成君拉着不明就里尚不肯离去的女儿,退出御书房。 饶是诺欢也晓得此地不得放肆的道理,故而一路忍耐。直到行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她再也克制不住,猝地抓住父亲衣袖,急问:“爹不是说会请求国君将我许给连郎为侧妃,方才为什么没说?” “你还敢问!”大成君鹰瞵鹗视,怒意勃发,“拜你所赐,国君现在怀疑为父也参与这桩南连王绑架案。如果只是你一个,充其量是个女儿家因爱成痴的疯狂,如果有为父参与,便有了绑架南连王意图挑起南北争端的嫌疑,你懂是不懂?” “可爹并没有……” “你是为父的女儿,你为我说话,别说国君不信,为父都不信!” “那……那怎么办?”诺欢嚅嚅问。 “先去求得南连王妃的原谅,其它且走且看罢。” “真要去救那个女人?”诺欢恁是嫌恶,“我不去!” “由不得你!”大成君怒吼一声,箝住这个骄纵女儿的手腕,大步而去。 父女两个一路趔趄踉跄,身影趋远。 他们身后的花房内,走出了手提花锄身着便服的素妃娘娘,以及今日特来与她分享药草的灵枢。 “你有没有觉那个大成君有点不对?”灵枢摸颌问。 素问轻轻颔首:“之前居然没有发觉,他身上有一股子极为熟悉的气息。” 灵枢补充:“就是我们之前曾经见过的那些心怀‘远大志向’不肯屈居人下的不臣者的气息。那眼神,那表情,包括那步伐,都值得探究。” 素问默了默,展颜道:“这个容后再说,当前我们至少该高兴罢,南连王即将回府,而且暂时不必考虑诺欢侧妃之事,可喜可贺不是?” “你高兴你的,我也要操心我的,晴暖这一步是为了引东则王出洞,到时谁能料到他会不会把晴暖与本大夫的真实身份抖落出来?”灵枢回头扎进花房,“里面有两味药草正是本大夫所需要的,且给我一用。” “……”这位前任公主殿下意欲何为?素问突然不想深究。 第一卷_第316章 谁为暗巨 国君亲自召见南连王。 作为曾经相交不弱的妻弟,尽管心底深处始终有一份不愿其光芒盖过自家亲弟的私心,但作为一国之君,律鄍对遂岸的欣赏与爱惜超过律鄍。甚至,心中曾不无遗憾地慨叹,如果遂岸不是国后之弟,必是未来的国相之选。 当素问用极是微妙的表情告诉他,现今的南连王与之前的南连王相去甚远时,他不是没有做好准备,只是,还是被惊到了。 这个版本的律岸,决计不在他的料想之中。直至一番交流过后,命人将之送出偏殿时,国君心中仍然充斥着难以言表的冲击。 “你是大夫,可看出来遂岸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么?失心疯?还是失智症?”他问坐在一畔的素问。 后者柳眉浅锁,叹道:“臣妾怕说了,就是挑拨您与老臣的感情了。” 律殊微愣:“你只管说来听听。” “南连王如今的情形实乃药物所致。” “药物?”律殊忖思少许,“是因为受伤过重,医治期间服药过量么?” 素问先怔后笑:“国君您的口吻,好像是在为诺欢公主辩解呢。” 律殊挑眉:“难道不是?” 素问左手探进袖囊,拿出一方折叠得极为方整的手帕:“看守天牢的狱监曾经向臣妾禀告过,南连王在天牢期间,诺欢公主两度前去探望,有一回来时,他无意经过牢间之前,瞥见诺欢公主向南连王喂了一粒药丸似的东西。臣妾起初只当诺欢公主是在给南连王喂食补药,并未放在心上。然而,前两日南连王用膳后接连呕吐,前往医治的御医从哕物中发现了两粒与曼陀罗种子极为相似的物什,因为事关南连王贵体,洗净之后交给了臣妾。” 律殊眸光一深:“是什么?” “曼陀罗既是治病的良药,也是夺命的毒株,既可用于麻醉,也可致人虚幻,端看使用者用在何处。”素问将手帕摊开在国君眼前,“臣妾已验过这两粒东西,里面的确含有曼陀罗的成分,还似乎掺杂着一味也有令迷失心性之效的东域药材。” “你是说那个诺欢对遂岸用药?”律殊啼笑皆非,“如果这是真的,她对南连王的情感到底是有多疯狂?” 素问垂首一叹:“倘使这只是一个小女儿的疯狂,虽不值得提倡,倒不至于存在隐患。” 律殊不解:“不然还有什么?” 素问面色沉重,缓缓道:“大成君是位如何精明的人物,您比臣妾清楚。您认为,他会糊涂到任凭女儿在眼皮底下做恁多的事而全然不觉么?” 律殊微怔,瞳底闪过云诡波谲,淡淡道:“大成君是朕最为倚重的长者,也是大氏国老臣中最懂得进退之道的有识之士,朕相信他。” 素问垂首:“臣妾也不敢怀疑,只是,国君方才问到,臣妾就把心底的一些想法坦白说出来而已。倘若有哪里不对,一定是臣妾见识薄陋,眼光短浅,无法看透事情的真相,请国君见谅。” 律殊神色端肃,思绪沉沉。 多疑是最上位者的通病,几乎无人可以例外。为了不使自己陷入这个怪圈,多年来,他着力避免偏听偏信,不纳一家之言。但这一次,他当真怀疑了。 大成君心细如发,精察入微,其女想要瞒着他私藏南连王,谈何容易?诺欢供认之所以做得出诸多事宜,皆因有侍卫从旁相助相随,这侍卫无非两种来路,一是来自私下的雇佣,二是来自大成府。以诺欢那个只敢在其父权势的笼罩下横行霸道的道行,怕只有来自大成府一种可能。而大成府的侍卫听从得是大成君命令,纵使有公主的骄横压制,他们又岂敢将恁大的事隐瞒不报? 尤其,在听到大成君以那般诚恳真挚的声语痛陈自己的教女无方时,这一团疑云层层叠叠,在心头胸际弥漫开来,环环绕绕,终难释怀。 如今,素妃之言可谓正中肯綮。 “朕看那个诺欢虽然在表达因情生痴铸成大错的愧悔之意时明显诚意不足,其余话却不似作假。你认为如何?” 素问一笑:“国君法眼如炬,既然您如此感觉,那就一定是有真有假,真假相济,这也是谎言高手者们的共同伎俩,最不易令人拆穿的把戏。” “诺欢肤浅愚稚,用得出这样的把戏,必定经受了一番指点。”律殊若有所思,“看来你的怀疑不无道理。” 素问颔首不语。点到即止,见好就收,是她在君王之畔的建言美学。 “如果当真如此,你认为大成君意欲何为?” 素问顿了顿,道:“国君先恕臣妾妄言老臣之罪,臣妾才畅所欲言。” “你……”律殊含笑瞥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怕事?” 素问垂眸,轻叹道:“国君也看到了罢?大成君父女对臣妾皆是不屑一顾,哪怕是当着国君的面,也不会有太多敬重。对朝中的许多权贵大臣来说,臣妾始终是个异乡人,无论您对给予臣妾多少珍视,他们对臣妾这个侧妃都难以真正产生敬意。倘若大臣们得知臣妾胆敢置疑老臣,臣妾在大家口中必定变成一个挑拨离间居心叵测的云国细作。是以,请您先宽恕臣妾妄言之罪。” “今日是怎么了?”律殊微讶,“你之前绝不会与朕说这些。” 素问叹息:“之前,臣妾看到南连王妃堂堂一国公主,却在诺欢公主的口中变成‘外乡女’,不免有几分兔死狐悲了罢?一国公主尚且如此,臣妾奴婢出身,可想而知。” 律殊默然须臾,道:“朕答应你,之后若有人在朕面前说你的任何不是,朕都不会理会,更不会任由他们诋毁你的声誉。” 素问福身:“多谢国君。” 律殊剑眉高挑:“可以畅所欲言了么?” “臣妾认为,大成君利用其女的痴情控制南连王,必有天机打算。大成君在大氏国的地位非比寻常,朝中文武中不乏其昔日僚属,若其登高一呼,必定追随者众。”她语声略沉,凝颜道,“哪怕只是臣妾的多心,也请国君暗中详作探寻,以免大氏国祸。” 律殊徐徐颔首,目含深思,沉吟未语。 此事过去三日,国君以龙辇将仍然浑浑噩噩的南连王送回南连王府。 整座嘉岩城为之震惊。 不仅仅是因为国君赐予南连王的这份殊荣,而是—— 是南连王啊,曾经那般少年英雄光芒万丈的南连王啊。 如此人物,竟然无声无息地被大成君的掌上明珠藏在府中,做了多日的傀儡娃娃,着实教人难以安然处之。 不过,无论外界如何人声鼎沸众说纷纭,冉晴暖真正等待着的,只有一处的反应。 “王妃,今早东则王府有一封信,上面写着务必由您亲自拆看,但为了小心起见,奴婢提前给打开了。”今日清晨,青妍前来侍奉梳洗,说道。 冉晴暖摇首:“你也要多加提防,之后一定先由灵枢大夫察验过再看。” “是。”天色渐凉,青妍从衣橱内挑了一件云青披风出来为主子披戴整齐,“但那个察璎珞真的会有这个胆子,用这样的方法公然谋害王妃么?” 冉晴暖莞尔:“如果没有兆姑娘,如今她仍然身在暗处。她想必很喜欢自己成为幕后控制者的角色,本王妃的焦灼无奈也必定给了她许多享受。可是,当下情形起变,她以为捏在手心的诺欢并没有听从摆布,国君将王爷送回王府,如此打破计划的发展,是察家小姐的恼怒最不喜欢的桥段,怒火驱使下,做出什么都不奇怪。毕竟,她曾经为了看本王妃的悲伤潦倒,不惜远赴嘉岩城。” 青妍屈身整理着主子腰间的垂饰,道:“奴婢记得您说过,如察璎珞那般喜欢站在顶端俯视苍生的人,最不能忍受锦衣夜行,所以她才会跑到嘉岩城大叶寺看您的笑话。之前,她一定没少想象王妃因为见王爷而不得的痛苦,借此获得些许快乐,眼下王爷回府,这份快乐结束,一定气急败坏罢?” “或许。”她挑眉,“姑且把她放在一边,东则王府的信中说什么?” “上面盖着东则王的私人印鉴,约你见上一面。”青妍说得轻描淡写。 “何时何地?”她也反应平平。 “今日未时三刻,广阳大街上的闲茗居。”青妍呲牙一乐,“听说是家汉人开的茶楼,东阳王是在投您所好么?” 她扬唇:“可能罢。” “那您……” “去,当然要去。”她眯眸,“我们如此力促王爷回府,不就是为了等这位主动从幕后走至前后?” “诶?”青妍仰首,“接王爷回来,您只是为了这个?” “不行么?”她挑眉反诘,“否则那个隔上五六句话就有一个‘欢欢’的男人,本王妃稀罕么?” 青妍抿嘴窃笑:“您在吃醋?” 她嗤:“本王妃才不会做那样无聊的事!” 青妍“吃吃”坏笑:“您就是在吃醋罢?之前一心接王爷回来,现在王爷回来了,您避着不见,就是不想听见王爷嘴里冒出‘欢欢’那两个字对不对?” 她秀眉颦起一丝懊恼,闷声不言。 “莫说王妃,奴婢等人听见那两人字,都是全身的不爽,可是,王爷自己也不愿意不是?要怪,就怪那个名字的主人,为了霸占王爷……” “连郎——” 主仆二人一怔。 青妍倏地起身:“这个声音……” “连郎,你在哪里?欢欢来了,你最爱的欢欢来看连郎了,你在哪里?” 一道娇媚入骨的声嗓,从前院萦穿回廊,直奔主楼而来。 第一卷_第317章 有狼入室 这位诺欢或许不是最聪明者的,但绝对是最强悍的。 国君那边将南连王人归原府,一日之后,大成君耐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上折言明自家未嫁女已与南连王有夫妻之实,纵使为奴为妾,请国君恩准她陪伴在南连王身边。 可是,折子上去又是两日过去,不见国君任何回应。 哪怕是拒绝,也好制定对策,如今这不理不问,猜测揣摩中,最是令人心慌焦虑,诺欢公主去了等待的耐心,因而直接找上南连王府。 “连郎,欢欢来了,你在哪里?这么多年没有见,一定想念欢欢罢?连郎——”她只身一人,一路娇呼软喊,视那些前来问询拦阻的下人如无物,从大门迈入,穿院过廊,径直向主楼方向奔来。 为了领略对方这一番飞扬跋扈的风姿,冉晴暖特意登上楼顶,居高眺望。 青妍嗤声:“这个女人是傻还是聪明?如果她带了侍卫,咱们还能以保护王妃清除歹人之名把她打出王府,现在她一个人来,打不得,说又不听,真真令人气煞!” “这说明她此番来,也是得了高人的指点。察璎珞是不可能,这会子说不定正气得头顶冒烟。兆飞飞没有提前送消息过来,应该也不是她。”灵枢掰着指头算罢,“那就是其父大成君了,他家女儿在南连王府就算是受了一点点的伤,也正好给他向国君痛陈委屈的材料。” “可是,她再折腾下去,王爷听到了怎么办?”青妍恁是担心。 “她的目的就是必须让王爷听到,这一次来最紧要的事,便是给他喂药罢。”冉晴暖道,“已然过去三天了。” 青妍大急:“那可不行,奴婢找几个年轻力壮的丫头来,把她牢牢挡住……” “不必。”灵枢一笑,“本大夫就是需要她给王爷把药吃下去。” 冉晴暖黛眉微掀:“还没有攻破么?” 灵枢拿手指稍加比划:“就差那么一点了,素问也建议再看一次,确定一下我们两人的想法,也好万夫一失。” 冉晴暖颔首:“那就再看一次。青妍去找你所说的几个年轻力壮的丫头,按灵枢大夫的眼色行事。” “是!”青妍应得响亮,走得干脆。 “这丫头……”灵枢对其背影一瞥,眉间轻颦,“虽然这么说对素问有所抱歉,国后的前车之鉴不远,你莫重蹈覆辙。” 她一怔:“青妍是个好丫头。” 灵枢浅哂:“对我来说,素问曾是世上最好的丫头。即使现在,她依然是我此生中最想珍惜的友人之一。可是,好人并非不会伤害别人,尤其事关男女之情,更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冉晴暖莞尔:“好罢,待王爷的这桩事了了,我会找几个好男儿,将身边几个出色丫头尽给婚配出去。 不过,眼前的敌人不是她们,而是……”她手指下方。 灵枢朝那位公主大人不屑一瞥:“越是这样张牙舞爪的,越是不必担心,走罢,看本大夫如何降妖伏魔。” “连郎——”寝楼前方,诺欢站定脚步,放声高喊,“你在里面的话,就应欢欢一声,欢欢来看你了!” “欢欢,欢欢……”灵枢双手抱肩,施施然从主楼后方转了出来,“这个名字好耳熟呢,在哪里听过?” 诺欢对来人嗤之以鼻:“你是什么东西,少在本公面前晃悠,有本事把你家那个不敢露面的主子召唤出来!” 灵枢兀自歪头苦思:“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欢欢’这个名字实在是耳熟到不行。” “呸!”诺欢啐上一口,“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到本公主放肆,这南连王府真是缺个得体的女主人了!” “阿猫阿狗?”灵枢倏地了然,“啊,想起来了,本大夫记得在以前的家里养过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狗狗,用得就是这个名字。欢欢,欢欢,每次一见,它就向本大夫猛摇尾巴……” “你这个大胆的奴才!”不出所料地,公主大人勃然大怒,“居然敢污辱本公主,看你是有几条命?” 这位公主是位行动派,比及说,更喜欢直接去做,骂人的当儿,身形已然前欺,两手招呼上来,准备将这个胆敢冒犯玉颜的下贱奴才撕成碎片。 灵枢脚步向左轻巧一移,右手五指成掌,不轻不重且精准十分地劈在对方手肘内侧的“曲池”穴上。 登时,诺欢左臂全麻,先是一惊,继而尖厉一吼:“你这个狗奴才对本公主做了什么?” “唉,只是同名罢了,性质却截然不同。我家那只欢欢活泼可爱,善解人意,本大夫养了十几年,已当它是家人,在它离世的时候,本大夫伤心欲绝,狠狠大哭了一场。”灵枢摸着下颚,打量着对方啧啧摇头,“看你这个丑陋的模样,哪比得上我家欢欢一丝半点?把你和可爱且忠诚的狗狗比,真真是污辱了狗狗。” 打,打不过;骂,骂不过,诺欢气得目眦欲裂:“你等着,等我禀告了父亲,把你这个狗奴才给剁碎了喂狗!” 灵枢噗哧一笑:“敢情公主还没有断奶么?动辄搬出父亲来恐吓他人虚张声势,难不成是在告诉别人,没有父亲你就什么也不是?” “你……”诺欢情急生智,脱口道,“至少本公主还有父亲来当靠山,你这个奴才有谁来为你撑腰?” “首先,她是本王妃的朋友,不是奴才。”主楼门开,冉晴暖徐徐走出,款款而至,“再者,有本王妃在,有谁敢对她如何?” “你?”诺欢冷嗤,“凭你这个外乡女也做得了她的靠山?” 冉晴暖冁然:“我这个外乡女不是曾经当着令尊的面打了公主一记耳光么?位高权重的令尊又能将本王妃怎样?” 诺欢面色丕青,心下当即后悔听从父亲吩咐没有带侍卫随行,不然立刻将这个女人杀了,自己再带着连郎逃之夭夭,父亲必定在暗中给予保护,在自家遍布全国的别苑中与连郎逍遥一生,岂不快哉? 此念滋生,公主大人扬声:“连郎,你在哪里,欢欢来了……” “公主不必在此浪费力气。”冉晴暖淡淡道,“王爷不在里面。” 诺欢目利如刃:“他是王府的主人,不在主楼又在哪里?” 冉晴暖樱唇浅扬:“说起来还要拜公主所赐,如今这王府的主人是本王妃。本王妃想将他安置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实则他一直住在主楼主卧,当下不在,不过是被遂洪陪着在后花园晨间散步而已。 诺欢跳脚大骂:“你这个外乡女竟然敢趁连郎不在府中的时候以主人自居,真是不要脸!” “公主小心说话,不然……” “不然又怎么样?你敢打本公主么?”诺欢挺胸抬头,将整张脸放在她咫尺之内,“你倒是打一下试试!” 这行径,与市井泼妇好有一拼呢。灵枢暗中喝彩。 “不然……”冉晴暖语声轻缓,“本王妃就把你扭送到国君面前,擅闯王府,污辱王妃,责打王府下人,这几个罪名,虽不至于把堂堂的诺欢公主下狱监禁,但为了安抚本王妃这个失去王爷许久的伤心妇人,国君必定将令尊唤至眼前,少则五日,多则十日,使公主不能走出府门罢?” “你做梦!”诺欢眸透轻蔑,“我家父亲是扶助国君登上皇位的大功臣,不管什么时候,国君只会站在父亲这边,怎么可能为你这个外乡女说话?” “公主既然不信,现在就让我们试试罢。”她道。 诺欢面色阴冷,蓄势待发。 “奉劝公主,千万别打自伤颜面然后诬陷他人的主意。”灵枢适时道,“慎刑司的刑官们都懂得验伤之术,届时在国君面前示范出自伤与他伤的区别,难堪的是令尊,难过的是公主,很不划算呢。” 这话,恰恰说中了诺欢心中正在酝酿且即将付诸于行动的隐密事,被人一语中的的感觉实在是不好,以至于她气急攻心,隐些当真晕倒地上。 冉晴暖释笑:“国君派素妃娘娘捎来一句话,总归是公主将王爷从垂死边缘救了回来,希望本王妃能看在这一点上对公主多加体谅。国君金口玉言,本王妃自当遵从,公主此来何事,但说无妨。” 这般隆恩大开的口吻,又是对诺欢公主那颗骄傲心灵的摧折,她一忍再忍,才将冲至喉口的那口气压下,僵声道道:“我要见连郎。” 冉晴暖眯眸:“这世上没有连郎。” 诺欢切齿:“你不要得寸进尺!” “是谁在得寸进尺?”她陡然厉声,“你掳我夫君,欺我家门,步步紧逼,目中无人,真以为这天下是令尊大成君的天下,忘记了此处有国君、南域有国后了不成?” “你——” “青妍,带她去见王爷!”冉晴暖旋踵而去。 青妍上前,有礼有节:“公主,奴婢带您去见我们王爷,请。” 诺欢面色铁青,向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投去怨毒一睨,抬步前往。 灵枢抱肩,悠哉悠哉跟在后方。 “你跟来做什么?”欢诺回首,两眸寒光咄咄。 前者咧嘴:“公主莫多心,本大夫闲着没事走走罢了。” 诺欢再不想把时间耗在这无谓的唇舌之争上,扬首大步直迈:“连郎到底在哪里?快带本公主过去,不然你们南连王府的奴才们从今天开始就别想出这个在王府大门,否则本公主就在你们门口站着,见一个杀一个!” 第一卷_第318章 醋意滔天 青妍恭身:“公主,这样的话在奴婢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在王爷跟前说,依王爷当前情形,很容易将他吓着呢。” “本公主什么时候在连郎……”她丕地一僵,前方廊下,正立着一袭白色长袍的俊美男儿。 后者望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难以排解的忌惧,与些微不以为然的疏离。 “连郎~”峥嵘利声当即柔若丝绸,荆棘寒颜立时春风化雨,“原来你在这里,欢欢找你找得好苦。” “欢欢?”遂岸浓眉拧起,“你是欢欢?” 诺欢怯怯颔首:“我正是欢欢,这些天不见,你还好么?” 遂岸唇线紧抿,不声不动。 “连郎~”诺欢含泪,如一只回巢的鸟儿扑向巢窝一般,飞扑上前,急欲找到一丝温暖。 然而,她双臂所落,空无一人。 白衣如雪的遂岸移身旁站。 “连郎?”诺欢难以置信,“你在躲我?” 他眉心紧蹙,一道立纹显而易见:“你是欢欢,还是繁繁?” “当然是欢欢……”诺欢一震,目底闪过惊涛骇浪,“繁繁是什么?” 他俊脸上充斥着无法言表的惶惑挣扎,定定道:“昨天有人在我耳边不停说话,要我听‘繁繁’的话,不是‘欢欢’,你如果是欢欢,就不要过来。” “繁……繁繁?难道是……翟繁?”诺欢小心问道。 他恁是不解:“‘繁繁’就是‘繁繁’,穿着红色衣裳的繁繁。” 贱人,果然是察璎珞那个贱人!诺欢心发咆哮,用仅余的一脉温柔看着眼前男人:“她对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要听她的话,不听欢欢的话?明明欢欢才是连郎的妻子啊。” 他紧着摇头:“繁繁说你不是我的妻子,我也不是你的连郎,只有她才是我最爱的人。” “察璎珞——”最后的底线被突破,一记真似浸入毒汁之内的尖叱之后,诺欢公主掉头狂奔。 灵枢、青妍瞠目结舌。 这一个变化,决计不在料想之中,不但气走了诺欢,也惊着了她们,并打乱了她们既定的部署。 “繁繁,繁繁……”青妍念着这两字,“不是王妃的‘冉冉’,是‘繁繁’?” “是察璎珞。”灵枢道,眉宇内浮起一丝霾色,“有点不妙呢。” 想来诺欢按父命将遂岸送回南连王府的举动,激怒了那位性情不善的察家小姐,故而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对南连王的控制权。 遂岸三日前归府,昨日自然也在府中,可是,身中府中却听到了来自察璎珞的控制之声,改变了惟命是从的对象……这个现实,不止对诺欢是一个无以复加的打击,对她们亦然。 诺欢蠢狠愚毒,有勇无谋,比及心有千壑的察璎珞,显然要容易应付,而这并非关键。她们设计诺欢走这一步,也正是为了激发在在于她与察璎珞间的矛盾,从而令这个并不牢固的合作联盟支离崩析。 但…… 察璎珞如何实施了控制之术?乔装易容潜进王府?还是隔着高墙穿壁过耳?前一种,令人心生挫败;后一种,令人后颈泛寒。 不妙,端的是不妙。 主楼内,冉晴暖凝视着那张熟悉到入骨入髓的脸,喃喃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男子清澈的眸心掠过惑然:“你当然是冉冉。” 她微喜:“你记得?” “你告诉过我的。”男子得意扬唇,“所以我记得。” 她覆眸,轻轻喟息:“你记得,只是因为我告诉过你,你脑中那些真正与我有关的一切仍然沉睡未醒。” 感觉到眼前这个美丽女子身上传来的沉沉悲伤,他局促且窘迫,手足无措:“我做错了么?应该想起你,还是不该想起你?” 她摇首:“你没有错,是我错了。冉冉无能,在我们的府第之内也未能将你保护周全,致使你再一次落入别人的控制……” 话音未落,心头酸楚瞬间袭上,一滴泪珠应声滑下。 “啊?”他大慌,语无伦次,“你不要哭,不要哭啊……我错了,是我错了,只要你不哭,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哭!” 说话间,他举起一只手为眼前女子拭泪,动作开始得颇为笨拙,却因手底那滑不留指的触感激得指尖泛麻。 她拂开这只温度恰好却不能熨服心际褶皱的手,道:“你既然不知道我是谁,就请遵从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不得近我半步。” “诶?”他且惊且憾,怔怔难语,眉目内的失落显而易见。 她硬下心肠拂袖离场。 她真正气的,并非是他,而是自己:总是落后一步,总是被察璎珞占得先机,挫败沮丧如乌木脱河的洪流,滚滚淹没心头。是而,无论如何渴望这双睽违已久的臂弯,也不能沉浸贪恋,忘却前方强敌。 与灵枢商议过后,冉晴暖决定铤而走险。 当日,她们邀素问过府。 “公主为什么下这样的决定?”素问恁是震愕,“您真的决定这么做?” 她颔首。 素问将手中茶盏置回案上,抬指抚了抚额心,趁机在心中剖析过一番利害,道:“公主可知道这么做的风险?” “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苦笑。 “即使您知道,素问还是想再告诉您一遍。”素问正颜,“迎娶侧妃,不是纳一个小妾寻一个姨娘那般简易,那是需要载入族谱祷告上天的族中大事。这表示,成为侧妃的诺欢不但可以名正言顺地分享王爷,还将分去您的些许权力,从此可凭着自己的意愿管束处置这府中的下人,即使有您的维护,照诺欢的心狠手辣,只怕防不胜防,这一点,您也想到了么?” “……”她何尝不晓得? 不怪素问如此,别人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偏要养虎为患引狼入室,听来怎一个“愚”字了得? 灵枢颦眉:“既然这样,我们索性取一个折衷之法,放诺欢进来,不给她侧妃之位。如此,触怒察璎珞的效果或许打些折扣,但同时也给她和她身后那位大鲨留了一丝希望,他们因之走到台前明处,也省得你明知道对手是谁却还得和气相待。” “,那位已经要走出来了。”冉晴暖捏起书案上的一封信笺,语声清浅,“未时三刻,广阳大街闲茗居,东则王邀我一见。” 素顺睇了眼墙角沙漏,道:“时辰眼看要到了。” 她黛眉淡扬:“不急。” “是东则王没错么?”因为也是第一次听说,灵枢颇多纳罕,“万一是那个察璎珞想破釜沉舟,对你起了杀心怎么办?” 她眸光一闪:“她如果能够潜进我们的府第对王爷实施控制之术,要杀本王妃大概也不难罢?” 灵枢美目大瞠:“适才听你说把诺欢迎进南连王府的主意虽然有点疯狂但也不无道理,但你刚刚的表情怎么回事?怎么透着一股子的毅然决然?你不会因为南连王受察璎珞控制这件事自暴自弃了罢?” 素问失笑:“公主您想太多了,别的不说,论分寸,论器量,晴暖公主绝对在您之上。” 灵枢听得柳眉紧锁,煞是不乐:“本大夫不喜欢这句话,不顺耳,很不顺耳。” 素问含笑欠首:“是奴婢失言了,公主殿下原谅。” 灵枢傲然偏首:“你左一个公主,右一个公主,若非本大夫冰雪聪明,真要被你叫糊涂了。” “两位都是公主,自然都叫公主……” “慢着。”冉晴暖瞳心熠亮,“我们都是公主,可对?” “嗯?”那二人有些懵懂,“所以呢?” “如今大云国新帝乃曾经的廉王殿下,当朝左相乃是我家父亲。昔日,秀丽公主为了保护廉王殿下数次犯险,如果是你的亲笔书信,新帝多少会赏你几分面子罢?至于家父更不必说,但凡无损大云国利益,他对我当有求必应。 ” 灵枢仍然茫茫如丈二和尚:“请公主殿下直接示下。” “你说过你从大成君的身上感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我曾想过,纵使为了大云国,大氏国国君之位也应是当今主张睦邻友好、强国富民的国君莫属,大成君暴戾恣睢,绝对不能使他有任何成功上位的机会。” 灵枢“啪啪”拍掌,干笑道:“果然是一国公主,目光长远心胸辽阔非我辈可比,不过,铺垫不必太多,请直说下文如何?小的愚钝呐。” 她哭笑不得,胸中那一点惨淡情绪也因之散尽,道:“我们各自向皇上和家父发出请求,请他们助我们设计一个局,邀那位大成君入套。若是我们误会了他,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身在大氏,当然不希望这块土地被流血与战乱所扰,就当为国君消除一个莫须有的嫌疑者也好。但若是正被灵枢你料中了,他必定上钩,届时铁证如山……” “妙啊!”灵枢大鼓其掌,“到时候大成君便不足为虑,看那个诺欢还能蛮横到几时?” 素问轻笑,摇了摇头:这位公主啊,说她的器量不及晴暖公主难道是冤枉她了?如若事情真如晴暖公主所料,个中所得又岂止一个原本便不足为虑的诺欢? 她们正在将这个新近诞生的计划细细参详推敲之际,门板从外被“笃笃”叩得响亮。 “青妍?”青妍带着两名女卫守在门前,有谁能毫无预兆敲出这个动静? “冉冉在里面么?” 难怪,来得是他,谁敢阻拦?她浑无好气:“有事么?” “冉冉,你没有在哭罢?” “没有。”她脸儿一板,“但本王妃在忙,不得打扰。” “冉冉……”外间男子嘟囔有语,“我想看看你。” 她挑眉:“凭什么?” “好看。” “……” 灵枢、素问各自掩口窃笑。 “不给看。”她道。 “为什么?”他问。 “你只管看你的繁繁、欢欢去,看本王妃做什么?” “只有繁繁,没有欢欢,繁繁不在,想看冉冉……” 岂有此理!她蓦地立起,疾步冲到门前,抽开门闩,拉开门扇,对着外间那张俊脸冷颜娇叱:“没有那个烦不胜烦的时候才想起本王妃?本王妃也有自己想见的人好么?青妍,备轿,本王妃要去见‘东东’!” 第一卷_第319章 料事如神 广阳大街闲茗居。 虽然是一气之下出门,但既然出了门,不妨当真去见将见之人。冉晴暖如是忖着,一路的气怒未消中,赶到了约定之地。 “王妃,奴婢先去问一声,如果东则王还在,咱们就进去。如果……” “如果人走了,本王妃也要进去喝茶,免得回去还要面对那个镇日把别的女人挂在路边的男人。”她道。 青妍掩口忍笑,点头:“是,如果人走了,奴婢就为您找一个视野佳的好位子,叫一杯顶级的碧螺春,度过悠闲好时光。” 孺子可教。她满意颔首,待这丫头去后,向后倚向车壁,闭目养神,脑海中,那张俊美的脸孔不请自来,登时恨恼不已。 “王妃。”遂洪的声音从外响起。 她启眸:“怎么了?” “东则王爷正向这边走来。” 她一怔:“从哪边过来?” “好像是从那边的马车上。” 因为等不见她的出现,已经准备离开了么?她淡哂:“来了便来了,好生见礼就是。” “是。”遂洪应罢,对方正好走到眼前,随即欠身揖首,“见过东则王。” 午后的秋日阳光下,身裹黑色披风的律鄍徐徐到来,逆光而立,方圆十里之内,空气仿佛凝结成霜,寒肃遍地。 “你们王妃可在车内?” “是,我们王妃才到。” “既然到了,就进茶楼喝一杯茶罢。” “容属下禀报王妃。” 外间如斯对话完毕,遂洪往前走了两步,低唤主子一声。 “本王妃听到了。”一道垂帘之隔而已,没必要装腔作势,“请东则王先入茶楼,本王妃随后即到。” 外间脚步声远。 稍顷,一串明显有别于方才沉稳跫音的脚步声轻快抵近,声音的主人颇有几分困扰:“王妃,里面的人说东则王已经走了,可奴婢出来的时候又看他进去了。” 她起身,推开垂帘:“我们也去。” 青妍伸臂过来搀扶,眼珠转了几转,压着声道:“奴婢看东则王脸色不善。” 她挑眉:“本王妃的脸色难道就善了么?” 青妍伸了伸舌:“您和他今天不会打起来罢?” 她一笑:“灵枢不是给了你防身的物什,真若打起来的时候只管撒个过瘾。” “嘻嘻,您这么一说,奴婢竟不知道自己是该盼着打还是不打了呢。” “那就好好思度一下再来决定不迟,青妍大人。” 这丫头想太多了,东则王或许不是君子,但也没有恶劣到对一个女人大打出手,否则,何以定足立世? 她们迈进茶楼。 大厅内,除了柜台后的掌柜、门边的跑堂,居然空无一人。 “奴婢听掌柜说,东则王今儿将整座茶楼都给包了。”青妍在主子耳边悄声道。 不奇怪,约在其它园林之地有暧昧之嫌,她不会赴约,而这种公众聚集的地方又太过人多眼杂,惟有清场一途。如此手笔,对东则王来说只是常理中事,她亦不以为有甚出奇。就如曾经跟着一位西洋教士学习天文的灵枢说过,会被王子的慷慨所感动的,只有灰姑娘,而非公主。 “东则王在何处?”她问。 掌柜堆笑而来:“王爷在二楼,小的带您过去。” “不必了。”她摆手,径自走向一张位于最央的桌位,“一楼的视野很好,请王爷移架来这边罢。” 这位……什么来头?掌柜的稍作踟蹰,转身颠颠跑向楼上。 不多时,楼梯的踏板被稳笃的脚步声踏响,律鄍高大的身影渐形渐现,原本开阔明朗的空间登时变得拥挤阻塞。 “把茶上来后就退下罢。”他对掌柜道。 后者诺诺连声,亲自帮衬着伙计把茶点、干果一一呈现周全,继而率众尽数消失。 冉晴暖立身欠首:“因为出门前被一点事给绊住,故而来得晚了,望请东则王见谅。” “无妨。”律鄍淡道,置身于对面椅座上,“是本王主动邀约,稍等片刻是应该的。” 她归座莞尔:“因为不只是片刻,对阁下的宽容,本王妃表示感谢。” “出门前绊着的那点事,可是因为诺欢而起?”他问。 如此直白?她有些许意外,道:“诺欢公主的确来了,然后又因为另一位主要的当事者做出的一些事而离开了。相信不久之后,这二位就会将官司打到王爷面前。” 律鄍眉峰一扬:“怎么说?” 她稍讶:“王爷今日约本王妃来,难道不是为了捅破那层心照不宣的窗纸么?” 他顿时沉默,面目在袅袅茶烟中,稍显暧昧不明,良久之后,淡淡道:“博怜果然对你说了一些话。” 她颔首:“是说了一些。” “那么,你一定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罢?” 她秀眉微颦:“这是王爷此次邀约的目的?” “可以这么说。”律鄍眉间一抹忧色浮起,“博怜一去不回,至今已过了许多日子,熙禾城的博家也没有得到她的消息。这几年,她在东则王府养尊处优,离府之后,只怕举步维艰。” 貌似,东则王很了解他的侧妃呢,恰恰说中了。冉晴暖喟然:“王爷为此将本王妃唤出王府,足见夫妻情深。无奈,在阁下与怜侧妃之间,本王妃只是一个局外人,她的下落,王爷不该问我。” 他瞳光一闪:“该与不该姑且放在一边,本王只想知道你可晓得她在哪里?” 端的是王爷作派,这副口吻竟似是在命令了。她浅哂:“纵使本王妃当真晓得,也未必肯告诉阁下。阁下哪里来的这份自信,认为本王妃对阁下一定会知无不言呢?” 他微窒。 “还是,阁下为了迎回离家出走的侧妃,不介意付出一些代价?”她问。 他蹙眉:“你想要什么?” “譬如,我家王爷的解药?抑或察璎珞的藏身处?” 他眯眸,其内深不可测,讳莫如深。 “这是默然拒绝了罢?”她叹息,“我真怕王爷点头答应呢,毕竟自己手中并没有可供交换的讯息,这个交易注定难以成立。” 语罢,她持盏品茗,语态悠闲。 只是,他信疑参半:“博怜离开前,只去过南连王府,据跟着她的下人说,她与你密谈颇久。作为一个已然决定离去的人,显然不会再如过往那般大吃干醋,但除此之外,她与你又有什么话说?” 她一笑:“怜侧妃是来求我放阁下一马。” “什么?” “王爷的伤势并不危重,却一直不能完全醒来,怜侧妃怀疑是本王妃从中作梗,故而前来流泪哀求,求我以德报怨,给王爷一条生路。” 他默了默,道:“当真如此?” 她点头。 “那么,她所猜度得是真是假?本王的伤势久治不愈当真与你有关?” 她哑然失笑。 他一眉高挑:“不知道本王方才所说的话中哪一个字值得王妃一笑?” 她仍然一笑再笑,道:“阁下是指鹿为马的高手,更是混淆视听的佼佼者,需要我为你阁下介绍原因么?” 他不答反问:“而你这些话的凭据,仅仅是因为博怜的话?” “她冤枉阁下了么?” 他淡哂:“你既然已经认定本王做了那些事,又何必执意得到本王的承认?” “现在,我不得不奇怪了。”她秀眉浅蹙,“按照寻常的理解,阁下做那些事,当属为情所困,经年相思之苦的煎熬之下,当一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盟者出现在阁下面前时,从而精心布局……可是,看阁下方才的种种,显然是本王妃自作多情。可是,若非为此,又为了什么呢?长年以来与我家王爷的瑜亮心结?还是两个家族角力多年的必然结果?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令阁下恩将仇报,害我家王爷至斯?” 律鄍眉攒成峰,注视着这个语声温婉却言辞犀利的女子,沉声道:“既然你如此肯定,何不将状告到国君面前?” “当然是因为没有证据。”她坦然道,“怜侧妃不知去向,察璎珞形踪成迷,阁下的至亲心腹卫随绝不可能背叛阁下,而除了他们,阁下认为还有谁能为人证?” 东则王面覆阴霾,收声未语。 看来,东则王今日一为探听博怜下落,二为借机试探博怜到底透露了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在此之前,因为对博怜爱情的自信,尚存些许侥幸罢? 不承认,不否认,不推诿,不辩白。不愧是东则王。 话题进展到这一步,自是无话可说,不欢而散。 然而,作别前,东则王的一句话,又徒添她一分烦扰—— “刚刚,你说自己在自作多情,并非如此。” 不是自作多情?回程的车中,她回想这一句话,恁是忍俊不禁:这位东则王,从某一个层面来说,也算是人间极品。 “王妃,我们是不是白跑一趟?”青妍怏怏问。 “嗯?” 青妍小脸上写一万个失落:“东则王没有摊牌,我们也没有得到与察璎珞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白白浪费了半天的时间。” 她失笑:“傻丫头,你认为东则王与我们分开之后,先是去哪里?” 青妍撇了撇嘴:“难道不是回他的老鼠洞?” “十有八九是去找察璎珞。”她眸心熠辉点点,“他发觉对方已经暴露得太多,无论是为了告诫,还是想壮断腕求生,都要见到人才行。方才我提到了卫随,他绝不想再多制造出一个知情者。故而,我赌他离开茶楼之后,第一个去处便是察璎珞的隐身地,那个连诺欢也未必晓得的地方。” “这样的话,我们不是应该跟踪他?” “不必。” “为什么?”青妍不肯罢休。 “察璎珞已与诺欢撕破脸皮,东则王是她最后的屏障,她不会任这座屏障倒塌的。”她神秘一笑,“明日,我们一起等待。” 明日复明日。 红日初升之时,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敲开南连王府的大门,在诸多家丁惊艳的目光下,向主楼进发。 与那日的诺欢目标相同,方式迥异。 第一卷_第320章 粉墨登场 冉晴暖结束了闲茗居之行回到府门,当夜,兆飞飞来访。 这一次,她带来了一个颇具分量的讯息。以至于灵枢听罢,不住地拍案大笑,惊飞窗外一树夜鸟。 然后,第二日清晨来临。 当东方透出第一抹晨曦时,南连王府上下已然风起云动,清理的清理,洒扫的洒扫,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冉晴暖也已离榻梳洗。 外间旭日渐高,金色的光芒打透东窗窗纸,映得一室暖意。 就在这时,门外有一波异样的声浪逐层推进。 青妍正拿着一支珠花在主子发髻间比对着恰当的落处,道:“这么早就来了?” “不早了。”冉晴暖看着镜内,接过珠花自已别进鬓间,“记得我曾经在王爷出征前为他缝制过一个金丝马甲么?” “奴婢记得。”青妍忖思道,“您在之后还又缝了一件不是?” 她颔首:“没错,那件就放在卧床里侧的壁橱内,稍后你拿出来。” 青妍称是,伸手抚平主子身上那袭月白色丝质衣裙间一道细微褶纹,而后拿来悬在侧旁衣架上的青缎披风,道:“里外都是这么素净的颜色,除了您和王爷成亲的时候,奴婢几乎没有见王妃身着太过鲜艳的衣裳呢。” “习惯而已。” “今儿您不换一套么?” 她稍讶:“为什么要换?” “用您高雅出尘的美貌,把外边那个女人辗压得粉身碎骨。” 她冁然:“有那个必要?” 是呢,有那个必要么? 她是这座王府的女主人,是众所周知的南连王妃,更是遂岸的原配夫人,无论站在墙外的窥探觊觎者如何娇美胜花,如何艳色夺人,心中都不会有她所拥的那份悠闲安定。纵是布衣荆钗,也可高贵从容。 “察姑娘。”她从大厅内缓缓走出,迎向今日第一位登门客。 来者虽然很想越过外间院落,直达主楼前方,无奈府中有几位颇为强悍的丫鬟与仆妇,在家丁们被那份美貌惊得目瞪口呆难以为用时,她们气势如虹,将之牢牢截堵在了前院大厅的门前。 “本王妃开始明白你那日为什么能够无知无觉的走进我的府中,旁若无人般地对王爷实施你的控制之术了。”她扫一眼站在四处面现困惑的诸个男子,“你生得本来便貌美,用这个无可否认的表象成为这些男儿心中的诱因,再以促进之道放大他们心中的惊艳,他们也只能如痴如醉,变成眼前模样。” 察璎珞眉梢微扬,唇角似嗔还喜:“王妃谬赞,璎珞愧不敢领。” 灵枢双手负后,围着此女转了一遭,啧啧连声:“虽然有几分道行,但终究不是个能成大器的材料。上一回成功潜入随意退出,尝到了些许甜头,便以为从此这府中可任你畅通无阻,于是这一次如法炮制。你是忘记了这个世界除了极易被色迷心窍的男人,还有最不想见到漂亮女人的女人了么?难不成你这高深莫测的摄魂术一样的手法的弊病是不能同时进行两种?不然,这些丫头们怎么个个恨不得把你撕得粉碎?” 察璎珞喟然:“的确是璎珞欠虑。在在是因为前度在这座貌似戒备森严的府第中自由进入的感觉实在美妙,一时得意忘形,惹来今日尴尬,汗颜之至。但是,如果璎珞的蠢行可以博王妃一笑,也算蠢得其所,不负初衷。” 果然不是个普通角色。灵枢心中大叹,连连点头。 冉晴暖浅笑:“察姑娘隐身多日,在幕后掌控一切,今日何以出现在阳光之下?” 察璎珞脸色微黯,摇首着道:“王妃明知故问,您最该明白璎珞从幕后走出的因由不是?毕竟,是您不遗余力地做了那么多事,璎珞才不得不抛头露面。若非如此,璎珞明知此行必受奚落嘲讽,又何苦来哉?” “本王妃不遗余力做了那么多事么?”她轻噱,“一别经年,还以为察姑娘的思绪理法有所长进,没想到仍是一团混乱,也难怪会与诺欢结成同盟。” 灵枢眼前一亮:“这句话的意思,本大夫可以解释一下。倘若掉书袋子,无非是物以类聚、沆瀣一气、同气相求之类;而若是用民间百姓的话讲,就是虾找虾,蟹找蟹,王八专找绿豆眼。本大夫个人更偏爱后者,浅白又易懂,你认为呢,察姑娘?” 察璎珞眸线徐徐向她投来,带着迂尊降贵般的施舍,及至看清对方容颜,却是一怔:“你……就是那个灵枢大夫?” “咦?”灵枢两眸闪闪生光,“你听说过本大夫么?本大夫很有名么?敢问是从哪一位有见地有远识有品味的贤者口中听说了本大夫的鼎鼎大名?” 察璎珞一笑:“你想从璎珞口中套话?” “识破了?”灵枢好是慌张,恁是沮丧,掩面佯哭,“本大夫好难过。” “你不是一个普通妇人。”察璎珞两目直盯其面,“你是谁?” 灵枢两掌撤下,美眸大睁:“难道你打算对本大夫动用你擅长的那套把戏?你想清楚,本大夫一无所长,平生最喜欢钻研各式的毒物,若是你加大了本大夫心中对你的厌恶,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只怕要变得与蜂窝一般无二,那样也不打紧?” 察璎珞额角抽搐,丽颜僵固了须臾,寒声道:“南连王妃,你的下人如此无礼,你不想出面管束么?” 冉晴暖淡哂:“姑且不说她是本府重礼礼聘的大夫,是上宾 ,不是下人。再者,纵然是我府中任何一个丫头对察姑娘有所失礼,本王妃也乐见其成。这正是你与诺欢的区别,任是你如何看她不起,有其父在,她就是连本王妃也不能轻易触碰的公主,而你,无论如何的兴风作浪,总是一个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食客,只有任人践踏,由人宰割。” 好……好毒的舌!灵枢暗发惊叹。当最珍视最重要的东西被人肆意掠夺,仙子化身罗刹也不为过也。 察璎珞面透讥讽:“璎珞还当王妃如何的超凡脱俗,说到底不也是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的俗类?” “不止如此,本王妃还懂得恃势凌人。”冉晴暖面无表情,挥手,“青妍,将察姑娘带下去,尝尝嬷嬷们的十大酷刑。” “……”莫说嬷嬷们,咱们府中几时又有什么十大酷刑来着?王妃,您临时起意固然是好,可万一奴婢接之不住,不就白让这个女人看了笑话?借着这犹豫的当儿,青妍道,“王妃,比起十大酷刑,奴婢更想给她尝尝‘十指纤纤’的滋味。” 灵枢兴致陡起:“什么是‘十指纤纤’?” 您添什么乱呐,神医大人?青妍笑容灿烂:“将十根手指头从指尖开始,由拿着小刀的嬷嬷们一点一点的削磨修理,先刮皮,后剥肉,不就是‘十指纤纤’?” 察璎珞眉心疾蹙,眸底内波澜涌现,放声道:“连郎,快出来,繁繁来了!” 几乎是她话音才才落地,身着白色长袍的遂岸便从后方奔跑而至。 “繁繁?”他在大厅前仓促驻足,看着察璎珞,再看冉晴暖。 “连郎。”察璎珞唇勾浅笑,秋波欲滴,“到繁繁这边来。” 遂岸脚步前移。 “王爷!”青妍大急,“您看清楚,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在嘉岩城就妄想嫁给您做王妃的察璎珞,您别受她的蛊惑啊!” “放肆。”察璎珞脸色一凛,“连郎,这个奴才胆敢冒犯繁繁,还不过去教训她?” 遂岸微怔:“教训?” “对!”察璎珞眯眸,“奴才不听话,主子就要教会他们听话。” 遂岸满面茫然:“怎么教?” “举起你的手,用足所有力气,给她一记耳光。”这每一个字,都浸满了不屑掩饰的恶意,“惟有如此,她才能明白什么是尊卑有序,主奴有别。” 青妍色变,张口再骂:“你这个无耻……” 冉晴暖挡在了她身前。 这一刻,遂岸的掌正高高举起,直似电光石火,眼看就要落下。 “王爷!”那只手在距离冉晴暖颊侧寸许之际,被飞身而来的遂洪紧紧握住,“那可是王妃,您要打王妃么?” “胡说!”他皱眉,眉宇内既有不解亦有气恼,“我什么时候想打冉冉?” 灵枢抚胸,一身的余悸犹存:“阁下这只手落下去,就是要打到你家冉冉的脸上呢。” 遂岸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再迟疑望向近在咫尺的女子,眸心之内涌出几许窘迫:“我……” 冉晴暖看着这样的他,心头剧痛如绞,继而一股更为剧烈的恨意蓬勃而起。她的视线遽然转移:“察璎珞,你真是罪该万死。” “冉晴暖,你又以为自己有多清高?”后者神情冷厉,寸步不让,“当初,你若不是南连王妃,如何斗得过我?你不也是操控着这个男人的心,令他对我一家三口不依不饶?你欺人在前,莫怪受辱在后,今日的果,是你先前种下的因,这就是因果报应,你合该承受!” 她不怒反笑:“看来,你果真是无可救药了。” “怎么,你还想做我的救世主不成?”察璎珞冷笑,伸出一只玉手,“连郎,过来这里,扶着繁繁,繁繁累了。” 遂岸身随形动,扶住了那只手臂。 察璎珞将螓首倚在男子肩上,柔声细语:“连郎,我们回家好不好?这个地方实在是吵闹,吵得繁繁头都痛了。” 遂岸唇角嚅嚅:“……” 一个“好”字正待出口,大门方向,忽冲来三五人物,走在最前方者花容扭曲,声颜俱厉:“察璎珞,你这个贱货,敢耍弄本公主,本公主今天把你五马分尸!” 好戏登场。 冉晴暖与灵枢互觑一眼,心照不宣。 第一卷_第321章 盛大开幕 兆飞飞带来的消息,便是有关诺欢公主诸事。 这位公主大人昨日从南连王府回到家门,即带着诸多侍卫前往察璎珞化名居住的藏身地,谁知那处早已是人去屋空。当下更是怒火熊熊不能熄灭,紧急把兆飞飞召唤进府,索要应对之计。 兆飞飞稍作思忖:“民女首先想问一句,您眼下最想要对付的人是谁?冉晴暖还是察璎珞?” 诺欢目放戾光,切齿:“那两个女人都是本公主的眼中钉!” “总要先分出个主次,才好打得精准,不然有可能两个都要得不痛不痒。” 诺欢挥臂击在桌上,厉声道:“本公主此刻的脑袋里在烧着一团火,理不出个所以然,你来说!” 兆飞飞正颜:“从民女来讲,叛徒比敌人更让人作呕。” “正是这句话。”诺欢正中下怀,“那个外乡女本来便是本公主要打倒的人,本公主不可能指望她和颜悦色,可察璎珞不一样。如果没有本公主,她只能永远住在那个穷乡僻壤自生自灭,是本公主把她带到了熙桑城,给了她向外乡女复仇的机会。现在,她竟然敢背叛本公主,抢走连郎的控制权,还逃得不见踪影,本公主看她从里到外从皮囊到骨子都是一个阴险卑劣的无耻贱人,不先把她给解决了,实在难消心头这口怒气!” 兆飞飞连连点头:“公主说得极对,察璎珞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狼,她今儿敢抢走南连王的控制权,明儿就敢用她那些旁门左道迷惑您的侍卫,危及公主安稳。” 诺欢一惊:“你认为她敢这么做?” “公主也知道她阴险卑劣且胆大包天,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此话正中诺欢痛处,面色铁青:“这话搁在今天之前,本公主还有点怀疑,眼下本公主确信这个姓察的贱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快帮本公主把她找出来!” “找她并不难,南连王仍在南连王府,她绝对不会中途撒手不理。我们只须盯着那边,不难把她抓到,但是……”她欲言又止。 诺欢眉头紧锁:“但是什么?” “民女也只是凭空揣测,想那察璎珞虽然胆大妄为,却不是个意气用事的蠢材,她敢公然向公主挑衅,必定有所依恃。”兆飞飞忧形于色,“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如今公主在明处,她在暗处,而且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公主尚不知道……” “谁说本公主不知道?”诺欢断然反诘,“不就是东则王?” 兆飞飞错愕结舌:“什、什么?” “就是东则王。”诺欢轻描淡写,“本公主看你是真心为本公主做事,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当初,本公主决定抢回连郎,就先派原山到嘉岩城打听那个外乡女的底细,带回来的消息中便有察璎珞怎么被外乡女赶出嘉岩城的一段。原山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公主虽然不会委屈自己把察璎珞那样的女人当成朋友,但不介意用她一用,于是就把她从穷山恶水的原藉故乡给救了出来,到现在她恩将仇报,就像你说的,实打实的是一只喂不熟的狼!” 公主大人的恨意又起,咒骂不已。 兆飞飞颦眉定目,若有所思。 “她来到国都之后,便四下走动,打听那个外乡女的底细,也不知她透过哪个门路,居然认为这个外乡女就是曾经嫁给东则王又莫名其妙死了的那个秀丽公主,起初她告诉本公主的时候,我压根不信,但为了探听那个外乡女的底细,又派原山跑了一趟云国,去到外乡女的家乡,发现了许多令人惊奇的巧合。察璎珞认为与其猜测,不如直接找东则王求证。半个月后,她从熙禾城回来,道:东则王愿意与公主合作,事成后南连王归公主,南连王妃归王爷。” 兆飞飞眉心颦得更紧,抿唇无声。 诺欢眼尾乜来:“告诉你她背后的人是东则王以后,就算知己知彼了罢?你这时可有什么主意了?” 兆飞飞目光一闪,道:“东则王之所以会与察璎珞达成一致,无非因为他们取得了共识:公主把南连王送回南连王府的决定,令他们失去了眼看到手的宝物。其实,公主的手里也捏着东则王的把柄不是么?” 诺欢不明所以:“东则王有什么把柄在本公主手里?” “东则王既然答应合作,表示冉晴暖当真是那位东则王妃兼秀丽公主,东则王明知其实而隐瞒不报,不是把柄又是什么?” 诺欢意兴阑珊:“没用的,父亲说过,像东则王那样的人,除非有十成十把他置于死地的把握,否则不要轻易招惹。东则王妃与南连王妃同是一人这个秘密,充其量只是一桩绯色传闻,不足以从根本上动摇东则王在国君心中的地位,捅报上去,除了多结一个权大势大的冤家外,没有一点好处。 大成君的言外之意是:倘若有十成十把握时,一定会置东则王于死地罢?从外间的传闻间,从没有听到大成君与东则王存在什么私怨过节之类,而若这番恨毒之意不是来自私人恩怨,难道为公?兆飞飞喟然长叹:“可惜呢,这是一个现成的将南连王妃给赶出大氏国的办法,却因为东则王也是当事者之一而必须忽略,真真可惜呢。” 诺欢皱眉:“你别只说可惜,到底有没有办法修理察璎珞那个贱人?” 兆飞飞面有难色:“不能借打击东则王使之无枝可依,便只有一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可用了。” “什么斧子抽心?你把话说清楚。”诺欢公主恁是焦虑。 “她察璎珞能为东则王所用,依仗得无非就是那身旁门左道。如果咱们把她对南连王的控制给解除,她在东则王面前即再无用处,届时任凭公主想把她煎炒烹炸,谁还能护她半分?” 诺欢一径摇头:“解除对南连王的控制哪有那么容易?再说,连郎恢复原状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本公主对他的好,真若忘得一干二净又该怎么办?” 兆飞飞冁然:“依照当前的情形,南连王已然只认察璎珞不知公主,有什么不同?恢复原状之后,他对察璎珞必定避如蛇蝎,而公主好歹还占着救命恩人这一项,更有夫妻之实的恩爱之情在,总比察璎珞占着优势。” 诺欢眸光闪烁,心中密集权衡。 “更有,解除那个控制并不是公主想象得那般艰难。民女虽不懂得什么心控蛊惑之道,但之前在花楼岁月时,曾经认识一位江湖人士,摄魂术为其祖传秘术。虽然听起来与察璎珞的那一套并不相同,但他说过,诸如这类道行,都有一个类似种子的物什在,那颗‘种子 ’是施术者与被施术者之间的牵系,只要知道它是什么,便等于找到了解除控制的途径。”兆飞飞道。 诺欢喜上眉梢:“这是真的?” “纵是不能确定,既然对公主来说毫无害处,为什么不试上一试?只要公主晓得那枚‘种子’的真面目。” 诺欢才舒展未久的双眉再度收紧:“本公主从哪里知道这枚‘种子’?” “但凡这等东西,一定是被施术者颇为珍惜之物,可以触动其心底的情感,动摇其意志,施术者从而趁虚而入。” 诺欢仍是摇头,懵然不知。 真真是个草包公主呢,也难怪察璎珞对其轻视至斯。兆飞飞思量片刻,问:“是公主将生命垂危的南连王从战场上救回,察璎珞有没有对您说过若想成功控制如南连王那样有着非同寻常的坚定意志的男人,就要趁其重伤未愈神智混沌时实施方有可能之类的话?” “你怎么知道?”诺欢讶问,“好像一字不差。” “那么,她做那些事的时候,您可在旁边?” 诺欢一嗤:“本公主当然要在旁边亲眼看着,否则谁知道她会对虚弱得连一个孩子都不如的连郎做什么事?” “这就是了。”兆飞飞精神一振,“除了用药作为引子,她是如何开始的?” “她?”诺欢拧眉,拼力回忆那时情景,只记得察璎珞那个贱人穿了一身红色衣裳,妖艳得像是在勾引连郎,还一再把连郎的金…… “金丝马甲!” “什么?” 诺欢福至心灵,喜孜孜道:“本公主为了治好连郎,让原山花大把的银子从某个山谷请来了一个据说能把死人救活的神医,那个大夫说连郎能够大难不死,除了他的内功,还有那件正好把他的心给护住的金丝马甲。你是没有看见,连郎外边的盔甲衣裳都破得四分五裂,只有那件马甲完完整整,这就是金子的厉害之处罢?” “……”此女的废话怎如此之多? “从那个山谷撤退时,原山把那些破烂衣裳及盔甲套在了一具与连郎身长相近的尸体上,可连郎在昏迷中,仍以右手紧紧握在身上的那件金丝马甲的边角上。本公主惟恐伤着他,未命原山硬给脱下。后来,大夫说金丝马甲之下毫无伤口,不是一定要脱下不可,也就一直让他穿着。直到察璎珞贱人前来装神弄鬼,说要用马甲激起连郎心中对爱人的思念与渴望,进而把爱人的名字定为‘欢欢’,在他醒来的那刻,即会对我言听计从。” 兆飞飞颔首:“看来,这件金丝马甲即是那枚‘种子’,而且她在种植的时候还耍了花样,今日方能轻易将‘欢欢’替代成‘繁繁’。” “那个贱人!”诺欢公主再发恨骂。 连骂人的用语也如此贫乏么?兆飞飞不免同情:“敢问公主,如今这件金丝马甲在何处?” “呃?”诺欢一愣,“本公主记得贱人用它反复贴在连郎的胸口,之后……她给收了?”丕地,公主大人跳起,“那个贱人,那个时候就打定了要背叛本公主,居然把连郎的东西给私自藏了起来!” 兆飞飞沉吟问:“民女记得南连王在您身边的时候,常着金色的袍子,这中间可有什么关联么?” “因为连郎总是向本公主要金色衣裳穿,本公主当然要趁他的心意。” “……”即使如此,您还没有想起来那件金丝马甲的重要性么?兆飞飞怏怏一叹。 诺欢拍案,继续诅咒不休。 “公主息怒。”兆飞飞着实不愿自家耳朵受这乖滋辱,“当今之计,我们先设法找到察璎珞,再从其手中索回金丝马甲。她有东则王为靠山,我们不杀不打只拿东西,先使南连王恢复神智,再告诉他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是东则王,届时,东则王有南连王打理,谁还记得那位察璎珞的存在?” 诺欢冷笑:“到时候本公主便把她五马分锉骨扬灰!” “从明日开始,公主只管派人盯着南连王府罢,相信不会太久,察璎珞即会出现。” 兆飞飞没有料错。 察璎珞到了。 于是,诺欢也来了。 一出“换魂记”,南连王府盛大开幕。 第一卷_第322章 个中曲折 “察璎珞,你以为你今日还能完整的走出这里么?” “不但能,而且还能带着连郎一起离开。” “你别子脑子坏了,才会蠢到在这光天华日下说梦话罢?” “我的脑子再是坏了,也远比上诺欢公主与生俱来的蠢。”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敢骂本公主?” “本小姐骂人,至少还能不沾脏字,公主这骂人的功夫就和你的脑子一般,劣质到药石罔效,常言说胸无点墨不要紧,不学无术更可怕。” “你、你这个……” 冉晴暖、灵枢并坐厅前,手勾茶盏,颇有几分兴致地欣赏着院中上演的双姝之战。 所谓撕破脸,便是这般的不留余地,这般的酣畅淋漓,以将对方的自尊撕成碎片再践踏上千万遍为目标,极尽所能地谩骂、嘲讽、羞辱…… 真是一出好戏呢。 “察璎珞你个贱人听着!”诺欢掷地有声,“兆飞飞告诉过我,你的这套把戏不是万试万能,你如果想让这府里的侍卫们不能阻拦你的去路,就无法同时让本公主放你一马,总之,今日你绝对逃不出本公主的手心!” 察璎珞眸中厉芒遽现:“你以为兆飞飞对你的那副恭顺嘴脸就是发自由衷么?在她的眼里,你充其量是把砍人的刀,待她……” “贱人闭嘴!”诺欢两目怒眦,“难怪飞飞告诉本公主你一定会在本公主和她之间挑拨离间,造谣中伤,她果然没有说错!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哪里都是一个下三烂的货色!” 纵是再大的涵量,也听不得这等不堪入耳的诋骂,察璎珞眯眸冷觑:“你披着公主的华服,做着泼妇的行径,又是什么货色?你可知道本小姐与你说话,一直是在自降品位屈就你那低廉的心智?” “呸,你真是马不知脸长,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察家小姐么?现在的你,还不比上当年的兆飞飞!” “此刻的你,除了骂人,还懂得什么?” 诺欢双手掐腰,盛气凌人:“除了骂你,本公主还能把你拦在这里,让你一步也动弹不得!” “公主为什么不说寸步难行?” “你……” “还有。”察璎珞丕地笑靥如花,“公主若有本事把连郎叫到你身边,璎珞愿意向你跪地称服。” 诺欢的眸线投向立其身后的那个晴郎俊影,那个直与当空的那轮艳阳争夺光芒的男子。就在几日前,他还是自己身边独有的风景,如今却被察璎珞这个贱人据为己有。这样的屈辱,生平只有一次就够了。 一念至此,她冷笑:“本公主既不懂得你那套邪门歪道,当然没办法把连郎叫过来。你若对自己的本事这么自信,就把连郎的金丝马甲还来,看本公主有没有本事把连郎叫醒。” “金丝马甲?”察璎珞一怔。 “对,就是当初连郎穿在身上被你拿来当成什么‘种子’来用的金丝马甲,你将它藏在哪里?你今儿如果能把它痛快地还给本公主,放你一条生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也是兆飞飞的面授机宜?”早知道那个女人如此多事,该在其出现时便将之了结的。 诺欢扬眉:“你管是谁的主意?总之,交出金丝马甲,你就能走出这道大门。没有金丝马甲,只有死路一条。” 冉晴暖摇首:这两位,真真是旁若无人呢。 将别家的府院当成战场,别家的大门当成关卡,更甚者,两方都将“兆飞飞”这个名字高声大气的宣而告之,察璎珞倒也罢了,连自认从飞飞姑娘身上获益匪浅的诺欢也未把对方的性命放在眼中—— 管她会不会暴露,会不会因之招来南连王妃的寻仇呢? “青妍,把东西拿出来罢。”她道。 青妍两眼放亮:“是,奴婢早就准备好了。” 灵枢扫一眼当空的日头,再睇一眼热闹的门口,问:“秀姑娘说过的那位精通摄魂术的朋友什么时候到?” 看罢,纵使自己语声低浅,也不会将“兆飞飞”这个名字宣之于口,此正乃正邪之别也。神医大人颔首自许。 冉晴暖浅笑:“她说过对方乃江湖人氏,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虽然答应了会来,但未必正好赶在我们需要的时候。所以,我们不必执意等那位朋友。” “不等?”灵枢先讶后喜,跃跃欲试,“交给本大夫如何?” “你?”冉晴暖莞尔,“为什么你认为自己会是那个胜任者?” 灵枢得意洋洋:“当然因为本大夫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天职,救死扶伤是本分。” 青妍长叹一声,指向前方:“可是,大夫大人,那个情形下,你准备治谁救谁?” 就在她们说话的这当儿,察、诺两位的情势已然生变。 也不知察璎珞又放出怎样的豪言壮语,令得诺欢公主忍无可忍,一个虎扑上去,扯住了前者一缕发丝,另手向其面上掴去。 而察璎珞未做任何挣扎,只道:“连郎救我。” 遂岸稍一出手,轻易就将二人分开。虽然并未对因此对诺欢付诸暴力,但,公主大人的心灵仍然受到了无法估量的伤害。 “原山!”她两目暴眦,“你们还不给本公主上去刮花这个女人的脸?” 原山即是如一截黑塔般驻身于诺欢身后、身高九尺开外、一脸虬髯的彪形大汉,此人乃大成府的侍卫统领,身手之高可以想见。只是,向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付诸武力,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总有几分不适,故而脚步踌躇。其他几名侍卫眼见头目如此,也个个裹足未前。 “本公主的话你们没有听到么?”诺欢声嗓尖厉,“本公主带你们过来,可不是为了当木桩子摆着碍眼!” 迫不得已,原山应了一声,拔刃向察氏挥出。 后者花容失色,一径娇声求救:“连郎~” 遂岸空手对白刃,与对方打在一处。 “王爷接剑!”旁边,遂洪生怕主子受伤,拔出腰间佩剑掷出。 冉晴暖的眉目之间,浮起冷冷霾色。 灵枢暗自叹息:身为正牌正室正妃正妻,不但要眼巴巴看着独属于自己的男人陷进另外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还要看他上任其中一人的护花使者,有谁能处之泰然天高云淡? 此念滋生,神医大夫凑首道:“信我的话,就交给我罢?” 冉晴暖未语。 “不然你打算由谁上阵?” 她自指:“我。” “诶?” 她挑眉:“察璎珞施展那些旁门左道时的所谓‘种子’,最初的最初,无非是阿岸对我的思念,察璎珞诱之成形,替之成她,方造就操控之实。由我出面,不是最恰当的么?而且,本王妃之前就曾与察璎珞交手,并在最后破其布局,秀姑娘的朋友也在信中力荐本王妃做此担当。” “可你也得明白一点。”冉晴暖指了指门口,“那两个人此刻已经杀红了眼,这个时候你若是出去,兴许就要唤起她们心中对你的共有仇视,引发二人的同仇敌忾,把目标一起转移到你的身上。” 她秀眉微蹙。 “我知道你想亲自拯救遂岸,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稳妥地把他救回来罢?千万莫因为那两个女人的互殴就乱了章法。”灵枢苦口婆心。 她默忖须臾,道:“青妍,把东西交给灵枢大夫。” 日阳当空。 诺欢不想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连郎成为察氏贱人的打手,把原山叫回。 “察璎珞,你也明白除非本公主答应,否则你今日是走不出这里的罢?为什么不干脆一点交出那样东西?大家好说好散,怎样?”她自觉已是低声下气,只须金丝马甲到手,必教这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察璎珞整发抚鬓,安之如素:“适才我不是说了,那个金丝马甲我早就把它丢到了乌木脱河里。如今早就不知它随着那滚滚河水飘到了何方,纵是有心还给公主,也着实难为无米之炊呢。” “很好。”诺欢面色铁青,“既然给你脸不要脸,就莫怪本公主不留情面。原山,你来挡住南连王,记住,务必掌握好分寸,不得伤了连郎。你们几个,上去将这个女人拿下,带回府里严刑审讯。” 那方话音落地,察璎珞亦不示弱:“连郎,他们准备以多欺少,快拿出你全部力量来保护繁繁,不教这些獐头鼠目的怪物碰到繁繁一根手指。” 遂岸重重点头,闪身护在了她面前。 诺欢脸上现出一抹狠意:“原山,你来拿下这个贱人,其他几个联手拖住南连王!” 两方互不相让。 正当此时,一道金光猝然打来,划过诸人眼际。 “两位,你们骂了这半天,连杯茶也没喝,口不干舌不燥么?”灵枢手举一物悠哉而来,“缺少水分可是美人的大忌,两位不信可拿彼此的眼睛当作镜子看上一眼,比起初来时,是不是已经丑多了 ?” 诺欢不屑睇来:“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吃白饭的庸医插嘴?” 灵枢释笑:“纵是本大夫当真吃白饭,吃得也是南连王府的白饭,与公主何干?难不成诺欢公主总被察氏姑娘骂你愚蠢,当真就变得愚蠢了?” 诺欢脸色一变:“这个贱人自己是个卑劣货色,还整日以为自己如何聪明如何不同,不过就是一个被人打得没有地方藏身的落水狗咬了救它上岸的恩人而已!” 如此轻易就被人牵着了鼻子,你不愚蠢,还有谁当得起这二字?察璎珞讥笑:“这位大夫,你突然冒出来,是想……”她的目光,忽然被对方举在手中的物什吸引过去,面色遽然僵硬。 灵枢笑意吟吟:“察家姑娘怎么不说话了?” 此时,诺欢也看清了她五指所托之物的真面目:“你拿着的可是金丝马甲?” 灵枢好整以暇:“公主若说是,它就是。” 诺欢伸臂:“快给本公主!” “为什么?” 诺欢眉眼迫切,声音焦灼:“本公主要用它唤回连郎的神智,你交给本公主,对你们来说只有好处。” 灵枢忒是意外:“公主也懂得那些蒙蔽别人神智与本性的套路?” “本公主已经得到了高人指点,再有这样东西,一定能破解开察氏贱人的把戏。”诺欢自信满满。 灵枢稍加掂度,道:“既然如此,本大夫举着它,公主尽可开始,需要什么样的配合,本大夫统统照做就是。” 诺欢虽然并不满意,但是,好不易等着这样宝物的出现,无论如何也不能错失机会,遂点头:“你举着它,站在阳光下方。然后,本公主会对连郎说话,你务必将它的光线打在连郎脸……” “哈哈哈……”突如其来的笑声里,满载嘲讽与不屑,发出者正是心情大好的察家小姐,“本小姐很明确的告诉公主你一声,那个金丝马甲被我亲手丢进了炼金坊的熔炉里,看着它化成一杯金水,打成一支金钗。这个庸医随便拿出一样相似的物什,你就当真以为它是真物?公主真是天真可爱呢,哈哈哈……” 诺欢胸口急怒充斥,脸皮难堪窒红,虽然极想破口大骂,咽喉处却似堵塞住一般,一个字也未出。 “察家姑娘也不必笑得这么开怀。”灵枢轻裘缓带顾盼自得,“此金丝马甲确非彼金丝马甲,可是,它们同质同地,同根同源,同出一处,经同一手缝制,成同一款样式,除了制作者,谁说得出它们的不同?不然,你请你那个连郎到近前看上一眼,这是不是他那件想念已久的宝物?” 察璎珞双眸明明灭灭闪烁不定,忽然间拉起身边男子:“连郎,我们走!” “拦住她!”诺欢急斥。 几名侍卫飞身紧阻门前。 诺欢高喊:“那大夫,你快按照本公主的话去做,要将连郎的神智恢复正常要紧!” 察璎珞双眸幽寒,冷冷道:“可笑,就算你有本事破本小姐的促心法,威力强大的孟婆丸又岂是一件金丝马甲能破解得了的?” “这个,本大夫可以帮上忙。”灵枢笑眸眯眯形如弯月,“只需要先将你的什么催心、促心还是控制之术给解开,本大夫立刻便将孟婆丸的解药奉上。不用佩服我,谁教本大夫是个妙手回春法力无边的大夫呢。” 察璎珞颜容间浮起青灰之色,蓦地又见豁出一切的决意:“连郎,我们走,凡有阻拦者,一概取其性命!” 遂岸两道浓眉锁起。 察璎珞目色一厉:“不得心生怀疑,不得违背繁繁的决定,不得对除我之外的人手下留情,你听明白了么?” 遂岸点头。 “拉起我的手,走。” 遂岸将她反握掌内,脚步如飞,直奔大门开启之处。 诺欢看得心臆煎熬如焚,厉声道:“原山,直接把这个无耻贱人的人头给本公主摘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遂岸身不由己即将大开杀戒,原山奉命出动直接取人首级,在眼看就要有一场血光崩现的交抵之际,四道黑影倏从墙外飞来,两个找上原山,两个找上其他侍卫,各自将对手引离大门。 察璎珞一喜:“救兵来了,连郎快跟我走,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遂岸皱眉:“去哪里?” “一个只有繁繁和连郎的地方。” “那……冉冉呢?” “没有冉冉,在连郎的世界里,只有繁繁。”察璎珞抬手,指尖抚过男子俊美的脸颊,迎着那双澄澈无尘的眸光,笑得恰似一江花开两岸的春水,“从此之后,你只看得到我的脸,听得到我的声音,除了我,没有人配得上你,没有人值得你浪费心思。” 遂岸眉间夹杂着费解与挣扎,瞳底闪烁着茫然与失落,掀唇:“可是,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我们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察璎珞拉着男子迈出门槛,投身门外的自由世界,“除了我,你的心中不需要其他的影子!” 眼瞅着自己的心头爱被眼中刺领走,诺欢如疯如狂,倏尔转身:“外乡女人,你就这么看着那个贱人把南连王从南连王府给带走么?” 冉晴暖兀自浅呷清茶,置若罔闻。 “喂——” 青妍柳眉倒竖,语声霍霍:“我们王妃既不姓‘外’,也不叫‘喂’,公主想和王妃说话,就好好说话,不然,折腾这大半日,我们王妃早就乏了,要回寝楼安歇。” 此情此景之下,你还有心思安歇?诺欢心发怒吼,强自忍耐:“南连王妃,快命侍卫们将那个贱女人给捉拿回来,再晚一步,她一定会带着南连王远走高飞。” 冉晴暖掀睑,貌似气定神闲:“即使如此,那是我的丈夫,公主又何必如此焦急?” “你这外……”忍,忍一时之气,换连郎的回归,“南连王妃难道在惧怕那个贱人么?” 她哑然失笑:“我怕她不怕,是我的器量;公主能不能据实而言,是公主的品德。” 诺欢紧锁双眉:“什么据实而言?” “你与东则王的合作如何开始,如何进展,如何结束……明日,你随本王妃面见国君,在国君面前将那桩桩件件的事一五一十、全无遗漏地讲出来。” 诺欢一惊:“难道你要用南连王来要挟本公主?” 她浑未经意:“公主怎么想都好。” “你要用自己的丈夫来要挟本公主?” “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 “我……”诺欢很想甩身而去,看这个外乡女如何收场?可是,大门之外连郎早已不见踪影,这个女人却稳若泰纹丝不动,难道是巴不得连郎就此远去,她好自己针南连王府的一切霸占独有么?“好,只要你立刻派侍卫把连郎找回来,本公主愿意跟你到国君面前做证!” 她眼尾一挑:“做什么证?先请公主在本王妃面前简述一遍如何?” 诺欢深吸口气,道:“东则王怎么与本公主联手,怎么助本公主从战场上把南连王偷运回府,怎么帮着本公主隐瞒事实,本公主都会一一说个清楚,可以么?” 她摇首:“不够,不如着重说一下重柯城驿栈所发生的各档事情的原委如何?” 诺欢牙关紧咬:“那时,他为了摆脱那个不听话的侧妃,拜托本公主帮他掳走并送回熙禾城,后来不知他哪里听说了南连王伤时身上穿着一件金丝马甲,竟来向本公主索取那样东西。那时,本公主并不知道它有多重要,只因为他始终不答应本公主对你……用强,本公主就呛了他几句。过后,本公主派人攻打驿栈,一是为了给他一个警告,而是想命他们趁机……” “趁机如何?” “把你的清白毁了。”左右这里是南连王府,自己此刻所说的,届时只要矢口不认,此间所有人等皆不足为证。作为曾主管刑狱的大成君的女儿,这一点还算心明如镜,“没想到东则王为了保护你,对本公主的人大开杀戒,本公主不想吃亏,准许他们对东则王用毒,使他着实躺了几日。” 至此,最后一点厘其不清的结绊应刃而解,所有一的切仿佛拨云见日,豁然开朗。冉晴暖悠长叹息。 “可以了罢?”诺欢疾声催促,“还不快派人把南连王追回来么?” “不急。” “不急?” “他走不远。” “什么意思?” 她一笑,意味深长:“因为本王妃怎么可能允许别的女人从我的家中带走我的丈夫?” “你……”诺欢蓦地顿悟,“你一直在耍弄本公主?” 她沉吟:“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诺欢面色青红交错:“你这个和察璎珞那个贱人一样阴险的外乡女!本公主发誓,一定把你赶出南连王府,把你卖进兆飞飞之前的妥儿楼,让你陪酒接客……” 灵枢站其身后,抬起右足一脚踹出。 诺欢公主登时五体投地。 冉晴暖双眸俯视:“你与东则王的这场合作,令尊知不知情?” “呸!”诺欢翻身跳起,“你这个无耻的外乡女,有本事你就让你的侍卫杀了本公主……” “国君面前,不得喧哗。”一道沉稳女声徐徐扬起。 诺欢再啐一口:“哪里来的国……”国君? 大厅之东的厢房之门訇然大开,四名宫中禁卫先行步出,分列左右。其后,身着藏青便服的国君,在同着便服的素妃搀扶下缓缓步出,然而,更令她瞠目结舌的是—— 国君右侧,赫然伴着的玄衣黑袍的东则王。 第一卷_第323章 山重水复 既然兆飞飞送来了那样的重量资讯,自是不能放过任何可以坐地反击的机会。 于是,素问出动,晚膳过后,来到仍在御书房打理朝政的国君面前,将诺欢屡闯南连王府之事禀了上去。 作为一国之君,律殊自是希望平衡各方,换得庙堂平稳,江湖安宁。但是,在成为国君之前,他曾是大氏国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大皇子。他深知:南连王妃若不是一位千里而来的异国公主,而是本国树大根深的氏族行金,任这个诺欢是如何的刁蛮骄横目中无人,也不敢如此放肆。况且,大成君对此为何不问不理? 素问看得见陛下此刻脸上的怒意,再道:“听下面的人说,大成府放出话来,明日他们的公主又要到南连王府大闹,臣妾想去看上一眼,虽然以臣妾的身份不足以压制得住诺欢,但作为同国同乡,总是可以对再三受辱的南连王妃加以安慰。” “你的身份不足以压制诺欢?”律殊双眉紧锁,“你是大氏国的素妃娘娘,二皇子的母亲,除了朕与国后,谁都要向你行礼,为什么压制不住那个诺欢?” 素问苦笑:“臣妾多谢国君抬举。” “这话怎么说?” 素问覆眸摇首:“臣妾不愿说,说了便是谗言惑君,那样一来,臣妾这个从异国公主陪嫁侍女上位的侧妃更成了满朝文武眼中的祸水妖妇。臣妾无足轻重,却不想让二皇子听到那样的口声。” 律殊攒眉成川:“朕知道满朝文武中有几个对你心存误解的,尤其那些顽固守旧的老臣,纵是国后,当年也是受尽他们的百般刁难,这是他们压制后宫权势防制外戚干政的方式,因为是开国时便定的族规,朕对此也无法干涉太多。但是,诺欢又算什么?难道她还敢对你不敬么?” 素问缄声。 律殊摇首:“你既然想让朕为南连王妃出头,不说清楚,朕又如何确定从哪里着手?” 素问忖思片刻,道:“诺欢对南连王妃如何,就对臣妾如何。臣妾和南连王妃在这位大氏国士族公主的眼中都是异国外乡女,不值得任何敬重,更不配她低下高贵的头向我行礼。” 律殊眯眸:“大成君还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女儿呢。” 素问一笑:“的确是大成君教女有方,令她明白无论在外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有他这位强父作为靠山,任何人皆不足为虑。” 律殊目光生利:“朕平生有两恨,一恨边境不平,二恨士族为祸。边境不平为外患,士族为祸为内忧,外患固然可以威胁我大氏疆土,但内忧却可侵蚀我大氏根基。士族子弟寻欢作乐,横行街巷,伤得是百姓之心,毁得是皇家声誉。既然大成君对爱女不忍苛责,朕就替他好好的管上一管,也借此给其他氏族子弟一个警醒。明日,朕和你一起到南连王府,说起来,自从遂岸回府,朕还没有见过他。” “这……”素问面有难色。 律殊一怔:“你不同意?” 素问喟然:“若是臣妾去了,诺欢想做什么仍会做什么 ,不会改变。您若要去,她必定望风而遁,改日再去上门滋事。您日理万机,何苦与这么一位刁蛮公主捉迷藏?” 律殊站起身来,徐徐从案后走到素妃娘娘面前,上下打量:“如此,你将诺欢的所做所为告诉朕的目的又是什么?” 素问也盈盈立起:“臣妾不想耽搁国君,又不想诺欢继续逞威,是而想向国君借一个人。” “谁?” “东则王。” “他?”律殊不解,“为什么是他?” “若说除了国君,大成君在大氏国还有忌惮者的话,必是东则王无疑。东则王出面,既可对诺欢形成威慑,又不必劳动国君御驾,一举两得。”素问振振有词。 律殊认同此点,道:“你方才考虑得是朕的出现会令诺欢望风而逃,同理,若是东则王,她就不逃了么?” 素问讪讪一笑:“所以,臣妾恳请您下命给东则王,请他配合臣妾秘密潜入南连王府,提前等侯在厢房内,待诺欢闹到最狠时,抓一个现形,令其无从抵赖,大成君也无话可说。” “秘密潜入抓现形?”律殊一怔。 “是,是呢。”素问有几分心虚,“臣妾晓得这有点委屈东则王,但是……” “不,很有趣。”律殊神采奕奕,“你的考虑很好。把诺欢交给东则王去打理是最适合不过,替朕约束氏族子弟的言行,他有这个职责,也有这个本事。再者,比及住在宫中的朕,他更方便事后的督促,以防未过太久诺欢便故态复萌。不过……”他瞳仁一转,“秘密潜入等抓现形这样的事,实在很有趣,朕也掺一脚如何?” “……”正是因为了解国君陛下的脾性,才有此提议。他看似正统肃重,实则童心未泯,极乐于尝试了解一些未知事物,“秘密潜入”这四个字,必定勾得起他的玩兴。至于东则王,若能同去,自是一箭双雕;若不能,也无碍大局。 律殊看她迟迟未语,哂道:“看起来,素妃娘娘对朕势必要去这件事很是不满呢。” 后者螓首低垂,讷讷低声:“臣妾希望国君在看见南连王妃时,不要被她吓到了。” “什么?” 无论什么,国君在看到冉晴暖的那一刻,即明白整桩事件的始末原委。 方才,他置身于南连王府的厢房内,兴致勃勃地聆听着外间的一切。外间女人们的唇舌交锋愈演愈烈,也令他对自己出场时将要起到的震撼效果愈来愈加期待,甚至开始设想:雷霆万钧抑或不怒自威,哪一种更能彰显帝王气度?哪一种更能使得诸多士族子弟听之胆怯闻之胆寒? 然后,就在他这般的浮想联翩中,外间那出争夫戏码更趋高潮,甚至,有人已经携带着男主人公远走高飞,他才要起身行动,“东则王”这三个字又不期而至。 在此过程中,奉命前来,与左下方陪座的律鄍面无表情,巍然未动。既来之,则安之,他在接到国君口谕的那一刻,即料到了这一时,若欲逃避,不是没有机会,不想而已。 随之,诺欢揭晓了所有迷底,嘴中言语渐形粗俗之际,国君陛下蓦地离座。 坐在右下位上的素问见状,向外间扬声:“国君面前,不得喧哗。” 律殊不加停顿,排闼而出,直面这个疯狂世界。 疯狂世界中,有一位明明缠身其内却似超然世外的女子。 “你就是南连王妃?” “是。”冉晴暖福身,“大云馥馨公主冉晴暖见过国君。” “冉晴暖?”律殊浓眉一挑,“有人说过你与逝去的东则王妃也是你们的秀丽公主容貌酷似么?” “自幼便常听到。”此乃据实之言,真凭实据就在她身后三尺之地。 律殊颔首:“难怪南连王一趟云国之行便娶回了一位公主,也难怪……”东则王将事情做到这一步。 无论眼前这个女子与秀丽公主有着怎样的联结,他皆无意深究。因为,他必须保护一个人。 “东则王。”落座于正厅主位,国君开口。 后者出列恭身:“臣弟在。” “对于诺欢所说的,你可有什么辩白么?” “没有。” “没有?” 律鄍声嗓沉静,平铺直叙:“臣弟的确接受了她最初合作的提议,也帮助她将重伤的南连王运出山谷。” 律殊暗自咬牙,问:“除此之外呢?” “作为回报,臣弟要他们帮忙掳走博怜之事也是真的。” “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 啪! 律殊一掌拍在案上,怒染龙颜:“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过?” 律鄍跪地:“臣弟无颜面对皇兄,愿受严惩。” “你无颜面对的只有朕么?”律殊冷斥,“从公,南连王是大氏国的英雄,是嘉岩城的封主;从私,他是为你救你而伤,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你的回报是令他妻离子散,神智蒙昩。你不仁在先,不义在后,朕对你真是失望至极!” 律鄍俯首无声。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极尽表达痛悔之意么?如此,朕才能为你寻一步后路。律殊怒其不争,两眉紧蹙:“你自认为以你的罪责,朕该如何发落?” “臣弟自请削爵撤藩,贬为庶民。”东则王道。 国君眸心一闪。 “臣弟一念之差,步步皆错,倘若削爵撤藩不足以削除皇嫂与南连王妃之怒,也可充军发配或入狱服刑,但凭处置。”东则王又道。 “你……”可真是个令人头痛的兄弟呐。律殊攒眉成峰,看向静立侧旁的女子,“南连王妃,你是此案的苦主,准备如何发落东则王?” 冉晴暖微怔。 律殊挥手:“朕在这里,你不需要有任何顾忌,直说无妨。” 她摇首,幽幽道:“晴暖此刻只想王爷尽快回归原状,一家团聚共享天伦,至于其他,晴暖还无力设想,望国君恕罪。” 律殊动容,叹道:“是呐,当前之下,南连王的痊愈才是第一要事。现在他在何处?” “就在后……” “王妃,不好了!”遂洪从大门处飞身而来,转眼到达眼前,单膝跪地,大汗淋漓,“王爷被劫走了!” 她一惊,猝然上前:“有你暗中保护,王爷被什么人劫走?” “是一群黑衣人,其中有两个是曾经夜闯我们南连王府的刺客。” “他们的武功高到你毫无反手之力?” “并非如此,王妃。”遂洪身后,走进来顺良嬷嬷。她怀抱着白白胖胖的愿儿,满面愧疚之色,“是老奴的错,误中了他们的陷阱,当时遂洪若不放王爷离开,便会危及小世子,不得已的情形下,才援手老奴,任那些人带王爷离开。” 冉晴暖面色稍缓,伸手将世子大人接进怀内,转念又道:“高行协同嬷嬷共同保护愿儿。他人在何处?” “我们中了那些人的调虎离山之计,高行被先带到了别处。此时,他当是暗中追着那些人去了。他的轻功最好,最适宜跟踪,故而老奴没有阻拦。” 冉晴暖颦眉沉思。 素问难以置信:“区区一个察璎珞,设计得出如此一盘大局?” “绝不是她。”应话的,是仍然双膝着地的律鄍,“那个女子只想带着南连王远走他乡,在距离成功一步之遥时再横生这么多的枝节非其作风。尤其,本王的人决计不会帮她威胁南连王世子,她纵是有心如此,也无力达成。” “照你这么说,你认为是谁?”律殊目含希冀,“你可救得出南连王?” 律鄍眉峰微锁:“臣弟自然愿意,但是……” “但是什么?” 他忖思少许,面色复杂莫名:“臣弟不认为南连王需要臣弟的拯救。” 第一卷_第324章 绰约成形 律殊微愣:“这是什么意思?” 律鄍微顿,表情再度空白:“臣弟并没有确认无误,不敢妄言,免得为各位徒增希望,也又为自己增一条欺君的罪名。” 律殊瞪他一眼:“眼下正是你向南连王赎罪的机会,你这语焉不详算是什么回事?” 律鄍恭首:“尽管尚未确定,臣弟仍然愿意前往一试。” “这……”律殊看向苦主,“南连王妃可同意东则王将功折罪?” 冉晴暖何尝看不透个中端倪? 东则王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于法势必要承担一层责任,于情……便需要法外施恩。 国君对自己曾是秀丽公主这桩事实视而不见,为得即是如此,而这也正是素问不惜得罪东则王也要将之拖进来的原因—— 为了使馥馨公主曾是秀丽公主的事实再也成为不了有心者意欲要挟的借口,索性将这个秘密大白于天下,左右有东则王的罪过陪绑,国君要么全部给予重惩,要么心照不宣化大为小。 只是,无论如何,心意难平就是。 “只要能救下王爷,任何人都是南连王府的恩人。”她道。 “你听到了?”律殊乜向兄弟,“你若能救下南连王,也算你稍稍回一点罪孽,对南连王妃还有……”目光投向那个伏在母亲臂上吱呀有声的小世子,神色略见恍惚,“这个孩子有一点交待。” “臣弟遵旨。”律鄍道。自始至终,他没有看冉晴暖一眼,也知道她没有向自己投来任何一瞥。从事发的那一刻,他便失去承接那双秋水明眸的注视的资格,这就是代价。 然后,国君带东则王离去,同时,带走了那位胆敢到南连王府逞凶恣恶的诺欢公主,向她家家长发难去了。 素妃娘娘请旨留在南连王府安慰王妃,获准。实则这个时候,彼此都想避上一避:一个明白枕边人给自己下了套,一个深知自己的枕边人心中种了刺,暂且远离也好。 半个时辰后,高行回府。 “那群人是拿察璎珞的父母为要挟,命她控制王爷跟随着他们行走,然后出了城,径直往北郊方向去了。” “出城?”灵枢大为诧异,望一眼外间的天色,“这大天大亮的时候,他们挟着人公然出城,城门口也没有人阻拦盘问么?” “那些人自然是遮掩了一下,不敢公然挟持人质前行,不过也的确没有受到任何阻难。”高行道。 冉晴暖明眸一闪,看向那二人:“看来,你们在宫廷中练就的直觉应验了。” 素问眉间蹙了几分懊恼:“可是,谁想到他这么快就要露出本性?这样的时候把南连王掳走,他能得到什么呢?” “得到什么……”灵枢苦思冥想,愿儿小世子忽然嘎哈一声,引得她抬头看来,倏尔福至心灵,“得到大云的支持!” 冉晴暖稍愣。 “本来,我以为他会拿这个小羔羊般纯真的南连王要挟国后助他成事,后来又想他充其量只敢使国后不会出兵伐他,还不敢得寸进尺,而他真正想确定的,是来自大云国的支持。毕竟我们的信发出去那么久,他也该得到回音了。” 素问忖了忖,道:“难道他在确定与大云的合作之后,又怕其中有变,便将南连王握在手里来威胁公主,令你不敢向大云皇帝挑拨离间。” “大概是如此了。”灵枢两眸熠熠,“所以,他才不惜铤而走险,在南连王即将随人远走高飞的时候出面将他掳走。” 素问微摇螓首:“算不得铤而走险,到目前为止,只有我们怀疑,而且尚没有拿到真凭实据,至于那对国君兄弟,只是疑心他有可能早知其女私禁南连王而不理不问,有挑拨南北失和之嫌,决计没有其他疑心。毕竟,当年先任国君猝然驾崩,时为太子的国君出使邻国,东则王远征在外,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大成君要夺国君宝座轻而易举,他却压抚各方,派兵将太子接送回国并扶植上位。按照常理,放着那时的唾手可得不要,谁会在这个时候逆风而上?” 灵枢嗤声:“正因为功劳太大,对得到的回报也会期望过高,当期望与现实形成落差时,不满随之而来,其时耳边若有几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推波助澜,便推得枭雄变奸雄,然后只期待胜后为英雄。史书上这种例子还会少么?” “如果他当真读史,便该明白在适逢盛世明君的时候选择这样一条路,只有自取灭亡。”冉晴暖淡淡道,“不过,这也意味着他已经与大云有所协议,我们所需要的证据也快到了。” “但如今南连王陷在了他手里,我们之挭行事更须小心,露了一点蛛丝马迹,都会成为他的首要铲除对象。”灵枢道。 冉晴暖抱紧已然酣睡的儿子,微点螓首,看向高行:“你可见到了他们的安身之处?” “走进了北郊一个村落里,属下远远看他们进去,怕打草惊蛇,不敢走得太近。”后者答道。 “哪一个村落可看清楚?”顺良迫声问。 高行颔首:“记得大致的方位。” “向遂泳要一张京畿四郊的舆图,将那个村落指给老身。” 稍后,舆图即送到,高行凭据记忆圈出了村落范围,顺良当即告退,方走出厅门即飞身而起,直接飞檐走壁。 灵枢叹了口气:“嬷嬷很自责呢。” 冉晴暖亦叹:“她与阿岸情同母子,看着睽违多日的他从自己眼前被带走,此刻必定满心的难过。遂洪,你找两个得力的人去助嬷嬷一臂之力。” 遂洪应命而去。 她再看高行:“你们的行迹是如何败露的?” “属下惭愧。”后者满脸赧然,“因为近来到处都在议论南连王死而复生的事,嬷嬷便想回府看望王爷,不想今日才走进城门,便发觉有人在后主跟踪,属下才要喝问,对方忽尔抢了一个女卫的钱囊掉身就跑,属下追着他拐进一条僻静长巷,即遭三人围攻,心知中计,设法摆脱后,按照嬷嬷一路留下的行迹追上,正见那些人带走了王爷。” 冉晴暖眉间一冷:“那个抢钱者抢了哪一个女卫的钱囊?” 高行一怔,倏地了然。在随顺良嬷嬷离府之前,公主曾经将自己叫到跟前—— “今儿这话只对你一人说,除你之外,嬷嬷、遂洪都不需要知道,明白么?” “属下明白,请公主示下。” “别让世子离开的你的视线,也别让世子与莎叶单独在一起,任何时候都不能。但,不能做得太露痕迹,也不必对她做任何调查与跟踪,只须保护世子就好。” “属下谨记公主吩咐。” 莎叶,即是那个钱囊被抢的女卫。 四女卫两名留在府中,两名随从顺良,留在府中的,一为莎丽,一为莎涵;随从顺良者,一为莎叶,一为莎或。这四人皆是顺良收养的孤儿,悉心教出一身武艺,平日以丫鬟的模样在府中行走,必要时候保护王妃,各自行事皆算精明。 但,正因为这一份精明,在自己生愿儿之时的那个险近致命的错误才显得格外突兀。 事后,灵枢曾对她说过:“我本来以为那起事故仅仅因为她是一个没有婚配的女儿家,见到那样的情形难免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可是我看她练习飞刀,刹眼便能射 出三枚。照那样的反应速度,纵是不慎碰掉了那根银针,完全可以在血崩之前重新刺入‘至阴穴’。一个习武之人,对危机的处理讲究得不就是本能反应?可看她对愿儿,又像是真心喜欢,不似装出来的,所以,我也糊涂了。” 因为是顺良嬷嬷一手调教,冉晴暖不想疑邻窃斧,遂将这事暂时压在心底,只嘱咐最为精明的青妍暗自观察,并不使愿儿与其独处。 而后,种种迹象,显示着对方对府中每一个人皆无敌意,除了…… 自己。 青妍曾远远望见莎叶走进浣衣处晒衣场内,待出来时,属于王妃的数件裙裳成了碎片。 还有,青妍烧泉水泡茶,莎叶走来搭讪,前者转身的工夫,后者掀开壶盖向里面投了些许粉末物什。青妍从水缸瓷面的映影上看见此幕,过后将茶水端进主楼,请来灵枢查验,茶中多了一些不足以害命的泄药。 冉晴暖从善如流,当真“病”了几日。不想,从那时起,仿佛是满足于她的“病”,莎叶的这些小动小作尽皆不见。 直到重柯城驿栈,撤退之时,城门前汇合,三女卫到了多时,莎叶最后一个到达。 在此之前,若说她只是怀疑这个女子会不会又是遂岸的烂桃花对自己因嫉生恨,那刻才隐约明白,个中当是有外来者的力量参与。 不是东则王,因东则王不会在那样的时候要她性命。 不是察璎珞,因察璎珞不会在她大难不死之后的岁月里手下留情。 也不是如今已然明了的诺欢,她亦如察璎珞,有机会杀她,绝不会错过。 “遂愿?”冉晴暖忽道。 “遂什么愿?”灵枢怔问。 她一笑:“遂我的心,称你的愿,如何?” 灵枢一脸的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这个时候你不应该一门心思救你家夫君么?” 她低首啄了啄儿子的小嘴,道:“既然对方抓阿岸是为了要挟我,自然不会伤害他,况且我们也不能无的放矢,还是耐心等待嬷嬷的消息罢。” 她以为,顺良在那位地头蛇师妹的帮助下将对方隐身之地查探清楚后,定然先将消息送回府中,再与她们仔细商议,精心斟酌。 然而,她低估了顺良嬷嬷对遂岸的感情。 以为已经死去的半子之主,忽然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先是对自己视而不见,随之无拒无抗地任人带走……这对顺良嬷嬷来说,委实煎熬太过。 于是,当师妹迅速拿到了对方所居宅院的资讯后,顺良独自出动了—— 夜闯贼窟。 纵然事前对其内布局有所了解,首次前来加之夜幕笼罩,走动间也不可能熟门熟路,躲着巡逻的侍卫,防着可能存在的机关,正万般谨慎地疾步而行,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记。 “谁……” “我,莫声张。”那人道。 第一卷_第325章 惟恐不乱 翌日,顺良回到了府中。 其时,冉晴暖正在主楼用膳,抬眼见是她,不由一怔:“嬷嬷一脸的喜气,可是有什么开心的好事?” 喜形于色了?顺良暗叫一声“惭愧”,笑吟吟道:“老奴已经探到了那个村庄的内幕。” “探到?”冉晴暖稍讶,“嬷嬷已然先行去探过了?” 好敏锐的王妃,端的是容不得一点疏失呢。顺良垂首:“是,老奴已经去过了,未向王妃禀告即自做主张,望王妃恕罪。” 冉晴暖摆手:“不是这个原因。试想,大成君既然阿岸带进那个地方,该处必定是一个龙潭虎穴,嬷嬷独自前去,如何不令人担心?但,如今既然平安归来,自是皆大欢喜,有好消息的话,更是喜上加喜。” “多谢王妃。”顺良恭声,“老奴的师妹动用所有人脉,用了两日的工夫,将那处探听明白。村子原叫‘万扎朵’,意思是‘不屈的灵魂’,曾经在一次部落战争中杀剩最后一个人也不曾降服。后来,劫后余生者重建村子时,请了一个汉人的风水师,改名‘吉万山庄’。也就是这位所谓的风水师才是关键,其人实则是个精通机关布置的江湖人物,历经一番改葺,将整个村子建成了一座一触即发的险恶之地。” “所以,重建那个村子的是大成君么?”冉晴暖问。 “起初并不是他。” 她一怔。 “大成君在三年前将村子买了下来。”顺良说话间,从随身的背囊内拿出一卷图纸,打开包在外面的油纸,将整张铺展在膳桌的空余地,“这是吉万庄的布置图,这张涂着红墨的地方,即是可以正常行走的安全界域,而这些涂黑处,随着由浅到深的递加,机关设置的险重也与之俱增。最重处貌似是大成君去时的住所。老奴想,王爷也一定被安排在这里。” 随着嬷嬷的的讲解,每听进耳中一个字符,冉晴暖的眉目之间即逐染一抹喜色,及至对方话落,她忍不住欢欣冁然:“难怪嬷嬷方才那般欢喜,有了这张图,等同打开了吉万山庄的一道门,还多了一双未卜先知的眼睛。嬷嬷的师妹真真神通广大呢,本王妃理应当面谢过那位前辈才好。” “王妃客气了。”顺良笑容满面,“她那人有个怪癖,平生最见不得富贵中人,王妃的谢意,老奴替您转达了就是。” “如此就烦请娘娘代转。”她欣喜不胜,目光一寸寸浏览过那张全村布置图,“青妍,命人把早膳撤下去,速将灵枢大夫请来。” 王妃是真的高兴呢,许久不见她这般发自由衷的开心颜容了,幸好,幸好。顺良胸中涌动着数不尽的庆幸与欢慰。 稍顷,灵枢到来,看见那张图也是惊喜万分。她们按图推敲,精琢细磨,力使下一步一击得中,占据上风,不再受制于人。 不知不觉,将近两个时辰过去。 “太好了,这下本大夫的‘香粉’终于要派上大显身手,不枉本大夫费了恁多气力调制它们!”灵枢振臂欢呼。 冉晴暖也难掩歆色,持茶浅呷一口,笑道:“你声音小些,小心吵醒你家义子。” “按王妃与灵枢大夫的意思,我们在接到大云来信之后即刻行动,可对?”顺良问。 冉晴暖颔首,睇见其眉间蹙起的纹路,微怔:“有什么不妥么?” “倒非不妥。”顺良若有所思,“大云的来信毕竟不能确保时日,老奴是怕耽搁了时机。” “什么时机?”灵枢瞳仁一转,“难不成嬷嬷与什么人约好了?” 这两位哟,都是人尖中的人尖呐。顺良心发感叹,道:“灵枢大夫还真是说准了,老奴和师妹说过,请她找一位擅长易容模仿的高手设法潜进吉万山庄里,按照这张图将里面的情形真正摸个切实可信。届时咱们里应外合,把那些人一锅端下。这种事,最怕夜长梦多,万一师妹找来的高手已经准备周全,咱们这边却迟迟不动,岂不是对不起人家?” 灵枢一声怪叫:“啊呜,嬷嬷的这位师妹好生了得。本大夫本来正在考虑着要不要把我家那个王姓大侠给叫来,找两位江湖朋友帮个小忙打个小架之类。现在,嬷嬷的师妹从头到尾一手包办,想来是轮不到我家的王姓大侠出风头了。” “你莫在这里胡搅蛮缠。”冉晴暖白了这位神医大人一眼,“我们什么也没有做,便有这样的好事发生,你还想如何?” 灵枢扁了扁嘴,讪讪一笑,不再多言。 冉晴暖转向顺良:“嬷嬷放心,大云的来信早晚会到,倘若在信到来之前嬷嬷的朋友已然认为时机成熟,我们把计划提前也无不可。那样一来,虽不能将大成君一并拿下,但只要救出王爷即是最大收获,嬷嬷只管放手去做。” “老奴明白。”顺良眼角眉梢尽是笑意,“老奴告退。” 灵枢盯着对方走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是除我之外,世上最不可能背叛阿岸的人。”冉晴暖淡淡道。 “巧了,本大夫也这么认为。”灵枢懒懒回道。 “那么,你这一脸的意味深长做何解释?” 灵枢秀眉锁起:“你难道不奇怪?那位师妹是何方人物,两天的时间就将那个地方摸索到这个地步?就算是置身其间者,若没有点出类拔萃的本事,也不可能将个中底细探听得如此清楚罢?” 冉晴暖思忖片刻,道:“虽然值得探究,但我相信嬷嬷,她相信的人,我也相信。” 灵枢美眸斜睨:“话是这么说,那个女卫又算怎么回事?” 冉晴暖叹息:“莎叶对整个南连王府忠心耿耿,惟一针对的目标只有我。她在差一点将我杀死的那次之后,便再没有太过狠张的举动,又在以为我吃了泄药病倒之后,连小打小闹也没有了。无论遂愿向她传达了什么样的信息,她都不会做对南连王府危害重大之事。如果她就此收手,本王妃可以佯作不知。” 灵枢摇头晃脑:“但愿如此罢,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消停,也须她主子乐意。不然,那日也不会把钱囊供手让人不是?” 她秀眉挑挑,忽尔失笑:“看来,遂愿也来到了国都,这座熙桑城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的确越来越热闹了。 诺欢公主大闹南连王府,被前往探望南连王的国君撞个正着,从而获罪,被国君下旨禁足府中百日,此间倘若踏出府门一步即视为违旨,届时羁入宗正寺的内牢内,加禁至一年。再犯,过上加过,错上加错,绝无宽贷。 这对最爱走在街间,一边接受着平民百姓或羡或妒或仰视的注目,一边昂首行走的诺欢公主来说,可谓重罚中的重罚,冤狱中的冤狱。初始,她还指望着父亲能在国君面前为自己据理力争,为自己争回自由,争回尊严。然而,大成君对国君的这道旨意欢迎之至,不但无意为女辩白,还对其在府中言行多方规束,严禁穷凶极恶,严禁原形毕露。 公主大人度日如年。 恰在这时,老友来访。 “幸好大成君没有禁止你见朋友,不然你这日子跟泡在油锅里有什么两样?”来者幸灾乐祸,“可怜呶。” 诺欢瞋眸相对:“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本公主是倒霉,你也没幸运到哪里去罢?去年春天我随父亲出使云国的时候,你的丈夫是云国皇帝,你还是个皇帝妃子。可现在呢?你的丈夫被人家夺走了皇位,你也被人家从宫里赶了出来……不,是从云国赶出来了罢?” “胡说八道!”这位来者,正是昔日远嫁大云的固伦公主遂愿。她眉挑不屑,目蕴恼怒,“谁说本公主被他们从云国赶了再来?本公主是不想用自己的大好年华陪那个落魄皇帝在一个大屋子里等死,才向当前的云国皇帝要足了一大笔钱,回到大氏来了。” 诺欢嗤之以鼻:“说到底,不还是嫁错了人,进错了门,选错了皇帝,当错了妃子?话说,当年你过得也不是那么风光,那个旧皇帝没有多喜欢你罢?否则,你那个时候也不会恨到拜托本公主把让那个云国公主也不好过。” “呸!”遂愿啐了一口,“那个时候,我是看你对我二哥仍然没有死心,才给你指出那条明路,不然你这辈子要到哪里找机会叫我二哥一声‘连郎’?而且还拉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呢?” 诺欢面色丕变:“就算是这样,现在连郎也不再是我的连郎,你指得那条路成了死路,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公主面前炫耀卖弄?” “你——” “两位公主息怒。”眼瞅着这二人起身捋袖就要诉诸于武力,被叫来拟定对策排忧解难的兆飞飞再也不能无声无气地做壁上观,“恕民女直言,当前两位的处境都不好,这个时候不是更该同心同德联手对外的么?” 遂愿横眉冷对:“本公主如果不是这么想,也不会在那天帮大成君那个忙不是?那里面好歹有我遂家的世子……” 诺欢一愣:“哪天?哪个忙? 兆飞飞明眸闪烁。 “说啊,你什么时候和父亲见了面?”诺欢焦急逼问。 遂愿却是悠然作答:“你的父亲说要替你把二哥从姓察的那个女人手中抢过来,让本公主帮忙。本公主帮是帮了,可也没见着二哥人在哪里,而且,今天来的时候,还似乎看见那个姓察的女人从你家后巷走出去,还是以前那个令人作呕的样子……” 一道闪电般,诺欢冲了出去。 她的目标自是不知正在玩弄什么玄虚的父亲无异,却在自家大门前与骑马到来的律鄍遭逢。 后者并不理会她是否准备违旨出府,只问:“你身上还还有控制南连王的药丸?” “有又怎样?” “有的话,拿来给本王。” “要它有什么用?察璎珞已经改了控制手法……” “你只管交给本王。”律鄍面无表情道。 诺欢敢怒不敢言,伸手扯下腰间系囊掷进对方怀内:“拿去。” 后者握在掌心,放到鼻下轻嗅。 “王爷得到了想要的,可以让开了么?”诺欢急于离府追寻答案。 “得到了想要的?”律鄍掀眸,眸线幽冷,“你怎么会认为本王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拜你们所赐,本王已经彻底失去了,此生都不可能再度拥有。” “什……么?”诺欢错愕难解。 律鄍欲旋踵启步。 “王爷!”诺欢忽地有所领悟,两眼盯着他的手中物什,某个念头在恶意划过的瞬间倏然成形,“我有个主意,可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律鄍一眉高挑:“你?” 诺欢往前走了两步,低声授意:“我怎么得到连郎,你就怎么得到‘她’,你手中既然有现成的宝贝,把察璎珞找出来替你去做就是了,有什么难?” 第一卷_第326章 曙色未透 那几乎是魔鬼的诱 惑。 律鄍看着手中物,思绪随着车轿的颠簸行走而蜿蜒起伏。 诺欢其女,自从最初所见,便是一个恶得纯粹毫无善念的女子,遂岸怕是其心中惟一风和日丽的净土了罢?然而,执念成灰行将成魔,尤其,在几乎得到又失之交臂之后,倘若仍不能如其所愿,其心中的恶意必将化为决堤洪流,而流之所向,只有冉晴暖。 而她……如今甚至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想了罢? “王爷。”卫随的声音传来,“方才诺欢公主是想违旨出门罢?” 律鄍淡声道:“你莫理会,通知慎刑司的人前来提人就好。” “是,不过……”卫随紧贴车轿的开窗,压低声嗓,“属下在想,诺欢公主纵是骄横,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违背国君旨意,能让她这么不顾一切的人只有……” “遂岸。”律鄍目光疾闪,“你……” “属下已经派人跟着了。” “叮嘱他们看到人先不要声张,本王想知道到底是谁又掺了这一脚。” “会不会是最初挑拨诺欢公主的人?” “遂愿?”律鄍嗤声,“她就是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脑袋。” “属下是想那些人以城外返回府中的小世子要挟,时机卡得正好,显然是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在里里帮忙罢?遂愿公主好歹是遂家出来的,在遂家的下人里难免一两个之前的心腹,她要是想做这个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律鄍稍作思度,颔首:“是有可能,只是,一两个下人充其量只是跑腿送信,顺良嬷嬷的武功你也知道一二,若非那些人的武功高到当真能够威胁到世子安危,也不会使南连王府的侍卫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从眼前被带走……”如此一说,那拨人的来历当真值得揣测呢。 是遂岸的旧敌趁虚而入?还是新生势力趁火打劫?无论哪一方,掳走那般状态下的遂岸,目的又在哪里? 丕地,他心中一动。 “卫随。” “属下在。” “跟踪诺欢的人若是回来了,先到书房来见本王。还有,吩咐府中侍卫随时待命。” “属下明白。” 律鄍神色间忽起肃厉。方才闪过的那个念头倘若成真,那正在发生的一切不是意外,而是—— 灾难。至少是一场正在酝酿的灾难。 及至踏进府门,他仍无法摒弃形成于脑际的那个猜想,越是深思,越觉无法等闲视之,才迈入书房,即从腰间取出一物掷给卫随:“你拿着本王的令牌,今晚趁着夜色出城前往都畿营,在城门关闭前出城带他们的都统来见本王,这件事必须你自己去做。” 尽管如此,他仍希望这只是自己多心多疑下的徒劳奔忙,整桩事件不过是一场声势浩大的争风吃醋,只关风月,无关国政。 与东则王的心存侥幸不同,此时的南连王府为迎接那一场汹涌已久的暗潮,上下紧锣密鼓枕戈待旦,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王妃,您的信到了。” 随着遂泳将一封来自千里之外的信札亲手递进,这一刻终于来临。 冉晴暖开启蜡封确定无误,吩咐各方开始。 顺良率先出动。这个夜晚,她与师妹及数位精通机关设置前来帮忙的同门潜进吉万山庄,按照此前所获的布置图,依凭近段时日的揣摩与筹措,启动了机关消息的破坏之行。 继而,是遂洪。这些时日,他将随行侍卫连同国都府中原有侍卫整编一处进行密集训练,令得他们更擅长彼此支援整兵作战,而后将所有卫队一分为二,分头行动。 然后,是高行、连大。他们带着收到灵枢书信赶来支援的王烈,以及其带来的近百位江湖朋友,与这些精于单丁作战的武林高手分别伏身于吉万山庄前后两门。 最后一队,当属素妃。因为东则王之事,她与国君至今尚未回归和睦,致使这一次她也须用一些迂回之法达成所愿,不可谓不辛苦是也。 对此,灵枢不无担心。 “本大夫为什么总觉得灵枢对她家的国君不太上心呢?按理说,她这个时候就算不是诚惶诚恐、处心积虑地想着如何重新得回国君的信任,也该谨小慎微地避免重蹈覆辙罢?我怎么觉得她对欺骗国君上当这件事反而比讨其欢心更来得踊跃?激怒国君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冉晴暖默思须臾,道:“或者,她无意识中就想这么做罢?” “什么意思?” 她低叹:“恐怕连素问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是什么意思,我们就不要妄自揣测了。” “打什么哑迷,王妃大人?”灵枢一头雾水。 她笑而未语。 如此说话间,前方已是此行目的所在。 她们在丫鬟搀扶之下走下车,一阵夜风袭来,吹得身上披风猎猎作响。 “王妃,我们就在这里么?”身旁的女卫问道。 “对,我们就在这里。”她看向对方,“本王妃隐身在此处很安全,你去帮嬷嬷罢。” 后者一怔。 “本王妃听嬷嬷说过,你的武功在四人中是最好的。”她面色郑重,“嬷嬷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上了些年纪,本王妃很是为她担心,你替本妃好好保护嬷嬷如何,莎叶?” 莎叶竭力压抑住眉间那丝喜色,讷讷道:“可……属下并不知道嬷嬷此时身在何处。” 她沉吟:“这一刻本王妃也不晓得,你回府中向遂管事打听,他兴许已经得到嬷嬷传回的讯息。” “是。”莎叶恭身,“属下告退!” 灵枢施施然走了过来:“这样做好么?” 冉晴暖淡哂:“不打发走,还要累她在一边苦思脱身之计,如今索性由她去了,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灵枢不以为然:“看她临去前那个喜不自禁的神色,一定是迫不及待向主子送信去了。遂愿固然是个小角色,但你莫忘了如今的一切都是她那个小人心态引发出来的,还是不能小瞧。” “正以为她是这一切的引发者,结束这一切才需要她的参与。若她不出现,国君又如何相信这整盘计划的荒诞?” 灵枢扁了扁嘴:“但当这盘计划成为一出荒诞大戏时,大成君的计划也许就变得没有那么罪不可赦。” 冉晴暖颦眉:“这就是大氏国自家的事了,除了这封信,如今大成君真正的底牌是什么?拥有多少与之共鸣的同谋?哪一支重兵已为其所用?我们皆无从得知,倘若一封信不足以引起国君的重视,我们也无可奈何,说到底,我最想做的,不过是救回自己的丈夫而已。” “也好。”灵枢欣然颔首,“我们就不将恁多的家国天下放在肩头,先做一个自私自利的小女子罢。” 她们这厢心事纷繁,另一方变化已起。 先是大成府的侍卫统领原山发现了不对。他奉主子之命前往吉万山庄察看其间情势,草丛内的一抹异样气息引其警觉,当即下命全庄戒备。 “统领,这月黑风高的,对方藏在暗处,对咱们实在不利。干脆往草丛内射火箭,看他们出不出来?”有心眼灵活的侍卫建议。 “自作聪明的蠢材!”原山喝斥,“这方圆十几里全是干草,今天刮得又是西北风,火势一个收不住就要把庄子给连累了,你是想咱们全给人家陪葬么?你们给我准备好暗器,待弓箭队射箭之后,看见逃出的人影就给本统领用暗器招呼,若能找机会活捉一个,就是头等的大功一件,必有重赏,听到没有?” 全庄侍卫齐声响应。 而隐身于前后门的,个个都是耳聪目明的内家高手,当庄内调动频频,立即有人察觉。 一记布谷鸟的叫声划破无月的夜空。 高行与王烈对视一眼。后者会意颔首,回之同样一声。 所有人借夜色遮蔽向身后密林撤去。 突然间,山庄前门内左右形似阁楼的两地高处有密若蟥蝇的箭矢飞射而下。 一个身法稍慢的江湖人氏迟行一步,腿上中箭。 王烈即刻返身施救。 高行回头所见,急呼:“王大侠,危险!” 随着箭矢射来,树立山庄门前的两盏原本不曾点燃的松油火把被火箭燃起,将门前映得大亮,一心救友的王烈正将自己暴露在那片亮光之内。 随即,两名立功心切的山庄侍卫从门头扑落,挥掌齐袭王烈后胸。 此间数人援手,可距离过远,只怕力所不及。 嗵!一声闷响,对方两侍卫齐声倒地。 “高行,带人暂身隐身林内,接到庄内讯号再作行动。”山庄门前,一道黑衣身影背光而立,沉声低道。 高行下意识应是。 黑衣身影飞身跃回庄内。 “那人……是谁?”王烈问。 “不知道。”高行更是丈二和尚,但这里不是发呆的地方,拉着王烈先避向安全地段。 王烈犹是难以压抑自己旺盛的求知欲:“难道是顺良嬷嬷所说的那位内应?” “或者罢。”高行道,心中疑窦丛生:照顺良嬷嬷的说法,那位内应当是其师妹请来的江湖人,可那位无论是声音,还是身形,为何皆是一点似曾相识? 一刻钟后,吉万山庄冲起一道绿色的光线。 “讯号来了,行动!”高行一声大喝,拔剑而起。 第一卷_第327章 雾中看花 王烈身法更快,以毫不逊于方才离弦之箭的速度抵达门前,跃上墙头。 果然无人阻挡,想来顺良嬷嬷一行的进展颇为顺利。他翻身落地,与后到一步的高行合力拉下山庄大门的门闩与顶杠,令得畅通无阻。 “高行,这边!”一道通向跨院的门前,一个黑衣人向他们招手,指引方向。 后者想亦未想,即时随上。 同一时刻,后门的连大也率人冲入,在顺良嬷嬷的指引下,径直往前行走。 不多时,两方汇合,稍加商讨,再各自散开,一取内院,一取外围。 “那个人呢?”王烈四处张望。 高行也诧异:“何时不见的?方才不是一直走在我们前头十几步的地方?” “可能是刚刚与连大汇合再分开的那个时候消失的。”王烈道,“他的身法不像江湖套路。” 高行深有同感:“是不像。” “你不怕是圈套?” “更不像。” “为什么?” “他知道我的名字。” “就凭这个?” “也许罢。”其实还有一点不明所以的直觉,但说出来恐遭这位昔日上司奚落。 正在此刻,顺良从后方赶来,与他们并肩疾步,手指前方一处被黑暗笼罩的院落:“那就是内院了,王爷极可能被羁押在那里。” 王烈皱眉:“怎么一点光亮都没有?” “说得是,老身这就给它一点光亮,来一个黑屋借箭!”说时迟,那时快,顺良将负于背上的物什抽出,搭在掌中物上,断然离弦。 随即,黑暗笼罩的院落房顶一簇火焰燃起,并随风高涨。 “诶?”高行大惊,“嬷嬷这是在干什么?” “你们家王爷不是在里面?”王烈也问。 顺良好整以暇:“老身只说可能,没有确准。” “这……” “有人来了,躲!”顺良挥手,先行跳进侧旁的假山之后。 其他人也听到了四方传来的杂沓脚步声,各自遁身。 “走水了,内院走水了,快来灭火!”人影幢幢,呼声震天。 刹那间,人声鼎沸,火把烁烁,将四遭映得亮若白昼。 “怎么回事?”一道可与雷霆媲美的吼声响彻天地,人群中分,身形魁伟的大成君阔步走来,“内院为什么会走水?本尊平日是怎么说的?” “禀大成君……”山庄总管事颤颤巍巍地上前,“今晚有一些毛贼意图从外墙进来,侍卫们半数被调到那里去了,这也是原统领吩咐……” “半数?”大成君厉目一瞪,“另外半数又在哪里?” “另外半数一直尽职守在内院的外墙四围,但是,机关一直没有发动,不可能有人进来,这火许是天干物燥引起来的……” 大成君伸臂把其后领薅住扳往火场方向:“你给本尊张大眼睛看看插在房顶的是什么东西?” “一……只箭?” “那只箭也是天干物燥自己跑上去的么?” 山庄总管噤若寒蝉。 “快救火,要是这内院不在了,你们也给本尊跳进火里陪葬!”大成君声色皆寒。 诸多家丁、侍卫一个战栗,越发拼力扑救。 顺良忽向身后的高行比个手式。 不会罢?高行几不能信。 时机不等人。顺良唇语如是,倏然转身冲出:“大成君,你私禁南连王,意图谋反,我要拿你去见国君!” 她这般一来,高行、王烈只有趋身其后:“拿下大成君,救南连王,将这反贼押去见国君!” “谁是反贼?谁要见朕?”有人问。 而后,围在前方的人群哗啦啦向后散开,身着明黄常服的国君徐徐现身,震慑四方。 高行丕愕,视线扫向顺良。 后者面上亦闪过几分诧异之色。 “国君,您看到了罢?”随着国君同来的,是光鲜亮丽的遂愿,一身的得意洋洋,一脸的沾沾自喜,“您看,他们就是那群想害您和大成君的叛逆,带头的不就是南连王府的顺良嬷嬷?她正是听从那个云国来的南连王妃的命令,先刺杀大成君,再谋害国君,她……” “朕自会问个清楚,你退下罢。”律殊道。 “可是……”我是捉拿叛逆的大功臣,您该知道我的本事一点也不弱于姐姐啊。 律殊抬指。 有内监上前,将这位遂氏公主请到一旁。 律殊双眉紧蹙,眸光利似剑芒:“大成王叔,你说自己得了重病,把朕叫到你这座富有神秘色彩的别庄,为得就是让朕看到这一幕么?” “国君恕罪。”大成君单膝着地,“老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近来不管老臣出入何处,皆有人尾随,一举一动都似有人跟踪窥视,起初老臣只以为是自己年老多心,不想近日这座别庄里接连进贼,还一径向老臣休养的内院逼近。那日,侍卫们捉住一个,严刑审讯之下问出一点口风,原来这些人是想先杀老臣,借着向国君诬陷老臣是叛逆的时机,再刺杀国君,可惜因其受刑过重,未问到主谋便死了。” 遂愿频频跺足:别只提你自己的功劳,本公主还在这里。 “这时,遂愿前来报信,近来南连王妃与云国皇帝书信频繁,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老臣遂派人暗中打探,确定其在得知老臣今晚在这座别庄休养后的刺杀计划,老臣恐空口无凭,若是贸然向国君进言,落个挑拨两国邦交之嫌,这才出此下策请您眼见为实,望国君恕罪。” 律殊面上无波无动,难窥喜怒,道:“朕竟不知你和固伦公主还有这层交情。” 大成君面不改色:“固伦公主也是因为忧心大氏安危,又进宫不便,这才找到老臣。” “是么?”律殊挑眉,“固伦公主,你倒说说,你是如何发现南连王妃与云国皇帝书信频频的?她是云国公主,有几封家书也算稀松平常,何以被你断定心存不轨?” 遂愿大喜,即刻往前迈了两步,无奈又被内监拦下,只得瞪了对方一眼,道:“国君,遂愿好歹也是南连王府出来的,里面多少也有个忠心丫头。她贴身伺候南连王妃,亲眼看着她与云国皇帝书信来往,还听她说什么起事、内应、里应外合什么的,这不就是心存不轨?而且,凭她今夜派人刺杀大成君,就足以证明一切,您要是不信,遂愿还愿意带着您往她此时藏身的地方。大晚上的,好好的南连王府不住,却跑到外边,摆明心里有鬼。” 律殊眉蹙成峰。 大成君见状:“国……” 前者摆手:“大成王叔先平身罢。” 大成君称谢,长身而起。 “你们怎么说?”律殊的眸线缓缓移向顺良等人,“你们当真是南连王妃派来刺杀大成君的?” 顺良矮身跪地:“禀国君,我家王妃从来没有让老奴等人刺杀大成君。” “不是刺杀,这半夜三更的跑来别家府第做什么?” “寻找我家王爷。” “南连王?”律殊一怔,“他在这里?” “是,我家……” “这个老奴才还敢欺骗国君?”遂愿忽发痛斥,“国君,您是黄金贵体,何必听一个奴才的满口胡话?遂愿愿意带着您和大成君前往此时南连王妃的藏身地,到时不就真相大白了?” 律殊淡然未语。 “国君。”顺良伏首,“既然固伦公主这么说,老奴也恳请您移驾前往,以证明我家王妃的清白。” “呸!”遂愿大踏步走到近前,一口啐来,“你这老奴才,以为本公主是空口说白话?你不知道你以为对你忠心耿耿的莎叶早就是本公主的人?一个时辰前,她将那个云国女人将要做的事全部告诉了本公主!” “公主您在说什么?” “说现实!”遂愿冷笑,“本公主曾经在莎叶快要饿死的时候赏了一碗饭给她,那可是她一辈子也报答不完的救命之恩!” 顺良心发惊颤,脸上陪笑:“公主,老奴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遂愿气得面目失色,抬脚欲踢:“你这个老奴……” “停下来。”律殊道。 这一刻不怒自威的声嗓,当即令遂愿气势萎靡:若硬说嫁往云国有什么收获的话,那便是充分认识到了皇权的残酷,一声吩咐,即是冷宫数月,如果不是大成君父女的到访,恐怕到现在还被关在那座四处荒芜的冷宫里不见天日。 “既然你们这么说,里面又牵涉到大成君与两国邦交,朕今晚就走一趟。”律殊淡淡言罢,甩袖,“固伦公主,头前带路。” “是!”遂愿气势惊人,“莎叶,别躲着了,快出来带路,带我们找到那个云国女人藏身处!” 今晚,冉晴暖藏身素妃娘娘的别苑。 当四方火光闪耀,将整座别苑围得水泄不通时,她裹上一件厚重的外氅,迎着寒凉的夜风走出大门,迎接比自己预料得要来得早了不少时刻的贵人。 “晴暖拜见国君。”她福身见礼。 辇车前门排开,垂幕悬起,国君高踞其内,威仪逼人:“南连王妃平身。”此女子竟独自一人出迎,胆色端的是不俗,“你好好看看,可认得旁边这几个人?” 她按对方示意,望到了顺良、高行、王烈三人,颔首:“是南连王府的嬷嬷与侍卫。” 律殊目光一闪:“你不否认?” 她淡哂:“他们本就是南连王府的人,晴暖为何否认?” “那么,告诉朕。”律殊声内生寒,“南连王府的人为何出现在大成君的别庄?南连王妃又为何出现在素妃的别苑?” “一为打草惊蛇,二为引蛇出洞。”她平静答道。 “哦?”律殊大感兴趣,“谁是蛇?” “大成君。” “你——”大成君眉峰陡立,“小心你的说辞,南连王妃。” “晴暖不怕再说第二遍。”她淡然无畏地承接对方的目光,“晴暖的手中还有大成君写给家父的信,是否亲笔不得而知,大成君的印鉴却鲜明清晰,上说……” “闭上你的嘴,你这个云国贱人!”大成君启声戾狠,疾身扑来,一掌向她落下。 第一卷_第328章 王者归来 “拦下他!”律殊喝道。 这厢侍卫按圣意出动,那厢有侍卫更快一步同,遂洪飞身赶到,牢牢架住了那只亟欲噬血的手臂。 “大成君被人说中痛处,如此急于杀人灭口么?”冉晴暖淡道,“国君面前便敢这般放肆,不难想象阁下其它时候的逞凶恣恶了罢?” 大成君目间戾芒闪烁:“你这个……” “大成王叔,你失态了。”律殊沉声道。 大成君微震,目光闪烁间,慢慢收回那只手臂,猝地转身跪地:“老臣怒极无状,请国君治罪。” 律殊沉默未应。 大成君头垂更低:“请国君治罪。” “朕没有想到大成王叔嘴里听到那样不堪的言语。”律殊徐徐道。 “老臣……” “难道真如南连王妃所说,大成王叔是被说中了痛处,急于杀人灭口么?” 大成君倏然抬头:“老臣对大氏的忠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 律殊扬唇:“对大氏的忠心如此,对朕的忠心又如何呢?” “老臣对大氏忠心,正是对国君忠心。”大成君字字掷地有声。 “起来罢。”律殊淡哂,“你对南连王妃失礼,朕很不高兴,自是要吓你一吓。大成王叔莫忘了自己乃朝中元老,还须尊重自身,成为众臣表率才好。” “老臣遵旨,老臣多谢国君提点。”大成君长起身形,先向国君一揖,再转冉晴暖,“请原谅,适才是本爵失礼了。但,南连王妃的指控,恕本爵不能接受。本爵从未给云国的任何人写过信,南连王妃手中之物,怕是来自有心人的伪造。” 冉晴暖淡哂:“我从未说过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大成君也没有看过一眼,何以断定它其上所书一定对阁下不利呢?” 大成君眉心微动,道:“难不成是本爵听错了?方才南连王妃没有说什么‘引蛇出洞’?” “当然说了。”冉晴暖打袖内取出一物,“晴暖这就将这封信上呈国君,是非曲直交由圣意判断。” 大成君瞳心烁出两点异芒:“本爵与南连王妃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执意用一封伪造的来信诬陷本爵清白?” “这还不明白?”遂愿认为自己站出来说话的时候到了,“她是云国人,拿着一封由云国人伪造的信来诬陷大成君,为得就是挑起咱们大氏国君臣的不和!” 冉晴暖瞥一眼这位张牙舞爪的小姑,道:“看固伦公主的架式,似乎很想将从本王妃手里将这封信抢去呢。” 后者毫无退怯之意:“你拿着一封伪造的信在国君面前招摇撞骗,本公主纵是抢了又怎样?” 她挑眉:“这封信是真是假,是诬陷还是实据,尽由国君圣断。若是假的,晴暖甘愿领受诬陷重臣的罪责,何劳固伦公主如此操劳?” “也好。”律殊目光深沉,扬声,“把信拿来给朕看上一眼。” 遂愿大急:“国君,这个女人可是派手下进山庄行刺大成君的主谋啊,您不拿下她严刑审问,还要听她诬陷大成君么?” 律殊面色一沉:“朕该怎么做,不需要固伦公主教导。”若不是看在遂宁、遂岸的面上,哪容她在这里一再聒噪? “这……” “把信取过来。”国君向侍卫命道。 大成君额心一跳。 侍卫大踏步行至冉晴暖面前,恭首接信,旋步转身,突然间,左膝一软跪在地上。 “小心!”大成君身后闪出大成府的侍卫统领原山,一个箭步过去将之搀起。 那侍卫称谢,走回龙辇之前,双手捧信奉过头顶。 有内监接过,送抵国君手中。 “这是什么?”展开那张来之不易的纸,仅扫一眼,国君即勃然变色,“将一张空无一字的东西交给朕,是想让朕看什么呢?” 遂愿接到了示意,当下跳得老高,愤怒指叱:“你这个云国女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戏耍我大氏国国君?” 大成君厉声:“来人,把这个胆敢冒犯国君威严的妇人拉下去,押入天牢!” 遂洪挡身在主子身前。 “晴暖错了。”冉晴暖愧声道,“晴暖适才间一时情急,将信给错了,真正的信还在这边,愿意亲自上呈国君。” 大成君面色丕变。 遂愿张口结舌。 “国君!”大成君其声震天,“老臣对国对君的忠正之心大氏国谁不知道?现在这个云国妇人拿一张纸来招摇撞骗,一二再二三地虚张声势,国君却听之任之,传出去,不怕伤了满朝老臣之心么?” “哦?”律殊浅笑,“原来大成王叔准备将今日的事传出去么?” “纵老臣不说,在场这几百号人,难道人人都能守口如瓶么?”大成君痛心疾首,“南连王府的人出现在老臣的别庄,南连王妃隐身素妃娘娘的别苑,如此可疑之事,您不理不问,只揪着一封无中生有的书信不放,老臣委实不解。” 律殊淡哂:“大成王叔不解,朕何尝不是?朕执意看这封信,正是为了还大成王叔一个清正名声,大成王叔何以屡屡阻扰,甚而恼羞成怒呢?” 大成君不解:“老臣何时阻扰来着?” 律殊视线向他身后一扫:“你的侍卫手法高段,朕的侍卫也不会太弱罢?他膝后穴道被刺,手中物被人替而代之,怎可能毫无知觉?试想,若是他如大成王叔想得那般没用,朕这条命又如何托付给他?” 大成君脸容一窒。 律殊摆手:“南连王妃,把你手中的信拿过来罢,朕要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令得大成王叔如此在意。” 后者应是,举步前往。 大成君两瞳疾转,面相几易其色,眼看着冉晴暖即将抵达龙辇之前,眉间丕地一狠:“原山动手!” 原山拔刀在手,直刺冉晴暖后心。 遂洪出剑相抵。 律殊蹙眉:“大成王叔,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臣替国君清除妖孽。”大成君脸色半明半暗,“这个云国女人妄图挑拨我大氏君臣不和,动摇大氏根基,留其不得!” 律殊双目深邃如海:“朕在这里,大成王叔便如此迫不及待么?” 大成君笑意森森:“老臣原本也不没有打算这么做,是这妇人自寻死路,老臣迫不得已。” “朕命你住手。” “恕老臣不能从命。” “你想抗旨?” “若非国君一意孤行,老臣并不打算这么快便做到这一步。” “哪一步?” 历经一个短暂的沉默,大成君举眸:“圣明如国君,怎会看不出哪一步?”言讫,他举臂一挥,“来人,保护国君!” 其身后,数十名家丁装扮的大汉倏然飞身而起,落在国君龙辇四围,各自将刀刃架在了那些宫中禁卫颈间,个中包括被禁卫看押的顺良、高行、王烈三人。 “老臣无意大开杀戒,请国君告诉他们莫做徒劳的反抗。”大成君道。 律殊看了看左右:“这么说,朕轻车简从赴大成王叔之约,正好趁了你的心意?” 大成君摇头:“老臣起初并没有这个打算,要怪就怪这个云国妇人。”言间脸色一冷,“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点将这个云国女人拿下!” 原山被遂洪所挡,又有两名家丁跳出,齐逼冉晴暖。 “大成王叔当真想这么做么?”律殊扬声道,“你把自己多年挣得的名望家声、荣华富贵当成赌注,来换一个千古骂名?” 大成君扬眉一笑:“千古骂名也要是国君的后人继承宝座才可能落到老臣头上,但是,如今您的大皇子远在南疆,老臣只须把南连王夫妇牢牢握在手中,国后便只能隔水观望。至于您的另一个儿子,一个流着汉人血液的皇子,就算老臣不拦,族中的长老也绝不会容他坐上国君之位。而您,因为被察氏女子所伤,将永远失去清醒的意识,如南连王一般活在混沌之中,直到寿终正寝。” 律殊定定望着他,这位助自己登上大位又在自己面前谦恭了多年的长者,撕下面具之后,竟是这个模样的么? “国君,您可还有话说?”大成君冁然问。 他叹息:“大成王叔,你现在悬崖勒马,朕仍会保全你的体面,对外宣召你迁归故里,将那座别庄当成你终生养老之处。” 大成君恭身:“国君对老臣圣恩隆重,老臣感激不尽,无奈老臣还有许多的事要做,未到回乡养老的时候。” 律殊目睹其身后一幕,心中一声长叹:“做国君么?” “不。”大成君断然摇头,“老臣想做国君,何必等到今日?老臣只想从族中找一个听话的娃娃,在老臣的教导下,将大氏国带往一个崭新的、强大的、前所未有的令四方颤栗的盛世帝国,而不是现在这个偏安一隅不思进取在云国人口中仍是蛮夷番邦的区区大氏。” 律殊恍然:“原来自打当年朕否决你逐鹿中原的提议之后,你便怀下今日这个心思?” 大成君颔首:“这么说也可以,老臣曾以为国君是一个心怀宏图伟略的可造之材,谁成想您居然满足于统一大氏、称霸西漠,老臣那时可谓失望至极。” 律殊忍俊不禁。 大成君不解:“您笑什么?” 律殊乐意解惑:“朕笑大成王叔,多年来佯装恭顺臣服,暗中策划部署,两面为人煞是辛苦,可惜,机关算尽,终还是功败垂成。” “功败垂成?”大成君眯眸,“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一气与朕说这么多,无非想看到朕的愤怒与崩溃,过于专心致此,却忽略了其他事物。” 大成君先怔后笑:“事到如今,国君还在用缓兵之计么?您认为在这个夜晚,谁还能成为您的拯救者?” 律殊目浮同情:“即使当下朕当真受制于你步上遂岸后尘,你也须记得在朕两个年纪尚幼的儿子之外,还有年富力强的东则王。他手有兵权,立有军威,足以与你颉颃。” 大成君泛笑:“您忘了老臣手中还有一个云国女人么?东则王耗尽心机,只为得到这个女人,老臣做个顺水人情,把美人给他又如何?他的皇兄被察氏女所害,察氏女不知所踪,他一心所想定然是追杀察氏一族,到时抱着美人追仇人,岂不快哉?” “连这点也算计到了么?”律殊不胜感慨,“大成王叔步步为营,算无遗策,惟独漏算了一处,连朕都忍不住要为你惋惜了。” 大成君两眉紧锁:“没用的,老臣劝国君莫再白费心机。” 律殊不得不费心点醒:“你方才说,要拿美人来降低律鄍的疑虑是罢?” “正是。” “这位美人现在何处?” “不就在……” 大成君气势万千地挥指指向己方阵营, 以为定能看见在属下押持下花容失色的冉晴暖,但,莫说冉晴暖,连属下也没有见着一个,及待垂眸,竟然遍地皆是。 “你们……” “他们的药发作了。”有人答道。 “什么药?” “据说服下半个时辰后才会发作的失心粉。” “什么失……”大成君甩首直眙话者,面色遽变,“你……” “正是我。”对方唇角含笑,面相和蔼,“大成君一向还好和?” 大成君倒退一步:“你你你……” 对方脸容大垮:“方才还口若悬河,这会儿怎么口吃起来?难道我长得就这么不讨人喜欢么?” 纵然震惊错愕,大成君毕竟是大成君,有着从无数大风大浪中历炼而成的意志与机变,他安定心神,拔剑在手,切齿道:“你们快将国君扶下来,随本尊走!” 他命令的,是在他与国君侃侃而谈期间,始终未脱离自己视野的那群刀抵禁卫颈喉的属下。此刻,他们一个个立如笔直,神如修罗,正堪为用。 只是,对他的命令,那些人恍未听闻。 “没听到本尊的话么?带上国君随本尊走!”大成君手挥利刃,吼道。 “他们听到了你的话,只是不听你的话。”有人凉凉提醒。 大成君心知有异:“难道你也给他们下了药?” 对方大摇其头:“如果全部下药,就会全部昏迷,到时没有人配合阁下,这出游戏便没有趣味了不是?” “你——”大成君眼尾的余光睨去,从那一张麻木空白的脸上,蓦地有所领悟,“难道是察氏女的促心术?” “着也。” “你是如何做到的?你明明……” 对手摆手:“等等,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有一件事先要做完才行。” 大成君拧眉眦目:“你到底……” 呯!一记老拳,结结实实地挥在了大成君的面颊上,其唇角当即血丝崩流。 “你……你竟敢这么做?”大成君杀意凛然。 “他当然敢这么做。”律殊闲眼旁观,笑意闲适,“谁教你打算把他心爱的妻子送给他人?尤其还是东则王?他什么都可以忍,惟独这一点不能忍,是不是,南连王?” 第一卷_第329章 还以颜色 “不是。” “不是?” “没有尤其是谁,是任何人都不行。”那一位隐身太久,貌似已经习惯于不向人显示正颜的南连王撇首道。 没错,正是南连王,神清气爽眉眼开朗的南连王。此必,他一身浑同于吉万山庄家丁的黑衣加身,火光愈发显得身材修长高大,以致律殊很奇怪如此惹人注目的一个人方才是如何隐身于家丁中的。 “你平安无事而且生龙活虎固然是很好,你的妻子去哪里了?”律殊探出身来四下了望,“方才朕一边同大成王叔说话,一边看你行动,却不曾注意到南连王妃的去向。” 遂岸挑了挑眉,提了提鼻,不以为然道:“既然她是南连王妃,我家的妻子,就不劳国君惦念了罢?” 律殊大哂:“你连朕的闲醋都吃,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你管我?遂岸眼下对这个负过姐姐的“姐夫”没有一点好气,若不是当前还有紧要的事待做,定然是掉头一走了之。 “阁下现在想必很困惑罢?”他向那个正怒目盯着自己的大成君招手,笑容可掬,“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尽可向本王请教,本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谆谆教导,诲人不倦。” 看着这张玩世不恭的笑脸,大成君对于脸上挨来的那拳这时才有了一点实感,才意会到眼前当真是南连王,也才意识到,这么多时日以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被对方看在眼中。 “不需要懊恼嘛,大成君。”遂岸眨了眨眸,“你不是没有戒心,为了验证本王是真痴还是装傻,你不是设法把本王送回王府了么?你想看看本王面对自己的爱妻时,是不是还是那幅模样。其实,本王差一点便被阁上给识破了,若不是你派去监视本王的那位的轻功太过拙劣,给本王察觉了行迹,本王一定忍不住对爱妻和盘托出。” 大成君两眉紧攒,直直逼视,目底幽芒闪烁。当初,发现女儿软禁的人是遂岸之际,多年武将生涯养就的危机本能令他当即意识到不妙。可是,那等状况中的遂岸实在太具诱 惑:若能控制着一个曾经呼风唤雨接近于无所不能的人,个中滋味岂非美妙至极?于是,他将对方送回南连王府验证真伪,连察璎珞潜进王府施展催心术也命人暗中相助,直到认为已然获取了自己满意的结果。而结果,是这“结果”令自己功亏一篑。 但,只是功亏一篑,并非满盘皆输。 “既然南连王将事情做到这一步,老夫也就无须再客气下去。”大成君向惟一没有受到波及的属下原山施了一个眼色。 后者扬臂一甩,一枚类似于圆镖的物什掷入空中,随即发出一记仿佛烟花爆炸时的巨大声响。稍顷,西北方向燃起一片火影灼灼,并向此方迅速逼近。若是眼力不弱,可以看出那是一支手持火把正处于疾奔中的夜行群体。 遂岸扬颈眺望:“阁下真正的伏兵到了么?” “不是全部。”大成君自得扬唇,“但用来对付眼前的你们绰绰有余。” 遂岸耸肩:“国君,看来这位大成君不但辜负你的信任,还拉拢了你的兵马。有何感想?” 律殊扬眉:“你希望朕有何感想?” “不反思自己么?” “朕不想因为一个叛逆否定自己过去的所有作为,就如朕不会因为一次成功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一般。”律殊目视大成君,淡淡道,“大成王叔,朕还是那句话,你现在收手,朕仍然愿意给你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为了你的妻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罢。” 律殊冷笑:“国君对老臣如此仁慈,老臣也愿对国君网开一面。若国君愿意自己拟诏禅位,老臣就将吉万山庄送给国君,作为您后半生的养老之地,并保您与素妃、二皇子一家三口得享天伦。或者,您喜欢哪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老臣将您恭送过去。” “这就是说,大成王叔执意一行到底了?” “国君又何尝不是恋栈大位,不肯让贤呢?” “这个大氏国,这个国君之位,都隶属于朕,朕为什么要让给一个觊觎者?” “这个大氏国还有这个国君之位,都是老臣让给国君的,国君为什么不能让出来?” “这句话你终究是说了。” 遂岸抱臂旁观,好生闲怡。 律殊目光向其横来:“南连王,你不准备说点什么么?” 他咧嘴:“微臣是准备说点什么来着,便听来听去,竟觉大成君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一时竟不知该帮着谁了,还是不说为妙。” 律殊浑无好气:“你这种无赖腔调还真是久违了呢。” 他拱手为揖:“多谢国君夸奖。” “朕不认为你不惜装成那副尊容远离心爱女子,能做的只有眼前致晕、控制几个人这么简单。”律殊道,“面对那即将到来的几千人的伏兵,你的对策是什么?” “微臣先申明一点。”他高举起一根手指,“国君所谓的‘那副尊容’并全是伪装,为了蒙混敌人,有时需要得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才难区分。毕竟,那位察氏女是施术者,了解中了其催心术的人的状态。” 律殊眉梢一动:“你是说你曾经真的中了催心术?” “至少一开始是真的。” “然后呢?” “然后?” “那队兵马立刻就要到了,你有何对策?” “这……”他干巴巴一笑,“微臣如果说自己束手无策,国君会不会对微臣很幻灭?” 律殊仰天一叹:“如今无论再发生什么,朕都不会感觉意外了。” 他也随之长叹:“国君对微臣的信心真真薄弱也。试想,倘若微臣当真毫无对策,至少可以把大成君拿下当人质不是?微臣什么也没有做,是因为微臣晓得有人做了。” “谁?” “两位。” “哪两位?” “一位是微臣的妻子。” “她?” “不信罢?”遂岸淡哂,“人人都把只把她当成哀怜无助的弱女子一句,谁也不曾对她生起任何戒心,但是,她却如同一个运筹帷幄的帅者一般,将大成君这位朝堂世擘精心筹划多年的计划一步步的粉碎瓦解。哈哈,不愧是遂岸的妻子,嘉岩城当之无愧的女主人。” 大成君唇衔讥笑,满面轻蔑,显然,仍未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云国女人放在眼中。 “一位是南连王妃。”律殊颔首,“另一位是谁?” 遂岸脸色一沉:“我不想说他的名字。” “啊?” 他高扬脖颈:“总之,国君只需要知道我的妻子是救了大氏国与国君未来的大恩人就好,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忽略也罢。” 这厮果然是死性不改,现在想来,还是中了什么催心术之后的遂岸更加可爱一点。律殊心中如是嗤语,道:“那么,朕不得不再问一次,这位大恩人现在何处?” “国君当真没有看到?” “看到什么?” “看到她的女卫将两名试图捉拿她的歹人打翻之后即将她带离当场?然后又有两人紧追了上去,当然,那两个追兵此刻必定已经因为药力发作昏躺在半路。”说话间,南连王不由得沾沾自喜,“试想,如果不是确定我家娘子安全离开,微臣又怎么会如此毫无顾忌地大展拳脚?” “……”律殊忽然觉得和这厮交流比与大成君对话更耗力气,“你到底毫无顾忌地大展了什么拳脚?” “嘿嘿。” 嘿嘿? “如国君所见,这些以家丁模样的江湖人物中,有的中了失心粉,有的中了催心术,但还有最棘手的两位,大成君与原山。大成君昔日曾有‘大氏国第一勇士’之称,武功之高不肖多说。原山则是江湖排名第三的刀客,连遂洪也不是你的对手,方才若非你无意多造杀孽,第十招的时候就会取了他的性命。当然,个中也有单兵作战是其强项,而遂洪更擅长整兵作战的原因在。” 废话忒多。律殊蹙眉:“请问南连王,可否直奔主题呢?” 真是,这位难道不晓得故事的趣味兴就在于前期的铺垫?不明白最无味的地方便是迷底揭晓之后的发展?既无耐心,也无情致,难怪他家江山差一点便落入别家之手。遂岸败兴摇首:“大成君的膳食须经过层层查验,原山则错过了那场加了失心粉的晚膳,面对这两人,微臣没有信心可以以一抵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特意请了一位高手帮忙。” 大成君唇勾嘲弄,显然对自己的武功深具信心。 “出来罢,高手欢欢。”他扬声道。 欢欢?大成君神色丕变。 果不其然。跟随着察璎珞从黑影中走出来的,正是诺欢公主。此时的她,面目呆滞,行动木讷,俨然已经成为察氏女子的提线木偶。 “高手欢欢。”遂岸伸手锁定目标,“这位便是你今日要打败的对手,记住,不见到血不得收手。” “是!”诺欢应得坚定无畏。 第一卷_第330章 假嗔实怜 大成君目眦欲裂,脸上青白交错:“遂岸,你这个卑鄙无趣的小人,竟敢用这等见不得光的伎俩,本尊就该早一点把你碎尸万段!” 被骂者摸了摸耳朵:“国君,您听见什么声音了么?” 后者浅笑:“贼喊捉贼而已。” 那厢,诺欢手握匕首,已向其父刺去。 大成君一味闪展腾挪,只怕一个错手,便要将这个惹来一切祸端的女儿劈杀掌下。他不是不想寻找机会将其制伏,但中了催心术的诺欢疯狂之状超乎想象,口中狺狺咆叫,眸色赤红狂乱,如同邪魔附体。 “原山,杀死那个察氏贱女!”他吼道。 遂岸施施然道:“他没有机会罢?” 不管有没有机会,原山出手了。 而后,顺良、高行、王烈三人共同接招。 “朕仍然不认为你的作为仅限于此。”律殊乜向正喜孜孜观望着各方发展的南连王,“你到底还埋了什么样的伏笔?” 遂岸大摇其头:“陛下的耐心越来越稀薄了呢。” 律殊双目恼睨。 遂岸耸肩:“好罢,微臣承认,方才是将对令弟的气撒在国君身上了。” “……”大氏国有这个胆量做又有胆量承认的,莫他莫属。 遂岸倏地跳上龙辇,盘膝坐于前方,道:“微臣中了催心术之后,被藏在诺欢公主的院落里,因为施术之时我意识被侵吞之前最后一眼所见是窗外晴暖的天空,故而为自己加了那个暗示。每逢风和日丽的时候,我意识都有短暂的清醒,直到身上的伤渐渐康复,有气力将药催吐干净,才算完全恢复神智。当时,准备趁夜离开的时候,因为心中有点生气,想给大成府制造一些事件,不想在大成君的书房外恰巧听见了一些谈话,为了搜寻证据,才决定将那位失智的连郎继续演下去。” 律殊眉锁成川:“那时你为何不直接去找朕?” 他翻个白眼:“在无凭无据的情形下,国君只怕很难相信大成君心存反意么?说不定还会因此质疑微臣的动机。” 律殊难以否认。 “再者,国君好歹也是我家姐姐的负心人,不看看你的笑话,怎么说得过去?” “……”无言以对。 遂岸痞赖一笑:“其实,也是因为微臣的内伤尚未完全痊愈,还需要借助原山请来的江湖大夫替我运功疗伤。那段时日,大成君都与什么人过从甚密,什么时候举行大事,什么人参与大计……即将有所收获的时候,我家娘子突然出现在国都城。唉,您可知道微臣忍得多辛苦?那可是我家娘子啊,还有那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嘻嘻,真是可爱啊,与微臣幼时不分上下的可爱。” 律殊目望苍天:才准备进入正题,又开始大扯闲篇,这厮仍是在报复没错罢? “不过,也因为我家娘子和儿子,使微臣更加确定务须阻止大成君不可。吉万山庄里,微臣终于看到了他的合伙人的真面目,也是他准备推上国君之位的人选。” 律殊眯眸:“谁?” 他俊眸眨眨:“国君不想猜一下?” “快说!” “您的兄弟。” “不可能!” “您不止一位兄弟罢?” 律殊愕住。 “就是您那位随着其母被逐出宫廷之后去向成迷的异母兄弟。” “他?”律殊双目沉沉如夜,“他今年有十八岁了罢?” “谁知道呢?那不是微臣关心的。”遂岸淡道,“此刻,他正率领一群死士准备潜进您的央达宫,欲将素妃与二皇子掠为人质,逼您书写禅位诏书。” “什么?”律殊一震,“你没有拦着?” 他一脸无辜:“为什么要拦?” 律殊一窒。 “他要劫的不是国后与大皇子,而是素妃与二皇子,微臣不去帮忙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为什么要拦?而且,微臣也想看看,您在心爱的女子、儿子与江山之间,将做何选择?虽然不难猜出最后的答案,但中间有多少痛苦的挣扎总是可以期待一下的罢?” “你……”律殊盯着这张时而戏谑时而郑重的脸,一时参不透他这番话的真情与假意。 “国君不妨想象一下,如果此刻您的兄弟就在您的面前,举刀架在素妃与二皇子的脖颈上,逼迫您当场写下禅位诏书,您将是怎样的心境?不为所动?大义凛然?还是心如刀割?” 律殊覆眸无声。 “嘻嘻,难过了罢?”遂岸望着被诺欢的疯狂攻击逼得步步倒退的大成君,一口白牙晃来晃去,“您那个兄弟料定您不会因此让出大位,但是,您将永远记得自己的妻与子在面前血流成河的场景,那将成为您夜复一夜的终生噩梦,至死方休。这是微臣亲耳从他口中听到的,他一次次地用无比兴奋的语气对大成君描述那一刻,显然享受其中。” “他在哪里?”沉默许久后,律殊字字重如千钧。 “还能是哪里?当然是正在央达宫的途中。” 律殊面色一冷:“遂岸,朕没有和你在开玩笑。” “微臣也没有在开玩笑。”遂岸语意凉凉,“他和那群死士全服下了失心粉,此刻不睡在前往央达宫的途中又是在哪里?” 律殊深吸一口气,缓解了心脏的窒痛,道:“朕欠你一个人情。” 他唇角挑挑:“您的另一位兄弟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看看他是怎么报答的。” “朕一定会让他给你一个说法。” “以后离我家娘子滚远一点就好。” “好。” 遂岸忍俊不禁:“这么好说话的国君,微臣生平第一次见着。” 律殊顿了顿,问:“你的姐姐……她好么?” “省了省了,眼下不是国君回忆旧情的时候。”遂岸一跃而起,翘首远望,“您都不奇怪大成君的伏兵为何至今未到眼前么?” “你不是说了?你的娘子运筹帷幄早有安排,定然是被她的安排挡住了。”律殊道。 遂岸摸颌,沉吟道:“那百人的侍卫借着夜幕对这些人造成滋扰,阻扰他们前进的速度,为得是要惊动最近处的巡防营前来应援,但不可能真正与之正面冲突。她原意是想在那些人到来前,安排在素妃娘娘别苑里的那拨侍卫出袭,利用近来训练得成的阵法,辅之灵枢大夫制成的药粉,将大成君一伙人拿下……照这样来看,令弟已经出动了。” “令弟?” 他嗤了一声:“是国君真正承认的那个兄弟。” 律殊微讶:“律鄍对大成也有怀疑?” “这个,您还是自己问他罢。”他一言至此,跳下龙辇,直接向大成君迎上,“察璎珞,把诺欢叫回去!” 律殊望着那个已然褪去少年青涩的英挺青年,东方初起的一缕阳光照映其身,顿时光芒璀璨,俊美无俦,不由得低声自语:“你比我会教兄弟呢,国后。” 国君陛下心中的这番唏嘘尚未结束,听得西北方马声嘶鸣,蹄音纷繁。 有侍卫跳到高处了望,喜道:“国君,是京畿营的旗子,走在最前头的是东则王!” “传朕口谕,命东则王速速赶回央达宫,保护素妃娘娘与二皇子。”律殊道。 “是!”侍卫疾身而去。 律殊离开龙辇,落身平地。这一夜,险恶迭起,惊变连连,意外中的意外,惊喜中的惊喜,是统一大氏以来度过的最为漫长又最为精彩的夜晚,待过去,端的是恍若隔世。 “大成王叔,你还要做无谓的抵抗幺?” 在与女儿的缠斗中处处掣肘如今才得完全施展的大成君充耳不闻。 “大成王叔。”律殊悠然高声,“您曾经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骁将,朕也曾经是沙场冲锋陷阵的将军,您此刻该与朕交手才是!” 大成君微怔:“你要与本……” 趁此瞬间,遂岸一掌不加思索地落下,中其胸际。 大成君一口血涌出口外,踬足跪地。他悟到自己中了国君的分心之计, 当下切齿:“卑鄙……无耻……小人……” 遂岸大笑:“卑鄙者骂人卑鄙,无耻者骂人无耻么?阁下当是个顶顶有趣的人,难不成你与我是江湖决斗,要求绝对的公平?请你也想……” “阿岸?”有人声与影齐至。 他身躯骤僵,迟迟不敢转首。 呼唤者步声紧急,转眼来到他身畔,凝眸打量着那道侧影,那个凝固其嘴边的充满调谑意味的笑,浅声问:“你是遂岸么?” 看来,遂洪并未将自己出现的消息告诉冉冉。方才,失心粉即将生效,他现身上前,与正与原山交手的遂洪打了照面,示意其协同女卫保护王妃退下。这位贴身侍卫显然是生气了,诚意如此,令自己在冉冉面前措手不及罢? “遂岸,转过头来。”近在咫尺,气息相闻,冉晴暖确定他就是自己的丈夫无疑,而且是那个睿智豁达的丈夫归来,“你再不转过来,我便要走了,抱着我们的儿子走得远远的。” “不行!”他吓得赶紧正身面对,“冉冉去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 骤然间,她秀靥生冷,美眸生利,粉掌霍霍扬起。 他闭目承之。 律殊瞠目:不会罢? 然而,她的一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擦过他的面颊,徘徊不去,喃喃道:“果然是阿岸,是我的阿岸回来了。” 他憨笑:“冉冉……” 猝然间,她踮起双足,以唇封缄。 第一卷_第331章 与子争欢 这对夫妻还真是有趣呢。律殊忖道。 上一刻,还以为这场重逢会是恨天怨海,质问与泪水齐聚。 下一刻,那两个人已然如胶似漆,深情与甜蜜并茂。 男子高大俊美,女子纤细清丽,一对璧人如画,若非场地委实不宜,他决计不忍打扰。 “咳咳咳。”他高咳三声,“南连王,南连王妃,鉴于你们的脚下还有一位半死不活的旁观者,四遭也有诸多眼睛忙于窥视,两位不妨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再叙别情如何?” 话说间,地上那位半死不活的大成君突然动作,欲趁此机会攻其不备。 然而,拥着南连王妃的南连王右腿看似不经意的一伸,正正踏在大成君胸口,刹那就把对方的垂死挣扎化为乌有。 “失败了就要安心退出,别再让自己更加难看了,大成君阁下。”遂岸瞥去一眼,道。 “南连王说得有理,就请大成王叔安分一点罢。”律殊语声淡漠,向辇旁侍卫道,“你们几个,将大成君请下去,找大夫好生医治,不得错待。” 两名侍卫应命而出,一左一右将目标架起,疾步退下。后者撑着最后一点意识,犹在咒骂不休。 遂岸皱眉:“按常理来说,大成君不是这么难看的人,纵然是失败,也应该败得更有格调才是。” 律殊喟然:“他方才可是被你踩在脚下了呢,那样的羞辱,加上重伤对意识的侵蚀,有点糊涂了罢。倘然是清醒的,此刻必定不同。” 遂岸挑眉:“这么说,是微臣摧毁了堂堂大成君的尊严?” “你摧毁的,不止是他的尊严,还有他多年来的野心与梦想。”律殊淡淡道。 遂岸咧嘴:“国君陛下有点伤心么?” “或许罢。”律殊长叹了一声,放眼四遭,继而眉眼一亮,“话说,这个催心术到底是什么东西?先前见你那般浑浑噩噩的时候,朕就在奇怪了,虽然你是在弄虚作假,却也曾真正身受其害。而且,这些人仍然受困其中罢?” 遂岸扫一眼不远处的诺欢及宛若木桩般立在辇车周围的数十身影,颔首:“是如此没错。” 律殊好奇心越发旺盛:“可是朕听素妃说过,这个旁门左道不能一心二用,方才看那个察氏女子对诺欢实施控制,又如何控制得了这些人?” “控制这些人的不是她,是微臣。”遂岸不禁眉飞色舞,“人虽然多,不过共同服下孟婆丸,共同接受同一个暗示,再共同执行同一个命令,并不难。” “你?”律殊只觉不可思议,“你学会了催心术?” “然也。” “中了一次催心术,即学会了催心术?” “正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 “姓遂名岸是矣。” 律殊摇了摇头:“你是个异类。” “微臣不敢当。” “你啊……” “国君容禀。”忽然间,遂岸面色一正,“微臣有桩刻不容缓的要紧事。” 律殊微怔:“但讲无妨。” “我家娘子睡着了。” “什……么?” “我家娘子睡着了。”南连王一字不换地复述完毕,将靠在自己胸前的妻子缓缓抱起,声嗓也油然放轻,“微臣要带她回府安歇,这里的善后事宜就交由国君独自操劳了。” “……”果然,这厮是个异类。 如遂岸所言,冉晴暖的确睡着了。 这许多日来,她为了寻回遂岸、战胜诺欢、击倒大成君,人前谈笑自若,人后多思少眠,意识与意志皆如一根绷紧的弦,不敢有须臾的松驰。当陷身于这个久别的温暖怀抱,世上最能给她安全的心跳声近在耳畔时,睡意连绵袭来,她抵抗不住,也不想抵抗,就此进入黑甜的梦境。 待醒来,四遭阒寂,满目幽暗。 “阿岸?”她倏然坐起,且惊且怔且疑且惶:难道阿岸的如初完好,诸事的顺遂完结,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所思之下的所梦?“阿岸……阿岸……” “怎么了?”垂幕一挑,身材修长的男子举着一盏烛火走了进来,“什么时候醒的?” 她抬眸,痴痴盯着这张俊美如雕的面孔。 “做什么梦,竟然哭了?”遂岸将烛台置于床侧几案上,一手抬起妻子面颊,一手以指腹抹去悬在她睫上的一滴珠泪,“难道是因为想我?” 她颔首:“对。” “诶?”他一呆,这个时候,自家这位矜持娘子不是该眙眸轻叱的么? 她两只素手紧紧握住眼前男子的衣襟:“告诉我,阿岸,此刻不是我的梦,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 “你都已然醒了,当然不是梦。”他先是莞尔,随即明白了妻子这份惊慌无措的由来,胸臆随之一痛,张臂把她揽入胸前,“冉冉骂我罢。” 她倾听着那个真实的心跳声,一腔惶乱无着渐趋平稳,唇角泛出一丝浅笑:“为什么要骂你?” “我把你一个人留在那个四面楚歌的嘉岩城,让你独自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族中长老,还让你独自度过怀胎十月的辛苦时光,独自生下我们的孩儿……我该早一点返回你身边。”他道,随着口中的每一字,心中的懊悔与之俱增。 她摇首:“你没有做错,你做了世上最对的事。” 他蹙眉:“是在夸奖我因国忘家因公忘私么?” “是夸奖你活了下来。”她喃喃道,“你令自己活了下来,便是世上最对的事,也是最好的事。你可知道,我寻找你这么多日,最怕的是什么?” 他忖了忖,道:“找不到我?” “不,是找到你。”她左掌按在那个他左胸上的“呯呯”跳动处,“找到你时,却只能面对一堆名为‘遂岸’的尸骨,没有笑容,没有温度,没有心跳……我还曾想过,如若你当真不在了,就让我永远寻找不到也好。那样,我才可以藉着那丝没有断续的希望继续活着,将我们的孩儿养大成人,亲口告诉他,他有一个如何英雄盖世的父亲。” “冉冉……”他心头酸楚,目际泛热,“你还是应该骂我。” 那个时候,他不该为了防止什么暴露不与冉冉通上半点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过她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世界中苦苦追索,孜孜探寻。他甚至不敢去想她在那当下的心况心境,如何在煎熬中强颜欢笑,如何在绝望中汲取希冀……一步一步,如针如棘。 她掀眸,在他心痛的凝视中嫣然一笑:“你该晓得我没有那么娇弱。” “我晓得。”因为晓得,更加不舍。软弱者可以动辄哭泣,也可以祈求关怀,更可以索取怜惜,而坚强如她,必定咽泪装欢,独面风雨,而后伤痕累累,心迹成灰。 “如今你活着,一切便都值得。”她仍然在笑,“触摸得到你的身子,感受得到你的呼吸,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喜悦的事情呢?” 遂岸眼珠一转,邪气上扬,清气下降,笑得百无禁忌:“王妃很想念本王的身子么?B也是呢,一别经年,本王都不曾为王妃侍寝,真真罪不能恕。现在,就让本王好生伺候王妃……” “王妃。”外间,有人轻叩门扃,“您可醒了?” 南连王伸向自家王妃腰间丝带的手丕地顿住。 “嬷嬷?”她笑靥如花,“有事么?” “哇呀——”代而答之的,是一声来自小儿国的高呼。 “小世子也醒了,哭着要找王妃。”顺良道。 她推开身前男子下榻,一边趿履,一边拿起床头外袍罩在身上,推开垂幕,匆匆行至外间,口中道:“快些进来。” 门声一响,顺良抱着愿儿迈了进来。 “良……良……”世子大人抱着两截胖胖的手臂,扑向母亲。 她敞开怀抱慷慨接纳:“愿儿想娘了?” “良……良良……”世子大人张着小嘴,一径向着母亲的颊颈间爱娇贴摩。 她揉着胖小子的小臀,叹息道:“你牙牙学语得甚早,却迟迟没有学会说话,想到你学会说这第一个字时,我竟不在你眼前,还是有点介意呢。” 之前为避灾祸,愿儿随顺良避住城郊,待归来,对着多日不见的自己张口一个“良”字,登时令她甜苦参半,惊喜交加。 “王妃您这就错了。”顺良笑吟吟道,“世子在老奴跟前从没有说过任何一个字,他向您叫出来的时候,老奴比您更吃惊。老奴苦思冥想,也实在想不透世子是几时学会说话的。” 冉晴暖扬唇,对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甜甜一笑:“是么?我的愿儿不在娘跟前的时候自己悄然学会了叫‘娘’,是为了哄娘高兴么?” 世子大人笑声“咯咯”,手舞足蹈。 她俯唇亲上:“愿儿……” “王妃大人。”一个虚弱的声音幽幽传来,“本王失宠了么?” 她回眸娇叱:“什么话?” 南连王从门内探出一张俊脸,两眸内哀怨不胜:“你因为这个新欢推开了久别重逢的本王,又因为他忘记了本王的存在,把本王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床上,难道都是本王的幻觉?还是这一切的一切,仅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境?” “……”她哑口无言。 顺良“噗”声失笑:“王爷的这一幕,老奴实在怀念呢。” “嬷嬷只怀念么?”遂岸一身可怜兮兮,俊脸苦皱,“您就不想为失去王妃宠爱的本王说句话么?” 第一卷_第332章 幼子控诉 顺良喟然:“老奴虽然同情王爷,无奈老奴如今也如王妃一般,对这位新宠的爱意远远超过了对王爷的,故而理解得了王妃此刻的感受,也请王爷认清现实,欣然接受,与王妃的新宠亲密相处。” “不!不!我不要!”遂岸抱头跺脚,形狂貌乱,“我绝不与人分享冉冉,任何人都不行!” 冉晴暖无语问苍天:此厮病乎? “唉,您这个模样,与那位因为贪恋权势失去所有的大成君好有一比,前车之鉴不远,您就要重蹈覆辙么?” “嬷嬷……”冉晴暖哭笑不得,“嬷嬷就不要理会他的疯癫无状了罢?” 后者也甚是无味地扁了扁嘴:“老奴是觉得王爷一个人唱独角戏太可怜了点,勉为其难地配合一下,果然幼稚得让人汗颜。” 遂岸两眉拧起:“嬷嬷,您这么说,不怕伤了阿岸的心么?阿岸历劫归来,九死一生,心灵正正脆弱的时……”候? 口若悬河的南连王突然中止演说,瞪着被妻子突然塞进臂弯的“物什”。 “嬷嬷,本王睡了整整一日,有些饿了,厨间可有现成的果腹之物?”冉晴暖问。 顺良点头:“老奴就怕您醒来饿着,命她们在小火上煨着一锅鸡汤,给您端过来么?” “不必了。”她启步外行,“本王妃正好想到园子里走动一下,端到暖轩里罢,就在那边用膳。” 主仆两个径自走出门去。 房内,旧宠遂岸与新宠遂阔四目相对。 寝楼之外,顺良犹有些不能放心,一步三回头,问:“王爷从来没有抱过世子,就这样把世子交给王爷不会有事罢?” “能有什么事?”冉晴暖蛾眉闲挑,“他是愿儿的嫡亲老爹,难道会把他家儿子吃了不成?” “可是,王爷是个大男人,难免大手大脚,世子身子小骨头软,万一伤着了……” 冉晴暖莞尔:“你们家王爷无论如何的大手大脚,也不会伤了他的愿儿。今日算是他与愿儿的第一次见面,一个在儿子的生命中缺席了将近两载的父亲,亟需即刻开始弥补课业,嬷嬷去歇着罢,莫打扰人家父子团聚。”而自己饱饱睡足一日,正值神清气爽,喝汤去也。 寝楼内,卧榻间,一大一小两男子各踞一端,四只眼睛相看多时,一个是对这个长着自己眉眼鼻唇的小生物生起了不可思议的好奇,一个是对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充满了不明所以的兴致。 “你叫愿儿?那岂不是和你家那个吃里扒外的姑姑重名?不行不行,这个名字一定要改……说起来,猜猜遂愿此刻怎么样了?本王离开前把她交给察璎珞,这会儿应该被修理得差不多了罢?” 当时,妻子酣然入眠,他亟需离开当场,眸光乜向蜷缩在一角的遂愿,真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既然方才大家都忘记了你的存在,为何不趁机溜之大吉? 她若走,他兴许放其一马;她不走,他就须有一个处置。于是,他将之交给了察璎珞,命其仔细敲打琢磨。 至于察璎珞为何对自己言听计从,自然是因为…… “哇呀!”某小哥等得不耐,高亢发声。 他一惊:“你做什么?” “哇呀啊哇~”世子大人两只小腿蹬蹬蹬,四肢并用爬爬爬,而后定住,一只手儿抬起。 “做、做什么?”他看着向自己脸颊探来的那五根肉乎乎的指头,有几分无措,又有几分期待,“说好,本王的脸很是贵重,若给你摸上一下,须付出一点代价才行。” 世子大人听之不懂,只睁着一双睫毛长长眼珠亮亮的大眼,兴致勃勃地进行着对面前事物的探索之旅。 “你会叫‘娘’了是不是?”南连王偷偷向门口瞥上一睇,压着声量道,“我是你的‘爹爹’,叫声‘爹爹’来听?” 世子大人小小的额头皱起。 “不叫?”他眯眸,虎脸向后一避,“不叫不给摸。” “呀?”世子大人遭遇挫折,向前又是爬爬爬,手儿再次举起。 “你——”这是像谁?“本王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你叫一声‘爹爹’,就给你摸摸。不叫,哼哼……”冷笑间,南连王坚定后移。 世子大人小嘴抿了几抿,继续前爬。 这这这……这个臭小子!遂岸气得肺腑生烟,咬牙道:“叫‘爹爹’,听到没有?不然本王要施行家法了!” “噗哈~” “你这是什么声音?”遂岸狐疑地端详着这张小小胖脸,“你应该不是在笑话本王罢?”肯定不是罢?这小子这么一点大,哪有那个智慧? 一点大的世子大人不屈不挠,又将手儿探了过来。 这小子到底是想怎样?遂岸直想仰天大叫,决意对战到底:“本王绝不妥协,你不叫,便摸不到,哼……”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哼哼……哇啊!” 一退再退,终是无路可退,王爷大人一个倒栽葱跌下床去。 “你这小子!”他跃身而起,直指小儿,恁是气急败坏,“你刚刚是明知本王没有退路才出现那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的罢?” 世子大人脑瓜歪歪,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指尖。 “装可爱?”不得不说,这小子真是可爱呐,可爱到让人想把他揉成一团吞进肚里,“没用,本王不吃这一套!你明知本王危险在即也不知会一声,本王和你这个梁子是结定了!” “嘛……” “嘛?” “嘛哇——”世子大人先是小嘴撇撇,继而大张大开,一气哭声奔泻千里。 “诶?”他傻了眼,手足无措,“你哭什么?本王也没有把你怎么着罢?方才本王那样惹你都不哭,这会子哭什么?不要哭了,你你你……到底要怎样才会不哭?” 后者坐在榻上,边肆意放声,边痛说诉求:“哇哇……抱……哇……抱抱……” 抱抱?他一边眉毛挑起,迟疑走近过去:“你想本王抱抱你?” “哇哇……抱……抱抱……哇……” 他双手环胸,傲睨对方“小人”:“想抱抱可以,不得再哭了。” “哇哇……哇……嗯,抱。”世子大人哭声当真停歇,抽抽噎噎间,两只小臂向前扬起。 这么软这么小的身子……怎么抱?适才正是怕伤了他,才会迫不及待地给安置到床上了呢。 他双眉紧锁,行动迟缓,脚跟蹭地艰难上前,先伸出指尖,一点点碰触那尊“小人”,越是碰触,越觉神奇,而后指尖就似被磁铁吸住一般向前递进:从肉肉乎乎的小手,到恣瓷实实实的小臀,再到一双扯扯拽拽的小腿,直到将整只小人环进怀内,胸口仿佛有一股浓香晕化开来,溢满周身每分每寸。 愿儿的手儿落在了父亲的脸上。终于得偿所愿,世子大人恁是欢喜,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小牙,笑得清脆有声。 “这么高兴?”他扬唇,“你的世界真是奇特,一时哭,一时笑,切换忒无阻力。” 愿儿两只手儿齐齐举起,软软捧住了在自己眼前频繁蠕动的一方下巴。 他不解:“做什么?” 愿儿小腿蓦地立起,身量长高少许,一排小牙狠狠落于其上。 “啊呀!”受痛的南连王既惊有怒,瞪着作祟“小人”,“你袭击为父,公然对为父不敬,是找打么?” “小人”毫无惧色,贡献出一朵无敌可爱的笑花。 “都说了这套对本王没用!” “嘎哈~” 正当南连王与世子大人享受着“天伦之乐”之际,夜色笼罩的南连王府大门前,停下一辆双辔车轿,轿中人长腿落地,径直迈上台阶,敲开已然落下闩锁的玄漆大门。 “对你们王爷说,东则王求见。” 开门的家丁识出来者身份,恭身一揖,转身向门内通报。及至遂泳将消息递到主子面前时,后者正抱着自家“小人”在主楼前的几棵耸立入云的大树间飞来飞去。 “谁?”他坐在树杈间,眼睛专注凝视着儿子那张生机盎然的小脸,心无旁骛。 “东则王。” 他眉蹙成峦。 “倘若王爷不想见,奴才就说您正在休养,不宜见客。”遂泳道。 “见,为何不见?”他纵身跃下,“大厅备茶,本王稍后就到。” 遂泳衔命而去。 他将儿子环抱胸前:“走罢,为父带你去见见那个差点害得你见不到为父的大坏人。” 愿儿歪头:“害银?” 他大眼一瞪:“你这臭小子,‘爹爹’不会叫,‘坏人’倒说得八成相似?” “害银!”愿儿世子的语言世界里又添新丁,喜得呲出两颗门牙。 他放弃对“小人”讲理:“对,是‘害银’,还可以称其为‘害虫’。” “害曾?” “你说‘害曾’就‘害曾’,大‘害曾’。”他是一个充满爱与鼓励的父者。 “害银,害曾,哈!” 片刻后,南连王怀抱幼子,现身于王府大厅,会见不速之客。 律鄍听见动静,按礼起身相迎,抬眸睹得这一幕,不由怔住。 “东则王趁夜前来,有何要事?”他大剌剌地坐于主位,将儿子放在膝头。 律鄍重新归座:“阁下不关心大成君之事的进展么?” “有阁下在,本王何须多事?”他摆弄着儿子的元宝耳朵:这小子真是不会长,周身上下也只有这耳朵生得像冉冉。 “若没有阁下的明暗相济,此次必有一场大乱。” “哦?”遂岸不胜纳罕,眼尾睨去,“阁下是在称赞本王么?你别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罢?” “遂岸。”律鄍沉声,“本王自知愧于你,有愧于南连王妃……” “只说本王就好,我家娘子不劳挂念。”他道。 律鄍眉浮阴翳,艰难吐字:“本王向你致歉。” “为什么?” “本王……”对方有意难堪,自己必须领受,“本王害得你……” “害银!”蓦然,愿儿从父亲双臂的环囿内忽地跳起,小小的指头直指那方,“害银!害曾,哒害曾!” 第一卷_第333章 美玉未识 对于自家公子的表现,遂岸可谓满意 试想,以律鄍在国君心中乃至大氏国的地位,纵使一错至斯,在没有人命伤亡又平定大成君叛乱中有所建树的前提下,国君逼他登门致歉,之后无非再有一些小惩大戒,不会对东则王造就重创。 自然,这其中也有身为“苦主”的他无意深究的原因在。如今,国都上下都知道了南连王生死之迷的主导者姓甚名谁,令对方终生活在救命恩人的反噬者的角色中,未尝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律鄍毕竟不是那条咬了农夫的蛇,作为名望与威仪兼具的东则王,从此之后,无论他在不在意,都将承受那些来自朝野的非议之声。 可是,这不代表苦主完全不想计较,儿子这声声稚嫩的定谳,反好过自己无济于事的冷嘲热讽。 “害银!害曾!哒害曾!”愿儿小哥仍然处于不依不饶的声讨中。 “东则王听得懂小儿国的语言么?”他和蔼浅笑,“要不要本王给翻译一下?” 律鄍望一眼那张胖嘟嘟的小脸,淡淡道:“本王听不懂,却猜得到。” “是么?”他声含怀疑。 东则王迎着那双纯澈无尘的眼睛,缓缓道:“令世子很聪明。” “当然,他是我的儿子。” “他对本王很不满。”这双眼睛足以说明一切。 “当然,他是我的儿子。” 律鄍顿了顿,道:“本王此来,一为赔礼,二为通报大成君乱事的进展。” 这么快转移话题么?遂岸耸了耸肩:“你执意要说,本王姑且听听也无妨。” “若非南连王妃的奇袭打乱了大成君的节奏,令其仓促应对,他原本是要在本月十五的集庆节那日起事,届时将有洛南、镇北、乌东三大营与之配合。” “三大营?”遂岸浓眉蹙起,难以置信,“这三大营便是大氏国北疆近半数的兵马,你确定?” 律鄍颔首:“三大营中并非全部,但各营至少有五成的追随者,将领皆为其昔日旧部。” 遂岸先是疑怔,忽尔心中一动,坏笑道:“归于你麾下的三大营中也有其昔日部下,他们是否有跟随旧主脚步行走的迹象呢?” 律鄍未答。 “那就是有了?”遂岸恁是幸灾乐祸,“看来阁下的魅力不足以征服众生呢。” 律鄍晓得自己不能动气,否则就被他步调带走随之起舞,沉了沉呼吸,道:“这些旧部约定是在集庆节的卯时发动叛乱,先趁不备,铲除军中异己,进而将大营最近的城镇攻下作为起事据点,声援大成君扶新主上位。” “儿子,听到没有?很严重的样子,若非你家那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娘亲,十几日后的大氏国将燃起战争的硝烟呢。”遂岸捏着儿子的耳朵,道。 “良良,良良!”小世子对这个字符尤其敏感,欢声大叫。 他满意颔首:“对,就是你的娘娘,她可是这个大氏国的福星兼救命恩人。有那样的娘亲,是你的福气。” 世子大人蹬着结实有力的小腿,嘎嘎笑个不住。 律鄍别开目光,道:“国君想知道令王妃手中是否当真有那封将大成君逼出原形的信。” “当然有。”遂岸淡哂,“那时,我家娘子所求的不是唬住大成君,而是将他拿下,手中自是有铁证如山。”一言至此,两眸内熠熠生辉,“我家娘子不是帅才,是相才。为帅者擅长兵不厌诈的诡变之法,为相者更擅长有备无患的周详之道。她若是男儿,定然早已子承父业,成为云国朝堂上的股肱之臣。” 所以,她才会选择了此人么?因为,他可以看到真正的她,看得到她隐藏在秀弱表象之下的强大内在?律鄍唇线绷紧,道:“国君想亲眼看到那封信。” 遂岸将儿子举过头顶:“她已经交上去了。” 律鄍一怔:“什么时候?” “在收到那封信之后,她便将它送到了素妃娘娘的手中,确保它能够出现在国君面前。这个时候,国君应该已经看到了罢。”南连王与儿子四目相视,交换心语:你家娘亲了得罢?将来,你是想如为父这般成为一位沙场强者,还是如你的娘亲一般成为庙堂大家? 律鄍默然。 彼时,察璎珞登门求见,向他毛遂自荐道自己有办法助他夺回王妃时,他在最初的刹那是想过拒绝的。但,察璎珞毕竟是个懂得操纵人心的高手,选的那一日,正是东则王妃的“忌日”。 在对方到来之前,他刚刚在明秀园内坐了两个时辰,在那个充满她所有痕迹的空间内,抚着她抚过的琴,读着她读过的书,描着她描过的画,在那顶各色宝石攒就的百花珠冠前怀念她的温柔如水,思忆她的刚烈如火……然后,寻找那把一直不见踪影的琵琶,尽管当下已经断定她在离去时带走了它,仍然继续着这个最初形成的“乐趣”,当成对自己错失珍宝的嘲弄与惩罚。然后,察氏女找上门来。 在他因为一丝迟疑错过了最初拒绝并将对方掷出门外的时机后,察璎珞得以有机会将整盘计划详细道来,说到冉晴暖痛失南连王之后必定悲伤怜弱,亟需一位强者提供坚实的肩膀及付出温暖的关怀之际,他的心动了。 那一刻,他想起了她失去倩儿时的哀恸欲绝,其时自己不解风情伤及佳人,倘有第二次机会,必定将她紧紧抱在怀内,给出所有柔情…… 就此,合作达成。 然而,他并不认识真正的她。 即使他将盛着遂岸“骨灰”的黑漆箧盒送抵面前,即使有遂岸麾下亲信的言之凿凿,她仍坚信遂岸未死,坚持寻其行迹,并坚强孕育着他们的孩儿,没有一步是按察璎珞的预设情景行走,也从不曾按其所料想得那般崩溃凋零。直到他因妒生魔,坚持将遂愿已死的“真相”送到她面前,惊了她的胎气,险近要了她与眼前这个蹦跳大叫着的娃娃的性命,他方惊觉自己是如此丑陋,如此惨不忍睹。但,其时其地,他更无法说出真相,何况,直到那时,躺在诺欢闺床上的南连王仍然徘徊于生死边境。 这个来自于另一个国度名中有“晴”有“暖”的女子,不是他以为中的闺阁弱质,甚至不是他自以为了解的刚柔兼济,她有学识为刀,有明慧为锋,用这把柔韧的刀锋披荆斩棘,辨别真伪……果如遂岸所言,她若是男子,必将成就非凡,位列人雄。 “我一直以为,她与本王是日久生情,是建立于相知甚深的心心相印。她对你,无非是对你那份孜孜不舍的感动,也是情势所趋之下的妥协,或者还有一丝对本王纳娶博怜的报复。在她心底深处,一定有着本王的影子,只需你消失不见,本王及时出现,终会重新唤起她那份潜藏心底的对本王的爱恋。” 遂岸对着儿子呲牙咧嘴,不予置评。 律鄍在心中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容,道:“本王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她。” 遂岸不无得意,闲闲道:“也低估了本王罢?” “本王从来没有低估你。”东则王目光扫来,烛光下暗影重重,“倘若本王不是晓得你的本事,恐怕很难察觉大成君的异动。” 遂岸一边眉毛挑起:“这话怎么说?” “因为本王不认为你会那般无知无觉的长久受制于人,一直等着你清醒之后的反击。当情形与之相悖时,自然感觉反常,也就想要探查究竟,及至发现绑架你的人是大成君,所有迷团便如拨云见日,不言自明。” “这么说,本王真是荣幸,倘若本王没有得到阁下的这份看重,大成君的这场乱子解决起来也不会有今日的顺畅。”遂岸忍不住在儿子光亮的额心亲上一口,“本王该谢谢你至少没有想过令本王的儿子消失不见么?” “你——”律鄍面色微变,“本王要怎么做,才能消除阁下心中的不平之气?” 遂岸失笑:“看来国君对阁下当真施压匪浅呢,否则你绝不可能对本王这般低声下气,哪怕是做了那些事。” 律鄍不否认。这一次,皇兄是真的怒了,即使他带着审讯大成府幕僚所得到的珍贵资讯,仍不能使龙颜大展。皇兄劈头大骂,并随着每一声吼骂,将御书房内的所有典籍尽向自己投来。但当书房内狼藉遍地之时,皇兄亦脸色灰冷,气喘不已,他惊命内监速请御医。及至素妃闻声赶来,诊出皇兄龙心盛怒致使气血逆行,已惹得旧疾复发。 在此之前,他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削爵、流放,甚或杖击、鞭笞,俱无怨言。惟独向遂岸低头认过,绝不奉行。可是,皇兄的龙体重过一切,包括他的自尊与生命,故而有此一行。 “阁下真想认错的话,接收一个烫手山芋罢……不,两个。”遂岸摸弄着儿子壮实的小腿,颇为欣赏。 “两个?”律鄍目光一闪,“察璎珞与诺欢?” “正是。”从这一点来说,他们也算是心有灵犀,“这起事件,若说是始作俑者,该说是遂愿,她是遂家人,自有本王归置。另外两个,察璎珞居心当诛,如果在本王没有与这个‘小人’相遇的时候,她纵是不死,也只会生不如死。但是,有了他,本王的心无端就软了起来,不想这双手沾染污血。”眼前,“小人”因为成功抓住他一根手指,又向自己炫耀起两颗门牙和一对酒窝,“所以,阁下代劳如何?” 第一卷_第334章 家有悍妻 “你想我替你杀死她?”律鄍问。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便想弄脏他的手么? 遂岸轻嗤:“是杀是剐是存是留,悉听尊便,只要她不再出现在我家妻儿面前。你该知道,若她有机会,定然对他们倾尽毒手罢?” 那个女人的确会。她对冉晴暖的恨意,近乎是一种病态,一种对自己永远也成为不了的那个人还是那种人的病态妒念,使之比诺欢更为疯狂偏执。 “诺欢又如何发落?” “她?”遂岸蹙眉,神色复杂莫名,“国君也说过罢?她是当真救了我一命的。那个时候,若非她身边有一个精通穴道脉位的原山为本王点穴止血,并有上好的内伤药护住心脉,本王只怕没有机会再见到我家冉冉与‘小人’。单冲这一点,本王愿意对她既往不咎,但是,她对冉冉所怀的心思太过恶毒,又纵其不得。” 律鄍沉思多时,道:“大成君谋反,是满门伏诛的罪过,国君想网开一面,除了大成君,其妻妾儿女流放西南,终生不得返回熙桑城。而以诺欢的秉性,必定将这份苦难归咎于令王妃头上,届时后患无穷。本王之见,不妨令察璎珞对她施行催心之术,使她只记得对你的爱意,并自卑于自己家道中落配你不起,终生为此遗憾落泪罢。” 好……毒,不过,很好。遂岸高竖一根拇指。 “至于察璎珞……”律鄍眸光微闪,“本王自有安排。” “有劳。” 律鄍长身立起:“如此,告辞了。” “不送。”遂岸身势毫无挪动之势,只拿起自家“小人”的小手摇摇摆摆。 “本王还有一句话一定要说明白。”律鄍语声且缓且重,“原木山谷内,你被困受山,绝非本王所为。” “本王当然知道。”遂岸不以为意,“任是阁下如何呼风唤雨,也没有办法唆使六国联军按你的意愿行动罢?” 律鄍眉峰遽扬:“我从没有意愿令你受那样的重伤。察、诺二女紧跟在侧,是为了寻找一切可对你实施催心术的机会,那个随行的原山便是在为了在找准时机后点你穴道之用。” 他耸肩:“于是,本王受伤,算是老天帮忙?” “那个当下,因你的伤势之重,那一步算是不得不走。” “好罢,本王接受这个说法。”他长叹一声,“起初你鬼迷心窍与察、诺合谋,而后为救本王一命迫势而为,之后是因为美好的结果近在眼前难抵诱 惑,可对?” 律鄍唇线紧抿:“本王是害你与妻儿分离的罪魁祸首,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啊……”遂岸怀内的“小人”歪头看向眼前那堵黑色高塔,忽发嘻嘻甜笑,小嘴大发其声,“害银,害曾,哒害曾!” 此子长大后,必是笑面虎一只,恰似其父。律鄍该说的话已然说尽,不想多看那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大小号面孔一眼,旋身扬步。 外间,自有管事恭身送客。 “做得好,儿子。”遂岸不吝夸奖,“既然你表现如此之好,不妨叫声‘爹爹’来听?” 世子大人小嘴翕动:“良良~” 他皱眉:“什么‘娘娘’?是‘爹爹’,我是你的‘爹爹’,快叫一声来听。” “良良~” “又是这语焉不详的‘娘娘’?”他煞觉不公,大鸣不平,“你家爹爹近在眼前不晓得叫上一声,总是‘娘娘’个不停,请问你家娘娘是在哪里?” “可不就在这里?”屏风后,走出了他家王妃,鬓插一支青色珠花,身着一袭云青衣裙,清丽如今夜月华,不沾俗尘。 立时,他迷醉了心,笑弯了眸:“冉冉~” “良良~”“小人”紧随其后。 冉晴暖笑靥柔美,向着他怀中人递出:“我的世子大人是闻到为娘的味道才叫个不止的罢?” 世子大人两只手臂奋力高举,予以确认:“良良!良良!” 偏不如你的意!遂岸将这团肉肉按在胸前,咄咄道:“什么味道?你来了有多久?本王武功高强,怎么一点也没有察觉?” “当然是拜本大夫的迷失香所赐。”灵枢施施然走出,手举一顶小小香炉,炉上燃一炷与愿儿手指粗细相若的线香,“这香与阁下所用的‘失心粉’系出一脉,都是为了对付大成君府里的那群高手研制,失心粉被阁下用得淋漓尽致,这迷失香却好像成了鸡肋,正逢今夜有高手来访,本大夫索性试它一试。” “事实证明这香极为好用,算上你,两个高手对我们的到来浑然未觉。”冉晴暖笑道。 “本王是高手中的高手没错,那个律鄍算哪……”对了,当下最重要得不是踩扁东则王,“愿儿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能知道你来了?” 灵枢打量着这个争宠之心奇高无比的大只孩童,强自压抑着对冉晴暖的同情,道:“因为这迷失香是专门针对内家高手,越是内功深厚,气血充沛,越易将它的味道运行周身,遭其蒙蔽。愿儿小小赤子一枚,自然不会受其影响。” “是这样?”遂岸听得心头泛痒,“回头拿几炷给本王。” “有用?” “自然。” “好!”灵枢爽快应允。作为发明与制造者,最愉快的事莫过于看到自家“宝宝”发光发热,物尽其用。 冉晴暖从他怀内夺过儿子,从旁落座,狐疑睇来:“你想用它做什么?” “当然是用来做一些当做之事。”南连王摇头晃脑道。 她黛眉高挑:“不能说?” 他讨好赔笑:“当然能,不过本王怕说得太早泄露天机,致使计划失灵,容稍后再告诉冉冉。” 她眯眸审视了这只前科累累的嫌犯须臾,姑且放过。 他暗松一口气,紧着寻找话题:“方才我与东则王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么?” “听是听到了。”灵枢秀眉稍紧,面露讥讽,“左右东则王就是那等货色,本大夫不想多做评说。本大夫感兴趣得是,先前在素问别苑的大门前,察璎珞为什么对你言听计从?” 他扬眉:“第一,她的父母在本王手里。” “还有第二?” “第二,本王对她施行了催心术。” “啊?”灵枢大张美目,“本大夫听错了罢?” 他处之泰然:“本王对察璎珞施行催心术有这么难以置信么?” 灵枢翻个白眼:“阁下对催心术的鼻祖施行催心术,就像你欲用针灸之术为本大夫治病一般,你觉得本大夫该不该表示惊讶?” “她不是催心术的鼻祖,本王也不会用针灸之术为你治病。男女授受不亲,本王怕冉冉吃醋。”他一本正经道。 冉晴暖白其一眼:“话归正题。” “是,王妃。”南连王当即正颜,“实则,她的催心术并不高明,否则本王哪会那么轻易清醒?” 灵枢颦眉,一脸惑然:“我正想问这一点。本大夫藏在素问别苑的门中,听见了阁下与你家国君的交流,你说你之所以能够清醒是因为在中招之前先给自己下了一个暗示,这寻常人如何做得到?” “唉,看来本王神乎其神的外表下的秘密,一定要大白于天下了。”南连王垮颜哀叹,“实不相瞒,早在此女出现在冉冉身边之时,本王便命人对她进行过一番查访,连当初教授她所谓催心术的那个老古怪也找到了,还以一枚甲骨文的龟片作为交换,向他讨教了几招。当时学习那点东西,仅仅是一时的兴起,哪成想有一天当真派上了用场?要感谢的话,当谢本王那旺盛的求知欲么? ” 冉晴暖定定看着他,美目瞬也不瞬。 “冉冉……”后者不禁有几分瑟缩,两手搓搓,几乎要对上手指,怯怯声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因为当时你忙着赈济灾民、审理账目、打理家务,还有好多好多的正事,我怕告诉冉冉,你气我不务正业……你没有生气罢?” 灵枢忍笑。嘉岩城中都在传南连王惧内,她只当那是人家夫妻间的别样情趣,身处这两人之畔时才鉴定无误—— 这位南连王阁下当真惧内,且惧得不是一点半点。无论在他人面前如何趾高气昂嚣张狂放,当晴暖出现时,立时变成那只温顺无害的大型犬一只,尾巴摇摇,舌 头伸伸,时时刻刻讨抚摸讨拥抱。 “傻瓜。”冉晴暖起身,将儿子放进丈夫臂内,俯首将那张俊美脸容捧在手心,瞳心光华点点,“你都不晓得我有多庆幸多骄傲,我的丈夫当真无所不能呢。” “诶?”遂岸一双大眼因为受宠若惊睁得更大,“不骂我么?” 这厮欠骂。灵枢如是忖道。 “我怎么会骂你?”冉晴暖唇畔勾起温柔浅笑,“我爱你还来不及,哪舍得骂你?” 南连王心花怒放:“冉冉这么爱我么?” “是。”南连王妃含情脉脉,“我就是这么爱你。” 灵枢抱肩打个寒战,准备避之大吉还这对肉麻夫妻二人……半世界,谁知才掀起半只脚尖,听得—— 南连王迟迟讷讷道:“那那那……我告诉冉冉想把迷失香用在何处,冉冉也不能生气。” “好。”她点头,“我不生气。” “也不能骂我?” “好。”她颔首,“不骂你。” “一言为定?” 她含笑:“一言为定。” 他双手捂住了儿子的元宝耳朵,脸上开起笑花一大朵:“我是想用它点在侍卫们的房内,让他们一个个全听不见。” 她明眸盈盈:“听不见什么?” “听不见我和冉冉爱爱的声音,这样我们就能无拘……啊呀!” 灵枢两眸倏睁,见得南连王尊贵的耳朵被南连王妃的纤纤玉手高高扯起,再被全力旋转。 “冉……冉冉,你说过你不生气的……”他哀叫。 “我没有生气。”她声线轻浅,柔若无字。 “你答应了我不骂我的!”他紧急提醒之前的背书。 “我没有骂你,我只是……”她笑靥如花,吐气如兰,“在、打、你。” “啊呀,饶命啊,冉冉,我不敢了——” 夜幕之下,月华如水,南连王爷的哀呼传遍整座王府。 后院,正在月下练剑的顺良倾着耳朵听了一听,旋即甩了甩头,将那噪声摒弃脑后,舞剑如常。 第一卷_第335章 风声又现 国君如何发落大成君,南连王不准备过问,也没有兴趣掺那一脚。 但遂愿的处置,却是他份内之事。 当初是自己做主把她嫁往云国和亲,尽管其中有几分将这个恨嫁成灾的包袱远远甩开的意味,但她终究是自己的妹妹,不想把她随便许给一个贩夫走卒屈就下嫁,异国皇宫为妃,至少依然是锦衣玉食。谁料那位皇帝的尊荣时光如此短暂,数年内江山易主,也令固伦公主成为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标记。 可是,他也知道,这不是她恨自己的原因。 “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位于郊野的独间木屋,屋内一个铺满稻草的土榻,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两把吱嘎作响的木椅。遂愿坐在其中一张椅上,抬起一张憔悴面孔,两只深陷的眼睛盯着走进来的兄长:“我还以为你要任那个姓察的女人把我折磨到死,之后连尸体也不收,就让我在这个小屋子里腐烂成一堆白骨。” 遂岸拉开另张椅子置身坐下,淡嗤:“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 “难道我不是真的可怜么?”遂愿举起两只手臂,晃了晃那两只褴褛衣袖,再将十根污黑的手指伸在兄长眼前,“你见过这样的公主?” 遂岸一脸淡漠:“祸福自召。” “祸福自召?”遂愿两眼咄咄,吐字阴狠,“说得对,你先前有那样的遭遇,也是祸福自召,你如果没有把自己的亲妹妹当成累赘一样扔在异国他乡,就不会与你妻儿分离,堂堂南连王成为一个刁蛮公主的玩具!” 遂岸眉峰一动,起身。 “你……你去哪里?”遂愿脸色惊变。 “当然是离开这里。”遂岸头亦未回。 “不行!”遂愿尖叫,“你不能扔下我不管!” 他耸肩:“你如此能言善道,何须本王多事?” 眼瞅着兄长脚步又启,遂愿卟嗵从椅上滑落,跪地哭嚎:“二哥……不要扔下我……求求你……” 遂岸转过身:“别哭了,坐好,听我说话。” “是、是!”遂愿三两把抹干眼泪,爬上椅座,正身端坐。 他也归座:“据诺欢说,大云皇帝在尚在皇位时便对你不好,直到大成君父女出使云国,你才从冷宫走出,并因此恨上我这个把你嫁往大云的二哥,挑拨诺欢介入我与冉冉之间,可对?” 遂愿怯怯点头。 “那么,在你未出阁时,如果让你在遂洪与云国皇帝间选择一个,你选谁?你应该知道,若使嫁给遂洪,他必定待你恭敬有加,任由你发你的公主脾气。” “我怎么能嫁给遂洪?”遂愿一脸愕然,“二哥,你真的把我当成你的妹妹么?” “所以,你想嫁给你所认定的足以匹配你的男子,但是,但凡地位崇高者,必是自幼颐指气使,你认为谁能受你欺凌?国君?东则王?还是这熙桑城内任何一个公子王孙?你去问问他们,谁会一味纵容你忍让你?” 遂愿窒讷多时,突地冒出一句:“你不是对那个云国女人百依百顺?诺欢对我说过,整个嘉岩城的人都在拿南连王怕老婆的事当成笑话来讲!” 遂岸扬眉,定声道:“因为她是我的心爱之人,因为她值得我对她如此。她从来没想过把我驯服,是我甘愿为她折腰。你呢?你认为你有哪项品德值得一个男人为你疯狂为你痴迷?” “你……”在兄长冰冷的目光里,遂愿心中的折辱感愈发加倍,当下大哭,“你从没把我当成妹妹……你们都是这样,姐姐也是,她是国后……宁肯帮着那个云国女人,也不帮我……” “我今日就是来帮你的。”遂岸从袖内抽出一沓纸物放在其前方的木桌上。 “这是……” 他将每张纸一一铺开在她面前:“一笔从大成君库房拿来的钱财,差不多是五万两的银票,你为大成君奔忙了那么久,拿一些回报也是应该。只要你没有挥霍得太过,别蠢到被男人骗光,纵使活到百岁,这笔钱也足够你买宅置屋安身立命衣食无忧。” “啊!”遂愿尖叫中,挥手便将那些物什打落在地,“你想用区区五万两把我打发走?” “区区五万?这五万两足够整个嘉岩城的平民百姓活上数年,足够在雪灾之年令他们不必冻死街头,从不曾为他们做过任何事的你,没有资格把话说得如此狂妄。”他道。 遂愿气得目色赤红:“我是固伦公主,二哥把我和那些贱人相提并论,是为了羞辱我么?” “……”看着如此的妹妹,他越发觉得同样生于富贵的冉冉真真是上苍赐予自己的珍宝,“你不可救药了。” “二哥!” 他立起身来:“明日一早,会有侍卫来送你走,那个对你忠心耿耿的女卫也会同你一起上路。” “我哪里也不去!”遂愿尖厉拔声,“我要回南连王府,那是我的家,我长大的地方!” “那里是我的府第,我和冉冉的家。”他回眸,字字皆如冰针,“本来,那也可以成为你的家,是你自取其辱,陷害亲兄,谋害亲嫂,罪不能恕。你已经把自己从遂氏除名,嘉岩城再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遂愿被兄长的神色所骇,惊怔无声。 “这些钱你要便要,不要便罢,随你高兴。”他拂袖而去。 第二日,莎叶举步维艰而来,走进孤屋,扶起瘫软在地的主子。 遂愿一惊,将这个惟一的贴心人抓住:“莎叶,二哥他……他可还要我?” 莎叶摇头,泪涟涟道:“公主,您不要闹了,王爷说您再闹下去,就将咱们两个人一起发到古特国为奴。奴婢现在被王爷废了武功,已然保护不了您了。” 叫骂一夜早已气力全无的固伦公主潸然泪下:“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就以为我让他做了诺欢的木偶?我不过是想为自己在冷宫里受到的苦出一口气,如果没有诺欢救他,他说不定就死了……” “因为奴婢曾奉您的命令暗中为难王妃,在王妃生小世子的时候拔下了一根针,差点害王妃血崩而死,和小世子一尸两命……” 啪!遂愿回手甩在女卫脸上,虽然因为力气不济打得不够痛响,仍使对方惊立当场。 “我只叫你暗中为难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叫你害她的性命?尤其还是在她生产的时候?你是有多大的胆子多黑的心,敢害我遂氏的小世子?你这个奴才,滚,从本公主眼前滚开!本公主可不想哪一天被你害死,滚……咳咳咳……”她极哀极怒,摇摇欲坠。 “可以了。”一双柔荑将之扶住,“随我回家罢。” “你……”遂愿抬眼惊睨对方,“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者闲挑蛾眉:“接你回家。” “你、你是来看我的笑话!” 冉晴暖淡哂:“也可以这么说。” “你——”本公主可杀不可辱!遂愿掉头向前跑去,却因为一夜的消耗过度扑在地上。 冉晴暖立身未动,道:“你的兄长是遂氏的族长,我是你的长嫂,也是你的族中主母。从今天起,本王妃要教你一个晚辈与族众该有的礼节。” “本公主才不……” “听本王妃说话!”她沉声,“即日开始,顺良嬷嬷是你的训戒嬷嬷,授你礼节法度与人情世故。兆姑娘是你的教习师傅,教你诗词文章与礼仪谈吐。这三个女卫则是你的看守,没有她们的允许,你一步不得走出府外,听明白了么?” 遂愿良久不见声响。 “听不明白?”冉晴暖冷若冰霜,“训戒嬷嬷何在?不应本王妃之言,该如何处置?” 顺良高应:“按家规……” “我听明白了!”遂愿忙不迭道,抬起半边脸窃觑一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 “为什么还让我回府?” “为了看你的笑话不可以么?” “……”遂愿咬唇无声。 从小到大,她最希望自己也如长姐一般,有训戒嬷嬷管束举止,有教习师傅教导学问,还有卫队随身保护。 但是,除了有食有用,有吃有喝,她的存在在府中就如隐形人一般,从父亲到长姐到兄长,任由她如同荒草似的长大,她骄纵也好,挥霍也罢,他们连斥责一声都懒。及至长姐用世上女子最风光的方式出嫁之后,整座南连王府能与她说上两句话的,只有被她捡进府里的莎叶。纵使到了待嫁之龄,嘉岩城里的适龄公子也无人前来问津,而兄长好像忘了还有她这个妹妹。 就连昨夜,他也只是拿了银子,用一副懒于应付的眼神过来打发…… “长嫂如母,你敢对本王妃有半点不敬,俱有家法伺候。对府中下人有任何虐待,也将对你严惩不贷,听清楚了么?” 遂愿点头。 顺良脸容一沉:“长嫂训诫,要应‘是’!” “是、是!” 冉晴暖淡淡道:“你们三个,把她扶起来带回府里,先去沐浴更衣,这副形容,如何做我南连王府的公主?” 遂愿再偷瞥她一眼,乖乖在三女卫的扶持下离地,突然,想起身后影子般的丫头,突生踌躇:“莎叶怎么办?” 冉晴暖不动声色。 顺良面无表情道:“她是公主的人,公主想如何安置她?” “她以前是听我的话……她现在没有武功……”遂愿一身戾气敛尽,满面的局促,“莎叶,我将那五万两银子给你,你在外面买栋房子住下来,我得了空就去看你。” 后者掩面而泣:“奴婢不要银子,公主说您一直是一个人,说莎叶也是一个人,公主和奴婢是亲人……您别又把奴婢扔了不要……您出嫁的时候,连青妍都带上……惟独不带奴婢……呜呜……” 遂愿僵立难动。 “不走么?”冉晴暖问。 “我……她……”遂愿听着那个哭声,恍惚回到母亲死时的那刻,自己一个人站在角落孤零零的哭泣,没有人过来看上一眼,颤声道,“我不回南连王府了,有这五万两银子,我和莎叶能找个好地方安稳地过完后半辈子。” 冉晴暖淡哂:“那么,就把她带上罢,以后她是你的贴身丫鬟。” “呃?”连顺良也满面震愕,“王妃,王爷说过,这个丫头曾经想……” “她并不知道那样做的后果,不然,在之后她也不会只是小打小闹,甚至在我佯装吃了泄药之后便立刻收手。况且,她对嬷嬷,对愿儿,对府中的其他人,都没有丝毫恶意。我不是圣人,倘若她是个冥顽不灵的恶者,此刻早被送进官府。遂愿若如诺欢、察璎珞之流,本王妃定然不予理会。” “可是王爷……” “他那边有我。” 若非昨夜从遂岸、顺良口中分别听过了有关遂愿的一切,今日也不会做下这个决定。平心而论,终究是遂宁姐弟因为对其母的厌恶迁怒于幼妹,也的确如同儿戏般为其定下了那桩注定无爱的婚姻。遂愿之苦,固然有其脾性的原因在,其兄其姐放逐般的安置也难逃其咎。显然,他们对自己的妹妹,缺乏一份为姐为兄的耐心, 万安城时,她疲于奔命,自顾不暇,没有足够的力量为人思量。此时身为遂氏主母,自要有所担当,恪力保护每一遂氏儿女,是主母不可规避的职责。 而后,她带着诺欢回到府门,准备与那个男人分庭抗礼。 哪成想,不知算是老天帮忙,还是世事易变,她一进府,即被遂泳拦住,道是主子吩咐,见得王妃人影便请进书房,有要事商量。 “冉冉!”遂岸举一张信笺迎来,声嗓低沉,“大氏国可能要出大事了呢。” 她一怔。 遂岸将信递进妻子手内,面上表情颇有几分微妙,道:“你看看这个,看完了告诉我你的打算。” 她展笺阅之,然后,半晌不语。 “冉冉?” “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她道。 遂岸眸光一闪:“你也这么想的?” 她颔首:“刻不容缓,吩咐他们马上整理行李,我们明日启程。” “好。”夫妻所见略同,说走就走。 乌河之水,东流不归。风云未歇,沧浪又起。 第一卷_第336章 吾家有喜 嘉岩城。 今年的嘉岩城是个暖冬。尤其,对于才从正处深冬的熙桑城返回的人们来讲,端的是暖如春日。而比这个气候更令他们感觉温暖的,是那一份迎面而来的热情。 当嘉岩城的人们听说南连王妃寻回南连王并将王爷平安带回来的消息之后,四处奔走相告。故而,遂岸一行才踏进嘉岩城大门,道路两畔已尽是自发赶来的人群,他们带着惊喜、崇敬、感激,迎接他们的王与王妃回到这片久别多时的土地。 为了不辜负这份热情,遂岸不时驻马招手。他们走走停停终于穿过长街,到达自家府门前时,又受到了来自府中诸人的跪地相迎。 “王爷!”万俟睦两眶热泪,仰望主子,“您真的回来了!” “可不是真的回来了?”遂岸笑得璀璨夺目,扶起这位老管事,再向诸人挥手,“都起来罢,本王一走将近三载,你们替本王照顾王妃,打理府中上下,本王该向你们行上一礼才对。” 府中诸众高声欢呼者有之,哽咽抹泪者有之。这数年,所有人都开始失去希望,开始接受他们的王已经葬身沙场的现实,没想到,老天爷给了他们如此巨大的恩典:王爷回来了,而且是这般英气勃勃的回来。 冉晴暖冁然上前:“睦叔,把大家都叫起来,进府说话罢。” “是。”万俟睦精神大振,回首高呼,“各位,咱们的王爷、王妃还有小世子都回来了,今儿是个欢庆日子,快把主子的车马行李拿回府中,全都张落起来,咱们要大醉三天!” “是——”府中诸众齐声响应。 遂岸目光熠熠,转首望向妻子:“冉冉,谢谢你。” 她黛眉一挑:“谢什么?” “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你内安府众之情,外抚城民之心,这座南连王府,这个嘉岩城,多亏有你。” 她莞尔:“虽然王爷大人有点过奖,但是,本王妃是不是可以说,这本来便是女主人的职责所在呢?” 他颔首:“你是当之无愧的女主人。” “那么,男主外,女主内,但凡这座王府内的事情,王爷是不是都要将给本王妃做主呢?”她问。 他失笑:“当然。” “好。”她回头,“下来罢。把公主扶下来,住进明安楼。” 南连王大人本是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家王妃发号施令,及至望见从车中下来的那道人影时,面色丕沉:“冉冉,她……” “嘘。”她向丈夫举指示意,进而柔声款款,“王爷忘记了么?我是府中的女主人,有权力决定所有内务,您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冉冉难堪罢?” 遂岸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蹙眉道:“我就是不想她给你平添麻烦,才不想她回到府里,你不知道她……” “我知道。”她明眸盈盈,“王爷一向信任冉冉,这一次也请相信可好?” 唉,当妻子如此凝视着自己的时候,真真是任何事情也无法违背了。他只有点头。 “多谢王爷。”她如释重负,向后方挥手。 戒慎戒惧宛若惊弓之鸟的遂愿,在四女卫的搀扶下踏入南连王府的大门。 遂岸叹气。 难怪一路行来总感觉有丝异样,还因此命遂洪、高行加强戒备,竟是沿路之上自家妻子帮着外人与她家夫君捉迷藏的缘故。 “她若是不服你的管教,一定要告诉本王。” 她福身一礼,嫣然道:“冉冉遵命。” “你们夫妻千里迢迢的回来,不赶紧进府歇息,还要站在这里眉目传情么?” 王府大门中,走出了一身紫袍加身的遂宁,她站在台阶之顶,俯视着下方那双俪影,满怀欣慰:上苍终是没有太过残酷,连这一对神仙眷属也忍心扩散。 “宁姐。”冉晴暖笑靥如花,“原来您已经到了。” 遂宁喟然:“早就到了,坐在大厅里等着你们出现,可是,奶娘抱着熟睡的愿儿进来了,行李车马进来了,连那个……遂愿也进来了,却始终不见你们两位正主儿,本王实在是等不及,才出来看个究竟,却见你们站在阳光中四目相对。到底有什么话不能进来再说?” 遂岸浓眉一扬,咧嘴坏笑:“我们夫妻恩爱,时时刻刻都是佳期,方才四目相对深情涌动,正要甜蜜拥吻,姐姐你是要多不解事,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打扰人家?” 遂宁瞪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间泪光盈眸,偏过头去。 “诶?”遂岸傻眼:不是罢?姐姐大人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方才,应该是一声斥骂,诸如“臭小子,快给本王滚进来”之类罢? “走了,王爷,我们进府、回家。”冉晴暖挽起他的手,拾阶而上。 遂岸一脸忐忑,步步小心地接近了那位仍处于无语状态中的南域王,待走到近前,他迟疑开口:“姐……” “臭小子!”遂宁一拳挥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肩窝,“谁准你一去多年连个消息也没有的?谁准你撇下如花似玉的妻子让她一个人面对一群豺狼虎豹的?谁准你错过儿子的出生和成长的?谁……” 遂岸张臂将她抱住。 “臭小子,放开!” “不放!”遂岸脖颈高扬,“小弟千错万错,有一点从来没有看错!” 遂宁一愣:“哪一点?” “姐姐果然很爱我!” “……” 冉晴暖忍俊不禁。 “这个臭小子!”遂宁也破啼为笑,“不管离开多少年,这副德性永远不改!” “所以小弟始终如一爱冉冉,一如既往爱姐姐。” 遂宁一笑再笑,一把将他推开:“别再腻歪了,晴晴,我们进去说话。” “好。”冉晴暖展颜相应。 这座城池,这座王府,及至这城中府中的所有人,除了自己,皆曾经以为他们已经失去遂岸了呢。于嘉岩城来说,遂岸与其说是一位王者,更似一轮太阳。他的光芒万丈,令得嘉岩城生机盎然。在没有他的那段岁月里,这座城池仿佛进入了冬眠。 “晴晴,谢谢你。”大厅内,遂宁切声道。 “嗯?”今日是自己的感谢日不成?“宁姐谢晴晴什么?” 遂岸笑:“谢谢你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阿岸,也从来没有放弃相信他仍在人世。” “这个……”她明眸滴转,“我可以对宁姐据实相告的罢?” 遂宁不假思索:“当然。” “其实,有一段时日我想过放弃的,因为那个时候着实是有些累了。”她道。 遂岸正站在大厅门口,招呼万俟睦去将儿子抱来供自己把玩,妻子的声音幽幽划过耳畔,他当即转身大踏步走来,抬腿将一把楠木制成的雕花靠背方椅移近,挨着她坐下。 “但是,心中终究是放不下,况且也有太多的疑点令我不能放下,所以,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悲伤过度的臆想,在愿儿出生后,我请灵枢帮他与置放在大叶寺的那盒骨灰滴血入骨,确定其内所盛绝非阿岸的骨灰。” 遂宁微怔:“而你没有告诉我?” 她歉然:“我若告诉宁姐,必会将自己对东则王的一切怀疑也和盘托出,而宁姐若是出面,便是南域与北疆之事。我不想在真正确定阿岸的生死之前先使得两方失和,更不想打草惊蛇。其时虽不知阿岸身在何处,却怕东则王会因为宁姐的逼迫对阿岸不利。” 遂宁默然许久,缓缓点头:“的确如此,你若在那时告诉我有可能是律鄍那个混蛋谎报阿岸死讯实际却不知将阿岸藏到哪里的话,我一定会率兵攻打熙禾城,踏平东则王府,把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碾成肉泥。” 有点遗憾,竟使宁姐失去这个机会。她有忖如是,道:“之后,东则王侧妃因为负气,将东则王与察璎珞之间的交易告诉了晴晴,那当下可谓证据确凿,也想过是否向宁姐求助。但是,一点私心作祟,还是没有说。” “私心?”遂宁不以为意,“你能什么私心?” 冉晴暖赧然:“我想凭着自己的力量救回阿岸。” 遂岸好不感动,悄然伸手握住妻子柔荑。 遂宁白他一眼:“只是这个?” 她微颔螓首:“可还是仰仗了许多朋友的帮助,灵枢、兆飞飞,还有……”素问。 “素妃。”遂宁一笑,“我多少也是会听到一些的。” 她咬唇:“抱……” “没有什么抱歉。”遂宁道,“我与素妃的事,和晴晴无关。你与她曾经患难与共,冷夜相扶,这本身就是一份极为珍贵的情谊,她那般帮你,代表她没有忘却这份情谊,不是坏人,有什么不好?而且,冲她为了营救阿岸如此努力奔走的份上,我与她之间的那点恩怨就当烟消云散了。” 这就是遂宁呢,南域的王者,名动西漠的女英豪,驰骋草原的“灭哈托”。冉晴暖双目晶晶生光。 “别太崇拜她,冉冉。”南连王凉凉道,“你忘记了那封信?忘记了我们这么急匆匆离开北疆的原因了么?她原谅昔日情敌,绝不是因为慷慨大度。” “胡说什么?”她妙目一横。 “无须理会这个臭小子。”遂宁嗤声道。 遂岸回嗤,眼尾扫过某处:“难道我说错了?你没有身怀有孕?我那对双生的甥儿没有即将多一位同母异父的兄弟?” 遂宁诘:“那又如何?” 第一卷_第337章 故国来书 “又如何?”遂岸叹为观止,“您是装糊涂,还是当真不明白?一旦你腹中的孩儿落地,便是南域与北疆开战之时,冉冉费尽心力维护的和平,因为您的一时贪欢前功尽弃。这就是如何。” 遂宁抬手就打,正中自家兄弟的脑门:“天下有这么说自家姐姐的么?” 遂岸毫不示弱:“本王实话实说,要知道我们夫妻两个接到您那封信后,可是即日就向国君辞行,否则,一旦纸包不住火,我们一定成为他的出气筒,到时候整座南连王府都要被他连根拔起。” 遂宁语声淡淡:“纵算如此,你也不可能把那边府中的人全带出来,他们人呢?” “念他们多年看守王府有功,发放了两年的月例,准他们回乡探亲或出门游玩去了,府中只剩经验老到的遂泳与几个心腹,他们得本王告诫,随时注意着央达宫的动向,感觉情形有异当即从暗道撤离。” “这样不就结了?” “你——” “阿岸。”冉晴暖按住亟欲爆发的丈夫,“你是在生什么气?” 遂岸看着妻子不胜委屈:“冉冉你不知道我在生什么气?” “他方才不是说过了?是在替你的辛苦叫屈。”遂宁似笑非笑,“不然你以为他是在为我这个不守贞节的姐姐感到有辱门风么?我倒真希望他有这份端正情操。” 遂岸翻个白眼,睬也不睬。 “看罢。”遂宁狠眙这个有妻无姐的弟弟。 冉晴暖忖思片刻,道:“宁姐可想好了么?倘若国君发难,我们该如何应对?” 遂宁觑了一眼臃肿的腰腹,扬唇:“我那个时候给你们捎信,就是为了你们及时赶回,你们既然回来了,还怕他什么?” 她黛眉浅颦:“当年仅是君、后分裂,便引得六国联军骚扰边境,倘使因此令得南北开战同室操戈,又要引发多少边境危机?” 遂宁失笑:“晴晴竟比我还爱大氏国么?” “我爱的是我们这个家。”她垂眸,“上一次与六国开战纵然是大胜而归,但是,也不是全代价。以往,我还会站在岸上,感慨那些失去的生命中其中有母之子妻之夫子之父,而那一次,我便是其中一人,几乎便失去了自己的丈夫,愿儿也几乎永远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父亲。” 遂岸动容,将妻子揽入胸口。 遂宁沉默未言。 冉晴暖叹息:“宁姐是沙场上的王者,晴晴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当有来敌来犯,宁姐纵马迎战摧枯拉朽。而晴晴心中所愿惟有天下太平,一家安乐。” “我明白了。”遂宁拍了拍了她的手,“我答应你,此事若当真引来律殊的震怒,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与他刀兵相见。” “真的假的?”遂岸大觉纳罕,斜眸睇向这位南域王阁下,其内满满置疑。 遂宁轻啐:“你这臭小子少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他瞥一眼窗外天色:“姐姐竟然被说服,真要变天了不成?” 这可是姐姐啊,是那个人称“灭哈托”的姐姐,可以说,战争是她的水分,疆场是她的土壤,她最美的时候,便是在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时,意气风发,恣意挥洒。如此的姐姐,会被冉冉说服,岂非咄咄怪事? 遂宁美眸一瞪:“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我都听嬷嬷说了,你即使恢复神智之后仍然装傻扮痴地潜藏于大成君府,那个时候你可想到以为你死去的亲人们的心情?” “……”遂岸气势顿弱:这也是自己深觉愧对妻儿的地方,姐姐总爱捏人短处,端的是教人不爽。 “你那时没有回来,而我也在向六国联军发泄过悲痛与怒火后接受了你的死去。这就是我们,我们太过熟悉并易于接受战争带来的一切,但晴晴不同。她长在太平盛世,战争对她来说是残酷、死亡、毁灭的代名词,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太易接受的我们,确有几分悲哀。”遂宁道。 遂岸挑了挑眉:不管是谁向姐姐灌输了这一份和平大观,左右也不令人生厌,随之去。 “说到底,一旦这个孩子的事情传到北疆,律殊动怒是一定的,届时必有一番翻天覆地。在此之前,就麻烦晴晴用这颗聪明的脑袋替我们想一些化解的办法罢。” 她欣然颔首:“是,晴晴一定全力而为。” “不过。”遂宁语声一转,“既然明知风雨将至,就须未雨绸缪,你那边谋求和平解决之道,我这边操练兵马以备不时之需,各行其事总是可以的罢,王妃大人?” 冉晴暖冁然:“有劳南域王。” 遂岸皱眉:“你们两个这么一来一往,怎么听着冉冉好像是你的南域王妃一般?” 遂宁尚未言语,冉晴暖已淡淡道:“倘若宁姐是男儿,晴晴必定爱得如痴如狂。” 遂岸蓦地立起:“什么?” “哈哈哈……”遂宁大笑,“说得好,如果我是男儿,也是非晴晴不娶,哈哈……” 此间谈笑作罢,遂宁问起与遂愿相关之事,约略晓得始末,虽不无异议,但也全数交由冉晴暖料理。 晚膳时,冉晴暖将遂愿唤来同桌用膳。 坐在兄姐之间,这位曾经那般不可一世的固伦公主恁是窘迫不安,两只眼睛左转长姐,右转兄长,不知该如何自处。 “行了,别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哪有一点南连王府三公主的作派?”遂宁道,夹了一箸菜肴掷进其碗内,“你做过的事,按我的脾气决计不会饶你。但晴暖好性,愿意给你一次机会,我自也不能干涉府中女主人的决定,可是,如果以后你再犯一次浑,我将把你送回云国,陪你那个被赶下皇位的丈夫去,明白么?” 遂愿边把长姐送来的菜递进口中,边怯怯点头。 冉晴暖微怔:“近来事多,倒忘记了,旧帝被逼禅位之后,如今如何了?” “被禁在帝陵,终生不得走出一步。”遂愿答。 她目光一闪。 “怎么了?”遂岸眉间颇有一丝复杂,“我家王妃如此关心么?” 她怔怔道:“旧帝心胸狭隘,报复心极强,落到今日处境,绝不可能就此罢手。” “那就是在为‘新帝’担心?”南连王语中的醋意依然。 她忒无好气,将一箸笋丝塞进他口中,道:“我是在为父亲担心。他被新帝请回朝中,如今位列三公,在别人眼中无疑是新帝最为倚重的朝臣之首。父亲一生都在避免自己被卷进皇族之间的夺嫡之斗,当年辞官也是为了不想被任何一方所拉拢,成为他们的斗争工具。可是,我担心他千防万防,这一次还是把自己卷了进去。” “与大氏相比,大云庙堂的刀光剑影更易杀人于无形呢。”遂宁有感而发,略作思量,“你前番原本就是打算去前往云国的,休养一段时日之后,不妨重启行程。这一次有这一只大醋桶,更有活蹦乱跳的愿儿,更加圆满不是?令尊看见外孙之后,没准便动了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念头。” 虽然对“大醋桶”三字不予认同,遂岸仍然点头:“等明年春天来临,我陪冉冉去看望岳父,用为夫的三寸不烂之舌劝岳父重回田园如何?” 如此也好。冉晴暖颔首。 一经商定,心中那丝担忧便稍稍淡了,接下来,相夫教子,打理内务,教导遂愿,并与身在熙桑城的兆飞飞通信,探听着有关国都的动迹,有条不紊。 貌似,各方都平安无事。 她等着春天到来。 “王妃,一位使节大人在门口求见馥馨公主。” 大氏历上的大年初五,她正带着遂愿并府内的丫头们在梅林之内制作梅花酒,万俟睦派一位嬷嬷前来送信。 “使节大人?”她一怔,“大云来的?” “听万俟管事说好像是。” 前来求见馥馨公主的,自然是大云来使。可不知怎地,此刻她不想见故国来人。每年往来于大云与大氏之间的使节如此之多,倘使个中有特地来求见一个和亲公主者,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如身为秀丽公主时所曾领受过的。 可也无法不见。 “微臣高岭参见公主。” 来者竟然是曾经在东则王府有过一面的那位故国来使。她端坐如仪:“高大人远道而来,无须多礼。为高大人看座。” 高岭称谢平身,撩袍置身。 冉晴暖并不担心对方认出自己,左右这个秘密已被大云与大氏的一国之首所知悉,即使他发现了也没有什么打紧。何况,大云官员从来讲究得是非礼勿视, 有谁敢正视公主容颜? “高大人特地来南连王府见本公主,为了何事?” 高岭拱手:“禀公主,微臣这一次是奉恩师之命,前来给公主送信。” “恩师?” “微臣当年入仕,是拜在冉大人门下。” 她恍然:“高大人此行是替家父而来么?” “正是。” 难怪不同于上一回的凛凛正颜,换成了一位和蔼可亲版的高大人。她淡哂:“堂堂使节,却替人跑腿,岂不委屈?” 高岭断然摇首:“恩师对微臣恩同再造,能为恩师时做一点事,微臣求之不得。” 父亲向来厌烦以公济私,这一回不惜劳动这位行人司的高大人代传口信,却为何来?突然间,她有几分畏怯。 她默然不语,高大人也只有继续发声:“恩师特地找到微臣,当面写成这封书信,请公主看罢,当即给微臣一个口信。”言间,他将贴身存放的信札拿出,交与从旁侍立的丫鬟。 “口信?” “恩师说,不想公主亲笔成书,以免授人以柄。” 她心口“怦怦”两记,道:“青妍,把信拿来。” “若是公主有不明白之处,尽向微臣发问就好。”高岭道。 当真是父亲的笔迹。冉晴暖第一眼看向信笺左方,那处标有父女二人识得的暗记。昔日,冉大人初回故里,她为了不使才离朝堂的父亲心中寂寥,起兴与之唱词应和,不慎将一点黑墨甩上新铺就的宣纸,恰成五萼梅花状,惹得父亲童心大起,道从此若是父女通信,一定要在左方落下一朵梅花,作为父女间的雅趣机密。 到底是什么事,需要这般郑而重之谨而慎之的知会? 第一卷_第338章 千里忧父 吾儿晴暖见信,切勿惊勿惧,为父一切安好。今日成书,概因汝母之疾。年初,汝母感染风寒,又因思念吾儿,病情反复未愈。吾儿自身多事,为父本不愿增你烦忧,然汝母病体孱弱,医者诊其天不假年。汝母病榻中念吾儿之名不止…… 冉晴暖阖信:“王爷在何处?” 青妍忖了忖:“一早便出门了,似乎是去会朋友。” “去告诉前面的人,王爷若回来了,即刻来告诉本王妃。” “是。”青妍领命而去。 “高大人。”她看向静声等待消息的旧识,“请告诉家父,晴暖不日便动身归国,探望母亲。” 高岭起身施礼:“微臣定当转告恩师,公主保重玉体,微臣告退。” “送高大人。” 高岭去不多时,遂岸的脚步声即抵至门前,下一刻推门进来:“冉冉,那使节有什么事还要来特地见你一面?” 她正自颦眉深思,闻声举眸:“阿岸,我要回家。” “啊?”遂岸两眸暴张,“冉冉不要我和愿儿了?” 她啼笑皆非:“胡说什么?” 南连王好不委屈:“不然本王一进来你便一脸决然地说要回家,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么?” “回娘家。”她言简意赅。 他更加诧异:“不是说好了待春天来临的时候,我会陪你前往大云看望岳父?” “这是父亲写来的信。”她递上,“可看得出哪里不对么?” 他一目十行,匆匆浏览完毕:“岳母大人病了。” 她摇首:“倘若是奶娘病了,爹爹不会说‘汝母’,也不必用特地用上我们父女间的这个暗记。父亲当初答应续弦奶娘,一半因为我的执意坚持,一半也是想照顾奶娘母女,惟有将他们纳放族谱,才能确保他们在自己百年之后不受冉家族人的欺负。但是,在他的心中,无论是他的妻子还是我的母亲,都只有亡妻。我相信,纵是一别数年,父亲不会改变这一点坚持。”她道。 的确,如岳父那般的清流中正之士,对心中的坚持绝难轻易动摇。他沉吟片刻:“那,冉冉所说的暗记又是怎么回事?” “这枚梅花状的墨迹,是父亲与晴暖通信时的约定,当父亲有重事告知晴暖之际,即启用此记。最初虽然是一句戏言,但之后沿用成了习惯,便当真成了我们父女间的秘密。” “你认为岳父大人想要告诉你的,并非此信表面所说?” 她颔首。 遂岸攒眉苦思片刻,道:“准备一下,我们尽快动身罢。” “嗯?”她一怔,“你要同我一道回去?” 他回之一个更大号的吃惊表情:“原来你真的要撇下我和愿儿?” “还不知道大云发生了什么事,万一……” “没有万一,你去哪里,本王便要跟到哪里。” “我方才也是一时冲动,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可是,总须先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遂岸脑中疾动,突道,“看来,我把那个高大人拦下是对了。” 她微愕:“你拦下了高大人?你拦他做什么?” 他讪讪一笑:“起初是因为听下人们冉冉在找本王急着来见,可又想知道岳父近况如何,故而设法把出府的高大人拦住了。如今,索性从他嘴里探一些实情出来。” 她瞪着这个肆意妄为的男人:“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你这么做,不怕引发两国纷争?” 他咧嘴,满口白牙闪闪:“这是在本王的一亩三分地里,相信为夫,有办法摆平此事。” 摆平之道,无非有三。 一曰用礼。登门赔罪也好,设酒赔情也罢,无非一个“礼”字。 二曰用势。意即仗势欺人,令人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 南连王大人认定自己是个善良阳光的好人,自是以礼相待。当时,他示意遂洪将这位高大人拦下,用得也是为远道而来的对方接风洗尘的说辞。如今证明自己的一时兴起价值不菲后,当即兴致勃勃地命府中设宴,盛情款待。 “高大人,你是客,本王是主,本王先干为敬。”他口讲云语,揽觚一饮而尽。 而高岭,始终未从莫名被拦下莫名被赴宴的不适中摆脱,但对方是大氏国的南连王,作为来自异国的使臣,务须以礼相待,遂拱手:“南连王客气,小使出使贵国,承蒙厚待,不胜感激。”言讫,也揽盏浅酌。 “高大人,你身为一国使节,必定事务繁忙,百忙之中犹未负本王岳父所托,将信送至吾妻手中,可钦可佩,本王再敬你一杯。” 这……有点牵强了罢?高岭既为走动四方的使者,察颜观色是长项,窥人心迹是本能,虽然他无法从这位满面春风的南连王脸上得获更多讯息,但不过捎一封信而已,得此褒赞未免就多了点。他双手举杯:“南连王阁下,小使出使贵国,得蒙如此盛情,惶恐之至,然小使不擅饮酒,此杯之后,只怕要辜负阁下美意了。” “这话怎么说的?”遂岸不以为然,“贵使出使各国,为得就是交际应酬,哪有不擅饮酒的道理?除非贵使对本王有所不满,不愿给本王这个面子。” 这……更是穿凿附会了罢?高岭直觉今日难以轻快脱身,展颜一笑:“南连王阁下说笑了,小使久闻南连王大名,一直心存仰慕,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何来‘不满’二字?” 你卖弄外交辞令,本王何妨顺势而下?遂岸精神焕发:“既然高大人不讨厌本王,那就放开痛饮罢,算起来,我也曾拜岳父为师,你我算是同门才对。嘉岩城是本王的属地,有同门之谊在,无论你喝成什么模样,都有本王为你担待。来人,把本王珍藏了十年的那坛‘珍珠红’拿来,为本王的师兄斟满!” 此时若强硬告辞,这位王爷又将如何?高岭心思翻转,却也知道在对方笑脸相迎以礼相待之下,自己若拂其颜面,便是失礼,而“失礼”在邦交之中意味着傲慢,有失大云泱泱天朝包容天下之风,惟有小心应付。一念既定,他浅饮杯中酒:“南连王阁下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少年豪迈,小使虽不擅饮,也愿意陪王爷少饮几杯。” 遂岸招手:“你们速为高大人把酒斟满。” 尽管心存小心,但在对方来来往往的劝哄之下,高岭仍然喝了许多,及至酒入肚肠,薫薰欲醉之下,无须对方再劝,那酒已然成了顺口之物。 “高大人,本王下面的话你听了就听了,离开这道门后,除了记得这杯中物,其它寥无痕迹,你可明白?” 听见这道话声,高岭抬眸,点头:“明白。” “那么,听着……” 半个时辰后,大醉茫茫的高大人在南连王府家丁的护送下前往外使馆安歇。 主楼厅内,西窗高挑,冉晴暖手中缝制着一件春装,不时从窗间引颈而望,直到那颀长身影转过花林,出现在视线之内。 “王爷。”她丢了活计,开门迎接。 “冉冉。”遂岸踏进房内,回手将门阖紧,拉着妻子直接上楼。 她心知有异,也不多问,随他牵引。 直待入得两人房间,命藏花守在门外,遂岸才长舒一口气,反手抱住妻子:“冉冉,我有点后悔知道我知道的了 “你知道了什么?”她问。 “那个高大人酒后吐真言……” “‘酒后’吐真言?”她很怀疑。 遂岸心虚傻笑几声:“总之是本王在不伤及人命和两国邦交的交提下,得到了实话。” “我要听的便是你将要说的实话。”能使自家夫君如此模样的“实话”,到底是什么? 遂岸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云国的新皇帝被贴身太监出卖,被旧帝囚禁,有意思的是又因为他看守者的有意放水逃离囚禁之地,如今不如所踪。然后,那位旧帝准备重登帝位,逼着岳父大人为新帝写罪己诏,并以岳母与你那个继弟的性命相挟,逼岳父召你回国。” 冉晴暖一震。 遂岸手臂微紧,心中无限郁闷:云国皇族们到底是在玩什么?背叛与被背叛,如斯戏码反复上演不嫌厌烦? “我若不知道这件事,还可以阻拦你回国,但现在,你势必要回去了罢?而我明知那边是个龙潭虎穴,也不能拦你。”他闷声道。 冉晴暖太伏在他怀内多时,道:“以你之见,那个高岭明知如此,之前在我面前却不露一点声色,是属旧帝一党么?”不愧是游 走外邦的外交之臣,端的是喜怒不形于色,若非父亲标有暗记,自己必定一点破绽也寻其不到。 “该说他是一根墙头草还是一个超然于云国庙党之争的人呢?总之,他成为长年在外奔波的外使,就是为了躲开那些纷争,谁为当政者不重要,谁胜谁负也不关心。他只想做好一个遍走天下的使臣。” “这就是说,他遵从爹爹之命只要我的口信不接书信已经是破例了?”、 “貌似如此没错。” 她颦眉:“既然如此,就让这位高大人再替他的恩师做一件事。” “嗯?”他一怔,“冉冉有什么打算?” 她眯眸:“他既然是出使各国的外使,应该有不需要验明正身的通关文书,不妨借用一下。” 这么聪明的妻子是谁家的?他瞳仁大亮:“是个好办法。” “不问我之后打算怎么办么?” “管它那么多,我们先潜进万安城,随机应变。” 也只能如此了。她偎在丈夫的肩膀上,轻轻颔首。若没有这个男人给她这方依靠,此刻的自己该是如何的焦急彷徨?感谢上苍,把他还给了她。 第一卷_第339章 再见万安 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人肩相摩,挥汗成雨。 这便是万安城。尽管朝廷惊变,仍是太平景象的万安城。 冉晴暖总觉得自己这和座城都有着一种孽缘—— 每一次的离开,都以为再不踏入,每一次却都要用一种并不情愿的方式回到这里。仿佛,若不将那份孽缘斩断,将永远陷入这个轮回一般。 这一次回来,因为是跟着高岭身后,频繁出入边境的外使只须出示通关文书即无须验明正身,他们可谓密潜入境。 “你确定这位高大人的意志不似你一般坚强能够识破催心术的操纵?” 进入万安城,结束了与高大人的一路同行,瞥一眼那位被丈夫“送”走的背影,冉晴暖问。 遂岸扬眉一笑:“娘子,你当任何人都如你家夫君这般天赋异禀?” 她侧眸乜他一眼:“还好。” “还好?” “走罢。”她转身向有,“趁着天色还早,赶紧找一家干净客栈落脚。”这一次,他们自是无法到氏国馆下榻。 他拔腿直追:“客栈的事不急,王烈说这他有个朋友就是开客栈的,我们到那边投宿,行事会方便得多。” 她失笑:“王烈还真是遍地朋友。” “你也不用夸他。”南连王走在妻子之前,转身倒行,“娘子方才那个‘还好’,难道是对为夫有什么不满么?” 她秀眉颦起,美目直眙。 “娘子瞪我做什么?” 她欺身低声:“你忘记了你自踏上云国土地后,有几次险险吐出大氏语?” “……”好罢,这是他理亏之处。 她眯眸:“记住,从现在开始到我们离开大云边境那刻,你的嘴里里只能冒出汉人语言。” “是。”他垂首应声。 “遂洪他们也一样,倘有不会说汉……” “我来教他们。”藏花小脸挤入他们中间,“两位主子,这是在大街上,如果两个男子继续用这样亲近的姿势说下去,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难。” 冉晴暖恍然想起此刻自己身着男服,两个男人如此近身说话未免怪异,况且纵然是身着女装,这里是大云国,男女之间更该大防大戒。 因为担心父亲,在心中那团浮躁趋使下,迁怒于遂岸却未规束自身,要不得。她拍了拍小丫头的脸儿:“快走罢,先去客栈安置下来,我带你去吃万安城内最负盛名的无骨鸡。” “谢主子!”藏花一跳恁高,欢天喜地。 王烈朋友开设的客栈,即在万安城的瓦市街上,后方则是有九曲十八弯胡同之称的万安城民房集中之地。门前热闹,门后清静,既便于收集消息,也便于脱身而去,果然是王烈朋友的风格。 遂岸按王烈的叮嘱,是直接推开后门进得其内,然后命一位正在扫地的少年叫来客栈主人,将王烈的书函与信物递上。果如王烈所说,这位名为何明的客栈主人当即把他们送进了长年空置的天字一号房内。 “王客官,明客官,两位只管在这里住着,主卧宽绰,二位足可住下。这院中两侧的厢房内寝具齐全,俱可住人,这几位随从兄亲足以住下了。等下有会有人送来热水热饭,再有事便吩咐阿宝为二位张落。阿宝人虽小,却机灵能干,听凭二位差遣。若有他做不了的,他自会找在下,在下定当戮力而为。”何时临去前道。 那个阿宝正是第一个发现他们从后门不请而来的扫地少年,眉眼清秀,手脚也勤快:“小的先去催催热水,早点送来也好让几位洗漱干净了用膳。” 而后,遂洪几人分送行李,藏花准备主子的换洗衣服,各司其职。 夫妻二人进到主卧,更见窗明几净,高床软枕,遂岸一头投至床上。 冉晴暖摇头:“先把外袍脱了。” 他坐起身,伸出两臂乖乖任妻子服侍,不时眼角偷觑。 “做什么?”她将褪下的长袍悬上衣架,回首捕捉到了他这小小动作,问。 “还在生气么?” “我没有生气。”冉晴暖道。 他眸透惑然:“上一次伯父也是身陷危机,你尚能力持镇定,这一次是怎么了?” 她一顿,坐在榻侧半晌不语。 他嘟嘴:“冉冉还有什么话不能和为夫说么?” 她低叹:“上一次,我还不曾经历过几乎便永远失去你的痛苦。你与父亲都是强者,是我心中的两座高山。你杳无音信生死成迷的那段时日,令我深切明白,即使是强大如你,在天灾人祸面前也可能一朝崩塌,而父亲……” “我们一定会救出岳父。”遂岸执起妻子素手放在唇下一吻,“那时,你凭着一己之力都能把我找回家,这一次,我们夫妻双剑合璧,定然天下无敌。” 她忍俊不禁:“听你这口气,我们是一对行走江湖的鸳鸯大盗不成?” “终于笑了。”他心臆一松,侧身倒在妻子腿上,“王烈夫妻不久之后就会过来。” 她怔:“灵枢她敢回到这里?” 他耸肩:“许是终究要回来一趟的罢?听王烈的语气,她很想见见母亲,原话是:儿子们频繁起事,母亲如何自安。” 她颔首:“父亲虽逝,母亲仍在,她原本与母亲的感情就好,即使流亡天涯,也是无法摒弃那一份母女连心。” “若是在我们那边,她根本不必逃,如果遂愿喜欢,我反而很想把她嫁给遂洪。何况那王烈也算是个人物,武功高强,义薄云天,朋友遍天下,且个个都是一方翘楚,将女儿交给这样的男子,有什么不好?” 她冁然:“在大云,门第与家世是两家结姻与否的首重,其次才是年貌相当。王烈的好,是灵枢喜欢的,是你欣赏的,却未必是喜欢为女儿长远考虑的父母心仪所在。过于仪义疏财,注定无田无屋,若非碰见的是灵枢那样不拘小节喜欢四处走动看风景的特别女子,如今只怕早成悲剧。” 遂岸也有同感,转而笑道:“他到处都是朋友,不愁无屋可住,比如这天字一号房,据说就是为了王烈长年空置,他随时来,随时可住。” 她摇首:“带着妻儿寄人篱下么?纵使王烈做得到,灵枢也做不到。 遂岸淡哂:“况且,那位不知‘何名’的‘何明’,未必就能欢迎一位逃婚公主。” 她微愣:“何明……何名?你认为这只是一个化名?” “他脸上戴着的是人皮面具。”遂岸笃定道,“在人来人往的闹市,用一张普通的面貌,顶一个普通的名字,开一家普通的客栈,不起眼的活着,不是最好的隐身方式么?” 这个江湖端的是精彩呢,若非本王现在有美妻爱子快乐似神仙,说不定会放弃成为花商的梦想前往江湖一游。他心念如是,道:“王烈在信中拜托他替我们打听朝廷动向,应该很快就能收到了消息了,今儿午膳之后,我们也到街坊之间听听消息。” 经他这般开导,压在心头的最后那丝惶惑悄然而逝,她欣然颔首。 午膳之后,他们收拾停当,正准备出门,听得外间院门被拍响三声,一身灰衣的何明推门而入,径直走进厅内。 “二位,王烈是在下的生死好友,他托付的事情在下不敢怠慢。”何明落座后即直道来意,“如今成了旧帝的新帝依旧下落不明,而即将成为新帝的旧帝正在不遗余力地清除前任的所有党羽,至于你们关心的那位冉大人,因为至今未曾交出亟待重掌帝位的旧帝所需的新帝罪己诏,目前据说正被关在禁天阁内反省。” 虽然这何明口中“新旧”频繁交替一堆杂乱,他们仍然听明白了。 待何时功成身退之后,遂岸不无担心地看向妻子:“这个消息聊胜于无罢?” 后者展颜一笑:“就如上一次,晓得父亲还算平安,我反而更加放心。” “是,娘子直管放心。”他挥拳击胸,“实在不成,为夫就做一回飞天大盗,从禁天阁内把岳父大人偷出来!” 她挑眉:“你可知道那个禁天阁是个什么地方?” 他不以为意:“不是书阁之类?大不了是外面加几层侍卫的书阁。” “禁天,凡是天子门生犯了过错,皆被禁入其内反省,少则数日,多则无期,戒备之森严绝对出乎你的所料。灵枢曾在幼年时候误闯其内,据她讲,那是个空洞得令人想要撞墙而死的地方。”她道。 这些中原皇帝的心理都是如此阴暗的么?杀人不过头点地,竟然还想得出如此击溃人意志的牢窟?他蹙眉。 冉晴暖自是听不到自家丈夫心中的声音,一径道:“这里是天下脚下,谁也不敢说哪一天我们就暴露了行踪,趁此之前,我想先进禁天阁看望父亲。” 遂岸大怔:“你要进皇宫?怎么进去?” 她神秘一笑:“遂愿给了我一样东西。” “她?” “别对自己的妹妹如此不屑。”她美目含嗔,“在冷宫的那段日子,她为了逃出那里,想尽了所有方法,包括敲晕了监管冷宫的太监,偷了对方出入宫廷的腰牌。” 自幼就不喜欢的,哪有那么容易改变观感?遂岸不敢对妻子呛声,只有默然不语, 不过,对于遂愿没有认命枯萎这一个选择,倒是不无认同。 “禁天阁就在南宫门附近,而冷宫所在的方向也是由南宫门进入最为接近,我拿着出入腰牌从南宫门进入其内,纵是不能进到问天阁里,到附近转上一遭也是好的。”她道。 遂岸眉攒成峦:“万一守门的宫卫认得那个太监,又或者你与那个太监撞上了,该怎么办?别说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世上就是这么巧的事,即使你再担心岳父,我也绝不放你去冒这样的险。” 这…… 他如此反对,看来此路不通了。可是,该如何看上父亲一眼? 遂岸看妻子一脸深思,眼珠一转,忽尔笑得意味深长:“虽然不能放你一个人去见岳父,但为夫不反对我们夫妻二人一起踏上这趟冒险之旅。” 第一卷_第340章 谍中有谍 从嘉岩城动身之前,遂岸找上王烈、灵枢夫妇。 这两人,妻子曾是自幼生长于云国那座禁宫的公主,丈夫曾为负责整个大内安危的侍卫统领,最该成为这一行动的参与者。 灵枢早已从好友口中得知自家故国的政权又生更迭,在哭笑不得之余,最担心的便是需要反复面对这等事件的母后,一时间归心似箭。然而,冉晴暖启程在即,她正逢幼子生疾不能当即同行,便将随身存放留待不时之需的宝物暂且借与遂岸,用途用法悉数相告。 “这就是黄衣暗卫的腰牌?”冉晴暖端详着手中那枚从前听闻其名未见其形的物什,“它居然不只是一个宫廷传说么?” 当年,她成为公主伴读,常处宫内,从宫人的闲谈中,有时会听到“黄衣暗卫”四字,那些在那座深墙大院内住了几十年的太监宫女,津津乐道于所有与之有关的故事, 据说,黄衣暗卫是创立大云的高祖皇帝为了在自己百年之后也能成为后辈子孙的监督者,创建了一支游离于宫庭与官场之外的暗卫队。第一代黄衣暗卫的组成尽是是对高祖精忠至诚的近臣,代代传袭,或传子,或传徒,自始至终保持三十二人编制,为首者被称‘督总’,每一个人的俸禄都来自于高祖存在一家神秘钱庄内的巨款,年年有利,岁岁有息,供应不绝。 “就是黄衣暗卫。”遂岸道,“你的公主朋友说,这支黄衣暗卫身上所着的黄色卫衣皆是用高祖穿旧的龙袍反裁而制,朝中无事时,黄衣暗卫身着民服匿居民间;倘若有君主昏庸、佞臣乱国之事发生,便披挂上阵。见黄衣暗卫督总,如见高祖,既是皇族家训,也是大氏国训。当他们出示这枚腰牌之后,宫廷大内即可长趋直入,任何一道门的看守者俱须遵守三“不”—— 不得阻拦,不得过问,不得张扬。” 冉晴暖仍觉不可思议:“当年,那些宫人闲来无事时最喜欢将黄衣暗卫当成话题来讲,描绘得神乎其神,我偶尔听见,只当是他们为了打发漫长岁月编撰出来的谈资,或者把一个曾经存在过的卫队添油加醋渲染成了宫廷传说。灵枢竟然晓得它是真正存在的么?” “貌似也是无意得知。其时,她尚值年幼,在宫中行走迷路,误闯一个不知名的所在,见得了一群在其间习武的男子,还与为首者相谈甚欢。后来天近黄昏,为首者将她送回寝宫门口。” “那么说,这群黄衣暗卫其实并不是匿居民间,而是藏身深宫?” 遂岸颔首:“因为灵枢答应了头领要守口如瓶,故而从未对任何人提起那段遭遇,但闲来无事,却经常再去寻找那个神秘之地。” 她瞳仁一转:“难不成就如从桃花源归来的武陵人,不复得路难觅其踪?” “起初是如此,不过后来又让她找到了一次,据说其内那些人比她还要惊讶,因为她年岁已长,首领将黄衣暗卫存在的原委来历仔细相告,劝她不要再去,并赠了一枚腰牌作为礼物。照你那位公主朋友的说法,她与王烈私奔的那刻,把属于皇宫的所有东西都给了你,惟有这块腰牌,她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利用它探望母亲,不曾离身片刻。” 不屈不挠,不知放弃,果然是灵枢会做的事。冉晴暖高举那枚神秘得来的腰牌,福至心灵:“你想冒充连这两任新旧帝也未必见过的黄衣暗卫进宫?” “然也。”遂岸挽起妻子素手,“如此我们夫妻就可以在那座宫苑内畅通无阻,想见岳父就见岳父,看谁敢阻拦?” 她笑靥如花:“那我们真成了一对雌雄大盗了呢。” “对!”南连王振臂高呼,“就让我们做一对来无影去无踪神鬼莫测为了传说而存在的雌雄大盗!” 尽管如此,他们也不无担心,惟恐这枚“传说”完全不似传说中的那般传说。 因之,遂岸瞒着妻子,提前一日持牌进宫,按照从王烈夫妇处得来的资讯,在宫内各处转了一遭,而后原路出宫,确定了所有守卫宫门的侍卫见此牌即面色郑重,闪身退后,不加任何盘问。 第二日,他携妻同行。 冉晴暖身着男装,唇上粘须,脸颈涂成灰黄之色,阔步昂昂直迈,跟随着前方龙形虎步的丈夫,进到了万安宫内。 按事先定下的计划,他们打南宫门入,直取禁天阁。 “开门。”遂岸以凛然之势,将腰牌示于阁前侍卫眼下。 那侍卫盯着那枚腰牌看了足足半刻钟的工夫,揖了一礼,退避一畔。 两扇紧闭的门板随之大开。 遂岸提足向前。 “且慢。”那侍卫伸臂将其后的冉晴暖拦下,“这位的腰牌也请出示。” 遂岸回头:“她是本督随从,与本督一起到此。” 那侍卫恭首:“禁天阁不是寻常之处,这位若是没有腰牌,就请在阁外等候。” 遂岸拧眉:“你敢阻拦本督的人?” “属下不敢。”那侍卫抱拳,“只是,请督总体谅,属下也是职责所在……唔!”一记闷呻,侍卫掩腹软倒在地。 遂岸收回重拳,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要本督的体谅?见本督如见高祖,若非念在你只是职责所在,当下就取了你这条性命!” 那侍卫不敢回声,伏地未起。 遂岸向妻子施个眼色,甩身就步。 冉晴暖趋身随上。 二人径直前往,无人再敢阻拦。 后方,倒地的侍卫因为腹上那一击痛得太过,仍是无法起身,招手唤立在不远处观望的同僚,示意其俯身下去,迫声道:“快去禀报皇上,昨日进宫的黄衣暗卫出现在禁天阁!” “禁天阁?” 御书房内,从皇帝沦为阶下囚又再度反击得成的明容硕听着侍卫报来消息,倏然立起,抬腿便走。 “皇上请止步。”侍立龙案之侧的近臣,前任军机首辅魏彻急步上前,“您万万不能如此过去。” 明容硕目射寒刃:“魏大人是在管束朕不成?” “皇上息怒,请您三思。”魏彻满面忧忡,“您如此过去,势必无法平心静气,若是因此与黄衣暗卫撕破脸皮,岂不等于把他们推向敌营?” 明容硕冷笑:“推就推了,区区三十二个人,能将朕如何?” 魏彻几乎想对天长叹,切声道:“皇上,‘见黄衣暗卫,如见高祖’此乃大云国训,倘若您把黄衣暗卫的督总如何了,满朝文武尤其那些一直不左不右居中而持的迂腐书生们定然群起聒噪,如今廉王尚不知所踪,一旦这群动谏死谏的书生将举国士子的热血挑起,损及皇上圣誉不说,还极可能被藏在暗处的廉王所利用,成为他攻击皇上的口实。” 明容硕面覆阴霾,收回脚步,坐回龙案之后。 “皇上,当前之急是找到廉王,并责成三司审其罪过,公开发落,令天下万民晓得皇上才是名正言顺的真龙天子。” “那么……”明容硕切齿,“朕就任由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黄衣暗卫来来去去,甚至在谒见朕之前先去见了冉重么?” 魏彻成竹在胸:“黄衣暗卫为何在这时现身,为何去见禁天阁,不能逼问黄衣暗卫,却可以逼问冉重。此事尽管交给微臣,微臣一定会从冉重口中得到皇上想要知道的一切。” 明容硕眯眸:“冉重还不能死。” 魏彻一笑:“臣不会让他死,其妻儿尚在牢内不是么?如今皇上想要的廉王罪己诏他至今同有写出,索性这一次一并把事情解决了。” “此事就由你来操办罢。”此前,他以冉重妻儿之命逼其写下召唤其女回国的书信之际,曾应过对方一旦其落笔成书便不再以其妻儿挟迫其它。天子金口玉言,他不想反悔,所以这一次就交给魏彻全权承担。 冉重,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若继续顽固不化冥顽不灵,即使你的女儿跪在朕的面前苦苦哀求,也难救你一条老命。 此刻,冉家的女儿的确正在跪着。 “爹。”冉晴暖看着削瘦憔悴的老父,泫然欲泣,“晴暖不孝,累您遭受幽禁之苦……” 冉重双手搀住宛若从天而降的女儿,眸内也泛湿意:“暖儿不要责怪自己,为父今日处境全是咎由自取,与暖儿无关。” 她摇首:“如若不是女儿……” “不是你,是为父。”冉重语声沉凝,“为父既然已经选择远离朝堂著书立说,就不该再次回到这个是非之地。” 遂岸走来,与岳父合力将执意跪地的妻子拉离冰冷地板,道:“那个新帝还是旧帝为何一定逼岳父大人召冉冉回国?为何对小婿这个大氏国的南连王再无顾忌?” 冉重摇首沉喟:“万安城与嘉岩城相隔千里,或许你已经回到了嘉岩城,你战死沙场的消息却才传到这边。总之,他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是而拿暖儿迫老夫顺服,遑说他本来便是睚眦必报心胸狭隘之人,重掌朝廷大权自是不可能放过我们父女。” 遂岸蹙眉:“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 “说得好。”有人赞道。 遂岸一愣。 冉明暖看向那个打迤逦而开的屏风后转出的身影,怔道:“廉……皇上?” “晴暖想叫我什么都可以。”对方直步而来,笑色歆然,“多年不见,晴暖仍旧美得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令人心醉神迷。” 第一卷_第341章 敌友难辨 遂岸一把揽过妻子,笑得毫无诚意:“无论她美成什么样子,都是我这个做丈夫的功劳,阁下都不必太过关怀。” “真是遗憾。”对方摇首啧叹,“如晴暖这般的女子,怎会屈身下嫁一个如此无礼之人?” 遂岸眉峰骤扬:“你这个……” “停。”冉晴暖回头,自指颜面,“我这个样子,连爹爹也是听到声音后才认得出来,又会美成什么样子?” 遂岸大嗤:“我当然知道这个屏风男是有意为之,但他看冉冉的眼神我就是不喜欢。” “屏风男?”那人听得新鲜,“晴暖,你的夫君很……” “想夸本王美若天仙貌比潘安光芒璀璨英雄盖世只管直接告诉本王,不需要让本王的妻子转达。”遂岸善良提醒。 “贤婿不得无礼。”冉重开口,“这位是我大云皇上。” 自对方才一出现,遂岸即隐约猜到,尤其妻子已经脱口叫出,但是,这不妨碍他尽情表达自己的讨厌:“就是那个宝座还没有坐热便被人赶下去的落魄皇帝?” 不等父亲说话,冉晴暖已将丈夫按向身后,转身向来者微福:“皇上勿怪,我家王爷看着高大,实则极是孩子气,晴暖替他赔礼。” 遂岸口中的“落魄皇帝”,正是处于逃亡中的原廉王明容毅,他唇角噙笑:“朕早听冉爱卿说过,晴暖嫁了一位活力十足的夫婿,原来是这个意思。” 此时,冉重总算从女儿的“凭空出现”带来的震愕中缓过神来,始有余裕思考:“你们是如何进到这宫里来的?还得以进到了禁天阁内?” “岳父大人,这个说来话长,请容小婿日后对您详谈。”遂岸言间,双目向四遭一扫,“此处如此看上去像间书房,可从外面看却完全不同。小婿从踏进阁门到找到岳父所在,一路路径的布置似乎是用了阵法,诸如九宫八卦之类,指引着我们直朝此间走来。” “的确如此。”明容毅道,“否则以你这样的高手,早该察觉到朕的存在。” 这话还算顺耳。遂岸乜眸:“你懂得这阵法的精要?” “当年幼妹暖晴误闯此地,险些命丧于此,从那时,朕便对它多用了一些心思。你们之所以能够顺利到此,也是因为朕的指引。” 冉晴暖意会:“也就是说,皇上一直隐身在此?” 明容毅含笑颔首。 遂岸长腿直迈挡到妻子身前,直面对方:“阁下可有什么反击计划?” “哦?”明容毅目光一闪,“阁下这么问,难不成是想助朕一臂之力么?” 遂岸两臂抱肩,一眉高挑,不肯不否。 “你是大氏人,为何想参与到我大云国的争斗中来?” 遂岸嗤声:“倘若此事仅仅是你们兄弟阋墙窝里斗,我不想参与,也不关心你们谁胜谁负谁王谁寇,但是,如果坐上皇位的是一个对本王王妃贼心不死的花痴,本王就帮着另一个把他拽下来就是。当然,如果阁下不想本王多事,本王也不勉强,左右本王的目的只有一个,平安救出岳父一家。” 明容毅扬眉:“冉爱卿是朕的恩师,朕也不想因为朕的失误令冉爱卿一家遭此厄事。从这一点来看,阁下与朕有着共同的目标,而且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何妨一试?” “听阁下这口气,似乎是本王上赶着帮忙不成?” “阁下多心了。” “是阁下不小心。” 冉晴暖对两个男人间的微妙游戏不感兴趣,她凝视着消瘦的父亲,实实心痛难抑:“这么多日,明容硕一直将父亲囚在此处么?” 冉重面色沉重:“有一桌一椅一笔一砚,还有供应丰足的纸墨,比及你的奶娘和兄弟,为父的处境已然够好。” “他仍然在逼您撰写皇上的罪己诏么?” 冉重摇首:“旧帝将为父囚在此处,只是为了折辱为父,而非为了翰林院任何一个学士都能写得声情并茂的罪己诏。为父为救奶娘母子,不得不给你写下那封信,其内加以暗示,希望你勘破个中凶险,远离万安城。但也明白,你越是察觉有异,只会回来得更快。这些日子,担心奶娘母子,担心吾儿,心焦如焚,想必这就是旧帝希望为父所经受的。” 那样的人,不做这样的事,反而奇怪了不是?冉晴暖连恨骂一句也懒,只道:“奶娘母子现被囚在何处?” “上一回高岭过来,告知为父他们被羁押于刑部大牢内。” 她若有所思。 “暖儿。”女儿这副神色,冉重料得她必定又有思量,“为父知道你很聪明,但你如今有夫有子,身处万安城,纵有贤婿保护,也是危机重重,切莫做危及自身之事,行事之前多想想家中幼子,明白么?” 她嫣然:“父亲也是,你还未见过您的孙儿,这一次平安度过后,您随我们到嘉岩城罢,见见那个胖娃娃。” “是呢,岳父大人一定要替小婿好好管教那个臭小子,教会他男子汉大丈夫需要顶天立地,别动辄粘着母亲撒娇。”遂岸从妻子肩头把头探来,嘻笑道,“请岳父大人放心,有小婿在。” 冉重点头。 尽管不舍,终须暂时别离,冉晴暖洒泪与父亲作别。 目送这对伉俪离去后,明容毅低叹:“学生总算明白恩师当年为何不将晴暖许给太子,也不愿意让她做我的王妃了,您一直替晴暖等着这么一个人出现罢?” 冉重默了默,淡淡道:“旧帝对暖儿仅是见色起意,皇上则是欣赏多过喜爱,暖儿外冷内热,若遇到的不是一个对她专注专情的丈夫,人生必定寡淡无味。为人父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儿活得快乐一些。请皇上原谅一个父亲的私心。” 明容毅浅哂:“姻缘之事最忌强人所难,晴暖身边的男人足够配得上她,朕的那一点少年单恋怎比得过那一份坚定相守?” 冉重微怔:“皇上对遂岸如此高看?” 明容毅重重颔首:“虽然有几分狂傲,但绝对不能小觑,朕甚至庆幸他的眼中只有晴暖,尽守本职无意扩展,否则势必是我大云最可怕的敌人。” 就是说,自家女婿已与皇上达成了某些协议?冉重不免心生忧思。 正当此时,外间有人高喝:“相爷要提审罪臣冉重,速将其带往刑部大堂!” 明容毅一愕,听得外间跫音渐近,猝尔向身后的屏风一拍,须臾之后,外间的脚步声向它处引申而去。 冉重摇首:“皇上,知悉这阁内乾坤的不只有您一人,若是被对方察觉有异,此处就再也无法成为皇上的隐身处了。” 明容毅满面疑云:“他对恩师这么多日不理不问,今日为何突然要审?难不成察觉到了晴暖已经抵达万安城?” “倘若如此,旧帝会直接冲到微臣面前。如今只是刑部提审,想来是想从微臣口中得到些什么。”冉重面色如常,声嗓平缓,“所以,皇上若能离开禁天阁还是尽速离开,微臣怕届时受刑不过将皇上的行踪透露出去。” 明容毅一时无言。 冉重径自整襟捋须,道:“请皇上把那些人带过来罢,微臣也想晓得旧帝到底想知道什么.” 明容毅眼前倏然一亮:“不管他想从恩师这里得到什么,只要晴暖的行踪没有暴露,他必不会让人对恩师动刑,也必定故伎重施,以师母母子挟迫恩师。这反而是一个将恩师一家三口一起救出虎口的机会。” 冉重微惑:“莫非皇上与遂岸已经定了什么计划不成?” “他会再来一次禁天阁,与朕互换消息。朕答应他,一旦确定了师母母子行踪,商议下日期时辰,朕在内,他在外,同日同时救出恩师与师母母子。但这一次兴许是个好机会,可以让恩师提前脱离这块地方。”明容毅满身兴奋,旋踵迈进屏风之后,“恩师稍等,朕命人将恩师移往刑部的消息送给晴暖夫妻。” 冉重未再多言,听之任之,闭目养神。这位多日来在自己面前以遂岸口中的“落魄皇帝”貌走动的昔日弟子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他无意探究,这一次重新出山累及妻子,已是悔不当初,再不想涉身太多。 一个时辰后,在阁中迷路的侍卫终于寻到了正途,将冉重押往刑部。 明容毅走出屏风,走到冉重坐过的案前提笔落书。 “皇上。”屏风后走出一人,“您当真相信那个氏国人?” 前者轻嗤:“朕几时那么轻信于人过?” 后者一喜:“那么,您只是想利用氏国人,提升咱们反击时的胜算了?” “就算如此罢。”明容毅瞥其一眼,“朕这边的事你不需要关心太多,做好你份内的。” 后者却毫无退意:“话虽如此,微臣还有一件事想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说。” “您当真喜欢冉大人的女儿么?其实,倘使把她送到旧帝面前,趁着旧帝分心的一刻取其性命,不失为一条捷径。” 明容毅覆下的眸心遽闪,掀睑时一片平静:“的确是条捷径,朕会好好考虑。” 第一卷_第342章 另有乾坤 那人犹不肯就此罢休:“这事若要做就须尽快……” “朕自有定夺。”明容毅声色皆沉,“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操纵朕么?” “微臣不敢,微臣告退。” 待耳畔清静,明容颜手中笔“咔嚓”而断:饥不择食不足为奇,饮鸩止渴便是自寻死路,也到了该整理一切的时候,但在此之前,遂岸,先让朕看到你的本事。 遂岸接到了来自宫廷的讯息。 他留给对方的地址,当然不是时下正在居住的这家四海客栈。 “主子,这是刚刚送到客来居那边的,请您过目。”遂洪经由后门,将一封书信送进主子手内。 所谓客来居,是毗邻他们所在地的一家规模更为豪奢的客栈,这整条街上诸如“五湖”“云来”之类比比皆是,这座“客来居”之所以成为替代目标,只因为与之相比,四海客栈的存在感实在薄弱,想必这也是那位不名何名的何明掌柜将客栈开在此处的原因。 “是你亲手接信?看到了递信的人?”遂岸未急着翻看其内,问。 遂洪颔首:“是。” “那间房内不能断人,既然钱已然付了,你们索性轮流前往小住,权作本王赏你们的福利。”言讫,他拆信阅之,继而脸微微微凝,“去将藏花叫过来。” 不多时,藏花到来。 遂岸瞥了眼主室方向,低声道:“今晚本王要出去一趟,你陪好王妃,确保她一下也不离开客栈。” “是。”藏花也不多问,应得恁是乖巧。 而后,他攒眉思索晌久,回身走向室内。 冉晴暖正怀抱紫檀琵琶,信手拨弄。风从窗穿入,撩起她鬓角秀发,现出那丝难以掩去的愁思。 他心中微紧:“冉冉。” 她回眸:“回来了?” “本王一直不曾离开。” “你不是要到隔壁探听消息,可有动静么?” “我决定今晚主动去查看一下。” 她颦眉:“你要再一次进宫?探险上瘾了?” 他摇首:“不,为夫这一次想探的是刑部大牢,看看能否找到岳母母子。” 她顿了顿,道:“请恕小女子多言,南连王阁下,刑部大牢似乎不是咱们南连王府的后花园。” 他丕地失笑:“本王晓得了,多谢告知。” “那道黄衣暗卫的腰牌还是不要滥用得好。” 他双手长揖:“娘子但放宽心,本王绝不逞匹夫之勇。” “早去早回。” “遵命。” 带着娘子的叮咛,遂岸只带了两名侍卫,按王烈绘置的路线图及今日午前半天时间的探索,顺利找到了刑部衙署。 向娘子许诺了不逞匹夫之勇,惟有智取了。 “你们两个盯着这道门,天色黑下来之前,捕快也好,杂役也罢,抓几个从这道门里出来的人,问出身份,拿下腰牌。记住,放机灵点,别找上那些来前来击鼓鸣冤的苦主。”遂岸隐身于对面胡同之内,对身后侍卫道。 然而,不必等到天黑,那道门里已经有人走了出来。 两名侍卫遽然看向主子:“王爷,那些人……” 他眉梢动了动:“跟上他们。” “看这些人的身形步伐,像是……” “所以才要你们跟上去。”他道,“看清他们住在何处,切忌打草惊蛇。” “是!”两侍卫应命而去。 那几道身影与谁有关?是禁天阁内的落魄皇帝?还是金銮殿上的狭隘花痴?他驻身原处,稍加思忖,决定兵行险着—— 冉冉,为夫这不叫匹夫之勇,而是因势利导,灵活应对,走之。 暮色降临时,两个侍卫归来,主仆三人低语数句后,夜潜刑部衙门,而后,遁着一线灯光找到了刑部大堂,其时,岳父一家三口正在遭受一堂审讯。 接下来—— 自是救人。 魏彻茫然四顾。 方才,先是满堂灯光倏灭,眼前一片黑暗,继而冷风阵阵,心底无端生寒,这时才意识到不妙,放声高呼“来人,有刺客”,及至属下赶来将灯光复明,适才正准备对人犯施加大刑的两个衙役与自己带来的十名侍卫尽数昏躺在地,而人犯所跪之处空空如也。 他不晓得是谁救走了冉重一家,却可确定此事必与廉王不无干系,个中乾坤若不能及早参透,必有大患。 “冉重一家在你的面前被人救走了?”御书房内,听过禀报,明容硕缓缓问道。 魏彻颔首:“但是,皇上……” “什么‘但是’?”明容硕勃然大怒,“朕把刑部交给你,你居然让人从你的眼皮底下救走重犯中的重犯。明明犯下了如此过失,非但不向朕请罪,还有‘但是’可说?” “皇上容禀!”魏彻头皮发麻,后颈泛凉,这位曾经失去过所有尊严的帝王如今是草木皆兵,若不能将此事及早落定,说不定自己便成了血祭皇权尊严的材料。 “说。” “微臣以为此事必与廉王有关。” “那又怎样?”明容硕面容阴冷,“就算此事十足十是他做的,你至今找不到他的行踪,又能如何?” 魏彻将心一横:“与其耗时费力的搜捕,不如引蛇出洞,诱他自己出来。微臣已然有办法让他自己现身,只是需要皇上下一道旨意。” 明容硕蹙眉:“一次把话说清楚。” “请皇上下一道全国选妃的圣旨,不分门第,只问品识。廉王必定会利用这个机会献上美人,届时只需要守株待兔,张网以待。” 明容硕面色稍缓:“算是个办法。” “那么……” “朕明日便颁一道选妃旨意。这一回,你可要仔细盯紧了,别再白忙一场。” 魏彻始终悬在喉口的一颗心总算放下:“臣一定将功折罪,将廉王余部清除殆尽,也会借此机会为皇上选几位美貌贴心的佳人,为我大云开枝散叶,龙裔绵延。” 翌日,选妃布诏贴遍万安城。 此举,着实不在多方人的预料之内。 “这个花痴旧帝是不是被气傻了?”读罢属下从街边撕来的布诏,遂岸对上面的文字不免费解,“丢了岳父大人之后,不是满城戒严搜捕的布诰,却是这些东西,果然花痴的世界本王无法理解么?” 冉晴暖坐在床侧,专心于为仍处于昏睡中的奶娘擦拭脸颊,无暇理会。 藏花则蹲在另张榻前照看同样是昏睡中的冉叶,听见主子那边念念有词,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王爷有时候真是不聪明呢。” “这是什么话?”遂岸睐着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本王的善良被你当成软弱了?” 藏花撇撇小嘴:“您连那个花痴皇帝为什么这么做都不清楚,不是不聪明又是什么?” “你知道?” “您不是说花痴皇帝对王妃贼心不死,他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肯定是为了王妃。” “这话怎么说?” “奴婢不知道。” 这丫头还真是欠打!他大眼一瞪:“既然不知道,就别给本王装高深。” 藏花振振有词:“奴婢虽然想不明白这中间有什么关联,但就是觉得是这么一回子事。反正不管他中间有多少九曲十八弯,既然他是个花痴,就一定会犯花痴!” “……”虽然这丫头的话乱七八糟,却貌似有两三分的道理。 藏花小嘴犹在不停:“刚刚奴婢到街上买针线,看见那些读完诰的人们紧着往家里赶,嘴里念叨着‘嫁出去’‘几天几天一定要嫁出去’之类,看来这个国家的人们都不想把女儿嫁给花痴皇帝。” “哦?”他心中突然一动。 “不过中间也有些欢天喜地的,看那模样迫不及待地要把女儿送进宫里做娘娘,都是一些没心没肺的爹。” 他倏尔一笑:“本王也做个没心没肺的爹如何?” 藏花吓得小脸一紧:“您要虐待世子么?” “当然不是。”他笑得别有洞天,“本王要把女儿‘藏花’送进宫里做娘娘享富贵。” 也是在这个时候,禁天阁内的“落魄皇帝”明容毅也看到了同一份东西。 他将整份布诰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确定不是自己的理解失误后,挥手掷在桌上。 屏风风,走出了那位陪伴左右的“属下”,道:“皇上,这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对方一笑:“虽然他这么做的用意极为可疑,但我们若是在这时将冉家的女儿送进宫里,不是一个最能削弱他防心攻其不备的机会么?” 明容毅不以为然:“如果是现在,不一定非冉家的女儿,只须生得周正些的女子,都有机会踏进这座宫门不是么?” 对方断然摇头:“可冉家的女儿才是那位想要的,男人只有在上了心的女人面前,才会放下戒备,咱们也才有机会得手。” 明容毅蹙眉未话。 “皇上,这事容不……” “朕说过朕会考虑,便当真会考虑。” “总须有个期……” “选妃也不是三五日就能结束的事,何必急于一时?”明容毅冷冷道。 这位,自从那个南连王到了之后,便似不那般易于操纵了呢。“属下”心忖如是,一丝杀念渗出脑际,漫上心头。 明容毅自是听不见对方心声,眼角余光在瞥见前者消失于屏风之后,心臆油然一松。但,此人真真是留不得了。 第一卷_第343章 送女进宫 遂岸决定送“女”入宫。 这个“女儿”,是藏花。对此,冉晴暖极力反对,顾忌病中的双亲,她不与他争吵,却为此僻房别居,夫妻陷入冷战。毕竟,不同于跃跃欲试的藏花,她晓得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明白如今住在里面的那人有着什么样的品性,故而执意不允。 直到王烈、灵枢夫妇的到来。 灵枢听罢原由,对这个计划却是大力赞成:“晴暖不必如此担心罢?你家王爷又不是真的打算把藏花嫁给大哥做媳妇,这是一个光明正大地走进皇宫的机会不是么?” 此时,一场春雨降临于万安城。她们在廊下抵膝而坐,听着那淅沥雨声,各自的心情都变得微妙。此前的数年,身居异国他乡,连这雨声竟也是不同。若非她们正在谈论着一个如此不讨人喜欢的话题,这合该是一份温馨才对。 “你须知道,那个黄衣暗卫的腰牌只须用上一次就足以引起最上位的警觉,你们还接连用了两次,使得本大夫近期内想拿着它进宫看望母亲已然不太可能,就算为本大夫着想,也该用这个法子试一试。” 冉晴暖几分感激几分愧疚:“抱歉,我竟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你该明白的罢?你那个大哥颁这样一道圣旨,绝不仅仅是为了选妃。” “他在钓鱼,钓三哥与你。”灵枢不假思索,“这一点,你们家那个王爷定然也识得破。然而如果不将计就计,我们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何明虽然本事不弱,一时也很难找到送恩师出城的途径,难不成你想他偌大年纪一直躲在这个客栈里担惊受怕?或者逃开这里以后终生背负逃犯之名?如恩师那般的清正之士,如何受得?” 冉晴暖默然须臾,道:“你还记得倩儿么?” 灵枢恍然:“原来你是怕藏花成为第二个倩儿?” 她颔首:“藏花有时会叫我‘小姐’,每当此时,我都会想起那个因我而死的丫头。她若还活着,我必定已经为她寻好一门亲事,看她为人妻母,生活平顺。却因为一场横祸事,再也绝无可能。所以,我绝不能重蹈覆辙,把藏花送进那个虎狼之地。” 灵枢喟叹:“莫说你想倩儿,我都时常想起那个丫头,若非我的缘故,你不必进到东则王府,不进到东则王府,倩儿也就不会遇上那样的事……但是,若没有这些,你与南连王又如何相遇?世间的事,因缘辅就,得失无常,倩儿之死为你人生之憾,又何尝不是我的遗憾?倘若你这么不放心把藏花送进去,我们就另找人选,看能不能从王烈的那群江湖女侠朋友里选一个模样不弱的,只要过得了初选,便能踏进那座宫门接受侯选妃嫔的熏陶,在第二次遴选前……” “‘我’如何?”她突然道。 “啊?” 她黛眉一掀:“不必费力寻找另外的人选,既然你们都认为这是一个上好的法子,就由我来做这个人如何?” 灵枢两眸大瞠:“你是在开玩笑罢?” 她正颜:“你觉着我像是开玩笑?” “你……”灵枢整个错乱了,直觉告诉她,若是自己的一番规劝劝出这个结果,必为南连王所怨,再者说了,这算是一个怎样的发展? 皇宫内的那个,是晴暖豆蔻年华时避之不及的魔头,如今却要主动走进由那个魔头主宰的世界里,真真是时过境迁身心成长变得强大如斯了么? “就这么做罢。”冉晴暖起身,“我去告诉我们家王爷。” “喂!”灵枢将好友一把抓住,“请您三思啊王妃大人,您的夫君会被你这人想法给气疯……” “不会。”无意来到窗前看雨,却将窗外妻子的话全然听进耳里的男子发声。 冉晴暖回身。 遂岸凝视着妻子静美的容颜,道:“如果借这一次事件,可以让冉冉从倩儿的伤痛中彻底走出,也算是一举双得。” 灵枢将信将疑:“真的假的?你舍得将冉冉送进那些的龙潭虎穴里?” 遂岸淡哂:“藏花形同我的女儿,如果我舍不得冉冉,就一定也舍不得藏花。我既然说要把藏花送进去,就一定会护她周全。而如果能护藏花周全,自然也保得冉冉周全。” “……”这逻辑太繁复,灵枢眨巴着两只大眼,端的是一头的大雾茫茫。 冉晴暖手覆上丈夫按在窗棱的掌背,柔声道:“那么,灵枢,就劳请王烈与那位何掌柜来,为我们仔细编撰安排一个出身与来历,以一个查有实证的户籍参与这场天子选美。” 雨过天晴。 王烈、何明听过了这个计划,欣然应下。 五日后,在冉晴暖精心照顾下,昏迷中的卫氏醒来,冉重、冉叶也已然离开病榻自在行动。如此喜讯中,何明送来了他们所需之物。 尽管如此,也并非全无担心。 “为了不使二老起疑,灵枢……” 后者自信满满:“放心放心,凭着本大夫这三寸不烂之舌,定然能将二老安抚得妥妥当当,不露一点痕迹。” 而后,以隐身与休养为名,何时将冉重一家三口移往开在城东的分店,灵枢同行。 二老离开后,夫妻二人才敢放手筹备,冉晴暖也才能与丈夫推心置腹地一谈。 “对不起。” “诶?”正埋首于书案前,仔细研读那份虚构家世的遂岸抬头,一脸的懵懂,“为什么要对不起?” “我明明知道你不会拿藏花的性命去冒险,却因为想起了倩儿,把自己当初未能保护好她的怒气撒向了你。”她道。 遂岸咧嘴一笑:“本王是冉冉的丈夫,你心中有气,不向本王撒,还想向谁?” 她垂首低喟:“过了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没想到一经触及,还是隐隐作痛。倩儿是我生命中第一个永远离开的人,而且是在我的怀内从温热变成冰冷,那份锥心之痛果然不是无法轻易逝去。” “正像姐姐说过的。”遂岸道,“你活在太平世界,虽然自幼丧母,但岳父大人还有奶娘岳母对你疼爱有加,在倩儿之前,你从未真正体会过失去至亲的痛苦滋味,一经尝受,自是刻骨铭心。不像姐姐,即使是我阵亡沙场,她也能很快接受现实。 不过……” “嗯?” “原谅本王想得多了点,有倩儿这件事在,就算东则王不纳博怜为妾,你早晚有一日也因为无法释怀而离开他罢?” 她颦眉:“你想得还真多。” “当然!”顿时,南连王兴致高涨,“想到无论如何你都会不要他,本王真真高兴是也。” “……”是么?她稍作联想,竟似不能全盘否认。 “本王这个父亲,还真是多子多女之命,居然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么?”他突然念念有词。 她一怔:“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 “这张户籍牒上写着三子两女,你是长女秀媛,藏花是二女秀如, 长子则是……” “等一下。”她从中倏地捕捉到一个难以忽略的讯息,“难道你是我的‘父亲’?” 他点头,一脸的“这还用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南连王大惑,“这不是一开始便决定好的事情?” “一开始决定的,是你将‘藏花’当成女儿送进宫中。如今人选换成是我,你还要做这个‘父亲’。” “当然。” 她哑然:凭什么是‘当然’? “冉冉。”他笑得好生得意,“这道选妃诏书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为选淑良之女,不计门第,不问出身,却须父母双全清白自守的吉祥之家,遴选官员还须当面视察秀女家中亲人之言行。如果本王不做这个‘父亲’,谁能做得更好?” 这一刻,她甚至连他是不是强词夺理也无法判断。 他笑容忽转邪恶:“所以,安心做本王的‘女儿’罢,我的王妃,本王会好好疼你的。” 她白他一眼,捧起手中那份家世家谱图,默然背诵。 “本王突然有点焦急起来。”他越想越是兴奋难耐,“好想明日便前往应选,早日做冉冉的‘慈父’。” “……”她充耳不闻。 于是,在南连王的焦急盼望中,这一日终于到了。 冉晴暖面上罩着何明亲自送抵的人皮面具,裹一身从街间成衣铺内购来的略嫌艳俗的玫红衣裙,踏上应选之路。 按布诰所标示,初选之地为所在街巷所属的亭辖区。每区的亭长配合宫中派来的选美特使,将本区内家有适龄待嫁女的百姓户籍名册奉上,按册索人,进行初选。 没有意外地,冉晴暖化名的“连秀媛”中选了。 这其中,固然有其那张人皮面具所呈现的容貌属中姿以上的美人的原因,也有一心望女成凤的“父亲”暗暗塞给特使的百两银票的因由在。 “特使大人,这只是一点小意思,请您喝杯茶的。”遂岸对自己这个市井小商人“连胜”的角色颇为投入,“若小女有幸进入第二轮,小的将有更好的孝敬,还请您多多照顾。” 那位太监对他的懂事识趣很是满意:“本特使是看在你家女儿的模样还算过得去的份上才肯给你这个面子,至于能不能进第二轮,就要看她的造化。自然,还要看你的诚意。” “是,小的明白,小的一定诚意十足,不教特使大人失望。” 冉晴暖冷眼旁观南连王阁下的诺诺连声,真真哭笑不得。 “主子。”回程路上,一平民穿着的侍卫突然凑近南连王耳畔,“那边收到消息,那位想让您设法找一位美人进宫。” 第一卷_第344章 谁真谁假 那边,指得是四海客栈旁的客来居,而那位,自然是禁天阁内的落魄皇帝。 送美人进宫? 为了这几个字,遂岸决定再进一次禁天阁。而照灵枢的说法,黄衣暗卫的腰牌不宜在短期内频繁再用,是而他终于用上了遂愿提供的那枚腰牌。至于衣饰更不必愁,有王烈这个昔日禁军纹统领在,寻一身宫中宫人外出时惯穿的便服不是难事。难得是这腰牌的主人是一个年近四旬的太监,守卫宫门的侍卫或许只认腰牌不识本尊,但不可能辩不出太监与常人的区别。 于是,只得再次动用人皮面具。何明一双手巧夺天工,依照着对宫人的理解,一日工夫做制作完成,而后再教一些行走步态语声语调,遂岸版的“公公”出场。 这日,是个没有日头的阴霾天气。 遂岸怀揣王烈夫妇绘制的万安宫主要地标、路径简图,依然选择距离禁天阁最近的南宫门,持着腰牌踏进万安宫。 第一步,进门。 第二步,如何进禁天阁的门? “听说了没有,昨儿皇上把冯公公杀了。” 走进一道长巷之内,前方两个做着洒扫诸事的小太监正在大谈宫中“八卦”。 “这等事能没听说么?我还知道冯公公是因为偷皇上寝宫的东西……” “嗤,是才怪。”另太监放低声量,“像冯公公那种在这宫里活了几十年的老人,新旧帝来回换了几换都稳稳做着内务府总管,又怎么会蠢到去偷皇上寝宫的东西?” “不然你听说了什么?” “听说啊……”说话的小太监为示谨慎,向四下张望。 遂岸迅即紧贴身后门板。 “听说冯公公撞破了皇上的秘密。” “皇上?是那位新……” “嘘,这话能说么?就算是在私底下,这话也不能说!” “一时忘了,快说快说,冯公公到底撞破了什么?” “我要是知道,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那你还一副‘万事通’的模样,敢情是装出来的?” “我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可是也知道个大概。听说,冯公公那天是去给皇上寝宫更换新季的寝具,然后,从龙榻下面发现了一样软塌塌的像是猪皮样的怪东西。那会儿,我的同乡阿保正在寝宫内换灯烛,瞥去一眼,冯公公还扣在了自己脸上,像个面具一样。他离开了没多久,就听说冯公公因为偷盗圣物被处死了,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呢。” “许是皇上从哪里搜罗来的新鲜玩意,冯公公为了那么一个玩意送了一条命?”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仗着自己是宫里的老人,擅动圣物,他不死谁死?” 直到这对小太监打扫完毕相偕离去,遂岸才从藏身处走出。 猪皮样的怪东西么?听着颇有些耐人寻味,何妨去看看? 王烈夫妇所绘的宫廷主要地标图内,自是有大云天子寝宫的存在。他辩了下大致方位,从容前往。 “你是哪一宫里的太监?怎么还穿着外出的便服?” 突然间,一队巡察侍卫行经身侧,为首者喝问。 他拿出了腰牌,酝酿少许尖声开嗓:“咱家才从外面回来,正要回宫。” 那侍卫瞥了他手中物一眼:“这是冷宫那边的腰牌罢?你脚下的这条路可是前往乾庆殿方向。” “咱家有个同乡阿保在皇上寝宫当值,咱家今儿出宫为他捎了东西,眼下正抄近路给他送过去。怎么着,你想替咱家跑这趟腿?” 那侍卫低低嗤了声,挥手:“公公送完东西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别穿着这身衣裳到处乱走,被当成乱党杀了别怪我没有提醒。” 遂岸也不客气,转身开步。 后方,另有侍卫看向同伴:“你太闲了不成?理会一个阉人作甚?” “我也是一片好心,不想他白白搭上一条性命,皇上近来不是……” “别多话了,先小心你自己这条命罢。” 一行人沓沓远去。 这时,天降雨丝,起初只是绵绵细雨,未过太久,雨势趋疾,漫天而下。 如此一来,这个寝宫是非去不可了,如此天公作美的好机时,可遇不可求。遂岸双足趋速,按照记在脑中的图示,转过前方这条长街,即是大云天子的寝宫所在。 因为雨势,长街空无一人,行不多时,乾庆殿即近在眼前。他脚步一转,行向后门方向。 “皇上,您选择在这个时候过去,不妥罢?” “为何不妥?” “万一被人撞见……” “哪有这么多万一?朕在自己的皇宫内还有恁多顾忌,这个皇帝做得有什么意思?” 遂岸想,自己出门前忘记看皇历,今儿个一定是个听墙角的好日子。一墙之隔内,和着雨声沙沙,有话声如是。 当下的问题是,该如何在不惊动前方那重重侍卫的前提下进得其内? “可是,皇上,您只需忍过这一时就好。” “废话少说,把这道门给朕打开!” “皇……” “再多说一字,朕送你去见冯翼那个奴才!” “奴才这就为皇上开门。” 里面的人要出来,外面的人要进去,还真是人生循环不疲的哲学。遂岸浪费着脑力发着这多余感慨的同时,庆幸自己已经得到了进门的法子。 门锁开动之声、门轴转动之声,依次传来,继而是脚步声响。 “把这道门虚掩着,回来时朕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是。” 如果分身有术,遂岸一定跟上这位一心出走的“皇帝”看个端倪,但是事有主次,寝宫有着他更想一探究竟的东西。 耐心等待一刻钟后,他推开了那道虚掩的侧门。 果然是中原气象,单是一个皇帝寝宫的后花园,即有央达宫御花园的一半大小。走起来是费了些脚力,却多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好处,极便于隐身。 他隐在一丛茂密花木内,受着那身丝丝雨意的浸润, 终于等到了一个行经此处的小太监,而后点其穴道,易其衣物,挺胸抬头直奔寝殿。 那位冯公公由床底发现的不该发现之物如今又会藏在何处呢? 若大寝殿内,可以藏纳隐私之物的地方看似多不胜数,实则寥寥无几。人们之所以习惯把东西放在床底,无非在潜意识中认为这方将毫无防备的自己托付起来的空间,想当然可以托付更多秘密。 虽然如今床底既然已经不能成为被托付之处,但这张“床”未必没有继续挖掘的价值。 站在偌大的龙榻前,他双手巡移,逐寸排除,心中仍在构想着更好的去处:若有所需,即可最快拿到手中为取用的隐秘之所是何处? 如此动念间,索性跃上龙榻平躺其上,两臂竭力张开,从各样角度试探着最易于拿取之地……枕下? 他起身,将那顶锦丝龙枕翻在手中,终于找着一处异样夹层,手指探入,一张人皮面具夹于指间带出—— 这就是他想找的。 如果心中猜想的没错,这张面具当属于…… “谁在里边?” 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叱划破耳际。 他来不及多做思考,回手将掌中物敷于面上,两掌力按,使之平整贴合。 “到底谁?再不说话,本公公……”龙榻前的垂幕被猝然撩起,一把长剑明晃晃闪现,持剑人本是一脸怒不可遏,待看清榻上人时,先是一愕,继而仓惶跪地,“皇上,您……您何时回来的?” 他眯眸未语。 “奴才方才真的不晓是皇上在此,过以为又是哪个不……奴才冒犯天颜,请皇上恕罪?” 他挥手,回想那个声色,把嗓音放得低沉:“出去,朕要清静。” “是、是、是,奴才告退。”太监忙不迭退出,一身的惊慌无措:皇上到底是何时回来的? 而遂岸,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张人民面具,属于“皇帝”,而这位“皇帝”,只有一位而已。 实则,从一开始在禁天阁内见到那个落魄皇帝时,那丝怀疑便开始了。被逼到那步田地,犹对夺位者不含一丝恨意,只想到天下为公,救苦救难,作为一个皇帝来说,好得太过虚假。为防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才决定奉陪到底。 此刻事实如山。 “皇上,您冒雨外出,奴才怕您着凉,为您端了碗参汤来,请您趁热喝下罢。”方才的太监去而复返。 “先放在那里。”他沉声。 “是。”太监将托盘置于案上,望着垂幕内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影,“您的衣裳也一定湿了,奴才为您……” “朕想静一静,很难么?”他道。 外间太监瑟缩噤声。 “把衣服也放在那边,朕想换的时候自会传你进来。先出去罢。” 太监连连称是,紧低着头退出。 有点险呢,方才这太监被这张脸当即引住所有视线,错愕之中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所着的是与他相差无几的衣装。可再如此下去,便危险了。 他推开垂幕,瞟一眼放在外间曲足案上的参汤与衣物,稍加沉吟,索性下榻更衣。 立在外间的太监听见里间动静:“皇……” “不得进来。”他身上那套太监外装利落除下,“事情办得如何?” “是,皇上放心,一切顺利。不过……” “嗯?” “魏大人似乎有点怀疑。” “随他。”这魏大人又是哪一个? “可这位魏大人……” 有小太监颠颠来报:“章公公,魏大人在外面求见皇上。” “章公公”一怔:“皇上说了在事成前不想见他,他又来做什么?难道这么快就找到了替代冉家女儿的绝代佳人?” 第一卷_第345章 雾中看花 “不可能!” 这一声几乎要顶翻天字一号房房顶的娇叱,出自灵枢。不止是声音,此刻,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这只是你自己的凭空臆测罢?可有真凭实据?” 遂岸淡哂:“看来灵枢大夫比想象得还要受打击呢。这么不能接受你敬爱的廉王兄一体双面的事实么?” 灵枢气势咄咄:“廉王三哥对我的恩德不必多说,单说也对晴暖的。当年,太子向老师提亲遭拒,暗中几度陷害,倘若没有三哥,仅凭我一人之力如何斗得过一国的储君?定然也无法使老师和晴暖安然离开万安城。”言及此处,惟恐自己的话不够分量,拉来另一个同盟,“我的话你不信,晴暖的话你总要信的罢?晴暖你来说……” “你冷静一些。”冉晴暖将好友按下,看向丈夫 ,“你说那番话,可有什么依据?” “还要依据?”灵枢越发不能忍受,“晴暖,三哥对你的好,你应该最清楚的罢?” 对冉冉的好?遂岸蹙眉:“灵枢大夫如此维护你家三哥,难道不想把本王至今得到的证据一一推翻的罢?听一听又如何?” 灵枢怒意愈烈:“你——” “娘子先别急着生气。”王烈发声,“听一听南连王是怎么说的也好。” “怎么连你也……” “灵枢。”冉晴暖轻浅开口,“你维护廉王的心情我能明白,但是,你对阿岸也应该有几分了解,若没有几分真凭实据,他不会说这些话的不是?坐下来,听他将话说完,届时再逐条反驳也不迟。” 这话还算入耳。灵枢大剌剌坐下,神色笃定:“本大夫就听听你有说出什么。” 遂岸一眉高挑:“既然想听,就请耐心到底,在本王说完之前,请勿插言,每一人都是如此,包括冉冉。” 冉晴暖颔首,她也好奇他到底拿到了什么样的铁证,以致于做出如此判断。 “禁天阁内遇上那位落魄皇帝时,本王还曾在心底钦佩过他。身处那等逆境,犹保持那般自信磊落气度,实在难得,与本王一番长谈,更是有章有法,条理分明。然后,岳父被提审刑部,他及时知会,使本王一举将岳父一家三口救出牢笼。如此一位信守诺言通力相助的同盟者,本王心中本该充满感激。可是,不知为何,心中就是一丝违和感挥之不去。尤其,在本王救走岳父之后,得到的竟是皇帝选妃的布诰,感觉更是怪异。” “你不也说了这是太子大哥钓你和三哥上钩的伎俩?”实在忍耐不住,灵枢脱口问道。 “对,正因为谁都会这么想,所以这一步很容易引人入彀。即使勘破端倪,也一定会将计就计设法送人进宫。 这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是黄雀,不到最后,很难分明。” 灵枢颦眉:“到底你凭什么断定这些只是廉王三哥的自编自演?仅凭一封布诰?” “布诰是诱发怀疑的首因,之后宫内捎话给本王,请本王送美人进宫,才是本因。但本王那个时候并不知这幕后的主使者是你廉王三哥,曾认定是那个花痴旧帝也就是你的太子大哥在背后操纵一切。本王进宫查探,就是为了弄清他在玩什么花样。其实,直到从龙枕之下发现了那张人皮面具覆到脸上乃至太监称为我‘皇上’的那一刻,我始终以为我戴得是廉王的面具。” “面具在哪里?”灵枢伸手,“眼见为实,拿来。” 遂岸耸肩:“放回了原处。” 灵枢冷冷道:“空口无凭,你以为凭你这么一说,本大夫就会怀疑自己的三哥?” 遂岸当騥反诘:“挑拨你与你的三哥失和,对本王有什么好处么?相反,若你们感情笃厚,才对本王行事益处多多罢?” 灵枢一窒。 “其实,也不全是一人,为了混淆更多视听,某些时候肯定有人替他戴上面具发号施令,但本王确信,更多时候,尤其做重大决策时,一定只有他一个人。” “廉王三哥费恁大气力策划这一切,目的又何在?” 遂岸浅笑:“你和晴暖的口中,岳父大人的口中,你的廉王三哥一直建立得是一个宽容大度、仁慈谦和的形象。如此的他,在‘被逼无奈’起兵成为新帝之后,当然不会对至亲兄长赶尽杀绝,故而仅是将旧帝禁守帝陵,博尽慈悲名声。可是,你们晓得太子不是一个愿意善罢干休就此甘心沉寂的人,他也一定明白,将太子留在那里,始终是一个心头大患。如今看来,貌似他找到了能够绝除后患又能保住自己维持了多年的光辉形象的方法,而且能够不动声色地将太子一党从暗处收拢一处铲除殆尽。” “你这么说的话,太子大哥又在哪里?” “倘若不出所料,如今你的太子大哥应该早已不在人世。” 灵枢一震。 王烈看妻子面色生变,忙道:“这也只是猜测罢?” 遂岸颔首:“为了验证要这个猜测,不久会有一位与花痴旧帝颇为熟稔的人到来,以她曾经的身份,加之过往的脾性,应该可以试探出一二。” “太子大哥他……”已经不在人世?灵枢语声幽微,心绪乱如飞絮。太子逼她远离家国,亡命天涯,她当然是厌烦极了他。但是,当听到他有可能死于非命时,仍然心生恻然。明明不信的,为何在这一刻,当真有几分信了遂岸的话? “太子也不一定是不在了罢?”冉晴暖浅声道,“倘若这一切当真是廉王处心积虑的设计,应该是留一步棋才对。” 遂岸认同,颔首:“或许如此。” “但是,你说的那个与太子颇熟的人是谁?” “遂愿。” 这是一团乱局,尽管有了推论,也未得完全证实。他们身在暗处,多处掣肘,与其这般谨慎行事,不妨使其乱上加乱。 而遂愿,便成了最佳人选。 不过,在遂愿到来前,仍有当做之事。 除了冉晴暖,还有应对方所求的“美人”,灵枢毛遂自荐,担当重任,两个先事从这时座宫廷逃脱的人,终是再度踏进。 嫔妃的遴选手续向来繁复庞杂,而这一次似乎化繁为简,第二轮甄选之后,优中选优,一干平头正面的女子皆入住丰秀殿宫,接受宫廷各式教习。 “谁是连秀媛?”今日早课过后,一位前来教导诸美人宫廷礼仪的嬷嬷问。 冉晴暖出列:“小女子就是。” “是你。”对主将她上下扫了一眼,“随我来。” 走到僻静处,那嬷嬷回头,道:“你的父亲花大价钱疏通关节,让咱们好好照顾你。但你这个模样想要出人头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模样不够好,就要从性情上补,以后学得懂事一点晓得么?” 冉晴暖未语。 “本嬷嬷对你说话,你这丫头是没有听见还是怎么着?” 她忍无可忍:“我一直在好奇你用什么身份混进这里,侍卫还是太监?可是绝对没有想到,你居然……” “嬷嬷么?”那嬷嬷眨眸一笑,挺了挺颇为“壮观”的胸部,“对我的身材还满意么?” 她鄙夷地一从那处瞥过:“这么高大的一位嬷嬷,是如何混进来的?” “这就不知道了罢?”“嬷嬷”洋洋得意,“这位高大的章嬷嬷在宫里可是鼎鼎大名的,是严厉到有变态之嫌的教习嬷嬷,却是王烈的义母。若非当真有这么一号人物,我才不会忍受王烈的嘲笑扮成这个模样。” “王烈又在哪里?” “谁理他?”遂岸版嬷嬷揽过妻子,“冉冉,我们夫妻一连几日不见,先亲一个罢。” 冉晴暖正准备施以粉拳,忽听得侧旁有脚步声临近,遂岸倏地将她环紧,避到身后暗巷内。 “皇上,各位美人还没有经过册封,您这个时候来,不合祖制。” “什么祖制?朕想找几个趁心如意的人来伺候,还需要请示祖宗不成?都闪开!” 随后,丰秀殿的院门大开,其内一干美人跪地接驾。 “我有点相信此人当真不是明容硕了。”冉晴暖压着声道,“明容硕再是如何刚愎自用,狭隘怨重,也决计不会如此不堪。” 遂岸听得不喜:“你到现在才相信?敢情你一直怀疑本王的话?” 她浅声规劝:“别瞪眼,在你当前这副妆容下会变得很滑稽。” “……”色衰而爱驰,南连王忽生如是悲感。 “你们之中,有没有一个叫王灵儿的?”丰秀殿院内,陪伴主子前来的太监问道。 “他找灵枢?”冉晴暖怔道。 “他找得是由我进献入宫的美人。”遂岸道。 “他想做什么?” “我也想知道。” 夫妻二人满心费解,听得其内道—— “王灵儿,你这无知女子胆敢直视天子龙颜,胆大包天,来人……” “算了,初入宫廷,不知者不怪。” 无论是不是明容硕,都有着明容硕面孔的主子悠然开口,“朕听你的口音,似是万安本土人氏,家住何处?” “民女家住平安巷。” 冉晴暖听得一惊:灵枢的声音竟全无乔饰? “平安巷么?平安巷内保平安,是个好地方,朕很喜欢,今晚到朕的寝宫,与朕仔细说一说平安巷的妙处。” 有礼法嬷嬷上前:“皇上,这于礼……” “朕接连数日操劳国事,好不易看见一个合心意的人想好好的说说话,你们还要阻拦么?” “不、不敢。” “为王美人沐浴更衣,今晚送到朕的寝宫。” “是。” 遂、冉夫妻四目相对:这是什么状况? 第一卷_第346章 渐现端倪 月黑风高。 鉴于“王美人”即将成为天子寝宫的娇客,遂、冉夫妇决定当一对名副其实的雌雄大盗,前往该处一探究竟。 遂岸轻车熟路,利用乾庆殿后园那道侧门,带着妻子潜行而入。 “冉冉,你穿这一身夜行衣真真是美极了,就像……” “闭嘴。”这个时候还有这份心思,真是服了他。 遂岩好生委屈:“人家只是第一次见冉冉如此装扮,觉得新鲜……” “嘘。” “冉……” “有人来了。”他们中到底谁是武功高手,怎么轮到她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 须臾之后,在他们藏身的假山前,几个打着灯笼的太监说笑经过。 “走,去寝殿。”遂岸道。 本来时辰尚早,尚不到侍寝嫔妃入殿时间,他们想在此处稍等片刻,但若是在此之前被殿内的侍卫、太监发觉,反而更显冤枉,索性到提前寝殿守株待兔。 及至平安到达寝殿,隐身于隔间之内,冉晴暖心生疑虑:倘若天子寝宫守卫如此松懈,大云有几位天子禁得起刺客惦记? “你上一次来,也是如此顺利么?”她在他耳边问。 后者点头。 她颦眉沉吟。 “王美人,您先在这里等着,皇上批完了手中的折子就会过来。”随着脚步声,一名宫女的声音响起。 “好。” “桌上这些点心,是皇上吩咐咱们为您准备的,您若是饿了……” “我饿了自会食用,你们退下罢。” 这个灵枢除了脸上那张面具,其它俱不做伪装呢,难不成回到熟悉的环境,触景生情,过往作派也随之回归?冉晴暖有感如是。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唱喝,落地咄咄有声的跫音即近。 “都去外面守着,朕与王美人有话说。” 这个声音……?冉晴暖倏然握紧丈夫的手。 后者摇首:静观其变。 “王美人,你应该知道朕为何特意宣你进殿罢?” “禀皇上,恕灵儿愚钝,灵儿不知。” “不知?”那道声音内充满了难明所以的笑意,“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朕策划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引你上钩,晴暖。” 冉晴暖微惊。 遂岸目光一闪。 “晴暖,朕已经把话挑明,你还不准备用真面目来面对朕么?” “可惜了。”灵枢长叹一声,“如果你叫的是‘暖晴’,我也许还会感动于一份兄妹之情。但你叫得却是‘晴暖’,用心当即便龌龊起来了呢,皇兄。” 寝殿的空气仿若冷冻,刹那无声。 隔间内的夫妻屏息凝气,静闻进展。 “你是暖晴?” “而你是太子大哥。”灵枢语声平淡。 没错,这个声音正是明容硕,却不是之前前往丰秀殿评赏美人的那位。遂岸或许不似妻子和灵枢二人当即辨识得出声音的主人,却也听得出二者的不同。 “这么说,你没有死?”明容硕问。 “你也没有。”灵枢道。 “你很盼着朕死么?” “是大哥盼着暖晴已死罢?” 明容硕嗤声:“你死与不死,从将你嫁出大云的那一刻,与朕已经没有关系。” 灵枢低声喟然:“真是遗憾,在以为你可能不在人世的那刻,我还当真有那么一丝难过来着。” “哦?”明容硕扬眉,“你扮成这个模样进宫,难道就是想知道朕是不是尚在人世么?” “不排除有这个原因在。” “你与遂岸又是如何勾结上的?” “你知道遂岸?” “朕知道的绝对比你想得要多。” 遂岸眉间一紧,起身就欲走出门去,手腕被妻子紧紧握住。 她轻摇螓首,翕唇:忍着。 “但是,皇兄方才还以为我是晴暖。”灵枢舒展坐姿,彻底抛弃了一个新科美人的局促,“您认为遂岸会送自己的妻子进宫?” 明容硕面色一阴:“他想打倒朕,岂肯放过这一次宫廷选美的机会?而这是朕的万安城,一个外邦人能有多少人脉?最大的意外,是你。如果没有你这个人选,入宫的一定是晴暖。” 灵枢一笑:“皇兄这么不想看到暖晴么?” 明容硕双目紧迫威逼:“你是通过晴暖认识遂岸的罢?” “皇兄就这么想见到晴暖么?” “回答朕的问题。” “我当然是通过晴暖认识的南连王。”灵枢也不想恁快将之激怒,“皇兄方才说设计这个计划全为晴暖,如此深情,令暖晴感动呢。” “深情?”明容硕讥哂,“朕连这个皇位、这个天下都厌倦了,对什么还有深情?你那个自命清高的好友难道比朕的江山还要重要么?” 灵枢一怔:“皇兄既然已经不爱晴暖,为何还费恁多的力气为她设计这一出计划?” “当然因为她背后的南连王。” “此话何解?” “朕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皇兄很孤独罢?” “什么?” “虽然暖晴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但是在皇兄被夺去皇位到重掌皇位这段时期,一定尝尽了世间的冷暖滋味。恰巧,暖晴在这段时日也充分领略了生活的艰难不易。今晚,这里没有皇帝与一个落难公主,只有我们两兄妹不可以么?” 隔间内,遂、冉夫妻不约而同交换眼色:这灵枢,果然一副伶牙俐齿。 或许当真有几分被这个同父同母的妹妹的话语触动了心中的某个软处,短暂的沉默过后,明容硕僵声道:“你不需知道太多,只要告诉朕晴暖现在何处就好。” “好冷漠呢,皇兄。”灵枢一脸无奈,“晴暖的确来了京城,但自从将师父救出之后,便被南连王安排到了别处,暖晴因为要筹备进宫事宜,尚未前去探望,故而并不晓得她如今的落脚之地。” 明容硕唇掀讥讽:“你认为朕会相信你的话?” 灵枢叹息:“若不相信,皇兄准备如何对待暖晴呢?您已经将暖晴发配到异国他乡,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然后被他与他的侧妃逼得跳河自尽。你认为如此还不够,想对暖晴严刑逼供么?” 明容硕冷笑:“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你是从大云皇宫走出去的女人,还是令朕吃过不少苦头的嫡生公主,就算是在异国他乡,你也不应该沦落得那般不济。如果是,你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依靠父皇与母后才能作威作福的弱者而已,既然是弱者,就没有活着的资格,当真死了倒也干净。” 灵枢顿了顿,道:“那么暖晴没有死,想必令皇兄失望了,皇兄再杀暖晴一次如何?没有活着的资格,真正的死在皇兄手里,才是真的干净。” 冉晴暖眉心一紧:灵枢是想兵行险着么?何苦如此冒险犯进? “朕不会杀你,你只需要说出晴暖如今的下落,不但不会死,还会恢复公主名分,重入皇藉,享有皇族一切的尊荣。”明容硕道。 灵枢喟然长叹:“到了今天,暖晴就如皇兄一般,对公主的身份、对皇族的尊荣已然再无留恋,惟一所求是母后安好。这一次进宫,最大的目的是与母后见上一面。倘若能得皇兄允准,暖晴感激不尽。” “如果能够常伴母后身边,不是更好么?母后年纪大了,父皇驾崩之后,整日悒郁不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作为母后最爱的女儿,难道不想在她最后的岁月里承欢膝下伴她终老?” 灵枢陷入长久的沉默。 见有机可趁,明容硕趁胜追击:“朕不会对晴暖如何,只是要用她来牵制一下那个死而复生的南连王,你如果是担心这一点的话。” 又经一段沉默,灵枢启齿:“皇兄想要暖晴坦诚,也请对暖晴坦诚如何?” “你想知道什么?” “皇兄是如何绝地反击夺回皇位的?您准备用晴暖要挟遂岸什么?廉王三哥现在又……” “朕只回答你一个问题。”明容硕边揽杯浅饮,边道,“还记得曾经替你和亲襄亲王家的郡主么?” “不就是嫁给大成君的那位?”虽然不曾谋面,不久之前曾与其夫君短兵相接,故而印象深刻,“暖晴记得她被封‘千惠公主’,而后嫁往西漠。”忽尔,灵枢心头一动,“难道是她遭遇夫婿虐待,怀揣满腔恨意前来复仇来了?”如同遂愿一般? “恰恰相反,我们的这位姑姑与夫婿感情甚厚,听说当年一入府便被大成君惊为天人,从此专宠一身,十几年不曾改变。” “呃?”真是一个令人惊诧的展开。 “因为她的夫君在与遂岸的斗法中落败,被叛充军发配,她自然也在其列。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对大成君死忠到底的部下冒死将主子救出,而后逃进了我大云境内。” 接下来的不必详说,灵枢以及隔间内的遂、冉夫妇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这位千惠公主为了使夫婿东山再起,对大云朝局进行了一番审时度势之后,认为被幽禁帝陵的失势旧帝更有可能为他们所用,是而助其逃脱禁锢,夺回皇权。 只是,廉王三哥当真如此不堪一击么?灵枢几乎就要相信遂岸的推断,认为这一切的发生俱缘自三哥那只翻云覆雨手。 “因为得益于大成君,皇兄在成功复位之后,便要兑现承诺,为他复仇,您用师父的安危作为要挟,逼迫晴暖返回大云,从而想趁机为大成君除去势必要随晴暖一起到来的遂岸的性命。” 明容硕嗤之以鼻:“倘若只是为了替那个大成君报仇雪恨,朕才懒得动恁多脑筋。” “不然呢?” “朕已经回答了你第一个问题。”明容硕眉峰收拢,“轮到你来回答朕的问题,冉晴暖到底身在何处?” 第一卷_第347章 美人盈门 遂岸双唇无声掀动:你的好友要出卖你了。 冉晴暖白其一眼:才怪。 “暖晴方才已经说过了,暖晴并不晓得晴暖现在何处。”灵枢道。 看罢?冉晴暖向丈夫做个鬼脸。 后者恁是意外,强自忍笑。 “你敢戏耍朕?”明容硕丕地色变,“看来,你当真不希望得到朕的友好对待。” “冤枉,皇兄。”灵枢揖首,“我是真的不知道晴暖最新的藏身处,但这万安城是你的地盘,左右他们也逃不开您的管制,为何不全城戒严大肆搜查?” 明容硕眯眸:“你是想让朕把万安城变成一座人心惶惶、草木皆兵的恐慌之城么?” 灵枢紧着摇头:“皇兄见谅,是暖晴失虑了。” 她这般低头服软还真是罕见,明容硕一时竟给怔住。 “皇兄,廉王三哥如今怎样了?”灵枢问。 “你——”明容硕气结,“你还真是不死心,不想告诉朕任何一点消息,却想从朕这里知道这么多的事,世间几时有了这么便宜的事?” “可是,皇兄知道所有的答案,暖晴却是真的一无所知。”灵枢不胜委屈。 明容硕蹙眉:“既然如此,你总该知道遂岸的落脚之处罢?” “那倒是晓得。” “在何处?” “我进宫的时候,他还在一家叫做‘客来居’的客栈内。” “很好。” 遂岸双眉一紧:对好友的下落三缄其口,对好友之夫便大方卖之? “皇兄……” “你的廉王三哥至今下落不明,朕比你还想知道他的下落。” “那……” “能不能探望母后,还要看你今后的表现,先去安心做你的秀女,遂岸既然把你派了进来,自然会设法和你联络,晴暖亦然,届时倘若能不负朕之所托,自会使你和母后团聚。” 然后,在诸多佳丽羡妒的目光中,新承“恩泽”的“王美人”被送回丰秀殿。 送走灵枢,明容枢也并未在寝殿安歇,不一时即启驾离去。 遂岸、冉晴暖听得外间声息全无,移身撤出这方空间。 夫妻两人由后园侧门外的那条长巷直行,到达丰秀殿后门,低叩三声之后,门扃轻开。开门者正是灵枢。按照事先的约定,三人一起走进章嬷嬷高在丰秀殿的休憩房。 “方才,你们一直呆在寝殿?”灵枢问。 冉晴暖颔首。 “那你们也该知道客来居的那间客房是时候撤了罢?” 遂岸耸肩:“不必担心,遂洪他们警惕性极高,稍有异动即可察觉。” 灵枢目光微有游移:“按照官兵的搜查习惯,不会只搜查客来居,旁边的四海客栈必定也牵涉其内。” 遂岸轻嗤:“你是明知这一点,还是将客来居给供了出来么?” 灵枢杏眸一瞪:“那我能怎么办?不然将晴暖……” “两位。”冉晴暖双掌挡在好友和丈夫视线之间,“当着我的面,就不要如此了罢?不然,我会以为两位感情甚好,欲将我排除在外。” “恶~”灵枢不寒而栗,“就算是你说的,该恶心还是会恶心。” “所以,听我把话说完。”冉晴暖目色紧迫,“乾庆殿是天子寝宫,我是第一次涉足其内,而灵枢你想必是极为熟悉的罢?据你所知,乾庆殿向来的戒备如何? ” 灵枢不解:“你也知道那是天子寝宫,当然是戒备森严,风雨不透,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今夜,我们潜入得太容易了点,除了几个巡夜的太监,连侍卫的影子几乎没有看到。你认为其中可有什么因由?” 灵枢一怔。 遂岸点了点头,道:“我上一次潜进乾庆宫也是如此,因为那时认定住在里面的并非真正的皇帝,禁天阁内陪伴岳父的那个才是真身,故而不曾生疑。如今,既然花痴旧帝依然存在,乾庆宫如此松懈的戒备便有点说不过去了。” 灵枢双眉紧蹙,眸光明灭。 “而且,你走后,那位陛下并未在乾庆殿就寝,在这样的深夜还要移居他处,便更加令人困惑了。”冉晴暖道。 灵枢面带迟疑,欲语又迟。 遂岸瞳心一闪:“你……” 冉晴暖柔荑探出,按在他手背上,轻轻摇首。 后者挑了挑眉,道:“今夜先到这里,改日再……” “其实,我大概能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灵枢突道,“太子大哥虽然没有死,却已经是一具有心无主的傀儡,如今的他是受制于人,所言所行都经人授意而成。” 遂岸早有所料,故而未见太大反应。 冉晴暖却是始料未及:“我在里面听他的声音,只是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而已,你如何断定他是被人操控的?” 灵枢长长叹了一声:“倘若皇兄是真正的当家做主,绝不可能如此轻易放我回来,更不可能在我套出了千惠公主、大成君的情报后却反悔说不出晴暖下落时未将一记耳光甩在我脸上,尤其,他是在失去皇位后重掌皇位,更应该充满暴戾之气,可是他的神情之间当真有几分心灰意冷的意味,似乎对正在做的一切极为厌倦一般。由此可见, 这个太子大哥正在做身不由己之事。” 冉晴暖蛾眉微颦:“倘若被你料中了,你认为这个操控者又会是谁?” 灵枢目光闪烁,抿唇不语。 “还在逃避?”遂岸淡然开口,“到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已经明明白白的确定了是谁在幕后控制一切罢?” 灵枢心犹不甘:“千惠公主、大成君又怎说?” “他们来投奔大云,难道只有花痴旧帝可供其利用不成?”遂岸反诘。 灵枢舌结,再度缄声。 冉晴暖思忖多时,道:“惟今之计,先配合灵枢先前的‘招认’,命遂洪‘逃亡’。然后,灵枢多做一些动作,倘使能将那位真正的幕后者吸引过来自是最好,不能的话,至少令太子旧帝少一些戒备。” “除了真正的幕后者,还有不知躲在何处的千惠公主与大成君。”灵枢攒眉苦思,“有什么办法可以使他们自动现形?” “我。”遂、冉夫妇异口同声。 灵枢看着这同心同德的夫妻,嗤笑摇首:“就算如此,本大夫也不能把你们卖给对方罢?那个千惠公主可不是善男信女,她尚在闺中时,就颇有一些名声,否则又如何把大成君那样的一头猛兽收得那般服帖?” “我听说过她的,在她和婚离京的那日,父亲回到府中,曾道:千惠公主若为男儿,或为朝堂第一贤能,或为大云第一叛逆,但是个女子,却只有嫁人为妇,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冉晴暖道。 灵枢深有戚戚焉:“不愧是恩师,精准至极。” 遂岸浅哂:“听你们这么说,本王更想会一会这位千惠公主了。” 灵枢不以为然,撇了撇嘴:“你想会,就请在宫外自行暴露行踪引她去找你,把话放在前头,千惠公主当年可是名动京城的大美人,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但处尊养优之下,依然不弱。阁下见归见,可别失了魂,丢了心,负了晴暖。还有晴暖你当真不担心么?不怕因此失去你家夫君的专情?” 冉晴暖莞尔。 “这是何意?”灵枢似笑非笑,“对你家夫君的爱情如此信心十足?” “说得是呢,冉冉。”南连王也一脸坏笑,“抓紧本王比较好喔,万一本王看上那个前任京城至美,你要如何是好?” 冉晴暖抚着自己脸上那张人皮面具,语声平淡:“如果王爷移情别恋,臣妾也只有长居这座深宫,从此专心侍奉此地君王,但愿他可以从这张平凡的面具下面发现臣妾的深刻内涵,琴瑟和谐过上一生。” “……”南连王笑脸凝结。 但,无论如何,遂岸还是决定化身诱饵,令大成君夫妇化暗为明,再难遁形。 客来居遭遇地毯式搜查,一墙之隔的四海也未能幸免。 庆幸得是,四海有一位何明做老板。也不知他是如何周旋打点,总之官兵们翻查不过一刻钟,还未将前面的普通客房过滤完毕,即收到了收兵命令,全数撤去。天字一号客房安全无虞。 遂岸有感于此,更觉这个藏身之所的珍贵,决定将暴露自己行迹的地点远离此处。 “王爷,您想好了,咱们一旦把这只碗摔碎了,就成了整座万安城的通缉要犯。”尽管奉了主子命令要在这闹市大闹一场,遂洪仍是心存不安。 遂岸大眼一瞪:“要得就是如此,婆婆妈妈的做什么,还不快点?” 遂洪仍作征询:“您确定?” “本王若不确定,何必特意跑到这座丰香楼?”为了彰显挥霍奢侈,在万安城最好的酒楼内点了最好的饭菜,尚未动上几箸便要整桌推倒大闹一场,当他有多欢喜不成? “那属下扔了!”遂洪手起碗落,继而抬脚一踹,咆天大吼,“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么难吃的饭菜也敢端上来给咱们家主子用,你们这座丰香楼该拆了罢?” 满楼皆惊。 在这番争执中,遂岸“不慎”掉落了镌有大氏国文字的玉佩,而后匆忙离去。 他回到下榻的荣升客栈不足半日,便有人叩响门扉,门开后,一张绝美面颜含笑以待:“南连王,久闻大名。” 不得不说,他被对方这张脸惊艳了一记,稍顿片刻,道:“你是……” “我闺名一个‘瑶’字,明瑶。”那美妇浅浅一福,“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抑首:“明瑶是什么?本大爷为什么要与你说话?” 美妇扬眉淡哂:“南连王,大家明人不说暗话,你成心如此,就是为引我们现身,如今我们来了,你又该如何?” 第一卷_第348章 千惠公主 “我们?”遂岸向其后方一望,“既然夫人自称‘我们’,同行者又在何处?” 美妇微怔,继而娇笑连连:“不得了呢,见了我这张脸之后还能如此从容的男子,你是第一个。” 他眉峰微掀:“应该是你之前遇到的男子太不济了,或者,他们家没有一个如本王的王妃那般赛过世间所有庸脂俗粉的仙妻。” “是在暗讽本公主是庸脂俗粉么?”美妇轻掀黛眉,“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一见你那位仙妻呢,只是,恐怕阁下就没有机会再见上一面了?” 他呲出满口白牙:“此话怎讲?” “因为你很快就要见阎王!”有人道。 随即,一道寒芒跃入眸际,直刺眉心。 他身形后撤,隐在袖内的长剑随之出鞘,直撩对方颈喉。 暗算者变攻为守,飞身躲避。 “大成君?”遂岸盯着那道落在美妇近旁的身影,好生讶异,“已经落魄到需要亲自出手了么?” “非也。”美妇莞尔,“只是因为阁下武功不弱,大成君想一击得中要了阁下的性命。但阁下的武功,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高一点。” 他寒声:“本王既然不惜亲自作饵,当然要有所准备。遂洪!” 隐身廊顶的遂洪俯冲而下。 大成君冷嗤一声,身躯一动未动。而后,数道劲衣身影从四面闪现,齐袭遂岸主仆。 “风紧,扯乎!”遂岸一声大喝,身形直穿后窗。 遂洪紧跟主子脚步。 “想走?”大成君冷笑,挥手,“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遂岸身在空中,已然看到身子下方张起的大网,当即鹞子翻身,一手扯住从身边坠下的遂洪,落向屋顶。 “看来这大成君对本王当真恨之入骨。”他有感而发。 遂洪摇首一叹:“这不是王爷早就料到的么?” “所以,把动静尽量弄得大一点罢,开始——”他话音方落,身子已经冲了出去,“杀 人了,救命啊!” 这时候天色微暮,街上人群渐稀,喧嚣已退。他这一声,可谓震惊四野。 “救命啊,杀人了!”硬着头皮,遂洪也开始奔逃高呼。 遂岸不甘落后:“快来救命啊,自称大成君的男人要杀人了!” “什么呀?”客栈内的千惠公主甚感惊奇,“此人当真是南连王?”虽然那副形貌隶属上等,但这行径未免市井了一点罢? 大成君切齿:“他就是这副无赖模样!” 千惠公主嫣然:“可真是让人眼界大开。大成君有何打算?” 大成君恨恨道:“还能怎么打算?经他这么一闹,只怕不一时你们大云衙门的人就要赶到了,先撤。” 千惠公主颦眉:“就这么放他走?” “自有人跟着他。”大成君眸内戾光一现,“这一回,他决计逃不出本尊的手心!” 话虽如此,千惠公主仍然心存疑虑:“他主动现身把我们引出来,就是为了用这么一个市井泼皮的方式狼狈逃蹿?” 大成君忖了忖,冷冷道:“无非是想惊动官府,把本尊出现在万安城的消息散布全城,令我们失去在此处没有立足之地。” “听着是有几分道理。”暂时想不到其它,千惠公主姑且认同这个推论,“叮嘱下面的人千万顾好行迹,追其不上的时候就随他去,左右他不会离开万安城,我们有得是机会。” 大成君眉积阴翳:“本尊不明白得是,你怎么知道他是特意引我们现身?他又是如何得知我们身在万安城的?” 千惠公主一顿,道:“当然是因为有人告诉他。” “谁?” “这个嘛……”这位美妇人笑得艳光四射,“君爷相信为妻一次如何?” 廊顶,遂岸匍匐其上,耳闻下方言语,不禁大感诧异:难不成操纵花痴旧帝的幕后黑手,是这位千惠公主? “千惠公主如何?” 章嬷嬷休憩房内,遂岸甫走入门内,一声准备已久的诘问迎面而来。 他耸肩:“什么如何?” “看你打踏进这间屋子之后便神色呆滞双眼痴迷,想来是被千惠公主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失魂落魄了不是?” 遂岸打量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如同看一个怪物:“你应该看得到本王的妻子就在旁边罢?” 灵枢意兴盎然:“她是我的朋友,我当然看得到。” 他拧眉:“当着我的妻子你的朋友说这样的话,你是想挑拨我们夫妻感情还是想伤害朋友心灵?” “狡猾。”灵枢撇嘴,“可你进门时的那张脸令人很容易往这块联想,是不是,晴暖?” 冉晴暖但笑不语。 “那个千惠公主确实不是善类,照当时的情形看来,是一个将大成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棘手人物。”他道。 “貌色如何?”灵枢最感兴趣的,仍然是这处。 “与冉冉正好相反。” 灵枢大惑不解:“什么意思?” “媚入骨髓。” 灵枢坏笑:“你是在说晴暖不够妩媚么?” 遂岸睐其一眼:“别拿冉冉和那样的女子相提并论。” 灵枢柳眉倒竖,就欲反唇相讥。 “可以了罢?”冉晴暖啼笑皆非,“神医大人这么希望阿岸被千惠公主的美色所惑么?他哪里招惹到您了?” “只有如此,你家夫君才像一个正常的男人啊。”神医大人振振有词,“整天只围着晴暖一个人转来转去,是在修炼情圣不成?” 遂岸哑然失笑。 “笑什么?”灵枢狐疑眯眸。 “因为昨日亲眼目睹那位千惠公主的种种,从而心生几分好奇,特地向何明打听了一下那位公主的些许讯息。” 灵枢有几分心虚:“那又如何?” 他目闪揶揄:“原来,那位千惠公主在出闺之前,与王烈曾经有一段青涩过去。听说,那时的襄亲王差点亲手杀了时为府中侍卫统领的王烈,那时的皇帝公主的父皇爱惜王烈的绝世武功,将之召到宫内,进而封郡主为公主,将之派往西漠和亲,才算斩断这段情缘。” 灵枢抿了抿唇,嗤声不语。 “是真的?”冉晴暖好生意外。 “何明应该不会开自己的好友的玩笑罢?”遂岸抱肩,轮到他来主导局势,“你说呢,神医大人?” “哼。”灵枢撇头。 遂岸冁然:“看你这副计较模样,难道时至今日王烈仍对这位旧情人念念不忘?” “谁对她念念不忘?”灵枢一脸嫌恶,“你少给那个女人脸上贴金!” 冉晴暖浅声叹息。 灵枢眉目一狠:“晴暖叹什么气?你也以为王烈仍想着她不成?” 她螓首轻摇:“现在想着她的是你,一个过去的人罢了,你就洒替自己的相公耿耿于怀了罢。” 灵枢鼓唇不语。 “我虽然还没有亲眼见过千惠公主,但从阿岸的神色来看,决计是人间绝色。如此一人,男子本就不能轻易忘记,你却还要替他记着,不嫌冤枉?” 遂岸大急:“冉冉,我可没有因为那个女……” “你为之惊艳了罢?”她莞尔,“就如我初次在远方望见纵马驰骋的你的那一刻,或者,如第一眼看见律鄍时,为其冷峻神秘所动容。” 南连王的俊脸几度变更,先是喜孜孜乐不自禁,后又冷飕飕怒不可抑。 灵枢忍俊不禁:“如果说千惠公主驭夫有道,晴暖一定是擅长家教,佩服,佩服。” “冉冉,你再提那个阴险家律鄍,本王要生气了。”他僵声道。 冉晴暖白其一眼:“你且说说,你认为千惠公主在这场新旧两帝的交替中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他撇首:“本王不猜。” “赌气?” 他想点头,但在妻子温柔如水的眼眸注视下委实有几分不敢,遂道:“我不猜,是要直接去问。” “问谁?” “禁天阁内的那位落魄皇帝。” “廉王三哥?”灵枢瞳仁泛亮,“我和你一起去见他,顺道鉴别一下真假。” 这个计划,当晚成行。 身着侍卫常服的遂岸在前,太监装扮的冉晴暖、灵枢一左一右在后相随,以黄衣暗卫的腰牌,再访禁天阁。 “冉重在何处?”遂岸环顾四方,问随着他们进来的门前守卫。 “冉大人早就不在此地了。”那守卫覆下的眼睑内一双眼闪闪烁烁,道。 “去了哪里?” “属下也不知道。” “谁来提走的?” “是皇上身边的魏大人。” 遂岸沉思片刻,挥手:“你出去罢,本督要翻查一下他留下的这些笔墨。” “是。”那守卫恭敬退下。 遂岸四下环顾:“阁下在不在?” 无人回应。 他喟然:“看来是不在,我们走罢。” “且慢。”屏风后,走出了神清气爽皇袍加身的明容毅,“阁下对朕的耐心只有这么一点么?” 灵枢紧盯来者,瞬间泪袭眸际。 “本王的耐心向来只留给本王的王妃。”遂岸道。 明容毅颔首:“晴暖的确值得珍惜对待。” 遂岸颜容一凛:“她是本王的妻子,今后请阁下不要用这样的口气谈起她。” “阁下还真是严防慎堵呢。”明容毅笑道。 “好说。”遂岸撩衣落座,“本王此次来,有一件事想与阁下好生按讨一下。” “可是与千惠公主有关?” 他双眉倏紧。 明容毅面色平淡:“阁下遭千惠公主追杀,心中一定有许多迷团罢?但问无妨。” 第一卷_第349章 遂愿遂心 这是一趟浑水,若非牵涉到岳父大人,实在不该淌进来。遂岸想。 明容硕、明容毅二人,这两兄弟之间必有一人为大成君夫妻的同谋抑或傀儡,只是,明明明容硕更有可能,为何心底有一丝怀疑执意不去? “你总说我三哥好得不太正常,恐怕是阁下见不得身在皇族却如此光明磊落的人存在罢?”灵枢端的是忿忿不平,虽碍于身处禁宫不敢高声大语,却把每一字咬得分量十足,“事实就摆在那里,你偏要舍近求远自寻多事,再如此下去,本大夫帮不了你。” 遂岸不以为然:“现在是谁在帮谁?我来这里是为了救岳父大人,如今岳父大人已经救了出来,本王就算甩身离开,顶多落一个过河拆桥的名声,不想搅进贵国这团乱局里也算人之常情罢?” 灵枢粉脸一冷:“倘若没有我家相公帮忙,阁下如何救出老师?” 遂岸毫无示弱:“你既然叫岳父大人一声‘老师’,本王不救,难道你就会袖手旁观不成?” 灵枢气急败坏:“你还真是不可理喻。” 遂岸毫不介意火上浇油:“感恩罢,本王是是看在冉冉的面上,才没有落井下石,把贵国这团乱局搅得更乱。” 冉晴暖与以侍卫身份潜入进来的王烈坐在一畔,冷眼旁观。 “你怎么看,王大侠?”她闲声问。 后者笑:“这二位一个是大氏王族,一个是大云皇裔,有着与生俱来的成见,所持所见很难做到全然的客观和公允。不过,相比之下,灵枢因为当真切身相关,显然更加感情用事,也有一些自欺欺人。” 她稍讶:“如此帮理不帮亲么?” “因为我娶得是抛却了所有的江湖名医灵枢,与这个皇族从来不曾产生半点联系,更能置身事外,看得清楚。” “这么说,你更趋向于南连王的判断?” “在下一介武夫,从不擅长评估人心,审时度势,只是,凭着行走江湖多年的几分警觉,的确有几分认同南连王的怀疑。”王烈惟恐惹来河东狮吼,声线低沉,“从你的视野看过去,你又站在哪一边?” 冉晴暖秀眉微颦:“我仍有些想不明白,太子也就罢了,难道廉王为了斩草除根,当真会做到这一步?” 王烈恁是意外:“你赞成灵枢?” “这又是我一直迷惘不解的。”她摇首低叹,“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加之廉王有恩在前,晴暖为何还不能为他奋力一辩?晴暖还不至于如此畏惧南连王阁下的威严罢?” “这个……”王烈有点糊涂了,努力厘清思路,“所以说,你到底支持他们中的哪一个?” “我也想知道。”那厢,听见此间话声的南连王与神医大人四目齐齐望来,异口同声。 王烈皱眉。 冉晴暖哑然失笑:“此情此景,王大侠是不是感觉到那么一丝怪异呢?” “当然。”王烈点头,“明明我的妻子,怎么刚才那一瞬间仿佛和另外一个男人成了一国,反而在下做了多余的那个?” 她心有戚戚焉:“总算有人体会到了晴暖之前所体会的。” “冉冉~”遂岸一个箭步迈到妻子近前,不顾自己仍是章嬷嬷形态,一把将她抱住,“我对冉冉的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除了冉冉,其他女子在为夫眼中皆与大白菜无异!” 灵枢嗤之以鼻:“本大夫对自己在阁下眼里的形态并不在意,阁下不妨说一说那位妖媚入骨的千惠公主,她在阁下的眼里也是大白菜不成?” 王烈一怔。 遂岸眉梢淡扬,眼尾乜来:“神医大人这是想在这个时候挑起一场战争么?你确定这个问题你想问得是本王?” “什么意……”灵枢陡然醒悟,眸光狠剌剌刺向丈夫,“关你何事?你变什么脸?提起那个名字,就令你如此的百般不适么?” 王烈暗自叫苦不迭,脸上赔笑:“娘子哪里话?为夫只是没料到会听到这个名字,有几分意外罢了,何时不适来着?” “本大夫火眼金睛,难道会看错?你有本事把方才的那个微妙的表情再做上一遍!” 王烈抱头呻 吟:“娘子这是强人所难罢?请对为夫温柔一点如何?” “难道本大夫对你还不够温柔?” 撤。遂岸向妻子眨眼,比个手势。 后者会意。 二人夫唱妇随,悄然移步,推开通往隔间的门,留给这对夫妻尽兴辩论。 “阿岸,这样好么?”冉晴暖放心不下。 遂岸耸肩:“好与不好都不是我们说了算,你的那位朋友愿意吃这个陈年干醋,我们可奈其何?” 她瞳仁一转,似笑非笑:“但是,千惠公主的确很美罢?” “哦?”他唇角坏扬,“冉冉希望本王怎么说?” “据实。” 他摸颌沉吟:“据实的话,她的确生得有几分姿色。” 她颔首:“毕竟是曾经名动京城的绝代佳人,容貌自然上乘。当年,在其最鼎盛时光,我虽然无缘得见,却多次从廉王口中听到‘平阳郡主’四字。直到方才,才想起那正是她获封‘千惠公主’之前的名号。廉王殿下曾说,平阳郡主肤若凝雪,手若柔荑……” 南连王阁下高举双手,弱声求告:“娘子饶命,还是不要一再提起那个什么廉价王爷罢?为夫当真不想听到。” 她忍俊不禁:“你以为我在此时提到廉王是为了惹你吃味?” “难道不是?” “有那么一点。” “……” “不过,你何妨仔细想想这其中的关联?” “诶?”遂岸眼珠转了几转,“廉王他……” 她美眸轻闪:“那时不是很明白,现在想想,当是如此没错。” 遂岸愕了片刻,倏地拍额,一气低笑。 她不明就里:“怎么了?” “冉冉真是本王的解语花智慧果!”遂岸将妻子紧紧抱住,再向上托起,瞬时间心花怒放千朵,“有了这一点,终于能将许多零零碎碎的蛛丝马迹串联了起来,就像一大片散到四处的拼图,终于拼出了整块画面。” 她莞尔:“但不知在这个画面里,平阳郡主占了几分?” “管她占了几分?我们只需要找准核心,一击得中,而后凯旋而归,夫妻早日回家见我们的愿儿宝贝。”他道。 愿儿宝贝远在千里之外,另一位遂氏阿愿却抵达眼前。 何明将消息送来,遂岸决定出宫迎接。 这一次,他用得仍然是黄衣暗卫的腰牌。 既然已然是一池浑水,若不能抽身而退,惟有将其搅得更加浑浊不明。 在他想来,如果这一招不能使幕后的操纵者抛头露面,频繁使用,惊动真正的黄衣暗卫也不坏。即使他们所拥有的权柄仅有传说中的五成,也足以成为新、旧二帝外的第三方势力,左右云国朝局。 “你直接入住氏国馆,然后递帖子前往参见花痴旧帝。”他看着长途跋涉应命前来的妹子,有几分弱弱感动。 遂愿欢喜不胜:“二哥真的要我去见他么?” “你来都来了,不见他又见谁?” “太好了!”遂愿摩拳擦掌,“我还曾经以为和那个男人这辈子的缘份已经断了,总觉得有一口气压在胸口,现在总算可以讨回来。” 遂岸浅哂:“随便你怎么讨,但要小心他恼羞成怒,把你再度发往冷宫。” 遂愿信心爆棚:“二哥不需要担心,小妹知道怎么做。” 这位固伦公主的确知道该怎么做。 她堂而皇之地抵达氏国馆,郑而重之地递帖候旨。百在这期间,她手持当年册封皇妃的圣旨进得宫门,降临丰秀殿。 面对那一殿的花团锦簇,这位昔日的贵妃醋火冲天,追打着一名在其间相貌最为出类的秀女,喊骂声传遍整座万安宫。 半个时辰后,明容硕宣其寝宫觐见。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重回大云?”他看着这个曾经的没有几夕恩爱却有无数鸡飞狗跳的记忆的异国妃嫔,“朕在落难时你跑回氏国做你的公主,朕才一得回龙位,你便要回来重享荣华富贵么?” 遂愿跪身殿央,泪汪汪抬首:“皇上您是在怨臣妾没有与您同甘共苦?是当时那个谋反的人执意把臣妾送回大氏,臣妾又能如何?倘若不是为了再见皇上一面,臣妾何苦舟车劳顿千里迢迢地回到这个伤心地?” 明容硕满腹疑窦:“几天不见,你的口才倒是变得好了。是谁教了你这些?” “……”遂愿欲言又止。 “说罢。”明容硕淡声,“你如此辛苦地赶到朕的面前,朕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否则怕是永远没有了。” 遂愿一震,面色惊变:“皇上要杀死臣妾?” 明容硕勾唇:“倒也未必,还要看你的兄长如何选择。” “二哥?”遂愿容色苍白,“他是他,我是我,他从来没有疼过我,我也从来没有把他当哥哥,随便皇上怎么发落他,请饶了臣妾。” 明容硕眸透嘲弄:“你们兄妹一明一暗一前一后的来到朕的万安城,以为这是无人之境么?不管你们想唱哪一出,朕都没有兴致玩下去。要么快说,要么快滚,不要考验朕的耐心。” 遂愿垂首,嚅嚅道:“皇上想知道什么?” “冉晴暖在哪里?” “她……” “说。” “臣妾愿带皇上过去,但是……” “请皇上恢复臣妾的贵妃名分” 明容硕一笑:“这又何难?” 第一卷_第350章 各有文章 今日,在夏季到来之前,一场狂风冷雨抵临万安城。即使雨歇之后,风犹未住,半日下来,寒意凛然,令已然做好了迎接炎热准备的人们猝不及防。 因这有悖时令异乎寻常的气候,街上行人稀少,店铺也大多关门阖户,平日各条车水马龙人声喧闹的街道,骤然变得寂寞清冷。 就在如此一日,明容硕跟随着才恢复贵妃位分未久的遂愿,走向城南的一处民宅。 “这是什么地方?”透过辇轿窗上的垂纱,依稀可见窗外的些许影像,他不顾冷风灌入,倏然挑起那一层阻碍,当即震惊于入眼的一幕,怒道,“你胆敢欺骗朕?” 遂愿一愣:“皇上何出此言?” 明容硕手指外方:“你看不到么?那一地的断壁残垣是什么?” 遂愿哑然失笑:“这是万安城的南城,臣妾虽然不是万安城人,也听过一自古以来万安城便是南贫北富的说法,房宅破旧实属正常,皇上何以如此惊诧?” 明容硕眉蹙成川:“我大云国力雄厚,万安城更是一国之都,纵然不乏贫富悬殊,此地怎会差到这种程度?” 唉,纵然历经宫变沉浮,终究是从宫廷走到帝陵而已,入眼的始终是红墙碧瓦,未见民生疾苦。遂愿心发感慨,道:“难不成皇上以为您的疆土之内皆是朱门高户丰衣足食么?” 明容硕面上闪过一丝难堪,顿了顿,道:“你这个腔调是和谁学的?” “臣妾之前过于肤浅,难讨皇上欢心,回到大氏时特地请了一位教习师傅来教臣妾一些功课,为得就是有朝一日可以重新侍奉皇上。”遂愿垂首道。 明容硕嗤之以鼻:“你的教习师傅没把你教得乖巧懂事,反似添了许多尖酸刻薄,不学也罢。” “臣妾矫枉过正了么?” “不如说是弄巧成拙。” 遂愿神色一黯:“臣妾不学就是。” 明容硕冷哼,视线抹过窗外那些有碍观瞻之物,心中又起疑窦:“遂岸好歹也算是一地之王,会把晴暖隐藏在这种地方?” “二哥做事最喜欢出人意表,若没有臣妾带路,连皇上也猜不到他会把妻子和岳丈藏在这里,岂不是堪称完美?” “完美?”明容硕声透讥讽,“如果他当真算无遗策,就该想到你迟早会成为他的一大漏洞。” 遂愿肩头一瑟,咬唇无声。 然而,辇内一旦陷入沉默,明容硕更觉烦闷,冷冷道:“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还巧舌如簧?” 遂愿双唇蠕动,未闻只言片语。 “朕命你说话。”明容硕不耐道。 遂愿唇开一线:“皇上……” “朕听不见。” “皇上恕罪。”这一次,倒是简洁明了。 “别大惊小怪,你不说话,顶多是过,朕还不至于治你的罪。” “皇上恕罪!”这一次,更是快捷响亮,“臣妾请皇上恕罪!” 明容硕皱眉:“再啰嗦一字,给朕滚出……” “遵旨。”前者话音未落,遂愿发声,身躯突然蜷缩成团,顺势一滚……当真是“滚”,如一个球一般直冲辇轿门口,冲开了两扇阖着的门。因为形势太过独特,四遭侍卫皆被愕住,正当不明所以之际,见得这团“物什”跳落尘埃,撒腿就跑。 明容硕更是困惑,还未醒过神来,便听见了周遭侍卫的喝斥之声—— “什么人,胆敢阻拦圣驾?” “有刺客,护驾!” 刹那间,明容硕明白:自己是被遂愿这个看似蠢笨的女子给愚弄了,当下恶从心头起,吼道:“有意图不轨者,格杀勿论!” “是!”侍卫们刀剑出鞘,齐声响应。 但,也就只有这一声来得响亮。须臾之后,即陷进了无行无动的沉寂中。 明容硕好歹也是经历过一场大乱的主儿,纵是还没有修炼到宠辱不惊的境界,也非昔日只享春风得意滋味时可比。这一刻,他面上镇定不减,推开辇前垂帘,探出身去。迎接他的,是倒了一地的侍卫,以及遂岸那张笑容可掬的面孔。 “旧帝阁下,别来无恙?” “在朕的国土之上做这等事,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呢。” 遂岸抱拳成揖:“阁下请勿伤心,他们只是在风向所使之下,吸了一些不该吸的,暂时昏迷了而已。” 明容硕眉掀戾意:“你自己来送死,朕也不必客气,今日,你和你的这些属下将魂断此处,做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 遂岸忙不迭摆手:“旧帝阁下说得如此可怕,小王好生惶恐,难道阁下早把小王的行动料中,就等着小王自投罗网了” 明容硕森森一笑:“此时才想到,晚了一点。” “晚了么?”遂岸扬首四顾,“敢问伏兵何处?” “无处不在。”明容硕其声咄咄,“若你掷刃就缚,朕还可饶你一命。若敢顽抗,即会死于乱刀之下。” 遂岸抱肩一抖:“怕,小王怕极了,阁下饶命啊。”继而,又泰然补充,“当然,前提是倘若真有其事的话。” 明容硕双眸生厉:“你以为……” 对方颔首一笑:“没错,本王誻以为阁下是在虚张声势,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不是么?” 是。在那双自信眸光的注视下,明容硕丕地没有了断然否决的愿力。这一次,他带着若干心腹出宫,是势在必得,以为可将形势逆转。而且,他并不以为一个异国人能在自己的世界内扑腾出多大的浪花。可是,他不但低估了对手的胆色,更错估了对手的人脉。 纵算今日是一个风急霾重的阴天,也是正值白昼,身为一国之君,在自己的都城之内,竟然遭受到了来自异国者的埋伏,这是何等的荒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决计比前番明容毅的背叛更来得奇耻大辱。 “阁下不说话么?”遂岸问。 “你可有胆子与朕同坐一辇?”他道。 “阁下在邀请小王进您的龙辇?” “不敢么?” “倒不是不敢……” “朕等你。”言讫,他即刻缩回辇中。 “王爷,不要上他的当。”遂洪惟恐节外生枝,向主子道。 后者耸肩:“若是不应这个约,岂不是扫了旧帝阁下的兴?况且,本王委实好奇他还能做些什么。”说话间,他已然大步直迈,而后掀足上辇。 遂洪率众在外等待。 片刻后,听得辇内一声呼叫。 “王爷!”遂洪大惊失色,飞身扑上。 遂岸失踪了,连带那日同去的遂洪与一干侍卫,皆是音讯全无。 南城大街上,不见丝毫异样印迹,仿佛被那日晚间又来的一场雨水冲刷殆尽,了然无痕。 直待事过三日后,冉晴暖才得到这个消息。 “此前没有告诉你,是想先找一找看,或者一两日后他就会回到大家眼前,可这三日里何掌柜几乎把万安城给翻了一个底朝天,不但找不到人,连一点有价值的消息也没有得获。”王烈一脸愧色,“抱歉,当日我该陪南连王一同去的。” 冉晴暖覆眸无声,因为面具覆颜,不知是悲是怒。 灵枢瞪了丈夫一眼,向好友垂首:“晴暖,对不……” “不需要说对不起。”冉晴暖扬睑,两汪静水无澜,“王爷是为了家父才卷进这场纷争,不是你们的过错。” 如此,王烈更感内疚:“不管怎么说,也是王某考虑不周,这里毕竟是万安城,强龙难斗地头蛇,何况还是一国之君,我不该让他独自面对那个狡诈多疑的太子。” 灵枢喟叹:“我也该在事前多加提醒,若是多告诉他一些太子大哥的处事之道,兴许还能防患于未然。” 冉晴暖摆手:“事情既然演变至此,悔之无益。无论阿岸此刻身在何处,太子至今没有对外宣布捉住了异国刺客或是细作,意味着他另有打算。以二位看,我们是静观其变,还是着力突围?” “这……”王烈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诧异:这位南连王妃的反应也太冷静一点了罢?失踪者是她的丈夫,尤其还是落在那个太子手中,个中的险况她当比谁都清楚,怎还能保持这一份清醒? “无论是静观其变,还是着力突围,都需要确定太子大哥到底想做什么。”灵枢道,“我先去探一探他的口风。” “不行。”王烈面色一紧,“别忘了他之前留你一条命是为了引遂岸出面,现在遂岸已经被俘,你这个时候去不是送死?我已然疏通过了,等下你们两人先换上太监的衣服,到外宫再换成侍卫的装扮,我这就带你们出宫。” 灵枢翻个白眼:“他如果想杀我,这三天里哪一时不可以?王大侠不会认为他还要等着阁下确定找不回南连王之后才想起陷身于深宫的里的妻子罢?” 王烈哑口无言:这的确是一个致命的疏忽,实则在此次进宫前,他忧惧如焚,深恐自己寻找南连王的这三日内,妻子已遭不测。 “唉,看来不是本大夫小气,那位千惠公主的破坏力真真惊人,令得阁下方寸大乱,心有旁骛,以致犯下这等低级错误。”灵枢忽道。 王烈蹙眉:“好端端的,你又提起别人做什么?” 灵枢柳眉一扬:“当然是因为……” “小心音量。”冉晴暖指抵唇前,“莫惊动了巡夜的太监和嬷嬷。” 王烈摇头:“不必担心,章嬷嬷已然确认这座丰秀殿里的人皆用过了晚膳,决计是一睡到天明。” “……”这位还真是块木头,她何尝不晓得王大侠敢趁夜前来必定有所准备?她转移话题,是不想他们夫妻失和,他竟然还要费心提醒?端的是有劳了呢。 正当此时,外间灯光大亮,有尖声宣召:“皇上召王美人侍寝,请王美人速做准备!” 第一卷_第351章 素手无形 原来,“传说”是长成这个模样。 遂岸单手托颚,满眸专注,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对面灯光之下的男子,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悠悠逝去,无论是表情还是姿态,毫无更改之势。 “阁下还没有看够么?”对方终于无法忽略这两道过于“热烈”的视线,问。 “没有。”他摇首,“本王的推理向来有效,这一次失算至斯,算是一个新鲜体验,当然要将首次给予本王挫折的人看个清楚。” 对方淡哂:“阁下是人非神,充其量算是个聪明人,故而成多败少,多领受几次挫折,明白自己的局限与弱处,习惯就好。” 他恁是赞成:“说得是,本王此刻正在细致品尝这份失败滋味,放任挫折感腐蚀本王的心灵。” 对方双目如炬:“可阁下脸上的神色毫无品尝挫折后的挫败与失望。” “没有么?”他摸了摸脸颊,嘻皮一笑,“许是本王城府太深,惯会喜怒不形于色罢。” 对方不想被这个外来者主导话题,道:“阁下执意见本督一面,就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他忖了忖,点头:“也许罢,阁下见笑,本王就是这么一个无聊乏味的人。” 对方立起:“送客。” 他也起身:“告辞。” 对方眉峰遽锁:“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茫然:“什么干什么?” “你的目的何在?” 他认真思量过后,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想看一眼‘传说’的真面目。” 对方旋踵即去。 “还有……”他拉长声线,“确定这个国度是该结盟还是毁灭。” 对方蓦然转回身来,两瞳精光逼人。 他扬唇一笑:“别这么热情看着本王,小心本王会错了意,爱上阁下。” 对方一双利眸刀锋般盯在这张俊美面皮上,试图划破那些笑容,看一眼遮掩其下的真谛,缓缓道:“你这个心思,你的妻子知道么?” “她不知道,本王也不会告诉她。” “为什么?” “她深爱自己的家国,若是晓得本王有这个心思,定然心生不乐。而本王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心爱之人的不快乐,自然要瞒着。” 对方眉峰高举:“你既有犯我大云之心,早晚都会落实于行动,到了那时,你便不计较尊夫人的快乐与否了么?” “唉,阁下怎就不明白本王的一番苦心呢?”遂岸好不苦恼,“纵使本王确定了云国当灭,又何时说过一定是自己动手不可?难道本王不能将获得的资讯拿给另外的人选,供他们作为逐鹿中原时的参考?” “如此有恃无恐?” “因为阁下想得到本王的援助。” “不是非阁下不可。” “若不是到了非本王不可的田地,阁下不会走这一步。” 对方沉默许久,摇头叹息:“你果然是个危险人物。” “过奖。” “那么,阁下此刻可否做了确定?欲与大云结盟还是开战?” 遂岸稍作沉吟,道:“本王决定放置不理。” “嗯?” “是结盟还是开战,本王都不会参与其中,在此次事结之后,是兴是亡,全赖贵国自己的命数。” 对方接受这个说法:“阁下须说到做到才好。” 他悠然一笑:“好了,咱们绕了这么大的弯子,互相试探了这么久,该言归正传了罢?” 对方将一封书函递到他面前:“看完了信,本督自会向阁下明言。” 是夜,丰秀殿内起了一场乱事。 奉旨前来宣召侍寝美人的太监话音落后,非但不见被宣者的惊喜回应,整座丰秀殿的各房各舍也是一片安宁,怎不由得人起疑? 正当此时,两道身影从一众太监眼前倏忽而过,径直向宫外奔逃。 随着受惊太监的厉声尖叫,外庭侍卫即遭惊动,迅速准备完毕,但鬼使神差般,当对方冲到眼前时,所有侍卫未及抵抗,便闻风而倒昏躺不起。然后,由着那二人逃入了夜幕深处。 随即,侍卫们全副出动,几乎搜遍外庭每一寸土地,未见逃蹿者身影。 其时,丰秀殿内也被诸多太监围了个水泄不通,慎刑司的嬷嬷全数上阵,提审诸位秀女。不过,那些秀女被强从梦中叫醒,无不是萎靡不振,恹恹难起,个个都遭冷水泼面才得清醒。 不止她们,连丰秀殿内的值守姑姑们也是如此。有经验老到的嬷嬷看出不对,请了值班太医前来,历经一番查验,从当晚还未及运出宫外的晚膳厨余中发现了蒙汗药的成分。丰秀殿的姑姑拿来名册一一核对,惟独少了那位曾经前往乾庆殿侍寝的王美人。至此真相大明,是王美人祸乱宫闱。 “你们之中,平素谁与这位王美人走得最近?”慎刑司嬷嬷问。 诸秀女列于廊下,尽皆无声。 “嬷嬷。”忽有秀女上前一步,指着身后一人,“平日里就连秀媛和那个王灵儿亲近,两人总是凑在一处咬耳朵说话。” “连秀媛?”那嬷嬷扫了一眼名册,“万安城东城梅衣巷人氏?” “是,小女正是梅衣巷人。”后者姗姗走出,微福一礼。 那嬷嬷逼近一步,声含威迫:“你平日和王美人走得最近?” 她点头:“是。” “你们在入宫前便认识?” 她摇头:“不,不认识。” 那嬷嬷面色一狠:“美人是怕沾了干系才急着撇清么?” “不。”她惶惑垂首,“小女与王美人走得比与其他姐妹近点,最初只是因为同乡,口音相通言语方便,才多说了几句话,之后主要还是为了……”顿了顿,“因为王美人是诸多姐妹中惟一侍过寝的,小女想从王美人口中套出讨取圣上欢心的法子。” 那嬷嬷忖了片刻,道:“请美人把头抬起来。” 她浅应一声,徐徐将脸儿扬起。 “请美人站到这宫灯下面,看着奴婢的眼睛,把方才这些话再说一遍。” 她脚步挪移,口中道:“小女……” “救命啊,救命——”一记声嘶力竭的呼喊蓦然响破将透曦色的夜空。 “哪里?是哪里来的救命声?”诸美人花容失色,几位嬷嬷面面相觑。 幸好,一名小太监遁着声源,找到一间偏僻侧殿,扶出了一位嬷嬷。 有相熟的太监讶异发声:“章嬷嬷,你这是遇上什么事?” 章嬷嬷哆哆嗦嗦颤颤巍巍,面色凄惶,泪痕交错:“别提了,昨晚监督美人们用膳礼仪之后,打算回寝房歇息,刚走到门前,一个人就从我侧边蹿了出来,向着我这个后颈就那么打了下来。随着麻剌剌的一疼,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刚刚睁开眼,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这才放声求救。各位,今后走夜路一定要小心,大不了一入夜哪里也不要去,这宫里也不太平呐。” 慎刑司嬷嬷眼前一亮:“章嬷嬷可看见了对方的面目?” 章嬷嬷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坐在廊下的栏杆上,狠抹一把眼泪,恨声道:“本来那么个黑天想看清人不容易,可就是巧了,前两天出宫办事的时候经过西华门,因为守门的那个黑大个的侍卫与我老家的侄儿有两三分的相像,当时不禁多看了两眼,谁知道昨个晚上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幸好他不知道,不然一定杀了我灭口。” 诸秀女也群声附和,庆幸嬷嬷大难不死,祝之必有后福。 “既然这样,章嬷嬷随咱们到慎刑司,把这个人的样子说清楚,没准过后还要跟着刑问到前面认人。虽然这会儿怕是早已逃得不见人影,咱们该尽的力还是得尽不是?”案子才发,便有了恁大的进展,慎刑司嬷嬷心情甚好,带着一众属下走了。 有秀女心生不忿:“那位嬷嬷好糊涂,为什么放着这个连秀媛不审?” 后者抬眸:“因为那位嬷嬷明察秋毫,看得出你是在公报私仇。” 那秀女一窒,骂道:“你这个丑八怪,凭你这模样扔在路边都没人肯要,现今能选进宫里来,还不是仗着家里使了银子?” “是是是。”后者挥袖,“谁让家父是个暴发户,家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银子呢?” 秀女更被激怒:“你这个……” “好了好了。”另有秀女在两人之间跺脚拍巴掌,“因为一个私逃的王美人,咱们指不定还要担上什么干系,这会儿就消停一点,留着力气等风平浪静了再骂罢。” 连秀媛先行退开。 各秀女也深觉有理,各自回到寝间休心养性,避祸保身。 挑衅者自然也是如此。 而后,丰秀殿恢复安宁。 隐身于殿顶的两道身影随之离去,一路直奔禁天阁,回禀此行所获。 “看到了什么?”他们方一现身,坐在案后的主子即问。 两名太监装扮的手下半跪于地:“禀主上,有两个人比较突出。” “详细道来。” “一个是与人吵架的,一个是劝架的。吵架的面对挑衅轻描淡写地就驳得对方面红耳赤,劝驾的一句话便把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劝回了房里,还令得所有人安分守己,看着都不似善类。” “既然是大家闺秀,理当不会与人吵架,该是劝架的那个才对。” “那奴才这就把她带到主上面前?” “先好生看着,届时如若仍未确准是哪一个,两个都带来。” “带什么?”明容毅从屏风后走出,直眙对方。 那人径自挥了挥手。 两名手下当即隐身退下。 明容毅面色一冷,沉声道:“你要带什么?” “带来我们的致胜法宝。” “什么法宝?” “何必明知故问?” “你——”明容毅沉吸口气,压下胸间那一股几乎破腔而出的冲动,“你别忘了,我们是同盟,理应分享所有讯息。” 对方掩口失噱:“皇上想起微臣是阁下的同盟而非臣子了么?微臣还以为在微臣自称了一段时日的‘微臣’后,就令皇上迷失了方向呢。” 明容毅袖内五指紧蜷,强自令声嗓平稳:“你查到了冉晴暖的下落?” “正是。” “准备如何处置?” “按该处置的方法处置。”对方一派悠然自得,“这本来该是皇上一早完成的,既然皇上迟迟不忍,只好由微臣为主分忧。” 明容毅颔首:“有劳爱卿了。” 对方微怔,继而冁然而笑:看着如此一位在往昔自视甚高的人物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颇有一番情致呢,而下一位…… 轮到你了,南连王阁下。 第一卷_第352章 明人暗话 卟嗵。 黑暗中,南连王阁下被一只粉拳击中,仰面倒地。碍于当下情势,他不敢高声出语,只得百般隐忍,而后悄声爬起,再度试图接近。 “站住。”床上人冷冷道。 他委屈地抿了抿唇,不胜可怜:“冉冉~” “闭嘴。” “冉冉~” “再喊一声,本秀女即大喊‘刺客’。” “……” 床上人翻个身,将床前这坨抛于脑后。 以为有机可趁,南连王提起长腿。 “有刺客。”床上人低声细语。 “冉……” “想我提高声音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个饿虎扑食,将床上人牢牢压制住,继而双唇封口。 冉晴暖也想再度将他踢下床去,然而,当熟悉的气息袭来,她当即败给了小别多日的忧惧与思念,听之任之。 遂岸又何尝不是?尽管身处险地,却仍不愿错过这难得的温存,小心翼翼地轻怜蜜哄,换得身心俱餍。 “冉冉,你在生气么?”吃得饱饱,心情甚好的南连王问。 她闷声不理。 “正是怕你担心,我才亲自过来。”他道。 她淡声:“不然呢?” “嗯?” “如若不是怕我担心,你准备怎么做?” “这……” “又想与上一次被诺欢掳走一般,不到最后关头不显露真身么?” 他理屈词穷,只有讪讪陪笑。 “第一次,你消失于战场,错过了愿儿的出生。这一次,你还想错过什么?一次又一次,我真的不晓得自己还能承受同样的事情几次。” “冉冉~”他拥住妻子,软声告饶,“本王知道错了。” “别只懂说这几个字。” “冉冉想如何罚我都可以。” 她顿了顿:“从床上滚下去。” “惟独这一个。” “笨蛋。”她气得咬牙,在他耳边切声,“你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听不到院子里有异动么?” “诶?”软香温玉在怀,难免无心其它。他支起耳朵。 “我拜托章嬷嬷在每日熄灯前在每个秀女的门口暗撒一些易发响动的碎物。”言讫,她边披裹衣衫,边迈下床来,借着门外廊下的宫灯光亮,高抬足,轻落步行到门前,探视门外情形。 自家的娘子真真是聪慧过人也。南连王阁下不胜骄傲,手脚利落地地披戴整齐,决定紧跟娘子脚步,头顶传来的响动令他戛然而止。 冉晴暖也有所耳闻,悄然步回,俯耳道:“章嬷嬷也在房顶放了些东西。” 他以被覆身仰首探望,显然对方并没有打算揭瓦窥探,一些细碎动静之后,即转移他处。 多时后,无论是院内还是屋顶,皆失声息。 他突然有些后怕:若自己今晚未来,放妻子一人在此,岂非危机重重? 突然,有跫声渐近门前,继而有人轻叩门板,低唤:“连美人。” 她浅声应和:“嬷嬷有事?” “听到您的声音就好。”门外人转身而去。 “是章嬷嬷。”她道。 他自然晓得此人。 据王烈所言,对方曾是一名叱咤江湖的侠女,隐退之际,为了躲避一些麻烦,走进深宫谋了此职。如此别出心裁,独树一帜,令人大开眼界。之前,为了假扮对方,曾与之当面对晤,其后本尊暂住宫外,由他替而代之,又在自己不得不离宫行事时,对方回归本位。如此不遗余力,不厌其烦,可谓义薄云天。 “常有这些不寻常的响动么?”回到内间,他问。 她颔首:“自从灵枢逃开后,章嬷嬷便发觉周围多了一些窥视丰秀殿的身影与目光.每夜都来,虽然不晓得他们为着谁来又目的何在,章嬷嬷还是认为小心为上。” “我听说那对夫妇的闹剧了。”他切齿,“那个王烈,竟把你一人留在这个虎狼窝里。” “不怪他们。”她道,“灵枢本来主动说要到乾庆殿打听你的消息,是我发现那日前来宣召的太监并非来自乾庆殿,王烈又发觉随行的二人目光矍铄属内家高手,不敢放灵枢冒险,故而趁对方全无防备时逃了。而我的身份至今尚未泄露,与他们同逃的话,只怕三人皆逃不掉。” “哼。”即使如此,历经方才,南连王仍然心存芥蒂。 “再者说了,人家夫妻二人怎么也算是仗义相助……” 下面的话,被他的唇堵住。 她先由着他亲,在一双手又欲作乱的时候断然拍掉:“你也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好么?” 他两眼放光:“我知道有一个偏僻的无人到达的冷宫……” 她眯眸。 他目力极好,当然看得清妻子这双美目中的警告意味,吓得不敢继续放肆,乖乖坐定,讨好笑道:“在每个人的房顶与门窗前放置易响之物,即使对方察觉,也不能怀疑到特定人身上,同时又可使章嬷嬷提前有所防备。不愧是我的娘子,这一步甚妙。” 冉晴暖缓摇螓首:“他们显然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标。章嬷嬷发现对方最常停留之处,是我与另一个秀女的房顶。” “另一个秀女又是谁?” 她沉吟:“是一个容貌上乘气度出类的女子,此间的秀女们虽然明争暗斗不断,她却能居中调和从容处之,看来颇有一些心计与质素。” 遂岸蹙眉:“那么,对方是怀疑那女子是你,而你本来是你,纵然着力隐藏,仍然会泄露些许蛛丝马迹。” 她颔首。的确如此,但若在当前的自己与那个女子之间来选择,反而是那个女子更接近于“冉晴暖”罢?而且,既然已经被锁定,无论是自己,还是那个女子,处境皆有几分不妙,此处不宜久留了。 遂岸再次庆幸自己的到来,道:“照此下去,对方肯定会将你与那女子带走确定真伪。” 她心中一动:“你说得这个‘对方’又是谁?太子?廉王?还是……” 他勾唇:“说说看,看我们夫妻是否心有灵犀。” 她瞳心忽生锐芒,迫盯着暗夜内自家男人的那张俊脸的轮廓。 “冉冉……”南连王吓得脖颈一缩,弱弱道,“冉冉这么看着本王做什么?” “因为听着你笑着说出‘对方’这两个字时的声音,莫名令本王妃不快。” “诶?” 正当此时,丰秀殿的大门訇然大开。 “皇上驾到——” 这一声喝,当即惊醒了每一道门后渴盼圣恩的佳人们。 “皇上驾到,各位美人速来接驾!”喊这一声的,不是天子的随行太监,反而是一名身着官袍颌下有须的男人,颇令在场者有几分诧异。 几位值守嬷嬷先行冲了过来,继而各家美人陆续到场,跪迎天子。 “是太子。”透过门缝,冉晴暖看清了在亮若白昼般的宫灯照耀下的人影,“他应该晓得灵枢已经离开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遂岸眼珠一转,一臂束住妻子纤腰:“我们换个视野好的地方。” 外间,明容硕俯视下方人等:“人都到了么?” “禀皇上,都到齐了。”值守嬷嬷之一道。 置身于房顶阴影内的冉晴暖一怔,看向身侧的丈夫。 后者扬唇。 “谁是连秀媛?” 一女当即应声:“禀皇上,小女子是连秀媛。” 明容硕上前一步:“把头抬起来。” 该女抬头。 明容硕盯着那张脸看了晌久,摇首:“你当真是连秀媛?” “小女子正是连秀媛。” “魏大人。”明容硕声线淡漠,“你确定这就是你要找的?” 魏彻也正仔细端详那个女子,嚅嚅道:“按他们所说,一定是做了伪装的,不然皇上您早就发现了不是?” “是么?”明容硕讥笑,“既然魏大人如此坚持,就自己去看清楚,她是不是你要找的。” 魏彻忐忑往前,更近地打量女子面容。 后者面生惊畏,身子向后缩移。 明容硕负手而立:“看到了?早年,朕身边的侍卫里也有个把来自江湖的人,心血来潮之下,朕曾向他们问过一些江湖把戏,这易容术中的人皮面具看起来高深莫测,其实要识别容易得紧,一个再是惟妙惟肖的面具,也不可能将表情演绎得与真人肌肤一般无二。你看她可像是戴了面具的?” 想不到这个花痴旧帝还算有些见识。遂岸忖道。 “皇上,如果不是她,那就是另一个,叫……” 明容硕嗤声:“别找了,都不是,就算曾经在这里,也已然离开了。”声音陡转低沉,“她若在这些人之中,朕第一时便会感觉得到。” “……”混账王八蛋,时到今日,竟还敢对本王的冉冉犯这等的花痴?若非身边有妻子陪同,遂岸定然跳下云一顿痛扁,将花痴扁成白痴。 “朕要回宫了,魏大人还想在此停留片刻么?”明容硕问。 魏大人忙不迭摇头:“不敢,不敢,微臣不敢。” 明容硕提足就步,冷冷道:“不敢最好,朕还以为你因为有人撑腰,连这一块也敢涉足了呢。” “皇上启驾——”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喝,趁夜而来的天子仪仗忽赫而去,余下一地破碎失望的女儿心。 “我们也走了。”遂岸俯在妻子耳边道。 她尚自微怔,身子即被托起,在丈夫的臂弯中,在万安宫的房顶起落了许久,终于脚踏实地。 “冉冉,我们到了。” 她四下一扫:“这是哪里?” 他神秘一笑:“一个可以揭晓一切迷底的地方。” 她稍作沉吟:“难道是黄衣暗卫的秘密所在?” 他尚未答话,听得那边笑声突然高起—— “哈哈,果然是位通透玲珑、冰雪聪明的女子,难怪令我们大云国的皇上如此心念神往!” 遂岸淡哂:“那是他自作多情痴心妄想,你们最好劝他放下,不然本王当真会带兵来攻打贵国,届时就难看了。” 第一卷_第353章 黄衣暗卫 黄衣暗卫。 就如传说中的一般,一色的明黄劲装,其上反绣龙纹,三十二人隔案对座,虽形貌不一,却皆有一副威严气色。 冉晴暖看着坐在最前方的那一位,依稀记得曾是父亲的门生,在自己幼时曾于府中出现过几次。原来也要入世入事的么?还以为诸位守护者为了继承先祖使命,一直超然世外,犹如身处云端般观察着这个世界,在需要拨乱反正时方降临凡世大显神通呢。 “冉小姐在看什么?”那人面上含笑,问。 “阁下当年入朝为官,是为了置足其中切身体察大云官场政事么?”她问。 “冉小姐居然记得本督?”对方好生意外,“那时你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娃娃罢?” 自称本督,便是黄衣暗卫们的“督总”了。她浅哂:“晴暖别无所长,惟有记性最佳。” 督总摆手:“冉小姐太谦虚,当年本督曾经亲眼看到冉小姐替父拒绝送礼上门的友人,寥寥数语便令对方含愧而去,小小年纪,好大气魄,令本督铭记至今。” “本王在此。”因为被忽略甚感不喜的南连王拿手指挡在妻子视线之前,“我说这位督总,你想和我家娘子说话,请先清楚一件事,她是南连王妃,本王名媒正娶的妻子,已经不做冉小姐很久了。” 冉晴暖轻轻推开这只手,淡声道:“阁下请勿见笑,我家夫君虽然有时候确有几分孩子气,却不是坏人,不要嫌弃他才好。” 督总释笑:“好说,对于南连王阁下的行事方式,我们早有领教。” 遂岸忒不耐烦:“既然知道本王的脾气,眼下本王的王妃也来了,烦请阁下赶紧说你想说的,不然本王和王妃没有这份兴致等阁下回想完从前。” 冉晴暖暗瞪他一眼,冁然道:“王爷许是误会了,是臣妾先谈起从前,督总大人不过顺势就势而已。” “冉冉~”妻子偏帮他人,南连王阁下好生哀怨。 她浅哂:“督总大人,诚如我家王爷所说,尽请说您想说的,晴暖洗耳恭听。” 那督总沉吟少许,道:“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南连王阁下言简意赅。 督总窒了窒,讪笑道:“阁下看到手中那封信了不是?所有事情的起源,全从这封信开始。” 遂岸将信递给妻子。 “这是……”冉晴暖先看了首行,再看落款,而后查证印鉴,丕然怔住,“西漠大岳国的来信?” 督总点头,正在答话,遂岸一步抢先:“是,所以这封信不应该冉冉来看。” 冉晴暖明白他言外之意,暗自喟然,视线再度落回手中信笺,逐字细阅。 “彼时,此封信被我等截获,因为对大岳国的文字一知半解,为搜集实证,本督特地请冉大人为我等翻译其上文字。但是,冉大人看罢却将信将疑,惟恐是异国的离间之计,建议我们暂且按兵不动。其后,冉小……南连王妃的书信到来,请冉大人配合迷惑大氏国的大成君。冉大人决定借机试探,从而判断这封信的真伪。” “督总大人。”黄衣卫士中蓦地有人立起,“有人来了。” 督总皱眉:“去看看。” “是!”该卫士闪身而去。 遂岸微讶:“误闯者么?本王还以为这个地方除了那位喜欢误打误撞的灵枢大夫,没有人能自己踏进这个地方。” 冉晴暖叹息:“王爷料事如神,算无遗漏呢。” 他咧嘴傻笑:“冉冉突然间怎么夸奖起……不是罢?来者就是她?” “应该没有错了。”冉晴暖抚额,“说实话,我当真不想她知道真相。对灵枢来说,在这个不能称为之‘家’的家中,给予过她片刻温馨的,除了她的母后,就只有……” “这是哪里?你们的头目何在?我找他有……”随着卫士踏进室内的灵枢第一眼即发现好友,丕地一愕,“晴暖?你在这里做什么?” “南连王妃是本督请来的客人。”督总道,“还有,公主,本督是黄衣暗卫的‘督总’,不是‘头目’。” 灵枢撇嘴:“督总又如何,头目又如何?头目听起来很威风,有天下第一大帮的美感不是?” “我等是奉高祖守护大云的卫士,更不是江湖帮派。” 灵枢嗤声:“意思不都一样?纵使不是江湖帮派,你们都是男人没错罢?是男人就莫计较这么多!” 三十二卫皆是脸黑半边。 冉晴暖莞尔:“灵枢特意找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奚落大家么?” “还不是因为你?”灵枢出手推开一名卫士,兀自置身坐下,“听王烈说南连王已经启用了你所用的那张人皮面具的本尊进宫顶替,而后你不知去向,我实在担心,只有来找他们帮忙。” 督总不无诧异:“公主何以断定我等一定会出手帮忙?” 灵枢挑眉:“你们既然是为了守护大云国而设,以大云朝局目前的乱势,你们应该早就插手其间,否则那枚腰牌三番五次被启用,你们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督主赞许颔首:“公主神机妙算。” “于是,即使事隔多年,公主仍然记得如何找到此地的路径么?”另有卫士问。 “当然。”灵枢螓首高昂,“本大夫是谁?连这点事也不记得,当初怎么敢与一个来自江湖的侍卫统领私奔?” “……”这中间有什么必然不可的联系不成?在座者俱发此想。 灵枢左右看了一眼,道:“之前从没有好好数过,果然是三十二个人呢,个中有什么讲头么?为什么是三十二个,不是三十一、三十三或是三十四个?” “……”这位公主真真皇族异类也。诸卫士心语如斯。 督总一笑:“公主此来,只是为了借我等的力量救助南连王妃?” “当然不是。”灵枢面浮失望,“尔等看起来都长着一副聪明面相,尤其是头目阁下更具领袖风范,应该不会如此天真罢?本大夫几乎把脑子耗尽,好不易想起了这条路,当然是要物尽其用,把你们的价值压榨到最大才行。” 诸卫士目观鼻,鼻观口,竭力面不改色。 “如此的话,公主想如何压榨我等的价值呢?”督总问。 灵枢柳眉颦起:“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本大夫,你们才是大云国的守护者不是么?” 诸卫士面面相觑,对这位公主神一般的逻辑已然不抱任何希望。 冉晴暖啼笑皆非:神医大人是将自己走了许多冤枉路的怨气撒在这些位头上了罢。 遂岸没有妻子的好修养,意兴阑珊道:“既然自称‘大夫’,就别让‘公主’上身,有什么话及早说个明白,何必徒费言辞?” “哦?这不是南连王阁下么?”灵枢素腕支颚,语声闲凉,“一位异域亲王,居然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大云国的秘密腹地,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遂岸耸肩:“本王是受邀而来,若想晓得个中意义,灵枢大夫还需要虚心请教邀请者才是。” 灵枢恍然:“连你都请了,看来诸位守护者为了守护大云已然饥不择食。” 有卫士额头抽搐。 督总无奈:“欲使眼前乱局平稳结束,的确需要借助南连王的力量,请公主见谅。” “是么?”灵枢要笑不笑,“本大夫很好奇,大云国自家的事,为什么要麻烦一介外人?” 不顾妻子阻拦,遂岸将案上信笺塞进了这位“公主上身”的神医大夫手中,淡淡道:“岳父大人教过你西漠文字罢?等看完这封信,再来发你的公主脾气。” 灵枢目生惑然,展笺阅之,须臾后面色即变:“不可能!” “看完再说话如何?”遂岸凉凉道。 “不需要,这根本……” 督总断声道:“请公主仔细读完。” 灵枢且疑且怔,忍下心头之恼,耐着性子将整信从头到尾看罢,仍然毫不动摇:“绝无可能,一定是有人陷害,你们可找到了罪魁祸首?” 督总面色深沉:“公主兄妹情深,我等并非不能体谅,但是,此事关大云国的命脉前途,恕我等无法苟同公主见解。” “你……”灵枢美目锋芒毕露,眙逼此人,“你凭什么如此断定?” 督总语声刚硬:“公主的断定又有何凭据?” “凭我与他兄妹十几年的了解!” “抱歉,我等对任何一位皇子与公主皆没有亲疏远近之分,故而看得更为清楚。”督总神色冷峻,“若非掌握了真凭实据,我等又何须如此烦恼?” 灵枢满眸置疑:“什么样的真凭实据?” 督总断然拒绝:“在无法确定公主不会因为私情误了大云未来的此刻,恕我等无法告知。” 灵枢一窒,脱口而出:“在你看来,太子大哥与廉王三哥谁更适合成为大云国的天子?谁更会成为一位造福万民的圣明君主?” 遂岸哑然失笑。 灵枢杏眸圆睁:“你笑什么?” 遂岸口吻清淡:“姑且不管你的太子大哥与廉王大哥谁更适合成为大云国的天子,有一点本王万分确定,他们二位都不会成为造福万民的圣明君主。” 灵枢恼羞成怒:“这话轮不到你说!” 冉晴暖浅声:“灵枢……” “你也是一样!”灵枢怒意勃发,“你们夫唱妇随是你们的事,为何如此苦心孤诣地想要把……” “够了!”遂岸眉目一寒,声语讥诮,“你愿意沉醉于你的兄妹之情是你的事,休要迁怒于冉冉!” 冉晴暖颦眉:“阿岸……” “灵枢大夫执意掩耳盗铃,本王偏要说给你听。”遂岸一手按住妻子肩头,双目直逼目标,一字一句,“你最崇敬最爱戴的廉王三哥,就是一个为了争权夺利不惜引狼入室借助异国兵力起兵篡夺了皇位的乱臣贼子,够明白么?” 正文 第一卷_第352章 神医之伤 卟嗵。 黑暗中,南连王阁下被一只粉拳击中,仰面倒地。碍于当下情势,他不敢高声出语,只得百般隐忍,而后悄声爬起,再度试图接近。 “站住。”床上人冷冷道。 他委屈地抿了抿唇,不胜可怜:“冉冉~” “闭嘴。” “冉冉~” “再喊一声,本秀女即大喊‘刺客’。” “……” 床上人翻个身,将床前这坨抛于脑后。 以为有机可趁,南连王提起长腿。 “有刺客。”床上人低声细语。 “冉……” “想我提高声音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个饿虎扑食,将床上人牢牢压制住,继而双唇封口。 冉晴暖也想再度将他踢下床去,然而,当熟悉的气息袭来,她当即败给了小别多日的忧惧与思念,听之任之。 遂岸又何尝不是?尽管身处险地,却仍不愿错过这难得的温存,小心翼翼地轻怜蜜哄,换得身心俱餍。 “冉冉,你在生气么?”吃得饱饱,心情甚好的南连王问。 她闷声不理。 “正是怕你担心,我才亲自过来。”他道。 她淡声:“不然呢?” “嗯?” “如若不是怕我担心,你准备怎么做?” “这……” “又想与上一次被诺欢掳走一般,不到最后关头不显露真身么?” 他理屈词穷,只有讪讪陪笑。 “第一次,你消失于战场,错过了愿儿的出生。这一次,你还想错过什么?一次又一次,我真的不晓得自己还能承受同样的事情几次。” “冉冉~”他拥住妻子,软声告饶,“本王知道错了。” “别只懂说这几个字。” “冉冉想如何罚我都可以。” 她顿了顿:“从床上滚下去。” “惟独这一个。” “笨蛋。”她气得咬牙,在他耳边切声,“你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听不到院子里有异动么?” “诶?”软香温玉在怀,难免无心其它。他支起耳朵。 “我拜托章嬷嬷在每日熄灯前在每个秀女的门口暗撒一些易发响动的碎物。”言讫,她边披裹衣衫,边迈下床来,借着门外廊下的宫灯光亮,高抬足,轻落步行到门前,探视门外情形。 自家的娘子真真是聪慧过人也。南连王阁下不胜骄傲,手脚利落地地披戴整齐,决定紧跟娘子脚步,头顶传来的响动令他戛然而止。 冉晴暖也有所耳闻,悄然步回,俯耳道:“章嬷嬷也在房顶放了些东西。” 他以被覆身仰首探望,显然对方并没有打算揭瓦窥探,一些细碎动静之后,即转移他处。 多时后,无论是院内还是屋顶,皆失声息。 他突然有些后怕:若自己今晚未来,放妻子一人在此,岂非危机重重? 突然,有跫声渐近门前,继而有人轻叩门板,低唤:“连美人。” 她浅声应和:“嬷嬷有事?” “听到您的声音就好。”门外人转身而去。 “是章嬷嬷。”她道。 他自然晓得此人。 据王烈所言,对方曾是一名叱咤江湖的侠女,隐退之际,为了躲避一些麻烦,走进深宫谋了此职。如此别出心裁,独树一帜,令人大开眼界。之前,为了假扮对方,曾与之当面对晤,其后本尊暂住宫外,由他替而代之,又在自己不得不离宫行事时,对方回归本位。如此不遗余力,不厌其烦,可谓义薄云天。 “常有这些不寻常的响动么?”回到内间,他问。 她颔首:“自从灵枢逃开后,章嬷嬷便发觉周围多了一些窥视丰秀殿的身影与目光.每夜都来,虽然不晓得他们为着谁来又目的何在,章嬷嬷还是认为小心为上。” “我听说那对夫妇的闹剧了。”他切齿,“那个王烈,竟把你一人留在这个虎狼窝里。” “不怪他们。”她道,“灵枢本来主动说要到乾庆殿打听你的消息,是我发现那日前来宣召的太监并非来自乾庆殿,王烈又发觉随行的二人目光矍铄属内家高手,不敢放灵枢冒险,故而趁对方全无防备时逃了。而我的身份至今尚未泄露,与他们同逃的话,只怕三人皆逃不掉。” “哼。”即使如此,历经方才,南连王仍然心存芥蒂。 “再者说了,人家夫妻二人怎么也算是仗义相助……” 下面的话,被他的唇堵住。 她先由着他亲,在一双手又欲作乱的时候断然拍掉:“你也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好么?” 他两眼放光:“我知道有一个偏僻的无人到达的冷宫……” 她眯眸。 他目力极好,当然看得清妻子这双美目中的警告意味,吓得不敢继续放肆,乖乖坐定,讨好笑道:“在每个人的房顶与门窗前放置易响之物,即使对方察觉,也不能怀疑到特定人身上,同时又可使章嬷嬷提前有所防备。不愧是我的娘子,这一步甚妙。” 冉晴暖缓摇螓首:“他们显然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标。章嬷嬷发现对方最常停留之处,是我与另一个秀女的房顶。” “另一个秀女又是谁?” 她沉吟:“是一个容貌上乘气度出类的女子,此间的秀女们虽然明争暗斗不断,她却能居中调和从容处之,看来颇有一些心计与质素。” 遂岸蹙眉:“那么,对方是怀疑那女子是你,而你本来是你,纵然着力隐藏,仍然会泄露些许蛛丝马迹。” 她颔首。的确如此,但若在当前的自己与那个女子之间来选择,反而是那个女子更接近于“冉晴暖”罢?而且,既然已经被锁定,无论是自己,还是那个女子,处境皆有几分不妙,此处不宜久留了。 遂岸再次庆幸自己的到来,道:“照此下去,对方肯定会将你与那女子带走确定真伪。” 她心中一动:“你说得这个‘对方’又是谁?太子?廉王?还是……” 他勾唇:“说说看,看我们夫妻是否心有灵犀。” 她瞳心忽生锐芒,迫盯着暗夜内自家男人的那张俊脸的轮廓。 “冉冉……”南连王吓得脖颈一缩,弱弱道,“冉冉这么看着本王做什么?” “因为听着你笑着说出‘对方’这两个字时的声音,莫名令本王妃不快。” “诶?” 正当此时,丰秀殿的大门訇然大开。 “皇上驾到——” 这一声喝,当即惊醒了每一道门后渴盼圣恩的佳人们。 “皇上驾到,各位美人速来接驾!”喊这一声的,不是天子的随行太监,反而是一名身着官袍颌下有须的男人,颇令在场者有几分诧异。 几位值守嬷嬷先行冲了过来,继而各家美人陆续到场,跪迎天子。 “是太子。”透过门缝,冉晴暖看清了在亮若白昼般的宫灯照耀下的人影,“他应该晓得灵枢已经离开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遂岸眼珠一转,一臂束住妻子纤腰:“我们换个视野好的地方。” 外间,明容硕俯视下方人等:“人都到了么?” “禀皇上,都到齐了。”值守嬷嬷之一道。 置身于房顶阴影内的冉晴暖一怔,看向身侧的丈夫。 后者扬唇。 “谁是连秀媛?” 一女当即应声:“禀皇上,小女子是连秀媛。” 明容硕上前一步:“把头抬起来。” 该女抬头。 明容硕盯着那张脸看了晌久,摇首:“你当真是连秀媛?” “小女子正是连秀媛。” “魏大人。”明容硕声线淡漠,“你确定这就是你要找的?” 魏彻也正仔细端详那个女子,嚅嚅道:“按他们所说,一定是做了伪装的,不然皇上您早就发现了不是?” “是么?”明容硕讥笑,“既然魏大人如此坚持,就自己去看清楚,她是不是你要找的。” 魏彻忐忑往前,更近地打量女子面容。 后者面生惊畏,身子向后缩移。 明容硕负手而立:“看到了?早年,朕身边的侍卫里也有个把来自江湖的人,心血来潮之下,朕曾向他们问过一些江湖把戏,这易容术中的人皮面具看起来高深莫测,其实要识别容易得紧,一个再是惟妙惟肖的面具,也不可能将表情演绎得与真人肌肤一般无二。你看她可像是戴了面具的?” 想不到这个花痴旧帝还算有些见识。遂岸忖道。 “皇上,如果不是她,那就是另一个,叫……” 明容硕嗤声:“别找了,都不是,就算曾经在这里,也已然离开了。”声音陡转低沉,“她若在这些人之中,朕第一时便会感觉得到。” “……”混账王八蛋,时到今日,竟还敢对本王的冉冉犯这等的花痴?若非身边有妻子陪同,遂岸定然跳下云一顿痛扁,将花痴扁成白痴。 “朕要回宫了,魏大人还想在此停留片刻么?”明容硕问。 魏大人忙不迭摇头:“不敢,不敢,微臣不敢。” 明容硕提足就步,冷冷道:“不敢最好,朕还以为你因为有人撑腰,连这一块也敢涉足了呢。” “皇上启驾——”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喝,趁夜而来的天子仪仗忽赫而去,余下一地破碎失望的女儿心。 “我们也走了。”遂岸俯在妻子耳边道。 她尚自微怔,身子即被托起,在丈夫的臂弯中,在万安宫的房顶起落了许久,终于脚踏实地。 “冉冉,我们到了。” 她四下一扫:“这是哪里?” 他神秘一笑:“一个可以揭晓一切迷底的地方。” 她稍作沉吟:“难道是黄衣暗卫的秘密所在?” 他尚未答话,听得那边笑声突然高起—— “哈哈,果然是位通透玲珑、冰雪聪明的女子,难怪令我们大云国的皇上如此心念神往!” 遂岸淡哂:“那是他自作多情痴心妄想,你们最好劝他放下,不然本王当真会带兵来攻打贵国,届时就难看了。” 正文 第一卷_第353章 招蜂引蝶 黄衣暗卫。 就如传说中的一般,一色的明黄劲装,其上反绣龙纹,三十二人隔案对座,虽形貌不一,却皆有一副威严气色。 冉晴暖看着坐在最前方的那一位,依稀记得曾是父亲的门生,在自己幼时曾于府中出现过几次。原来也要入世入事的么?还以为诸位守护者为了继承先祖使命,一直超然世外,犹如身处云端般观察着这个世界,在需要拨乱反正时方降临凡世大显神通呢。 “冉小姐在看什么?”那人面上含笑,问。 “阁下当年入朝为官,是为了置足其中切身体察大云官场政事么?”她问。 “冉小姐居然记得本督?”对方好生意外,“那时你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娃娃罢?” 自称本督,便是黄衣暗卫们的“督总”了。她浅哂:“晴暖别无所长,惟有记性最佳。” 督总摆手:“冉小姐太谦虚,当年本督曾经亲眼看到冉小姐替父拒绝送礼上门的友人,寥寥数语便令对方含愧而去,小小年纪,好大气魄,令本督铭记至今。” “本王在此。”因为被忽略甚感不喜的南连王拿手指挡在妻子视线之前,“我说这位督总,你想和我家娘子说话,请先清楚一件事,她是南连王妃,本王名媒正娶的妻子,已经不做冉小姐很久了。” 冉晴暖轻轻推开这只手,淡声道:“阁下请勿见笑,我家夫君虽然有时候确有几分孩子气,却不是坏人,不要嫌弃他才好。” 督总释笑:“好说,对于南连王阁下的行事方式,我们早有领教。” 遂岸忒不耐烦:“既然知道本王的脾气,眼下本王的王妃也来了,烦请阁下赶紧说你想说的,不然本王和王妃没有这份兴致等阁下回想完从前。” 冉晴暖暗瞪他一眼,冁然道:“王爷许是误会了,是臣妾先谈起从前,督总大人不过顺势就势而已。” “冉冉~”妻子偏帮他人,南连王阁下好生哀怨。 她浅哂:“督总大人,诚如我家王爷所说,尽请说您想说的,晴暖洗耳恭听。” 那督总沉吟少许,道:“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南连王阁下言简意赅。 督总窒了窒,讪笑道:“阁下看到手中那封信了不是?所有事情的起源,全从这封信开始。” 遂岸将信递给妻子。 “这是……”冉晴暖先看了首行,再看落款,而后查证印鉴,丕然怔住,“西漠大岳国的来信?” 督总点头,正在答话,遂岸一步抢先:“是,所以这封信不应该冉冉来看。” 冉晴暖明白他言外之意,暗自喟然,视线再度落回手中信笺,逐字细阅。 “彼时,此封信被我等截获,因为对大岳国的文字一知半解,为搜集实证,本督特地请冉大人为我等翻译其上文字。但是,冉大人看罢却将信将疑,惟恐是异国的离间之计,建议我们暂且按兵不动。其后,冉小……南连王妃的书信到来,请冉大人配合迷惑大氏国的大成君。冉大人决定借机试探,从而判断这封信的真伪。” “督总大人。”黄衣卫士中蓦地有人立起,“有人来了。” 督总皱眉:“去看看。” “是!”该卫士闪身而去。 遂岸微讶:“误闯者么?本王还以为这个地方除了那位喜欢误打误撞的灵枢大夫,没有人能自己踏进这个地方。” 冉晴暖叹息:“王爷料事如神,算无遗漏呢。” 他咧嘴傻笑:“冉冉突然间怎么夸奖起……不是罢?来者就是她?” “应该没有错了。”冉晴暖抚额,“说实话,我当真不想她知道真相。对灵枢来说,在这个不能称为之‘家’的家中,给予过她片刻温馨的,除了她的母后,就只有……” “这是哪里?你们的头目何在?我找他有……”随着卫士踏进室内的灵枢第一眼即发现好友,丕地一愕,“晴暖?你在这里做什么?” “南连王妃是本督请来的客人。”督总道,“还有,公主,本督是黄衣暗卫的‘督总’,不是‘头目’。” 灵枢撇嘴:“督总又如何,头目又如何?头目听起来很威风,有天下第一大帮的美感不是?” “我等是奉高祖守护大云的卫士,更不是江湖帮派。” 灵枢嗤声:“意思不都一样?纵使不是江湖帮派,你们都是男人没错罢?是男人就莫计较这么多!” 三十二卫皆是脸黑半边。 冉晴暖莞尔:“灵枢特意找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奚落大家么?” “还不是因为你?”灵枢出手推开一名卫士,兀自置身坐下,“听王烈说南连王已经启用了你所用的那张人皮面具的本尊进宫顶替,而后你不知去向,我实在担心,只有来找他们帮忙。” 督总不无诧异:“公主何以断定我等一定会出手帮忙?” 灵枢挑眉:“你们既然是为了守护大云国而设,以大云朝局目前的乱势,你们应该早就插手其间,否则那枚腰牌三番五次被启用,你们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督主赞许颔首:“公主神机妙算。” “于是,即使事隔多年,公主仍然记得如何找到此地的路径么?”另有卫士问。 “当然。”灵枢螓首高昂,“本大夫是谁?连这点事也不记得,当初怎么敢与一个来自江湖的侍卫统领私奔?” “……”这中间有什么必然不可的联系不成?在座者俱发此想。 灵枢左右看了一眼,道:“之前从没有好好数过,果然是三十二个人呢,个中有什么讲头么?为什么是三十二个,不是三十一、三十三或是三十四个?” “……”这位公主真真皇族异类也。诸卫士心语如斯。 督总一笑:“公主此来,只是为了借我等的力量救助南连王妃?” “当然不是。”灵枢面浮失望,“尔等看起来都长着一副聪明面相,尤其是头目阁下更具领袖风范,应该不会如此天真罢?本大夫几乎把脑子耗尽,好不易想起了这条路,当然是要物尽其用,把你们的价值压榨到最大才行。” 诸卫士目观鼻,鼻观口,竭力面不改色。 “如此的话,公主想如何压榨我等的价值呢?”督总问。 灵枢柳眉颦起:“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本大夫,你们才是大云国的守护者不是么?” 诸卫士面面相觑,对这位公主神一般的逻辑已然不抱任何希望。 冉晴暖啼笑皆非:神医大人是将自己走了许多冤枉路的怨气撒在这些位头上了罢。 遂岸没有妻子的好修养,意兴阑珊道:“既然自称‘大夫’,就别让‘公主’上身,有什么话及早说个明白,何必徒费言辞?” “哦?这不是南连王阁下么?”灵枢素腕支颚,语声闲凉,“一位异域亲王,居然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大云国的秘密腹地,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遂岸耸肩:“本王是受邀而来,若想晓得个中意义,灵枢大夫还需要虚心请教邀请者才是。” 灵枢恍然:“连你都请了,看来诸位守护者为了守护大云已然饥不择食。” 有卫士额头抽搐。 督总无奈:“欲使眼前乱局平稳结束,的确需要借助南连王的力量,请公主见谅。” “是么?”灵枢要笑不笑,“本大夫很好奇,大云国自家的事,为什么要麻烦一介外人?” 不顾妻子阻拦,遂岸将案上信笺塞进了这位“公主上身”的神医大夫手中,淡淡道:“岳父大人教过你西漠文字罢?等看完这封信,再来发你的公主脾气。” 灵枢目生惑然,展笺阅之,须臾后面色即变:“不可能!” “看完再说话如何?”遂岸凉凉道。 “不需要,这根本……” 督总断声道:“请公主仔细读完。” 灵枢且疑且怔,忍下心头之恼,耐着性子将整信从头到尾看罢,仍然毫不动摇:“绝无可能,一定是有人陷害,你们可找到了罪魁祸首?” 督总面色深沉:“公主兄妹情深,我等并非不能体谅,但是,此事关大云国的命脉前途,恕我等无法苟同公主见解。” “你……”灵枢美目锋芒毕露,眙逼此人,“你凭什么如此断定?” 督总语声刚硬:“公主的断定又有何凭据?” “凭我与他兄妹十几年的了解!” “抱歉,我等对任何一位皇子与公主皆没有亲疏远近之分,故而看得更为清楚。”督总神色冷峻,“若非掌握了真凭实据,我等又何须如此烦恼?” 灵枢满眸置疑:“什么样的真凭实据?” 督总断然拒绝:“在无法确定公主不会因为私情误了大云未来的此刻,恕我等无法告知。” 灵枢一窒,脱口而出:“在你看来,太子大哥与廉王三哥谁更适合成为大云国的天子?谁更会成为一位造福万民的圣明君主?” 遂岸哑然失笑。 灵枢杏眸圆睁:“你笑什么?” 遂岸口吻清淡:“姑且不管你的太子大哥与廉王大哥谁更适合成为大云国的天子,有一点本王万分确定,他们二位都不会成为造福万民的圣明君主。” 灵枢恼羞成怒:“这话轮不到你说!” 冉晴暖浅声:“灵枢……” “你也是一样!”灵枢怒意勃发,“你们夫唱妇随是你们的事,为何如此苦心孤诣地想要把……” “够了!”遂岸眉目一寒,声语讥诮,“你愿意沉醉于你的兄妹之情是你的事,休要迁怒于冉冉!” 冉晴暖颦眉:“阿岸……” “灵枢大夫执意掩耳盗铃,本王偏要说给你听。”遂岸一手按住妻子肩头,双目直逼目标,一字一句,“你最崇敬最爱戴的廉王三哥,就是一个为了争权夺利不惜引狼入室借助异国兵力起兵篡夺了皇位的乱臣贼子,够明白么?” 正文 第一卷_第354章 狭路相逢 在南连王话落后,灵枢僵坐良久,又突地旋身而起,欲夺门而出。 一名卫士一个箭步挡在门前,以剑鞘将之拦下。 “想做什么,对本大夫杀人灭口么?”灵枢语声寒厉。 “公主已经看过了这封信,恕本督胆大妄为,不能放公主离开。”督总语声低沉。 灵枢眉眼生锋:“你敢!” 督总面生无奈:“本督自然敢,纵使公主尚在其位,本督也敢把公主拦下,遑说公主早已丢弃公主的华冠,已是一介平民。” 灵枢容色苍白:“你一定要如此?”这个人,曾是自己童年时期一个奇幻的梦境,曾令即使远走天涯也心存希望,如今摇身一变,竟要成为打破梦境、毁灭希望的刽子手么? 看她这副神色,督总心生不忍,缓声道:“公主恕罪,若不是公主如此闭目塞听,不肯相信发生于眼前的事实,本督断然不会如此对待人驻。” 冉晴暖浅浅吁叹,挽住好友素手:“灵枢,坐下来罢,听听督总怎么说。” 灵枢甩臂:“本大夫不需要……” 遂岸眸生荆棘。 督总眉峰骤扬:“公主若执意如此,本督只得冒犯,命他们点住公主的穴道了。” 灵枢身躯一僵。 冉晴暖伸手再挽,将之拉向椅座。 后者容色悻悻不甘不愿地坐下:“有什么话快说!” “书接上回。”督总咳嗽一声,不介意做一个气氛的缓解者,“为了鉴定这封信的真伪,冉大人将南连王妃的来信面呈其时已然登基的廉王,谁知廉王那时也收到了秀丽公主的来信。” 冉晴暖心发叹息:父亲早早便晓得了廉王依靠异国兵力助己夺位的丑闻,却未曾向自己与阿岸透过半字,想来是当真对这个朝局心灰意冷,无意置喙了罢? “廉王经与冉大人商讨,决定配合南连王妃的提议,命冉大人给大成君以天子口吻写一封有意联手的信函。但是,在冉大人的信发出后,廉王又另写一封,个中交好之意甚浓。彼时,我们有意放水,任那封信发了出去。” 遂岸冷哼一声。 督总看他一眼,笑道:“鉴于此事已经向南连王说过一回,本督也晓得了若非上苍保佑,我等放任的那封信极可能害了南连王妃的性命,因为那时的南连王妃正为了救出南连王与大成君斗智斗勇。本督在此向王妃赔过。” 这就是自家王爷一直对这位督总面色不善的原因么?冉晴暖心头一甜,悄然握住他手腕,小作慰哄。 南连王大人唇角随之上扬。 “过了未久,大成君获罪于大氏国国君,被叛充军千里,不久之后,即出现在了我大云境内。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那位在接到信之初便来到大云运筹一切的千惠公主的功劳,她提前加入了大云二帝争位的战争,向廉王建议佯败逃遁的人正是她,看似扶植太子重获皇位,实则是为了帮助廉王找到将太子赶尽杀绝的理由。” 灵枢双眉紧锁,双拳紧握,压抑着驳斥的冲动,备下所有腹稿,只等待对方全言结束。 “只是,人的贪欲总是无止尽的,在廉王成为了一个只能在禁天阁内出入的逃犯,太子重新上位的情势之下,比及成为一个大权在握的谋士,千惠公主更想成为一个切实的操纵者。在廉王与太子之间,因为失位受禁皇陵之辱而在朝野威望大失的太子更容易被捏住七寸,而与刚愎自用的太子相比,处事优秀寡断的廉王更容易被利用。故而,她对这两枚棋子皆采以稳兵之策,待局势明朗再来选择去留。” “请问。”灵枢实难忍耐,“阁下说得如此活灵活现,难道是钻进了千惠公主的肚子里不成?” “公主有所不知。”督总端的是好脾气,仍然笑脸待人,“我们三十二人能够成为守护者,并非只是穿上高祖龙袍所裁的制服即可,各有所长无也不入才可洞悉先机不是?暗炎与暗影的大氏话说得最好,自打千惠公主来到万安,他们即将其身边两名侍卫掳来,而后替而代之伏在了对方身边,那些话都是亲耳听千惠公主与大成君商议得来。当然,太子与廉王身边,也各有暗卫随行。” 遂岸蹙眉:“请督总言归正题。” 后者欣然从命:“廉王察觉到了千惠公主的居心叵测,为了争得主动,想到了忠正清廉的冉大人与冉大人背后的南连王。事实上,那个高岭是廉王的人,明眼看上去是迫于太子的威压将信送往南连王府,实则也是为了借机将南连王引到万安城。在廉王看来,单是太子至今对南连王妃尚未死心以及为此对冉大人的凌辱,就足以引得南连王与自己同仇敌忾。能得南连王襄助,千惠公主夫妻也就不足为虑。” 灵枢扬眉:“这些都是你们从廉王三哥口中亲耳听来的?” 督总重重颔首,指向三十二人的一个:“是廉王亲口向心腹侍卫如此吩咐,而这名侍卫正是暗水所扮。至于与高岭的密谈,也是暗水亲眼所见。” 灵枢面色丕白。 “再说太子。几乎与廉王一前一后,太子也觉悉了千惠公主的用心,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居然与廉王心有灵犀。对冉大人几番逼迫,就是为了引南连王妃回到万安,他曾说过:有南连王妃的地方,必有南连王。” 遂岸眉生嫌恶:“他说起我家娘子时的神色,可不像仅仅是为了引本王现身那么简单。” 督总失笑:“本督不敢隐瞒,太子在那时的确对心腹说过若身边有尊王妃这般的贤内助,定然到不了今日境地。” 遂岸大气:“所以说那个花……” 冉晴暖收回始终放在好友身上的目光,抬手挡住自家王爷的口,莞尔道:“既然督总把一切看得如此清楚,何以还需要我家王爷的力量?据闻黄衣暗卫手握可以调动京畿四营兵力的兵符,难道只是传说?” “南连王妃有所不知。”督总拱手,苦笑道,“我等的确可以调动京畿四营,但这只能解万安城之困,廉王之前为夺位向大岳国借兵,我等失职,未能提前觉察,亡羊补牢之际才晓得廉王向对方许诺一旦夺得皇位,将把大云西南三城赠予对方。” 灵枢一震。 “如今因为廉王皇位得而复失,大岳国的来使寻其不着,已与千惠公主会晤。那次会晤暗炎与暗影俱未能近身陪同,无法得知双方涉谈内容。但不难想象,无非是如何合力谋得大云政权,如何扶植一个更易操控的傀儡皇帝,进而分享利益。” “这……算什么?”灵枢忽道。 冉晴暖心生痛意,为了这位挚友。她也曾将温文尔雅的廉王视作此生知己,如今尚且想问一句“这算什么”,何况与廉王感情极深的灵枢? “在大云如今的朝局下,一旦西南边境遭大岳国觊觎,必定打破维持至今的和平假象,若使新旧二帝交替的真相揭露于世,更会引发整个大云的震荡,引来难以想象的恶果。所以,本督恳请南连王助大云一臂之力。” 大岳国地处大氏国东南,正与南疆接壤,若得名动西漠的南连王出面震慑,自是事半功倍,相得益彰。这位督总用在大云国上的心思,竟然比那两位轮流盘踞帝位的皇家子弟还要良苦,该说高祖英明万世在天有灵么?冉晴暖无奈忖道。 “本王娶了云国公主,自然要为云国出一份力,大岳若在边境滋事,本王决计不会袖手旁观。”遂岸道。实则这大岳国为之前的六国联军之一,他一直想寻个机会将之仔细修理一番,如今惟一的担心倒是对方中途放弃,不给自己这个师出有名的可趁之机。 督总感激颔首,不止他,三十二名卫士齐齐长身而起,向他揖礼:“我等再次谢过南连王。” 灵枢神色木然:“我可以走了么?” 督总面犯难色。 “不必担心,事关大云国运,此间的事,本大夫不会泄露一字。” 督总稍作思忖,问:“公主也不会闯进禁天阁当面质问廉王罢 ?” 灵枢摇首:“我会将这个质问留到最后。” 督总欠身:“微臣送公主。” 灵枢站起,忽向遂、冉夫妇福了一福:“拜托了。”而后沉沉转身。 冉晴暖心中恻然。自己这位闺中好友,从相识那时便无不是意气风发,自信飞扬,而方才那个离去的背影上却写满落寞哀伤。若说太后是灵枢与这座家园惟一的牵绊,那么廉王曾经是惟一一处生机盎然的绿洲罢?如今,绿洲覆没,家园荒芜,何去何从? “我去找灵枢。”她道。 遂岸当即起身:“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我们夫妻就此告辞。” 所有卫士离座而起,恭身相送。 一卫士出列:“属下为两位带路。” 他们在对方的带领下前行,一番迂回曲折之后,前方现出一道朱色角门,开门迈出,门外已是宫外世界。 “沿着这条长街向前,便是闹市,请二位小心各方眼线。”卫士叮嘱完毕,抱拳作别。 夫妻二人呆立良久,相视而笑。 “本王虽然对他们没有客气,但不得不说,黄衣暗卫名不虚传。”遂岸看了身后宫墙一眼,道。 冉晴暖一叹:“若非高祖是一位英明君主,又如何开创了大云盛世?高祖设立黄衣暗卫,是不是已经料到他的后代子孙堕落至斯?” 遂岸一笑:“无论他们如何堕落,到末了,还是要从这两人中选一个做皇帝罢?依你之见,是太子还是廉王?” 是呢,大云皇族的帝裔直系中惟有这两人了。冉晴暖脚步戛止,正颜道:“廉王引狼入室,断不能再用。太子启用大成君夫妻,也属半斤八两。这两人无论是谁,都不配成为大云的主人。” 遂岸不以为意,随口道:“那该怎么办?不然换那位灵枢大夫?” 她白他一眼:“这是我的故国,少拿它玩笑。” 他怏怏颓脸:“哪来的传男不传女的迂腐规矩?那两个人不能用,他们又都没有生下儿子,你说怎么办?” “我去问问父亲,皇族旁系中可有可造之……嗯?”她眸光一闪,“遂愿,还有遂愿。” 他大惑:“难不成灵枢不行,遂愿倒有可能?” 她莞尔:“她没有可能,但她肚腹中的那个大有可能。” 正文 第一卷_第355章 铤而走险 “你果然在这里。” 万安城西郊,城隍庙前,无茵河畔。王烈在此找到了正抱膝独坐于初夏灼热阳光下的妻子。 灵枢置若罔闻。 “你想在这里清静思考,也要找个阴凉地方罢?”王烈伸出猿臂,就着妻子那个蜷曲的姿势整人抱起,挪到了几丈外的柳荫之下,然后自己也挨着坐下,“晴暖急着找你。我听遂岸说了原委后,料到你一定是来了这边。” 灵枢瞥其一眼:“你怎么就料到我一定来了这边?” 王烈不胜得意:“之前你偷偷出宫游玩,我奉命寻找,哪一次不是在这里把你捉回宫去?” 她冷哼:“本大夫那是故意被你找到。” “我知道。” “你知道?”她半信半疑,“你那个时候不是榆木疙瘩一块,还有那等智慧?” 王烈老大不喜:“原来那时的为夫在娘子眼里如此不济。” 她嗤笑:“不止不济,还不解风情,曾经把本大夫为你绣的一条汗巾给你的兄弟包扎伤口。” 王烈讪讪陪笑:“过去的事,娘子就不要记得这么清楚了罢?” “我当然要记得清清楚楚,不然如何和你秋后算账?”她嗔瞟一眼,抬指从拂过眼前的柳枝上摘下两片柳叶拢于唇前,一曲放牛小调悠扬而起。 王烈也随手摘来两片,欲一应一和,谁知天生不擅此道,吹得呕呀嘲哳难为听,当即被妻子施以鄙视眼神。 “嘿嘿嘿。”他傻笑三声,“那会儿我就在奇怪了,娘子明明是个公主,为什么总是喜欢吹一些乡村小调?还吹得那般好听?” 灵枢将手中柳叶送于流水,道:“因为从那个时候,我就从来没有想过永远做一个公主。有人说,帝王家的人在国泰民安的时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万民供奉起来的荣华富贵,国破家亡的时候便后悔投生在帝王之家,但是,我却是从第一眼见到宫墙之外的景致时,便后悔生在帝王之家了。我的身体里寄宿着一个庶民的灵魂,渴望着墙外自食其力却精彩纷呈的世界。” “我们成婚多年,这话竟是第一次听你说。”王烈煞觉新鲜,“照这么说,你和为夫远走高飞到底是为了和为夫长相厮守,还是满足你自小到大的愿望?” 她耸肩:“兼而有之。” 王烈掩面:“啊呜,为夫还以为你对为夫爱得死去活来,原来只是因为为夫在恰当的时机恰好出现在你眼前么?” “你……”灵枢颦眉,将这个男子上下扫上一眼,“是被什么怪东西附体了么?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异腔怪调?” “诶?”王烈大为不解,“南连王都是拿这些招数哄他的妻子开心,为夫特地请教了一番,对娘子你无效?” 她呆了片刻,丕地失笑:“你赶来这里,就是为了哄我开心?” 他点头。 “为什么?” 他闷声:“当然是因为娘子现在不开心。” “是啊,我不开心。”她歪身,靠在丈夫那一方宽厚肩头,“因为不想当公主,所以总是偷偷跑向宫外,有许多次都是三哥带着我在万安城游玩,那时的三哥,绝对是个好哥哥。为保护我而与太子大哥对上时,也一定不是虚情假意,我……” “他是个好哥哥,却未必是个好皇帝。”王烈道。 灵枢泪珠滚落:“但是,他是大云儿郎,怎么会鬼迷心窍到引用外域之兵攻打自己国家的子弟儿郎?” “这些话,你何不亲自问他?”王烈再摘两片柳叶在指间,“岂不是好过你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 她抿唇:“我怕自己已经不想见他。” “不想见就不见。”他道。 她眸光眯起:“你确定你是来劝本大夫高兴的么?” 他放声大笑,也将两片柳叶抛于流水之上,道:“娘子是为夫见过的女子中最为洒脱自如的,任何时候都是依顺着自己的心意来活,连那些以快意恩仇为名的江湖侠女也比你不上,何必在这个时候钻牛角尖?” 嗯,听着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灵枢摸颌沉吟完毕,问:“这话是晴暖教你的罢?” “……”王大侠窒了半晌,报以嘿嘿傻笑。 她默了良久,喃喃道:“晴暖若是我,当年一定不会选择用以硬碰硬的愚蠢方式与太子大哥斗法,也一定想得出完美的解决之道,更一定不会以嫡公主之身远嫁异国。无论说多少次,晴暖都比我更适合做这个公主,也比我更像个公主。” 王烈摸了摸后脑,甚是烦恼:“可是,你如果不是公主,我们如何认识彼此?怎么结成夫妻?” “如果我们注定是夫妻,就算不以这样的方式相识,也会以其他的方式相逢,这就是命中注定与日久生情的不同。”说起命定情侣,无法不想起那两位,“就如晴暖和遂岸,经历那么多次的擦肩而过与爱而不得,还是会遇上彼此,爱上彼此。” 王烈颇不高兴:“明明是在说我们,娘子为什么提起那一对肉麻夫妻?比起他们,我们才更是命中注定……” “大哥,原来你在这里?”身后,一道柔媚的声嗓道。 王烈面色倏僵。 “听说你回到了万安城,近来我一直在找你,不巧竟在这里遇上了。” “找他做什么?”灵枢猝转回身,双眸峥嵘密布,“畅叙旧情还是重温旧梦?” 对方好整以暇:“你认为哪一个更好?” “你有夫,他有妇,除了各走各路相忘于江湖,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当然有。”对方嫣然,“不能成为今生爱侣,也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难道出自皇族正裔的暖晴小侄女如此小肚鸡肠?” “说对了,本大夫就是小肚鸡肠爱吃醋,我的相公我做主,除了我,他的眼里不能别的女人!”言罢,灵枢扯起丈夫右手,大踏步离去。 一路之上,她脚步如飞,奔行不辍,不见一丝停留。 王烈听之任之,未做任何抵抗。直到走进城门,为防有人跟踪至何明的四海客栈,方用了一些江湖手法小作布置,而后,夫妻双双归来。 “灵枢。”坐在厅中直望院门的冉晴暖喜悦迎上,“你总算回来了。” “神医大人,你再不回来,我家王妃就要化身望友石了。”遂岸凉声道。 而神医大人一把揪住好友,脱口道:“晴暖愉教我除虫灭妖之法!” “嗯?”冉晴暖忒是茫然。 灵枢抬手一指正咬着一只空空如也的茶盏做各样怪态的南连王:“你家这只是个王爷,样子也过得去……”只要别镇日尽是这副白痴形状,“一直以来,一定有无数的害虫和妖孽在他身边出没罢?你都是如何除虫灭妖的?” “……”冉晴暖不明所以,看了看自家这只,再向王烈求援,“请帮忙解释,王大侠。” 后者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这个……那个……我……她……” 遂岸将嘴里的茶盏放回案上,道:“‘这个’就是说王烈身边出现了害虫,‘那个’就是说那只害虫还是一个妖孽级别的,‘我’就是我也很冤枉,‘她’就是谁知道会在那种地方看见她。” 王烈看向他,双目蕴含感激不尽的光芒。 “真的如此?”冉晴暖墨瞳滴转,“难道是这只妖孽级别的害虫是千惠公主?” 灵枢咬牙切齿:“除了她还有谁?王烈又不像你家这只惯会招蜂引蝶,他惟一的烂桃花就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千惠公主!” 遂岸听得忒不顺耳:“本王是天下第一的专情痴情男儿,几时招蜂引蝶来着?反倒是你家相公这等看似忠厚一脸正直的……唔唔唔!” 南连王妃及时掩住自家王爷的嘴,消除了即将到来的刻薄之辞,向好友夫妻歉然一笑:“我家王爷的意思是,王大侠忠厚正直,爱妻爱子,外人决计没有可乘之机,灵枢何须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徒增烦恼?” 灵枢粉拳紧握:“但那个无关紧要的人显然想变得紧要,不然怎么可能在城西的城隍庙碰上她?” 冉晴暖一怔,眸色略深:“如若对方是有备而来,的确不得不防了。” 遂岸咧嘴坏笑:“这就是俗语所说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呜,冉冉你为什么掐我?” “因为触景生情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比如在诺欢公主控制下的某人的乖顺之状,每一思及就令人火大。 灵枢甩身坐下:“本大夫也明白,她在这个时候出面,就是为了挑起我们夫妻间的不和,倘若能将我们逼离万安城,便削弱了南连王的一半力量,可是,一想起那个女人仿佛天下男人都要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嘴脸,本大夫就是不爽!” 天下男人?冉晴暖睐向身边那个:“本王妃若是没有记错,她如今最大的目标是你罢?” 后者不胜委屈:“本王对天发誓,本王从来没有去招惹那个女人,是她一厢情愿地将本王锁定成了目标,关本王何事?” 灵枢一愣:“千惠已经将南连王锁定成了目标?” 冉晴暖叹息:“据督总所言,的确如此。” “这个女人还真是厚颜无耻!”灵枢拍案而起,“她以为自己是天仙下凡不成?本大夫真想掀开她的头盖骨看看里面装得是不是一团花痴浆糊?还有你!”她直指丈夫,“当初你是怎么看上这个女人的?本大夫要好好审审你!” 于是,王烈无怨无悔地被妻子揪着后领离去。 遂岸抱住妻子,摇摇晃晃地嘟嘴撒娇:“冉冉为了转移好友的注意力,拿为夫当材料,为夫好冤枉。” “先有廉王,又有千惠公主,我不想灵枢一次承受这么多,有你这个闪闪亮亮的目标在,能解除她一半的心事,有什么不好?”她淡淡言罢,转而道,“再者说,你确实已经成为了千惠公主下一个想要征服的目标,有点自觉罢,南连王大人。” 正文 第一卷_第356章 前狼后虎 雨打南窗。 风声,雨声,脚步声,声声入耳。 冉晴暖摇首低叹,放下手中书卷,道:“藏花,去把门打开罢,不然只怕她要一直这么走下去了。” 藏花也早已忍耐不住,闻言当即颠颠跑去,拉开门,向在门外徘徊了许久的人福身一礼:“三公主,王妃请您进去说话。” 遂愿一呆:“这……” “进来罢,雨天湿气重,你怀着身子,不宜在廊下久站。”冉晴暖扬声道。 “是。”遂愿垂首迈进,大步来到嫂夫人面前。 藏花搬来一把靠背方椅:“公主请坐。” 遂愿甩身其上。 冉晴暖轻哂:“你的动作与之前毫无二致,果然大氏女子的体质远比中原女子强悍,即使腹中正孕育着一个越来越大的生命。” 遂愿双手落在腹前,眉眼间颇有几分娇羞:“小妹有孕的事,二嫂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回到府里不久,那时你正在害喜,侍奉你的丫头告诉我你每日拼命进食各样酸果,差不多便晓得了。” “可是,您从来没有问过小妹什么。” 她淡哂:“我在等着你对我有足够的信任之后亲口告诉我。” 遂愿微怔:还以为是自己始终不能取得这位嫂夫人的喜欢,无法令她把自己视作家人。 “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怀着身孕的?”她问。 “在离开大云之前便已经知道了,是在他的父亲成为废帝之后,我前往皇陵探望的那日所得。但是,那样的情形下,就算是我,也知道不能使人晓得他的存在。所以,我向那个新帝提出回到大氏国的请求。” “那么,你这一次带着即将临盆的重孕回到这里,是为让他在父亲的陪伴下降生于世么?” 遂愿颔首,眉目间浮起几丝困窘:“我晓得自己此举有多愚蠢。可随着这个孩子越长越大,我竟然有越来越多的时候想起他那个混账父亲,无论如何,都想给他一个父母双全的家。” “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你与太子算是名媒正娶的夫妻,这个孩子应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既然是大云皇族后嗣,自然有权享有这份荣耀,虽然……” “虽然在目前情形下,是荣耀还是灾难尚是未知之数。”遂愿嫣然一笑,“我知道,也做好了这份准备。这一次,如果他再次成为失败的那方,无论到哪里,我和孩子都跟着他就是。” 这倒是个意外的答案,谁能到想太子那样一人,也有人愿意与他祸福相随?冉晴暖莞尔:“你既然想得如此清楚,就尽快回到太子身边罢。” “咦?” 她黛眉微掀:“你前来找我,难道不是想我劝你的兄长把你送到这个孩子的父亲身边么?” 遂愿垂首,嚅嚅道:“话是这么说,但,这个孩子的父亲未必欢迎我们。以前的事姑且不提,最近我刚刚欺骗了他一次……” “对了,还有这么一桩事件。”她忖思片刻,“说起来,那时你的身孕是如何瞒过太子的?” 遂愿苦笑:“那日我特意穿了一件宽大的披风。不过,如果他有稍微留意我一点的话,定然发现得了这个肚子。” 冉晴暖当即抬指:“虽然女子身怀有孕时难免多愁善感,可也不能性格大变,你要得是无非腹中这个孩儿父母双全,我作为你长嫂,有责任助你达成这个心愿。但是,把你送到他的身边,可不是为了要你向那个男人邀宠讨怜,你应该明白的罢?” 遂愿先怔后笑,徐徐点头:“学生明白了,老师。” “既然明白了,明日便进宫,你需要在宫中待产。”至于那个卖弄俊俏的千惠公主,正好趁机清楚干净,顺便教她明白一个道理:别人家的夫君,最好莫要心存妄想。 第二日,仍是一场好雨,待雨过天晴,已近正午。 遂愿整饰一新,坐上了前往万安宫的马车。同行者除了其兄嫂,还有灵枢夫妇。 经过昨夜的一场计议,他们决定化暗为明,与那位千惠公主短兵相接。 上一次南城大街,遂岸进入明容硕的轿辇后,隐身其内的督总即现身相见,与其一番会谈后,得知黄衣暗卫决定惩处引狼入室的廉王,因此需要借助皇权。尽管对太子有颇多 大厌烦,但比及这个真小人,以正直面貌示众的伪君子更惹他厌恶。故而,他不介意姑且听从黄衣暗卫之前的建议与太子息战。 “馥馨公主,驸马,皇上为迎接二位,特在华秀殿设宴,请随奴才来。” 他们在太监引领下,如约见到了那位将帝位做得七曲八折的明容硕。到了今日,遂岸真不知除了花痴之外该如何称呼他:新帝?旧帝?新帝后的新帝? “你们居然真的来了。”明容硕坐在主位,望着进殿来的三人,“朕方才坐在这里,与自己打了个赌,赌南连王来是不来。” 遂岸遵守邦交礼节,行了一个外使的欠身之礼:“本王记得昨日经由氏国馆向云国陛下递过了帖子,既然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请云国对本王多几分了解如何?” 明容硕扬眉:“在朕看来,南连王并没有站在朕这边的理由。” 遂岸将身后的妹子向前轻推:“或许,是因为她。” 明容硕哑然失笑:“对于南连王来说,她几时变得如此重要?一个被放逐的烫手山芋而已不是么?” 遂愿牙关紧咬:孩子,为娘没有记错,你这个爹爹果然如同记忆中的讨人嫌厌。 “云国陛下,无论是否放逐,是不是烫手山芋,她都是本王的妹妹,云国陛下倘使想欺负她,千万不要让本王晓得,不然本王一定会对陛下欺负回来。毕竟,当妹妹受了欺负,纵使不谈兄妹之情,也须谈一个男人的面子。若使她一定要被欺负,也只能是本王。” “……”遂愿翻个白眼。 冉晴暖忽然想否认自己识得这个男人。 明容硕淡哂:“南连王这么说,朕岂不成了一个欺负令妹的罪人?敢问南连王,为何还要帮这个罪人的忙呢?” “不是帮你的忙。”冉晴暖淡道,“是为了她腹中这个即将瓜熟蒂落的生命。” 明容硕视线她面上稍作停顿,继而从遂愿旋过一睇,淡道:“这个身孕,朕那日便看到了。” 遂愿面色微凝。 “那么……”遂岸不紧不慢,轻裘缓带地走上前去,“云国陛下是想拒认这个孩子么?” “如果当真即将瓜熟蒂落,按日期推算自然是朕的骨肉。” 这个回答出乎诸人预料,包括遂愿。 “但是,如果南连王想用这个孩子做些不切实际的交换,朕不会答应。” 遂岸笑若春风:“这个孩子既然是云国陛下的血脉,本王能拿他做什么不切实际的交换?” “正是以为他是朕的血脉,倘使阁下准备以帮助朕清除孽党为条件,助他成为大云未来的主人,断无可能。” 虽不中,也不远矣。遂岸没有否认,也未首肯,但笑不语。 冉晴暖徐徐开口:“皇上,您错了。” “什么?”明容硕看向这个女子。成婚、有子,这些俗世俗务,仿佛从未发生在她身上,眉目之间不见沧桑,更无岁月碾压的痕迹,看着她,十六岁的时光仿佛迎面而来,而不远的前方,一个云青衫裙鬓垂髫的少女娉婷行过。 遂岸双眸一眯。 冉晴暖拿眼色止住他的暴走,道:“皇上,我们从没有请您立这个孩子为太子的念头。况且,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尚且不知,我们纵然有心如此,也要看上苍的意旨。” “那你们的条件是什么?”明容硕收回目光,“事成之后,立愿妃为皇后么?” 遂岸勾唇:“云国陛下还真是将所有可能都想到了呢。不过,您多虑了,本王只是想给身怀有孕的妹妹找一个安身之处,一个稳固未来,至于其他,暂时没有想到,想到了再向云国陛下狮子大开口也不晚。” 明容硕锁眉未语。 “当然,陛下也可以选择拒绝本王的帮助,将大云的万里江山拱手送给大成君夫妻,如此,我们告辞就是。至于黄衣暗卫那边,自有本王解释。”遂岸一手揽住妻子,一手握住妹子,便欲退去。 明知对方欲擒故纵,却别无它策,明容硕实在怨恨这份屈辱:“南连王留……” “皇上,微臣魏彻。”殿门外有人长声禀入,“微臣陪千惠公主前来面见皇上。” 比及南连王,门外的那个才是真正的贪得无厌,一只喂不饱的恶狼!两害相权取其轻,明容硕当即决定了合作者。他蓦然起身:“南连王,倘使阁下有办法令门外的这个知难而退,朕不但愿意重新迎愿妃进宫,还可封她一个仅次于皇后之位的位份,她生下的若是男儿,必赐藩地,封亲王。” 遂岸掀了掀眉梢:“这是陛下能够列出的最高条件?” 明容硕正颜:“这是朕能够给给予一位异国皇族最高殊荣。” “成交。”遂岸痛快应允,抬手指指殿门,“想如何打发门外的那位娇客?” “随阁下高兴。” “不。”他大摇其头,“应该说是随本王的王妃高兴。冉冉,你准备如何料理她?” 正文 第一卷_第357章 青葱岁月 如何料理?当然是大开殿门。 而后,又因为主人的提议,移身到了外间的百蕴轩,饮酒赏花。 这个名头,虽然听来诗意满满,气氛却是诡异多多。 千惠公主此番携夫进宫,本是为了逼迫明容硕写一道将廉王与廉王同党及朝中一干重臣尽数斩首的圣旨,而后以这道圣旨拿给禁天阁内的明容毅过目。若对方给得出足够满意的承诺,即将这道圣旨令得天下尽知,继而扶助对方夺回皇位,成为一位为了大云卧薪尝胆清除暴君的救世圣主。若不然,便趁机将之灭之,并拿这道圣旨作为把柄,使明容硕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 但是,当遂岸、冉晴暖夫妻的身影映入眼帘之际,此行计划不得不搁浅,也不得不作出晴好面色与之周旋。而作为大氏国逃亡贵族,大成君虽对南连王恨之入骨,却不想在将之杀死与与之谋面。是而,周身气场僵硬而窘迫。 “原来这位大名鼎鼎的冉家小姐,本公主总想着哪一天一定会见上一面,没想到今日就遇上了,该说我们注定有缘么?”千惠公主顾盼自得,谈笑自若,与其夫形成鲜明对比。 “千惠公主此话甚妙。”明容硕身居正中,容光焕发,气态悠然。左、右两方皆是外域来者,最后无论是哪一方居于上风,对自己来说都不会有任何损失,自然,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他这个悠然旁观的渔翁届时只需要收拾残局即可大获全胜,最是快哉妙哉。心忖如斯,他声嗓愈发高扬,“馥馨公主与千惠公主都是肩负着大云与大氏国百年和平大任的和亲公主,在大氏国不曾谋面,却在回到大云之后以这种方式相逢,当然是命中注定的机缘。” 千惠公主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难道是因为有冉家小姐在么?今日的皇上分外龙心大悦呢。” “……”遂岸面上的笑容登时和蔼可亲。 冉晴暖浅笑:“千惠公主如此高看晴暖,晴暖虽然很高兴,但是,晴暖更认为皇上龙心大悦是千惠公主的功劳。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皇亲贵族,骨肉亲情皆是弥足珍贵,皇上与千惠公主姑侄分别多年,难得相见,总是有许多感慨的罢?” 千惠公主面色一冷:还真是有一副反应机敏的口齿呢,怎就如此不讨人喜欢? “冉家小姐才是客气,本公主虽然远在大氏,也听说时咱们的皇上也就是当时的太子,以及才下皇位未久的廉王齐向冉家提亲的事,想必当时的冉家小姐更加美丽不可方物,以致使得两位皇族子弟尽皆倾倒。” 冉晴暖手指捏住身边男子的衣袖,莞尔道:“千惠公主远在大氏,居然也能听得见万安城的事,可见耳目不俗,晴暖佩服之至。” 千惠公主其笑依旧:“还好,只是因为远嫁异域,却心怀故国,定期向一些来自万安城的商旅打听万安城的一切罢了。也是在那个时候,本公主对冉家小姐心生向往,开始关注你的一切,还以为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没想到,你竟然从万安城消失了,而且还只是嫁人生子,成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妇人,本公主不由得有一点失望呢。” 她淡哂:“晴暖不似公主有着雄心万丈,除了做一个芸芸众生普通妇人,还真不知自己可以做什么。所以,鉴于是公主一厢情愿的希望与失望,晴暖就不说‘抱歉’了。” 千惠公主黛眉微扬:“倘若真如冉家小姐自己所说,你又为为何出现在万安城?为何进了万安宫?” “出现在万安城,因为吾父。踏进万安宫,因为吾妹。诚如公主所言,晴暖任何时候都只是一个围着家人走动的普通妇人。” “令尊是冉大人,这个本公主晓得。令妹又是哪一个?” “当然是被大氏国君封为固伦公主嫁来大云的贵妃娘娘。” “原来冉家小姐还是一位替小姑着想的嫂夫人么?”千惠公主面透讶异,“听诺欢说,你曾经令这位小姑极为难堪,几时变得如此姑嫂情深了?” “诺欢没有告你,她被我家这位嫂夫人料理得体无完肤一败涂地么?”一直奉行沉默是金的遂愿道。 “你——”大成君拍案欲起。 千惠公主及时将之按下,笑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夫君何必动怒?要怨,就怨诺欢技不如人。”安抚了丈夫,她看向遂愿,“固伦公主曾经为了生计投身于诺欢手下,如今又是为了什么,不得不回到你的兄嫂身边?” 冉晴暖冁然道:“南连王府是她的母家,纵然因为一时的负气走了些弯路,那里也是她的家,想回去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回去。难道襄亲王府对千惠公主的意义不是如此?” 千惠公主笑意微敛。显然,这算是一点痛处。 “这殿内的酒气有些重,我想去外边闻一下花香。”遂愿道。 “也好,我陪你。”冉晴暖扶其起身,向着座上天子微福,“皇上,晴暖陪贵妃娘娘去外面走走。” 在遂愿站起的那一刻,偌大的肚子呈现在诸人眼前。 千惠公主面色为之一变。显然,这也是一个完全未在预料中的发展。 不过,毕竟是千惠公主,旋即释笑道:“既然如此,这里就留给男人们议论国家大事,本公主也陪贵妃娘娘到外面散散心罢。”言讫,向正位一礼,径自离席而去。 果不其然,当真会跟过来呢,是因为诱饵太大,难以抗拒么?冉晴暖暗自摇首喟然,扶着遂愿的手加了些许力道,问:“你想好了?” 后者断然颔首。 她无奈驻足:“那我们就等等她罢。” “两位公主。”千惠公主婀娜而至,“才下过一场雨未久,有些地方还有积水,一定要小心脚下路。” 遂愿含笑:“千惠公主说得对,前面有个莲池,我们去那边看莲花罢。” “你的心情貌似很好。”千惠公主仔细审视着这位贵妃娘娘,似笑非笑道。 端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时的这个遂氏被弃女与之前出现在大成府时判若两人,无论是神色间的那份沉定,还是全身上下的那份从容,都如同其身边的那个女人的小样。这绝不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发现。 遂愿目透喜悦,声含温柔:“没有理由不好,有他陪伴,本宫无时无刻不在体会着幸福。为了他,本宫什么都愿意做,包括回到他的父亲身边。” 千惠公主恍然:“原来固伦公主是为了腹中孩子的父亲回到这里,但不知可否验明正身了,他的父亲当真是你所说的那一位么?” 走出百蕴轩,便原形毕露了么?冉晴暖心中称奇:毕竟,此处还是万安宫,太监宫女时有来往,对方无惧于此,可见已经将这方宫宇视作己方地盘,真仍奇人也。 此时,听遂愿道:“本宫不似千惠公主那般喜欢广施恩泽,活到今日,惟一亲密相处过的男子只有一个,他的父亲当然不难确定。因此,本宫不得不替千惠公主庆幸。” 千惠公主唇勾不屑:“你替本宫庆幸什么?” “庆幸你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否则如何为自己的孩子寻找父亲?” “……”好毒,与对方的毒舌不相上下呢。冉晴暖不由得怀疑良嬷嬷背着自己向这位三公主灌输了一些额外的东西。 但此话,千惠公主听来只是不痛不痒:“正因为如此,本公主不生孩儿,正是怕他的身世太过复杂,无端的惹来一些恩怨情仇。” “……”好强,这一点,自己决计望尘莫及。 “说起来,纵然你百般确定,只要男人不肯认账,你仍然没有办法给他一个父亲。有关于此,固伦公主可想好了?”千惠公主又问。 遂愿也是面不改色:“是啊,原来这一点是想到了的,可是,他的父亲竟然把他认下了,还许给他一个光明未来。” 千惠公主眸芒骤盛。 “虽然对他的父亲,本宫不是没有怨言,但看在他对这个孩子好的份上,过往的那些波折险难都不再重要,重要得是我和我的孩子,还有孩子的父亲在一起。” “真是令人感动呢,固伦公主。”千惠公主伸手掐下一朵出现在视野内的鲜花,揉碎在指中,“你回来的时候当真很妙,赶在太子再度夺位之后,他孤立无援,众叛亲离,对你的到来自然是百般欢迎。何况,无论是太了还是廉王,膝下皆无皇子,朝中老臣为此焦急不已,一旦太子认下这个孩子,朝中老臣必定皆力拥护。” 遂愿开心笑开:“这么好的事?” 千惠公主笑靥如花:“所以,这么好的事,独乐乐不众乐乐,固伦公主何不将这样的好事与本公主分享?” “分享?” 遂愿尚在怔愕的当儿,一只手探向她臂间,大力握住。 冉晴暖蹙眉:“千惠公……” 别一只手猝然将她搡了出去。 “雨天路滑,您不该出来走动的,贵妃娘娘。”千惠公主如是说话间,松开握在遂愿臂上的手的瞬间轻轻一推,而后看着趔趄不稳的她向脚下的一洼积水踩了过去。 而那个瞬间,这位美艳照人的妇人在冉晴暖眼中狰狞如恶鬼。 嘭! “你这个丑八怪,胆敢害本大夫的侄子?果然是活厌了!”一只粉拳从天而降,气势万钧地击中千惠公主面门。 正文 第一卷_第358章 大战在即 王烈、灵枢夫妇一同进宫,是为了与遂岸三人兵分两路,前往禁天阁,用真面目会一会那位廉王三哥。 但是,中途被冉晴暖派来的章嬷嬷拦下,参与这个临时计划。 当然,灵枢对这个变更甚为满意。时机来临的刹那,她等待多时的拳头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毫无怜香之情,惜玉之意,打得恁是痛快淋漓。 “你——”千惠公主手捂被鼻血晕染的粉面,一双戾光充斥的美目瞋视对方,“你敢做这样的事?” 灵枢双手掐腰,一脸嘲讽:“本大夫身为正统嫡出的公主,也被人打过耳光,你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东西,摆得出如此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嘴脸?” 千惠公主迅即上前两步,一掌高扬:“你……” 灵枢噌地跳一边,双手拢于嘴前,放声大呼:“来人啊,千惠公主打人啦,来人啊,千惠公主把贵妃娘娘推倒了,贵妃怀着龙种呐——” 四遭行走的太监、宫女乃至侍卫皆惊了一记,继而四处弥散。 千惠公主冷笑:“用如此低段的招数么?这等把戏,也敢在本公主面前卖弄?” “这等把戏一定是公主玩得不厌其烦的罢?”冉晴暖问。 千惠公主回身:“纵算本公主当做了这件事,你认为那个皇帝又能将本公主如何?”本公主本就是为了做这件事而来,“边境有大岳国十万大军待命,朝廷数十重臣尽在掌握,以及……” “大岳国一个举国人口不过百万的蕞尔小国,纵使当真有十万兵马,怕是要将老弱病残尽数算上才够罢。”廉王当初所借的是一支受过特殊训练的五百精卫,只所以一击得中,概因在猝不及防之下夺下万安宫,威逼明容硕书写禅位诏书,所谓挟天子令诸侯而已,“且不说一旦大岳国有兵动之迹,大氏南疆不会坐视,单说守卫大云边疆的十万将士,难道是任外敌入侵国土的蜡像不成?” 千惠公主将试过鼻血的帕子掷于地上,拍掌:“不愧是冉大学士的千金,说得这般慷慨激昂,仿佛一旦战起,你也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一般。” “说得好。”灵枢也拍掌,“本大夫不能上阵杀敌,却能成为治疗军中兵士子弟伤病的军医,许许多多的女子都没有办法上阵杀敌,却可以为前线子弟缝衣制鞋,守望家乡。不是每一女人都喜欢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卖弄风情,更有人左右是个公主,却活成一个荡 妇。” 千惠公主面色遽变,切齿道:“你有胆再把话说一遍。” 灵枢好整以暇:“说两遍也可以,你这么想听?” “话说远了。”冉晴暖淡淡道,“灵枢大夫忘了自己该做的事么?” “对呢。”灵枢笑逐颜开,跳脚大喊,“来人啊,救命啊,千惠公主将怀有龙裔的贵妃娘娘给推倒了,快去通报皇上啊——” 那些行经此处的宫人本就战战兢兢,听见此声行色更加匆促,虽然不知是为了避祸还是依言报讯,总之皆作鸟兽散。 千惠公主直视俨然扮演中枢军师的冉晴暖,道:“你就是这出低劣把戏的编写者么?本公主教你一次,欲诬陷他人伤你,自己必须当真伤在身,而对方要毫发无损,现在的情形正好相反,你们又想诬陷谁?” “多谢公主赐教。”冉晴暖力争礼节周到,“但是,倘若陷害公主的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完美设计,令公主输得心服口服,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而若被如此拙劣粗糙的设计给陷害了,公主定然有很多不甘心罢?在晴暖认为,后者对设计者来说更具吸引力。”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还以为你是个与世无争的清流派,原来还有这一面么?”千惠公主不怒反笑,“想法是不错,能否实施便不得而知。须知本公主是个喜欢记仇的人,方才这一拳必定不会白白承受,希望冉家小姐有所准备。” 冉晴暖嫣然颔首。 千惠公主瞳光一利:“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皇上,就是在这边!贵妃娘娘方才被千惠公主推进水洼里滑倒了,奴婢已经扶娘娘到了最近的凉殿内,请了太医前往诊治。”一位嬷嬷跟行在闻讯而来的明容硕身后,边走边口述事况,真个是简洁明了。 听见这样的声音,千惠公主有几分明白对方何以如此气定神闲:这周围的宫人中居然会有供她们趋使的口舌在?而且,因为专注于与冉晴暖、灵枢的较衡,连遂愿何时消失也未曾留意,实在不像心细如发的自己。 太监扬声唱喝,宣示圣驾来临,遂岸、大成君左右同行。 “千惠公主,馥馨公主,发生了何事?” 既是圣驾,自然不可能顶着夏时的阳光行事,将涉事者传进了安置贵妃的凉殿中,内间有太医们精心诊治,外殿则成了这桩公案的判断之处。 “皇上,请为千惠做主。”不待对方诘问,千惠公主双膝跪地,先声夺人,“因为一些别有居心者的陷害,千惠无辜卷入这桩闹剧,请皇上明察秋毫,还千惠以清白。” 明容硕沉吟:“你是说这里有人欲将推倒贵妃的罪诬陷于你么?” 千惠公主摇头否之:“不,是压根不存在贵妃跌倒之事。” 明容硕挑眉:“这么说,诬陷千惠公主的人是贵妃不成?” “贵妃受人唆使,参演了这场闹……” “大胆!”明容硕面色一沉,陡然断喝,“胆敢以下犯上,妄言贵妃,速将千惠公主押往宗正府大牢,严加看管!” “什么?”大成君蓦地立起。 “大氏国判逆密潜万安宫内意欲行刺皇上,速速将之拿下!”立于天子身后的侍卫飞身而起,拔剑大喝。 登时,十数侍卫一涌而入,十数把剑齐指大成君颈喉之间。 直到这一刻,千惠公主彻底明白冉晴暖那番话的言中所指。 无疑,这是一个毫无水准的局。宴席间的谈笑风声,是给自己一个事情尚在自己掌握的错觉,而后,用遂愿的身孕触动整盘计划……就如她所言,败在一个完美设计之下,虽怒却无憾。但栽在这等粗劣到令人泛笑的手法上,心中着手恨憾交集,噬脐莫及。 这便是冉晴暖的目的。 “你真是一个虚伪至极的女人,用一张清纯的脸,做如此卑劣的事,平日就是用这样的手段来勾引那些男人们的罢?” 遂岸眯眸:“冉冉,虽然本王不打女子,但不介意打疯子。” 冉晴暖缓摇螓首:“既然当她是疯子,更不能打。” “为什么?” 灵枢抢先一步:“正常人不能与病人计较。” 千惠公主目眦欲裂,斥骂:“你这个把自己廉价奉给一个奴才的下贱公主……” 一记响亮的耳光截断她的未竟之词。 灵枢甩了甩有几分麻意的手掌,道:“本大夫不介意世人如何对我指三道四,但有人若敢污辱我的相公,别怪本大夫让你这张嘴这一辈子再也发不了任何声音。” 所谓狠角色,不止自己说得狠做得狠,对自己也会足够狠。千惠公主反省自己当时出一时兴起出面逗惹王烈是不是做错了,惹来如此一个煞星。 “如果你是在后悔招惹本大夫的话,大可不必。”灵枢俯其耳边,有语如是,“因为你最不该招惹的人不是我。你怎么会想到要勾 引遂岸呢?你不晓得拜你家夫君那个前任所生的女儿所赐,这已经成了晴暖的禁区么?” 千惠公主一愕,继而字字淬毒道:“果然这一切都是那个外表清纯实地……” “嘘。”冉晴暖欺身迫近,向她摇首,“不要说太多呢,公主,否则我不敢自己不会割下你的舌头。” 千惠公主双唇紧阖。 “……”灵枢别过头,竭力忍笑。 遂岸已然是笑容满面,与有荣焉。 “将这二人押往大牢!”明容硕扬声道,面上一扫积压多日的阴霾,眉目舒展,忒是晴朗开阔。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是送走一只狼,迎来一只虎。 “你要朕立贵妃腹中的孩子为太子?” “正是。”冉晴暖道。 “你们出尔反尔,与千惠公主有何不同?” “也不算出尔反尔。”遂岸一根食指摇摇,“因为不立他太子没有关系,只须在他出生后让位于他,交由督总摄政即可。” 明容硕一把将那道墨痕未干的圣旨攥握住:“你们是拿朕的大云在开玩笑么?” 冉晴暖叹息:“就因为不想玩笑,才劝皇上让出皇位,不然督总势必执行黄衣令,将皇上的过错公布天下,您留在青史上的声名,将会复杂许多。” 明容硕额心微紧:“朕何尝有什么过错?” 遂岸眉峰一挑:“阁下当真想本王告诉你?” 明容硕一窒,眸光闪烁:“朕若执意不写这道诏书,你又打算如何对待朕?” “将事情交给督总处理。” 明容硕一震。 “因为在督总看来,无论是曾经身为太子的你,还是曾经的廉王,都不配再做大云天子。他们甚至已经开始由宗亲旁系中寻找可造之材,若者皇上宁可将皇位拱手相让,也不愿自己的儿子一脉传承?”遂岸闲声道。 正文 第一卷_第359章 略尽绵力 “暖晴,晴暖,你们都来了,真是太好了呢。” 禁天阁内,明容毅终于等到了等待已久的人。 “真的太好了么?”灵枢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由衷敬爱的兄长,冷若冰霜,“你真的欢迎我们出现?” 明容毅点头。 “即使我们并不站在你这一边?” 明容毅仍然点头:“我早就猜到了。” “猜到了?” “你曾经随着遂岸来过这里一次罢?那一次你没有用真面目和我相认,我便猜到你一定是已经知道我做了什么,也一定无法认同。” “你认为我有认同的可能么?你知道你的所做所为等同叛国罢?” 他沉默片刻,道:“但是,我还是想和你,和晴暖,好好的说一说话,就像从前那般。” 灵枢难以置信:“到了这时,我们还能说什么?琴棋书画,还是风花雪月?三哥,我们都无法回到从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说话了。” “可是,你仍然来见我了。”明容毅声语和缓,指了指旁边两张椅座,“坐下罢,我很高兴你们还愿意一起来看我,暖晴,晴暖。” 灵枢犹一身排斥,驻足不前。 冉晴暖轻推好友手臂,道:“先过去坐下罢,你今日来就是为了与廉王殿下说话的不是?”还执意将她拉上,无非想重现当年少时时光。 “还是晴暖善解人意。”明容毅招手,“暖晴就别执拗了,快坐到三哥身边来。” 冷哼一声,挂着满面的不情不愿,迈着多年行医练成的急行大步,灵枢走到椅畔,重重坐下。 冉晴暖也随之而往。 明容毅笑逐颜开:“我们三个人有许久不曾坐在一处了,今日权且当成故友重逢的小聚,畅所欲言罢,虽然有茶无酒,稍煞风景。” “廉王殿下。”纵然是在此刻,冉晴暖仍然无法相信眼前这位温润和煦的青年,是做出那等之事的人,“您应该知道今日不是故友重逢的小聚。先前,暖晴为了替阁下辩解,险些与友人反目,您着实伤了她的心。” 明容毅垂眸:“我明白。” “然而,即使如此,暖晴仍然想与廉王殿下见上一面,请您珍惜这个机会如何?”她道。 灵枢美目傲睨:“我来见他,只是想听听他怎么说。” “怎么说么?”明容毅喟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无法替自己辩解任何一字。” 灵枢脸色丕变:“你一句无法辩解就可以了么?” 明容毅摇了摇头:“不会。暖晴既然来见三哥,三哥自然不会对你做任何敷衍。你只管问你想知道的,三哥必定坦诚相待。” 灵枢一顿,诸多质问、斥责、鄙视之辞汹涌而来,拥堵喉口,反而不知该从何着口。 “廉王殿下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冉晴暖脱口而出,“昔日,晴暖从来没有觉得殿下有争夺太子之位问鼎九五之尊的野心与志向,位自从那个时候起,殿便开始隐藏自己了么?” 明容毅苦笑。 “怎么不说话?”灵枢僵声追问。 “我若是在那时便有那份志向,纵然是志大才疏,也懂得暗中招兵买马蓄势待发罢?也不至于到了想用之时没有可用之人。” 灵枢柳眉紧蹙:“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时,我对这个天下,这个帝位,不曾动过半点心思。有你这个可以述说心事的妹妹,有晴暖这般善于倾听的良友,还有冉大人那样学富五车的老师,对于那般顺遂的人生,我没有什么不满。” 灵枢微怔,神思亦恍惚飘摇,从记忆中拾起那段过往,当真是一段绚丽如花晶莹如诗的时光呢。 “然后,因为太子皇兄发难,我必须离开京城,赶往藩地。在那个荒凉枯燥的地方,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万安城,思念暖晴与晴暖,思念那段时光。我天真的以为,父皇早晚有一日会把我召回万安,然后,恢复到过往。可是,从万安城传去的消息一再令我失望。先是晴暖随老师返回故乡,继而暖晴被远嫁异国,不久,父皇驾崩,太子继位,晴暖也登上了和亲名单……每一个消息,都仿佛一记重击,和着枯燥的现实一起,击碎了我那个不切实际的梦。” 听到此处,冉晴暖稍感欣慰。至少,那时廉王的好与不好皆是真的。父亲当年拒绝廉王的提亲之后,曾经告诉自己:“廉王殿下宽容端正,如果保持这份性情不变,定然可以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富贵闲人,若非我儿无心于他,嫁其为妻,或可有安乐可享。” 至少,父亲没有识错,灵枢也不曾看错:那时的廉王,的确一位谦逊正直的弟子,体贴风趣的兄长。 “心中失去了那一丝希望之后,便多了许多的怨气。怨自己为何不是嫡生长子,为何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何不能成为这个天下的主宰……当贪欲滋生,便再也无法安于现状,有意无意之间,会做一些与之前不同的事,说一些不同的话。就是在那个时候,大岳国找上了我。这应该就是俗语所说的‘心生魔障,魔即临窗’罢。但是,”他眉间浮起些许自嘲意味,“直到那时,未得皇位之前,一心所想仍是得获大权之后,即可把暖晴与晴暖接回大云,三人还如从前。但真正得了皇位之后,方明白自己这个想法有多可笑。” 灵枢螓首低垂,沉寂不声。 她一直不愿承认,自己一厢情愿地在心中把这位兄长塑造得正直无私、坚强无畏、大仁大善、智能双全,其实,若是不去一味美化,一味自欺欺人,就该明白,这位兄长实则是一个优柔寡断、意志脆弱的小孩子。这样的“小孩子”,最承受不得的便是变化与分离,心智崩析才属常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奔行在岁月长河中随波逐流,被迫改变,被迫适应,摒弃初心,直至完全忘却本衷? “记得那时,我们三人常潜在老师的书房内翻阅各样典籍书册,其中,有一个讲异国轶闻的典籍上曾将所有的诱 惑称之为‘恶魔的种子’或是‘恶魔之果’,服者眼晴所视、双耳所闻、心中所想,再也不复从前。我想,在我接受大岳国的五百精卫的那一刻,我便是服下了恶魔之果。” 恶魔之果?冉晴暖莞尔。 “晴暖在笑什么?”明容毅问。 “晴暖也想起了一些事。”她一笑再笑,“那时,我们三人做字头打字尾的诗句接龙,还曾经将院内未成熟的海棠果摘下来作为‘恶魔的种子’,输者须吃下一粒作为惩罚。结果,吃得最多的是……” “是我。”灵枢闷闷道, 明容毅也忍俊不禁:“是有这等事。我也输过两次,那果子酸涩难当,实在难以入口。” 灵枢杏眸圆睁:“晴暖你吃过几次?” 她冁然:“若是因为惩罚,一次也没有吃过。不过,为了知道恶魔之果的滋味,曾经暗自尝过一回,着实记忆深刻。” “你竟然一次也没有被罚过?”灵枢好是郁闷,“那时的我,为什么不懂得运用公主的权威,命令你替我服下那些恶果?” 她怡然作答:“因为我们有言在先,游戏里没有公主、皇子与臣女,只有三个朋友。” 三个朋友?三人皆怔住。 他们当真曾经拥有过一段真挚无欺的情谊呢,尽管时光一去不返,尽管岁月不可逆转,拥有便是拥有,无可替代,也不可玷污。 “廉王殿下心中可有对今后的打算?”她问。 明容毅浅笑:“今后的打算由不得我罢?端看太子皇兄想如何发落我这个失败者了。” 灵枢嗤声:“他有什么资格发落你?他不也做了人家的傀儡?他惟一胜过你的地方,是即将有一个儿子降临于世,而我们的大云恰好需要这么一个新鲜血液,给予朝野一个全新的希望。” “这样么?”他默了默,“你留下来罢。” “什么?”灵枢微愣。 “你与晴暖不同,嫁得仍然是大云男儿,那就回到大云罢,陪在那个孩子身边,督促他未来的道路。” 灵枢仍是一脸怔意,未予应声。 “那么,廉王阁下呢?如果您还有自由选择的机会,您想为自己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冉晴暖问。 他稍作忖思,面有难色:“因为一心认为自己要受人摆布,竟从没有想过。当真要选的话,一家农舍,三亩薄田,应该够了罢。” 灵枢讶异:“三哥想去做农夫?凭你么?” 他失笑:“凡事总有第一次,做农夫总比做皇帝来者容易,至少不会因为一个眼色、一次声调,便要了许多人的性命。” 冉晴暖认同此理,道:“您应该明白,无论您今后做什么,终生都将活在三十二卫的监视之下。他们最可能化身您身边的某一人,盯着您的一举一动。” “纵使如此,总比拘身在这座禁天阁内举步维艰来得要好不是?” “既然三哥这么说,那就依你之言,去做一个有可能终生都种不出粮米的农夫去罢。”灵枢正声道。 冉晴暖颔首:“但愿您不会有因为周围那些时刻监看的目光心生悔意的那日。” “这……”明容毅惑然不解地看着这两个女子,“难道因为我那番话,你们要放我一马?” 灵枢大摇其头:“黄衣暗卫本来就打算把三哥终生囚禁一处,只是地点换成一个农庄而已,这点主我还做得。不然,也不会到了今日,太子大哥仍然不晓得你藏在此处。” 冉晴暖引袖:“请罢。” 明容毅更加茫然:“这就走?去哪里?” “去与太子大哥做个了断。”灵枢道。 然后,当明容硕看见明容毅现身的刹那,即一把抽出身侧侍卫的佩剑,不加任何迟疑地刺其咽喉。 几名同行而来的黄衣卫士早有准备,闪身来抵。 岂料,明容硕忽然掉转方向,剑芒陡转寒扫,直向大腹便便的遂愿夺命而至。 正文 第一卷_第360章 男人之妒 其时,遂岸就站在遂愿身旁,眼未眨,手未动,直接抬起一腿,将那坨丧心病狂之物踢飞出去。 并立其侧的督总掩面长叹:“让阁下见笑了。” “没有关系。”收回长腿,他依旧不动如山,“无论是秀丽公主,还是本王的王妃,都深悉其秉性,本王听得多了,故而不以为奇。” 督总健步如飞,立定在不知是昏迷还是无意起身的对方身侧,朗声道:“皇上,微臣依据高祖遗旨,实行黄衣督总令,您纵容异国叛臣大成君横行万安,今生将永禁禁天阁,一世不得出迈出阁门一步!” “你们敢?”明容硕跃身爬起,双手握剑挥砍而下,“天下是朕的天下,自有朕来做主,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对朕指手划脚?都给朕退下去,否则诛你们九族!” 督总边闪展腾挪躲着那把夺命剑,边喝道:“请各位退避出此处!” 在此之前,冉晴暖、灵枢早已一左一右搀扶遂愿离场,在场者,除了遂岸、王烈与数位黄衣卫士,还有明容毅。他呆呆立着,注视着这个形同疯狂的长兄,心头百味杂陈。 “皇上,请您住手,请您勿伤及龙体!”督总高劝。 后者焉会听得进去?厉声道:“朕要把你们杀光,全杀光,一个不剩!” “这样的话,本王会有些困扰呢。”遂岸淡淡道,“本王还要和心爱的妻子白头偕老,生一大堆不听话的臭小子,哪有时间与你在这里浪费?来罢,你尽管砍过过来,也好让本王赏你一个痛快。” 其实,此刻的明容硕,已然无法接收到来自外界的任何一字,失去大位之辱,囚禁皇陵之辱,受人挟制之辱,无法自主之辱……这种种屈辱皆是噬心之剑,压抑着惟我独尊刚愎自用的本性,化成一团戾气。这一瞬间,他惟想依据着心中那团戾气的指引,毁灭掉周遭的一切。 “朕是皇上,是天子,是大云独一无二的主人,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龌龊之类,朕要把你们全部杀……”光。 督总闪身其后,一掌击在其肩颈之间,另手将其昏晕的身躯扶住,置放于旁边的长椅之上,摇头叹道:“看来陛下亟需休养,眼下不宜处理国事,各位,我们还是暂时离开乾庆殿,让皇上好好歇息罢。” 在旁沉默了许久的明容毅忽然开口:“把我和大哥关在一处如何?” 督总眉峰一扬:“廉王的意思是……” “我们两个作为先后问鼎大位的皇子,俱是难称其职。既然如此,就把我和他禁在一处,不管是去乡村僻野,还是离宫皇陵,让两个不称职的废帝互相牵制,互相监督,不是很好么?”明容毅面色平静,声嗓也平静,“我不知道大哥会不会有想开的那日,但有我来承受他的怒气,应该短时间内无暇思及其他罢?在此期间,你们一定要找到足以担当大任的继承者,使得他再也没有机会东山再起。” 督总目澜疾闪,思索着对方此话的可行性。 “南连王阁下认为廉王的这个办法如何?”有卫士问。 遂岸一笑:“看来这是廉王殿下深思熟虑的结果,虽然本王对这个主意颇为赞成,不过本王终究是个外人,各位若是一时不能决断,何不去征求一下秀丽公主的意见?她除了是个女子,比这二位更适合成为一位帝王,不是么?” 督总眼前一亮,心头豁然开朗,笑道:“南连王高见,本督明白了。” 大云皇朝近来大事连连。 贵妃临盆,生下了大皇子。而在此之前,远嫁异国的秀丽公主得悉千惠公主欲借大岳国之力颠覆大云的阴谋,携手馥馨公主,不顾千山万水跋涉而回,救出了被其以毒控制受其挟迫的新旧二帝,并及时拦下那道欲将大云文武重臣赶尽杀绝的圣旨,扶社稷于危险,救万民于水火。 新、旧二帝为毒所侵,意识未明,黄衣暗卫身着高祖龙袍制就的明黄戎装,持高祖遗旨,拨乱反正,责朝中左右二相暂理朝政。 其后未久,太医诊定二帝皆中毒已深,虽可保得一息尚存,神智却永远无法恢复如初。 而后,黄衣暗卫再发黄衣令,拥大皇子为帝,设以左右二相为首的五名重臣为辅政大臣,在天子成年之前协理国事。 秀丽公主、馥馨公主功勋卓著,双获特封。 秀丽公主封敬国公主,持长公主印,助贵妃抚养天子成人,有教导之责,有引领之职,且对五名辅政大臣所拟国策有督促矫正之权。 馥馨公主加封明岸公主,将在与云国南疆毗邻的梵阳城建明岸公主府,准其自由来往于两国之间。其父冉重威武不屈,宠辱不惊,赐黄金千两,良田百顷,回乡颐养天年。 “这么说的话,在下觉得这场帝位更迭中最无辜的莫过于冉大人。明明早已经辞官回乡,太子登基时被下牢入狱,廉王称帝时又被委以重任,然后太子复位再度入狱,明明是咱们大云最富学识的鸿儒,却命运多舛呢。” 无论何时,酒楼茶肆依然是人们聚集之地,事情过去了多日,围在万安城外以防敌国趁虚而入的京畿卫队都已撤去,帝都人们惊魂已定,情绪复苏,重新开始了小酌怡兴,清茶怡情,自然,也少不得高谈阔论,各抒己见。 “其实,在下还奇怪一件事,秀丽公主与大氏国的亲王和婚,听说因为与夫婿不和,被逼投河自尽。这事在大氏国传得纷纷扬扬,往来于两国间的商旅当年曾经常将此事挂嘴边,咱们大云的朝廷为了面子一直佯作不知。既然是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么死而复生?” “这有什么奇怪的?世上没有死而复生,只有被误传死去的,那些商旅们的话有几分可信?道听途说而已。况且,比及秀丽公主,在下更佩服得是那位馥馨公主,当日为了救父,不惜下嫁他国亲王,而后为了救国,又千里跋涉而归,真是一位忠孝双全的奇女子呢。” “……”冉晴暖想,再被这些茶余饭后的闲话描绘下去,无论是秀丽公主还是馥馨公主,不成救国救民的神,便成冤魂不散的魔。 “最有趣的是,他们口中的这位‘秀丽公主’与‘馥馨公主’,实属一个。”遂岸在妻子耳边道,“可是,为什么是‘下嫁’,本王和冉冉应该是门当户对罢?” 冉晴暖白他一眼:“你今日是本公子的小厮,别与本公子坐得太近。” “是,公子。”一身仆役装扮的南连王站起身来,恭敬垂首。 “会账,走了。”一袭云青锦质长袍、发束玉冠的南连王妃悠然起身,从容就步。 遂岸小步随上,讪讪赔笑:“公子方才只喝茶,连点心也没用,要不要小的带您找一家上好的酒楼的吃上一顿?” 听着他这口竭力模仿万安城当地土话的别扭口音,她啼笑皆非:“你一个外乡人,如何晓得哪里有上好的酒楼?” “别小看小的啊,公子您虽然是万安城长大的,但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贵躯, 小的却不一样,来了这万安城后到处走动,至少有两家酒楼的菜甚合小的的口味,而小的喜欢的,公子您一定喜欢。” 他还越演越入戏了是不是?既然如此,本王妃自是不能落于人后。她抽出备在袖内的折扇,“哗啦”展开:“头前带路。” “是!”他应得欢天喜地。 夫妻二人当真找到一家酒楼大快朵颐。 饭后,为了消食,特到城外一游。作为本土人氏,这一回南连王妃成了带路人,带到了自己曾随逃出宫廷的公主的嬉戏之地。 西效,城隍庙。 “那是无茵河?”俯视着脚下那条流得欢快的小小河流,南连王颇不中意,“明明是一条小水沟,哪称得上河?” 她坐在柳荫之下,嫣然笑语:“你是拿它与乌木脱河相比了么?我倒觉得乌木脱河称为‘河’才奇怪,明明是条江。” 他拾起一枚石子掷向水内,道:“‘河’这个字在西漠话里,有‘天路’的意思,所以乌木脱河也就是‘从天上通到人间的道路’。” 但如今却成了分隔两端的界线,南北对立的实证。她心中微叹。 “说实话,我没有想到老天也都帮忙。”他回到妻子身边,向后躺倒,“如果小愿生得不是皇子而是公主,这个国家恐怕不是这一副平安景象罢。” “大云朝建立初期,经历过数场战乱,虽然如今太平已久,但是世代传承,没有人喜欢回到那个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年月。”大云如此,大氏国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翻身抱住妻子纤腰,唇角掀起的笑容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这么一来,你的那个灵枢朋友就要重新做回明暖晴,可怜。” 她心有戚戚焉,毕竟是灵枢奋力一搏才挣来的自由,如今要再度受缚。 “不过,许是出于皇族中人与生俱来的本性,小愿告诉我,在她担心生下的不是皇子而是公主令一心企盼的众人失望时,灵枢曾说已经在研制多子丸,如若生得是女非男,再临幸皇兄几次就好。可以想见,她宁肯用你这个朋友换来的自由被束缚,也不想把江山拱手让于旁系别支。” 她莞尔:典型灵枢式的作风,暖晴式的思维呢。 他抱起妻子,又开始了摇摇晃晃:“既然此间事了,我们一路游山玩水的回去罢,把岳父送回嘉岩城后,在那边多陪他老老人家住一些日子,顺便为将来的花商生意做些前期的准备。” 她稍讶:“你还没有放弃花商这个梦想么?” 他蓦地坐起,一双大眼好不惊恐:“梦想怎么可能轻易放弃?难道冉冉能轻易放弃本王么?” “……”她眨眸,“你是想说你是我的梦想?”这个设定是何时开始的? 他抿了抿嘴,泫然欲泣:“难道不是?” “……” 为什么到了今日,自己还会被自家这只激得无语? 夕阳将落时,他们回到客栈,本以为又是一个悠闲惬意的傍晚,但是,看到等在天字一号房厅内的身影及其面上的神情之时,夫妻二人迅即领悟—— 又是一场假期计划付之东流之旅。 “王爷,王妃,请二位速返大氏南疆。”高行跪地急禀,“南域王生下了一位公主,国君为此挥兵渡江,南北大战在即!” 正文 第一卷_第361章 王者之气 因为不再是一趟悠哉优哉的行程,返回大氏的途中只有王烈同行。这一路,他们晓行夜宿,日夜兼程,不敢耽搁丝毫。 南北开战,无论胜者为谁,对大氏国来说,都是一场亲者痛仇者快的内伤内耗。作为享受沙场驰骋如风的遂岸来说,因为有一个厌恶杀戮的妻子,开始冷静思考和平解决的可能。 但,纵使如此,他也没有忽略朋友的情绪。 “王大侠一个人在这里看星星赏月亮么?” 经一番紧急奔波,踏进了大氏边界,入得南疆,至多两日便可到达嘉岩城。在驿栈下榻用过晚膳之后,遂岸手持两坛好酒,飞上最高的房顶,找到正仰面朝天的王烈。 后者坐起,稳稳接住他抛来的酒坛,拔塞大饮一口,道:“真是稀奇了,南连王居然舍得离开你的王妃,来找王某说话,天要变了不成?” 他咧嘴干笑三声:“夫妻之间偶尔需要给彼此空间,总是腻在一起,本王也怕被冉冉厌烦。” 王烈笑道:“阁下还真是无时不刻地在炫耀你的爱妻之心呢。” 他伫身长立,也开坛大啖,而后道:“没办法,本王的冉冉实在过于可爱,本王毫无反抗之力。” 可爱?那个女子美则美矣,与“可爱”二字毫不相关罢?灵枢较之多了几分豪爽,仍然与自己那群江湖朋友格格不入,皇族之女,名门之后,总有一些清高之气根深蒂固地存于其心。王烈默然无语,执坛再饮。 遂岸挑眉:“王大侠如果这么想喝闷酒的话,本王可以识相地退场。” “既来之则安之。”王烈拍了拍身边,“不然王某借酒浇愁愁更愁,你岂不是有负王妃所托?” 他一怔:“你怎么晓得本王是奉王妃之命而来?” “呃……”这位还真真不介意被人知道他惧内的现实。 “王大侠一路闷闷不乐,本王有所察觉。但是,本王想着王大侠好歹也是一位江湖侠客,心胸自然宽广得可以容下大江大湖。” 王烈丕地失笑:“倘若江湖中人就意味着有一个容得下大江大湖的心胸,江湖中又哪来那多的恩怨情仇血雨腥风?这就像一个有人站在你家的华丽高墙外,笃定认为活在其内的人定然无忧无虑百病不生一般。” “这样么?”他耸肩,“好罢,是本王片面了,不过,本王当真是无忧无虑呢,虽然做不到百病不生。 ” “咳咳咳!”王烈被才入喉内的酒液呛个正着。妻子说得对,这人就是一怪胎。 “话说,王大侠是在思念灵枢大夫么?”他问。既然被妻子派来替人分担心事,就须恪尽职守。 王烈好不易送尽咳意,勉强点头。 “是呢,来的时候她是灵枢大夫,待你回到万安城,她就是敬国公主。” 王烈双眉紧锁。 “不会罢?”他不无诧异,“莫非你再不想回到万安城?” 咕咚,咕咚,咕咚。回答他的,是三记饮酒之声。 咕咚,咕咚,咕咚。他不甘示弱,也回之同样的动静。 “王某此行,是按灵枢所说,接上儿子,返回万安,一家人团聚。可是,王某比谁都明白,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可能如之前简单快乐的过活。她成了一下之下、万人之上的敬国公主,要抚养天子,还要参与国事,不再是那个一心只想治病救人的江湖大夫。王某不认为自己能做好一个不令她失望的敬国驸马,我们的孩儿也将被卷进那些皇族间的尔虞我诈。这不是我们当初约好的生活,我……” “简而言之,灵枢放弃与你奔走江湖,返回皇族做回公主,在你看来,就是她违背了当初的诺言,是对你的背叛,对也不对?”遂岸断然问。 王烈又是默然为应。 “你很想她再一次放弃家国,随你远走高飞,对也不对?”遂岸再问。 王大侠仍不说话。 “如果你执意这么想的话,干脆放弃罢,或者把儿子送回令夫人身边后自己消失 ,或者带着你的儿子浪迹天涯。” “这是什么意思?”王烈当即怒目相对。 “左右你怀着这样的心态回去,不外两个结果,一个你弃她而去,一个被她抛弃。与其互相伤害到筋疲力尽,还不如在这个时候干净分离各奔东西。”他慢条斯理道。 王烈切齿问:“为什么你一口咬定我们夫妻非得各奔东西不可?” 他好整以暇:“当然是因为你太自私。” 前后忍住挥出一拳的冲动:“请一次把话说清楚。” “当初,灵枢不惜背叛挚友。”也就是本王的妻子,若没有那一着,就不会让那个东则混蛋有机会认识冉冉,“抛弃公主的身份,抛弃安逸的生活,跟着你做了一对江湖夫妻。你只道她因为天生喜爱自由,才选择这条路,可是你想没想过,她终究是一个受礼教与规范熏陶出来的公主,聘则为妻奔为妾,你怎知她在踏上那条路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畏惧?” “这是……”王烈张口欲辩。 他抬掌:“你不是让我一次把话说清楚?那就请保持一点耐心,听本王讲完。”妻命难违,也体谅本王在这良月明风清之夜不能怀抱爱妻的软玉温香却要在此陪着一个臭男人谈心事的心酸好么? 王烈仰劲大饮。 “诚如我会以为江湖人士皆是豪迈不羁不拘小节一般,纵算你曾经任职宫廷禁卫统领,也并不清楚一位公主会过着怎样的生活罢?纵使抛得下荣华富贵和教条规矩,但来自于那个环境的教养和习性如何一时戒得掉?但是,在你和你的江湖朋友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时候,和江湖侠女把酒言欢的时候,令夫人可向你报怨过什么?不说不等于没有,无非是忍耐、改变、接受而已。” 王某几时与什么江湖侠女把酒言欢来着?王大侠强自忍耐。 “令夫人可以陪你居无定所,迁徙四方,可以逼自己摒弃公主的娇贵,使自己向一个市井妇人般说笑言谈,你为什么不能为她适应和改变一些习惯?你只想她践实当初的承诺,那你可曾向她许过有一生一世陪伴珍爱的诺言?”管你有没有许,本王说着顺口才是王道,“她上一次可随你走,是因爱而行;这一次她受封敬国公主,是为国而动。你身为男儿,身为她的丈夫,难道不该在这个时候成为她的支柱与力量?” 他一顿:“好了,本王结束。” 王烈无声以对。 可以了罢?本王说得口干舌燥,这厮若仍不开窍,应该就是天生的榆木疙瘩,与本王的说服技巧毫无干系了。南连王一念如是,先喝口酒润喉,准备起身作辞。 “其实,灵枢虽然爱好自由,却从来没有真正适应平民生活,更不要说江湖。因为洁癖,她从来不与我的朋友同桌用膳;因为教养,她很难将那些江湖粗话野话听得顺耳。这一切,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想给她适应改变的时间。”王烈道,“现在想来,我终究是有些自私了。” “不。”南连王大人总算起了些许兴致,“这一点倒是殊为难得,你没有因为她是主动随你行走天涯而有任何轻视,也不会勉强她立刻根除多年的习惯,难怪强势如令夫人,对你那般死心塌地。” “是、是么?”王烈粗犷脸上浮出受用笑容。 “试想,如今的她要抚养幼帝,要过问国事,谈何容易?不用多想,也知道有多少敌人等在前方,更有多少戴着朋友面具的敌人暗中窥测,你是这世上惟一不会背叛谋害她的人,自然要陪在她的身边。无论听到多少风言风语,你都须明白那是别有居心者的诡计,为得是将你逼离她的身边。”这些至理名言属于额外附赠,看在你方才的幡然领悟上。 王烈默思片刻,颔首:“我之前还预备拿以不想儿子卷入宫廷是非这个借口,实则,不想我们的儿子卷入其中,有得是办法。” 不枉本王苦口婆心,总算开窍。南连王其心大悦,兴冲冲道:“你既然想开了,本王也不怕告诉你。我家的晴暖和你家的暖晴,乍看上去如同他们的名字一般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情,实则也正如这个名字的涵义一般,本质相同。她们都是认定一件事后即百折不回的天性。你家的暖晴如此热爱自由,却接受敬国公主的剌封留在万安城,定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这其中也包括你的反对。本王认为若你执意反对到底,她一定把你这个阻碍一脚踢开,而后继续前行。” 有道理,有道理呢。明明有酒进口,王烈却不寒而栗。 “好罢,为了我的晴暖与你家的暖晴,我们干了此坛! ”南连王热烈提议。 “好!”王大侠慷慨响应。 二人对月举坛,长饮而尽。 潜身廊下、替主子倾听房顶夜话的藏花听得此处,纵然起跃,踏着月色如水,返回主子面前。而后,一五一十,声情并茂,将两个男人间的对话全盘呈现。 冉晴暖欣慰莞尔。 灵枢接受“敬国公主”这个名号之际,不是没有迟疑,惟恐因之失去至今得来的幸福。但是,那样的当下,她必须出面承担,这是身上所流血液骨内所存尊严的催促,无法逃避,也不能舍弃。 所以,作为挚友,虽然不能替她分担家国重担,至少在这些儿女情长上略尽绵力。 “冉冉,冉冉,本王立功了,快来夸奖本王!”是夜,遂岸回到寝房,大醉酩酊中,犹邀功请赏。 她蛾眉淡颦:“本王妃拜托王爷开解点化,可没有拜托把自己喝成这副模样,乖乖安睡也就罢了,不然本王妃就要动用家法。” 南连王阁下瞪着一双醉眼与妻子对视须臾,确定不是玩笑之后,一头扎向床上,不一时鼾声即起。 她唇掀一弧温柔,为他拭面,助他宽衣,善尽人妻之责。 等在前面的,还有一场鏖战,我的夫君,暂且好生歇息罢。 正文 第一卷_第362章 离弓之箭 嘉岩城。 离时初春,归时入夏,嘉岩城已是骄阳如火,处处炎热难藏。 踏进城门之后,即各行其路。王烈自是径直回家,遂岸先去南域王府确定当前情势,冉晴暖则是回府探视幼子。 与遂阔小哥阔别多日,小哥身形明显见长,对于她的出现好奇多过陌生,一径歪头打量,一双大眼晴内尽是评估揣摩。 “他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纵是早有儿子太过年幼,别离过久难免生疏的准备,但是,这个反应还是令她小有受伤。 顺良冁然:“世子是在判断。” “判断什么?”她一头雾水:这等的小人不还是凡事依据本能的阶段,哪来得判断? “判断王妃是友是敌。” 她顿了半晌,问:“何谓友?何谓敌?” “友者,是把好吃、好玩的、好看的东西送到世子面前的人。敌者,是把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东西从世子面前拿走的人。”青如笑嘻嘻道。 她更加好奇:“这个王府里,还有人会把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东西从他眼前拿走么?” “禀王妃,大有人在。”青妍抿唇浅笑,“奴婢们认为,为了锻炼出一个坚强的小世子,不能对小世子百依百顺,而是适时给予挫折,适时品尝失去的滋味,大家有志一同。” 其实,是府里的每一人都爱极了小世子那张表情丰富的小脸,想用各样的举动招惹出各样的表情,每日里轮班而来,乐此不疲。 “是这样么?”她对着那双薄蓝色的大眼睛泛出一个同情的微笑,“看来,因为本王妃的缺席,你受到特别的对待了呢,恭喜小世子。” 遂阔小哥依然歪着小小脑瓜,从容量尚且有限的记忆中寻找着与眼前这张脸有所关联的记忆。 她捏了捏世子大人的小胖脸,放弃与他大眼瞪小眼的游戏,从榻上站起:“你们继续锻炼小世子的坚强,本王妃先去漱洗一下,过后再来问你们一些事情。” “是。”诸人欢应。 青妍趋身:“奴婢伺候王妃梳洗。” “啊!”这一声,是来自遂阔小哥的抗议。 她回眸一笑:“不想为娘离开么?权且体会一下别离的滋味罢。” “啊!”遂阔小哥更加严正的抗议。 她摆手:“再会。” 遂阔小哥嘴儿张开。 她以为他必有一场暴哭,谁想到这位小哥小屁股一个翻滚,稳稳站了起来,两只小臂伸伸张张,寻求着某种当下必需的帮助。 顺良将之抱到地面。 世子大人掀开两只小腿,奋力向前:“啊啊,系娘,娘!” 她好生错愕:“他现在已经将话讲得这么清楚了么?” 顺良骄傲一笑:“爹和娘这两个字,世子讲得最是清楚,而且,世子有时说得是汉话,有时则用大氏话,切换起来有时连老奴也自愧不如。” 冉晴暖将世子大人抱进怀内,仔细审视那张小脸:“你认出我是娘?” 后者酒窝乱转,声嗓含糖般的甜:“娘,娘,娘~” 她心臆融化般软成一团,俯首啄了一口:“这么快就把娘记起来了,娘决定给你一个奖励,赐你与本王妃共浴如何?” 遂阔小哥不明就里,径自呲牙大乐。 “我反对。”有人落地有声。 室内诸人尽皆跪迎:“奴婢拜见王爷——” 胆敢这般大摇大摆踏进寝楼主厅的男人,当然非王府的男主人莫属。此刻,他脸上笑容全无,挥手道:“你们都起来,帮本王把那个霸占着本王王妃的小人给带走。妄想与本王的王妃共浴,他有几个胆子?” 冉晴暖面起红云,娇嗔道:“别口没遮拦,忘记她们中还有未嫁人的小丫头么?” “老奴不是未嫁人的小丫头,不需要害羞,愿意替主子分忧。”顺良嬷嬷自告奋勇,上前将不依不饶的世子大人抱进怀内,向诸丫头施个眼色,迅速退下。 尽管对于儿子的体温极为眷恋,她仍走到丈夫面前:“你是从宁姐的府里归来,发生了什么事?” 南连王阁下眉目垮落:“冉冉不赐本王与你共浴么?” 她眯眸:“你剥夺了本王妃与世子大人的温存时光,再再敢胡言乱语,不言归正题,别怪本王妃把你赶到书房独居。” “知道了。”他当即正颜,扑在临窗的长榻上,闷声道,“姐姐不在府中,她去了前线。” “前线?”她一惊,“哪一个前线?” “乌木脱河畔。我们从南疆直接入境,恰好避开了那一地段。” 她斟了一杯茶过来,叹道:“已经恶化到这个地步了么?” “是啊。”他翻身仰躺,先就着妻子的手饮尽杯中茶,“据府中人说,那边是由国君亲自率军,已经攻过了乌木脱河。姐姐在小公主满月过后,即披挂上阵,亲往前线督战。” “小公主?”她喜形于色,“现在在府中么?你怎么没有将她抱过来?” 他握拳,恨恨道:“还不是那两个小混蛋,嚷吵着不能让陌生臭男人拐走自家的小公主,说什么也不准本王靠近一步。” 她嫣然:“己儿与严儿么?” “除了他们还有谁?” “我们兵分两路罢。”她伸指,拿捏着丈夫疲惫的额际,“你先去沐浴更衣,好好歇上一夜,然后前往乌木脱河与宁姐会合,若能够劝得两方息兵自是最好,若不能,也请尽力劝他们暂且息战。我在这里照顾几个孩子,把他们接进府一起看顾。” 他含糊应声,在妻子指尖的安抚下昏昏欲眠。 委实累了罢?千里奔徙,一路马不停蹄,进城后第一时即前往南域王府,闻知此等讯息,焉能不身心俱疲?她满心疼意,道:“你权且把这身外袍脱了先睡一下,待你醒后再来好生清理。” “不。”他配合着她为自己卸除外衣的动作抬手抬腿,嘴中咕咕哝哝,“本王要和王妃共浴。” 她沉声:“睡觉。” “好。” 看他气息渐稳,她命候在门外的青如送来一盆净水,而且浸湿毛巾为他轻揩面上、指上的征尘。 “王妃。”顺良低声。 她回首。 “老奴有几句话想和您说。” “很急么?” “是。”顺良嬷嬷接过那条毛巾,“就由老奴边侍候您入浴边说罢,热水已经备好了。” 这个时候,水雾氤氲的热汤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南连王妃也无法抗拒,当即就步移驾。 半刻钟后,她浸身散发着柏木香的浴桶内,全身疲惫随着那缭绕水气,一一被蒸发殆尽。 “嬷嬷有什么话,可以说了罢?”她伏身桶沿垫颌的软垫上,问。 顺良一笑:“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话,老奴是看您明明一身疲惫还一心照顾王爷,怕您累坏了身子,用那个说法把您尽快请到这里而已。” 她舒适叹息:“嬷嬷用心良苦呢。” “不过,也确实有些话想说。”顺良嬷嬷指间拍打着主子背上的几处穴道,“您应该已经知道南域与北疆开战之事了罢?” 她点头。 顺良面色微黯:“老奴最不想看到这一日,南域的和平来之不易,老奴不愿它重新陷入战火。而且,这一次是国君发难,南域王应战,只怕一发不可收拾,把整个大氏国推回十几年前。” 她启眸:“国君发难,果然是因为宁姐生下了小公主么?” “是呢,南域王有孕的事传到北疆,起初国君陛下还怀疑有人制造谣言中伤南域王,遣特使前来告知,谁知特使到的那一日,正是南域王临盆之时。特使离开南疆未过太久,国君即领兵突破乌木脱河的关卡,攻过河来,幸好王爷提前有所防备,在河畔设下阵法,困住了国君前进的步伐。否则,这会儿怕是已经打到嘉岩城下。” 宁姐生女,国君发飙,这是必然。大氏国纵使不似大云那般以夫为天,但普天之下的男人怕都是一个模样,属于过自己的女人,不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被另外的男子染指,更何况宁姐是以这等举国皆知的方式—— 等同当着全国民众的面,以最为干净利落的方式狠狠甩了国君一记耳光。 “事态演变到这一步,嬷嬷认为还有和平落幕的可能么?” 顺良喟然:“很难。” “宁姐启程前,可与您说过什么?” 顺良摇首:“南域王是战场上的王者,面对战争,她除了应战,不会多说什么?这是草原灭哈托的战斗本能。但是,老奴知道南域王曾经答应过您一旦事发愿意尝试战争之外的其他解决之道。据老奴所知,这还是南域王第一次向人做出如此承诺。是而,老奴有一个想法,不知有几分可行,想说来供王妃参详。” “请讲。”虽然大致猜到了几分。 “请王妃去劝劝南域王,请她思考迎战之外的解决之道” 果不其然。她仰首长叹:“嬷嬷认为本王妃劝得动宁姐?” “对南域王来说,您的话,比王爷的话还要顶用。” 她无奈苦笑:“那是在平日,这个时候战争已起,宁姐的战斗本能被唤醒,谁还能阻挡得住?” 顺良深知有理,当即沉默下去。 “无论怎么说,明日先将三个孩子接进府里。”她道。 “是。”因为想到了全新的小生命,顺良展颜,“是个漂亮的小公主,很像她的父亲。” 她伸向浴巾的手一顿,怔道:“她的父亲?” “危公子。”顺良也怔,“莫非王妃不知道?” 她颔首,笑道:“宁姐说不是,我便当他不是。” “小公主长得那么像,想瞒也瞒不住。”顺良喜孜孜道,“自从有了这位小公主,危公子像是换了一个人,一张脸整天尽是一副呆相,逢人便说小公主的各种美好。做了父亲,仿佛瞬间便长大了,多了些许担当。” 她心中一动:“嬷嬷。” “嗯?” “或许,当真有一条解决之道也说不定。”她美眸光芒乍现,“总之,我们明日先把三个孩子接过来罢。” 正文 第一卷_第363章 母子之志 律严,律己,还有涓涓…… 不错,“涓涓”是小公主的名字,按高行等人的转述,南域王为公主定下这个闺名时,笑得格外开怀:“遂岸那个笨蛋不是已经给他的女儿取好名字了么?本王就抢先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任那个笨蛋跳脚去罢,哈哈……” 于是乎,涓涓小公主应运而生。 冉晴暖亲往南域王府,先收服了一对爱妹成痴的姐弟,才近得小公主身边,进而将三个娃娃带回自家。 她抱着那团粉粉白白的小人儿,真怕自己呼吸稍稍大,便将之化了开去。 “舅母,妹妹很漂亮罢?”律己得意洋洋道。 “是,很漂亮,世上最漂亮的小公主。”面对如此美丽的生物,所有华丽的词藻皆显虚饰。她含笑望着已近五岁的皇长子,“己儿如此疼爱妹妹么?” “嗯!”律己使力点头,“己儿最爱妹妹。” “严儿也最爱妹妹。”同样年岁的皇长女不甘落于弟弟之后,“严儿答应了娘,一定会保护弟弟,保护妹妹。” 律己小脸一板:“我是男人,是我保护你和妹妹。” 男人?冉晴暖忍俊不禁。 “我是姐姐,你是弟弟,娘说过姐姐要保护弟弟!”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娘说过男人要保护女人!” 冉晴暖将怀内的小公主放回小床,与仰面大睡的遂阔小哥并躺一处,转身面对犹在为保护权争执的龙凤姐弟,一手牵起一个:“把这里让给弟弟和妹妹,你们随舅母到外面看花吃点心去罢。” 律己抬起脖颈,双眸晶晶闪闪:“舅母身上香香的,舅母好漂亮。” 她嫣然:“多谢己儿夸奖。” “己儿长大了,要娶舅母做己儿的新娘。” “多谢……赏识?” 律严当即给予鄙视:“己儿是笨蛋,舅母是舅舅的新娘。” “说得是。”她道。虽然已然不是“新”娘。 律己高举小拳:“己儿长大了,会向舅舅决斗,打赢舅舅夺新娘。” “哦。”有志向。 律严继续大泼冷水:“舅舅是大英雄,你才打不过。” “笨蛋严儿,己儿长大了也是大英雄。” “己儿是笨蛋,笨蛋才不是大英雄!” “好吵。”遂岸从外间踏入,盯着那一对叽喳小鬼,“怎么本王一个没有注意,他们便长成这个模样?从前那一对可爱得任人玩耍的玩具娃娃哪里去了?” “舅舅!”律己最先发现“情敌”,气势汹汹冲去,“己儿要让舅母做己儿的新娘,要和你决斗!” 遂岸低头看着这个挑战者,顿了片刻后,右臂伸出,捏其后领轻巧提起,把那张小脸放到自己眼前三寸:“凭你这棵小豆丁?” “啊呀啊呀!”律己手脚四张,陷身在坏心怪舅舅的掌控下无所攀据,纵如此,仍然高声宣战,“己儿不是小豆丁,己儿长大后打败舅舅做大英雄,把舅母抢过来做己儿的新娘……哇啊——” 遂岸边把皇长子大人向上抛去,边道:“胆敢觊觎本王的爱妻,你这个小豆丁胆子不小嘛,看本王的无敌抛抛乐!” “啊啊啊……哈哈哈,好玩,好玩,舅舅再来抛,哈哈哈……”几乎是瞬间之事,皇长子便沉浸于这个抛高接低的游戏中,忘记了宣战者的尊严。 律严长公主看着如斯不争气的弟弟,摇头:“哼,没出息的男人。” 冉晴暖失笑:“是呢,还有一个永远长不大的男人。” “王妃,公主,请用水果罢。”藏花托着几盘新鲜水果,径直越过来那两个仍闹成一闭的大小男人,把托盘放上榻案,“别理会那些不成熟的男人。” “有道理。”冉晴暖抱起长公主坐到榻上,剥了一粒葡萄递进那张嗷嗷待哺的小嘴内。 “舅母很喜欢舅舅么?”律严问。 “对,很喜欢。”她答。 “为什么?” “因为……”她瞥了一眼还与甥儿斗得不亦乐处的男人,“他是我的夫君,是愿儿的父亲。”虽然先是因为爱他,才有了这两个角色。 “那娘为什么不喜欢父皇呢?” “嗯?” 律严回过头,两只薄蓝色的大眼内尽迷茫:“父皇是娘的夫君,是严儿和己儿的父亲罢?为什么娘不喜欢他呢?” 冉晴暖沉吟片刻,问:“是谁说你们的娘不喜欢你们的父皇?” “我们的嬷嬷是跟着娘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她有一次说娘是‘母后’,被娘给骂了,娘不准我们叫她母后。严儿想,娘一定是不喜欢父皇罢。”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虽然这句话在此时最为好用,但是她却不想如此敷衍,道:“你们的父皇是一个统一了大氏国的伟大君主,你们的娘是一位平定了南域的伟大统帅,你们的出生,是因为他们的相爱,但是……” “但是父皇有了另外的女人,把娘气了回来。”接话的,是不知何时坐到了对面的律己。 遂岸挑眉:“这话又是谁告诉你们的,皇长子大人?” “从街上听来的。”皇长子大人一脸的淡定,顺手抓过一枚苹果来啃。 遂岸一笑:“街上的人们必定是在不知道你们是谁,才会当着你们的面说这些话的罢?” “所以才是真的不是么?”律己道。 如此成熟的口吻,与方才那个吵闹的皇长子判若两人,在那一刻,脸上童真尽去,仿佛瞬间长大成人。冉晴暖揉了揉眉心,道:“你们从来没有见过父皇,可有想过他的样子么?” 律严想了想:“我们问过娘,娘所说的父皇,和舅母说得一样。” “那你还问舅母那么傻的问题。”律己鄙视道,“娘眼中的父皇,已经成了旁人眼中的父皇,当然因为她已经不喜欢。” 这个娃儿,不得了呢。夫妻二人互觑一眼,心有戚焉。 “可是,就算娘不喜欢父皇,严儿也不想娘和父皇打架。”律严嘟嘴道,大眼内泪水汪汪,“严儿和己儿打过架,打架很痛的。万一娘被打痛了怎么办?” “有舅舅在,不用担心。”遂岸揉了揉甥女的头顶,“舅舅很快就会动身,劝你们的娘和父皇息战。” 律己抬头:“舅舅是大英雄,打得过父皇么?” “这个……”他稍作忖思,“因为没有打过,不能确定地告诉你,不过,若一定要打架,舅舅不会输就是了。” “啊?”姐弟尽皆惊愕。 冉晴暖颦眉:“他们本来就在担心,别将事情说得更严重了罢,王爷。” 他眉开眼笑:“是,王妃,本王失言,还请恕罪。” 律严、律己各自垂下脑瓜,怏怏不乐。 南连王见得此状,更觉自己方才言语有失,为防王妃发飙,决定闪人为上:“在动身去见你们的娘之前,府中还有一些杂务要理,你们在此陪着舅母愉快说话,舅舅要去打理正务。” 只是,那一对龙凤胎心事重重,再难愉快。 冉晴暖没有勉强逗他们欢笑,命他们的奶娘嬷嬷领着前去午睡,而后将顺良嬷嬷请来。 “我只前还想说由这两个孩子来打动国君,令其退兵罢战。现在看来,把幼小的他们放置到漩涡中心,逼他们目睹双亲争霸,端的是自私至极。”她道。 顺良摇头:“王妃别这么说,如果皇子、公主和国君见面,便能兵不血刃地止息那场战争,老奴决计赞成。其实,他们早晚要与国君相见的不是?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子、父女。” 她摆手:“他们毕竟还是小孩子,企盼双亲的疼爱,崇拜着不曾谋面的父皇,把他们引到那样的地方,又如何收场?纵使国君当真可以为了两个孩子退兵息战,见一面之后又要天隔一方,对年幼的他们岂不又是伤害?” 顺良默然。 冉晴暖沉思良久,道:“我写信给素问,请她在那边劝谏国君,这边则由王爷和我劝解宁姐,莫再冀望于捷径。” 顺良一脸无奈:“看来也只能是如此了,只希望乌木脱河边的对峙仅仅属于一场边境摩 擦,事态不要恶化到把连年内战,回到从前那种萧条光景。” 冉晴暖叹息:“叮嘱府里的人,不得在私下谈论与乌木脱河战争有关的话题,这两个孩子都有着与他们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听得懂,也记得牢,更会在心中反复思量。有关国君的话题也当禁止……” “我想见国君。”一个声音突如其来。 她一愕,看向立在门口的小小身影。 对方走来,站定在榻前,仰首道:“舅母想让严儿、己儿和父皇见面,劝他不要和娘打架是不是?严儿是个爱哭鬼,不要她去,己儿一个人去见。” “大皇子。”顺良蹲下,视线与其平行,“您当真想见国君?” 后者点了点头。 “可是,您明白的罢?国君正在生气,即使与大皇子见面,也未必给您好脸色,甚至可能对您吼骂一通。”顺良本来极力赞成送这对姐弟与国君见面,此刻想来,越觉得王妃方才的话颇 有道理,实在不该把那么大的担子压在这么小的肩头之上。 “我要与国君见面。”律己又道。 “我”,不是“己儿”。 “国君”,不是“父皇” 这位皇长子再度显露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冉晴暖心中喟然,道:“嬷嬷,请王爷来罢。” 正文 第一卷_第364章 父子相见 乌木脱河畔。 夕阳之下,河水依旧风高浪大,奔流不息,没有因为那场近在身侧的战争而停歇,也没有因为它的滋扰而更为湍急。 可是,当有一日,战争不停不歇,蔓延到整个大氏,这条河流的水势必要被兵士的血液所浸染,届时如此清澈的水色会不会也将不复存在? “冉冉,你离河太近了。”遂岸走近妻子,将之揽进臂内牢牢环住,“一条河看得这么入神,在想什么?” 她泛笑:“想一些多余的事。” “什么多余的事?” “你不是晓得我有时惯会杞人忧天。” “杞人忧天没有关系,只要你不是在抚今追昔。” “抚哪一段今,追哪一段昔?” “比如你当初伪装跳进了乌木脱河什么的。” “于是,你又在吃一缸完全没有必要的干醋?” “你误会了。” 她冁然:“我家夫君越来越可爱了呢,甚至有远超愿儿的趋势,这可要如何是好?” 他怀疑:“冉冉莫不是在暗指为夫幼稚?” “我何时‘暗指’来着?”她反诘。 他登时结舌,闷声道:“冉冉别欺负我嘛,这一路上,为夫已经被律己那个小鬼气得饱了。” 她眸光一闪,默然不响。 “怎么不说话了?”他轻轻摇晃妻子,“难道是在心疼那棵小豆丁?” “他是在向你撒娇。”她淡淡道,“一旦他走到他的父皇面前,他的童年便随之结束。无论现在他能否想得到这一点,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童言无忌的时代告别。你是他的舅舅,就多疼疼他罢。” 他也沉默下来。如果可能,他并不想那棵小豆丁走上自己的老路,比当年的自己还要早地长大,可是,就如自己生于遂氏即有必须承担的责任一般,己儿生在皇室,也有他无法规避的宿命。 “据西漠志记载,这条乌木脱河下,有无数的暗漩,行经山区峡道时,两方的高山也会有巨石不时跌落。这些额外的事物,也许会令河水暂时放缓速度,片刻停留,但它依然会向前奔流,到达既定的终点。”遂岸悠然道,“己儿必定要踏上他自己的河流,无论我们为他打造如何温馨的家园。冉冉不必替他惋惜,更不必心疼,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虽然说,他的年纪的确早了一点。” 她俯视着那条滚滚向前的河水,许久之后,轻叹道:“果然是我太过儿女情长了么?” 他一笑,将妻子的指尖放到唇下一吻:“不会太过,对己儿来说,这份顾念弥足珍贵。姐姐没有这份纤细,我更不可能,能够给予他如此疼爱的,也只有你了。” 但愿如此罢,更希望纵使己儿必须提前长大,也如他这个舅舅一般有一颗活蹦乱跳的心灵,若有创伤亦可自愈,若逢黑暗亦可自驱。 “舅舅,你又在缠着舅母了?”后方,传来一声极为郑重的质问。 遂岸回过一张呲牙咧嘴的脸:“小豆丁你在说什么,什么叫‘缠’?本王喜欢和自己的王妃在一起这叫天经地义!” 律己一张小脸上尽是鄙夷:“缠就是缠,还不敢承认,算不算男人?” “你——”遂岸心头火噌地蹿起,目眦欲裂,飞身抵到小鬼面前,“你这棵小豆下信不信本王打烂你的屁股?” “不信。”律己小哥脑瓜大摇,“你敢动本皇子一根手指头,舅母一定不会……啊呀——” “皇长子大人。”遂岸一臂提起小豆丁的后领高高举起,俊美的五官上挂起和蔼笑容,“就让本王好好来侍奉您呗,敬请期待。” “啊,放我下来,啊——” 看着那一大一小滚成一团的两个孩子,冉晴暖倏然明白为何律己执意在此扎营停留一晚,而不是快马疾行及早到达其父其母正在胶着对峙的前线,而明明隔着不足五十里路程,遂岸也爽快应允了甥儿这个看似无理取闹的要求。 在长大之前,再尽情做一回小孩子该做的事,享受如此的一刻罢。 然后,夕阳西沉,旭日东升,在新的一天到来时,终将面对需要面对的一切。 “王爷,前方十里,便是我方大营了。”高行道。 遂岸扬眉:“听着这动静,前方似乎一场颇为激烈的交锋正在进行中呢。” “诶?”高行自诩耳力不弱,却未有任何耳闻。同是武者,难道这就是将军与侍卫的区别? 遂岸眺了眺那一方杀伐之地:“遂洪,你快马加鞭,先去察看一下当下的情形。” “是!”遂洪拍马而去。 “高行,你们保护王妃前往大营,本王……” “王爷。”冉晴暖推开车门,“我要随王爷一起到最前沿。” 遂岸当即摇头:“那种凶险的地方,不是冉冉能去的。” “如果想留在安全的地方,我何必离开嘉岩城?”她目光殷殷,“王爷不是说冉冉的顾念对己儿弥足珍贵么?所以,我想亲自送他到那里。” 遂岸迎着妻子的眸光,仍是摇首:“因为冉冉说想陪己儿,己儿也想你陪,我才带冉冉来到这里。但是,本王绝不容许冉冉看见那样的地方。” 看来,这个男人是要固执到底了呢。她只得放弃坚持:“那么,请王爷前去告诉正在交战的二位,他们五岁的儿子来到了这里,如若无意使他在这个年纪便见识战场的模样,请姑且息战,然后双方坐到一处聊作商谈。” 遂岸颔首微笑:“本王这就把冉冉的话告诉他们两个,冉冉带着己儿先去大营安心等待如何?” 她嫣然:“谨遵王爷吩咐。” 自家这位王妃不但有才有貌,还有胆有识,果然是世上最好的女子。遂岸笑得志得意满,拍马疾驰,前往那方战场。 对于战场,他最是熟悉不过,无论是处处弥漫的死亡气息,还是无处不在充斥于空气内的血腥味道,没有任何不适,也不会产生任何浮动。只是,对于一个才从妻子如花娇靥上移开目光的男人来说,那些不甚美丽的景象难免令他心生厌恶。 所以,他以横扫一切之势赶到战场的中心,先用长幹将对打中的两名战将的兵刃挑飞,继而冲到对北疆兵马一丈开外之地高声大喊,极为认真甚至一字不错地转达了妻子那番言语,且是用着极为恶意的语调,而后掉转马头,来到自家长姐面前,以同样地语调再度复述一回。 “国君陛下。”他又来到战场正央,扬开声嗓,“请问,您可做出了决断?” 一身金色铠甲的律殊带马来到最前方,道:“你刚刚犯了一个战场大忌。” 他微怔:“请指教。” “战场之上,永远不能背对自己的敌人。你刚刚居然背向此方,倘若那时一阵乱箭过去,你有几分把握可以毫发无伤?” “这么说遂岸方才岂不是命悬一线?”他抱拳揖首,“多谢国君手下留情。” 律殊面色沉肃:“为什么把朕的儿子带到这里?” “禀国君,遂岸并没有把皇长子带到‘这里’。”他道。 “朕没有陪你说笑的心情。”律殊冷冷道,“如果,你想利用朕的儿子来要挟朕,不仅是朕过去高看了你,还会令朕后悔刚才放你一条性命。” 南连王高声大笑:“遂岸是如何的素行不良,引得国君如此猜想?但是,国君的这个猜想不但低估了遂岸的品质,还低估了我与己儿的舅甥之情。遑说我家长姐又岂会拿自己的儿子勒索他人?” 律殊双眉紧蹙:“难道你没有把朕的儿子带来战场?” “他没在战场。”遂岸不紧不慢,驱马悠然往前行走,“但是,如若这场战争继续下去,说不定他就要出现在这里。” 律殊目若寒镞:“这不是‘要挟’,又算什么?” “遂岸的这个要挟,不止是针对陛下,还有那边的南域王。” “南域王?”国君陛下唇掀冷笑。 “这个时候,陛下先放下您的计较如何?”他一手持缰,一手把弄着那杆银戟,“所谓的‘要挟’,无非请两位坐到一处,与你们的儿了见上一面而已。毕竟,他自打出生便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否则也不会那般迫切的恳求我带他来到此地。陛下能否满足一个五岁娃儿的小小愿望呢?” 律殊满面疑窦:“他恳求你带他来到此地?难道只是为了见朕一面?一个五岁的娃儿懂得什么?” “他的身上留着遂氏、律氏这个西漠最强悍氏族的血液,陛下还是不要把他和寻常五岁的娃娃相提并论罢。况且,是真是假,陛下见他之后便可明白,遂岸有必要撒一个如此容易被拆穿的谎么?” 律殊未予置辞。 “陛下!”后方有一战将正声启禀,“您不要听这个遂氏背叛者的谎言,臣这就把他的虚伪面具拆穿!” “穿”字话音才出,弓弦声鸣,一道箭影破风而动。 这个变化,无论是律殊,还是后方的遂宁,俱不曾预料。 “你——”住手! 此声未成,箭已离弦,一点寒芒所聚,正对遂岸咽喉。 正文 第一卷_第365章 幼子之心 几乎眼睛未眨,箭矢的锋利锐芒距离咽喉寸许之时,那杆一直如同一根轻巧的笔管旋转在指间的银戟挥起,将之击落它处。 遂岸双瞳直逼飞箭来处,淡淡道:“凭你也想取本王的性命?” 这两道视线,令得发箭者心头无端一寒,不过,身后有千军万马为势,胆气迅即回笼,回斥道:“你这个背叛者……” “给朕闭嘴。”律殊道。 那位发箭者虽然因之一栗,仍然慷慨陈辞:“国君,您对遂氏一族的宽容,被他们视作纵容,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南域之主,才有今天的祸乱,请您不要再相信这个满嘴谎言的背叛者,赐他以乱箭穿心,以震慑南域叛将!” “听起来,你很想代替朕发号施令呢。”律殊眸尾霜意凛冽,“而且,将朕的话置若无物。” “微臣不敢,只是……” “你嘴里再冒出任何一个字,朕就允你与南连王一战如何?” 那位面色微变,口内不闻一声。 “我当是谁?”遂岸笑道,“这不是东成公么?本王在国都行走时,常常关照您家的公子,方才那一箭是回报不成?堂堂公爷暗放冷箭,难怪养得出令公子那等几根白菜萝卜即能敲晕过去的软货。” 这公爷府的公子最爱横行街市之间,凡是被他遇上,必定有一番就地取材的“教化”,有一回曾经当街敲碎了三根大白萝卜,造就国都人经年常讲不辍的笑话。 律殊眉峰一掀:“东成公的过失,自有朕来过问,至于你们的私人恩怨,还是放在别处解决罢。” “国君说得是,此处是国君的战场,不应该成为无关人等发泄私愤的地方。”遂岸银戟顿地,笑意冁然,“还是那句话,国君考虑得如何?您想不想见一见您从未谋面的皇长子?” “朕的大营即在后方三十里外,他想见朕,稍后你把他送来大营,朕自会见他。” “哦?”遂岸忖了忖,“那么,这就要看国君的皇长子想不想见国君了。” 国君陛下面色一冷:“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场会面,是您的皇长子自己提出来的,而他出来的见面方式就是您与南域王同时在场,他有话向二位倾诉。既然国君不同意这个方式,代表拒绝与他见这一面。作为一个传话者,遂岩如实转告。倘若他愿意按照国君的方式行事,遂岸也会如实禀知国君。”他道。 “如果你认为朕不晓得一个四五岁的娃儿能够做些什么,朕的宫中还有一个四岁的二皇子。”母亲不在眼前超过一日即会打滚抗议,一只虫子能将他吓得号啕大哭,如同这般的小娃儿,还不任遂氏人等摆布?“朕最后说一遍,休要拿朕的儿子来要挟朕。” 遂岸大笑:“国君后宫当然有一位二皇子,不然哪有今日这场战争?” 律殊面色一沉,便欲发作。 遂岸忽地长叹一声:“好罢,谈判破裂,国君请便。” “站住!”眼见对方当真打马要走,国君陛下当即断喝,“朕的儿子到底在哪里?把他送到朕的大营,朕要见他!” “我会转告。” “不是转告,是一定,必须。” “遵命,包括国君的语气,遂岸也会一并转告。” 律殊眸眯如刀:“遂岸,你别耍花样。” 他向后挥了挥手,径自返回己方阵营。 遂宁端坐马上,以手中长刀拄地闲眺,此刻见自家兄弟归来,不即凉声道:“南连王大人原来是如此一位不遗余力地为和平奔波的热血之士么?”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不是?”南连王大人抚额叹息,“谁让本王就是一位如此珍惜生命远离战争的和平之士呢?天性使然,其可奈何?” 遂宁嗤其一声,道:“方才你对我那番话,俨然是晴晴的口吻,她也来了么?” 他傻笑以对。 “明白了。”遂宁高举长刀,“收兵!” 南域将士按主帅刀势,阵型起变,后队变前队,弓箭手断后,鸣金收兵。 “国君,要趁机追上去么?”一武将问。 “没看见是谁在后面压阵么?”律殊冷眸一横,“你们中有谁是遂岸的对手?” 诸将无人敢应。 这时,他们不免有志一同地想起了那位不知所踪的东则王。倘有他在,当可与南连王颉颃,牵制住那个白色修罗的力量,他们便可大展神通。但是,东则王啊,您在何方? 无论北疆将士如何的呼唤,东则王消失就是消失,而那边的南连王却是神气活现的存在。 “冉冉,冉冉,本王回来了!” 才进军营,他即飞身离鞍,扬颈大呼。 遂宁跳下马来,抬脚向着那个蹦蹦跳跳的背影踢去。 前者疾身闪开,回身拧眉恶声:“有何贵干啊,南域王阁下?” “还好,你没有忘乎所以到忘记这是什么地方。”遂宁将长刀递与俨翠,大踏步走向中军帐。 他亦步亦趋:“什么意思呢,南域王阁下?” “自己想。” “想不明白呐,南域王阁下。” “离远点。” “敬请赐教呀,南域王阁下。” 这厮真够烦人,晴晴是如何一日三餐地忍受他的?遂宁忒不耐烦:“本王看南连王仿佛把这里当成了你的南连王府,担心你失去了身在战场的自觉,加以试探而已。这点良苦用心,南连王都领会不透么?” 南连王大点其头:“如此就好,只要不是拿本王撒气,本王都可以完美消化。” 遂宁挑眉:“本王为什么要找你撒气?” “因为你的前夫带人打上门来了。”他凉凉道。 “你……”她森森一笑,“确定自己是我的亲弟弟么?” “这个问题需要去问咱们的爹娘……我闪!” “呛啷”一声,南域王腰间佩剑出鞘。 南连王眼疾手快,拔剑挡下长姐刺来的一剑。 二人一着白色盔甲,一披红色戎衣,白红交错,打在一处。 此是正值午膳时分,冉晴暖牵着律己的手站在中军帐前,他们本是听见了大军归来的声动出帐迎接,谁知目睹此是落在。眼下看那场姐弟大战貌似不会在短时内结束,他们返回帐内,继续用膳。 “舅母,舅舅那样的人,你还是别要他了罢?” “为什么?” “太幼稚了。” 冉晴暖失笑,持巾拭去皇长子嘴角菜渍,道:“舅母考虑一下。” “一定要考虑,舅舅是个值得抛弃的男人。” “你这棵小豆丁!”随着一声大吼,遂岸闯进帐来,“你敢在本王王妃的面前说本王的坏话,活腻了不成?” “做得很好,儿子。”遂宁随后声援。 冉晴暖姗姗立起,将两条备在一畔的湿巾奉到二人面前,道:“先将脸和手擦一下,来用膳罢。” 身着胃胄,正是一身燥热,一块湿巾蒙面拭去汗渍,也带来清凉,遂宁满心感动,张臂把她抱住:“晴晴好贤惠,如己儿说的,抛弃那个幼稚的男人,嫁给我罢。” “娘说错了。”律己小脸一板,“舅母是己儿的新娘。” 遂岸不由分说把妻子抢进怀内,横眉冷对:“你们母子懂不懂得‘亲人妻不可欺’?冉冉是本王的王妃、爱妻、娘子,谁敢来抢,打得过本王再说。” 律己当即面朝母亲,热切问:“娘刚刚打输了么?” “没有输。”律宁坐在儿子身边,“但也没有赢,这小子一瞄见你家舅母的影,就冲了进来。” 律己摇头:“真是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遂宁大有同感:“谁说不是呢?” 遂岸嗤之以鼻:“你这棵小豆丁少用律严的口声说话,她用膳的时候可不会吃个满脸。” 遂己提袖即抹,泰然自若:“严儿是女人,己儿是男人。” “你认为自己是男人?”遂岸长臂一伸,两根指头夹其后领,“先随本王到帐外打一场再说。” 遂己奋力挣扎:“啊啊,放开我,我要吃糖醋肉,舅母为己儿做的糖醋肉——” 冉晴暖眉目含笑,柔声道:“王爷请坐下用膳罢。” “好。”威风凛凛的南连王把张牙舞爪的甥儿放回原处,在妻子身畔落座。 遂宁咋舌:“多日不见,晴晴驯兽的本领又上层楼。” “嗤,舅舅只在舅母面前装乖。”律己把糖醋肉咽进腹中,如是鄙夷。 遂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本王的惧内是天性,无关人等请闭嘴。倒是皇长子大人,你的父皇驳回了三方会面的提议,命微臣将你送到他的大营,膳后启程如何?” “不要。”皇长子断然拒绝。 “然后呢?” 又一口糖醋肉后,律己道:“战场见。” 遂宁、遂岸相视一笑。 冉晴暖则是一怔:“己儿要与你的父皇战场相见?” 律己奉出一个乖笑:“舅母不用为己儿担心,开战之前,战场上不会有死人。 既然父皇不同意三方会面,就在战场上三方会面,舅母说好不好?” 也只有如此了。惟有见到了己儿,国君才会晓得自己的皇长子当真存在,有着一张与他相差无几的面孔,有着一双坚定无畏的眼睛。她颔首:“这是己儿的决定,舅母自然支持。” 律己欢笑:“舅母最好了,做得饭最好吃,长得最好看,声音最好听……”这番溢美之辞的结论是,“舅舅一万个配不上。” 遂岸眯眸:“你确定自己不是想激怒本王担上错手掐手甥儿的罪名?” 遂宁一嗤:“本王还在呢,你想掐死谁?”言间,为儿子添了一箸糖醋肉,“快吃罢,吃吃得饱饱的,长得好好的,然后替为娘气死你家父皇。” “儿臣会努力。”律己大口吃肉,大口咽饭,言之凿凿。 正文 第一卷_第366章 若爱已逝 苍穹高悬,繁星密布,日间苍茫广阔的草原,夜晚也是浩渺无垠。 草原的夜晚,气温与白间相差颇多,冉晴暖裹着毛氅,跟随在遂宁之后,进行着一场晚膳后的行走。 其实,她晓得遂宁定然因为有话要说,才会要特地避开又闹成一团的南连王与皇长子,走到这群星之下,旷野之中。 “歇歇罢,在那两个孩子消停下来之前,我们就在这里消磨一下时间。”遂宁将披风卸下掷于草地,先自矮身坐下,拍了拍那处空位,“一定要坐在披风上,不然回头病了,那位天生惧内的南连王又要找我麻烦。” 冉晴暖嫣然落座:“届时宁姐把他一脚踢飞就好。” 遂宁嗤声:“那个臭小子的翅膀已经硬了,不会再乖乖任我踢任我打了。” “但是,宁姐仍然是他最敬爱的长姐,这点永远不会改变。”冉晴暖抬起头,仰眺那个无边无际浩瀚如海的星空,嫣然道,“阿岸是夜空之中最亮的星辰,而宁姐则是繁星簇拥下的明月。” 遂宁冁然:“不管我和阿岸谁是星辰谁是月亮,这个天空很漂亮是不是?这样的夜晚,是我最喜欢的时候。征战沙场的那时,每个夜晚都会站在这样的星空下面,看着那些星星,想着哪一颗是经由自己的手结束的生命所化成,哪一些是我的亲人、朋友所化成,不知不觉间还会落下泪水。而后自己又会为此大感滑稽,明明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武者,却还有那等软弱的时刻。” 她静默片刻,徐徐道:“我一直崇拜宁姐,既有保护所爱之人的力量,也有为所爱之人而战的勇气。遂氏家族、嘉岩城、南域,都在宁姐的保护之下。就连当年在东则王府的我,倘使没有宁姐的庇荫,还不知会落到如何境地。” 遂宁笑出声来:“晴晴真是上苍送给我和阿岸的救星呢。” “嗯?”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为何会嫁给律殊罢?” 冉晴暖点头。 “那时,他已经平定了北疆,南域也几乎处于遂氏的掌控之下,他跨过乌木脱河观察情势,若是能将遂氏拉入麾下自是最好,若是不肯归其所统,即联合犹在抵抗的剩余部落夹攻遂氏。而这个计划,安插在律氏间的卧底早已报了过来。我决定同理还之:若他是个足以担负大任的明主,受其统领也无防,倘若相反,便将之诛杀,趁机将北疆纳入版图之内。这便是我和他产生交集的开始。” 居然一点也不意外,或许,两个强者的相识就该始于这种方式罢。她忖道。 “我和他经过数轮的谈判,明暗相济地博弈,始终不能取得双方满意的妥协。记不清是第几日的夜晚,我走出大帐,坐在如同今夜的星空之下,而后听到了他的声音,问我是想到了什么开心或者伤心的事,居然流下泪来……” 遂宁停顿下来,低低叹息:“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他已然决定对身为女子身份的我改用其它方式攻陷。但那个时候,我却认为是命中注定,因为我曾暗自想过自己的丈夫一定是看见我眼泪的那个人。” 夜风微冷,冉晴暖抱膝而坐,无声泛笑:强大如宁姐,也有那等小女儿情怀的一刻。 “有许多事,是离开之后才想得透彻明白的。我与律殊的最初,就不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应有的开始。十年内后宫惟我一人,来自于盟约及誓言的约束,而非情感上的惟一。所以,当一段柔情似水的情感出现时,他无法放弃。” 并非全然如此罢?在自己与他们相识的最初,国君夫妇间的那一份无需言语即可心灵相通的契合,决计不止来自于盟约。但,纵是那般,事到如今,也已覆水难收。冉晴暖心发吁息。 “现在,无论是律殊还是素问,我心中没有一点恨怨,与律殊的这场开战,对我来说更像是一场迟来的胜负,说不定我和他十几年前就该有这么一场直面对决,而非各怀目的的成为夫妻。” 可是,就算曾经各怀目的,也是曾经将彼此视作世上至爱之人的罢? “不过,如今的我,虽然不惧怕战争,却也不再热衷于厮杀。倘若你和己儿那般希望能够和平解决,我不会反对你们的方式。但当努力无效时,也不要对我的做法失望。如我先前承诺给你的,我们各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解决阻挡在我们面前的难题,如何?” 冉晴暖莞尔:“果然,无论何时,宁姐都是最值得晴晴崇拜的人。” 如此光明磊落,如此泱泱大气,如此风范无二。 “是么?”遂宁懒懒叹息,“我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太想将刀砍向曾经视我为国母的将士罢了。三日后,就带着己儿一起到战场罢。” 她不解:“为何是三日?” “因为国君对大多事都只有三日的耐心。三日后,不见己儿自动送上门去,定然打上门来。所以,三日一早,本王率先出兵,在半路上等着国君的大驾光临。” 十余年的夫妻,宁姐对国君的行事风格了解至深,若是战争成了惟一解决眼前问题的途径,他们将是彼此最大的敌人罢?随着他们的两败俱伤,整个大氏国也必定与之俱损。何况,姑且不去说为国为民,一旦有那一日,随着双方将士的阵亡、彼此疆土的沦陷,新的仇恨必将在昔日的帝后之间衍生,届时必将陷入无休止的战争循环。 所以,己儿,就算只是为了你的双亲,请全力一战罢。 “舅母,己儿出发了。” 天色未明,晨曦未透,律己与舅舅同乘一骑,向站在大营门前的冉晴暖挥手。 冉晴暖亦挥手相应,而后,目送小小的皇长子踏上人生第一次征程。 “我的儿子,作为娘亲,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当真舍得离开你美丽的舅母么?”遂宁一手持缰,一手扛刀在肩,“现在后悔得话还来得及,为娘立刻就把你送回舅母身边,安心做你那个可以在舅母怀内尽情撒娇的小豆丁。” 遂岸浓眉怫然蹙起:“这是你的儿子又不是冉冉的儿子,干嘛拿冉冉说事?你到底想把你儿子教成什么样子,南域王阁下?” 遂宁完全将这些杂音当作空气处理,问:“回答呢,我的儿子?” “己儿在离开严儿时,已经选好了。”律己道。 “好罢。”遂宁浓眉舒展,“你五岁的生日还没有过,为娘多少是有点舍不得,可也不想阻拦儿子自己选下的路,走罢,这就去见你的父皇。” 半个时辰后,皇长子终于见到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父皇。 当东方光芒骤盛天光大明之际,前方尘土飞扬,千军万马奔沓而来,最前方,头顶金盔、身着金甲、手仗三尖两刃长刀者,正是国君律殊。那一身的威仪震慑,令人难以错认。 当然,律己也是第一眼就断定是他。 两方兵马遭逢,各在距离彼此百丈之地停下前进的步伐。 “国君陛下,这是要去哪里?”遂岸长戟拄地,明知故问。 “你的记性不好,朕无意提醒。”律殊横刀立马,冷冷回声。 遂岸抖缰向前:“在下的记性不好,国君的眼力可好?” “什么意……”思?律殊的双眸被对方胸前那张小脸引去,凝瞳观察多时,淡淡道,“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亲。” 律己呲牙坏笑:“舅舅,你惹父皇讨厌了。” “何以见得?”遂岸不解其意。 “舅舅和娘长着一样的眼睛,己儿又离舅舅最近,可父皇却说己儿的眼睛像娘,一定很讨厌舅舅。” 律岸嗤之以鼻:“说你是棵小豆丁还不承认?你是你娘生下的孩子,你的父皇看你的长相,当然先会联想你的娘,这是人之常情,不懂不要紧,不要装懂,明白么?” “舅舅才是,惹人讨厌就是惹人讨厌,辩解太多就是心虚,明白么?”律己利落反击。 “你这个不可爱的小豆丁,是谁教你和长辈顶嘴的规矩?” “舅舅是个不可爱的大人,最会欺负小孩子。” “这会儿知道承认自己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承不承认都是小孩子,舅舅不懂,舅舅是笨蛋!” 律殊凝视着那个除了一双眼睛外,和自己几无二致的娃儿,看上去比家中的二皇子大不了多少,但面对自己,面对自己背后的千军万马,面色未变,眼睛不眨,实实纳罕。更令人称奇得是,一个小小的娃儿与遂岸斗嘴竟能不落下风,可谓咄咄怪事。 “舅舅,你没有听过不要与小孩子计较这句话么?” “小豆丁没有听先生讲过你莫与长辈顶嘴的教诲么?” “舅舅真是幼稚啊,与小孩子这么认真。” “正因为舅舅是成熟的大人,才会认真对待每一个对手。” 两方兵马对峙,那一大一小却驻马当央做无谓的唇舌之争,对面人等因为新奇一时未做反应,这边的遂宁却渐失耐心。 “把弓给我。”她向身后的俨翠伸出右臂。 后者小心翼翼:“您不会是想……” “就是。” 俨翠咧了咧嘴,把斜跨身上的铁弓递进主子掌心。 遂宁右手握弓,左手从挎在马鞍上的箭囊内抽箭搭上弓弦,拉如满月,箭矢飞出—— 标的之物,正是南连王的后脑。 后者身势未动,右臂挥戟,将来自后方的暗箭击落尘埃。 “什么意思,南域王阁下?”他目朝前方,扬声问。 “废话太多。”遂宁道。 “明白。”他高嗓响应,“来罢,皇长子大人,鉴于你的母亲的特别提醒,来向你的父皇打声招呼罢。” 律己小脸爬满怪笑:“父皇,儿臣见过父皇,请父皇原谅儿臣身在马上,不能大礼参拜。” “……”律殊无法回忆自己五岁时的模样,但他敢断定,眼前这个孩子无论是语言还是思想,决计超过了一个四五岁娃儿的成长。 遂岸唇角勾起坏笑:“皇长子阁下,你的父皇讨厌你。” “何以见得?”皇长子阁下现学现用。 为人舅舅的一径幸灾乐祸:“人家没有理会你方才的拜见,显然是你不讨人喜欢。也难怪,从小没在身边长大的孩子,谁会理……” “住口!”律殊疾声喝斥,眉目间愠意逼人,“休要挑拨我们父子!” “就是。”律己得意洋洋,“父皇是己儿的父皇,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讨厌。” 律殊锁眉:“朕没有不喜欢你。” 律己两只大眸亮亮闪闪:“父皇万岁!” 这棵狡猾透顶的小豆丁。遂岸心中不屑一嗤。 如此嘴甜舌滑的孩子,果然体内有遂氏一半的血液流淌。律殊眉皱更紧:“但朕不想你将来与你的舅舅一般疯疯癫癫言语无状,朕要把你接回身边亲自教养。” 正文 第一卷_第367章 因何成缘 “好啊。”律己眉开眼笑。 “哦?”律殊眉峰高举,“你很喜欢回到朕的身边么?” 律己脑瓜大摇:“不喜欢。” 遂岸覆眸,忍笑到内伤。 律殊脸色倏冷:“不喜欢?” 律己嘟嘴:“己儿喜欢娘,喜欢舅母,喜欢严儿,也勉强喜欢舅舅。” 臭小子。遂岸暗咬牙关。 律殊唇角微扬,淡声道:“然后,因为喜欢他们,不喜欢回到朕的身边么?” 律己大眼忽忽闪闪:“己儿喜欢一直陪在身边的人,当然不想离开他们,但是,己儿是男人,男人要保护女人,保护娘,保护舅母,保护严儿。” “严儿就是你的姐姐罢?”律氏皇族中,已经三代不曾有公主出生。这些年,比及这个皇长子,他反而更常想到自己的皇长女,想她会是怎样的一个小公主,想她若是在身边长大,会不会爬到自己膝头嗲嗲撒娇。 “她才不是姐姐。”皇长子义正辞严,“只比己儿早一刻钟,己儿不承认是姐姐。” 国君扬眉:“早半刻钟也是姐姐。” 皇长子坚持己见:“她爱哭又爱吵,受了欺负还会向娘和舅母告状,己儿只能勉强承认她是妹妹。” “嗯?”怎么听起来,那个不曾谋面的皇长女与宫中的二皇子蒙儿如此相像?“她如此劣迹斑斑,你还喜欢她?” “己儿是男人,男人心胸宽广,登得高看得远,才不会与小女子计较,只要保护她们就好了。”皇长子眼神坚定,声语朗朗,“所以,己儿来见父皇了。” 律殊浅哂:“你来见朕,与保护她们有什么关系?” “己儿有话要和父皇说。” “朕不是一直在听么?” “但是,己儿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和父皇说话。” 说得正是这个道理,若是此前遂氏早早把己儿送往大营,父子二人便可有一场畅所欲言的长谈,怎会有眼下这等欲说不得的麻烦? “你随朕回大营罢,到了营内,随便你想说什么。” “父皇误会了。” “误会?朕如何误会了?”话说这小娃儿懂得“误会”怎么写么?实在是自己所见的小娃儿太少,一时实在无法分清眼前的和与宫里的哪一个更为正常。 “己儿今日来,不是为私,而是为公。”律己加以诠释。 律殊想,从这个娃儿的口中再冒出任何话都不会再引起自己的惊诧了:“私是什么?公是什么?” “私是父子感情,公是国家大事。”嗯,今日出发前又向舅母临时抱佛脚,这话应该没有说错才对。皇长子信心满满,“父皇,请父皇允准,举行三方会谈。” 三方会谈?这正是遂岸之前的口声,虽然历经这一番对话,国君已经不再怀疑自己的皇长子是否受人操控,毕竟这是一个有着一双敢与自己对视的眼睛的孩子。但是,三方会谈意味着让步,决计不在计划之中。 “父皇。”未得到回音,律己拱手,“儿臣恳请父皇允准。” “为何要三方会谈?”没有断然拒绝,是对自己皇长子胆色的奖赏,国君陛下坐直身躯,不怒自威,“你认为自己可以左右朕的决定么?” 皇长子摇头:“儿臣当然左右不了父皇的决定,也没想过左右。儿臣只是想看到父皇和娘坐下说话,不想看到你们用刀说话而已。” “这又算是什么国家大事?不就是私事?” “父皇的事没有私事,不然您不会领着千军万马来打架。” 打架?总算从他嘴里听到了符合一个四五岁孩童的语言,但这番见地又远远超出这个范畴。律殊对那个小小脑瓜里所盛装的东西越来越感兴趣,道:“朕领着千军万马,是为了统一朕的国土,这自然是公,是国家大事。” “可是,打架一定会死人会流血,在打架之前,儿臣更想先和父皇和娘坐到桌子旁边说说话,这是儿臣心中的愿望。” “陛下。”有随行大臣趋马上前,“恕臣斗胆,臣以为皇长子所言有理,大氏和平不过十几余载,若使能够大皇子的促成下以和谈达成大氏统一,于我大氏国的安定,于百姓的民生,无疑都是最佳选择。” “赫连大人,你老糊涂了罢?皇长子不过五岁的年纪,摆明是经人授意受人摆布才说得出那番话,难道您也想国君一并被遂氏蒙蔽了不成?” 此话方落,还未等赫连大人反唇相讥,或者其他大臣各抒己见,一道童声传来:“这位长着胡子的大人,你是从哪里看出本皇子在受人摆布?” 言者毫无示弱:“这种显而易见众所周知的事,本公当然看得出来?” 遂岸扬眉:“东成公是从哪里看得出来?又凭什么如此断定?” 东成公冷笑:“一个五岁的娃娃,说得出那番话,试问天底下有谁相信?” 遂岸似笑非笑:“先别管有谁相信,东成公且说有什么凭据质疑皇长子的见地。” 东成公拧眉嘲讽:“笑话,这需要什么凭据?有谁没有见过五岁的娃娃?赫连大人,你家公子五岁时是什么样子?翁将军,你家的公子五岁时又是什么模样?纵算各位不敢说,本公家有三子,他们五岁时候……” “别拿你家中那些庸才蠢才和本皇子相比。”一道童声不紧不慢又扬之有声道。 东成公为之一愕,倏然望向那张童颜。 北疆诸臣尽是如此。 “哈哈哈……”律殊突然纵声大笑,而后连连点头,“好,看着你方才这句话的份上,朕准了你的请求,三方会谈就三方会谈,赫连大人,此事交给你来协办,与南连王尽快商定下时间与地点。” 赫连大人大喜:“微臣遵旨。” “至于己儿,你当真不随朕回营么?”律殊问。 律己小脸端正万分:“儿臣想等三方会谈时。” 龙心大悦的国君欣然颔首:“那就等到那时,朕很期待那一天的来临。”话落,右臂一挥,“退兵。” 军令如山,北疆大军卷着嚣嚣飞尘,退如潮水。不一时,那些旌旗招展、大纛翻飞已在十几里之外,转眼间,又远去许多。 遂宁也命副将率大军回程,自己则趋马悠然而近,含笑的眸光投在自家儿子面上。 “娘对己儿还满意么?”律己注视母亲,问。 遂宁冁然:“虽然为娘早就知道你天赋不俗,可是,这个成长仍然带给为娘很多惊喜。” “嘻。”律己呲出一口小牙,“己儿饿了,想吃舅母做的糖醋肉。” 遂宁扬抖缰策马前行,手中长刀挥起:“走罢,为娘也饿了,想吃晴晴的西湖醋鱼。” 遂岸紧随其后,冷哼:“你们别忘了那是谁家的娘子,一个个使唤起来别太顺手好么?尤其是你,皇长子大人。” “舅舅是小气鬼。”皇长子大人指控道。 “可不是?”南域王强力声援,“不但是小气鬼,还是天下第一的幼稚男。” “奉劝你们这对母子还是不要欺人太甚得好,否则信不信本王带着自己的王妃远走高飞?”遂岸不但不恼,反而趾高气昂,“你们最好清楚一点,就是你们口中的这个小气鬼幼稚男,娶回了你们口中的‘晴晴’‘舅母’。没有本王的这双慧眼,你们哪有今日的眼福和口福?” 遂宁忖了忖,点头:“这一点,本王倒不否认,不过……” “舅舅也就这点用处了。”律己接口道。 “小、豆、丁。”遂岸一字一顿,亮出一口白牙,两只手跃跃欲试,“你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么?你这个小脖子可是捏在本王的手心里呢。” 遂宁单手掩面叹息:“你这个丑到家的笑脸,我的儿子也学会了,你要怎么赔我?” 遂岸笑得更甚:“此乃遂氏出品,己儿学会这个笑脸,足够他终生受用无穷。” 终生受用?遂宁垂眸,一脸淡漠,无笑无声。 遂岸迅即意会,笑色也为之一敛。 “娘,舅舅。”律己举起两只小臂,“遂氏的族讯是尽情的歌与舞、率真的死与活,己儿永远记得。” 遂岸一怔:这个臭小子,小小的身体里到底装了个成熟到何等地步的灵魂?连这等微妙气氛都可感觉得出,也判断得对,还懂得如何劝解宽慰,着实大意不得。 遂宁大笑:“己儿是遂氏与律氏的孩子,无论走到何处,谁也无法改变这一点。为娘差一点就忘了。” 以律殊的脾性,在看到这样的己儿之后,一定会把他要回身边。至少在儿子离开之前,当大声欢笑,随性高歌。 律己小拳头向天高举:“我不但是娘的儿子,还是舅母的学生,永远不会忘了先生的教导。” “学生?先生?”遂宁、遂岸齐感纳罕。 “你什么时候成了你家舅母的学生?”遂宁问。 “或者你家舅母什么时候做了你的先生?”遂岸追问。 “嘿嘿。”律己不无得意,“从嘉岩城来这里的一路上,舅母教了己儿好多。就算没有拜师礼,也是先生和学生。” 遂宁一眉高挑:“那么,你今日的发挥中,有几分是来自你家舅母的真传?” 律己五根指头晃了又晃:“五分。” 五分是名师教之有道,五分是上天赐予的天分么?遂岸丕地失笑:“这样也好,方才那个东成公的指责就不算冤枉,本王也不会因为你这个天才娃娃而心中失衡了。” 遂宁默思须臾,倏尔展颜,喃喃道:“如果己儿一定要去,为娘是不是也该随后就来?” 那个熙桑城,何妨故地重游? 正文 第一卷_第368章 割袍断义 三方会谈之地,并没有经过多少回合的交涉,即达成了一致—— 既然无论是在哪方大营都不能使对方高枕无忧,索性走中庸之道,在两方大营之间的中间地段各搭起数顶军帐,央心一顶合谈所用的中军大帐,各自携带数目相等的侍卫,进行这场久违的重逢。 之前战场之上,几度两阵对垒,作为两方的最高统领者,遂宁与律殊始终各踞一端,从不曾真正交锋。而这一次经由皇长子提议的三方会谈,便成了两人多年之后的首度会晤。 时间,则定在三日之后。 “冉冉,姐姐和国君到时会不会打起来?” 冉晴暖立在树下,远眺晴日照耀下的草原,闻声缓缓回头,看着一脸兴奋的丈夫,狐疑道:“你是希望他们打还是不打?” 遂岸几声傻笑过后,指向天空:“快看,鹰,有一只鹰飞过去了。” 她不为所动:“所以,你很想看宁姐和国君打起来么?” “嘿嘿嘿……” 她美眸眯起。 他识相地收起那串白痴般的笑声,道:“冉冉不想看看么?” “看什么?” 他咧嘴:“看看姐姐的武功到底是怎样的程度。姐姐能够成为统一南域的王者,能够在与国君决裂之后回到嘉岩城却没有人敢发不敬之声,全部来自于武力的震慑,遂氏的诸位长坳全部见过姐姐‘灭哈托’时的模样。凡是见过那样的姐姐的人,没有人不会感觉到一丝颤栗,即使我是她的弟弟,也会说今生绝不想有那样一个敌人。” “哦?”她无法想象那样的遂宁,“国君可见过那样的宁姐?” 他耸肩:“应该是见过,否则当初也不会用那么多手段追求。” 她黛眉浅颦。 他紧声解释:“我不是怀疑姐姐作为女人的魅力,但是,对律殊那样擅长主导一切的人来说,姐姐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即使没有素问,也会有彩问、蓝问。因为姐姐永远成为不了他的解语花,做不了他的仰望者。” 她忖思少许,道:“我是不晓得你们男人口中的‘解语花’是何貌态,弱柳拂风?舞姿婆娑?但我曾经作为一个完全的旁观者,见过宁姐与国君的相处,那时的国君,决计是爱着宁姐的。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否认那时的真挚,宁姐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会怨恨全消,愿意坐下来进行这场和谈。” 遂岸微微一愣。 她浅笑:“况且,对于一个已然变心的男人,与其酝酿仇恨,不如练习放下。” “如何放下?” “譬如……”她明眸滴转,“若有一日你移情别恋,我们分道扬镳,多年之后偶然重逢,我若对你依旧怒目相视,恨意难消,你心中做何感想?” “诶?” “我若对你相逢一笑,温和平淡,而后各奔东西,你又做何想?” 南连王把头一撇:“绝不可能的事,本王才不要想!” 她叹息,径自道:“虽然一个因爱生恨念念难消的旧爱令人厌烦,但一个待自己与他人无异波澜不惊的旧爱,才真正是‘旧’爱。对于许多男人来说,宁有前者的纠缠,也不愿后者的淡漠。” “是么?”他一脸茫然。 她莞尔:“当然,对阿岸来说,哪一种都无效。” “为什么?”\t “因为你用情至专,决计不会一心二用,若有一日爱上其他女子,一定不再爱我。对于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来说,女人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他试着往那处思考了下下,又稍作联想,问:“如此的话,假使有那样的一日,冉冉会怎么做?” 她忖了忖,道:“我一定会安静走开罢?为了不使你更加生厌,不被颜色如玉的新人比得光彩全无,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消失于你眼前,而后永不出现。” 他摸颌沉吟,而后颔首:“是冉冉的风格呢。” 她扬唇:“不过,此刻只是想一想罢了,会如何做,只有那样的一日真正来临后才晓得。当下能够确定的,只有一点。” “什么?” “我绝不会与你反目成仇。” 他眼睛眨眨:“因为太爱,还是因为不太爱?” 她点漆般的瞳仁一转:“因为我没有宁姐那般强大的力量,无法分去你的半壁江山。” 他一笑,将如此可人的妻子轻拥入怀:“方才我还不小心想了一下,若是冉冉爱上别人抛弃本王,本王会做些什么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便是悄无声息地杀死那个男人,夺回冉冉。” 今儿是假想日不成?她挑眉:“为什么要悄无声息?大氏国的男人不是喜欢以公开决斗的方式赢得女子的芳心么?” “因为我若是公然杀死那个绝不可能存在的男人,冉冉一定无法原谅我的罢?既然目标是为了夺回冉冉,当然不能做那么愚蠢的事。” 她低喟:“王爷就连假想,也要如此狡诡?” “哪有?”他有着不能退让的底线,“本王就如眼前这片草原一般阳光万里,与‘狡诡’两字绝不沾边。就算是凭空假想,冉冉也不能冤枉为夫。” 她失笑:“既然是假想,想怎么想是冉冉的自由罢?” “不行,就算是假想,冉冉也不能抛弃为夫!” “貌似这是你的假想。” “那我们都停止假想。”他断声,“别教那对反目成仇的前夫前妻带往深渊。” 她粉拳轻捶:“关宁姐何事?” “别小看十几年的夫妻突然反目带来的破坏力。”他振振有词,“都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他们不再相信爱情。” 这是什么歪理?她啼笑皆非。 “冉冉!”他倏地捧起妻子素手,两只薄蓝色的瞳心内光华闪耀, “为了那两个人,如我们这般恩爱的夫妻甚至假想了会离开彼此那般残酷的事,不应该小小报复一下那两个人么?” 这个夫君啊,为什么有那么多层出不穷的念头?她仰首,做洗耳恭听之状。 “你看啊冉冉,律殊是个对家人顾念颇多、疼爱至亲的人罢?” 依着过往对东则王的重视,对二皇子的疼爱,以及己儿回来后对父皇描述中处处可见的纵容,当是如此没错。她点头。 “所以,三日后的会谈,因为有己儿在,他少有可能与姐姐恶语相向,如果我们想办法使其破功,在己儿面前与姐姐打上一场,岂不是大快人心?” 她哑然片刻,问:“倘若如此,己儿挣来的这个会谈意义何在?” “听我说呀,冉冉……”他俯在妻子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碧空如洗,蓝天白云,在如此时刻,冉晴暖看着这个披着半身阳光的丈夫,实在很费解:为何如此表里不一的人,为什么会成为自己的夫君,自己孩儿的父亲? 三日后。 正辰时分,双方如时到达。 “儿臣参见父皇。”迎着走来的高大男子,律己双膝跪倒,行以大礼,“上一次在马上不能向父皇行礼,请父皇原谅。” “起来罢。”律殊道。 “谢父皇。”律己站起,仰首感叹,“父皇好高,比舅舅还高。” 驻身于后方的遂岸切齿:这小混蛋,想讨好你家父皇一定要踩着本王不可么? 律殊垂眸仔细看着这个儿子。这三日里,他反复想当日的战场之上的父子对话是不是一场错觉,五岁的娃儿而已,岂有那等见识?但今日再见,只是那双眼睛,便确定自己当真有一个令人惊异其成长的皇长子。 “你比蒙儿要高一些。” “蒙儿?” “你的弟弟。” “原来己儿还有一个弟弟么?”律己两眼闪闪发光,“己儿既然是哥哥,当然要比弟弟高一些。” “说得是。”遂岸击掌加入,“己儿比家里的‘两个’妹妹也要高出许多,这是身为哥哥的特权,己儿可不要浪费了。” 多此一举。遂宁眼尾挑去。 不谢不谢。遂岸不动如山。 这姐弟两个动辄眼色说话的习惯还是万年不变呢。律殊心忖。 赫连大人有感气氛微秒,急步走上前来:“陛下,日头越来越高了,请您与……”国后?南域王?都不适合,“大皇子到帐内说话罢。” 律殊阔步行去。 “王上,您也请。”遂岸道。 遂宁悠然而往。 今儿是来和谈的罢?怎感觉这位南连王有火上浇油之势?赫连大人偷眼打量对方。 “赫连大人,您偷看本王不打紧,但本王家有美妻,您千万不要对本王动情,会受伤呐。”南连王闲闲道。 “……”赫连大人目不斜视。 前方的律己突然回头:“舅舅,三方会谈,有父皇、娘、己儿就够了,您和这位胡子老大人在外等待罢。” 遂岸乐得轻松,并无不可。 律殊一笑:“如此,赫连爱卿陪着南连王在外面说说话也好。” 赫连大人恭身遵命。 前方,男人在左,女人在右,中间一尊小人,迈进中军大帐内。 “南连王,为大氏国长远考虑,请您谨言慎行。”赫连大人向南连王迈近一步,准备进行一番苦口婆心的游说。 谁知,后者仓惶退后一步,义正辞严:“赫连大人,真的不要爱上本王,本王心中真真只有本王的王妃一人!” 年近六旬的赫连大人险险气晕,拂袖而去。 遂岸怡然回身,望着那个中军大帐,唇角愉快上扬:“一家”三口的会谈,该如何收场? 正文 第一卷_第369章 猛兽回归 三方会谈并不顺利。 隔着一条长案对坐的二人,当着自家孩儿的面,有些话无法爽利出口。于是,几乎成了皇长子一人的发挥时间。 他用着当下所能调用的所有词汇劝说着双亲,竭尽所能之后,还有总结陈词:“父皇和娘都是世上最聪明的人,是可以决定大氏国未来的大人物,现在的己儿还没有办法替你们分担太多,只有恳求父皇和娘冷静下来,考虑一下大氏国的未来。 自从踏进大帐,遂宁始终唇噙一抹微笑,双眸蕴含鼓励,专注聆听儿子的每一字。 而律殊,他此来本就是打算近身验证一下这个给了文武众臣诸多震撼的皇长子还会带来多少惊喜,至于和谈,纵然是有意要谈,有些话有些事,也须避开年纪尚幼的娃儿才有可能真正说开。 “己儿的师父是谁?”他突问。 律己大眼直迎:“哪一位师父?” “教你读书认字的师父。” “有很多,王先生,向先生,岳先生……” “你最喜欢的是哪一位先生呢?” “舅母!”皇长子不假思索。 “舅母?” “舅母教了己儿很多。”连方才的那番话也是,“舅母不像那些先生们那么唠叨,也没有逼己儿背长篇大论,可是,舅母教给己儿的东西,己儿都记得很牢。” 那位云国公主么?自己的弟弟因其再尝情之苦味而远离朝堂,如今连自己的儿子也为其所折服,端的是不容小觑呢。律殊淡道:“待回到万安城,朕会为你请最好的师父,传授你文韬武略。” “大氏国里有比舅舅武功更高的人么?有比舅母的学问更好的人么?” “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我大氏国藏龙卧虎,自然有更强大的武者,更博学的文者。” 律己目闪困惑:“可是,父皇身边的那些武将,都不敢和舅舅打架啊。” “是啊,这是一个问题,他们被过往的恐惧所阻扰,是而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强者。”律殊注视着儿子的眼内,是无限的期待与希冀,“真正的强者,必须有一个强大的内心。没有没有足以支撑意志的强大内心,无论拥有如何压倒性的武力,意志一旦被摧垮,亦将不堪一击。” 律己双瞳熠熠生辉:“儿臣一定不会忘记父皇的话,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强者。” 律殊扬唇:“说得好,朕的儿子就应该有这番气魄。” 遂宁闲作壁上观,心平气和。 对她来说,目睹这对父子间这般毫无陌生阻碍的交流,反而弥消了对儿子空白五载父爱的愧疚,有喜无恼。 然而,律己突然站起:“父皇,娘,己儿认为自己该退下了。” 遂宁挑了挑眉,只笑不语。 “哦?”律殊微愣,“原因呢?” 律己小脸正肃:“己儿在这里,父皇和娘都会顾忌忌儿,不能将心中的话讲出来罢?” 律殊眉峰一抬:“这也是你那位舅母先生教你的么?” “舅母教己儿的是忠和孝,己儿正在活学活用,有哪里做得不好么,父皇?”律己大眼盛满恳切求知欲望。 偶而,也会有一个五岁娃儿的纯真展现呢。律殊展颜释笑:“没有什么不好。” 律己恭身:“儿臣告退。” 他没有阻拦。 “陛下果然是个好父亲。”遂宁道。 律殊蹙眉移眸,自踏进帐后第一次与她正颜相对:“什么意思?” “己儿稍一离开,便要变换脸色么?”遂宁不无讶异,站起身来,“但是,我并不准备承受陛下的怒气,如果陛下无意进行这场和谈,我也要告辞了。” 律殊眸光一闪:“你们姐弟真是有趣,一个在朕面前自称其名,一个自称‘我’,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向朕俯首称臣了。既然如此,己儿苦心安排的这场和谈已然变得全无意义,朕又何必徒费工夫?” 遂宁淡哂,重新归座:“陛下何不当回到了十几年前南北尚未成为一体之时?” 律殊双眉锁得更紧:“明明已经不是那时,又怎么回到那时?” “那时,陛下踏过乌木脱河观察南域情势,南域还存在着若干与遂氏为敌的部落为陛下所用,我们姐弟对陛下的自称既不是名字,也不是‘我’,而是‘本王’。而如今的南域,遂氏是绝对的王者,陛下就当律氏与遂氏从未联姻,双方坐在谈判桌前,为大氏谋求一个没有尸横遍野的未来,又有何不可?”遂宁耐心诠释。 律殊面色一沉:“你们认为现在的南域足以与朕分庭抗礼么?” 遂宁略加沉吟,道:“如果陛下指得是联姻之后,您与东则王派往南域各处潜伏下来的那些眼线细作,他们数年前便已经被阿岸送回了北疆,陛下可根据当年的名册仔细核对。至于,您这么多年一直收到的那些情报,自然是有人代笔。” 律殊凝颜未语。 遂宁摇首喟然:“如今看来,这桩联姻真是失败,即使夫妻多年,您无法相信遂氏的忠诚,遂氏无法相信国君的仁诚,难怪有今日这个结果。” 律殊一怔。 十余年的夫妻岁月中,并肩立于这个国家的最高处,在各怀雄心的大部落主与族中长老的夹击中,在心思各异的文武重臣围拢中,共经患难,共享荣华,携手进退,视彼此为世上最可信赖的伙伴、朋友、知己、爱侣…… 可是,仍然无法摆脱各自身后的氏族,仍然有不为对方所知的心底隐秘。 寻根究底,这是利益趋动之下缔结而成的婚姻所存在的弊端,也是两个不会将爱情放于首位的男女的理智之地。 这一时刻,二人心中同生此念。 “那个时候,朕与你结成夫妻,纵然有诸多因素,却也不能否认对彼此的欣赏和心动罢?”律殊淡声道。 他曾站在高处,俯望一场战争。两军厮杀中,红衣红马的她纵疆骋于其间,如入无人之境,霞光般盛开于本应是男人们主宰的世界,收割亦拯救着生命。如此矛盾,又如此鲜明,令他心生悸动,目不转睛。 “虽然说希望陛下能够以当初的心境来思考遂氏,不过,毕竟遂氏曾经臣服,陛下无法接受遂氏的不再顺从也属人之常情。”遂宁缓缓道,“所以,陛下若同意南域自治,遂氏仍愿意向陛下称臣。” 律殊略作思索,道:“听你的语气,这像是一个让步。” “的确是让步没错。”遂宁道。 “主动让步不是你的风格。”律殊眉梢一动,“原因何在?” “己儿和严儿。” 律殊一顿,道:“严儿是个怎样的孩子?” 遂宁唇掀微笑:“不与己儿在一起时,是一个与寻常的五岁娃儿没有什么两样的普通孩子。” “这话怎么说?她与己儿在一起时,难道还会有什么不同么?” “陛下已经看到己儿了,阿岸幼时是整个遂氏部落的神童,而己儿甚至超过了当年的阿岸。无论他将来的成长如何,现在的他明显无法归于平凡。也许是因为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龙凤胎的缘故,严儿与己儿在一起时,会跟随着他过于成熟的想法而行而动,当下虽然勉强能够跟随,不久之后只怕很难与其一道成长。不过,她活泼开朗,爱玩爱闹,很得众人喜爱。” 律殊嘴角因之勾起:“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很好。” “的确很好。”遂宁冁然,“姐弟两个各有千秋,我都很喜欢。” 因这二人发自由衷的笑意,帐内的气氛明显融洽许多。 许受这份气氛感染,律殊声线内揉进些许温和,道:“己儿给朕很大的惊喜,为了他,朕也愿意稍稍退上一步。” 遂宁不禁颔首:“如我前言,陛下虽然不是个好丈夫,却是个好父亲呢。” 律殊稍顿,道:“只要你主动将‘南域王’的名号撤去,朕不介意给南域一个自治的空间。” “南域王么?”遂宁耸肩,“当初自封这个名号,本就是为了激怒陛下,有它无它皆可。” “激怒?”律殊挑眉,“你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也是为了激怒朕么?” 终于来了。遂宁连同帐外窃听的某人,俱作此念。 “不是。”她道,“那时,因为心与尊严俱受到了伤害,急着想用一种激烈的方式回击,于是自封南域王。至今事隔多年,该放下的早已经放下,该平息的也已经平息,若非如此,反倒不可能有那个孩子的出生。”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律殊双眉再度紧锁,目内风霜剧增,声嗓中寒意袭来:“朕知道,是朕毁诺在前,先对不起你,故而无论是你怒离宫廷,还是返回南疆自封南域王,及至生下朕的皇子、公主后仍执意不返,朕都愿意给你时间。朕始终认为,大氏国国后之位除了你没有第二个女人配得拥有,而你,却在多年之后用这样的方式狠狠羞辱了朕。” “我从来没有想过羞辱陛下。”遂宁平静道。 “没有想过?”律殊冷笑,“你应该比谁都知道这个后果罢?还是说,你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是一场你用来激怒朕的乌龙?” “不。”她摇头,“我的确生了……” 啪嚓!律殊手起掌落,一张长案在怒飙凌虐之下断为两截。 正文 第一卷_第370章 锋芒渐生 唉,还以为一国之君多少有些不同,到头来,居然与天下男人毫无两样,走得还是州官放火,百姓点灯的套路。 遂岸好生失望。 作为一位窃听者,他并没有以窃听者的姿态伏于帐门之前,而是在距离大帐十步之处挺立如松,凭借过人的耳力,将帐内的一切声迹尽收于己。 于是,他对国君陛下失望了,决定按照计划实施煽风点火大计。 中军帐中传出的那声响动这后,北疆侍卫哗啦啦围了上去,连声“国君”“国君”,却不闻其内传唤之声。 赫连大人手按帐门,才欲进内先行查看,被一只手按住,回首一怔:“南连王有什么见教?” 遂岸满眸诚恳:“国君陛下与南域王一言不合起了争执,再怎么说也是人家夫妻间的事,赫连大人这时候进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话不是这么说,今日不同往日……” “朕很好,都不得进来。”帐内,传来沉叱之声。 遂岸朝着这位胡子老大人红口白牙笑得真诚无比:“看罢,幸好本王把阁下拦住了,不然大人是有多尴尬。” 即便如此,赫连大人毫不领情,悻悻退后数步,正声道:“都说南连王与东则王并称大氏双雄,依老臣看,相较于东则王的沉稳庄重,阁下……”他两眶眼睛猝然暴凸,“你你……” 南连王径自排开中军大帐之闼,长趋直入,将这位胡子老大人的指教蔽于门外。 帐内,二人隔着一条断瘫在地的长案,无声对峙。 “朕说过都不得进来。”盯着不请自来的遂岸,律殊眉心疾立,冷冷道。 “陛下所指的只是您的那群随行侍卫罢?”遂岸一脸无辜,“微臣有话要对两位说。” 微臣?律殊双目明灭一动:“讲。” 晴晴啊晴晴,你怎么不将手中的缰绳牵得更牢一些?遂宁大感不妙。 遂岸瞄了眼地上狼籍,以脚尖挑过一把空椅坐在两人之间,道:“话说,二位为什么不干脆打上一架?” “什么?”律殊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两位对对方都有不满罢?”他左看一眼,右扫一睇,“有什么比打上一架更能抒解心中怨气的呢?” 遂宁揉额,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劝二位打架。”他理直气壮。 遂宁眼尾如刀,唇角勾笑:“即使你年仅五岁的甥儿很希望此事和平落幕?”弦外之音是:最不愿看到战争的,是深受你甥儿喜爱的阁下的王妃。 他不以为意:“己儿虽然聪明,毕竟年幼,有许多事想得到却未必说得到。” 遂宁目含警告,语声平和:“愿闻其详。” 他侃侃而谈:“无论是南域王的南北自治,还是国君的怒而讨伐,前者是因为国君纳娶新宠,后者是缘自前妻生下他人之女,说到底,尽是二位的私人恩怨,与国家大事民生疾苦毫无干系。己儿不希望自己的父母为了个人私怨动用千军万马,赔上诸多年华正好的男儿的性命,浪费掉难以计数的国库银两,才会那般苦心规劝罢?” 这厮到底是不是我至亲兄弟?遂宁瞪着他,不免严重怀疑。 世上能够如此毫无顾忌地揭开所有伪饰的堂皇表面直指真相者,非此人莫属。律殊忖道。 “但是,让二位就此握手言和,已经事过境迁的南域王兴许做得到,怒火正炽的国君陛下却未必能够释怀。”他食指挠挠俊美的脸皮,浓眉苦恼皱起,“纵算为了大氏国的百年大计,两位肯让这一步,心中也一定存着许多计较。这些计较若不及早料理,很容易积少成多,酿成后患,诚如己儿所说,两位可是能够决定大氏未来的大人物。于是,结论就是……” 他稍作停顿,右掌成拳击在左手掌心:“还是越早清理干净越好。私人恩怨就用私人恩怨的方式解决,两位打上一架,出气泄愤,而后利落分手,从此各不相干,万事大吉,岂不快哉?” “你说了这么多的话,总之就是想看我和国君打一场?”遂宁替他归纳。 “没错。”南连王掷地有声。 “也好。”遂宁语声徐徐,“不必赔上诸多将士的性命即可使让这场恩怨有个了断,算是很便宜的事。 一场公平的决斗之后,无论孰输孰赢,从此各不相欠。” 律殊双眉攒起,若有所思。 “陛下意下如何?”遂岸问。 律殊掀睑,声无起伏:“朕不反对。但,己儿不能看到。” “为什么?”他眨眸,“您不想您的皇长子看到自家父皇武力超群的一面么?” “遂岸。”律两道眸光直似冰锥,“朕也许曾经辜负过你的姐姐,却不欠你什么,如果你打算一再挑战朕的耐心,朕不介意奉陪。” “哦?”遂岸似笑非笑,“莫非陛下很想与微臣打上一架?微臣也不介意奉陪。倘若能提前签上一张生死状的话,微臣更欢迎。” 律殊目生戾芒:“你——” “但是……”他语声陡转,“诚如陛下所说,你对不起的是微臣的姐姐,不是微臣,且此刻你也认为姐姐对你不起,公然为他人产女,折损到了您一国之君的颜面与尊严。惟有在您的文武大臣面前与姐姐一战,方可挽回若干。” 此话,切中国君陛下心中的痛处,凝颜未语。 遂岸一脸人畜无害的笑颜:“至于国君所顾虑的己儿,微臣着力安排,他应该很喜欢随着舅母去骑马玩耍。” “那么,你与赫连商定时间、地点,朕随时奉陪。”律殊言讫,掀足而起。 “微臣恭送陛下——”遂岸挥手相送,欢颜高声。 遂宁默然无声。这一次,她不准备对这个喜欢横生枝节的弟弟做任何指责。 这个办法,固然有这个大只孩童的恶作剧的心思掺杂其中,却不失为一条最佳解决之道。 十几年祸福与共的夫妻,不是一二载的斗气冤家,也不是三五年的茶饭伴侣,共同经历、感受、面对的事情不胜枚举,喜悦与忧伤,低靡与振奋,对彼此的信任与鼓励中,他们双双前行。如此的两个人,在因事发突然负气而别之后,既然已是覆水难收,便当有一个清晰明快的绝断,而后毫无罣碍地各自向前……这般的情形下,有什么比一场放开手脚的决斗更有这份力量呢? “做得好。”拍了拍南连王的肩膀,她扬长而去。 “诶?”后者错愕当场。 第二天,又是碧空如洗的晴好之日。 早膳之后,遵从自家王爷的安排,冉晴暖带着律己,在遂洪等人的保护下离开军营,前往一个神秘之地。一路之上,她除却要应付皇长子无穷无尽的好奇心,还要揣摩自家王爷今晨离去时那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 个中有何玄机? “王妃,就是这里了,前面的路有些陡,请王妃和皇长子下马改坐小轿。”遂洪指着前方一道丘陵,“昨日晚间,属下等人奉王爷的命令在上面备好了所需之物。” 冉晴暖观望着那道高陵的走势,隐约有几分猜到了南连王大人的用心,不禁叹息。 律己仰起脑瓜,问:“舅母,您为什么叹气?舅舅惹您生气了么?” 好敏锐的孩子。她嫣然一笑:“是啊,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的真是令人操心呢。” “己儿很快会长大喔。” “是啊,己儿的成长很快就会超过那个孩子。” 不过,那个“孩子”毕竟不是孩子,只是一声吩咐,高陵之上便伫立起一处观光行邸,外层绿意为饰的军帐内,有桌有座,有食有果,可避日阳炙烤,可挡临袭风雨,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他打算让自家王妃长居此地。 “王妃,属下把前门打开固定起来,您坐在这里,即可将远处景致一览无余。” 果然,前门打开,视野瞬间辽阔,草原诸况尽收眼底。 “那是……”律己举手指去,“娘?父皇?那边的是舅舅?” 此处位置真真绝佳,下方两边对峙的人马清晰可辨,火色与金色的两道身影更是不容错认。 “他们这是要打架么?不是已经答应己儿不打了?”律己问。 “己儿既然来到这里,不妨仔细观察,然后再做出自己的判断,如何?”她道。 律己点头。 他们说话间,火红与金黄的两人飞离马背,打在一处。 她不懂武功,对那些眼花缭乱的身法交错、衔接紧密的招式拆挡无法判定高低优劣,只有那一份游离在身法招式之外的无声之语,不时如劲风扑面而来。而后,随着时间推移,纵是不懂武功,因为专注其中,逐渐发现些许端倪,有几次,彼此的剑锋与对方要害仅差毫厘时,再惊险万分的擦过。 他们俱对对方无法痛下杀手罢? 曾经情深,如今缘浅,终是走上两条不同的道路。 遂宁一声叱喝,躯如火凤冲天,继而又似陀螺急转倒坠,剑锋撩如惊虹。 律殊身势翻飞,剑芒横扫来抵。 在双剑交逢之下,一记割裂之声随之响起。遂宁以手中剑架对方之剑,双刃齐下,削下自己一角战袍。火红色的袍摆先入空中,又如风摆落叶般飘落于地,在绿色草地的映衬下,如鲜血一般醒目。 割袍断义。 “遂宁与国君如同此袍,从此情仇俱断,恩怨两消。”遂宁声若清钟,鸣响全场。 正文 第一卷_第371章 金凤之血 沓。沓。沓。 在万籁俱寂中,那道火红色的身影健步走到国君身前,单手掩胸,微低螓首:“为大氏国的长治久安,遂宁愿率遂氏永远效忠于国君,遂氏将永远为大氏守卫南疆边界,有遂氏一日,南疆即太平一日,期盼大氏国在国君的统领之下,如同一颗明珠永远璀璨闪烁,照亮整个西漠的上空。” 在那一刻,小小的律己被母亲所震慑。 在这一刻,四目相对,前宁两眸内尽是释然:过去的当真已经过去。 这个女人,自己当真失去了。也是在这一刻,律殊真正有了这样的实感。 “南疆自治,各郡各县官员仍然接受熙桑城的统一委派,个中细节,交由南连王与国君特使仔细接洽,微臣告退。”遂宁施礼,转身而去。 “娘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呢。”律己喃喃道。 “是呢,真的了不起。”冉晴暖道。面对那样的奇女子,除了“了不起”,仿佛已经没有更为适合的描绘。 下方,律殊盎然发声:“南域王如此磊落,朕也不想被南域王的这份胸怀给比了下去,赫连大人,此事仍然交给你,相信你与南连王一定会合作愉快,制定出有利南北和谐、大氏统一安定的国策。” 因为又要与南连王共事,赫连大人心中叫苦不迭,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国君所托。” 律殊颔首:“但是,惟一不可让步的,是皇长子必须回到熙桑城。虽然朕很想把严儿也接回身边,但对辛苦抚育他们的南域王未免有所不公,故而,每年年末,朕才会把严儿接到身边一个月,作为大氏国的皇长女,她须在年末祭典时随朕一起进宗庙拜礼。” 遂宁颦眉未应。 遂岸举步迈出,道:“如此的话,每年的冬天,皇长子也须回到南域王身边陪伴度过,而后携皇长女一道返回熙桑城。” 最麻烦的果然是这个人。律殊冷睇一眼:“诸多细节,南连王与赫连大人交涉就好。” 随即,双方收兵,各自归营。 方才还剑气横生的战场,秋毫无犯在归于寂静,只有碧色草地间那一角脱离了主体的红袍,记载着一段恢宏历史的结束。 “消停了。”律己伸手将案上一只果子拿来,放在嘴中咯吱吱啃罢,“己儿果然要离开娘和舅母,回到父皇身边呢。” 冉晴暖叹息:“己儿……” “己儿早已经想到了。”律己咧开嘴儿,“己儿是这个国家的皇长子,一定要回到父皇身边长大,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 她一顿,道:“这句话,你永远不可以对你的父皇讲。” “是。”皇长子断然作应,“己儿到了父皇身边后,再不会对任何人讲。” 她忖了片刻,又道:“到了你的父皇身边,他必定对你寄予厚望,你的成长,既不能令他失望,也不可以令他感觉不能掌控,个中的分寸,今后就需要你自己拿捏,你做得到么?”此话,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自是太早,但对象若是这位皇长子,则成必要。 皇长子两只大眼眨了又眨,突道:“如果舅母和己儿一起去熙桑城就好了。” “臭小子想得美!”遂岸一路飞奔登临陵顶,巧不巧听到了甥儿的这句话,“本王的王妃当然要留在本王身边陪伴本王,你这棵小豆丁趁早断了那份妄想。” 皇长子徐徐站起,慢条斯理道:“本皇子回到熙桑城,若是实在想念舅母,一定会公开用皇子的权力请舅母前往熙桑城,请舅舅心中有数。” 嗤。遂岸气定神闲:“本王的王妃去哪里,本王就会跟到哪里,你奈我何?” 律己小脸一绷:“舅母说得对,舅舅真是个长不大的男人呢。” 遂岸阴森一笑:“可以把话再说一遍么,皇长子?” “本皇子没有时间。”皇长子一身凛然,昂首而去。 “……”被扔在原地的南连王气得咬断钢牙。 五日后。 历经五日的争执、辩论、周旋、讨价还价,南北协定达成。 遂宁获封南域王,南域仍属遂氏自治疆域,所有兵马俱由南域自行招募、训练、调派、指挥,而各阶官吏则务须由熙桑城统一分派指定,定期回都述职,详述任间诸事,等同安插于南域各地的公开细作。同时,南域每年赋税六成统纳国库,而大氏财司也须担负南域六成军饷,互为掣肘,亦为牵系。 皇长子随国君而返,将入太子署学习文武双艺。皇长女每年十二月中旬也将被接往熙桑城,承欢国君膝下,出得正月方可返回嘉岩城。为示公平,皇长子每年也有一月时光可陪伴在母亲身边。 个中细枝末节,林林总总,不一而举。 “晴晴的大氏话讲得好,认得也应该不错罢?”遂宁大踏步迈进南连王寝帐,将那一叠协定掷到救星面前,“我平生最看不得这些成篇累牍又毫无感情的东西,阿岸不是不知道,却故意做出这些,看来是本王近来对他太过温和了。不如你先看过一遍,再来简略讲给我听。” 冉晴暖托在掌中,笑道:“阿岸说过这起协定中最重要的两款,一是宁姐被封南域王及南域自治规范,二是己儿、严儿的归属,其它条款大多是赫连大人衍生出来的闲篇,不看也无甚要紧。” 遂宁颓然落座,揉了揉额角:“果然是那位老大人的手笔,难怪透着一股子的酸腐味道。” 她顿了片刻:“因为即将与己儿分离,宁姐心情不好么?” “这么直接点我痛处?”遂宁举睑,不无意外,“不像晴晴问出来的话哟。” 她歉然一笑:“己儿会来到此处,有一半的原因来自晴晴的唆使,宁姐若是因即将到来的分别心绪不佳,可以气撒到晴晴头上。” 遂宁身形前欺,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浅声道:“晴晴错了,若果没有己儿的出现,我当真只能与律殊刀剑相见。但因为你这一步,我反倒看清了许多事情,意识到了自己的险隘短浅之处。”话落,左眸俏皮一眨,“快,来问我是什么,不然无法展开下文。” “是……什么呢?”她从善如流。 “我不应该将眼光心胸只定位在区区南域。” “嗯?”她丕怔。 遂宁沉声低语:“我想要整个大氏国。” 她迎视着这双精华咄咄的双眸,心弦惊鸣。 “这是一个秘密,除了晴晴,目前连阿岸也没有打算挑明,暂时为我守口如瓶罢。”遂宁旋身,“本王要去处境公务,姑且告辞。” 她呆呆点头,呆呆望着那道矫健修长的背影步履轻快地离去。 整个大氏么?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原来,在宁姐面前,自己永远是一只管窥蠡测的燕雀,为觅得一处风景极好的枝桠即喳喳扑翅,却仰首见得一只鸿鹄振翮高飞,翱翔天际。 又过五日,北疆大军开拔过河,皇长子与其父同乘辇车,踏上另一段岁月。 遂宁含笑目送,姿态轻盈。 遂岸主动引领送行。 “不瞒国君,除了先前阻碍您的那几个阵法,还有两个阵法尚未发动,请允许微臣为您和您的大军做一回领路人。” 律殊默许。 及至走到河边,大军络绎踏上横垮两域的长桥,律殊命人将辇车停靠一方:“南连王。” 后者欢应:“微臣在!” 他默然多时,看了看一旁已经酣然成眠的儿子,问:“阿……你的姐姐的那个新男人可是个靠得住的人?” “完全……”遂岸声透悻悻,“靠不住。” “什么?” “不过,国君也没必要担心。”他漫不经心,“您了解我那个姐姐不是?那个男人靠不靠得住,她都不会去靠,况且,对今时今日的她来说,与其找一个王夫来固定自由,不如偶而用一个男人来打发些许闲暇。如果当初没有和国君成为大氏第一夫妇,她就该是如此过活。传说中,遂氏家族的最初,就是由女人来掌管大权,男人只是繁衍后代的工具。或者,这才是最适合姐姐人生的方式。” 这就是说,那十几年里,反倒是自己妨碍了她的自由?律殊无声泛笑,淡淡道:“她终究是个女子,你既是她的兄弟,就看好她罢。” “微臣尽力而为。” 国君辇车驶上长桥,向对岸行去。 遂岸噙笑恭送。 国君陛下,到了今天,您还将姐姐与普通女子混为一谈,真的好么?没有了爱情这味迷魂药来镇定神智,没有枕边人这道枷锁来困锁手脚,重新回归猛兽姿态的她,可是会…… 吃人的啊。 “你当真如此认为?” 是夜,南连王将此番感想告知自己的枕边人后,她默了须臾,问。 “怎么,冉冉被你家宁姐的风采所迷惑,不信她有那一面?” 不是“不信”,而是“深信”,因为,那只猛兽已然开始打开利爪,张开尖牙,酝酿着时机,谋定而动,蓄势待发。 这一日,并没有太久。 正文 第一卷_第372章 不期之遇 年末来临。 熙桑城派来了特使,迎接皇长女前往国都与国君共度新年。 但,皇长女执意不往。 “严儿不去,严儿才不去那个奇怪的地方!你们谁敢逼严儿,严儿就不吃饭!”律严娇蛮恐吓。 丫鬟、嬷嬷围了一圈,苦口婆心百般劝说,劝不动这位公主的脚步。 南域王正在料理公事,无暇分顾。派去搬救兵的人灵机一动,赶到南连王府,请来了南连王妃。 冉晴暖到来时,皇长女正在一地残雪上的打滚,嘴中且叫且骂,四肢且踢且打,一身锦衣泥水淋漓。 唉,这个娃儿,自打与己儿分离,变得尤其乖张难缠了。她围着这只名为公主的生物转了一遭,道:“严儿不想去熙桑城,是因为不想见到己儿么?” “对,就是不想见他!”律严翻滚躲避着舅母的素手,脸上爬满强烈斥拒,“他愿意走就走,为什么我要去见他?” “你要见的不是只有他,还有你的父皇。”她道。 律严小脸虎起:“父皇是什么?严儿从没见过的人,才不想见!” 说到底,只是一个因为自己被忽略而大闹别扭的孩子。她叹息:“可是,你这么闹下去的话,头发会乱,脸颊会脏,就不漂亮了呢。” 律严张牙舞爪的动作因之一顿。 “还有。”冉晴暖低笑,“舅母才为严儿做了一条大云国女儿家最喜欢穿的衣裙,飘飘软软的,很想看到严儿穿上的样子,严儿若是不想要,舅母把她送……” “要,严儿要!”皇长女一个滚儿利落爬起,带着一身的脏污一头扎进舅母雪白绒裘的怀抱,“严儿要穿中原的衣裙,要变成和舅母一样的大美人!” 冉晴暖抱着这个娃儿,向周边人施个眼色,道:“快去准备热水,公主要沐浴更衣。” 半个时辰后,皇长女闺房内,捣饬一新的律严站在镜前,摸着缀绣在胸前的牡丹花,笑得心满意足。 “果然漂亮,严儿很适合牡丹花的花样呢。”冉晴暖赞道。 “嘻嘻~”律严弯着唇儿,转身把她抱住,“严儿最喜欢舅母了。” 冉晴暖抚着她头顶的圆髻:“那么,与舅母好好的谈一谈,为什么不想去见己儿和父皇如何?” 律严嘴儿一噘:“严儿是这边的,为什么要去那边?” “这边的就不能去那边么?” 律严闷闷点头。 她沉吟道:“可是,严儿有着和舅母一样的责任呢。” “咦?”律严眼瞳大亮,“严儿和舅母一样?” “舅母来自大云,嫁入大氏,你说舅母该是云国人还是氏国人?” “这……”律严两条浓浓的眉儿皱起,“严儿不知道。” 她浅哂:“舅母可以说两边都是,又都不是。因为舅母身上担负着云国与氏国的和平责任,终生都要为这个责任努力不息。而我们的严儿父皇在北疆,母亲在南域,和舅母的处境几乎相同,从此之后,你要为了南北的和平奔走,自是责任重大。”唉,原谅她这个大人,拿如此似是而非的概念哄诱小孩子。 律严听得一知半解又满头雾水,但是有一点记得分明:“严儿和舅母有一样的责任,也会一样的聪明对不对?” 她轻摇螓首:“严儿如果肯迈出脚步的话,将比舅母更聪明。” 律严听得煞是心动,但仍有几分畏怯:“要严儿离开娘,离开舅母,一个人走……”看着眼前人,两眼丕地一亮,“舅母和严儿一起去好不好?” “嗯?” “娘是南域王,不能离开南域,但舅母可以。如果有舅母和严儿在一起,不管去哪里,严儿都不害怕。”越说越觉得大有可能,皇长女决心既定,忽地跳下舅母的膝盖,“严儿去找娘,求她答应严儿!” “这……”怎么反而是自己被绕了进去? 当晚,遂宁来到南连王府,竟是当真来拜托她陪着己儿前往熙桑城。 不必说,遂岸自是断然拒绝。 而面对自家兄弟的坏脸色,遂宁不愠不恼,悠然道来:“本王不止是来拜托南连王妃,还要请南连王与王妃同去。” “啊?”遂岸面色更加不善,“难不成王上是被危珏传染了脑子坏死的毛病?” 遂宁出手朝其后脑狠力一拍:“再敢信口开河试试?” 遂岸两目大眦才欲针锋相对,冉晴暖轻浅发声:“王爷,愿儿才睡下,别把他吵醒。” 前者当即锋芒敛尽,气咻咻道:“反正无论如何,本王都不会让冉冉再次踏进熙桑城。” “因为那里有律鄍么?”遂宁闲声问。 “我不想听到那厮的名字。” 遂宁淡哂:“莫说熙桑城,连熙禾城中也不见了东则王的形影。上一次事件中,他被国君亲手执杖笞刑,并罚三年俸禄。据说,他在接受了杖刑后的隔日,便顶着未愈的伤痕消失无踪。否则,国君率军攻打南域,他又怎可能全不露面?从某方面说,冉冉无意中替我拔除了一颗毒牙也说不定。” 遂岸长眉一动:“这等事你知道的这么详细,看来已经进行过一番了解了?” “说得没错。”遂宁气定神闲,“我了解的还不止这些。近来,大氏国的北部边界又有异动,来自西漠北部的几个不归属任何国家的大部落主兵马聚集于角觬山下,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必然战起。北疆擅长冲锋陷阵的战将不在少数,却少有能够运筹帷幄统领大局的帅才,东则王隐退,便只有国君御驾亲征。” 遂岸略作思索,道:“你是想我替他出征?” “是替他出征,还是替他看守熙桑城,尚不得而知。前提是,你必须提前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 猛兽已经伸出一只利爪了么?遂岸、冉晴暖夫妇同心,俱作此念。 “如果你们夫妻出现在熙桑城,律氏的那些长老及朝中的文武将彻底相信遂氏的忠诚,对己儿的未来大有裨益。而且,冉冉也可对己儿多方教化。把如此有天赋的孩子交给那些所谓的先生,本王还当真有点放心不下。” 遂岸沉吟:“我去倒也罢了,愿儿还小,不能与母亲频繁分离。” “所以,你们这一次只管带着愿儿。”遂宁笑道,“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进行一次团聚之旅罢。” 遂岸眸光闪烁,倏地欺身:“姐姐。” 遂宁挑眉:“怎样?” “做个交易如何?” 遂宁眸生警戒:“先说清楚。” “不,这一次需要你先点头。”遂岸唇掀狡黠笑意,“本王可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小弟若帮你完成了这件事,你需要拿出最大的诚意答谢……” 最后,遂岸一家三口当真成为了皇长女首次国都之行的旅伴。这个结果,律严欢欣雀跃,南连王亦兴奋满载。 “你到底与宁姐交换了什么条件?” 途中,因为他那副模样实在令人费解,冉晴暖曾问。之前,因为儿子突然醒来,她起身前往呵哄,错过了那对姐弟讨价还价的过程,待抱着儿子出来,已见他们为达成一致击茶相庆。 面对妻子的求解,遂岸神秘眨眸。 “不想说?” 他期期艾艾:“说出来,怕辜负了那份期待感。” 她遂不再问。 迎着北地的雪叶,他们到达了已经最后遂沉浸于佳节味道中的熙桑城。这完全是一次意外的到来,以致熙桑城中南连王府上下错愕多过惊喜。 “王爷,王妃。”府中管事遂泳声音颤抖,“奴才以为再也见不着两位主子了。” 遂岸朗声大笑,在其肩头拍了一记:“有这个时间多愁善感,还是抓紧时间把王府里外归置出几分热闹喜庆来罢,毕竟,本王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年。” 主子一声令下,阖府紧锣密鼓,迎接这次有主子、主母和世子坐阵的新年。 遂岸携律严进宫觐见国君。 冉晴暖另有自己的安排。 “秀儿见过王妃,见过小世子。” 遂泳第一着手之事,便是令主楼炭火鼎盛,给主子先营造一个温暖寝所,继而为男、女主子各辟一处接待私客之地,男为书房,女为暖轩。 此刻,冉晴暖便是在暖轩内会见自己来到熙桑城的第一位友人。 “虽然你在来信中说你一切都好,亲眼看到之后,你竟比信中说得还好,如此光彩照人,兆美人可是有什么喜事盈门?”她冁然问。 “秀儿的第五家铺子年后便开业了。”兆飞飞明眸流转,笑色璀璨,“王妃来得正好,由秀儿为您亲手裁制几身过年的新装如何?” 她欣然应允:“这一次开得是成衣铺么?” 兆飞飞眉开眼笑:“秀儿最擅长的就是如何把自己扮得漂亮,若是再开下去,一定是胭脂首饰铺子。” “所以,博怜仍然在你的铺子里营生?”彼此曾经来往过几次书信,信中只提到过那前东则王侧妃一回。 兆飞飞点了点头:“她如今帮着家母打理那家药铺,仿佛是已经真正看开似的,每日很是平静淡泊。之前,东则王曾经找上门一次,她居然也拒绝了与之一起离开。” 她一怔:“东则王曾经找上门去?” 兆飞飞也怔:“有什么不妥么?” 她忖了忖,道:“东则王既然能找到你寻边,便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你与我之间的牵连。那个人城府极深,敌友难辨,还是加几分小心。” “说到这里……”兆飞飞眸光一闪,声量放低,“秀儿听说了一件事,也不知与他有没有干系?” 正文 第一卷_第373章 东王之魔 诚如遂宁所料,南连王一家三口的到来,迅速消减了律氏长老及朝中重臣对南域遂氏的怀疑,也令皇长子的地位水涨船高,拥戴之声朝野尽起。 不同于弟弟有一双出自遂氏的眼睛,律严的容貌全数延续其父的真传,一张小脸棱角分明又英气满满,一眼看去,便可使诸人晓得这是谁家血脉。于是,不难想象,这位头顶皇长女光环的小公主,受到了其父前所未有的宠爱。但,也不同于弟弟的成稳早熟,皇长女的公主脾性十足,首受其苦的,便是当下惟一的后宫之主。 “在她眼中,我定然是那个夺去母亲应该享有的一切的坏女人罢?”素问且笑且叹,“她第一眼向我看过来时,眼中便是一览无余的敌意。我若真是那些个传说中的狠心后母,以她如此直来直往的性子,还不知要吃多少苦楚。” 冉晴暖淡哂:“不都是这样么?人们欺负的,大多都是对自己无害的人,因为真正有害的,容不得他人的欺负。她年纪尚小,请多担待罢。虽然比不上己儿,却也是个天资聪明、悟性颇高的孩子,今后自会分出轻重。” 素问冁然:“倒也无妨,以前后宫之中只有我和蒙儿,许多宫女太监在日常的洒扫值守之外,几乎无所事事,而己儿又是一个小大人,不会为自己和他人添加任何麻烦。多了这么一位活泼喜闹的主子,整日被她支使得团团乱转,又为她一日多变的兴趣多方奔忙,后宫无端就热闹起来,正好为新年添了许多喜庆。最有趣的是,蒙儿很喜欢这个姐姐,这几日恨不得天天跟在严儿身后跑动。严儿起初还排斥过他的接近,在己儿从中说合之下,这几日竟也玩得亲密无间了。” 冉晴暖会心一笑:“己儿对我说,他很喜欢自己的弟弟。” 素问颔首:“这也是最令我欣慰的。蒙儿被我娇惯有几分软弱,有己儿那样的哥哥在前方领路,但愿他也能多出几分男子气概来。” 她瞳心一闪:“听阿岸说,律氏是所有部落中最重视血亲手足的,这是存在于血液里的天性,相信他们一定能够长成一对相互扶持守望相助的好兄弟,就似国君与东则王。” “东则王么?”素问一脸的敬谢不敏,“他可称不上什么光辉榜样,我宁愿蒙儿平凡平庸一些,也不要长成那样一个扭曲者。” 冉晴暖瞳光疾闪,欲言又止。 “怎么了?”素问稍有费解,借机打趣道,“难道公主不想听到素问对东则王的指摘之辞?您不怕南连王吃味么?” 冉晴暖摇首,低喟一声:“近日,我听说了一些事情。” 那些事情,本是打算借用这位素妃娘娘的力量稍做追询,但是,事到临头,又有几分犹豫难决。 素问柳眉轻掀:“与东则王有关么?” 她颔首。 “那就是了。”素问沉吟,“我恰巧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倘若公主没有来到熙桑城也就罢了,您既然来了,这些事不妨听上一听,即使您家夫君兴许又因此大吃干醋。” 她嫣然:“但讲无妨。” “东则王在离开熙桑城前,曾经去找过寄住在公主那位友人家中的博怜。因博怜拒绝与他同行,当夜他到酒馆借酒浇愁,就是在那个时候,大成君的最后一枚棋子正式去到了东则王的身边。” 她一怔:怎又与大成君有关?那人真真有几分阴魂不散了罢? “大成君为了对付东则王,曾经有两手安排,一是将公主您送到他身边,二就是那枚精心训练的暗棋,一个长得比博怜还要像博卿、性情也如同博卿再生、连体质也如同博卿那般多灾多病的女子。” 这…… 怎么还有这一步的发展?不过,如此一来,反而可以解释兆飞飞带来的讯息的个中端倪了。冉晴暖颦眉道:“兆姑娘说,这些日子,熙桑城的药商们都在四处张落一味药材,据说是一位大人物为治愈心爱之人的顽疾所购,千金也在所不惜。在兆家药铺务的博怜听说之后,曾脱口道‘怎么世上还有人和姐姐得一样的病’。” “什么药材?”素问问。既是医者,自是颇多兴趣。 “据说是什么‘金凤之血’。” “这是什么?”素问满面惑然,“哪有叫这个名字的药材?” 冉晴暖点头:“莫说你,连我这个不通医术的也觉得不像药材名字,起初以为或许是大氏国的本土之物,但这两日翻了一些西漠的药材志,连语声相近的也没有查到。” “因为压根不存在罢?”素问道,“这些年,我将御医院里的西漠医书几乎翻看一遍,决计没有名为‘金凤之血’的药材。倘若当年的博卿需要这味药来治病,也难怪韶华早逝……嗯?不会罢?”她猝然抬首,双眸愕意充斥,“搜集这味药的难道是东则王?” 冉晴暖微愣:“的确因为博怜的那句话,兆姑娘无端想到了这个人,但目前只是凭着这一句诂来猜……” 素问迫不及待,迅即道:“如果是他在找这味药,这便是大成君精心部署出的一桩阴谋。我曾经在御医院的一本西漠古医书中看到一个治疗心疾的所谓神方,药引即是‘金凤之血’,因为当时觉得实在荒诞,看过一眼便将书掷回原处。只因这‘金凤之血’不是旁物,而是有着‘凤凰天命’的女子的心头血。” “什么?”她一震。 “那种古旧的医书在民间失落已久,故而就算有医者说得出‘金凤之血’,也很难知道它所指何物。但皇家的御医院里包罗万象,这一条记载赫然分明。如果大成君曾经看过这本医书,将宛若博卿重生的棋子送到东则王身边的居心,便不难猜想了。试问大氏国中,有着凤凰天命的女子是谁?” “宁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败势已定,大成君仍然逃出了充军千里的刑罚,并把一根毒刺扎进了大氏国的心脏。 素问眉间阴翳聚集,沉声道:“现在还不晓得东则王是否已经得知‘金凤之血’所指何物,更无从断定他在得知之后是否相信,若使相信又会做些什么,但凭着他不惜重金购买‘金凤之血’的举动上,看得出他对那个博卿酷似者极为看重。” 仅这一点,事情便极为麻烦。她有忖如是。 无论律鄍曾经如何豁然开朗地认为自己已经走出过去,博卿就是博卿,是他的劫数与心魔。博怜的失败之处,在于她用长着酷似博卿五官的面孔,说着博卿不会说出的话,做着博卿不会做出的事,污辱了心上人心中女神的圣洁光辉,故而招来厌憎。而大成君的那枚棋子若是当真如此神似,对律鄍来说,便是一次与至爱重新来过的历程。倘真如此,他绝不会容忍心爱女子在自己怀中第二次死去。 这等心算之术,差之毫厘,便前功尽弃,大成君断没有如此细密如针的心机。能精准拿捏住一个男子爱而未得时的心性,想必又是千惠公主的手笔。 素问追问:“公主认为可有必要把此事提前告诉南域王一声?” 冉晴暖忖思片刻,道:“这个时候纵使说了,宁姐也未必会放在心上,不过,至少先要告诉王爷。” “但若不晓得东则王身在何处,就算是全力防备也未必能够防住。”素问喟然一声,“看来,我又要利用国君一回,从他那边打探一些讯息。” 冉晴暖一顿,道:“我们还有博怜不是?律鄍答应过博卿要替她照顾弟弟与妹妹,决计终生奉诺,即便博怜不肯随他同行,他也会暗中关注诸况。先遁着这条线设法试上一试罢,你且莫操之过急。” 素问默然点头。 她突有所悟:“因为宁姐与国君的彻底分割,素妃娘娘想成心找一个契机惩罚一下自己么?” “这……”素妃娘娘欲语还休。 她低声叹息:“因为我深爱宁姐,也无法劝你再多,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今日这步田地,宁姐愿意大步向前,国君愿意放手过去,你就不要再钻牛角尖了罢?徒增烦恼而已。” 话虽如此,她也知道自己是在为人隔靴搔痒。 “素问一定尽快寻到东则王的安身之处。”素妃娘娘貌似决意已定,站起身来,“事不宜迟,素问告辞。” 她也只得离座相送。 待素妃娘娘离去之后,因为遂岸尚未回府,她请来顺良,将方才所听所闻所思所忧和盘托出。 意外地,顺良听后竟没有太大的震愕,仅是一脸深思,久久不语。 “嬷嬷莫非认为我们是在杞人忧天?”她问。 “不不不。”顺良紧着摇头,“老奴听罢,第一个担心的也是南域王。可是,王妃难道您没有想到?拥有‘凤凰天命’的女子,大氏国可能只有南域王,但天下之大,不是只有一个大氏国。” 她微怔。 “在大氏国,东则王会忌讳兄长,未必敢将主意打到南域王身上。但一旦走出大氏国的地面,谁知那个人会有多疯狂?” 此语切中肯綮。 正文 第一卷_第374章 双王之争 无论内有多少隐忧,外有多少潜患,这个新年平安无事地来临,再皆大欢喜地度过了。 因为皇长子之故,南连王府多了许多不在计划中的访客,从初一到十五,一直门庭若市。遂岸、冉晴暖一外一内各司其政,总归是应付了过去。 然后,带给大氏国新春第一份重大“惊喜”的,是来自于北边的战事。 而这场战事的发起,源于一场乌龙。 大国氏驻守边疆的卫戍营按照常规,对所责边线进行日常巡防,途经角觬山时,一名因为午间吃了些生冷之物致使肠胃不合的兵士到林间大解,因为蹲得太久,引得诸多同袍不耐,抛下他先行开拔,而独留林中的兵士在尽兴排泄过后正要离去,却听到了一些声音令其魂飞魄散的声音,诸如“巡防路线没有变更,下一次就在山路之上发起袭击”“在此之前人人都要小心,不要让大氏国巡防队发现形踪”等等,这兵士当下吓得腿酸脚软,直到四遭声息全无之后才敢离开密林,回到大营后自将听闻报与上级。 层层上报之后,驻营将军派出暗卫队,果然在角觬山的山谷内发现了集结于此进行密训的敌方人马。于是,一场本来由敌方密谋偷袭的战争,因为一位兵士的大解,变成了大氏国先发制人。 但,纵使如此,面对对方的大兵压境,大氏北线仍有失陷危机。 “那么,国君是要御驾亲征么?”冉晴暖问。 “貌似如此。”遂岸答道。他坐在案前,手把手教怀内的愿儿临摹大字。 前段时日,南连王大人整天要应酬那些虚头巴脑的面孔,令得心头乌云遍布,此刻正怀抱纯真幼子进行必要的净化治愈。 冉晴暖放下绣针,走来纠正了一下这父子二人的握笔方式,口中问:“你准备怎么做?” “暂时什么也不做。”他抬头向妻子讨好一笑,“陪你和愿儿过一段清静日子,好不好?” 遂阔小哥小脸一板:“爹爹别看娘,钻心!” 他挑眉:“话还没说清楚的臭小子敢管起爹爹来了?” 遂阔小哥小嘴掀张,用尽全力使自己能够咬字清晰:“专、心。” 南连王哑然无语。 冉晴暖噗哧一笑:“被自己儿子教训的感觉还好么?” “现在的小娃娃都怎么了?”南连王横眉瞪眼,“一个个都要成精不成?” “你提醒了我,愿儿和己儿不同,莫在他面前谈论那些事情。”冉晴暖低头亲了亲儿子,“王爷还是仔细教愿儿写字罢,记得要专、心。” 南连王仰首眼巴巴等待,但妻子却径自翩然转身,当下急眉瞪眼:“我呢?” “你什……”冉晴暖回身,看他那个姿态,嫣然娇嗔,“愿儿在场的时候,我只会喜欢愿儿。” “诶?” 世子大人审情度势,作以结论:“爹爹可怜。” “臭小子……” “王爷,王妃。”遂洪的声音从寝楼门外传来,“央达宫来人,国君宣王爷进宫。” 与妻子对觑一眼,遂岸把儿子递出:“冉冉先替本王教训他,本王回来再找这个臭小子算账!” 遂阔小哥依附在母亲胸前,小胖手摇摇:“爹爹慢走,愿儿等爹爹回来。” “臭小子这时装乖也没用,等爹爹回来看怎么修理你。”遂岸含笑睇儿子一眼,大踏步离去。 但是,晚间时分,南连王回来了,却没有时间来修理世子大人。 这一次进宫,他被国君委以重任,即日起担负训练新军之责,以备北线所需。早出晚归之间,与妻子的温存时间都少得可怜,自是不愿再浪费在与儿子斗智斗勇上。 如此一来,冉晴暖也得以专注于此前之事。 “天下之大,寻得容貌如此酷似的美人兴许大有可能,相近的性情和谈吐也可以特定培养,惟独这病症,怎也会一模一样?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我不以为正常情形下的东则王会陷落其中。倘若他已经陷了进去,说明此人非疯即魔,便更加危险了。”素问如是道。 “老奴请师妹的那些江湖朋友协助,探听东则王的行迹,目前来说可谓消息庞杂真假难辨,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近日他绝对没有出现在熙桑城。”顺良道。 “我也以为年节时分东则王定然要来探望博怜,但眼看正月过去也不见动静,看来当真被那位比博怜更像博卿的赝品给占据了心思。”兆飞飞嗤道,为博怜大感不平,“但是,近来熙桑城中的药材商再也没有人搜罗什么‘金凤之血’,难不成这短短时日就出了什么变化?病情痊愈或是……恰好相反之类?” 在得到以上每人探来的资讯不久,冉晴暖也收到了来自大云国万安城的信札。 信中道王烈动用明暗两方力量,认为律鄍并未出现于京城,但自会加强戒备严防慎堵云云。 冉晴暖想,自己是不是太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以致高估了此事的危害,累得各方受惊。 但,终须一试。 “南连王妃?”利落包扎着一方药草的博怜看见进门之人,微微一怔后转出柜台,向她浅浅施了一礼,“没想到还能在熙桑城看见您。” 她淡哂:“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在此处做得如此得心应手。” 博怜腼腆一笑:“称不上得心应手,只是熟能生巧罢了。王妃来此,可是为了见兆姑娘?” “不,是路过门前时想到了你,进来看上一眼。” 博怜好生意外,又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惶惑:“那……请王妃坐下,容博怜为您端一杯药草茶来。” “不必了,你一切安好,我也就不做打扰。” 她辞别出来,对身后的青妍道:“这条街上似乎有不少铺面,本王妃想为小世子买些玩具回去,往前走走罢。” 青妍跟着主子,口中道:“顺良嬷嬷若是知道奴婢陪着王妃做这样的事,回头一定狠狠训斥奴婢。” 她莞尔:“届时你只管把一切责任推到本王妃头上。” 青妍愁眉苦脸:“话是这么说,如果奴婢真这么做,一定被嬷嬷骂得更加厉害……咦?王妃,您慢着点。” “前面有家专卖小儿用物的铺子,去看看。”她径直而往。 青妍拔脚紧追。 此间铺子内,从小儿衣饰到玩具及至吃食,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冉晴暖本来只是随意踏进店里,面对那些个童趣盎然之物,目之所及之下当即心生无限爱意,徜徉其间流连不去。 “这位夫人,看您如此高贵脱俗,外间的这些寻常东西一定入不了您的眼,本店里间有专为贵客设立的贵飨区,所有物件都比外边高级许多,您有可兴趣了解一番?”店中掌柜陪笑上前,问。 她浅笑:“既然有比外面成色更好的,我当然要看上一眼。” 掌柜殷勤引袖:“夫人请。” 青妍扶住主子:“王妃,奴婢陪您过去。” “随你。”她听之任之。 然后,如同所料想的,里间并没有琳琅满目的货品。 掌柜满面窘惶:“这位夫、夫人,对、对不住,若是小的不答应……” “带他下去。”坐在迎面一张圈椅之上的男子沉声道。 身后的侍卫上前,挟住掌柜手臂消失于门外。 “青妍,你就站在门前,小心莫让外间的客人误闯进来罢。”冉晴暖吩咐。 后者点了点头,全身戒慎戒惧,不肯离去。 她挥手:“去罢,倘若东则王有心杀我,你站在此处也只是多一条尸体而已。” “不会。”迎面的男子语声淡淡,“此时你的周围应该暗中跟随了不下十人,本王若是杀人,岂不是自讨苦吃?” 她径自寻了一张椅坐下,笑道:“东则王如此犀利精准,本王妃倒有些汗颜了。” 律鄍默了片刻,道:“你去找博怜,就是断定本王会在她身边么?” “未必。” “未必?” “因为听说阁下近来有了新欢,未必会出现在博怜身边罢。但今日能够碰上,就当是运气使然。”也不枉她不惜用自己作饵劳青妍丫头担惊受怕的苦心。 律鄍眉峰一抬:“碰到本王,叫运气?” “因为晴暖正好有事要向王爷请教。” “是你听到了什么么?” “金凤之血。” 他眸光掠动。 “王爷不想解答?” “金凤之血……”东则王两瞳深不见底,幽幽明灭,“你知道它是什么?” “知道。”她颔首,“阁下可知道?” 他又一次沉默。 果不其然。她心发叹息,道:“阁下准备怎么做?” 经过一段无声沉窒,律鄍道:“任你对本王的了解,你认为处于当下的本王会做些什么?” 她摇头:“晴暖并不了解东则王,尤其在阁下做了晴暖认为您永远不会做的事情之后。” 律鄍遽怔,旋即失笑:“就在方才,你仿佛给了本王一顶很大的高帽子。” 她没有说话。 律鄍唇勾自嘲,长叹道:“本王并不信金凤之血那个噱头,但是病急乱投医,说不定有一日硬要逼着自己去相信去争取,即使明知是假的,也会殊死一试。” 这个人,即使心未成魔,也近乎疯狂了罢?她扬睑,直迎那两道眸线:“那么,你认定的‘金凤’又是哪一位?” 正文 第一卷_第375章 王妃如飞 为何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过了那么多年之后,这双眼睛还如初见时的澄澈无尘,自在清和?在她的注视下,律鄍默然多时,问:“你在问本王这个问题之前,难道一点也不奇怪么?” “奇怪?”她不解,“请东则王指教。” “本王何以为了一个赝品做到如斯地步?” 她摇头:“有资格问这个问题的,是那边药铺内自食其力的博怜。” 律鄍淡哂:“如果不是为了引本王现身,依你和博怜的关系,并没有友好到可以特意上门探望罢?” 的确如此,不过也只是为打消心头那抹始终无法消退的忧忡,权且一试罢了。倘若东则王不在熙桑城,或者纵使在此却未在博怜左右安插耳目,又或对自己的出现无动于衷,这一次自会无果而还。 “纵使晴暖居心真如东则王所说,也须阁下有意愿现身才行。”她道。 律鄍颔首:“说得没错,本王确实想见你一面。世界如此之大,本王却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你在王府的那段时光,每一次踏进府门,本王总是想将当日的所见所闻尽数说给与你分享。” 她黛眉浅挑,道:“即使东则王当真有过那样的心情,也从没有无所不谈。何况,这也只是阁下对回忆的美化而已。” “也许罢。”他神思恍然,“世人大抵都是失去之后才知曾经拥有之时的珍贵,本王也未能幸免。” 这反而有几分畅所欲言的味道了呢。她一笑:“那么,王爷愿意现身,想与晴暖说些什么呢?” “关于赝品。” 她眉梢一动。 “大成君送到本王身边的那个人,无论是容貌、谈吐、性情,都几乎是博卿的翻版,看着她,本王几度以为回到了过去。可以说,她的出现,令本王已经开始向前走动的时候再度停止,甚至倒行逆施。” 冉晴暖暗自摇头:如此“神器”,可惜大成君所用非时,否则东则王这一庞大势力,纵然不能归为己用,也可不必为敌罢。 “为此,本王一番盘查诘问,晓得了她的身世来历。原来,在被大成君发现之前,她是一个伶人,曾在熙禾城登台唱戏,在一次堂会中被博商看中掳进府内,幸好那时博卿还在,将她救出魔爪,并赠送了盘缠助她远离熙禾城。” 无论听上多少次,无论从谁的口中,博卿都是如此完美的存在呢。冉晴暖心发感慨。 “那时,她的容貌与博卿并不相似,经由那一次事件,她将博卿视为此生最大的恩人,每日央求擅长化妆的师姐按照博卿的姿容替她打理妆容,每时想着博卿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效仿临摹。她那师姐看她那般走火入魔,索性引见了一位江湖怪医给她,把脸修整得与博卿几无二致。最甚的,是在她听到博卿离世的消息之后,特意让自己染上了与博卿相同的病症。” “……”她哑然无语:怎么感觉那位“赝品”对博卿的执着痴迷,甚至赛过眼前的东则王? “大成君夫人曾经在本王府中见过博卿,在博卿列死后的半年,她在熙桑城的一家戏院内发现了与博卿酷似的女子,当即视为珍奇,以重金留在身边备用。那女子说当她晓得自己是被安排来有朝一日派往本王的身边时,欣喜若狂,惟有如此,才可与她所执迷的博卿更近一步。” 说到此处,律鄍眸光转深:“虽然至今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办到的,博卿是心疾,她便也使自己患上心疾。初时还好,如今已经越来越见沉重,直似当年博卿病情恶化时候。” 刹那间,冉晴暖隐有所悟:东则王与那位“赝品”女子,不是相爱情深,而是相怜情重,二人都有最热烈最专注的情怀思慕怀念着同一个永远无法归来的人,彼此同病相怜之间,缔结了一份牢不可破的同盟。 “看着那样的面孔,听着那样的声音,如果眼睁睁看着博卿在自己面前死上第二次,本王势必当场疯狂。”律鄍道,“所以,我不能让她死。” 这便是回到了过去么?重新经历那些个锥心刺骨、肝肠寸断的时刻,重新体味堕入地狱、万劫不复的瞬间,千惠公主明明与东则王毫无恩怨,却使之领受到这等残忍之事,想来与她喜欢拿捏人性的兴趣不无干系。 “你想如何救她?” “金凤之血。” “即使你对‘金凤之血’之说并不相信,却仍想用那个法子救她的性命?” 律鄍声线平直,眼神骤现空洞:“因为,已经走投无路。” 她蹙眉:“如果用了所谓的‘金凤之血’后仍然无济于事,你又该如何?” “我会自己这条命作为偿付的代价。”他自指胸口,“自剖心脏谢罪。” 她沉默须臾,淡漠声道:“东则王或者将自己的生命看得极为高贵,但是,对一个枉死者来说,阁下纵使死上千次,也不足以抵消那份罪孽。更莫说,一旦‘金凤之血’确有神效,你会陪着你的‘赝品’白头到老,‘金凤’便要白死不成?” 他无声泛笑:“本王来找你说话,果然是对了。只有你,可以骂得这般斯文又这般犀利。” 她眉心骤紧:“纵使我骂上千句,也不能为阁下减轻丝毫罪孽。阁下若想不将这份罪孽延及后人,还请收手罢。何况,你很清楚‘金凤之血’的荒诞,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等事情上,不如广寻名医,找到能够真正医治她的法子。” “确实有些荒诞,也确实应该按你所说,把时间用在更为切实可行的途径上,但,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律鄍字句如有千钧,眉宇内沉霾积存。 冉晴暖深吸口气:“那么,回到我第一个问题,你所认定的有‘凤凰天命’者是谁?” “凤凰天命者,生来为人中之凤,傲视人群,贵气纵横,独霸一方,权世倾伦。相书中如此论定。”他道,“在大氏国,符合这些认定的,只有一个人。” “宁姐?” 他点头。 “你想采用宁姐的心头之血?” “我只得这么做。” “你想掀起南北两方的战争?” “我别无选择。” “你的皇兄呢?他可会赞成?” “……”他顿住。 她叹息:“我曾经以为,就算是为了博卿,你也不会违背国君的意旨,背叛大氏。如今看来,你为了你口中的‘赝品’已然不惜赔上大氏的未来与兄弟之情,为了博卿,定然能够做得更多。但愿博卿姑娘在天有灵,看得到你这番痴情,愿意等着与你再叙来生。” 他脸色微变,垂首:“晴暖尽可骂我,请勿嘲讽已死之人。” “是呢。”她起身,“我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没有时间在此多费言辞。你特地来找我,也是为了让我知会宁姐提前戒备罢?告辞。” “晴暖!”他闪身挡在她面前,“请相信我,但凡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做这个选择。” 她轻点螓首:“我相信。” 他目光疾动:“晴……” “恕我告辞。”她转移脚步,越过其身侧。 “对不起。”他在后方道,“到头来,我还是只能对你这三个字。” “不必了。”她道,拉开室门。 “王妃……”青妍迎上主子。 “回去再说。 后方的男子再无动作,双眸瞬也不瞬地,送那道秀丽背影远离视野。 主仆二人走出铺面,直接登上等在门前的车轿,打道回府。 迈进寝楼门槛,青妍先为主子倒来一本清茗,问:“王妃您的脸色这么不好,东则王到底和您说了什么?” “他准备向……”她双拳紧握,“灵枢动手。” 青妍一惊:“灵枢大夫?” 她瞳心清冷如霜:“‘凤凰天命者,生来为人中之凤,傲视人群,贵气纵横,独霸一方,权世倾伦’,在大氏国,符合这个命格者只有宁姐,而在大云,便只有位同摄政亲王的敬国公主。东则王宁肯一死,也绝不会背叛国君。他今日来,只是为了向我说‘对不起’,因为他要将屠刀落向我今生最好的挚友。” “可是,如果因此引起两国的战争,他不依然有负国君?” “他既然选择用灵枢为祭,自然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她心口急怦,“快去请顺良嬷嬷。” 两个时辰后,顺良带着高行、冯保、连大三人,经过一番乔装改扮,踏上前往大云的行程。 当晚,遂岸回府后听妻子言罢,当即气冲宵汉—— “你为什么要去见那个人?如若他打得是姐姐的主意,拿你作为人质要挟本王怎么办?” 她自知理亏,默然聆听这通夫训。 “冉冉~”睹她如此,南连王心中疼甚,“我不是生你的气,是在后怕。现在的律鄍和疯了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万一那时……” “我知道。”她浅声如喃,“这一次,是我考虑不周了。明明之前嬷嬷已经点到这个可能,我却没有做更多的安排,平白耽搁了这么久。” “灵枢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敬国公主,身边有王烈,还有层层护卫,她的主意又岂是那么好打?王妃还是放宽心得好。” 南连王妃强颜一笑:“承夫君吉言。” 此刻,她向天祷告,只求神佛保佑,为时未晚。 正文 第一卷_第376章 大侠失措 实则,南连王真正的怒气,还是来源于一坛陈年老醋。 律鄍言不由衷,混淆视听,冉冉却能溯本寻源,揣测出其真正意图……自己的妻子,竟然对另一个男人有着这般精准的了解,他真真气煞,气律鄍阴魂不散,更气自己时至今日还小肚鸡肠。 这一份气恼,直到他立身于云车筑就的高台之上操练兵马时,仍未消退。 “王爷,属下担心,这个律鄍既然那么说了,当真不会那么做罢?”遂洪左右两手各举红、蓝角旗,指挥着高台之下的两方人正在模拟战场冲杀的兵士,口中道。 “他不会。”遂岸双手抱肩俯望下方,“姑且不说他敢与不敢,想与不想,他若是有意这么做,绝不可能提前告诉冉冉。就像本王即使为了冉冉,也不会对不起姐姐一般,他也绝不会为了博卿有负国君。他深知姐姐在国君心中的分量,就算是如今这番情形。” 遂洪右手落下,令得蓝方人马突飞猛进,道:“事情总是有万一,而且,谁也不知道心头之血是如何个取用法,他当真会舍近求远,宁肯去找千里之外的人,不会危及王上安危?” 遂岸转首一瞪:“灵枢大夫是冉冉的挚友,是愿儿的救命恩人,对本王也曾有过鼎力相助,她的安危不容有失。这些话,你敢当着王妃的面的说半个字,本王剥了你的皮!” “是。”遂洪满面愧色。 “不过,有一点你应该说对了。”遂岸语声一转,“古籍上所载,采用心头之血,须以鲜活之躯采之最佳,最迟也须供血者死后两刻钟内完成。照这个说法,自是无法在千里之外采完再运回此地,而他所要医治的人然是重病者,势必无法长途跋涉,所以一定会把灵枢大夫掳到他的病人所在之地,才可以实施治疗。” 冉冉遣嬷嬷等人赶往万安城,是为了阻止灵枢被掳,但依照律鄍的行事速度,恐怕已经不及。 “律鄍是料定冉冉必能揣测出他真正的意图才来说那声‘对不起’,说明他已经得手或者离得手不远。这个时候,惟一能够牵制他的只有国君。然而,虽然向国君求助是最省事也是有效的法子,可如此一来,本王等同当面向他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说到底,他这个局是设给本王的。”他冷哼一声,“而本王明知如此,却也只有替他在国君面前隐瞒此事,想想真是不爽。” “属下要怎么做?” “你调用府中最擅长跟踪的人手,密切关注着律鄍及其身边人的行动,一旦发现东则王那位病人的所在地,立刻来报。” “是!” “还有……”他挠了挠脸皮,颇有为难,“若得了消息之后,不得惊动王妃。” 遂洪一怔:“这不妥罢?王爷如今负责新兵练习,王妃又早已着手此事,倘使有了进一步的消息却瞒着王妃,王妃必定无所适从。况且一旦被王妃知道是王爷阻挡了消息的来源,您……”可就惨了。 “是啊。”他长叹一声,“看来是不行,本王自认承担不了王妃的怒气。”忽地一声怒吼,“之前还曾经为律鄍那厮愿意接手料理诺欢那个女人,对他有那么一丝丝感激,现在想来,本王那时就该得理不饶人,给那厮一记猛击,让他永远倒地不起,哪有今日的麻烦事?现在倒好,他躲得清闲,本王却要为他北疆操持军务,真真气煞人也!” 遂洪红旗右移,令得红方人马分如潮水,对蓝方形成合围之势,脱口道:“属下方才就在想了,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嗯?” “王爷把这训练新军的大任交给东则王如何?” 他微愣,瞳仁一转:“对呢,还有这个主意。在这个多事之秋,倘若国君得知东则王的下落,自然不能放他自在。” “属下一定尽快找到东则王的藏身处……” “不不不,如果有这个办法,本王便不想只靠跟踪,应该效仿王妃,引他自己主动现身才对。”他攒眉思索。 高台之下,红、蓝两方骤分骤合,骤进骤退,全因上方红、蓝两旗的指引,偶有行差踏错者,则有专负其责的督监出手施救,免其被万军践踏。只是,凡出现如此失误者,过后将被罚跑十里。 遂岸俯瞰多时,忽地灵机一动:“遂洪赶紧放出消息,就说本王的新军训练计划存在重重缺陷,致使入伍未久的儿郎们接连受伤倒地,军中怨气重重。” “这……” “但是,因为国君对本王的深信不疑,令得无人敢把怨声递到国君面前,群臣纷纷,民怨沸腾,外忧内患,国将不国。”南连王大人说得眉飞色舞。 遂洪心存疑虑:“这些话,东则王会信么?” “以现在的情势,他一定会相信。当然,该跟踪的还是要跟踪,双管齐下。”他挥手,乐不可支,“说做就做,把旗子给本王,去罢去罢,尽管去散播谣言,破坏本王的美好声誉去罢。” 有主如斯,遂洪也只得从命。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试想,世间清正自守、品德卓著者,尚有谗口嗷、毁誉参半,南连王自编自演传播出去的污名,如同一张滴入雪色宣纸的墨迹一般,迅即晕染开来。短短数日内,南连王居心叵测虐待新军的说法,令得熙桑城沸沸扬扬。 偏偏这个时候,北边受几大部落联军攻击即将失守的传闻,也成为了熙桑城百姓规避不去的谈资。于是, 国都上下始见人心惶惶,挥别未久的战乱阴影再度袭压在还残留着战争记忆的百姓心头。 “还以为终于能过上安生日子,这是又要打仗了么?咱们这太平年景到头了?” “谁说不是?以为大氏国出了国君这样的伟大君主,又有东则王那样的盖世英雄辅佐,大氏国一定会昌盛下去,怎么才平静了几年又要回到过去?” “南连王就是国后的兄弟罢?听说他先前还是个不次于东则王的有为青年来着,怎么因为国君与国后分道扬镳,立刻摇身变换个人了不成?难道是在替国后报复国君?” “那国君为何还要把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他?国难当头的时候,东则王又去了哪里?” “对啊,东则王去了哪里?” 有两日,南连王将行程紧赶慢赶,特地早一刻结束当日训练归来,一身光鲜地酷步行于闹市,耳听众语, 眼观行影, 一整个欢乐开怀。 说罢说罢,传罢传罢,本王乐于成为你们口中的无为者报复狂,只要…… 前方有人影一闪,他双足趋紧追上前去。 “王爷!”遂洪赶到主子身侧,“小心有诈,属下得到了一些说法,据传……” “时间紧急,选追上再说!” 主子的身势、步法均高出自己,遂洪拦其不住,惟有紧紧跟随。近来得到的一些讯息,实在教人不能掉以轻心。 “东则王,既然都来了,为什么还要躲?本王可是想念你得很。” 从闹市追进长巷,又从长巷追进静僻之地,前方人总算停了下来,遂岸也得以出声调侃。 “南连王。”对方转回身,果然是一身玄色常服的东则王,“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轻裘缓带笑色满面:“同样的话,本王抛回给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救人。” “为了救你的人,要杀死另一个人么?” “这样的事,别说你没有做过。” “本王做过。”他目色一凛,“当有人的屠刀落向本王的人时,本王一定会将握刀者斩杀,以前如此,今后还将如此。” “那个真正的秀丽公主是你的人?” 遂岸昂首:“她是本王王妃最好的朋友,也是本王的朋友。” 律鄍眸心生厉:“你为了救你的云国朋友,不惜拿我大氏国的兵士开刀么?” “这个……”他使力思考了下下,“你要这么说,本王好像也不能反对什么。” 律鄍面色阴寒:“你以为不加任何求证,本王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你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放出这样的消息,无非是为了引本王来见你。可是你就没有想过,在这样的时候,有这样的恶闻,会给整个大氏国的军民带来怎样的冲击?外患当前,你是何居心?” 对方这副脸色,真真是一剂良药,成功驱赶走了南连王心头的不快阴云,笑问:“就算本王居心不良,你又能如何?” 律鄍冷笑:“秀丽公主已经在本王手中。” 果然晚了一步么?他淡哂:“方才还在忧国忧民,这会儿便自曝掳了盟国的摄政公主之实,意图挑起两国战争年东则王又是何居心?” “知道这个事实的,除了本王,便只有你,作为大氏国人,你想挑起两国战争的话,尽管将消息散布出去。而本王与你见这个面,只为告诉你一句话。” 他扬唇:“请赐教。” 律鄍吐字如冰:“再敢动摇大氏军心民心,那个秀丽公主的儿子将变得很惨。” “你……”他眯眸,“居然还做得出这种事,你卑鄙起来,还真是无边无际呢。” “所以,不要随便来试探本王卑鄙的底限。”律鄍旋踵即去。 突然,南连王腰间佩剑出鞘。 与此同时,东则王手中剑亦挥出。 正文 第一卷_第377章 帝王之怒 随着二人利刃缭乱,金器交鸣之声交错而起,来自四方的暗器坠落一地。然后,四方角落内继续有寒光齐发,目标自是遂、律二人。 “卑鄙无限的东则王,那应该不是你的人罢?”遂岸问。 “假装阳光的南连王,难不成那是你的人?”律鄍反诘。 话虽如此,但彼此都晓得绝非对方带出的人马。因为,那每一样暗器取得皆是要害,每一道戾气的目标只是性命,无停无顿,无懈无疲,看来是不使二人魂留此处绝不罢休。 遂岸边挥剑拨打,边以眼角余光寻找退路抑或遮蔽之物。 就在他视线掉转的刹那,律鄍身形掠来,利锋划落,冷叱:“你在看哪里?” 遂岸扫一眼那枚因为对方的援手以毫厘之差擦着自己咽喉过去的叶形镖,身势向左前方飘移,道:“当然是看这里,阁下想离开的话,也请跟上来!” 左前方有一道石墙矗立,至少可以遮挡来自一个方向的暗器。他们以这道石墙为过渡,顺利避进与石墙最为接近的长巷内。 “方才算是你救了本王一命么?” “就当还你当年曾援救熙禾城兵变的人情。” “这下就是两不相欠了?” “随便阁下怎么想。” 两人嘴中角斗不止,朝着闹市方向纵身而往。 然而,伏击者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他们离去。倏尔之间,长巷前、后,两侧墙顶,人影绰绰而现,暗器攻势再度发起。 “看来,他们不准备与你我短兵相接。”遂岸与律鄍以背相抵,各理前后,道。 律鄍冷嗤:“看得出来。” “因为不想以己之短触人之长么?” “显而易见。” “本王不想成为刺猬,走之!”他动如脱兔,疾向前方直冲。 几乎是在同一刻,律鄍的身躯也已处于向自己前方突围的路上。 两人皆不想在此任人投掷,欲做全力一搏。倘能与敌方近身相接,反而生机颇多。 “王爷,请往这边!”随着数具人身“卟嗵”跌落,上方传来遂洪声音。 他跟随遂岸前来此地的途中,因为慢了许多,反而得见窥见伏现在主子四围的那些鬼祟形影,也因此停下脚步,以召集讯号召来了分散四处的诸多属下,中途也正好与四处寻找律鄍的卫随遭遇,赶来共解主子之围。 遂、律两人因着诸侍卫打开的缺口,顺利得以脱身。 当两方侍卫增援渐多,伏击者不敢恋战,隐身退去。 “这是些什么人?”遂岸看着地上那几具尸身,无论是相貌还是衣着,俱是普通中的普通,看不出任何特征。 “属下方才欲向禀报的正是这件事。”遂洪道,“属下得到密报,北边部落听说王爷有可能成为这一次的主帅,决定刺杀王爷,这些人极可能便是北边派来的杀手。” 他歪嘴一乐:“这么说,东则王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么?” 遂洪摇头:“也不尽然,密报之中,王爷和东则王俱在刺杀名单。至于两位如人所愿地凑在一处差一点被一箭双雕,恐怕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意外而已。” 律鄍蹙眉:“刺杀本王,也是为防本王成为讨北元帅?” 遂岸嗤之以鼻:“如果不是这个,难道是因为你没有本王英俊不成?” “为取胜利,不惜刺杀两个最有可能成为主帅的亲王,看来这一次的部落之乱不只是为了索要一些钱财,而是对大氏国是当真起了侵占夺取之心。应该是近来的君、后失和,南北自立,令他们认为自己有可乘之机。”律鄍道。 遂岸咧嘴:“想来是这样没错。” “这是你们姐弟的杰作,不想反省么?” 他痞赖一笑:“若是国君能够为了毁诺背信反省自身,本王也不介意。” 律鄍转身。 遂岸扬眉:“你如果想走的话,本王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关于那个孩子。” “你们退下。”东则王产疾向身后侍卫道。 “那,你们也走远点罢。”南连王吩咐地自家侍卫,要笑不笑,“原来阁下不想让部下知道他们的主子是一个会拿小孩子开刀的混帐么?” 律鄍冷冷挑眉:“请讲。” 遂岸踢一脚那些散落地上的暗器,道:“今日遭受的这场憋曲刺杀,令本王很生气,所以,本王一定要亲自带兵把他们杀回老家,令这些不想接受管制又野心勃勃的闲散部落再也不敢对大氏动半点念头。而如此一来,本王再没有时间和你玩这些小打小闹的窝里斗。那个孩子,你必须给本王送回来。” 东则王寒颜相对。 南连王面色亦是不善,紧盯对方:“因为本王没时间陪你玩什么心理游戏,如果你不肯,本王立刻将你的所有情形禀报国君,届时,随便你想怎么做,都是你们兄弟间的事。” “阁下只要那个孩子,不问秀丽公主的死活?”律鄍问。 “秀丽公主的死活,她的丈夫会过问。” “这样么?”律鄍淡哂,“虽然你正义凛然的样子颇值一笑,但本王不得不告诉你,本王从来没有把秀丽公主的儿子押为人质,也从来没有这个打算。本王从来没有想做正人君子,却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呃?他丕地一愕,继而明白,先前是被这厮给骗了。 东则王神态悠然:“你方才说了,若不放过孩子就把状告到皇兄面前,如今本王手里从来没有那个孩子,当然就不存在告状之说罢。南连王与本王不同,应该会苛守承诺才对。” 这个无耻无底限卑鄙无限量的混账。遂岸心中大骂,唇角的笑容格外热烈:“你放心,纵然本王不去告状,经这么一闹,国君也一定注意到了你的行踪。本王出征之后,训练新军的重要任务舍阁下其谁?” 东则王面色一僵:“你……” 弱弱扳回一局,南连王仰首而去,转身间,眼尾睇到立于暗处的一道身影,唇角油然上扬,脚步越发不加迟疑。 遂洪跟上主子:“王爷,灵枢大夫怎么办?” “你没见方才那道因为我们在场没有现身的身影么?”他道,“王烈已经跟来了,他若向你求助,你鼎力帮忙就好。” “但是,就这么不闻不问……” “回去告诉王妃,王烈已经到了这边,冉冉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 因为,自己出征的消息,必定让她很不高兴。 但是,当事关一国命脉,惟有暂且将柔情封置。 部落联军徘徊多时,来势汹涌,北疆边境之战难容乐观。国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即对遂岸委以帅印。 接印之后的翌日,他持兵符到驻营点兵十万,五万先发,五万后行,命礼监司勘定近十日内的黄道吉日,以定为大军开拔之日。 对于自家王爷主动揽活上身之事,冉晴暖虽然略有微词,也并非不能接受。然而,夫妻二人的分歧之处,竟是来自遂洪。 遂岸的打算,是将遂洪留下,保护王妃及府中一切。 而冉晴暖,因为前车之鉴,执意坚持遂洪须随行夫君之侧。 为此,他们相持不下,俱不肯妥协。最后,启程在即,刻不容缓,遂岸只得让上一步,带遂洪同行。 这一日,晴空万里,风清日朗,旌旗招展之中,大军威赫启程。 送行归来,冉晴暖回到府中,愿儿迎面扑上,两只大眼期盼殷殷:“娘,娘,愿儿要找己、严。” 她轻扬黛眉:“要去找他们玩么?” 世子大人脑瓜点点:“嗯嗯,爹爹不在,找己、严玩。” 好现实的世子大人。她莞尔:“娘正好也要进宫找素妃娘娘,走罢。” “走!走!走!”世子大人举着胖胖小臂,高声欢呼。 于是,车轿未卸,女主人携小世子重归车内。但走未太久,愿儿酣然入梦,冉晴暖遂命藏花抱他移坐另辆马车折回府中,自己仍然赶往宫廷。 事情的发生就是在这之后的一刻钟内。 一辆来自长街侧巷的马车好似失去控制一般,马声嘶鸣中向他们滚滚驶来。 侍卫们有人恫声喝斥,有人助车夫猛力驱赶主子座驾……然后,各人意识陷入昏迷。待他们如梦初醒,长街之上,载着王府女主人的车轿形影全无。 遂泳惊知,当即报官,安排府中侍卫、家丁沿线追遁蛛丝马迹。 这桩事,震惊朝野—— 南连王率军出征当日,南连王妃当街失踪,匪夷所思,咄咄怪事。 这个傍晚,一名不速之客推开南连王府大门,堂皇而入。 “你们王妃失踪时谁在现场?” 遂泳愕然:“东则王爷……” “快点!”来者面色如霜,“此事事关大氏国的体面,也事关战场前线的稳定,必须及早把你们王妃安全救回,快把事发当时的经过一一说给本王听。” “东则王想救我家王妃?”大门内,走进了风尘仆仆的顺良嬷嬷与其他数人,“请给老奴一个相信您的理由。” 律鄍眉立如刀:“还有时间扯这样的闲篇么?本王想要知道你们家王妃失踪前后的所有细节,谁来告诉本王?” 遂泳稍作思忖,向一名侍卫施以眼色。 后者出列:“属下当时在场。” 正文 第一卷_第378章 素妃欲去 仿佛是为了响应人们的恶劣心情,午时过后,大风呼号,乌云密布,天地陡转阴暗。 在这样的天气里,听闻南连王妃失踪之讯的王烈也来到了南连王府,正与刚刚离去的律鄍擦身而过,但因为天昏地暗,又心有旁骛,从而失之交臂。 不过,他此来也不是为了追踪这个将妻子掳至西漠的罪魁祸首。 “有劳嬷嬷千里奔波,南连王妃更是盛意拳拳,王某不胜感激。这一次王妃失踪,王某愿尽绵薄之力。” “这……”顺良看着这位耿直汉子,半是钦佩半是歉然,“我等本是奉王妃之命前往大云保护忠国公主,末了却晚到一步,无功而返。王大侠为了救忠国公主而来,南连王府为救王妃不能鼎力相助已然是深感愧疚,怎敢劳烦王大侠?” 王烈憨厚一笑:“嬷嬷不必在意那个,在王某的那群朋友帮助之下,藏匿灵枢的地方已经尽在掌握之中,因为强行攻打一定引得对方拿灵枢为人质,如今王某正和他们在推敲智取的办法。何况,若不是嬷嬷及时告知,王某还不知道他掳掠灵枢的目的所在,也就无从着手,如今那个据说要为东则王的病人采用心头血的江湖大夫已然尽在王某控制之下。而南连王妃是王某的朋友,也是王某和灵枢的半个媒人,这个忙王某是一定要帮的。” “唉,如果不是王妃出了这等事,我们王府就可以配合王大侠救出灵枢大夫,且……”如今东则王还掺合进这件事来,这二人若是碰上,岂不显得南连王府太过没有原则? “嬷嬷直管吩咐王某。”王烈慷慨道,“王烈别的没有,最多的就是朋友,嬷嬷把那日的事发经过详细告知,王某便托几个擅长追寻的朋友着手。虽然贵府有得是能人高士,但江湖人的渠道自是不同,还请嬷嬷不要见外。” 这等时候,这样的帮助自然是求之不得,却也因此,顺良更感对人不起:“王大侠,老身有一事一定要告诉阁下,这一次王妃失踪,东则王主动上门提供帮助,虽说我们并不欢迎,但为了早日找到王妃……” “无妨。”王烈豪爽摆手,“这样一来,对其行踪更易掌握,反而更好。” 这位王大侠真真是义薄云天坦荡磊落呢,难怪能让一国公主不惜抛却所有随其行走天涯。顺良心竖拇指,道:“那么,我就把那些曾在现场的侍卫们找来,再将经过对王大侠说上一遍。” 王烈点头,神色复杂莫名。 待顺良吩咐了女卫传话之后,回头正见他一脸欲言又止,怔道:“王大侠还有什么话要对老身说的么?” 王烈重重跺了一下脚,道:“这些话,王某不能对那群粗枝大叶的朋友说,但若不能及早说出来,始终不得安宁,就劳烦嬷嬷了。” 顺良端正归座:“老身洗耳恭听。” “王某在动身来此之前,从灵枢的心腹女官那里得知南连王妃早已以急函知会东则王可能掳掠大云公主的事。其实,灵枢的周围在平常时候都是护卫重重,高手如云,对方根本不可能轻易得手。再者,如果我早早晓得此事,也一定会一步不离她左右。但是,在那之前,王某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与她陷入冷战……”愧意滚滚涌来,他懊悔不迭,声语难继。 顺良恍然:“因为冷战,忠国公主并未将我家王妃那封信的事告诉王大侠?” 王烈沉痛颔首:“不止如此。王某还因为一时之气,向灵枢放言要离开京城,重归江湖。她为了阻拦我,仅带了两名侍卫出城追赶,就是在这个途中,她被律鄍派去的人掳走……故而,灵枢若是有任何闪失,都是被我所害。” 顺良准备好言宽慰:“五大侠也不必如此自责……” “不,嬷嬷有所不知。”王烈双手抱头,“我与灵枢冷战的起因,便是我对她但凡出行必是护卫成群有所不满,恶语相伤。定然因为我那些话,那次她才会将随行侍卫减到最少。” “妻子从独来独往的灵枢大夫成为前呼后拥的忠国公主,王大侠感觉她再不是你所熟识的妻子,有情可原。但是,真正的起因,并非如此罢?”顺良了然于胸,“作为驸马,从某种程度上等同于一个女人的附属,王大侠很难安然接受自身位置的转变,可对?” 王烈垂首默然。 顺良一笑:“这话本来轮不到老身来说,但是,王大侠既然愿意对老身敞开心怀,老身就以老卖老说两句。从由大云回到嘉岩城后,王妃始终对灵枢大夫挂心不已,除了担心她被朝中那些新旧臣子刁难或暗算,还担心她与王大侠这对恩爱夫妻无法再如从前。尽管她早请王爷对王大侠有过一番开解,仍不能全副放心。照王妃的话说,从一位在江湖中如鱼得水呼风唤雨的人物,突然变成一个在众人眼中倚靠女人发迹的角色,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一道难关。” 谁说不是?正是出自这等狭隘心怀,累得妻子现今身陷魔窟。王烈揉乱一头刚发,自咒不已。 看来这位王大侠委实内疚得太过,才找自己一叙心事,否则便要被压垮了罢?顺良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可是,王大侠难道忘了,您在与灵枢大夫成婚之前,曾经做过宫廷的禁卫统领?那个时候,难道您凭得不是自个儿的真本事?真有那些说三道四的,若是不能做到当成耳旁风,请他与您比武如何?” 王烈若有所悟:“是王某钻牛角尖了么?浪费了南连王妃的一番苦心。” 顺良长叹一声:“这也在所难免,毕竟,道理人人都懂,日子是自己在过,就算是夸夸其谈地说出那番大道理的王爷,换他与您处在相同的环境,只怕做得更糟。” 王烈苦笑:“可是,南连王对南连王妃的深情不会因任何外因有所改变,纵然置于与王某相同的处境,也决计不会如王某这般只知道懦弱逃避。换成南连王,他一定设法求变,寻到与心爱之人的平衡相处之道。” “是啊,王爷的确有这么个优点,不管怎么做,都会基于能与王妃比翼双飞这个考量……”蓦然间,顺良心头“咯登”一响。 王烈良久不闻下文,抬起头睹其面色有异:“嬷嬷?” “王大侠提醒了老身。”她缓缓道,“王妃从街间离奇失踪,我们首先便将嫌犯定在北边作乱部落派来的杀手身上。” 王烈一怔:“难道不是?” “对,大家都这么想,包括那个不请自来的东则王。” “嬷嬷认为另有其人?” 顺良目光一闪,忙不迭摇头:“不,不,老身只是有这么个念头,但不足为信。” 半个时辰后,王烈得其所得,告辞离去。 顺良前一刻把他送走,不顾大风肆虐,下一刻即把青妍、藏花传进自己的卧房,命三名女卫在廊下把守门关,不得任何人擅入。 “老身只顾向侍卫们盘问经过,却一次也没问过你们,你们身为王妃的贴身丫鬟,王妃出府,怎么没有侍奉左右?” 青妍一脸忧忡:“是奴婢跟着王妃去的,中途小世子睡着,王妃命奴婢带着世子回府安睡。” “世子睡着,王妃命你带世子回府安睡?”顺良复述。 青妍讷讷点头。 “既然是在半路之中,进宫与回府有路程大致等同,何必折返回府?况且……” “况且,世子进宫之后也可以到素妃娘娘的寝宫小憩,完全不必特意回府。”顺良嬷嬷的寝帐内,施施然走出一道娉婷身影,悠悠接话。 藏花吓得一声大叫:“王……” 顺良眼疾手快,点了这丫头穴道。 室外,风打窗牗,噼啪作响,盘旋在屋顶的风声,恍若巨兽咆哮。 室内,来者轻摇螓首,叹道:“藏花仍然是有欠历练,比起青妍少上几分沉稳呢。” “王妃说得是。”顺良低声回道。 “把她解开罢,想必已然明白不能声张了。” 顺良手起指落,解了藏花“哑穴”,压着声道:“再敢这么沉不住气,老身把你赶到外边喂风。” 后者怯怯地缩一下脖颈,嚅嚅道:“奴婢知道了……可奴婢也只是太吃惊了,不像青妍,她是随王妃出门的,一定早就知……” “除了本王妃与遂洪,没有人知道。”冉晴暖寻椅坐下,淡淡道,“如果今日没有这场可以遮挡许多动静的大风,看见有你同行,本王妃定然不会露面,免得被你的大呼小叫浪费了这场安排。” 藏花嘟嘴。 “王妃。”顺良先行礼,再说话,“您这么做,王爷也一定知道罢?” 冉晴暖略有惆怅:“本王妃晓得一定瞒不住嬷嬷,故而前来自首。不过,嬷嬷识破的速度还是太快了些,比本王妃预料得要早了许多。” 顺良一笑:“全因王烈的那番话,使老奴想到王爷自己才遇刺不久,纵然是如何担心国事,也不可能放心将王妃一人留在府中,尤其还将遂洪一并带走。任何时候,王爷都不可能置王妃于险境。” 原来这也是破绽?她莞尔:“看来你们家王爷端的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那么,嬷嬷再来猜一下本王妃这么做的理由如何?” 正文 第一卷_第379章 东王之心 这么做,虽然是得到了南连王的首肯,过程却颇为艰难。 原因,不外“这么做”的理由。 冉晴暖要用自己的失踪保护灵枢的安全。她很肯定一旦自己失踪,东则王一定会为此出面,从而为营救灵枢赢得时间。 “说来很奇怪不是?”她轻浅吁叹,“如果我当初一直是以秀丽公主的身份留在熙禾城,一直做东则王妃,关注的中心势必是自己在东则王心中是否超过了死去的博卿的重量,并为此患得患失,亦喜亦悲。但离开之后,时间愈久,反愈想得清楚,东则王对那位秀丽公主不是没有感情,虽然那一份感情里,更多的是‘感情’,而非‘爱情’,但对东则王那个绝少对他人生情的人来说,足够成为他重视的人之一。” 顺良颔首:“这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罢,而且,倘使王妃仍是秀丽公主,纵然深知这一点,心中必定仍有遗憾,毕竟作为妻子,更想得到的是丈夫的爱情不是么?” 她淡哂:“该是如此罢,不过是与不是,我已然从当局者改为旁观者,无从验定了。”而作为一个旁观者,既然晓得这一点,情势所逼之下,便须加以利用。 “东则王天性薄情寡义,到现在也只对三个人用情。”顺良道,“对国君是忠敬之情,对博卿是至爱之情,而对王妃……应该是珍重之情,珍而重之,不愿错失。即使失去了,也想王妃安好无虞。” 冉晴暖一顿,淡淡道:“是否有这么重要姑且不论,但在阿岸率兵出征的当下,他一定会出面救我。故而,我也一定要利用这个时间之差,救出灵枢。” “但是,倘若东则王这边在救王妃,那边却有人替他完成采用心头血之事,又该如何是好?”顺良不无担心。 “据素问讲,古籍载道心头血采用之际,需同时和入恋人的指头血,一刻钟内喂入病者口内作为药引。况且,王烈已经到了熙桑城,必定会早有动作,如今东则王这只猛虎离山,他正可趁机救人。” 顺良一怔:“这么说,王大侠的确说了已经控制住了那个江湖大夫,难道他也参与……不对,之前他为了救王妃还特地登门,依他的脾性,不可能有虚张声势的城府。” “正是如此。”冉晴暖深有同感,“所以,这种事自是不能提前告诉他。此刻,遂洪应该已经与他会合讲明一切,二人会协力营救灵枢。而在此之前,嬷嬷的房间就要暂时成为本王妃的所居之地了。” 直至出征在即,南连王大人始终不愿肯允这个办法。想自己的王妃曾为东则王妃,尽管醋意重重,他也从未把东则王这个存在放在眼中,但在成婚多年之后,她的“过去”还是成就了夫妻间的第一次口角,可谓一个峰回路转的奇妙演变。最后的让步,也不是因为他拨云见日豁然开朗,而是因为当真不能见灵枢濒临危境而不救。 “冉冉,把话说在前头,不管那个律鄍为了救你是如何一个勇敢积极,都不能掩盖他是一个卑鄙者的事实,你不能因为他的任何一点表现,有一点哪怕是一微毫的感激,知道么?”启程之前,他在前来送行的妻子耳边如是叮咛。 正如南连王的这番猜想,东则王为了找到当街失踪的南连王妃,勇敢且积极,亲自率侍卫捣毁了北边部落派来的杀手藏匿窝点,活捉四人,准备严刑逼供。 他这番大动大作,第一惊动的即是国君。 对于律殊来说,与这个从来都形同左膀右臂的兄弟之间的依存与信任无可替代。尽管之前因为南连王之事对其有过责骂与杖笞,却从未想过把其驱逐出自己的世界。是而,当律鄍突然从熙桑城、熙禾城声迹全无之后,他表面上无甚波动,暗地潜人手在大氏国内寻找其形踪,甚至吩咐他们到博卿墓前守株待兔。 近来,诸多蛛丝马迹俱表明这个兄弟回到国都,但东则王府内不见入住,大小客栈未曾下榻,正有些心灰意冷之时,暗卫将消息带回—— 东则王爷率人闯一伙怀疑来自北疆边境的细作的巢穴,全胜而归。 这个消息自然令国君惊喜交加,当下便更衣出宫,在暗卫带领下找到了自家兄弟的隐身之处。 “没想到你竟然选在这么一个几乎废弃的村落里,难怪他们翻遍整座熙桑城也找不到你。”律殊环视四壁,感慨万千,“你之前决计不会踏进这样的房舍内,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平易?” “皇兄。”律鄍不是没想过这一次事件会彻底将自己行踪暴露,但皇兄到来的速度还是出乎了意料,甚至来不及着手审讯那几个活口,“这样简陋粗拙的地方不是您能来的,请皇兄先行回宫,待臣弟……” “待你得了空隙,转身就走么?”律殊蹙眉,“朕都自己来见你了,你却只记着朕对你的杖笞之刑?” 律鄍有感百个冤枉写在头顶,道:“原来皇兄竟是这么想的,认为臣弟远离庙堂是因为记恨着您?犯了过错,自当受罚,皇兄对臣弟已经是法外开恩,臣弟有何可怨?臣弟只所以离开,是为了向皇嫂有个交待,虽然她已经远在嘉岩城。” 皇嫂?律殊微怔,默然片刻后扬眉一笑:“你若是这么说,朕也不能怪你什么。不过,你把自己流放得时间已经够久,是时候回到你应有的位置了。你曾答应与朕并肩作战,难道如今想丢下朕一个人面对这一个又一个的难关么?” 怎么觉得皇兄这话更像是对另一位曾经许诺并肩作战者说的?只是,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自己,需要答复的是自己就是了。律鄍额际泛痛,道:“皇兄的话,臣弟从不敢忘记,也不会违背。只是,臣弟当下手头还有一桩急事需要料理,一旦结束,立即赶到皇兄身边听候您的差遣。” 律殊瞳心一亮:“你所说的这桩急事,指得可是南连王妃失踪之事?” “是。”律鄍毫无避讳,“之前,臣弟曾与南连王一起遭到北边部落杀手的伏击,那些人显然不甘心就此失败,欲以南连王妃作为人质,要挟逼迫身为主帅的南连王。这关系着北境安宁,臣弟定然速战速决。” 律殊思忖片刻,道:“在遂岸向朕毛遂自荐担当讨北主帅时,曾向朕说过遇刺一事。只是,他们刺杀你们二人,也知道选在偏僻无人之地,如今竟敢在光天华日之下掳走南连王妃,个中岂不几分古怪?” 律鄍一怔,对皇兄话中的暗指方向颇感不解,道:“臣弟已经查清那些令所有侍卫瞬间行动不能的东西乃长奇部落的蛊药,南连王妃平日深居简出,除了进宫探望素妃娘娘的这段路,再没有其它可乘之机,他们当然需要兵行险着。待臣弟从那几个活口嘴里问出南连王妃的下落,即可令这起事件在遂岸得知前完满落幕。” “看来,你对南连王妃所持有的那份情感,令你势必救出她不可了。”律殊道。 律鄍眸光略暗,道:“我曾经对不起她,又曾对遂岸不住,这一次,权当把那些欠账尽数还清。” 这个兄弟啊,明明不是个多情种,为何却一次一次为情所累呢?律殊心中一叹,点头:“你既然执意如此,朕也不想为难你。朕之前责成熙桑城府尹限期寻回南连王妃,他们那里有几个相当不错的神捕,如果你这边收获不及预期,就把那几人传来,听一听他们的进展,互通有无罢。” “多谢皇兄体谅。” 律殊面色复杂莫名。 南连王前脚出征,南连王妃后脚从国都的大街上突兀消失,没有人比身为国君的他更加感到颜面无光,也就没有人比他更想早一时找回南连王妃。所以,他将几名神捕召进宫中,亲自耳提面命,限日破案。然而,那几名接命之后即夜以继日投入寻找的神捕禀上的进展表明,导致南连王妃失踪的凶手不似外敌,更似内鬼。 看着这个兄弟如此真挚的模样,他没有办法实言相告。 但,无论这只“内鬼”出自何人,他都不允许自己的兄弟被愚弄其中。 “宣素妃娘娘来见朕。” 回到宫廷,踏进书房,他身子才着龙椅,即道。 一刻钟后,素妃应命到来。 “对于南连王妃的事,你有什么看法?”他话不多说,直奔主题。 素问微愣,道:“国君不是已经派精锐在寻找王妃的下落?” “此刻朕是在问你。”律殊声嗓略沉,“你是南连王妃的旧部,也是她的朋友,你如何看待这一次离奇事件?” 素问端详着一身不善之气的国君,浅声道:“臣妾愚钝,除了焦急与担忧,没有办法做出任何见解。” 律殊沉默许久,道:“你是朕的嫔妃,却一直不曾变成朕的人呢。” 素问一震,面色丕白。 正文 第一卷_第380章 奴才之妄 这一天,终于来了么? “朕在和你说话。”听不到回音,律鄍道。 素问淡哂:“臣妾做了什么让国君不高兴的事么?您尽可直接责叱臣妾,如此拐弯抹脚,不是您的作风。” “依你之见,朕的作风又是什么呢?”他冷冷道,“昏聩无能?懦弱无用?令你敢为了你的朋友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朕?” “国君。”素问愕了片刻后,突然跪地,“如若您真的已经如此容不下臣妾,请逐臣妾母子出宫罢。” 律殊瞋目:“你这是……” “您说臣妾是您的嫔妃,却一直不曾变成您的人,那是因为国君从来没有把臣妾视作您的人罢?”素问语声平直,“在您的心中,这个世上可以被您称为‘自己人’的,只有国后与东则王,但是,如今这两个人您都失去了。没有了‘自己人’的国君,心境荒芜了么?” “你——”律殊猝然立起,厉声,“你好大的胆子!” “那是您的禁区,不能碰的罢?臣妾知罪。”素问仰首,静静承接着那双眼睛内的怒火。国君如此反应,比她预料的好得太多,还以为刚刚那番话落地之后,一定会有一记耳光落在颊上。从这点来说,这位在战争中长大的西漠男儿,比许多受圣贤书熏陶而成的大云男子更有器量。 “知罪?”律殊瞳心火光一跃,“你既然知道,所以是在明知故犯么?” 素问叹息:“这两位,国后已经用最不能转圜的方式与国君切割干净,东则王早晚会回来,一失一得,也算平衡之道,国君何苦还看不开?” 律殊双眉紧锁,直盯眼前女子,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素问未为对方那份迫人的气魄所动,自说自话:“莫非国君之前一直不曾将失去国后的痛苦转嫁于臣妾,是认为国后早晚会回归本位无须计较。如今确定归期无望,便开始向臣妾施放您的怒气了么?” “你在试图激怒朕?”律鄍忽有所察,“这么做,对你,对蒙儿,有何好处?” 素问默了默,道:“既然臣妾如此放肆,国君就将我们母子放逐出宫,自生自灭去罢。” 律鄍一掌拍在案上,寒声道:“你一再求朕把你和蒙儿赶出宫,是为了你自己的解脱罢?终于不想再费尽所有力气去争取那些宫人仍残留在遂宁身上的忠心,想要从这座没有真正接受你的宫廷里逃开了么?” “国君真是一针见血呢。”素问自嘲而笑,平声静气,“无论是这座宫廷,还是这府宫廷里的人,都不曾真正接受我。尽管如今那些侍卫、太监、宫女不敢再如初时那般敢公然对我不敬,但对他们来说,真正的主子仍然只是国后,臣妾只是一个在国后归来前替她打理家务的管事而已。尤其在大皇子归来之后,他们更加确信这一点。” 律鄍胸口轰然大鸣。即使是被自己的言语暴力逼迫至斯,她口中也没有对任何怨怼之辞,明明是自己以男人的优势与权势,使她成为了自己的嫔妃,这些年来,不是没有看见她所受到的不公,但是出于一份百味杂陈的心态,选择了视而不见,由着她一个人孤军奋战,征服这片曾经由遂宁控制的疆土。 “你这么希望朕把你赶出去,是因为终于对朕失望了么?于是,连你也想离朕而去?”他问。 “是,我想离开国君,离开这里,离开大氏国,回到我的故乡。”她道。 律殊扬眉:“如果朕今日回来没有找你的不是,你又准备何时向朕辞行?” “正在寻找这个时机。” 那么,今天还真是成全了一桩事呢。律殊哑然失笑:“你既然心生去意,朕不会留你,当初遂宁离开,朕没有挽留,对你也不会。” 素问低首施礼:“臣妾谢国君。” 律殊忖了忖,还是想将话点到:“你应该有为蒙儿想过罢?他如果留在宫里,便是尊贵的二皇子,如果被你带出宫去,便将被皇室永远除名。这是大氏国的规矩,未成年的皇子一旦离开宫廷,就意味着永远放弃自己的皇家身份。” 素问浅哂:“臣妾知道,而且也知道就算他留在宫廷,一个庶生的皇子,既不能成为东则王那样权鼎一方的藩王,也不可能在未来的庙堂中得到重用。与其如此,不如让他有一个普通的童年,过平凡的人生,这是我这个无能的母亲惟一能为他做的。” 把所有的问题看得如何明白,想得如此透彻,不是一时冲动,更非欲擒故纵,如此一来,真的只有放手了罢?这么多年也未得到她整心相许,在这个多事之秋,是真的有些累了。律殊缄默须臾,道:“最后再与朕说一句实话,关于南连王妃的失踪,你当真什么也不知道?” 素问摇首:“臣妾也正想斗胆问国君,南连王妃的失踪有什么内情不成?王妃如今可还安好?” 定睛与她对视稍久,律殊一笑:“不用担心,东则王一定会将南连王妃平安救回。” “东则王?他……”素问柳眉微颦,但转念思忖,自己如今也无法再做什么,惟有求神灵保佑,也盼眼前人大显神通,“臣妾告退。” 他望着那个纤细的背影行至门口,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素问回身恭首:“如果国君允准,臣妾想稍作整理,也给蒙儿向您辞行话别的时间,三日后动身。” “朕没有那么刻薄,三日五日七日八日都好,外面不是宫里,你一定要为蒙儿和你自己拿足度日的银两。朕不想饿死自己的妻儿。”话落,律殊走出龙案,缓步踱来,准备给这个即将长别的妃子一个和蔼的微笑,“还要给蒙儿请一位好先……” 嗵—— 在素问愕然的目光中,国君魁梧的身躯直冲冲栽了下去,倒在了羊毛地毯上。 “国君!”门外的随侍太监闻声而入,冲上前去。 “慢着!”素问喝道,“在本宫号脉之前,不得随意搬动国君!” 国君旧疾复发。 东则王闻讯之后,当即匆匆进宫。 当他迈进格庆殿寝殿,看见龙榻上的皇兄面容及坐在榻侧的女子身影时,脸色油然一变,眸光霍霍扫向皇兄的贴身太监。 “这是怎么回事?皇兄前一日还生龙活虎,为何会突然病成这个模样?皇兄病发时谁在当场?”他寒声逼问。 “本宫在。”素问答道。 他眸心陡然锐若剑锋。 素问波澜不惊,道:“东则王如果是在怀疑本宫对国君做了什么,敬请停止。比及你这个一不如意便要消失的兄弟,始终陪在国君身边的本宫更有质疑一切的权力。还有,这里是央达宫,本宫是后宫之主,你在定下怀疑目标之前,敬请记得不要忽略了对本宫应有的礼数。” 这个语气,这个表情,还真真是冉晴暖的翻版。律鄍忖道。他晓得自己心底存有对这个引发兄嫂失和的女子的偏见,因为她直接令大氏国分为南北两端。然而,就像那个陷在自己手中的云国公主所言,纵使天下所有人皆可鄙视,惟独曾受对方救命之恩的自己不能。 “素妃娘娘误会了,本王不敢怀疑娘娘,只是想知道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何以引发皇兄旧疾?在娘娘的精心医治下,皇兄的旧疾不是已然得以根治了么?” 素问虽对他这一个生硬转变有几分意外,仍道:“国君早年征战沙场,曾经受过很多次伤罢?” “这是当然。”律鄍声透崇敬,“虽然如此,但皇兄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伤口很快便能愈合,即使负伤上阵,也勇如猛虎,勇不可挡。” 这一对兄弟,真是互相欣赏得紧呢。素问在心内翻个白眼,道:“因为那时的国君还年轻,体力处于顶峰,自愈能力自是惊人。但随着年岁渐长,日积月累之下,那些昔日不足以伤他根本的大伤小伤便成了无处不在的隐形杀手,一点点腐蚀着国君的健康。虽然之前本宫对此不是没有察觉,也想过诸多方法,无奈所有的调补之药,国君从不愿用,就算是本宫精心烹制的药膳,稍有一丝药味,都会惹他一脸不快。本宫一直担心那些旧伤找上门来,却没想到这一日到得如此之快。” 在旁的诸多御医连连点头,院正万俟眖更是一脸钦敬。 “这样的话,素妃娘娘应该有办法治愈国君罢?”律鄍问。 素问颔首:“国君在这个时候旧疾复发,或许是一件好事。因为国君如今还值壮年,不会病如山倒,只需得当的调养,定然可以恢复到病发前的七八成。” 律鄍眉峰一锁:“七八成?” “禀东则王。”万俟眖发声,“国君的病,娘娘所说的是病源,而近来的多重焦虑是病因,内焦外困,直似蜡烛两头俱燃。若非有娘娘在,以微臣等人的医术,怕只有三四成的可能。” 已然如此严重了么?律鄍走到榻前近侧,注视着皇兄苍黄色的病容,心下沉重难负。 “阿……”病榻上的律殊,双唇翕动,语声微弱。 律鄍急切俯身,迫声道:“皇兄,您说什么?您想要什么?臣弟在这里!” “阿……宁……” 这一次,大家都听清了。 正文 第一卷_第381章 东王之诺 国君病中呼唤“阿宁”不是偶然,每日但凡有呓语之时,定然是这两个字,且越来且清晰,越来越焦切,二字之间的思念与痛感直击听者耳膜。 如此一来,律鄍也隐隐为守在榻前奉药喂食的素妃有些微不平起来。 好在,素妃娘娘如今的器量非同一般,无论听见多少次,表情不变,动作不变,一如既往的尽力侍奉,一如既往的与诸医会诊决断。 不过,凡事都是一个临界点。 “东则王留步。” 这一日傍晚,她走出国君寝宫,叫住了即将出宫的律鄍。 后者毫不意外地转身:“娘娘有何吩咐?” “到那边的亭子里稍坐片刻罢。”她先行转身。 放在以往,律鄍很可能就此旋踵而去,这一次却在替皇兄稍感愧意的趋使上,安分跟了上来。 “国君的状况王爷已经看见了,他对国后的思念,在神智全醒时还可以强行压制,但当病魔缠身,心底的渴求便再也无法隐藏。”素问道。 “这……”东则王忽有一份道歉的冲动,“国君与国后十几年伉俪,难免……” “王爷误会了。”素问淡淡道,“我此刻是以医者的身份在与王爷讨论医治国君的办法。” “素妃娘娘的意思是……” “能否请国后来看望国君?” “什么?”律鄍一愕,“娘娘说得是真心的?” 素问啼笑皆非:“到了这个时候,王爷还在担心本宫争风吃醋么?” “倒不是如此。”虽然不是没有想过,“而是皇嫂绝不是一个因为皇兄的病便能放下所有芥蒂出现的人,尤其在当前的情势下,她更不可能不计前嫌地回来。” 素问沉沉一叹:“本宫也知道这一点。可是,为了国君的龙体,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的罢?不然,任凭吃再多的灵丹妙药,在心事的拖累之下,也很难得以痊愈。” 律鄍断然摇首:“皇兄不是那样脆弱的人。” 这对兄弟真是够了,互相欣赏到这种程度,结婚可好?素问心下打着如是念头,面容恁是正肃:“东则王也伤过病过的罢?处于伤病中的你,和平日的你有何不同?” 伤病之中,因为身体的不适,更易于冲动或易于低落。他一窒,道:“本王会想办法请皇嫂来探视皇兄。” 谈何容易?道地的苦差使揽上身,为了皇兄却不得不往,唉。东则王这般思忖间,准备起身告辞。 “东则王。”素问随之站起,“请问南连王妃的事可有进展?” 律鄍沉声道:“本王从来不会置她于不顾。” 素问一怔:自己不过是出于担心问上这一句,怎么感觉这位王爷一语双关意义多重? “卫随正在全力搜寻,定然将她平安接回。”他道。 素问福礼:“本宫替我家公主多谢王爷。” 他疾步而去。 不是罢?素问望着对方背影,心头诧异匪浅:难道到了今日,这位东则王对公主仍然心存留恋?如若是那样,还真是…… 大快人心呢。 虽然接了辛苦差使,但国君病重,族中长老速命东则王监国,他自是不能分 身亲往嘉岩城游说,但若是旁人,只怕人微言轻,更难撼动那位皇嫂的意志。 经过一夜的冥思苦想,旭日东升之际,终于豁然开朗:能够说服皇嫂者,非遂岸与冉晴暖莫属,遂岸既在前疆,只有冉晴暖可用。于是,救她平安更加刻不容缓。 他洗漱过后,正要命人去将卫随传来,门外已传来他的声音:“王爷,属下有急事禀报!” 这桩急事,是灵枢被人救走。 “据他们说,因为舍吉姑娘的状况突然不好,便派了一个身法最快的人去请那个大夫。而后,前往找人的侍卫听大夫的家人说对已经出门几日,感觉有异,在回来的路上便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为了摆脱跟踪者,他用尽方法,结果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领着人来到了藏匿灵枢大夫的……” “这算什么辩解之辞?”律殊不耐道,“什么叫不知不觉?也就是他乖乖把对方带到了对方想要找到的地方?” 卫随垂首:“是这样没错。” “你的这个手下有可能是对方的细作么?” 卫随当即摇头:“哈棱在府中已逾十年,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绝不可能背叛王爷。他向属下说,那时明明想着把身后的人引开,却不知为何,等到发现时,已经来到了最不想来到的地方,就像是中了邪一般。” 中了邪?律鄍眸色一冷:“你速遣人骑八百里快骑前往讨北大军的军营,按正常的行军速度,应该已经驻扎在了向木山下,吩咐他们一定要亲眼看见遂岸才能回来。” 卫随虽不解主子用意,仍颔首:“属下这就去安排。” 遂岸,若是你以出征之名,暗中做下了这等恶事,别怪本王对你再不客气。不过,如若南连王那厮尚在熙桑城内,晴暖的失踪又该做何解释?他断不可能把她的安危放在任何事之后……还真是一团乱麻呢。 乱中之乱,首选国君之病,今日稍见好,明日又趋重,反复如是,令观者心忧不胜。 而后,卫随得到了手下送来的讯息:南连王本尊确实身在讨北大营,且亲自带兵操练,从无懈怠。 律鄍听过之后,虽然毫无懊恼,却也并不高兴,因为这代表自己再一次以小人之心度了那个并非君子的君子之腹。 “王爷,该怎么办?舍吉姑娘的病已经再也拖不得,这里毕竟是我们大氏国的地盘,属下等人搜遍熙桑城,一定可以重新将灵枢大夫捉拿回来。”卫随道。 “是啊,明明是我大氏国的地盘,却尽被人占去先机。”律鄍双眉紧皱,“灵枢大夫的丈夫王烈曾是江湖人,他能这么快把他的妻子救出去,一定是用了江湖上的人手,你也用一下你在江湖认识的朋友,寻找到他的藏身之地罢。” 卫随果然是个可靠的手下,两日后,即将王烈行踪查获。 律鄍亲自带兵前往搜捕。 东城三教九流杂居的下城巷内,当他一脚踢开院门时,不但看见了此行的目标,还看见了久寻不见的目标。 “东则王?”立在院央的王烈看见来者,举剑便要迎上。 “王大侠!”处身廊下的顺良疾身上前将之拦下,“此行主要是为了救出我们家王妃罢?您与东则王的个人恩怨,放在他处解决如何?” 王烈双目内烈火熊熊,恨不能将来者焚成粉沫,但还是撤身退了数步,让了开去。 顺良长舒一口气,回身冲到坐在廊下栏上的主子身前:“王妃,您能走么?不然老奴先把大夫传来这边为您诊视?” “不必。”冉晴暖摇头,“这些时日虽然行动上难得自由,却并没有受其它苛待,稍稍歇息一下即可。” “这是怎么回事?”律鄍大踏步踱来,望着一脸疲惫之色的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东则王所见。”冉晴暖浅哂,“显然我并不想出现在这里。” 律鄍环视周遭:“凶犯呢?” “有几个逃走了,王大侠的人正在追赶之中。还有两个被擒住,正押往王府进行审问。”顺良答道。 律鄍皱眉:“这个地方你是如何找到的?” 顺良满面愧意:“并非老奴的功劳,若非王大侠帮忙,老奴等人到现在还只有知道到四个城门口严守而已。王大侠不但找到了这处,还摸清了对方的行动规律,才能趁对方戒备疏松的时机救出王妃。” 律鄍蹙眉不言。 “嬷嬷,我们可以走了。”冉晴暖站起。 顺良出手搀扶,主仆二人迈下台阶。 “东则王。”她脚步顿住,看向仍矗立原处的男子,“我听王大侠说,他已经将灵枢救回,请放她一马可好?” 律鄍未肯未否,道:“你这些天必定受到许多惊吓,先回府休养罢。” “这些日子以来,各样搜查的人群诸如官差、侍卫、江湖客从门前经过,受惊吓的反而是那些看守者。”她徐徐道,“阁下如果当真想救那位赝品姑娘,为何不找真正的大夫,却去相信‘金凤之命’心头血之类?你比谁都明白,任何人的心头之血都不能救她的性命,你偏要为心中的那一丝侥幸杀掉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么?” 他默然多时,道:“当年博卿的病,本王何尝没有遍请天下名医?但最终还没有人能够救她的性命。这一丝侥幸,曾是她惟一的希望,本王那时不曾为她争取,现在再不想放弃。” 这个人,真真是病入膏肓了。冉晴暖低叹:“但,那时你没有请到灵枢那样的大夫罢?素部的医术已经在御医院诸御医之上,灵枢是她的师傅,医术可想而知,你与其走那条渺茫的路,何不试试这条更务实的?” “不行!”出声断喝的是王烈,“这个人不仁不义毫无廉耻,我绝不让灵枢救一个想要她性命的人!” 律鄍唇色讥笑:“正巧,本王也倾向更省事的法子。” 王烈两目暴眦:“你敢再对我的妻子再起任何杀心,我都会掀了你的东则王府!” 律鄍冷冷道:“你别忘了你此刻脚下踏的是哪一国的土地,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不怕本王把你和你的一众朋友当成乱党料理么?” “你这个卑鄙小人,尽管……” “两位。”冉晴暖在顺良搀扶下走到两人视线对接的中心,一脸无奈,“方才我只想做个和事佬而已,既然二位无意言和也就罢了。但是,欲解决恩怨,请看到我的面上,另择时择地如何?” 两个男子皆住声不语。 她启步:“走罢,嬷嬷。” 律鄍看着那道纤弱背影,忽道:“国君的事,你知道摆?” “嗯?”她回首,“国君何事?” 他凝视其眸,摇首:“既然不晓得就算了。” 她微微思吟,问:“那些看守我的人曾经在门前用西漠土语说了许多闲话,曾提过国君旧疾复发东则王复出监国之事,东则王指得可是这个?” 他释颜一笑:“没事了,本王派侍卫护送你回府。” 方才,他怀疑这一出是她精心设计的一个环套,等着他自己伸颈钻入,故而想试她一试:国君的病不是秘密,倘若她身在此地,那些看守者是又密切关注大氏局势的北边部落来人,定然不可能全无知悉……好在,她不是。 “己儿、严儿因为担心皇兄病重,近来情绪低落,你寻个时间去看看他们如何?”他问。 “己儿?严儿”她神色一紧,这些时日的确是把他们给忽略了,“本王妃立刻进宫。” 他一笑:“也好。” 进了宫中,有素妃的软语央求,她必定不会拒绝前往南疆劝回皇嫂,此计甚妙。 还有,尽管只有进宫这段路程,但有她同行的感觉,真真很好。 正文 第一卷_第382章 灵枢之痛 众目愕异。 今日天气大好,素妃命人将国君的病榻移至偏殿,可以从窗口受些日光的照射。也因为不必踏进国君寝殿,冉晴暖看过一对甥儿,顺道前来探望。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才走近榻侧的她,手腕被国君一把握住。 “阿宁……阿宁……” “国君。”素问上前,柔声道,“不是国后,是南连王妃,请您……” “阿宁!”病榻之上,国君仍然双目紧闭,手却握得更紧,唤声也愈发急促,“骑马、放羊!” 律鄍皱眉:“皇兄许是梦到了皇嫂,以为身边最近的人就是她。” 腕上的握力着实惊人,冉晴暖挣脱不开,困扰不胜,对素问暗施眼色。 素问会意,对一道跟来的顺良道:“国君身有重疾,不宜激动,请嬷嬷轻击国君的‘手三里’。” 顺良尚未行动,律鄍已然手起指落,轻点在国君臂间。 紧握的五指因之失力,冉晴暖得以自由,但腕间一圈五指红印赫然入目,可见明日必是青紫一片,而方才借由这五根手指传来的焦灼痛迫,也仿佛刻印其上,挥之不去。 素问欠首为礼:“南连王妃受惊了,如你所见,国君因为思念国后太过,混淆了现实与梦境,一时犯了糊涂。” “素妃娘娘客气,是臣妾来得不是时候。”冉晴暖回礼之后,“为不妨碍国君静养,容臣妾告退。” 素问点头,打算趋身相送,那边的律鄍也准备成为出宫的陪同,这一刻,谁也没有防备病榻上的律殊,就在冉晴暖转身的刹那,他突然滚下床来—— “阿宁!”一只手牢牢握住她正待移开的脚踝,“骑马,放羊……骑马,放羊……” 这一来,殿内诸人更是受惊匪浅。 律鄍俯身下去,指间再点那只执拗手臂的穴位,而后将之扶上床榻。立在榻前,他看着始终紧阖双目的皇兄许久,沉重转身:“南连王妃看到了,病中的国君仿佛回到了过去与皇嫂新婚之后那段最幸福的时光,骑马,放羊,在草原上尽情的奔驰。” 是呢,看来是如此没错。而且,在没有意识支撑的病魇中,没有办法不去承认是自己弄丢了曾经最珍贵的宝贝,毁了最美好的时光,才会崩溃如斯么? “所以,本王有事想求南连王妃。”律鄍单膝着地在她身前,“请你劝皇嫂回到熙桑城,哪怕只来看皇兄一眼。” 冉晴暖一怔。 “南连王妃,我也求你。”素问双膝跪地,“为了国君,为了大氏国,请王妃勉为其难,劝国后回到国君身边。” 这二人还真是强人所难呐。冉晴暖颦眉:“两位如此大礼,晴暖若是识趣,自然应该满口答应。但是,宁姐的脾气两位也是有所了解的罢?能不能劝?如何劝?怎样才能不适得其反?容晴暖仔细思量。” 素问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顺良走上前来:“王妃也是才逃得大难,连家门都没回去,还是先回到府里让大夫看过之后再来设想劝回国后的办法罢。” 谢绝他人送行,她们离开宫廷,回归王府。 踏进自家寝楼的第一步,冉晴暖迫不及待地卸下了身上所着的那一身此前扮演失踪时即已穿过的衣服,浸身于先一步派快马知会青妍、藏化备下的浴桶之内。这些日子,虽然不可能一直将它们穿在身上,但为求逼真,却一次不曾洗过,故而今日的各种不适并非做假。 “王妃,您为什么没有拒绝东则王和素妃?您明知道王上不可能来看望国君,莫说国君此刻是病着,换一句不吉利的,就算国君驾崩,王上也未必肯来露个面。”顺良边向水内抛洒花瓣,边道。 “是么?”冉晴暖闭目,在花的香气与水的滋润之下,心情略趋好转,“嬷嬷了解的那位王上,是因为情伤负气回到南疆自立为王的王上,不是现在这位愿意握手言和和平共处的王上罢?” 顺良一愣:“这……有什么不同么?” 她莞尔:“嬷嬷会看到的。” “嗯?”顺良百思不解,“怎么感觉王妃乐在其中?” 她举起印着五根手指的腕,道:“不是乐在其中,是乐见其成。若不然,终归意难平。” “这……”顺良嬷嬷满头雾水,但看主子此时的神色,显然不想那么快便揭晓迷底,只有等待了。 冉晴暖的打算并非太过复杂,不过写一封声情并茂的信,邀宁姐前来共襄盛举而已,尽管在国君病重至斯之际,如此心态有些不够厚道。当日,宁姐执意使自己伴律严同行,为得就是当时机出现时,有人可替她准确捕捉。但愿这个消息回去,宁姐会感觉她家弟媳未负所托。 而这个人选,本是属意于顺良,但是,在遂洪已经当真赶往讨北大营的当下,府中不宜空虚,遂改为青妍。 对青妍这个丫头,她的心态一直颇为复杂。 国后多次暗示明示,莫使青妍成为第二个素问,与是否相信遂岸无关,夫妻之间的信任固然重要,但若是因为坚定不移的自信即刻意将一个鲜活的诱 惑放在丈夫眼皮之下,届时任何后果皆属自招。 而青妍对于遂岸的仰慕与崇拜,一直存在。 “这封信上全是官方套话,即使丢了也没有什么打紧,要紧得是本王妃告诉你的那些话,务必清楚送到南域王的耳中。” 她将青妍传进书房,郑而重之地予以托付叮咛。 而后者因为得主子如此重用,双眸异亮,额际生光,声音也格外盎然:“奴婢一定把王妃的话一字一句地带到!” “青妍你聪明冷静,因此,本王妃很愿意把最重要的事交给你。” 青妍喜笑颜开:“奴婢谢王妃。” “但是,以你的质素,若是长久留在我身边,未免委屈了。” “嗯?”青妍面色丕变,“王妃您要赶奴婢走?” “怎么会呢?”她嫣然一笑,“你这样的人才,本王妃怎么可能弃而不用?只是,你若一直待在南连王府,充其量做到府中的管事。而若换一个更大的舞台,你势必将有更大的作为,而同时,又能为南域王与遂氏增加一位最得力的人手。” 青妍一怔:“南域王与遂氏?奴婢只是一个丫头,怎么敢有那样的妄想?” “换成别人,或许是妄想,但对你,只需要迈出那一步的勇气。当然,这要随你自己的志向,是想寻一个如意郎君嫁人生子,还是成为大氏国最有权势的女人的左右手,陪着她一起决定着这个国家的国策与未来,端看你的选择。倘若是前者,那就给我半年时间,精心为你寻一位配得上你的青年才俊。” 青妍神色怔忡,嚅嚅问:“奴婢……真的可以么?” “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本王妃可曾向你们打过诓语?还是,你不相信本王妃的眼光与判断?” “不,自然不是。”青妍摇头,“可奴婢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想着一心一意伺候王妃一辈子。身为一个奴婢,碰到王妃这样的主子,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奴婢……” 她莞尔:“本王妃并不是让你当下就做这个决断,在回嘉岩城的路上,你可以尽情思考,你的命运握你自己的手中,自己来决定。” “奴婢知道了。”青妍颔首退下。 这个丫头方才动心了呢。宁姐也的确欣赏她那份精明强干,倘若得其所用,必给其一展所长的机遇。不过,自家王爷的妖孽属性也不容小觑,这丫头仍有可能执意选择留在王府……那么,也只有自己多加辛苦。 第二日,青妍携信赶往嘉岩城。 这时,宫里的素问派人来请。 平心而论,现在的她很不想迈进那道宫门—— 那日她着实被那样的国君给惊到了,尤其在手上的握印还未消退的情形下。 “你是谁?素妃娘娘何在?”顺良问。 她们走进央达宫的第二道门后,立在面前的迎接者,并非素问及其宫内人等,而是一个面相颇老的太监率着若干年轻面孔。 “老奴是伺候国君的乌孙。”对方笑容满面,“奴才斗胆用素妃娘娘的名义请南连王妃进宫,还您王妃见谅。” 不是之前常在国君身边跟进跟出的那名心腹近侍骥熸。顺良扶紧主子,扬声道:“既然不是素妃娘娘宣召,我们王妃便要回府了。” “慢着。”那公公闪身挡在门前,“王妃既然已经到了,就请去探望国君罢,不然奴才们冒着开罪南连王的危险把您请进宫来的心思,不就白费了么?” 她黛眉浅颦:“公公此话何解?” 乌孙施礼:“奴才们的意思很简单,咱们听骥熸大人说国君把王妃当成国后一径握着您的手不放,为了国君的龙体早一日康复,咱们想请王妃在国后回来前陪在国君身边。” “你们简直……”顺良张口欲骂。 “嬷嬷且听这位公公说明白,如果本王妃不答应,他又要如何发落。”冉晴暖淡声道,“想必这位公公敢做这等事,定然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譬如如何承接南连王的怒气,如何承接国后归来后的怒气。” 乌孙颔首一笑:“这个,奴才自然是要想的。奴才受太后临终叮嘱,誓死保护国君。如今国君大病不愈,南连王妃是当下惟一能令国君好转的人,奴才们当然要拼死一搏。只要国君龙体康泰,奴才们哪怕被五马分尸也是心甘情愿。所以,就请王妃随奴才们走罢,不然你这位身有武功的嬷嬷若是被咱们的高手给废了武功断了手筋,岂不是凄惨?” 正文 第一卷_第383章 公主之悟 这位公公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宣告,此刻的素问要么被设法调离出宫,要么被暂时限制自由了罢。 而且,区区一个宫侍,在其所忌讳的人中,有南连王,有国后,却对那位当下的后宫之主只字未提,足以见得来自大云国的皇妃被之严重轻视了。当然,同时被轻视的还有她这个同样来自大云国的南连王妃。如若她出自氏国的哪一门世家,对方纵是一心忠主,也不敢如此放肆。 “公公在宫外可还有族人家人?”冉晴暖问。 “王妃这是在为老奴的家人族人担心么?老奴在这里谢过。”乌孙行了个礼,好是悠闲,“他们承您关怀,一定会好好活着。” “未必罢。”顺良浅哂,“倘若今天的事传出去,他们会被我家王爷杀得一个也不剩。” 乌孙面色一僵:“原来南连王妃这么高看自己?认为南连王会了您这个云国人杀害自己的国人么?” 冉晴暖轻发叹息:“会罢,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公公在做这件事之前应该打听一下,嘉岩城应该没有人不晓得他们的南连王惧内。” 乌孙脸上笑容尽失:“南连王妃以为用这样的法子能把老奴吓住么?” 顺良摇头:“公公为了忠心,愿意把自己一族的人搭上,也算感天动地,我们王妃只是因为与生俱来的慈悲,告诉你这件事实而已。” “你这个下贱的老奴才!”乌孙张口痛骂,“明明是个大氏国人,却为了一个云国女人置本国君主的生命于不顾,咱家先把你废了,看看你家主子会不会为了你这个老奴才灭了咱家的族!” 方才的恐吓奏效了呢,这位胆色过人的公公当真开始害怕自己的族人遭受南连王的疯狂荼毒,故而下意识中先将矛头对准顺良。冉晴暖、顺良皆有此感。只是,对方已经将事情做到了这一步,即使此刻收手也难保一己之身的安稳,恐怕中会揣着侥幸执行到底了罢。 “咱家为了国君,别说这条命,就算当真要赔上整个家族也在所不惜,到时,看谁会成为大氏国流芳百世的英雄,又是谁会成为遗臭万年的刽子手!”乌孙又向天吼道。 “既然公公有这等觉悟,本王妃也不好再说什么。”冉晴暖道,“依公公之见,本王妃如何才能使国君转危为安?” 对方两眸紧盯在她脸上,想从中看出这个云国女子是在扮傻还是当真蠢笨至此。 “王妃,凭眼前这区区几个人,老奴两刻钟内就能令他们再也不能走路,您不必对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好脸相向。”顺良道。 乌孙面色丕变:“你这个背弃大氏国的奴才好大的口气,咱家这就让你……” “公公且慢。”冉晴暖淡淡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国君的龙体罢?请告诉本王妃,你想本王妃怎么做,如何才能救醒国君?” 乌孙又一次笑容满面:“既然王妃愿意配合,奴才甚是感激,从今天开始,就请您陪在国君身边,在国君思念国后的时候,也请您暂时冒充国后,使国君龙心大悦,以利龙体康愈。” “暂时冒充国后?如何冒充?”她问。 这个女人果然是在明知故问罢。乌孙冷笑:“王妃并非没有出嫁的闺中女儿,不会不明白老奴的意思。” 她面色淡肃:“本王妃正是不明白,才请公公明言。” “你——” “如果公公不愿直言,本王妃又如何完成公公所托?” 乌孙陡然气急败坏:“如果国君把你认成国后,无论国君如何做,你只须顺从就好,这样可明白了?” 她摇首:“不明白。” “你……” “但是,本王妃想知道……”她转身面对一脚站在门外一脚站在门内的男子,“东则王可明白?” 这件事,如果只是这么一个奴才的操控,尚且不足为虑,以素问在这宫中多年的经营,相信稍后便有应援而来。而且,这些人显然低估了顺良,正可攻其不备。但是,若是出自已经到来了有些时间却一直负手而立隐而未发的东则王的手笔,便真正棘手了。 “因为这道宫门最接近国君的格庆宫,国君特将其易名为德昭门。”律鄍踱来,“是为了勉励自己品行昭著,不可失去君王之德。而你,居然在这道宫门之前,以救国君之名,做这等无德之事,乌孙,你好大的胆子。” “东则王爷?”随着这位压迫感极强者的一步一步逼近,乌孙不得不一步一步后退,“虽然奴才没有向王爷提前禀告,但您一定不会反对的罢?您也亲眼见着了不是?国君的病一日比一日严重,只有这个女人出现在国君近旁的时候,国君才……” 下面的话,被东则王的一掌拍飞。 “就是有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奴才,打着为主子尽忠的名义,做尽那等不入流的恶事,败坏着主子的德行犹不自知。”律鄍寒声道。 “东则王爷!”乌孙滚爬过来,两臂抱住这位主子的脚脖,“您快想想啊,国君可是大氏国的太阳,是咱们的主心骨啊,也是您最忠心最敬爱的兄长,难道就那么看着国君一天天的衰弱,什么也不做么?奴才们做的这些事固然不入流,可罪孽由奴才们承担,请您一定要想明白啊。” 律鄍挑眉:“想明白什么?” “为了救国君,难道不该不惜一切的么?在您的心中,难道国君的龙体还比不一个云国女人?” 律鄍一怔:皇兄与……她? “王爷,奴才们开罪南连王,开罪国后,是奴才们罪该万死,这事之后姑奴才们愿意自缢谢罪,以使您对国后和南连王有个交待,但是,国君的病是万万拖不得了,请您把这个云国女人带到国君面前……” “荒唐!”律鄍抬脚将之踢开,“国君不过是在梦魇中抓住了彼时距他最近的人,竟被你们这些多事的奴才解读得如此不堪?医好国君是御医院那群人的职责,与南连王妃有何干系?” 乌孙百折不挠地爬到他的足尖之前,声泪俱下:“王爷,您想想啊,仔细想想啊,国君病倒这么多天,一直昏睡不醒,惟独南连王妃出现在身边的时候仿佛被惊醒一般,骥熸公公向御医院的那些人打听过,倘若能将那个情形加以利用,对国君的龙体康愈大有助益。奴才这才决定冒着被南连王灭族的危险做这件事,把这个女人送到国君身边,一切都是为了国君,为了大氏国啊……国君和王爷一起建立起来的大氏国,不能就这么土崩瓦解啊……” “你可真是一个自作主张自以为聪明的蠢货!”律鄍眉目生厉,“国君是什么样的人?需要你这个奴才用如此卑劣的法子拯救?我大氏国是大怎样的国度?面对这等困厄便要土崩瓦解?你不止是蠢,还自大到不可救药,本王若是任你在这宫里再存活下去,只怕不必太久你就要以为自己这是个宫廷的主人了!来人,把这几个奴才给本王带下去,先送进慎刑司!” 卫随等人上前,扯起地上的,羁了跪着的,扯着一路的哀嚎呼叫,退场而去。 德昭门前的惊变,瞬间归于虚无。 “你受惊了。”律鄍走到面色平静的女子面前,道。 冉晴暖福身:“多谢东则王出手相救。” 律鄍眉峰一动:“适才,你一定以为本王也参与了这场闹剧罢?” 她点头:“的确。” 他蹙眉:“本王在你的心里竟是如此龌龊么?” 她莞尔:“在晴暖的眼里,东则王曾是位傲睨八方的大英雄,有些事绝对不会去做。但是,有些事你还是做了。人心难测,晴暖不敢再断定什么。” 他面色稍窒,心头纷如乱絮,缓缓道:“说得是,事不临头,本王都无法断定自己会做什么抑或不会做什么。但,有一点你应该清楚罢?本王绝不会加害于你。” 她眸光微闪,淡然未语。 “看来,你连这点也不相信了。”他苦笑,“是本王自作自受么?” 她仍然未语,欠首为礼之后,提足准备离个这个不甚愉快的地方。 “南连王妃。”他扬声,“多谢你一语点醒梦中人。 她微惑,回眸:“东则王在指什么?” 他扬眉浅笑:“虽然在你刚刚受了那样的惊扰之后,未必想听到太多的话,但本王想你应该并不愿意另找时机与本王说话,本王索性这就把方才才做出的决定告诉你如何?” 她颔首:“愿闻其详。” “本王不会再追缉灵枢。” 她一怔。 “虽然对你来说或许稍晚了一步,但本王向你许诺,再也不会伤害你及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在这短短时间内,这个人的脑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演变风暴?她似信似疑,静默相待。 “就在方才,听着乌孙的话,本王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自己。本王为救了救博卿的赝品,强掳灵枢取其心血,与那奴才今日的行径可谓有何不同?看着他的愚蠢,就不难想到本王的愚蠢。尽管本王不愿意把自己一个奴才相提并论,但本王此前的种种,却早已经把自己沦落到那般田地。” 此一刻,说不惊诧是假的。她掀眸,定睛注视着这个男人。 “本王同时也向你拜托,能否请灵枢大夫出面为皇兄和舍吉诊视一番?他们对本王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倘若因为本王之前的所作所为有所得罪,本王愿意向灵枢大夫当面叩头请罪。” 她摇头。 “叩头请罪若是不够,本王……” “不,东则王显然不够了解灵枢。她是个天生的医生,无论眼前的病者是谁,都很难不去出手医治。” 律鄍脸色一缓:“如此就好。” 不,他与她皆始料不及得是,灵枢大夫的医治方案,居然与那个身陷慎刑司大牢内的乌孙如出一辙—— “若想刺激国君的求生意志,把晴暖放在国君近侧,委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在为国君切脉过后,灵枢如是道。 正文 第一卷_第384章 大侠之逃 德昭门前事起之时,素问寝宫前后宫门各有十几个年纪不一的太监把守,食饮用度无限制,出入自由遭禁足。 对于如此公然的不敬,素问许久不曾遭受,还为之小小雀跃了一番,正准备大显身手,宫门訇然而开,大皇子带着泪汪汪的二皇子走来。据其言说,是二皇子看见有人守在母亲宫门前,当即便哭啼啼找到兄长告状,然后,大皇子慷慨出现,命自己的近身侍卫赶走了那群太监,在弟弟面前成功做了一回呼风唤雨的英雄。 素问走出寝宫,第一样事自是前往格庆宫,进而又按心腹侍卫报来的讯息,赶到了德昭门。她到时,冉晴暖主仆尚与乌孙对峙,因为看到了从门外迈进的东则王,没有急于出面。她想确定东则王有无参与,也想知道时至今日他对公主所持的是怎样一份心思。 直到那一刻,她想,这起由她与旧主联手成就的李代桃僵的真假公主事件,方算是真正了结。 “素妃娘娘的脸色比本大夫想得要好呢,难不成你家国君患病这件事,不足以导致你失眠多梦茶饭不思么?” 不过,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她家旧主一如既往地不着边际。 “公主这一次已经不是江湖大夫,而是大云的敬国公主,还如此率性随意真的好么?” 灵枢嗤声:“现在的我如果是敬国公主,东则王就是掳掠大云国公主的凶犯,大云势必要为此宣战。不和他计较,是本公主的宽容,也是因为晴暖的友情。” “是是是,公主殿下,神医大人,您的话是至理名言,是金科玉律,奴婢受教。”素问不想招惹出这位公主殿下的坏脾气,好颜陪笑,“既然您已经为国君看过脉,可有什么治疗妙策?” 而后,她家旧主给出了那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答案。 “国君此病的病根,仍是几年前所受的寒毒,虽然因为你的医治将之压下。但是,国君在其后仍然征战沙场,且多是北疆苦寒之地,寒毒不减反增,只不过是被上好的补品、昂贵的药材给抑制住了而已。这一次病,可以说是身体、精神多年操劳到达极限后的一次崩坏。其中,与国后的绝裂当是最大的诱因。他思念着国后,又因为天一般的尊严无法求其归来。这才会在病魇中反复呼唤国后的名字,沉浸在最快乐的时光里不肯清醒……” “打住,打住呐神医大人。”素问毫不客气地叫停了还准备继续下去的旧主的长篇大论,“这些不需要您一一讲明,素问也看得明白,但就算如此,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公主出面?” 我们公主?灵枢一怔。 素问并不晓得自己语病微微造就了旧主的心病,仍然道:“公主和国后毫无相似之处,国君为什么会将公主认为国后,我们无从得知。乌孙那个奴才妄图逼迫公主侍奉国君已经令人难以忍受,神医大人您这个建议又是从何而来?您没有看见国君握住公主手腕之际的模样,虽然是闭着眼睛,但整个人如同疯狂,留在公主腕上的握痕到现在还没有消失。在那当下,公主也当真被吓到了,纵使力持镇定,面色苍白得却像一张宣纸。同样的事,我绝不会使公主经历第二次。” “我知道了。”灵枢站起,怏怏道,“这个方案取消,那就盼着真正的国后早日到来,惟如此,本大夫才能放手一搏。” 素问颦眉:“纵使国后的到来可以令国君情绪波动,难道当真会对治疗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帮助么?” “你方才把我的话给截断了不是?”灵枢语声寥淡,“你的医术精致完缺,用药的手法和对脉相的诊断都赛我许多,但是,还是在宫廷内待得太久了,习惯了引经据典,不似我这个江湖大夫更喜欢别出心裁。你们的御医院里的不也有人说趁着国君因晴暖情绪波动的时候下针刺穴,有可能令国君醒来么?我要做的,差不多也是这么一件事。因为,你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国君至今不醒,只得用一些剑走偏锋的法子。” 方才,是自己反应过激了么?素问垂首,嚅嚅道:“多谢公主赐教。” 灵枢摆手,向门外行去,口中道:“你与晴暖的感情,果然是从共患难中磨砺出来的呢,那份重量远超我和你的。” 素问一窒。 因这点颇不是滋味的自己也真是幼稚呢。灵枢如是感叹,迈出寝宫门槛。 迎面,冉晴暖亭亭而立。 “很高兴么?”灵枢撇嘴,“因为素问一心向你,把本大夫完全驳斥回来了。” 她冁然:“素问方才的话声有些激动,隐约传到了窗外,我的确多少听到了一些,也的确有一些高兴。不过,那些年里我们等同相依为命,有一些无可替代的情谊也无可厚非罢,公主殿下与其在这里吃味,不如着手医人如何?” 灵枢摇首叹息:“如果你指得是国君,在国后到来前,我也无能为力。如果是那个曾经打算用我心头血的女人,她的心疾是自己刻意求之,未必想痊愈,本大夫该开的药已经开了,吃或不吃在她自己。” “有关国君这边,你当真认为我出现在国君会有助于……” “好了好了。”灵枢意兴阑珊,“善良的晴暖,别再一味想着扮演拯救者的角色,当初被我强加给一个额外的命运,最后也能通盘原谅,现在又要对国君以德报怨。如此活着的人生,你不厌倦么?” “嗯?”冉晴暖微怔。 灵枢径自转身。 冉晴暖惑然:“她这是……” “是在迁怒公主罢。”素问施施然走出,“被人掳来,还要为掳人者的宠姬医治,心气总是有几分不平。” 不,灵枢的器量怎么可能如此狭隘?冉晴暖忖道,启步追上。 沿着一道长廊径直走在前方的灵枢听到身后跫音,霍地回头,皱眉:“你追来做什么?” 她只笑不语。 “随便你!”灵枢走得气势汹汹。 她默然相随。 “你真是……”灵枢脚下骤然发力,有意将她远远甩落。 “这里是大氏国的央达宫,还是不要走得太远为好。”她缓声提醒。 不说还好,话音落地,灵枢双脚反迈得更疾更快,向着前方一道半开着的宫院门奔去。 她驻足,不得不祭出杀手锏:“灵枢,你与王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灵枢戛然而止,迅即旋身:“你知道了什么?听说了什么?” “王烈向顺良嬷嬷说了一些,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若想倾诉,我愿意倾听。”她道。 “你——”灵枢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步直迈向她逼来,“你又做出这副温良贤德的模样,你真是、真是……” 她挑眉,平静等待友人后方的说辞。 在那双清柔的眸线下,灵枢已经备在喉内的歹毒言语再难为继,磅礴气势陡然一萎,颓力垂下头去:“晴暖,我完了。” “先去那边。”冉晴暖执起友人一只素手,向着身后廊下走去。 身子方在横栏上落座,灵枢即靠上她的肩头,沉声道:“原谅我,适才把气撒在你的头上。” “可以告诉我原因么?” “因为嫉妒罢,嫉妒你有一个无论何时都站在你这边的专情夫君,还得到了与我有十年主仆之情的素问的忠心,嫉妒你明明什么也不想要,却什么都得到。” 她莞尔:“怎么可能什么也不想要?我想要的东西多不胜数,七情六欲,五毒俱全。” “是么?”灵枢乏力一笑:“这样的话,我貌似是好过了一点。” “所以,还是因为王烈么?” 灵枢点头:“是呢,因为他,也只会因为他,能把我伤得体无完肤生不如死的,这世上也只有那么一个男人了。” 她一惊。 “无论王烈对顺良嬷嬷说过什么,悔过什么,我和他完了,完完全全的完了。” 灵枢喃喃道。 她屏息凝听。 灵枢默然多时,忽道:“他和那个能够陪他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江湖侠女终于喝到床上了。” “什……么?”她心头微震,“这一定是你的误会罢?” “我何尝不希望是误会?”灵枢螓首埋进自己膝间,“我不能陪他的事情太多,之前就不能陪他喝酒吃肉,一醉方休,回到万安城后更不可能,于是他找了别人。” 身旁的挚友没有泣声,没有颤抖,脊背间却写满浓浓的哀伤,令她无法不去领受那语中的真实。可是,她仍然无法相信这样的惊变,那是王烈啊,是爱灵枢爱得入骨得王烈啊。 “纵使你有许多事不能陪他,他也从来没有逼你改变自己,更没有逼你与他的朋友把酒言欢,由着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按自己习惯的方式生活,不是么?” 灵枢涩声发笑:“那时我们身在江湖,处在他风生水起的世界,任由我旧习难改,是他豁达大度的纵容。但,回到万安城,那是我与生俱来的地盘,他任何的让步,都被他自己或是别人诠释成了懦弱顺从。心境上的天差地别,扼杀了过往的所有甜蜜。” “但是,纵使有口角,有争执,你说的那件事……” 灵枢摇头:“在我被掳离万安城前的近三个月内,我和他没有口角,没有争执,有时一日连一句话也说不上,已然是相敬如冰。但就算如此,我仍然相信那只是暂时,我们之间的爱定然能够化解所有艰难困厄。所以,当听说他要离开京城时,我不顾一切地前去追赶。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在与他的朋友痛诉官场黑暗时,因为投契太过,有了一场热情如火地袒裎相见。” “这件事,你是几时晓得的?”她讷讷问。 “三天前。” “嗯?” 灵枢把头抬起,美目内暗如死灰:“三天前,我和他设宴,一道答谢助他把我救出来的那些江湖朋友。中途到外面醒酒,回来的时候,正撞见他与一位之前曾经常在我们家中出现的江湖侠女争执,起由便是那位江湖侠女希望他对自己的处 子之身给个交代。” 正文 第一卷_第385章 南王之患 露水情缘既已暴露,江湖侠女再无顾忌,开始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王烈近侧,也毫无避讳地招摇在她的视野。而王烈,有愧于对方,无法硬脸拒绝;有愧于妻子,不能坦然面对,更不想夹在两个女人间左右为难,居然一避了之,躲了开去。江湖侠女寻其不着,便向灵枢讨人,讨人不成,便将那一夜的细节一次次向她讲个清楚。 恨,妒,怨,怒。灵枢满心绝望,不知归路。 冉晴暖回到府中,仍然无法接受自己听到的一切。 灵枢与王烈,曾是暖晴与王烈啊。 他们最初的相识,到相恋,她既是见证者,也曾是参与者。助他们出宫私会,为他们掩人耳目,发现过他们四目偶然交会时的会心一笑,感受过他们非彼此不可的命中相属。那时,纵是认为自己今生与那般炽热的情爱无缘,也愿意祈祷那样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今这样演变,算什么? 倘若那样的爱情也可以变质失味,她与遂岸的未来又将如何?前些时日,她还曾煞费心思地欲使青妍远离,纵使没有了青妍,焉知今后不会来一个紫妍、红妍?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王妃,您在想什么?” 她抬头,看着藏花那张秀气的小脸,道:“在钻牛角尖。” “诶?” 真是一张无忧无虑的面孔呢。她不准备为这张小脸平添愁绪,道:“你进书房可是有什么事?” “是王爷来信了。”藏花嘻嘻甜笑,把藏在身后的信札奉到主子眼下,“遂泳管事在大门前才接到手里,就被奴婢看到了,立马给您送了过来。王妃您快打开罢,好赶紧把您的一脸愁容赶个干净,笑口常开。” 她眉梢一动:“你怎么知道我看了你家王爷的信就会笑口常开?” “那还用说?”藏花信心满载,“当然是因为王爷爱您,您也爱王爷啊,王爷给您的信中,肯定是满篇的肉麻,您也一定边看信边脸红边笑个不停。” 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和遂岸就是如此罢。 “你家王爷对我很好,对不对?”她问。 “对,一百个对,一千个对!”藏花答得响亮。 “如果有一天,不,譬如这次出征。”她徐徐道来,“如果你们家王爷这一次归来时,身边多了一位红颜知己,你会怎么想?” “啊?”藏花两眼大瞪,“王妃您在说笑话么?” 她正颜:“不是笑话。” “不是笑话,行军打仗的王爷又怎么能带回家一个红颜知己?那可是大北方啊,一没有花楼,二没有城镇,找个知己都不容易,更别说红颜了。” 这丫头平时咋咋呼呼,这个时候倒是条理分明振振有辞呢。她美眸滴转,玩兴大起:“那里有没有花楼、城镇姑且不论,但据说北方部落的女儿因为是在寒地,少经日晒,俱是肤色如雪身材修长,你家王爷行军打仗之际,说不定就会英雄救美,救回一位因为战争失去家园的美丽孤女,而后带回府。” “奴婢会给那个女人吃曼陀罗的种子。”藏花握拳,道。 她一呆。 “如果敢有女人对着王爷流口水,想夺王妃的位子,奴婢就把花房里的那些曼陀罗的种子一粒不剩地放进她的饭食内。” “……” “如果是王爷动了花花 心思,奴婢就给王爷的茶里放曼陀罗的花粉,不需要太多,只要让他头昏眼花四肢无力整天睡大觉没空思考就好。” 呃,王爷,你千万莫生他意,不然本王妃怕是救不了你呢。 “可是。”藏花一脸担忧,“您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方才又是那样的表情,难不成您知道了什么?难道王爷真的在那个打仗的地方认识了什么红颜黑脸?” “他应该没有这么做。”她拆开信笺,不出眼前小女子所言,满篇尽是肉麻废话。 “真的?”藏花俯到案上,两只水灵灵的眸内是一览无余的热切关怀,“有的话,王妃千万不要人前强颜欢笑人后流泪悲伤呐,一定要找奴婢一起承担,奴婢也一定会为您报仇出气!” 她忍俊不禁:“好,若真有那一日,本王妃一定不会独自承担。” 藏花这才恢复笑颜,喜孜孜道:“为防着王爷当真带回一只狐狸精,奴婢去厨间看看,先提前找好容易下手的时机。” 她抱以期许目光。 “奴婢告退!”如一只花蝴蝶般,藏花翩然飞开。 她抿唇嫣然,先前的悒郁不乐也随之飞去大半。 无论灵枢和王烈的未来如何,作为好友,她一则陪同,二则倾听,三则……做所有能够做的,倘若他们夫妻愿意摒弃前嫌重归于好,她仍旧祝福;倘若他们夫妻缘尽今生好聚好散,她还是祝福。只是,莫做怨偶,莫成冤孽。 天色渐黑,有丫头进来掌灯。 她将遂岸的来信放进袖中的暗囊内,准备带回寝房仔细观看,遂道:“灯不必掌了,你退下罢。” 来者背着外间廊上的光线,兀自站着未动。 她心中一动,又道:“你去把藏花叫来。” “你!”来者突地向前走了两步。 她抓起一只砚台掷了出去。 来者闪身躲开,口中有骂声挤出,猝然向她扑来。 她一手抓起案上的纸镇掷向窗口,一手挥落一只装着数杆大毫的宝定大瓶。 随着这一气的响声大作,外间步声急迫,全向此方递近。 那来者愣了一愣,盯着近在咫尺的目标,听着那些逼近的声音,不想放过,又不想落入网中,恨恨咒了一声,才拔腿逃离。 “王妃!”第一个冲进来的,是女卫之一的莎或,“出了什么事?” “先把灯掌上。”她道。 莎或才要着手,藏花打着灯笼冲来:“王妃,奴婢听说有人影从书房逃出去,是什么人?” 她懒懒道:“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人。背着门外,难以看清脸面,袖内有反光,该是藏着利器,可见是为取本王妃的性命而来。” “莎丽、莎涵已经去追了。”莎或道,“奴婢先护送您回寝楼。” 她点头,谁知身子尚未离开座椅,门外已然传来遂泳的禀报之声:“王妃,刺客捉到了,您要亲自过问么?” “押进来罢。”为了那一块四分五裂的上好端砚,及那尊粉身碎骨的黑玉纸镇,也要看一眼是何方神圣。 不多时,在莎丽、莎涵两女卫左右挟持之下,刺客进门。 藏花特意将书房四角的朱雀灯尽给点亮,就是为了看清这个胆敢闯进南连王妃惊吓王妃的刺客是如何个三头六臂青面獠牙。但当看见来者,登时怒火冲天:“这是哪里来的泼妇?这个模样还敢进我们王府行凶作恶?” 冉晴暖方才已察觉对方是个女子,意外得是竟是个面相稚嫩的少女。 “你骂谁是泼妇?”那少女面朝藏花怒目相眙,“你才是泼妇,你家主子还是不要脸的贱人,勾引东则王!” 藏花举高巴掌就要打下。 “随她说。”冉晴暖出声制止。如此,也省了严刑逼供不是? 对方也不辜负这份期待:“东则王是我家姐姐的如意郎君,他为了救我家姐姐本来已经找来了药引子,就是因为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勾引东则王对姐姐变了心,他现在放走了药引子,要眼看着姐姐死!” 很好,一清二楚。 “你家姐姐便是博卿的那位赝品姑娘罢?” “呸,我姐姐有名有姓,才不叫这个。” “蠢。”藏花嗤笑,“赝品的意思,就是以次充好的假货,你家姐姐不就是是东则王此生至爱的博卿的假货?” “你才是假货!”少女气得头顶生烟,满目赤红,“我姐姐是比你好看一百倍的大美人,还是最受东则王宠爱的女人!” 冉晴暖忽起了逗弄之心,浅声道:“赝品这个说法,正是出自东则王之口呢。” “呸,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信?东则王最喜欢姐姐,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他若不说,我又从哪里晓得你姐姐的存在?” “……”少女的愤慨凝固在脸上,张口结舌。 她双手支颐,笑道:“你来刺杀本王妃,是受你姐姐指使,还是自作主张?” 少女昂首挺胸:“我敢做敢当,是我一个人想这么做,和姐姐没有关系,你休想借机诬陷!” 她沉吟少许,道:“莎或,把她袖子里的利器拿出来,连同人一起送到东则王府,务必当面交给东则王。” 少女还想再骂:“你这个荡……” 藏花抬手,将一团备好多时的抹布塞进那张口中。 她冷眼旁观,感觉藏花丫头实在是个可造之材。 三名女卫押着刺客退下。 “王妃,就这么放过她么?”藏花犹愤愤难平。 “没必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浪费太多力气。”她道。 藏花大点其头:“就是,王妃是金枝玉叶,才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那样的小人物身上。” 她哭笑不得:“你这小丫头真真……”对呢,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那样的小人物身上,“嬷嬷在不在府里?” “这会儿应该已经回来了。” 她起身:“请嬷嬷进宫一趟,把灵枢大夫请进府里,本王妃有话对她说。” 因这段意外的插曲,不但驱走了她的小情小思小悒郁,也令她的心际峰回路转。 灵枢的痛苦,更多是因为王烈,而非那个江湖侠女。作为挚友,不能替而代之决定是和是离,但可以助她远离嫉妒的泥淖,摆脱那份全无必要的煎熬。 “江湖侠女是吃准了你因为深爱王烈,听不得他与其他女人的欢好,才想用那样的方式将你击倒。无论你与王烈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都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身上,你首要做的,是将她驱赶出你的生活。” 望着灯光下明丽如虹的挚友,灵枢有几分呆滞,几分茫然:“你回到府里这大半日,一直在想我的事?” “自然不是。”她拈指数来,“还在书房料理了两桩内务,读了一封来信,受了一起刺杀。” “你啊。”灵枢别开螓首。 她挑眉:“你倘使要为积攒多日的情绪大哭一场,我不会拦你。但是,如果你是被那个江湖侠女欺负得想哭,就请先把那个意气风发的灵枢、坚毅果敢的暖晴找回来。” 灵枢一愣:“你总是能识破我呢,晴暖。当年,我被太子哥哥欺负得想哭时,你也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我们两个人中,到底谁更坚强?” “自然是你。”她挑指相指,“你现在不是灵枢大夫,是大云的摄政公主,那时是你自己愿意把这个担子揽上肩头,如今就容不得你因为一时的软弱将之推卸。负心的男人也好,挑衅的女人也罢,都不能成你的阻碍。” 呃?灵枢愕住。 “果然,你有几分心灰意冷,所以想逃离这一切是罢?”她咄咄问。 灵枢无法规避好友那双明眸的直视,微微点头。 “你敢?”她拍案而起,“你这么做,置年幼的皇子于何地?置大云的未来于何地?置你抛却自由回归庙堂时的万丈雄心于何地?” 如此的冉晴暖,委实罕见。灵枢顿了良久,哑然失笑:“你真是令人意外呢,晴暖。” 她一僵,颓力归座,叹息:“我果然不是慷慨激昂的材料,好累。” “但是奏效了。”灵枢道。 “当真?”她将信将疑。 “这也与我天生不是伤春悲秋的材料有关罢。”灵枢拍额淡噱,“只是,再豁达的心胸,一旦钻进一条死胡同,也需要有人来拉上一把,谢了,朋友。” “你准备怎么做?” 灵枢覆眸,幽幽道:“对王烈,我还没有想好。” 她黛眉浅掀:“不是没有想好,只还需要一些壮士断腕的勇气罢。” 他们,毕竟与国君、宁姐那对缔结着家族盟约的夫妻不同,相爱的最初只是纯粹的相爱,相守的时候只是坚定的相守。 “或许如此。” 唉,终于还是即将走到最坏的一步。她闭眸叹息。 灵枢倏然跳起,振臂道:“总之,先如你所说,把那个江湖侠女驱离我的生活, 不,你也说过,我是大云的敬国公主可对?” 她颔首。 “那么……”灵枢唇扬狡黠,“身为一国的摄政公主,国之利益优先于任何事,明岸公主明日随本公主进宫,助本公主将大氏国君治愈如何?” 好罢,灵枢复活。 正文 第一卷_第386章 南王之算 即使冉晴暖现知,对唤醒国君也并非是万试万灵。 在灵枢决计启用她成为刺激律殊的那一剂神丹妙药时,也想到了这一点,故而将国君的休养之所搬出寝殿,改为偏殿。一来有便于南连王妃的频繁探视,二来此处阳光较为充沛,对寒症治疗有利无害。 这个治疗方案,曾遭遇东则王反对。灵枢亦以完全强硬的姿态予以反击,令得对方悻悻而返。 素问在一边看着这两个人的唇舌交锋,不由得感叹人生机缘的玄妙,造化的神奇。试想,当初行经嘉岩城时若是代嫁计划未能达成,他们便是夫妻了呐。真若如此,是将眼前这副光景成为日常之事成为一对跨国怨偶,或是恰恰相反,成为敬而远之相敬如冰的合作夫妻? “你一个人笑得这么诡异,是在想什么?”灵枢欺身,审视着这位素妃娘娘的面部表情。 “没、没想什么。”素问吓得退了一步,自是不敢将心中正在想的和盘托出,“公主方才把南连王妃带到国君那边,既然不见任何效果,就不会有下次了罢?国君是耽于旧日恩爱不愿醒来,当然务须国后出马。” “国后那边始终没有消息,这边当然不能放弃尝试。”灵枢挑眉,“你还在担心?晴暖自己都愿意出面了,仍不能打消你的顾虑么?” 素问苦叹:“她一向愿意为人着想,当然不会拒绝,尤其还是公主你的提议。” “而我,却一直按着自己的性子少有考虑他人的感受时候,对罢?”灵枢似笑非笑,“你和那个东则王倒是难得地达成一致了呢,因为对晴暖的那份关心。” 这……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索性不说。素问紧闭双唇。 灵枢“噗哧”一笑:“仔细想来,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主子,换了我自己,也会选晴暖,你这样做无可厚非。” 真的假的?素问可不认为这位旧主有这等开阔的胸怀。 “可是……”灵枢一脸冷峻,“你这样做倒也罢了,那个东则王是犯了哪门子邪?这是为了救他的皇兄,他那个认真的阻拦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他都有一个要拿本大夫的心来救命的女人了,还对晴暖念念不忘?” 素问干笑:“算是有这么回事罢。” “他……有病不成?” “貌似还不轻。” “……”灵枢无语半晌,挥手,“罢了罢了,既然他这么可怜,本大夫就不与他计较了。” “可怜?东则王么?” 灵枢有几分幸灾乐祸:“你想想嘛,他对晴暖没有死心也好,心怀爱慕也罢,都是枉然的罢?有遂岸那块踢不开代不了坚定不移的大石头在,也只有望洋兴叹,难道不觉得可怜?” 的确如此呢。一念至此,素问也略有几分开心,喜孜孜道:“虽然说公主如今过得极是幸福,但我每一次看到东则王,都不可避免地想起之前东则王府时那一段被全府苛待排挤的岁月。直到被您方才这么一说,总算有点释怀了呢。” 这个“公主”又是冉晴暖,灵枢却无暇计较:“被全府苛待排挤?之前我是听晴暖大概说过在东则王府中的经历,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一段?” 素问闪身坐在窗下长榻之上,捧颐叹道:“以公主的性子,对于所曾遭遇的苦楚,当然是轻描淡写。但是,就算一五一十地向人道出来,也只有曾经身处其中的我们,才真正晓得个中的辛苦。后来还曾搬到山上,若是没有国后和南连王的资助,那个冬天还不知会过得如何艰难。” “是么?”灵枢摸颌沉吟,两眸精光闪烁。 素问从不甚愉快的往事中抬头,乍见旧主这个模样,心头怦地一震:“公、公主,您不会在打什么不应该打的主意罢?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这个局面,对任何一方都已是最好的,您千万别节外生枝,对东则王做些什么呐。” “怎会?”灵枢耸肩,恁是无辜,“我可是以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为志的仁慈医者。” 越是这么说,才越是让人心惊肉跳不是?不过,心底深处,素问还是有几分期冀,盼着这位旧主能给那个东则王一记狠击。惟如此,才算报应不爽,皆大欢喜。 公主千岁千千岁。 冉晴暖回府,有一位客人等待已久,居然是灵枢口中消失多日的王烈。 不必多说,她也能猜得到对方来意,只是,她不认为自己有化解抑或劝慰的力量。在所谓的江湖侠女事件之前,还可以当成普通的夫妻口角,而那起事件之后,夫妻间的信任现崩溃,爱情现裂痕,她这个外人也无能为力。 “王大侠请回罢。”她道,“按理说,你帮了南连王府许多,我不应该对你下这道逐客令。但是,我首先是灵枢的朋友,过后才是南连王妃,在灵枢原谅你之前,我不准备对你笑脸相待。” 王烈默然无声多时,道:“你是灵枢最好的朋友,既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一定晓得她的下落。” 她俯首:“可以这么说。” “她的心里话也一定对你知无不言,请问,她准备如何处置我?” “处置?”她一怔,“她是你的妻子,纵然有什么打算,也不应该是‘处置’罢?” 王烈自嘲一笑:“现在的我,在她和她的朋友眼里,是罪人罢?既然是罪人,自然要任凭处置。” 冉晴暖勾来茶盏浅呡一口,淡淡道:“听说你前段时日一直在躲避与她见面,是躲在哪里,又是听了哪一些高人的建言,才有了这样的觉悟?” 王烈微僵,道:“王某知道,在你们这些金枝玉叶眼里,王某的那些江湖朋友定然尽是一群粗鲁不文的草莽之辈,但是,他们都是王某出生入死的朋友,多亏了他们,王某才能……” “王大侠貌似误会了什么罢?”冉晴野将茶盏置回几上,抬眸凝视对方,“难道我们在谈得是门第观念,而非你和灵枢之间的问题?” 王烈结舌。 “你那些朋友,曾经对我们夫妻有过莫大的帮助,对那一份义薄云天的恩情,我们只有感激。但是,我不认为当你与灵枢因为误解产生分歧时,他们会持中为你理智分析,恐怕皆在为你大抱不平罢?这正是江湖朋友的义气所在不是么?” 对此,王烈无法否认。 “夫妻之间出了问题,就当在夫妻两人解决,一旦外人介入,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心思,都很难取得善果。何况,如今你还多了一位江湖侠女。” 王烈蓦地立起,两眸内燃烧起滚滚烈焰。 冉晴暖不为所动,稳若泰山。 如此僵持片刻,王烈颓然归座。 “你方才说任何处置,这意识是说无论灵枢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罢。那么,如若她与你就此离缘呢?”她问。 王烈双眉绞扭,两目紧抑沉痛之色,道:“如若这是她的决定。” “我还以为王大侠是来求我为你在灵枢面前说几句好话,现在听着,反而是像对灵枢的最后通牒。” 王烈切声:“如今她已经认定我罪不可赦,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怕都是无济于事了。” 她淡哂:“最坏的结果不外如此,既然王大侠可以这般从容,又何必急于从我这里得到答案?静静等待灵枢的消息不就好了?” “我……”来找这个女子果然是个错误。从最早之时,便晓这个看似温柔恬静的女子有一张利口,今日来此,与自取其辱无异。 “王大侠,请回罢。”她再次送客。 王烈立身启步。 冉晴暖覆眸,低声喟息:一对佳偶,为何走到了今日? “你来晴暖这里做什么?” 她一惊,抬头,就在自家敞开的大厅门前,从外而来的灵枢与从内欲去的王烈正正狭路相逢。 灵枢双臂交叉,背向光源,面上半暗半明,道:“你避着我那么多天,不来找我把事情说个清楚,却来找晴暖,请问有何贵干?” 王烈背直如墙,声嗓低沉:“前时避着你,是因为你在气头上,不想与你吵架。这时来这里,是因为你不在我们的落脚点,来向晴暖问你的下落。” 灵枢声透冷意:“但是,如今我的怒气并没有消散,见面之后仍然避免不了吵架,你准备如何应对?” “我……改日再来。”王烈拔腿而去,步履匆匆。 灵枢猝然回身,秀靥怒意尽现,对着那道背影长喊:“你为什么不能直接面对我的怒气,与我痛痛快快的吵上一架?除了逃,你还能做些什么?” 王烈脚步稍顿,继而迈步如常,越过南连王府的大门,径直消失。 灵枢僵立良久,身子一晃。 顺良眼疾手快,上前把她扶住:“公主,请保重身体。” “嬷嬷。”灵枢呆呆回头,木然道,“不必担心,本大夫心大器量大,打不死压不垮,不会就此倒下的。” 顺良吁叹一声:“就是你这样的孩子,才最教人心疼。你如果能够在那个离开的男人面前大哭一场,他也不会说走就走,只知逃避。” 灵枢一笑:“眼泪么?眼泪如果真是那么厉害的武器,我当然可以用。但是,对方是一个比我还不会撒娇的江湖侠女,不依然能把王烈抢走?” “这……”顺良不知所措:这个孩子两只眼内空洞无物,当真是伤到骨子里了呢。 “归根结底,只是爱得少了,淡了,抑或不爱了而已。” 灵枢口中喃喃,蹲身下去,螓首埋在膝头,突地放声痛哭。 正文 第一卷_第387章 美婢之念 对于灵枢来说,这一场伤,当真入骨入髓入心入脉。 当初,赌上所有抛却所有,做足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预想,却在富贵夫妻时满盘皆输。 只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痛哭之后,灵枢没有继续哀悼这段趋向死亡的婚姻。翌日,她即带着冉晴暖再入央达宫,医治那位大梦沉沉的国君陛下。 这一次,她吸取前面两度失败的教训,凑齐天时、地利,选了一个与那日相同的天气,期待奇迹发生。 “晴暖,你且站在这里,倘若国君仍然不见动静,我以针轻刺国君的‘人中穴’,你趁机离开,试试国君能否有所反应。” 冉晴暖颔首,脚步前移,接近那张病榻。 稍顷之后,灵枢举起手中银针:“我刺激人中,你转身离开,脚步要快,要有着一股子绝不回头的决绝味道。” 果然是剑走偏锋呢。不止是那些御医,连身为弟子的素问也甚觉新鲜,才想走得更近看个仔细,立于病榻之尾的宫婢忽发一声惊叫—— 那枚银针还未落下,榻上的国君倏地翻起,握住了冉晴暖的手腕,与上次双目紧闭不同,这一次睁若铜铃,其内烧灼着无以复加的痛切:“阿宁!” “好。”灵枢精神抖擞,吩咐站在国君榻首待命的两名侍卫,“你们两个按住国君肩头,本大夫要下针了!” 随着她的手起针落,如做困兽之争的国君五指松开,躺回病榻,两眸也缓缓阖上。 “素问,把药喂下去。”灵枢道。 后者端起身边宫女托举着的药上前喂食,听得国君口中犹自反复“阿宁”“阿宁”,舀起一匙苦药送其嘴边,岂料对方好似看得到一般,撇头避开。 灵枢忖了忖叹了一口气:“看来,连药也需要劳烦晴暖喂了。” “国君的药,为什么是晴暖来喂?” “嗯?” 殿中人尽皆回头。 殿门之外,立身一身红色劲装,足蹬长靴、手执马鞭的遂宁。因为从宫门开始即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殿门前也无人出面拦截,使她得以在门口站了多时,看了多时,好奇了多时。 “国君龙体有恙,不在寝殿疗养已然足够奇怪了,为何南连王妃这位外命妇也出现在这里?”遂宁踏进门来,“这可是什么偏方不成?” 冉晴暖先迎上前来,冁然道:“宁姐来了,自是不需要晴暖在场,先容晴暖告退。”手腕之上的触感恁是令人不喜,她颇想即刻远离此地。 殿中人跪地相迎。 灵枢微福:“南域王有礼。” “敬国公主有礼。”遂宁拱手回礼,“你来此的原因我已经听下面的人说了大半,承蒙公主不予计较,本王感激不尽。” 灵枢有意无意地让开榻侧,笑道:“南域王客气,本公主一己之身不足挂齿,两国和平共处才是重中之重。” 眼前有一条通道,遂宁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国君病榻之前。 此时榻上的国君,声息阒寂,无知无闻。 遂宁端详着榻上男子的面孔,良久之后,道:“方才我还好像听到了国君的声音,怎么这一会儿便没有了动静?真是令本王尴尬呢。” 灵枢也大为不解:还以为经过方才的施针,加上国后本尊的现身,定然能够刺激国君醒来,实则不然么? 当下这个结果,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然而,遂宁也没有在国君榻前守上太久。半个时辰后,她即领了一对儿女,出宫前往南连王府落脚。 如此作派,端的令观者瞠目,其中又以灵枢为最。 她以为,凭着十几年夫妻感情,面临这等攸关生死之事时,必定会有几分心疼不忍,几分留恋不舍。而这位昔日一国之后不止行动清爽利落,面上也平静出奇,看向国君的眼睛,与看着他人时没有任何两样。 “不需要奇怪,国后就是这样的女人,爱的时候全情投入得爱,断的时候不留余地得断,绝不会拖泥带水,也绝不可能矫情迂回,与我们这些喜欢斩不断理还乱的中原女子大相径庭。”素问道。 灵枢心际微鸣,道:“国君正是了解她的个性,这一份决绝真实无伪,才做不出任何挽留,才会在病中陷进那样的绝望里罢。” 素问苦笑:“是罢,即使挽留也无济于事,失去便是失去,对于并非因为不爱国后才移情别恋的国君来说,从一开始就输了。” “并非不爱?”灵枢怔怔道,“既然仍然爱着,为何要背叛?为何要舍弃?” 素问柳眉浅挑:“如果公主指得是国君,素问是参与其中者,可以将经过详细道来。但,您真正想问的,真正想得到答案的,并非国君罢?” “照这个方子给国君用药,三天后我再来查看效果。”灵枢从袖内担出一纸药方掷在案上,抬足步向殿外。 “公主?”素问欲追上安慰。 “没事。”前者向后摆手,“只是有点有点受到打击而已。我一度以为自己是世上女子中最潇洒最坚强的那一个,现在才知道自己竟如此不堪一击。” 素问脚步即止,目送旧主仰长而去。在遂宁面前,莫说女子,连许多男儿也会瞬间沦为弱者。那双眼睛从无迷茫,那个灵魂强大得不可思议,那是一个注定要站上巅峰的女人,尤其在惟一能够阻拦她脚步者与病榻为伴之后。 “国君,您是想国后永远相伴,还是永远相隔天堑呢?”握住榻上男子的手指,她喃语低问。 回答她的,仍然是沉睡未醒的静默。 于是,她嫣然笑语:“国后,对您未来的表现,素问充满期待呢。” 而被素妃娘娘所期待的人,此刻正坐在南连王府的花厅长榻上,左右手各揽一儿一女,与对面的弟媳、侄儿谈笑风声。 实则,冉晴暖心底颇为盼望这位南域王阁下能够留在国君身边,负起唤醒大任,只因被国君握住手腕时的不适盘旋不去,若是对方能在宁姐的召唤下醒来,或可将这份不适驱赶殆尽。 “青妍没有随宁姐一同回来么?”她问。 遂宁浓眉一挑:“晴晴既然将她给了我,今后她的来去就由我分派如何?” 她叹息:“宁姐果然洞若观火,一眼便看透了晴晴的心思。” 遂宁亲一口女儿的小脸,捏一把儿子的鼻尖,道:“我对那个丫头一直颇为中意,正好派上用场。两全其美,不是很好么?” 她垂下首抚捏怀内愿儿的元宝耳朵,没有立刻言语。 遂宁一愣:“有心事?” “是朋友的事。” “敬国公主?” 她点头。 遂宁一笑:“如果是她,你不必担心,她虽不比你心思细密,却是个条理分明、最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无论什么样的难题摆在面前,她一定会做出彼时情势下的最佳选择,不会错待自己。” 本该如此没错。但,自从遇上王烈,灵枢便和世上落入情网的女子再无两样,每一次事关王烈,即全凭意气行事。而这一次的事,大过先前任何一次,伤痛也重过任何一次,灵枢何去何从? “你这次的判断极好,眼下的确是一个时机。不过,我的判断却有些失准,到得有些早了。”遂宁目光沉如静海,“所以,我要出城潜伏一段时日。” 冉晴暖稍愕。 遂光将一对儿女使力搂向胸前,晏晏笑道:“在此之前,权且委屈晴暖再为我看顾这两只精力旺盛的小猴子一段时日。” “娘。”律己忽尔扬起小脸望着母亲,两只薄蓝色的大眸儿定定不动,“您要做一些大事么?” “对。”遂宁点头。 “会要父皇的命么?” “不会。”遂宁摇头。 “那就好。”律己崩紧的小脸顿时松缓,捏起榻案上的点头向嘴内递去,两腮鼓鼓,小嘴蠕蠕,吃相恁是无邪天真。 强将手下无弱兵,弱母怀内也无弱儿么?有见如此,我的愿儿大人,恐怕你今生也只能做一个平凡无奇的孩子了。冉晴暖心发感慨,把臂弯内傻笑的遂阔小哥抱上膝头,任其傻笑不止。 国后见过国君一面,即启程返回南域,此举,使得朝中文武众说纷纭,也令律氏族中长老长舒口气—— 这个时候,若是她欲凭着以往朝野中的威仪及遂氏之力,留在熙桑城过问政事,律氏前景堪忧矣。 然后,此时的灵枢也改进药方,并附以施针过穴,终于使国君的意识回归。只是,国君明明醒来,言谈如旧,神色如旧,行为却无端透着诡异。 梦中那般痛切呼唤的国后,醒来后不提一字并不奇怪,毕竟大病之前已是如此。可是,自打醒来,便屡屡召见曾在梦中认成国后的南连王妃,是为哪般? 尽管每一次都有素妃在旁陪伴,但这过于频繁且目的不明的宣召,仍然教人不安。 “皇兄只怕是移情了罢。”律鄍道。 灵枢蹙眉:“这是什么意思?移情一次还不够,又想移情第二次?” 律鄍面色沉郁:“这一次与移情别恋于素妃不同。他在梦中数次将南连王妃认成皇嫂,显然她与过往的皇嫂有着某一种相似。待他醒来,梦中的感觉仍在延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何意味,只是凭着心中的需求予以召见。他是大病初愈的国君,不需要太多理由不是?” “这……”知兄莫若弟,东则王这么说,只怕是八九不离十。灵枢不由忧心忡忡,“这不是很不妙么?” “是,不妙,非常不妙,若不及早找到应对的办法,只怕……”更加不妙。 一个自己,就可以制造出南连王战场失踪夫妻别离经年的悲剧。倘若换成皇兄,又该如何惊天动地? 正文 第一卷_第388章 各为其心 天近正午,是寒气已重的北疆一日中最为温暖的时刻。 一场望之生寒的决战,正发生崇山峻岭之间。 角觬山侧峰峰头,遂岸稳坐马上,一手持缰,一手搭在眉上,观望下方战况,唇角噙着胜利即将到来的微笑,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王爷!”遂洪从后方跃马而来,“按您之前的部署,所有的分队都已经到达指定区域待命。” “哦?”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着实满意非常,“比本王预料的时刻竟还早了那么一会儿,看来果然是经由本王亲手训练出来的人最为好用。” “那么,各队只须耐心等待,按预定时辰出击么?”遂洪问。 “当然不是!”南连王大人意兴高昂,取下悬于马鞍之下的银戟举过头顶,“本王家中还有如花似玉的妻子等待,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吹响号角,发起总攻,本王去也!” 言讫,他纵缰驱骑,沿着山路飞驰而下,银戟银马,白盔白甲,负着万道阳光,冲进万马之中。 遂洪一笑,双手拢于嘴前,以内力逼出一记长吼:“南连王来了,菲力朵来了,大家快逃啊——” “南连王来了?” “菲力朵来了?” “南连王来了,兄弟们,咱们一鼓作气,把这些北地人赶回老家!”此乃大氏国兵士的士气大振的高喊。 “菲力朵来了,大家小心,别和他正面交锋,躲着他——”此乃北边部落联军兵士的心惊胆战的呼叫。 遂洪那记吼声之后,即发出讯号,引得号角齐鸣,大氏国兵士漫山涌出,袭卷而来。 此前,他们故作轻敌之状,佯中对方诱敌之计,孤军深入,引得部落联军精锐尽出,而后,他们成为黄雀之后的持弓人。 一役定成败。 部落联军四分五裂,溃不成军,不得不递交降书,再一次伏首称臣。至于后续事宜,自是交由熙桑城派来的文臣交涉接洽,南连王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要踏上返京之旅。 “南连王用兵如神,是当之无愧的‘战神’,末将等还以为这场战争至少要拖上数年,王爷出马,短短数月即将部落联军南溃到这等田地,末将不胜佩服。” 驻守北疆的戍边大将末洛摆下庆功宴,盛待遂岸,席间不住地恭维奉承,不住地劝酒加杯,令闻者烦不胜烦。 好在,南连王有一张与生俱来的笑脸,也有着寻常人难以比拟的耐心,一边任其吹捧,一边将杯中酒暗中倾倒,全孝敬了土地公—— 身处这刀光剑影的前线军中,鬼才会贪好这杯中穿肠物。 事实证明,为帅者的自律与否,事关全军存亡。 当夜,敌方夜袭大营。 部落联军明面称降,实则利用这段歇战的时日集结整合出一支精锐之师,欲趁大氏全军沉浸于喜悦防备最为疏松之际,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夺回胜利之果。也等于是孤注一掷,利用最后仅存的力量进行一次奇袭,灭除大氏战力。 夜间的马蹄敲击山路的声音分外响亮,尽管夜袭者在马蹄上皆缠了棉布,并摘下马颈上的铃铛,但在来者众多之下,盘膝而憩的遂岸仍然听到远方迫近的异动,当即全然清醒。 于是,在夜袭者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大氏军营前,火箭上弦,刀戈霍霍,正准备以风卷残云之势将吞没沉睡中的羔羊时,大氏军营忽然间灯火通明,军营门前,遂岸横戟立马,威若天神。 之后的进展无须多想,奇兵出袭化作自投罗网,北边部落联军形若全军覆没。同时,与北边部落暗通款曲的末洛也被拿下。 遂岸真正要得胜还朝。 “王爷,南域王的信使到了。”遂洪将信递上,“说是王上的亲笔信,请您务必亲自过目。” 遂岸只扫了封泥一眼,已然知道这是来自长姐的手书,而信上的内容也与所料想到的相差无几,稍加沉思之后,发布军命:“除原戍边大营人马之外,大军三日后开拔,奉国君之谕前往乌木脱河畔休养生息。” 三日后,遂岸率军开拔,缓行缓进,并不急于到达目的之地。尽管,他已然是归心似箭。 “唉,姐姐啊姐姐,这个人情你要如何还我?为了你的雄图大业,本王可是牺牲了与心爱王妃早日团聚的时间呢。”信马由缰,他眼望远方群山,惆怅万千。 旁边的遂洪听不见主子的自言自语,却能充分知悉主子此时的心情,拨马趋近,窃声道:“到了扎营地,王爷要不要给王妃写封信?属下作为您的信使送到王妃面前,再拿着王妃的回信赶回来?” “这个……”他摸颌沉吟,“也好,至少应该让冉冉晓得本王的归期,不然她一定又要为因为本王的迟归担惊受怕。” 十日过去。 乌木脱河畔,惊涛拍岸,南、北关口举目在望,大军沿岸扎营,遂洪携着主子的一纸相思飞驰而去。 “王爷,南、北关口那边有人过来,自称是嘉岩城南连王府的人,求见王爷。”哨卫来报。 他挥手:“带进来。” 按南域王大人信中所言,来者应该是高行。这算是长姐安排在此地的一个中转站,按日收纳从南域、熙桑城两方传来的消息,在他到来时一并交予。 来者单膝跪地:“属下拜见王爷。” 他翻阅着案上公文,道:“起来罢,把南域王命你传递给本王的消……” 一道来迟数步的身影匆匆见礼:“奴婢拜见王爷。” “嗯?”他掀睑,“你……是青妍?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青妍跪地:“奴婢本来是奉王上口谕留在嘉岩城打理府中内务,照顾小公主,但是五天前,一伙不知是何来历的人趁着夜色进府,如果不是危珏公子安排得当,小公主必定被对方掳去。奴婢是为了去向王上报信,昨晚到达此处,听高行说王爷即将到达,特等到这时,先禀报王爷知道。” 他一愣:“那些人的目标当真是小公主?” “是。”青妍余悸犹存,“多亏危珏公子带来的那几个高手,还有他自己不要命的相救,否则小公主……” “他是为救他自己的女儿,用不着太过感谢。”他嗤道,“本王想知道的是,那些人可露了什么马脚?可以知道他们的来历么?” 青妍沉重摇首。 他目光闪烁,思绪疾掠如电:综合各方,遂氏目前的敌人中,还不存在需要利用一个婴儿达成目的的顽敌,那拨人必是律氏长老派来。也只有他们,在国君病情反复的当下,最想找到牵制南域的办法,也惯会不择手段。尤其近来,长姐还曾重新现身于央达宫,更使那一群老不修们如坐针毡寝食难安,故而盯上了没有律氏血缘的涓涓。 “你来了这里,小公主如今有谁在照顾?” 青妍满面愧色:“事情发生之后,危珏公子便将小公主接走了。” 遂岸面上一宽:“有他就行了,那个人虽是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却是个爱女如命的白痴老爹,定然会拼出全部身家保他的小公主安然无恙。”稍加沉吟,“你既然来到了这里,明日索性回到熙桑城罢,把本王的近况详细说给王妃中。如果那个花痴东则王胆敢不知羞耻地迈进本王的王府大门,你一定要牢牢站在王妃身边,别教那只花痴走近王妃一步。还有,告诉王妃,本王很想她。” 青妍忍笑:“是,奴婢遵命。” 相思难酬,他重叹一口气:“高行,把你这些天得到消息报上来罢。” 这个夜晚,金戈铁马的南连王枕着河水的波涛入梦。一夜还算好眠,翌晨醒来,听得外间似品味噪声喧哗,当即迈出中军大帐查看究竟。 “王爷!”外间侍卫一见他身影,当即护在央心。 他挑眉:“大清早的,你们在吵什么?” 高行上前,忿忿道:“方才,属下和几名侍卫晨起练剑,路经校场之时,听到一个将军正对着晨间操练的兵士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胡话,有侍卫上前理论,那副将竟挑唆数十兵士与我们对抗。” “还有这种事?”他笑得比东方那轮旭日更加灿烂,“哪位将军?又对兵士说了什么?请仔细给本王指来。” “不需要!”一道铿锵有力的声线横扫而至,有人挺身而出,“末将哲雄,敢做敢当。” 他注目来者,冁然道:“你做了什么?又想担当什么?” 名为哲雄的副将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脚下险险抽移,但为国为君虽死犹荣,遂高声道:“王爷被国君寄予厚望,才能成为讨北主帅,这是陛下胸怀广阔对你遂氏不计前嫌,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反而在得胜之后将大军带到这南北交界的地方,你按得什么心思?末将乃大氏国的将军,绝不会容忍你背叛国君!” “你只是副将而已,还不是‘将军’,自称‘末将’不合规矩”他好整以暇道。 哲雄副将面色一紧。 他嘻嘻咧嘴:“你接着说如何?本王正听得过瘾。你到底做了什么,惹本王的侍卫们如此光火?” “只是将你的居心告诉被你蒙在鼓里的众兵士而已。” “有人相信你么?” “当然有!”哲雄副将振臂一挥,“你们快站到这里来,让这个心怀不轨的南连王看看咱们北疆子弟的决心!” 无人回应。 遂岸笑色和煦地等待着。 “你们这些……”副将回身,身后杳无一人,当即怒火飙升,挥剑而下。 而他出手的目标,不是对面的遂岸,却是身后恰巧走出帐来的青妍。 正文 第一卷_第389章 一念之差 哲雄副将的骚乱,虽然有所预料,却也是实打实的突发事件,许多展开不在预料,青妍的受袭即是个中一环。若非遂岸反应迅速,出刃相抵,那一剑也不会仅仅是划过他的手背,而是刺入青妍的心脏了。 “本王的伤势如何?”中军帐内,他一手翻弄着案头累积的若干公文,一手递给前来应诊的随军大夫,随口问。 “这个……那个……”本以为很快就能听到答案,不料那大夫支支吾吾,闪烁其辞。 他目光睨去:“难道这道划痕里还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不成?” “这倒不是。”大夫赔笑,“不过,哲雄副将的剑锋上的确沾了一些东西,是本地常见的一种叫做‘红霜草’的草药的汁液。” “哲雄还在兵刃上染了毒?”他一笑置之。这种作风属于刺客,而非军中人,看来又是那些律氏长老的手笔。 “这种药草若是搭配着一些特定的药材,有活血化瘀之效,但若是单独使用,就是一味毒药。” 他举起左手仔细观摩,道:“伤口的颜色和痛感都没有改变,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罢?” 大夫忙不迭点头:“的确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中者只会全身发热、盗汗、多梦、出现幻觉,体质虚弱者须有个三五日的症状,如王爷这般的武者,一夜也就过去了,明早即可无碍。” 他浓眉一锁:“就算如此,也有点麻烦,可有对症的解药?” “没、没……有。”这正是这位大夫所担心的,上锋受伤,身为医者却束手无策,惟一的办法是劝上锋生生挺过一夜,失职不说,失命也有可能罢? “所以你才畏首畏尾不敢一口气告诉本王么?”他挥手,“算了,把本王的伤口包扎了就下去罢,有关本王中了这红霜草的事,不得向外间的将士透露一个字,否则军法处置。”即使透露了也没有什么打紧,只是,自己一夜难得好过,拉一个垫背的跟着提心吊胆也不错。 “是是是,小的明白。”大夫如遇大赦,包扎过后,收拾了一干医具退下。 不过,作为医者,不免为自己对一小小毒草也无能为力深感愧疚,回到寝帐后苦思冥想,搜尽平生所学,煮出一碗安神汤,心中想着自己虽然没有本事对症下药,至少可以令王爷睡得稍稍安稳。 怀揣着一腔诚惶诚恐,这大夫端着药碗走出门来,外间已然是暮色沉沉。 “大夫。”迎面,碰上了正往此间走来的两人,走在头前的,是一脸忧色的青妍,“我们家王爷的伤势到底如何?” 大夫打量了一眼这个女子,形貌清丽,衣着不俗,加上危机关头南连王为她“奋不顾身”,当是府中的爱姬没错,遂恭首哈腰:“这位姑娘是南连王府的人罢?” “正是。”青妍点头。 后方的高行蹙眉:“我们问得是王爷的伤势,你快点说就好。” “王爷的伤并无大碍,小的正要把这药给王爷送过去,让王爷睡得好一些,明早定然能生龙活虎。” 青妍长舒口气:“太好了。” 高行看这大夫一脸谄笑,心生疑虑:“青妍姑娘,你把药给王爷送去,我与这位大夫有话要说。” 言间,他向着那碗药施个眼色,青妍是个灵透的主儿,当下轻微颔首,将药接了过去,转身走向中军大帐,心中不免为守卫在此的人是高行而非遂洪有几分庆幸:王爷是为救自己而伤,作为奴婢本该尽心侍奉,但若是遂洪在此,必定不准自己走近王爷一尺之内。对他来说,这世上女人除了王妃,其余全如害虫一般。 就如青妍所想,倘若遂洪在,她走不近遂岸身边,也走不进那道大帐。而现在,尽管帐门前有王府侍卫按剑而立,但一见来者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当即放行。 遂岸已然进内帐安歇。 青妍拔下头上的银簪先将药试过,继而低声向内帐道:“王爷,您该用药了。” “冉……冉……”隐隐有声音传来。 “王爷?”青妍唤了一声,倾近内帐帘前。 “热……帮我用冷水……冉冉……” 青妍听得心中一紧,先将手中药放置一边,推帘而入,见得榻上的遂岸脸色灼红、汗如雨下,当即即脚不沾地奔向一旁盆架,好在架上有巾盆内有水,以巾浸水再匆匆回到榻前,将冷巾敷在那个炙烧的额头。 遂岸正身置一团火焰之中,忽有一点清凉降临,自是舒适不已,抬手:“冉冉……谢……” 青妍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那五根手指,如遭雷殛。 “冉冉?”遂岸在一团迷雾中睁开眼睛,绰约迷离中,妻子的倩影近在伸手可及之处,当即心花怒放,“冉冉,你居然来看我了么?你果然最了解我的心思,晓得本王相思难耐来就来了是不是?来,让本王抱抱你。” 那只手,那个敞开的怀抱,近在咫尺,跨过去,势必是另一个世界罢?青妍听得到自己心魂的鼓动,也听得见耳边那形同恶魔般的怂恿之声。 “冉冉,冉冉,冉冉……” 然而,就是这两个字,将所有的甜美妄想化为乌有。 只是,自己这一生不会再遇到如此的男子了罢?青妍看着榻上男子那张俊美如雕刻品般的颜容,瞻望着自己今生惟一的一次机会:是前进?抑或后退?把握?抑或舍弃? “冉冉,过来,让本王抱抱!”遂岸处于云端,看着从远方冉冉而来的妻子,展颜欢笑。 “阿岸!” 数百里之外,冉晴暖从梦中惊醒。 “王妃,您怎么了?”藏花掀开纱幕,急步迎来。 她持帕拭去额头上的那层薄汗,道:“做了一个恶梦。” 藏花噘嘴:“您最近总是睡不好,昨晚也惊醒了好几回,是因为担心王爷么?” 她摇首:“他的信几日便有一封报平安,大军也已经离开北边边线,无须担心。” 藏花呆呆道:“您这话,奴婢怎么听着好像是在开解您自己?” 她一愣。 “既然王爷的信按着时候的送到您面前,打仗好像也结束了,您到底在担心什么?要是一点也没有,也不会夜夜做恶梦了不是?” 这个丫头端的是粗中有细,这句话恁是精准。她低叹:“近来,不知为何有种被窥探的异感。进了我们的府门还好,一旦离府,无论是坐在轿中,还是走在路上,总是莫名的感觉到有不知从何方投来的窥探视线。” “咦?”藏花打个寒战,“要只是走在路上还不稀奇,毕竟王妃这样的大美人谁都想多看一眼。可要坐在车里还感觉得到,只是想一想,后背都会嗖嗖冒出凉气呐。” 她抚了抚额心,道:“许是前段时日事情太多,有一些草木皆兵也不足为奇。” “明儿一早,奴婢去告诉嬷嬷加强府中的戒备好不好?” 她点头。这个时候,留在自己身边的是这个丫头真是太好了,这副萎顿不振的脸色,委实不想被尚未亲近到视为心腹的人看到。 翌日,顺良听过藏花话后,即刻与遂泳商,着手将府中的戒备升级。 也是在这时,遂洪赶回府内,带回了南连王迄今为止最为肉麻的长信一封,将压在女主人心头的不安驱散泰半。 然而,午膳过后,两位绝少有可能同时出现的客人联袂而至,再度将那抹阴霾重新笼罩下来。 “晴暖,你好好听着,下面的话我绝没有半点儿戏,你纵算听着不甚顺耳也请一气听完之后再向我发泄怒火,如何?” 灵枢如此郑而重之的脸色,竟似是久违了。冉晴暖颔颐:“请讲。” “从今天开始,你称病也好,还是其他什么理由都好,不得再奉诏进宫,那道央达宫的宫门,你不要踏进一步。” 她黛眉微挑。 “但凡有一丝可能,我和这个喜欢恩将仇报的人就会把你送离熙桑城,最好能在最快的时间返回嘉岩城。这个地方对你来说,已经成了一个一刻也不能居留的虎狼之窝。” 谁是虎?谁是狼?她想问,还是忍住。 “原因很简单。试想那时,仅仅是这个恩将仇报的人就能使得你和遂岸一别经年,现在换成了更大的一只猛兽,若是就此放任自流下去,还不知道会制造出多大的祸患,所以,早早送你离开是惟一的上策。” “这位敬国公主。”有人淡漠启齿,“无论你对本大有多大的成见,想如何捎带着连削带打,本王都可以当做没有听到,但请勿用那样的口吻谈论国君。” “这位东则王。”灵枢反唇相讥,“你是不是忘了此行的来意?如果不是你当成天尊一样忠敬的国君,会有眼前这个麻烦么?” 一同到来的,当真是如假包换的东则王。他脸色冷如秋霜:“皇兄的作为,无论善恶,本王都不会为他辩解。但这不并代表有人可以在本王面前对国君不忠不敬。” 灵枢嗤笑一声:“真是可歌可泣的兄弟情深,你……” “两位贵客。”冉晴暖着实无法再听之任之,轻击双掌夺回两人的目光,“你们一起来到敝府,应该不是为了在本王妃面前吵架罢?” 如此一个组合出现在自己面前已然足够惊诧,若是继续在自己面前上演这等类似于欢喜冤家的戏码,她便委实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世间的机缘造化。 “简而言之就是……”灵枢决定省却所有矫饰之辞,用处身民间时耳濡目染的口声直指事实,“国君看上你了,你再不逃走,一定会出大事。” 她素腕一抖,指间茶盏失手滑落。那记碎裂之声,化在雷鸣,在她的耳际炸响开来。 律鄍微惊:她竟是如此害怕的么? “其实,是现在的皇兄醒虽醒了,却因为醒来的时机,把对过去皇嫂的留恋延续到了你的身上,假以时日,这个错觉应该就会消失不见。但是,怕得是在此之前……” 她霍地起身:“你不是说欠我许多么?现在就还罢,请立刻把这样的事告诉我家王爷,立刻。” 正文 第一卷_第390章 夫妻反目 害怕么? 或许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厌倦。 遂岸还在前疆出生入死,他所维护的这个国家的君主却欲进犯独属于他的疆土…… 父亲教过她仁善礼教,诗文书史,也教过她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可是,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在逝如云烟的前朝历史中,在每一个皇朝瑰丽辉煌下的表象下,是否曾经有这等的荒诞事情发生? 她为自己的夫君不值。 倘若这便是伴君如伴虎的真谛,这个“君”不要也罢。 “遂洪,王爷的大军如今驻扎在乌木脱河畔,可是因为王上的授意?” “是。”遂洪点头,“王爷接到了王上的书信,而后率大军前往指定处待命。” 她不无疑虑:“号称十万的大军,中间有什么人掺杂其内都有可能,王爷不怕那些人通风报信么?” “王爷说,这样一来,有些人会自动现形,反而省事了。” 唉,该说他艺高人胆大,还是不按常理出牌?冉晴暖颦眉:“他就不怕若是意图一旦被律氏长老所觉悉,会使留在熙桑城中的王府诸人受到连累么?” 遂洪替自家主子吓了一跳,小心陪笑道:“明里自有王爷 阻止,暗里有王上的暗探随时提防,不会有消息送进熙桑城。而且,能跟随在王爷身边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上一回南北开战,熙桑城府尹奉律氏长老之命意欲围捕南连王府诸人,遂泳却领先他们一步把府中人转移出去。这次稍有风吹草动,遂泳也一定会保王妃和府中上下平安无事。” 她淡哂:“既然王爷安排得如此妥当,你也尽快回去听候差遣罢,没有你在身边,他等于是少了一手一脚一耳一目,在这个关头,可容不得任何疏失。” “属下遵命,只是……”遂洪摸了摸头,讷讷道,“能否请王妃给王爷回一封信?这是王爷再三吩咐的。” 也难得自家王爷在这个时候还有这等心思。她黛眉轻颦:“你先下去准备,本王妃稍后会让藏花拿给你。” 遂洪喜孜孜告退。 “王妃。”顺良想了再想,还是开口,“老身也知道遂泳有些本事,但是,王爷并不知道国君如今对您的那份莫名心思,现在这个情势,就算王爷在,胜算也只有五成。依老奴看,您不必考虑太多,就按灵枢大夫的提议,趁着国君尚未痊愈前,及早离开这个是非地罢。这趟浑水留给王上自个儿淌,本来便是王上自己的战争,没必要把您卷进来。” 她微怔:“嬷嬷这句话倘使被宁姐听到了,她一定会伤心的罢?” 顺良一脸沉重之色:“老奴只是实话实说,纵使王上近在眼前,老奴还是要这么说。” 她冁然:“是呢,我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妇道人家,着实不适合这个时刻,抽身而去当是上上之策。” 顺良心中顿时一宽:谢天谢地,多怕王妃为了帮助大公主执意留守于此,稍有万一,王爷必定会领着那号称十万的大军毁了这座熙桑城罢? “老奴还想问一句,王妃为什么不命遂洪把这件事告诉王爷?您之前不还对东则王说希望他……” “那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一时而起的权宜之计。以东则王的机警,倘使率先得获你家王爷驻兵乌木脱河畔的讯息,必定诸多怀疑。本王妃在那样的惊惶失措中的请托,应该可以令他暂时分心一阵,即使得知了王爷的驻扎之地,也因为愧疚于自家兄长的所为,不会在第一时便有所行动。后面,便要看宁姐自己的神通了。但是,如果你家王爷若当真晓得此事,只怕再也不能左右权衡,势必打乱这盘计划,辜负了宁姐的期待。” “是,王妃所言极是。”顺良恭首道。 话虽如此,许是年纪大了罢,比及大公主的雄心壮志,她这个老太婆更希望王爷、王妃一家团圆。所以,这个坏人,还是她来做。 所以,当王妃写完书信之后,顺良在门外拦下藏花,揽下了这桩差使。 大公主,恕老奴年老志衰,如今惟一的希冀,是想小世子平安喜乐的长大,无法再陪您叱咤风云。 “你说国后曾经来过?” “是。” “为什么?” “因为国君您病了。” “你呢?朕记得朕病倒之前最大的一件事是你向朕辞行,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 “同样也是因为国君您病了。” “哈哈哈……” 格庆宫的偏殿内,近窗的日光之下,一场毫无趣味的谈话在隔案对坐的国君与素妃之间展开。 一场大病,错乱颠倒的意识中,律殊很明白自己曾经向这个世界索要着什么。原来意志崩塌之后,就算是自己,也会软弱至斯。只是,失去的已经失去,定局便是定局,懊恼无用,嗟叹费时。 “原来素妃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么?”大笑过后,律殊的面色并未因之变得开朗,“国后也很出乎朕的意料,朕还以为,就算收到了朕的死讯,她也只会以藩王的名义做一个吊唁,绝不可能再出现在朕的病榻前。” 这一对夫妻还真是了解彼此呢。素问忖道。 律殊目光明灭:“那么,你没有趁这个机会和她把话讲清楚么?” 素问微怔:“讲清楚?” “告诉她,当年在军帐内,你等同是被朕强迫。” 素问哑然失笑。 “朕的话很可笑?” 素问低叹:“臣妾是笑自己,既然您与国后分开多年,也依然深知她会做什么。可是,臣妾一直侍奉国君,却不能使国君明白臣妾不会做什么。” 律殊稍作沉吟:“这是在吃醋?” “有一点罢。”素问颔首,“也再一次知道自己还是耽搁得有点太久,倘使在蒙儿出生之后便离开,您和国后或者还有重归于好的余地。” 律殊淡哂:“这你又错了,她不会回来。这些天,朕做了无数个梦,梦中的阿宁红衣红马,纵驰在碧绿的草原上,对朕开怀大笑,毫无城府。那时新婚时的阿宁,不是现在的南域王。” 对呢,新婚时的国后,从乌木脱河对岸走来,一个眼里、心中只有国君的新婚妻子。如今的南域王,为另一个男人生下了孩子,跨回乌木脱河做起了一域之王……无论如何,这二人都是覆水难收了罢? “朕记得朕命你今日在宫中设宴感谢南连王妃,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见你安排?”律殊向窗外扫了一眼,“南连王妃也还没有到么?” 素问明眸微闪:“臣妾这时过来正是为了向国君禀报此事,南连王妃昨儿感染了秋寒,今晨卧病不起,近日内无法应赴臣妾的宴请。臣妾准备明日前往南连王府,当面向南连王妃转达国君的感谢之情。” “卧病不起?”律殊眉峰稍紧,“朕才好,她便病了,倒像是替朕病的。” 这……当真是如灵枢公主所言说的那样了么?素问心内一动,浅声道:“其实,臣妾曾经困惑不解。国君在病中的时候,臣妾,御医,侍奉的宫女也有若干,却惟一只有偶然接近榻侧的南连王妃被国君当成了梦中的国后。在臣妾看来,国后与南连王妃没有丝毫相同之处,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才对。” 律殊怔了怔,凝颜未语。 “后来,臣妾试着想了想,国君梦中的国后与南连王妃惟一相同的,是她们对自己丈夫的深情。那时,国君处于病中,五感迷茫,是依靠着本能选择了与梦中人气息最为接近的人罢?” 律殊眸线倏冷,淡道:“你是在告诉朕,你对朕的情意不够深厚么?” 素问嫣然:“国君既然在转移话题,看来臣妾是说对了。” 他眉宇内阴翳浮起。 “不过啊,陛下,梦境饶是梦境,现实却是现实。南连王妃就是南连王妃,她的丈夫正在边疆保卫您的疆土,她不是国后,更非任何一个您可以得到的女……” 他一掌击在案上,拂袖而去。 素问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心中轻笑:还以为这一次能将他激怒,讨来一记耳光,使自己走得毫无留恋呢。 而离去的男人,迅疾离去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不想将自己的拳手挥向一个毫无反手之力的弱女子。隐隐约约地,还有一点—— 不想被这个枕边人看到自己心际隐秘避讳之地被点中时的窘迫。 梦境,现实,并非分不清,只是,梦中的一切太过甜美,想要回味,也想……继续。 那个女子当然不是遂宁,可是,她的眼内蕴藏着与那时的遂宁一般无的柔情。尽管不是为自己,可她偏偏在那样的时刻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侧。那一刻,尽在掌握的感觉深入骨髓,无法挥却…… 莫说素问,连他自己也困惑于这份感觉的莫名其状。 “骥熸,替朕去办一件事。” “是!”紧身相随的近侍当即响应。 他勾指:“走近点。” 待骥熸听过主上分派之后,衔命退下,走出德昭门时,正见东则王迎面走来。他收整脸色,俯身行礼:“奴才见过王爷。” 律鄍睇其一眼:“皇兄龙体初愈,你不在皇兄身边伺候,这是要去哪里?” 骥熸恭着腰身:“奴才出宫办点私事。” “既然是私事,那就不是皇兄的事了。”律鄍意兴寥寥,“快走罢。” “谢王爷,奴才告退!” 听着那个略显匆促的脚步声,律鄍长眉锁起:骥熸是皇兄一手培植出来的贴身近侍,行事由来沉稳,而适才由始至终紧垂着一张脸不说,这个脚步也迈得有几分慌乱了罢。 “卫随。” “属下在。” “跟上他。” “嗯?” “不明白?” “是,属下遵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正文 第一卷_第391章 叔嫂颉颃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今日尤其得风高浪急,假使有人坠落其内,定然是转瞬就不见了踪影罢。遂岸立于乌木脱河巨石垒砌而来的北岸,对着那道河流感慨万千。 他身后,青妍捧着一件银色披风渐行渐近。 “王……” “走近一点,不然风浪太大,本王听不清你在讲什么。”他道。 莫名所以地,青妍被这道声音惊得心头一跳,双足踟蹰不前。 他头亦未回:“你不走到这边,莫非想本王走到你那边不成?” “不,不是。”青妍喉咙生紧,两手紧捧送来为这位主爷抵御寒风的衣物,挪到了那道颀长背影后方的数步之外,“奴才是怕河边湿气太重,给您送……” “那夜发生了什么?”他问。 “诶?”青妍一惊。 “两日之前,本王因为红霜草发热昏睡之际,虽然有几分模糊,仍然记得那时的自己看到了什么。听侍卫们说,你那夜曾经走进了帐中,在本王神智不清时,发生了什么?”他再问。 不知是来自那道长河,还是这位主爷,寒气涔涔无处不在,战栗由心而起。她竭力使自己站稳,竭力使语声连续:“奴婢那日进帐,只是因为王爷因奴婢受伤,想尽一个奴婢的本分侍奉伤中的王爷而已,决计没有其它妄想,请王爷明……” 他盯着水流急蹿中的漩涡,道:“你抱着怎样的初衷走进大帐此时姑且搁置不议,现在你只须告诉本王那晚可曾发生了什么,本王也好安置你的去处。” “没、没有!”青妍急道。 “没有?” “对!”青妍迫不及待,“任何事都没有发生!” “是么?”他转回身来,面上含笑,“非常好,本王本来还担心会不会在意识不清时伤害了你,什么也没有发生真是太好了。否则,本王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的确太好了。青妍松下了绷紧的心弦:方才,这位主爷绝对不是寻常状态,一个不慎…… “没事了,这里湿气太重,快回帐中罢,归府后好好侍奉王妃。”他声语和蔼,转身而去。 青妍迭声相应,眼睛却盯在前方河流的漩涡内,一时难以回头:一个不慎……“一个不慎”之后是什么呢?当王爷背对自己时,那份令自己颤栗的寒意仿佛无处不在,这个无底的河流,可是为自己准备?那个男人,果然不是自己这样的人可以想望的呢,所谓“梦中人”,只能是梦中的存在,那一步的悬崖勒马,不啻自救一生。 “王爷!” 那一方,遂洪骑马到来,迎上从河岸高堤上走下来的主子,单膝着地。 “这么快就回来了?”遂岸挑眉,“是王上那边有什么急事么?” “不是王上的事,请您回帐,属下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禀报。” 哦?此时还有比南域王阁下的事更为紧急的?尤其还是从这个眼着自己南征北战的属下嘴里说出。他径直阔步向前。 “说罢,王妃出了什么事?”坐进中军帐后,他道。 第二日,青妍与遂洪一起返回熙桑城。 为及早到达,他们用得是军中所备的八百里快骑。按照遂岸最新的吩咐,目的地为位于熙桑城外的遂宁的落足之处。 这一处乃吉万山庄。 大成君事败之后,此地被查封归公,又因为庄中机关重重,寻常人等在其间寸步难行,不久便成为了一处无人问津的荒凉之地。故而,成了今日的最佳藏身处。 “遂岸那个混帐在这个关键时候你们派来,是在想什么?”遂宁一见二人,即怒气咻咻,“看来本王不该这么快就把这个好地方告诉你们家王爷。” 遂洪苦笑:“王上,这个好地方好像是王爷告诉您的。” “是么?”遂宁忖了忖,似乎是有这么一个来头,遂摆手道,“说罢,你们王爷冒着暴露本王藏身地的风险把你们派到这里,原因何在?” “王爷命属下直接把嬷嬷的信给您过目,在他回到熙桑城前,由您来采取措施。”遂洪将信奉上。 呃…… 的确是一封令人难以安然处之的信呢。遂宁看罢,摇首:律殊,你竟然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莫非你诚意如此,是为了给遂氏难堪?那场病,侵蚀得不只有你的身体,还有你的意志不成? “王爷看信后,当即就要带兵赶来熙桑城,多亏有王妃的信,虽然不知上面说了什么,但王爷看过之后即冷静下来,遣属下与青妍来见王上,请您设法保护王妃。” “本王知道了。”那匹野马的缰绳果然只有晴晴能够胜任,但也只怕不会太久。如此一来,自己这边必须加紧行动了,真是一个麻烦的弟弟呐。遂宁叹了一声,“遂洪先潜回府里保护你家王妃,若察觉形势稍有不对,即刻以王妃为,保护她平安出城。” “属下遵命。”遂洪当即兴冲冲退下。 “青妍。”遂宁看向那个见礼之后即静无一声的美婢,“说说你对看法。” 后者称是,稍加沉吟,道:“奴婢认为这反而是个好机会,与其一直等待您所说的时机,不如利用这件事开辟一个操之在您的契机。” 遂宁眸光骤闪:“你想建议本王利用自己的弟媳?” “不,不。”青妍紧摇螓首,“王妃性情高洁,不宜被卷进如此事件中。” 遂宁唇角上扬:“这么说,你脑中已经有了成熟的计划?” 青妍眉目间闪现尴尬之色:“王上恕罪,奴婢当下并没有什么成熟的计划,林林总总的也只有一个念头而已。” “所有的计划都是从一个念头开始。”遂宁和颜悦色,“计划可以推敲,念头却需要灵机,你很聪明,有着可以成就一番事的才能,不枉你们王妃向本王推荐你一场。不过……”她离开座椅,缓步踱到这个有着不俗姿容的丫鬟面前,“本王此刻更好奇一件事,那一夜,你为何躲开了南连王的怀抱?那个时候的他就如同一个全无防备的孩童,可任你为所欲为。而你心中也一直对他心存向往不是么?” 青妍一震:“您……您怎么……” 遂宁薄蓝色的眸内,漾起浅淡笑意:“本王在决定彻底相信一个人之前,必定经过多方探究。你的身边便有本王派去的观察者,他在给本王的飞鸽传书中讲了那夜的事。当然,如果那夜你做出的是另一个选择,他自然不会仅仅是冷眼旁观。” “那个时候,奴婢……奴婢心中有过一番取舍挣扎。”青妍呐呐道,“一边是梦寐以求的男子,一边是、是……”几番迟疑,住口不语。 “哦?”遂宁兴致倍增,“一边是什么?你把什么东西放到了天平的另一端?” 青妍满面愧意,涩声道:“奴婢知道,奴婢在那一刻最应该想到的是王妃对奴婢的恩德。” 遂宁一笑:“但并不是罢?” 青妍面颊窘红:“奴婢那个时候,想起的是王上。” “本王?”遂宁语声闲怡,“本王对你有那么好么?” “奴婢想起的,是王上身边的机会。”青妍垂首道,“倘若那一刻鬼迷心窍,退一万步说,纵算王爷、王妃为了可怜奴婢赏一个妾室之位,那便是奴婢这一生最好的归宿了。但是,若是随在王上身边,奴婢便有可能令自己看到一个别样的世界,一个更加辽阔的世界。” 遂宁不无讶异:“那短短的一刻,你想了这么多?” 青妍赧然:“这是过后奴婢才明白的,那时只是想着,如果冒充王妃混淆了王爷,就再也没有机会跟着王上。” “说得对呢,如果你做出了那样的事,将永远没有机会跟着本王看到那个更加辽阔的世界了。”遂宁笑颜盛放,“之前,本王认为你有成就一些事才能,却未必有那个器量,现在看来你已经两者兼备,剩下的便要看时机与运气了。” 青妍矮身跪地:“请王上提点。” 晴晴,无论是夫君运,还是丫头运,你的运气都比我好呢。遂宁扬唇:“告诉本王,在你那个只是念头还没有成形的计划里,你把自己放到什么位置?” “奴婢的体型和王妃有几分相似,之前也曾假扮过王妃。这几年的近身伺候,对王妃的举止仪态更加熟悉,必要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奴婢可以再次假扮王妃。” “嗯?”这丫头竟与自己不谋而合?遂宁莞尔,闪身撩袍,归于正座,“果然不枉晴晴疼你一场,来罢,本王就与你仔细推敲,看如何制造出操之在我的契机。” 她特地与青妍长谈,是为试其胆色,测其心志。如今看来,这丫头既不是一个满心满脑只有如意郎君花好月圆的怀春女,也不至于空怀野心志大才疏,堪为一用。 然后,那个契机,当真到来了。 只是,制造者完全出乎诸人的预料。 “东则王?”夜幕之下,冉晴暖借着满天星光看清眼前男子的颜容,“怎么会是你?” 正文 第一卷_第392章 国后归来 今日,灵枢上门辞行。 被东则王掳到熙桑城,难得自由的那段时日自不必提,得回自由后,先是发现丈夫的不忠身心俱伤,继而忙于诊治国君,诊治东则王的赝品恋人,此后又因为对好友的担心难以抽身而去。总之,返程之期一拖再拖,延搁至今。 冉晴暖设下饯行宴,为她送行。 “遂愿的成长超出了我的预期呢。”灵枢摇着夜光杯内的葡萄美酒,醺然欲醉,“本以为这一次我突然消失,那些老顽固们一定会趁机发难,她也定然是措手不及。没想到下属传来的信中,道她应对得有板有眼,虽然仍然有一些波动,却比我想象得要好上许多。这杯酒,我要遥敬她。” 冉晴暖一笑:“她也是淌着遂氏血液的,纵然是其中最弱的一个,也不会任人宰割,何况为母则刚,她如今须为自己的孩儿独挡一面。” “为母则刚么?说得对,我也须为了自己的孩儿早日振作起来,把那些杂七杂八的闲愁丢个干净。”灵枢高举酒杯,“这一杯,敬晴暖,感谢你没有抛弃我这个曾经背叛了你的朋友。” 冉晴暖浅笑:“你醉了。” 灵枢仰首长饮之后,道:“今日酩酊大醉,明朝清醒上路,有何不可?” 冉晴暖无法,只有听之任之。幸好今儿用来待客的是酒性温和的葡萄酒,由着她痛饮一场也好。 藏花推开花厅的门,快步走来禀报:“王妃,东则王来了,在前厅求见。” 她一怔,尚未说话,灵枢已经站起身来:“来得好,快把他传进来,向本公主敬酒三杯陪罪!” “咦?”藏花偷眼望向主子。 “快点啊,把人叫进来,本公主有话问他!”灵枢起身扬臂道。 “请进来罢。”敬国公主这个状态之下,似乎忤逆不得呢。而且,从“本大夫”变为“本公主”,想来这位好友已经做出了决定。冉晴暖将之按回座中,道,“既然你想见大氏国的王爷,就请端正仪态。你的酒量我最是清楚,这几杯淡酒还不至于将你灌醉,严禁借酒装疯。” 灵枢揖首:“遵命,王妃大人。” 稍顷,东则王到临,迎门见到一身醉意的灵枢,眉峰倏紧:“你怎么在这里?” “嗤,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灵枢紧瞪其人,宛若凶神恶煞,把好友的叮咛抛到九霄云外,“你才是,南连王不在府中,你不是应该避嫌的么?跑到南连王府来见晴暖,是何居心?” 律鄍负手而立,俯视着这个女人,冷冷道:“无论本王来这里做什么,都不会做出借酒浇愁这等弱者才有的作为。” “彼此彼此,不管本公主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也永远学不会东则王不阴阳怪气就不会说话的本事。” “本王几时阴阳怪气来着?” “本公主又何时借酒浇愁来着?” “你此刻不就是?” “你时时都在阴阳怪气!” 冉晴暖看着这二人,想起来素问来府探望时曾经提过的本年度最不可思议之事,便是这两个人相处时的画面—— 居然是“一团和气”。 是呢,虽然两人看似是在互贬互斥,但以他们彼此的性格,这等氛围也只有面对认同的对手时才会发生。诚如律鄍面对他人时多是冷漠少言,每与阿岸相见,则必定剑拔弩张一般,灵枢对寻常人概是礼数周到,对朋友则多方揶揄。此时他们在彼此面前显露的,都是真实性情。 素问所言极是,联想这二人最初的渊源,此情此景端的是不可思议呢。 “东则王也是来为灵枢送行的么?”冉晴暖只得拿出主人风范,先请来客落座,“灵枢明日便要返回大云,本王妃特地以酒饯行,阁下也饮一杯如何?” 看她仍然一身清静,不沾尘俗,似乎并未受皇兄的那份心思的影响,值得庆幸罢。律鄍颔首:“敬国公主的到来因为本王,明日敬国公主启程,本王负责将公主送到两国的关口,这也是皇兄的意思。” 灵枢大嗤:“来是因为你的劫持,走也由你送行,本公主来去都要看着你这张没有任何趣味的脸不成?” 律鄍蹙眉:“本王想提醒公主,虽然的确是本王将公主‘请’到大氏,但那是下属们所为,所以公主来时并未见到本王的这张脸,谈何‘来去’?” 灵枢睨眸:“听你说话里的意思,是你也承认自己这张脸没有任何趣味了?” 律鄍举目看向远方:“是你的理解力有问题。” 灵枢拍案大笑:“哈哈哈,不承认并不代表不存在,你这张毫无……” 咔嚓—— 他们面前的一桌酒肴,突然倒塌下去。 两个女子在听到声音的时候才晓得发生什么事,律鄍身为武者,自是在一开始便察觉到了从门外冲来的身影,下意识起身移步,张臂将她们护在身后。 后面,王府两名侍卫追来,齐跪于地:“王妃恕罪,王大侠不等通传,硬是闯到了这里,属下等不知该不该出手,致使……” “你们下去罢。”冉晴暖看着那个闯进来的男人,不难想象必有一场大闹,还是越少人目睹越好。而后,她向藏花使个眼色。 后者点头,悄然撤步。 “王大侠。”灵枢推开身前的阻挡,面对自己命中的劫数,“你怒闯南连王府,有何赐教?” 王烈一手指向律鄍,问:“你与这个人不是势不两立的么?什么时候变得一团和气?” 看罢,凡是了解灵枢者,面对此状都有如此判定。冉晴暖忖道。 只是,律鄍却听得额头青筋一跳。 灵枢耸肩:“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之前没有与东则王势不两立,现在也没有一团和气,你想太多了。” 王烈面色一冷:“你还真是宽容呢,能够与一个劫持你的罪魁祸首坐在一处,那之前我那群朋友冒着被他通缉的危险对你的拼死相救算什么?” 灵枢一笑:“需要本公主重金酬谢么?” “你——”王烈面色骤变:“本公主”这三个字,自从二人相恋,无论怎样的情形下,她都不曾在自己面前吐出。 “如果重金酬谢污辱了你那群朋友的侠肝义胆,本公主愿意用另外的方式。”灵枢沉吟道,“他们本是大云国民,如今在大氏安身,想必是犯下了什么事罢?既然是你的朋友,应该没有大奸大恶之徒,本公主赦免他们头上的罪名如何?” 王烈微窒。那群朋友里,虽然不是全部,委实是有几个因为有案在身不得不远走异国他乡,倘若能够撤销罪名,他们便可以返回故土与家人团聚。这个提议无疑中肯至极。 “就这么做罢。”灵枢拍板定音,“本公主回到万安城后即刻着手,而后经由何明告诉你们,你那些朋友很快便可以自由了。” 王烈通体一震,两目遽睁。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只怕灵枢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自己那句话中所传递出的诸多意味。冉晴暖有忖如是,一时无法决定自己是该出面劝和还是继续保持沉默。 “你说经由何明告诉‘我们’。”王烈道,“看来你已经决定了,‘你们’与‘我们’,从此各不相关。” “嗯?”灵枢怔了怔,默思须臾,点头,“应该就是这样罢。”原来一直悬而未决、举棋不定的问题,在无意识中已经做出了最终抉择么? 王烈神色一凛:“所以,你明天想独自踏上归程?” “这倒是早就决定下的。”目前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平静思考,原是想回到儿子身边之后,再依据自己当下的心境做出选择。自然,倘若届时王烈已然率先有了决定,她亦无话可说。 “我也早就想到你会这么做。”多年夫妻,这一点了解还是有的,凭着自己做出的事,从没想过她会轻易原谅,“我今天过来原是想为你送行,但显然你已经有了另外的送行者。” 另外的送行者?灵枢秀眉微颦。 “你们真的是很奇怪的一群。对你和晴暖来说,这个是曾经的伤害者,你们却能够和他坐在一处把酒言欢。这是你们的习惯么?因为要顾忌两国邦交,不能快意恩仇,即使面对仇人,也须笑脸相待?” 你们,一群……冉晴暖恍然明白——王烈与灵枢何以走到今日。 灵枢起身,正颜道:“没错,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快意恩仇,皇族人有皇族人的大局为重。为了大云,莫说是曾经劫持自己的人,就算是仇人,也可以握手言和,这便是我身为大云国摄政公主的器量。” 王烈紧锁双眉,沉声道:“江湖人和皇族人,你划分得越来越清楚了。” “不是我划分得清楚,而是你一直划分得很清楚。于是,你只能带着我私奔,却无法陪我留在庙堂相互依存。”灵枢淡淡道。 此话正中心中痛处,王烈心头倏地火光大起,从踏进此间的那一刻便升起的那一股不快迅即占领上风,当下口不择言:“是,我到头来仍是那个江湖草莽,这个东则王才是你的同类,你们当实就该成为夫妻才对!” “你——”灵枢万万没想到这话从他口中冒出,气得秀靥扭曲,举手便打。 王烈抬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后者一脸不耐,遽然将其五指甩开。 两人四目相对,个中怒涛翻滚。 冉晴暖心中叹了一声,出声道:“王烈,你方才失言了。” “是么?”王烈声色俱厉,“王某有哪一点说错了?” “你没有说错。”灵枢冷冷道,“为了震慑各国,也为了巩固两国邦交,本公主已与东则王达成协议,不久之后,大云敬国公主将与大氏国东则王结为夫妻。” “呃?”冉晴暖丕愕。 被卷人这场纷争的律鄍声色不动。 王烈两目暴眦:“你想嫁给他?” 灵枢面无表情:“是。” 王烈声如惊雷:“你忘记你现在是有夫之妇么?” 灵枢声语平和:“你不是已经想抽身而去?本公主愿意成全你。” 一记轰然大响,王烈挥掌将侧旁的花架击得零落四散。而后,他深吸口气,深暗双目投在眼前女子淡漠容颜上,唇中挤出二字:“随你。” 跫音沓沓,他疾步而去。 正文 第一卷_第393章 惟吾所有 王烈的离开毅然决然,连接到藏花报信前来规劝的顺良也阻拦不住。 灵枢看着那道迅速失去了形迹的背影,面上有掩饰不尽的悲与怒,而后,当目之所及久久空无一人时,心底涌出的,是对拥有如此强烈心绪的自己的厌憎。这份更加强烈的情绪,迅即将方才的悲怒蒸发殆尽。 “我从来没有后悔遇上王烈并爱上他,从私奔外逃到成婚生子,我们有过无数的快乐时光,即使到了今日,那些日子也是无可替代。我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回宫廷,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但我庆幸它的发生至少是在我回到宫廷之后,否则,我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灵枢说完这番话,即挥手作别。 而后,立于一侧的东则王向前迈了数步,道:“近一段时日,你不要出门。” 冉晴暖微讶:“东则王今日登门,就是为了这句话么” “可以这么说。”他回首,“虽然仅仅是一句话而已,命卫随送来也可以,但是,只有本王亲自来,你才能领会这句话的重要罢? ” 她点头:“貌似是如此没错。” “虽然本王也的确想给敬国公主送行,但在这个当口,皇兄命本王将敬国公主护送出关,往返至少十日。这中间的端倪,你应该想得到。” 她一顿,道:“我还以为以你对国君的忠心,任何时候都会站在他的身后。” 他眉间隐现阴霾,缓缓道:“我只是不想让皇兄做出他将来势必后悔的事情而已,就如当年他与皇嫂的决裂。” 但这位决裂的皇嫂即将卷土重来,你的暂时离开未必只有你的皇兄认为有机可乘。而本王妃,如今只是一个旁观者。 “纵是明知有异,皇兄命我离开,我只有离开,但你不必担心。只须留在府里,不要走出府门一步,其他全交由本王。” 她揖首:“东则王的良苦用心,晴暖感激不尽。” “我走了。”他提足就步。 “东则王。”她目光一闪,“灵枢就拜托你一路相送了。” “她也是本王的朋友,本王自当尽力。”他道,长腿直迈向前。 满地狼藉,一场闹剧,结束。 顺良吩咐外边的丫鬟来收拾残局,扶着主子移向别间,口中低声献言:“明日,您随灵枢公主一起上路如何?” “为什么?” “东则王特意前来示警,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索性明日离开,您不必牵挂府里的人,有遂泳在。” 她落座后,沉吟道:“其实,最初听说时,因为为阿岸不平,委实是被气到了。如今冷静下来,仔细想过,国君绝不是会对臣子之妻做出不轨之事的人,或许因为病痛改变了一些,但只要他仍然是一个志向远大的君王,就不可能因色所惑鼠目寸光。须知阿岸如今还是大军主帅,国君纵然是为了大氏国,也不可能对我做出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连对国君了解至深的东则王都来提醒您了,说明国君一定是在暗地里有了什么动作,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点倒是真的,如果连东则王也如此郑重其事,的确要加以小心了。” 只是,东则王一旦离开,宁姐必定会借机起事。因为尚没有确凿证据,没有对嬷嬷进一步说明,实则她已然越来越明白,国君对自己的那份心思到底从何而起,为何而生。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大氏国顶层之人的一场博弈。孰胜孰负,各凭本事。 翌日,灵枢踏上归程,律鄍奉命护送。 此后的三天内,冉晴暖闭门谢客,深居未出。 两日后,素问的贴身宫婢上门求见,一番泪光盈盈的哀求哭诉,令得冉晴暖哭笑不得:如此显而易见的骗局是怎样? “那个丫头确实是素妃娘娘身边的人,由她来向您报信说自家主子玉体有恙,虽然消息绝对是假的,但也说明素妃娘娘在宫里的处境微妙,看来,先前传出的她即将离开宫廷的说法不是空穴来风。”顺良道。 “不管是真是假,本王妃如今自顾不暇,暂时也没有办法详加过问了,只盼素问今后莫活得太过辛苦。”冉晴暖幽幽道。 顺良更感纳罕:“但也奇怪不是?国君那是怎样一号人物,断不可能用如此拙劣的伎俩,此举用意何在?” 她忖了忖,道:“是在投石问路罢?试探本王妃是否已经得悉其居心。” “那,您要怎么做?” “不必理会。” “一点也不理会?”顺良有所担忧,“既然是试探,就是在试王妃会不会进宫探望。您进宫,说明您不知道,不进宫则正好相反。不就是被试了出来?” “就算如此,也没有什么打紧。”对方投石问路,她既然不能自投罗网,也只有打草惊蛇,引来按兵不动地各方登场,自己也能早一点退出这方舞台。 又过两日,央达宫再度派了人来,换成素妃身边的太监。 来者依然是声泪俱下,极尽述说自家主子的凄凉。这一回,冉晴暖没有出面应承,只请顺良转达自己也因难离病榻不能探视素妃娘娘的遗憾。 然后,又是两日过去。 晚间,顺良匆匆走进寝楼,眉心紧锁:“王妃,几个武功不弱的侍卫前来向老奴禀报,王府周围的窥探监测气息骤然增多,今夜只怕不会太平。” 冉晴暖停下拨弄琵琶丝弦的十指,抱起小床内的愿儿,问:“嬷嬷想我怎么做?” “老奴已然对府里的戒备重新做了部署,今晚您到老奴的房里安歇。” “好。”她颔首。虽然如此,今夜应该只是一个有惊无险的夜晚罢。王府周围那些人的用处,意在惊扰与震慑,主要却是做给暗处的人观看。 如今,只看谁先沉不住这口从容之气,谁率先发难。 当夜,她和衣浅眠,朦朦胧胧不知到了几时,忽被外间涌来的脚步声吵醒,即刻趿履着地,系了一件披氅向门前行去。 “王妃!”门倏然排开,三名女卫箭步现身,“嬷嬷吩咐奴婢保护偶然您和世子暂且离府躲避。” 她颦眉,眺了一眼寝楼方向:“情势如此严重么?” 三名女卫未待多说,两个架起主子,一个抱着世子,迅即启步。 她美眸明灭,听之任之。 随着女卫们的一番飞高走低,待眼前景物安定,双足落地,已然是置身于熙桑城的某处幽静地所。 “王妃,到了。”女卫道。 她阖目片刻,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再来打量前方那道高大人影,不由一怔:“东则王,怎么会是你?” “不过是将本该十日的行程缩短为了七日,提前回来了两日而已。”律鄍道。 她扫了四遭一眼:“这里又是……” “王爷,追过来了!”一句伏于高处眼观六路的侍卫道。 律鄍挥臂:“出城!” 这个时候出城,也只有东则王本尊现身才有通融。那些守门的卫兵在那双冰冷双眸的逼近下,不敢有丝毫迟缓。只是,纯铁造就的城门非同小可,开关不易,吱吱呀呀中,渐渐开启。 “国君有旨,宵禁时分,任何人不得出城,快把城门关上!”后方,火把陡现,马蹄声疾,一道长喝先行递至。 守卫尽皆一呆。 “打!”卫随话落,先行出手。 诸侍卫们先声夺人,迅即占得主动,而后簇拥主子一行穿过已然开了大半的城门,逃向夜色深处。 “追啊,不能让南连王府的叛逆逃了!”后方追赶之声在夜空内激荡回鸣。 一场追逐,在熙桑城外的原野上展开。 车内,兜帽罩头的冉晴暖拥着雷打不动般酣睡的世子大人,如处梦中:今夜的发展,会不会太过“奇妙”?就仿佛有人写了脚本,有人如期上演一般? “那边就是一片密林,所有人先进林内躲避!”卫随如是道。 “弓箭手准备!”追兵中陡起暴喝,“前面的人听着,你们再不停下主动受俘,就要死在乱箭之下!” 律鄍带缰驻马,吩咐道:“卫随,你们护持着南连王妃先行,本王去和他们稍做周旋。” 卫随一急:“但您一露面,国君就会知道您参与了这事。” “守门的卫兵已经看到本王了,本王露不露面都已经开罪了皇兄。”说话之间,他拨马回转,驭气扬声,“本王在这里,你们谁敢放肆?” 追兵内须臾的静默,一道叱声乍起:“这里哪里来的贱民敢冒充东则王?把他乱箭穿心!” 律鄍眉峰厉扬:“你们……” 猝然间劲风扑面,他抬刃拨打,一只箭翎坠地。 卫随惊叫:“王爷,您没事罢?” “这群混帐东西,竟敢当真用箭射向本王。”律鄍恨声骂过,抬鞭击马,“看本王把他们一个个削皮去……” “东则王,火气太大不利健康,这里权且交给本王罢。”一道悠悠然然的声嗓从不远处的林内传出,“传本王的命令,用乱箭把那些人给驱赶干净。” 这一次的箭翎飞矢,射向追兵方向。 “有伏兵,先退下!”夜幕下,听得叮叮当当,追兵们边拨打躲避,边向城门方向退去。 片刻之后,林内弓箭手停发。 “是宁姐么?”冉晴暖在车内问。 “正是。”数支火把倏然亮起,遂宁驱马而来,笑意晏晏,“晴晴被吓着了么?” 她探出身来:“吓着倒是不曾,惊着倒是真的。这个夜晚,显然很耐人寻味。” “谁说不是?”遂宁似笑非笑,眸尾乜向东则王,“大氏国的兵士哪是那么轻易会被乱箭吓着的?东则王,你苦心设计这一幕,就是为了引本王上钩么?” 后者双眸内深邃如身后暗夜,淡淡道:“皇嫂岂是那么容易上钩的?” 遂宁扬唇:“奉承本王也没用,倘若你有意宣战,本王也乐得奉陪。说说看,你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呢,我的昔日小叔?” 正文 第一卷_第394章 反将一军 吉万山庄。 是夜,走进庄内,冉晴暖抱着自家后知后觉因被吵醒而号啕大哭的儿子前去安歇,毫无意愿参与那对叔嫂在大厅展开的对话。 只是,她很清楚今夜的事对遂宁来说,堪称一场冒险。倘若东则王设计这场大戏旨在将暗处的遂宁引到明处歼而灭之,今晚凶多吉少,而自己则成了谋害夫姐的帮凶。 “的确有点冒险,我其实是在放了乱箭后追兵退却之时,才意识到整起事件有可能是律鄍的自编自演。大氏国的兵士皆擅长夜战,又最是凶狠好斗,尤其还在奉了国君之命的情势之下,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撤退。那一刻,对于自己有可能被律鄍打败这件事,端的是百感交集。” 早膳时分,遂宁主动谈到昨夜之事,略发感慨。 “不过,倘若不是确定车里的人是你,我也不会贸然出兵就是。毕竟,律鄍再是阴暗混帐,也不会陷你于不义,背上‘帮凶’这个心理重负。” 这一点,她不做肯否:“东则王这番自编自演的目的何在?” “律殊真正有所动作的时间是今晚。” “嗯?”那昨夜是什么?预演么? “律鄍有着调动全城兵力的权力,提前上演那一出,一是想趁机把你送出城去,二是引我出面,然后……” 然后怎样? 遂宁却不想再说,推开碗筷:“我用好了,你只管在这里安心住着,好好陪陪愿儿罢。” “谨遵王上口谕。”她原就打算在大氏国即将到来的变迁中做个旁观者,既然有强者庇护,索性旁观到底。 早膳之后,遂宁便离开山庄,着手诸多事项。 冉晴暖牵着愿儿的小小胖手,在山庄最中心之地惟一一处没有机关设置的花园内散步玩耍。在风暴漩涡的中心地点,母子二人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散时光。 同一时间南连王府已然将府中的戒备级别上升为临战状态,从侍卫到家丁,表面看来,一切行动如常,实则稍有风吹草动,半刻钟内即刻撤退干净。 “你平日也向王妃学过两三首曲子的罢。接下来,你其他事都也不必做,只须坐在窗前,时不时抚上一曲。”主楼之内,顺良将紫檀琵琶交予身着王妃衣装的青妍。 后者捧着那把名器,稍有忐忑:“这把琵琶是王爷送给王妃的礼物,若是被奴婢拨弄坏了,那……” 顺良意味深长地一笑:“除了王爷,王妃从不介意与人分享任何身外之物。” “诶?” “琵琶再宝贵,比不过你的性命,你几度假扮王妃,个中更有危险时候,这份对王妃的忠心,老身心中有数。”顺良抚了抚这个丫头的头顶,“你做得很好,既然你如今是在扮王妃,老会自会像保护王妃一般保护你。” “是。”青妍再一次万分庆幸,那一夜抗拒住了美色,抵住了诱 惑。若不然,王上的认同、嬷嬷的信任,都将失去。 一时贪欢,误得便是百年大计,虽然有点不知天高和地厚,但此话,她乐与国君陛下共勉。 而并不知道自己被一个丫头列为共勉目标的国君陛下,正坐在偏殿窗下的长榻之上,与自家兄弟四目相视 ,探索着彼此眼底的真意。 “虽然下面那些人并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城门到长街尽是那一番气象,足见你颇费了一番气力。告诉朕,你做了什么?” 律鄍覆睑:“臣弟……” “朕只想听实话。”律殊抬指,“而你方才的那个动作,表明你不准备向朕坦诚。” 律鄍一叹:“皇兄的洞察之力依旧炉火纯青,果然臣弟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逃不掉您的火眼金睛。” 律殊眉峰一动:“火眼金睛用在这里,难道你是预备做戏台上那只无法无天的猴子,意欲大闹天宫?”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呢。律鄍缄然未语。 律殊眸光一定:“看来是这样了。所以,你准备怎么闹?像那只猴子一般,要将玉皇大帝推下宝座,自己替而代之么?” “不,臣弟对自身的局限很是清楚。”律鄍当即摇头,“以臣弟的心胸,绝不适合坐在皇兄正在坐着的这张椅子之上。” “哦?”律殊靠向椅背,借着窗外的阳光,仔细揣摩这位兄弟面上的每丝变化,“朕的皇弟如此有自知之明,朕很欣慰。” 律鄍垂首:“臣弟当年一心拥戴皇兄成为大氏国君,除了皇兄是臣弟的皇兄这个原因,最根本的,是与父皇有着同样的认定:只有皇兄才可以成为大氏的明主,带给大氏前所未有的繁荣。” 律殊淡哂:“朕认为自己做得还不错。” “但,不够。” 律殊面色一凛:“不够?” 律鄍矮身,单膝着地:“臣弟自幼随着皇兄习读各国书史。皇兄深悉中原文化,最是明白中原朝代更迭频频,无论是开国的圣君,还是中兴的明主,到后来俱难逃自满功勋后继无力的轮回。臣弟实在不想皇兄也陷入那个轮回。” “你是在为朕担心不成?”律殊长身而起,昂首扬眉,一身气势恢宏,“那么在你看来,如今的朕是即将陷入还是已经陷入?” 律鄍一顿:“即将陷入。” 律殊纵声长笑,两眸内霜雪骤降:“你还真敢把这样的话说出来呢,朕的好兄弟。如果当真如你所说,你又无意替而代之,是准备怎么做呢?” “臣弟要拯救皇兄。” 律殊怔了怔,进而失笑:“朕倒没想过还有这个答案。意思是,昨夜的行动,就是你在拯救朕么?” 律鄍颔首。 律殊满面愕色难收,摇首叹道:“你真的令朕惊讶了,告诉朕,朕的哪些言行失常到使你认为朕正在陷入前人的轮回?哪些治政之策昏聘到使你觉得朕需要拯救?” 律鄍须臾的沉默过后,道:“南连王妃。” “还是她么?”似乎是早有预料,律殊居然毫不意外,“朕从以前到当下,从来不会认为你会为了一个女人失去对朕的忠诚。” 律鄍重重点头,沉声道:“以前不会,当下不会,将来也不会。” 律殊哑然归座,淡道:“你让朕开始糊涂了。” “从小到大,皇兄都是志在天下,而臣弟惟皇兄之命是从。皇兄做任何事,说任何话,无不是为了大氏国的安定,大氏国国民的富足,故而,臣弟只负责在皇兄需要的时候保护皇兄,保护大氏国,进而尽情沉浸于自己的儿女情长即可。臣弟可以自私,可以虚伪,可以任性妄为,因为,当臣弟所为出现大的偏差之时,皇兄便会出面规囿,予臣弟一记重击,逼回正途。” 律殊盯着这个兄弟头顶的那枚紫金冠,目底暗沉,讳莫如深。 “昔日,皇嫂离去之后,普天之下,恐怕只有臣弟看得出皇兄压制于强言厉色抑或谈笑风生下的思念。但是,您是国君,注定无法低头恳求,是而只有担当承受。相信那时,您自己最明白这点,所以不曾迁怒于任何人。那时的皇兄,也依然是臣弟心中的英明君主。” 律殊眉峰一挑:“现在的朕,在你的心里又是什么呢?” “是一位在病魔缠身之际向心底的欲望降服并将这份软弱带回现实的兄长。” 律殊丕地挥手,将近在指边的茶盏掷向他的头顶。茶盏击中紫金冠,当即碎裂成片,其内半热的茶水流淌,浇遍东则王发际。 后者未为所动,连抬手拭抹颊侧的水渍也不曾,径自道:“无论您基于怎样的心理,当您把目光投向不该投向的人时,臣弟绝不可能坐视不理,即使这个人不是冉晴暖,也不成。自私自利、失德失行是臣弟这个活在皇兄庇荫之下的混帐亲王的特权,皇兄不可以。” “果然任性呐,东则王。”律殊声透肃杀之气,“你可以做的事,朕不能做,朕比你这个王爷还要憋屈不成?你可以随心所欲,朕只有谨小慎微,这是哪里的规矩?” 律鄍抬头:“因为,臣弟的头上有皇兄,皇兄若不能保持清明中正,谁来成为臣弟的规矩?上行下效,我们兄弟要把大氏国带向何方?” “你的头上有朕,而朕的头上无人,于是,你想成为这个人?”律鄍倏然出手,扯住他胸前衣襟,目射烈焰,“阿鄍,你是不是太小看朕了?朕赐你封地,赐你爵位,赐你大权,赐你这顶紫金冠,可不是为了你今日的背叛,你想怎么做,你敢怎么做?你认为你已经成长到足以与匹敌了不成?” 律鄍仰视着兄长,缓缓摇头。 “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臣弟已经习惯了跟随皇兄,臣服皇兄,有这份无法平等对视的心态在,臣弟永远无法与皇兄匹敌。” 律殊声如裂石:“那么,就撇开你这个心态,与朕放手一战如何。” “不可能。”律鄍仍然摇头,“这份心态,是从母亲的血液里带出,永远不可能剔除。” “很动听。”律殊冷笑,“这么一来,你又要如何拯救朕的沉沦?” “臣弟若非有这个自知之明,断不会向人求援。” “人?” “世上人惟一敢与您平起平坐分庭抗礼的那个人。” 律殊眸芒疾闪,甩手将之推开,寒声道:“这个‘人’在哪里?” 律鄍将身势恢复到单膝跪姿,平静道:“正在参与以臣弟之名召开的长老会,不过,这个时候,应该已经……” “结束了。” 日光之下,红衣灼灼,遂宁健步如飞,跨入殿门。 国后归来。 正文 第一卷_第395章 若爱已逝 律鄍走出偏殿。 “王爷请留步。”骥熸从侧边的耳房内步出,恭身请求。 今日一早,用过早膳的宫中禁卫尽数昏睡不醒,东则王率人接管宫廷守备,他这个国君面前最得得力的内侍也被从国君面前隔离开来。 “有事?” “奴才斗胆想问王爷一句话。” 他睨一眼对方隐在袖内的双手,道:“说。” “您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因为本王不想皇兄走上一条他最厌恶的路。” 骥熸一顿,立在原处稍作揣摩,而后连退数步:“多谢王爷明言。奴才告退。” “你对皇兄忠心是很好,但下一次如果再敢带着你两袖内的东西出现在本王面前,本王会用它把你绞成肉馅。”他道。 “奴才明白了。”骥熸再施一礼,退回耳房之内。 律鄍扫了一眼身后那道紧阖的殿门,拾级而下。 皇嫂,臣弟就把这个大氏国与皇兄一起交到你手上了,无论如何,敬请善待。 “王爷!” 他一脚才踏出德昭门,卫随即匆匆迎来。 “出了什么事?” “是南连王那边。” “他怎么了?”与皇嫂达成的协议中,最大的条款就是遂岸那厮须远离熙桑城。他不认为皇嫂会过河拆桥,但遂岸那厮反复无常,恶形恶状,着实不能信任。 “半个时辰前,他率兵到达了城下,如今驻兵城郊。” 他稍加沉吟,道:“先派行兵司的官员前去交涉,收回兵符。” “方才想进宫面见国君的正是行兵司的人,他们派人前往城外接收兵符,被南连王扔出了大营。” 那个混蛋!律鄍咬牙:“南则王可说他想做什么?” “属下没有多问,行兵司的人也不想告诉属下太多,要不要属下把行兵司的人召回来,仔细向王爷禀报?” “不必了。”他沉声道,掀足疾行,“本王自己去问他。” 卫随一惊:“王爷您要闯军营?那要带多少兵马?” “都不需要,连你也不需要跟着!” 东则王步履如飞,到达宫门之外的系马桩上,先飞身上马,同时挥剑断缰,而后驱马飞驰,一气呵成,前往城外屯兵之处。 他身后的巍峨宫宇内,一场史无前例的改变正在发生。 律殊打量着这个气宇轩昂的女人,依稀记得,初见之时,她即是如此模样。那时,他在瞬间便晓得这将是自己平生最大的对手—— 若不能成为有志一同的盟友,则必是最为强劲的敌人。 “你重新踏进央达宫,是想重新成为它的主人么?”他问。 “禀国君,不是。”遂宁兀自落座,一派落落大方,“我想要回的,不是这座宫廷,而是这个国家。” 律殊扬眉:“而朕的兄弟居然成了你的帮手?” “他只是不想自己的皇兄把前半生的丰功伟绩葬送掉,由大氏国史上最为英明的君主沦落成最为不堪的笑柄罢了,你可以把这想成令弟对你的绝对挚诚。不过……”遂宁凝视着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男子,双目内满含评估之色,“我还是很难相信你会因色失智,对臣子之妻生出觊觎之心,一场大病,可以将一个人的本质完全改变么?” 她语气公允,不见任何褒贬,就事论事而已。 律殊听得不耐:“朕的本质如何,你又曾了解多少?当年你离去时,不是曾经痛斥朕背信弃诺,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么?那样的朕,有什么做不出来?” 遂宁挑眉:“人的情感很难理智评估罢?倘若可以,我当年也必定不会嫁你,也不会在你移情素问之后怒恨至斯。把自己辛苦开辟出的疆土交到一个男人的承诺上,本身便是一种赌注,失败了,只有认赌服输。我那当下的不甘与痛苦,不是理智决定。国君对素问的生情,也非理智的产物。” “所以呢?” “在国君心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逾越大氏的利益。面对一个掌握着十万大军的臣子的妻子,纵然当真心动,也不会在大军未归之时便将那份居心显露无遗,甚至还被最崇拜自己的兄弟察觉。”遂宁面泛狐疑,眸透审视,“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律殊微怔。 “国君……” “你既然谈起了理智与情感,如果当真像你说的,朕为了大氏国,不是应该克制住对素妃的起心动念么?”律殊冷冷问。 “因为,国君那时只将遂宁当成了你的妻子,未看作是一个合作的盟友罢?” 律殊脸容僵硬,目底波澜骤生。 遂宁好奇着如此神色的他,一双精光熠熠的大眼瞬也不瞬,仔细端详。 偏殿之内,因之无声。 良久之后,一声沉重的叹息划破空气内的寂静:“阿宁就是阿宁,有时,你比朕自己还要了解朕。” 遂宁冁然:“说起来,十几年的夫妻,我对自己丈夫的知悉,远不及南北自治之后对自己对手的揣摩。所以,遂宁对国君的真正了解,开始于离开之时。” “是么?”律殊淡哂,“这么说,依据着你的这些真正了解,你认为朕今日会怎么做?” 遂宁摇头。 “什么意思?” “了解一个人,可以断定他不会做什么,未必料得到他一定做什么。战场上的国君,可杀不可辱。朝堂上的国君,凛然不可犯。此刻的国君……”遂宁丕地一愣,挺身而起,“你怎么了?” 律殊双拳紧握,苦笑道:“若是以前的阿宁,此刻定然箭步上前来把朕扶住,而此刻,你甚至不想多走一步。” 遂宁看着他,抿唇不语。 “阿宁,朕的日子不多了。”言讫,他苦撑多日的意志之弦刹那绷断,身躯从长榻滑落地面。 遂宁伫立未动。 律殊仰躺于地,向头顶的那团火焰伸出手去,微笑道:“阿宁,朕……把大氏国交给你了。” 对冉晴暖,那个来自大云的女子,有过些许念想么? 自是有过。在最初的最初,在她还是东则王妃时,便曾因为那一张大氏国女子无法具备的肌肤如雪眉目如画的清婉面孔而心中一动。但是,她是指婚给自己兄弟的大云公主,君臣义,兄弟情,不可践踏,将那丝若无若有的心动化为欣赏,足矣。及至之后,当带着冉晴暖三分神韵的素问出现在自己最近之处时,若无若有渐渐成形成影,北方的寒夜中,将之占有。 可是,纵是向往偶尔的柔情如水,也从未想过舍弃充斥了他整个人生的热情如火。遂宁离去的初时,尚未觉察,直到朝堂上的时间变得冗长繁赘,宫廷内的每刻仿佛在无限延长,一日一日过去,他终究领悟:失去遂宁,自己的生命已然黯淡无光。 但,如果此刻的他仍是昔日的那个壮硕少年,纵然心中的某处思念成灾,他也绝不可能有任何妥协,更不可能放弃率军侵吞南疆。 打败他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岁月无情。 阿宁,朕用自己的江山,把你唤回朕身边了呢。陷入沉睡前,此念滋于心头。 遂宁快马奔回吉万山庄。 此时此刻,她需要那朵解语花的妙语开解,细腻陪伴。 “国君病入膏肓?”冉晴暖微惊,“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明明有一个神医伴在身旁。”遂宁一手击得桌案噼啪作响,“从另一方面说,这也是个讽刺不是?” “……”冉晴暖欲言又止。 “万俟眖说,早在一年之前,在一次日常的平安脉中,发现了国君的病情:寒毒入腑,只恐时日不多。律殊禁他声张,为免被素妃觉察,除了见二皇子时,鲜少涉足后宫。恰在此后不久,本王生下公主的消息传遍全国,他一番兴师动众,回朝之后,病况更重。万俟眖在国君逼迫之下,启用了一个无异饮鸩止渴的方子,用各类大热之药压制寒毒。如此,不仅可以令他红光满面,看似神采奕奕,甚至可以暂时改变脉相。据说,此方至少可以为他续命三年。” “但是,前段时日国君病倒,先有素问,后有灵枢,她们都是医国寺手,为何全不曾觉察?”因为,无论她们哪一个诊出真相,都不会瞒她。 “万俟眖道,国君上次病发,真正的起因是那些一时心脉激荡,造成热药与寒毒冲击所致,素问和灵枢纵是诊出了这个病因,也因为那个方子中各样大热之药的强力压制,不能查知本相。” 或许罢,素问一心求去,灵枢饱受情伤,想必也是失察原因之一。 “经那场病,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这就可以理解他为什么对你步步紧逼,一个人在寿命将尽之时,想放纵自己做一些之前不能做过的事,也属人之常情。” “……”当真如此么?倘使国君有意相逼,在她数次因素问的宴请之名进宫时,怎可能全无行动? 遂宁忽然立起:“不行,纵然和晴晴说完了话,心口还似闷着一口气,我去后院练剑!” “宁姐。”她低唤。 “嗯?” “你有没有想过,国君将对晴晴的心思现得昭然若揭,就是为了激得各方行动,引宁姐走到面前,在大限来临之前将大氏国托付到宁姐手上?”她问。 遂宁先怔后笑,嗤声道:“晴晴,你因为有一个对你情比金坚的夫君,就把世间男人都想得如此深情了么?律殊那番话,是因为今时今日他已经没有了与我抗衡的力量。惟有接受,才不会给他的律氏家族带来更大的损伤。” 貌似,也无法排除有这个原因在呢。她心叹。 “不过,不管什么样的机缘巧合,既然我已经把自己想要的握在手里,就会牢牢握住,这个天下……”遂宁向着当空伸出手去,“是我的了。” 正文 第一卷_第396章 无法全得 长天蓝蓝,碧草青青,南连王爷好心情。 此时此地,他仰躺于草地之间,仰望头顶蓝天,以那方大军传来的操练声作为催眠曲,准备大睡一场。 “王爷。”立于十步之外的树荫下的遂洪眺望远方,道。 他挑眉:“来了么?” “是。” “多少人?” “一人一马。” “哈哈,律鄍这厮就是有趣,难怪本王如此讨厌他,却还是愿意把他当成今生最大的对手。”他伸手将一根青草递进嘴里,开心大嚼。 “您不准备坐回中军大帐接受东则王的质问么?” “不准备。” “那属下把人引来这里?” “快去快去。” “他会更加火大的。” “太好了。” 如同这对主仆所预期的,当律鄍看见懒散如泥的遂岸时,越发怒不可遏—— “身为大军主帅,如此无形无状,你还真是不可救药了!” “承蒙夸奖。”一个“鲤鱼打挺”,他翻身而起,看着通身杀气黑无常般的东则王,“不愧是把大氏国的安危放在头等地位的东则王,这么快就到了。” “你做出那样的事,不就是为了让本王前来找你?” “应该是罢?”他模棱两可,“如果是国君本尊,本王也不反对。” 律鄍眯眸:“你好大的胆子。” 遂岸耸肩:“一向如此。” 每一次遇上他,总要如其所愿陷入这无谓的口舌之争。东则王沉心淀气,道:“说罢,你的目的。” “本王要用眼前这支号称十万大军的兵符换你一句承诺。” “你本该‘交还’的东西,却想用来‘交换’?”用属于大氏的兵符交换大氏亲王的承诺,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除了这厮,世上还有别人么? 遂岸眉开眼笑:“如果这兵符的分量不足的话,再加一份可以治愈你家皇兄顽疾的药方如何?” 律鄍一愣:“什么意思?” “诶?”遂岸也愣,“你还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 “呃……”原来他家皇兄也不是事事对他开诚布公么?“灵枢曾经特地给本王写了一封信,与信一并附来的,还有一张药方。” 律鄍皱眉:“那个女人对你说了什么?” 那个女人?怎么听着这语气有一点诡异的亲昵?如果时间充沛,他很不介意对此加以小小的调戏,但无奈出门多日,有妻有子的人早已归家心切,遂脱口直言:“国君病入膏肓,时日不多。” 律鄍话不多说,拔剑横扫。 遂岸纵身避至丈外。 “你再敢信口开河,本王绝不饶你!”律鄍双目森森,道。 遂岸嗤声:“纵然如此,也不能改变国君大病在身的事实,照此下去,不出半年……” “你——” 遂岸躲过东则王又一次的袭击,口中道:“不信的话,你回到熙桑城去逼问万俟眖就是。整个御医院也只有他的医术能够将国君的病遮掩至斯,连素问也察觉不出。但是,瞒不过道高一尺的灵枢。” 律鄍丕地止步:“灵枢的信在哪里?” “你想看,本王稍后可给你过目,当然,不包括药方。” 律鄍从对方神色之中感知所言不虚,淡淡道:“皇嫂也知道这件事,才会隐身于熙桑城外静待时机的么?” “这个……”他摇首沉吟,“虽然灵枢的信中说她只将这件事告诉了本王,为得是换取本王出任她家儿子的师父,但是,她有没有告诉冉冉和我家野心勃勃的长姐,本王远在千里,也不得而知。” 那个女人看似粗枝大叶不拘小节,却可以在得悉将皇兄真正病情之后不动声色隐瞒到如此地步,果然是皇家出来的角色。律鄍心中冷哼一声,道:“那份药方当真能治皇兄的病?” “灵枢的医术你有所见识罢?只是,据她所言,这份药方须用足半年,但也顶多可以为国君续命十年。如果你认为这十年无足轻重的话,大可以拒绝本王。” 十年?果然还是皇兄当年几度重伤埋下了祸根罢。律鄍胸臆闷痛,道:“你想让本王做什么?” “在我家长姐成为大氏国的掌权者后,若有边疆危急之时,请你出任主帅杀敌卫国。” 这算什么承诺?而且……“有你在,何需本王出面?” “本王有更高远的志向要去经营。” 律鄍一脸鄙夷:“你还能有什么更高远的志向?” 他当即兴高采烈:“做花商!” “啊?”这厮的脑子终于坏掉了么? “还有一点。”他面色一正,“一山不容二虎,只要本王在大氏一日,南北之间的那道隔阂就永远存在,大氏国也无法实现真正的统一。” 律鄍微愕。 “你为了限制国君的暴走,不惜背负背叛长兄之名。本王若是还在斤斤计较南北之分,也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不是?你将大氏国的最高权让给了本王的长姐,本王便将大氏国的兵权让给你。遂、律两氏,不应该只依靠联姻才能和平共存。” 这番国话,听起来…… 真真不像是从姓遂名岸的人口中讲出来的呢。律鄍忖道。 “喂。”遂岸浓眉蹙起,“难得本王说出如此富有内涵的至理名言,你一声不响是什么意思?” 的确难得。律鄍颔首:“我答应你。无论何时,无论是外乱还是内患,皇嫂一声令下,本王万死不辞。” “你这番慷慨激昂的作派也煞是稀罕呢,本王姑且信你一回。”一言至此,他从袖内将那枚木石虎符掷向对方,“这些大军是你的了,本王卸任,即时生效。” 律鄍稍作查验,再伸掌去:“另一样东西呢?” “另一样?” “治疗皇兄的药方。” 遂岸忽地怪笑:“那样东西是本王的杀手锏,岂会那么轻易给你?” 律鄍狐疑直盯:“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那个皇兄曾经想打冉冉的主意罢?对这世上所有觊觎我家爱妻的男人,本王一概不能客气。” 忽略那些弦外杂音,东则王问:“所以说,你想怎么做?” “你家长兄对自己的病很清楚,所以才有意无意给你机会,他是料到你不会坐视不理。他想在自己垂危之时将大氏国送给我家长姐,从一个负心男子蜕变成甘愿把整个江山拱手的的情圣,本王偏不能让他如愿,哈哈……” 律鄍半脸黑线:“随便你。” 两日后,遂岸出现在央达宫。 药方连用三日,律殊方才苏醒,睁眼即见一张放大到寸许之间的面孔。 “南连王?” “嘿嘿。”后者直起身来,报以一声傻笑。 “朕……”律殊四下一望,“这是朕的寝殿,你为何在这里?” 遂岸咧嘴:“国君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嗯?”律殊手抚胸口,感受着那处睽违许久的松适,不由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他摇头晃脑:“遂岸给国君服下了灵丹妙药,为国君保本续命。” 真耶假耶?律殊处于惊疑之间,呐呐道:“告诉朕,怎么回事?” “国君自知病况危重,想将您的万里江山送给我家长姐,左右皇长子聪明过人,早晚也会再度回到律氏手上,而您却因此能够心安理得地摆脱掉过往的薄幸之命,多么完美的设计,也只有国君做得出来。” “那又如何?律鄍的才华在于治军,己儿尚且年幼,惟一能够担负得起这个大任的只有她。” “的确,能够降服律氏长老,又能威服四方的,只有我家长姐,您为了大氏的未来可谓殚精竭虑。但是,”他笑得恁是不怀好意,“国君的这份慷慨豪迈,只建立在您确定自己时日无多的前提之上罢?” 律殊蹙眉。 “遂岸在此郑重地告诉国君陛下,今后至少十年的岁月里,您将生龙活虎般活着,眼睁睁地看着我家长姐成为大氏国的主宰者,哈哈哈……”其实有些夸张,国君活是活了下来,若想生龙活虎,除非大罗神仙的仙指一挥。 律殊紧抿双唇,面色僵冷。 “还有啊还有,如果您有意重掌大权,遂岸就把您的两位皇子偷到某个天涯海角,毕竟以您的龙体,想要再生下新的继承人,无论娶上多少位妃嫔,也都难以如愿呐。” “……”若有可能,律殊真想扼住这只混账东西的喉咙。 “好了,本王该喂的药已经喂到,该说的话也说完,回家陪妻子抱孩儿去也。”他挥了挥手,煞是轻快自在,扬长而去。 “来人!”律殊默然多时,陡发暴喝。 两名小太监从外殿颠颠跑来:“奴才在!” “你们是哪里来的?”律殊心知此时骥熸绝不可能近得自己身边,“去请国后过来。” “启禀国君,国后此时正在临朝听政。” “什么?” 两名小太监惟恐叙述不清,道:“您晕倒之前,将袖内因病退养后宫国后听政的旨意交给了国后,国后奉旨临朝,实在不能分 身。” 这……算什么?他抬掌击出:“遂岸,朕要杀了你!” 遂岸蹦蹦跳跳走下台阶,向着前方的律鄍递出和善微笑:“东则王,你家皇兄好像心情不甚愉快,不去看一眼么?” 后者转身就步,行向宫外:这个时候出现在皇兄面前,岂不是替罪羔羊? 正文 第一卷_第397章 难免失去 “你说什么?” 吉万山庄大厅内,一声叱喝直冲九霄。 哗啦啦—— 房顶几只野猫惊得跳蹿,数只瓦片因之坠落碎裂。 厅内,遂宁看着自家兄弟那张气定神闲的脸,咬牙切齿:“你有胆把话再给我说一遍。” “我要去做花商。”无惧于长姐那双杀气四溢的眼睛内传递出的威胁,遂岸把方才的话一字不改地重述一遍。 遂宁伸手捏住那张俊美到令人气恼的面皮,左右扭动:“你这个志向不是早就有了?时至今日为什么还要旧话重提?” 他懒洋洋眯起双眸,任凭长姐虐待,懒洋洋道:“因为我很快就要付诸于行动。” “什么时候?” “如果冉冉答应,明天动身也可以。” “你——”遂宁两眸圆睁,“收回你的话,马上。” “不要。”他摇头,“这就是我的交换条件。” “什么交换条件?” 他得意一笑:“我答应你为你送严儿到熙桑城,必要的时候向国君请命挂帅出征,而我的交换条件就是这个。” 遂宁颦眉:“你在那时就打算好了?” “正是。” “为什么?” “因为,本王要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啊呜!”他捂着被长姐痛击的额头,双目平静,语声中正,“姐姐应该想到这一点罢?之前,因为对律殊那个人不能放心,所以在你出嫁之后我仍然为你看守嘉岩城,以使姐姐随时有一个可以归来的地方。但现在大氏国尽在你的掌握,需要灵枢药方续命的律殊自不必说,你连律氏那群长老都收服了不是?你的身边已经没有小弟可做之事,我也是时候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遂宁怔住。这样的遂岸,竟是久违多时了。这个习惯于把所有情绪隐藏在一张嬉皮笑脸之下的兄弟,甘愿收敛光芒,隐身于自己身后,任何时候,只须一个传唤,即会为自己开疆辟土冲锋陷阵,令她全无后顾之忧……这么多年,自己用得当真太过顺手了呢。 “我之前总以不想浪费你得天独厚的才华这个理由,把你拘束在身边,此刻想来,只是为了自己的方便罢了。”她松开双手,叹息道。 啊?遂岸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道:“停下停下,姐姐,这可不是你的风格!难不成你为了留下小弟,不惜自毁形象,扮演一个伤风悲秋的小女人了不成?” 遂宁眯眸:“别让我后悔放你离开。” “诶?”遂岸眼睛眨巴眨巴,“姐姐愿意放我离开?” “不放又怎样?”遂宁坐回本座,意兴阑珊道,“你决心已定,这次我留不住你罢?” 确实是如此没错,但长姐如此轻易的点头应允却不在意料之内。他偷眼打量,戒慎戒惧。 “你再用那种眼神看过来,小心我把晴晴藏到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遂宁道。 好罢,是本人没错。他点头:“姐姐如此宽容小弟的任性,小弟感激不尽,这等大恩大德,小弟无以为报,只能等你家侄儿长大成人后再来父债子还。” 遂宁白他一眼:“那么,你想去哪里?晴晴的故乡兴岚城?” 他喜笑颜开:“是梵阳城。” “与南疆仅有一道关口之隔的梵阳城么?”遂宁不解,“你选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这个啊,当然是因为我家冉冉在那里有一栋豪华府邸,小弟从此要依靠着自己妻子生活,做一个就算不能赚钱也能靠吃软饭快乐生活的花商了,哈哈哈……” 避过长姐抛来的一只茶盏,他携着一路怪笑,穿窗而去,又将屋顶才回来未久的野猫吓得四散奔逃。 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这是南连王的一番如意算盘。 但,事情似乎没有那么顺利。 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何况还是一尾活着的龙? 今日,冉晴暖决定决定回府稍事打点,将近来越来越粘人的愿儿交给同样粘人的遂岸后,即乘车离去。 大抵两个时辰后,遂宁从央达宫赶回,进门即向侍卫询问:“南连王妃在哪里?” 而后,闯进遂岸寝处,将搂着儿子大睡的遂岸揪起:“晴晴呢?晴晴在哪里?” 后者睡眼惺忪中,答道:“一早便出门了,不过……” “那么,律殊的话是真的了?”遂宁气得一手击案,“他把晴晴捉住了。” “什么?”遂岸所有即刻睡意全无,“这话是什么意思?” 遂宁脸色阴沉,恨恨道:“今日早会过后,他派人送来一样东西到我的书房,我前去问他究竟……” “然后他告诉你已经把冉冉捉住,逼你交出大权么?”遂岸问。 遂宁颔首。 “送来的那样东西是什么?”他浅声问。应该不是一根手指、一只耳朵抑或眼睛罢?如果律殊不想他这万里江山彻底破碎的话。 “放心。”听出他语气异样,遂宁道,“是你送给晴晴的那把紫檀琵琶。律殊是一国之君,还不至于沦落到那样不堪。” 遂岸眸光一闪,顿了顿,道:“以前的他,也不会拿女人作为要挟。你是什么时候收到那把琵琶的?” “大概一个时辰前。” 原来如此么?遂岸心头略生愧意,道:“话说, 轨頟在明明还需要依靠灵枢的药方治病,就如此断定你不会因为气急败坏要他的性命?” “是我大意。”遂宁懊恼叹息,“这些天,虽然煎药、喂药的人都是由我的人进行,却没有防备万俟眖将每次用药后的药渣窃取回去,昨日已经将药方的配制反推理了出来。照律殊给我的那张方子来看,与原来的药方几乎相同。” “几乎相同?那就是还有不同之处?” 遂宁摇首:“就算如此,以律殊宁折不弯的秉性,他既然准备反击,就一定是做足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即使告诉他那张反推理出的药方不足以治他的病,恐怕他也不会有所顾忌了罢。” “然后,你准备怎么做?”遂岸淡问。 “晴晴一定要救,但你已经将兵符交出,南疆兵马远水难解近火,若就此交出大权,恐怕我们再也没有反手之力,最坏的结果,我们一家人还可能全部命丧于此,所以……”遂宁觑其一眼,“我方才一直有个想法,但为了避免你炸毛,要提前知会你一声。” “你想用律鄍么?”遂岸大摇其头,“厚道一点罢姐姐,最好不要这么做。” “什么意思?” 遂岸沉声一叹:“那个是他的兄长,之前那番动作,不是为了帮我们的忙,而是阻止其一向以明主之姿示人的兄长行差踏错误了百年声名。还有一点,恐怕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因为最了解其兄长心底的渴求,故而是用另一种方式把你送回兄长身边。” 遂宁微怔。 “他以为这样,便能弥补律殊心中的伤痕,杜绝其变质变色。然而,他的兄长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接受你的回归,如今还准备绝地反击,而且极可能是将尊严和生命作为赌注,你认为律鄍会如何选择?而他对冉冉的确有一份重视之心,看着她身陷危境很难袖手旁观。这么一来,无论舍谁救谁,对他来说都很残忍。” 遂宁两道浓眉蹙起:“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律鄍。” “是不喜欢,甚至还讨厌,可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还是靠自己解决这个难题罢。” 这下,遂宁丕地心生疑窦:自己这个兄弟的确不是个小人,但也未必是个如此磊落坦荡的君子,尤其事关他的爱妻之时。 “你为了晴晴不是会不惜一切的么?” “呃,关于这个……”遂岸抓了抓脸皮,讪讪一笑,“其实,那把紫檀琵琶并不在冉冉手中,而且,半个时辰前,冉冉派一名女卫回来报信,因为中途遇上素问,今晚会住在她的别苑。” 遂宁愕然半晌,委实难以置信:“这个意思,是说律殊在虚张声势?” “有那把紫檀琵琶在,应该是他的手下将青妍当成了冉冉。” “你……这臭小子!”遂宁气不可遏,举手就打,“这件事你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的么?” 遂岸把仍然睡得香甜的儿子向她怀内一放,拔脚就走。 “你去哪里?”遂宁追出门外。 遂岸双足落上房顶,回首道:“那丫头还算识趣,本王不会不救。我去搜集一些信息,姐姐且去和国君周旋罢。” 驻守门外的遂洪飞身跟上。 遂宁稍稍一呆,低头看着怀内的侄儿,低语道:“愿儿,你知不知道?如果可以,姑姑很不想和那个男人做任何周旋,他可是姑姑第一眼就爱上的男人呢。” 江山和爱情,当初她为后者将前者拱手相送,如今后者已逝,前者便是她势在必得的囊中物。 只是,她回宫周旋的脚步,被侄儿的突然暴哭拦住。 “这这这……是怎么了?方才还睡得雷打不动,怎么这会儿突然哭成这个样子?”这位在战场、庙堂都可指挥若定的女子,此时际端的是手忙脚乱。 “应该是忽然间感觉到王爷和王妃都不在身边,这才哭起来了罢?”藏花是被留在庄内帮着男主子伺候小世子的,在旁百般设法也是无济于事。 遂宁实在招架不住,传来高行:“你曾经跟着王妃到过素妃的别苑,现在去把王妃接回来,马上,立刻,十万火急!” 高行即刻快马加鞭。 话虽如此,遂阔小哥也不可能一直大泪滂沱。 半个多时辰后,风平浪静之时,冉晴暖归来,一同走下马车的,还有衣饰清淡的素问,与紧紧捉住母亲衣角的二皇子律蒙。 “宁姐,我已经知道青妍的事。实际上,若非素问在半路阻拦,这一次的人质必然是我。”冉晴暖道,“我有一个主意,也许能够化解这场危机,不知宁姐同不同意?” 正文 第一卷_第398章 各有纠缠 遂宁走进了格庆殿。 这个地方,自从回到央达宫后,只因为那把紫檀琵琶走进过一次。人毕竟人,只有一日没有成为戒绝七情六欲的神仙,就会因往事而动摇,因过去而牵绊,何况是一对曾经共度十余年岁月的夫妻?这座宫殿里,诸多恩爱宛若昨日,而昨日种种并未死去,只是朱颜更改,旧调难续。 “此处的摆设格局基本未变呢。”遂宁环视周遭,道。 律殊半卧长榻,眉心紧拢,看着一身闲怡的她,冷冷道:“有话快说,朕没有时间陪你大话过去。” “是么?”遂宁颔首一笑,“说得对,往事不可追,来日或可期,过去的不谈也罢。” “朕说了,有话快说。”律殊道。 遂宁以脚尖将一把方椅拉到身下款款坐落,悠然问:“国君对我的怒气,来自于哪里?我来到的第一天,不还说过把这个江山托付给我?短短几天便改弦易辙,实在不是一言九鼎的一国之君应有的作派不是?” 律殊冷笑:“朕都已经说过两遍了,你还在浪费言辞,也不是一向以爽利自称的草原灭哈托的作派。” “言归正传。”对方这等公事公办的姿态倒是帮了她的忙,将那一点因为目睹旧物而生的闲愁淡绪拂得干干净净,“国君想要重掌大权,此事无可厚非,既如此,我们姐弟自会回到南疆,做一个安于一隅的藩王。这么说应该没有错罢?” 律殊眉峰一扬:“所以,你们要安分离开了么?” 遂宁将笑未笑:“纵是我们肯安分离开,国君能否慈悲放过呢?” “在你们做臣子应该做的事情之前,朕不会给予你们任何承诺。” 遂宁淡哂:“说得是,国君连曾经给过的承诺都可以全盘推翻,纵然此时愿意承诺,我们又如何敢信呢?” “你——”律殊面上风雪密布,唇掀讥笑,“这个口吻,是在扮演怨妇?” 遂宁摇首:“国君误会,过去的事,从在乌木脱河边息战称臣的那一刻便全部过去。方才所指的‘承诺’,仍然是在那日国君所说的‘托付江山’云云。” 律鄍眯眸:这么一来,在这上时候提起“过去”的自己岂不变得滑稽? “好罢,我接受国君不愿许綀我们安然脱身却想我们姐弟言听计从这个现实,谁教我们把南连王妃弄丢了呢?”遂宁喟然长叹,“可是,请国君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不然纵是心系晴晴安危,也很难说服自己轻易让步。” “说。” “国君对我的怒气,到底来自何处?” “什么?” “我想了又想,不认为自己欠国君任何东西。那日走进偏殿,是受东则王之邀,虽然言语上有些不善,却也不打算在此久留。”这当然是假的,“然而,国君突然要将江山托付过,且袖内还藏有一份责请国后监国的圣旨,我只好留下。如今就算国君龙体想拿回大权,也是你自己出尔反尔,为什么反而如此恼怒?莫不是为了遮掩自己因为失诺而生的心虚?” 这个女人果然不想轻易退让是罢?律殊眉峰骤抬,道:“这个大氏国是朕的,朕想给予的时候可以给予,想拿回的时候就可以拿回。而朕对你的怒气,正来自于你对这一点的认知不明!” 遂宁眼珠一转:“纵使如此,拿一个女人作为人质,对一位九五之尊来说还是太过堕落了。我记得曾经驰骋在沙场的律氏之光,可是一位即使身处战场也会优先保护妇孺的大英雄。” 律殊不为所动,冷冷道:“对朕来说,所做的任何事以及做这些事的方式,都是为了大氏国。当年保护妇孺,可以赢得天下归心,故而是朕必须做的。同样,如今你们姐弟利用律鄍对南连王妃的感情使他辜负朕的信任,且趁虚而入攫夺了大氏国的大权,朕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然不会选择手段。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也是你们遂氏人喜欢的方式?” 遂宁忖了忖,沉吟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到了任何时候,我也好,遂岸也好,都绝不可能拿妇孺作为人质。就如您的素妃和二皇子正在吉万山庄,尽管用二皇子交换晴暖是最省力气的解决之道,我也绝不可能把自己降低到如此不堪。” “你可真是……” “不过,最信任的律鄍背叛了,最宠爱的素妃要离开了,国君几时变得如此众叛亲离?”她问。 律殊眸心内寒镞点点:“你可真是不怕激怒朕。” “一向如此不是么?” 一向如此?律殊一怔:从认识的那刻起,这个女人当真不曾被自己驯服过么?草原上的她,艳烈如火,奔放而炫目。让那样的女人成为自己柔顺的妻子,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但是,从开始到结束,她都不曾“柔顺”。即使如此,无论是作为妻子,还是国后,她做得都是几近无可挑剔。 归根结底,是自己把她给弄丢了。 “素妃告诉我,国君对己儿的爱,远超过从小长在身边的二皇子,并说这是因为你对儿子的母亲的爱的多寡。但在我与素问之间,真正令国君柔肠百转的,是素问罢?你看素问的眼神,才是看一个需要被宠溺被呵护的女人时的眼神,而看我时,更多是对一个旗鼓相当的盟友的信赖和欣赏。”遂宁道。 律殊没有说话。 遂宁浅哂:“己儿与二皇子在国君的心中也应该是如此罢?你对己儿的看重,一是来自于他不同寻常的天资,二是来自于他血统的纯正,三才是父子之情。而你对蒙儿,允许他跟随着最爱的母亲离开宫廷,允许他享受这个年龄的娃儿所应该享有的,害怕时大哭,高兴时大笑。在己儿面前,你先是君主,后是父亲。在二皇子面前,你只是一个全心疼爱孩儿的父亲。” 律殊不以为然:“朕对己儿寄予厚望,当然不会有半点的纵容。蒙儿一旦离开宫廷,便是一介平民,无论成为什么样子的人,都不会影响到大氏国的未来。两个孩子的路不同,朕的对待自然也不同。” “己儿在南疆时,也是一个喜欢胡闹、偶尔闯祸的顽皮小子,他那时选择来到你的身边,心底也一定存有几分对父爱的希冀。即使在严厉的督促教导之外多少疼他一点,那个孩子也不会因此就变得软弱,辜负了你对他的期待。” “他是那样希望的么?”律殊沉吟道,“他有着同龄人绝无仅有的早熟懂事,朕还为他应该他不喜欢与人过于亲近。” “外人自然是如此,但你适而其当的嘉许与亲近,必然令他更加奋进。你不但是他最为崇拜的父皇,更是他人生的领路人。” 领路人?律殊心中一动:那么,自己要将自家那个优秀的皇长子领往何方呢? 遂宁退后一步:“话说完了,我也该走了。” “走?”律殊微怔,脱口问,“去哪里?” “自然是回到南疆,国君去告诉您的手下,把晴暖送到东城门前与我们会合如何?” 律殊眯眸未语。 “告辞。”她微微揖首,转身抬足迈步,脊背笔直,不见任何迟疑。 “站住。”律殊由榻上直起上身,沉声道。 她一顿,回首:“还有事?” “这么轻易就走了?” “嗯?” 律殊眸色深远,道:“你方才一直把话题引向素问与己儿,难道不是想唤起朕的愧疚之心和爱子之心?因为见效甚微,就此放弃了么?” 遂宁摇了摇头,旋踵就步。 “你——”律殊气得色变,“你给朕站住!” 遂宁置若罔闻。 律殊闪身欲追,无奈体力不济,双足跌踬,嗵声坐在地毯之上。 遂宁闻声回头,被入眼一幕扯得眉心一跳,道:“国君陛下,我已经接受你的要挟,要灰溜溜的回到南疆了,难道这还不够?” 律殊淡哂:“其实你很清楚罢,以朕的身体,纵使那位灵枢大夫有回天之术,也不过是续命十年。” 遂宁默然片刻,道:“十年之后,己儿已经长大了。” 律殊沉沉一叹:“可仍然是个青葱少年,朕一旦驾崩,那些氏族长老、朝廷重臣只怕不会顺利臣服于他。但若是其时他的母亲你站在他的身后,情势便截然不同。” “国君这话的意思是……” “这十年,朕要专心用在对己儿的教导之上,做好他的领路人。在己儿足以独当一面前,大氏国由你为主。” 当真奏效了么?晴暖、素问联袂而至,向她传授此次事件的顺利解决之道—— “宁姐当局者迷,在与国君的纠葛上,铴身处其中,很难看到问题的本相。这件事看似是国君为了挽回尊严而起的反击与发难,实则是给自己找一个台阶罢了。仔细想,一个原本以为有数月性命托付了一切的男人,突然需要用十年的时间看着前妻执掌自己的江山,谁肯逆来顺受?”冉晴暖如是道。 “正是这个道理。这些年,国君一直期盼国后归来,如今重病至斯,更不可能拒绝国后的陪伴。国后若仍然有意成为大氏国的主人,并非一定要打倒国君,何妨因势利导,使国君成为国后最大的助力?”素问道。 其时,她颦起双眉:“你们是在劝我向他下跪哀求么?” “当然不是。”冉晴暖含笑,“以宁姐的聪明,一定可以看破国君心底最看重的人与事,倘若一番长谈能够化解,何需刀剑相见?” 自家弟媳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呢。遂宁心发赞许,身子蹲了下去,视线与对方平行,道:“这算什么?出尔反尔的出尔反尔么?” 律殊面孔僵硬,道:“就当是朕在试探你罢,无论你方才那番话用意何在,离开的宣言是真是假,既然你给了朕要听到的答案,朕也会把你想要的给你。” 她莞尔:“这句话倒是有几分我刚刚认识的那个律殊的风格了。果然,那时如果选择和你成为朋友,我们一定最为投契的罢?” 朋友么?律殊微微一恍,忽尔又怔住:“你……你、你做什么?” “扶你起来。”遂宁面色平常,架其左臂,将之扶回榻上,“你身边没有人一个贴己之人果然不行呐,还是别呕气了,把素问接回来如何?” 律殊神情淡漠:“不劳关心。” 遂宁点头,倒行三步:“那就不关心,回头命己儿来看你。告辞。” 这个女人,就这么喜欢把背影朝向自己么?律殊心下一嗤,道:“他们会把南连王妃送回王府。” “多谢。”至于那是个西贝货的事,还是别告诉他了。 望着她走向殿门,想着她即使踏出门去也不会走到千里之外,律殊唇角浅扬:“阿宁。” 她脚步一踬,未予作应。 “即使只是朋友,也很好,常来看我罢。” 稍久的沉默后,她道:“可以。” 是“可以”,不是“好”,这个女人啊,果真更适合做朋友抑或对手。 “保重。”抛下这两字,遂宁疾步如飞。 待跫音远去,律殊看向床帷方向:“你母亲走了,出来罢。” 一阵窸窣之后,床帷两分,皇子子律己跳下父亲的龙床,垂首走到长榻之前。 “对今日朕与你家母亲的谈话的结果,还满意么?”他问。 律己一径低埋脑瓜,一字未响。 律殊皱眉:“怎么不说话?朕在问你话。” 律己猝然抬头,两只大眼内隐现泪光。 “这是……”律殊怫然,“你在哭?” “是真的么?”律己颤声问,“父皇的身体……是真的么?” “呃?”律殊一愣。 “父皇是一国之君,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定会活很多年很多年,对罢?”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律殊展颜,伸臂将这个儿子抱住。 “父……” “朕会施尽全力的活着,陪到你长大成人,但愿到那时,你对朕仍然有这一份留恋和孝道。”他道。 只有身处病中,才知道这个天下,这座宫宇,不及怀内这具小小身躯的温暖。远去的人已经无法再拉回身边,至少可以留在自己能够目之所及之处,看着她恣意而活,艳丽夺目。 今日开始,朕对大氏国,是真的要放手了呢,阿宁。 正文 第一卷_第399章 当断则断 国君因龙体有恙退居后宫休养,国后遂宁回归熙桑代理国事。皇长子律己立为太子,皇叔律鄍卸却藩王之御,专职为太子之师。 大氏国人对这一变故的接受,顺利得超乎冉晴暖的想象。 先前的怒回南疆自立为王不说,生下一个与国君无关的小公主也不说,之后乌木脱河畔的割袍断义天下皆知,从群臣到国民,竟然没有一丝因之而起的反对之声。 于是,之前的些微担忧是杞人忧天了呢。 这日,她回王府打点行装,一路上看着那些欢庆国后归来的人群,此念越发强烈。 “王妃在想为什么这些人对国后的归来如此欣喜若狂么?”顺良问。 她收回投车窗外的视线,道:“大抵想得到。当年,宁姐对我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和亲公主待之如姐妹,对国民也必定爱之如子,而天子脚下的熙桑城应当是最能领受这分母仪之辉的,自然会得到百姓爱戴。”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顺良笑道,“因为大氏是个好战的民族,在好战者的眼里,能令他们臣服的只是强者,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显然,国后的强大毋庸置疑,他们也臣服的毫不犹豫,至于之前的所言所行,无一不是强者最强有力的佐证,只会令他们更加崇拜。” 原来是自己以大云人的思维来揣度大氏人的胸怀了么?她有忖如是,道:“无论如何,如今大氏南北隔阂不再,边境重获安宁,宁姐与国君虽然无法做回夫妻,却也没有成为仇人,对他们这两个强者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罢?” “是啊,只不过……”顺良欲言又止。 “嬷嬷还在担心什么么?”她问。 “小公主该怎么办呢?” 她一怔。 “大氏国的人只对强者宽容,危珏的家族能够使小公主锦衣玉食,却杜绝不了外界的攸攸众口。而你也知道国后不是纤细入微的女人,也不会是一个将所有时间放在儿女身上的母亲,皇长子也同样是个年幼的孩子,没有办法保护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妹妹。没有皇族血液的小公主,注定要在众说纷纭中长大。每想到这里,老奴就很难安心。” 对呢,那个幼小的生命,当宁姐只做南域王时,是南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当宁姐以国后之名打理这个国家时,她的地位便趋于尴尬。 顺良一叹再叹。 冉晴暖亦若有所思。 “这有何难?”是夜,因为妻子愁眉不展,追问不休的遂岸得知问题所在,煞是不以为然,“我们把涓涓带走不就好了?” 她一呆:“可以么?” “左右我们还没有女儿,把涓涓当女儿养在身边有什么不可以?” “可是宁姐……” 遂岸挥手:“作为母亲,你绝对比姐姐要来得合格,相信她对此也无话可说。她疼爱不到的女儿,有你这样的母亲替她疼爱,她除了感恩戴德,还能做什么?” 看着光辉灿烂的丈夫,她哑然失笑:“在我需要愁肠百结的事,为什么到你的口中便变得如此轻松适意?” “是罢?”遂岸眉飞色舞地抱住妻子,“你要记得,嫁给我是你这辈子做得最出色的一件事,要养为夫一辈子喔。” 她嫣然:“是,夫君大人。” 第二日,遂岸夫妻前去向遂宁辞行,顺便讨要小公主。 遂宁虽然意外,却也很快释然,尽管想起那个嫩娇的小小女儿仍有不舍,但也自知自己能够分到那个孩子身上的心思从此将微乎其微,若有遂岸为父,晴暖为母,是涓涓之福。 “去带走她罢。兴许这是你们命中注定的缘份,当初我出于一时好玩将那个孩子的名为取为‘涓涓’,占了你们女儿的名字,如今她当真要成为你们的女儿了。” 冉晴暖欣喜万分,回府即催促夫君大人尽快迎接小公主共赴前程。 妻命难违,遂岸当即前往嘉岩城。 但,始料未及得是,最大的阻碍不是姐姐,竟是在小公主的生身之父身上。 危珏严辞拒绝将女儿交给他人抚养,冷冷道:“南域王身系国家大事不能成为一个寻常的母亲不打紧,我会成为一个最好的父亲,给涓儿世上最好的东西。从今日开始,她与律氏再也没关系,也请南连王不要再踏进危家一步!” 遂岸起初颇用了些苦口婆心予以劝说,将南北合一后小公主的身世必将从北至南成为世人话柄之后的种种险恶情状一再申明。无奈危珏意念坚定,毫无转圜之势。 遂岸一怒之下,咆道:“你以为你们危家这个南域最强的富豪之家当真能护得住涓涓么?姐姐既然成为最高的当权者,势必会出现强大的政敌,己儿、严儿深居宫廷,出入也有卫队跟随,那些人想找一个牵制姐姐的人时,第一考虑的必定是身在宫外的涓涓。无论你请多少江湖高手,即使保护得住她一时,也没办法保护她一世!” 危珏气急败坏地回吼:“你以为自己真是盖世英雄?你就能保护得了她?既然如此,就与我打上一场,赢了我再来说话!” 说打就打,两个男人在危家大院内一番近身相搏,危珏的武功固然不弱,但若想胜过久经沙场的遂岸还是太过勉强,不一时即被两记重拳击中腿上穴道,动弹不得。 “这下你怎么说?”遂岸问。 危珏闭眸:“你可以带走涓儿了。” “多谢。” “但是,你别以为就此可以独占涓儿。” “啊?” “涓儿在哪里,我就去哪里,想把我们父女分开,做梦!” “嗤,随便你。”遂岸优雅转身。 他只所以如此坚决带涓涓同行,不止是为了这位小小人儿的未来,还有这个好友的安危。姐姐如今成为大氏第一人,欲诋欲毁者不敢公然出击,而曾经与姐姐有过那么一段往事的危珏难保不会成为那些人拿来打击国后威望的工具。而国后的拥趸者为了维护他们主上的利益,也难保不会防患于未然,清除危珏的存在。 可若是直言此道,以这位好友的傲气必定不肯提前避祸,带走涓儿,爱女成痴的父亲则必然同行,算是一举双得。 三日后,他启程的队伍中,多了危珏携然氏商队的身影。 “你这么做真的可以么?将富可敌国的家财留给你那些兄弟,连我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就执意跟来?” 危珏冷哼:“别把我和你这样依靠祖荫做到今日高位的纨绔子弟相提并论。今日危家的一切,有八成是我挣下的。无论去到哪里,只要有这支本公子亲手创立的商队在,都能给涓涓打造一个衣食无忧的好生活。” “是么?”他耸肩,“不想和我姐姐话别?” 危珏断然道:“不想。” “这么薄情?” “薄情的人不是我。” “这么哀怨也不像你。”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那就好。”遂岸咧嘴坏笑,“虽然你是我的朋友,但得知是姐姐甩了你,比她被你甩了要高兴得多呢。” 危珏不予应声,打马远离此人身边。 纵使不想承认,但招惹遂氏姐弟,确是自己不自量力。那个女人的眼界是这片幅员辽阔的土地,无论是多年的夫妻,还是一夕之欢,都不能阻挡那一份雄心的扩展。若没有涓涓,他定然以为那一日是亲密接触是自己的午间春梦。幸好,他有涓涓,而遂宁……此生将不复相见。 危公主是如此打算的,无奈世事总是有各样不在计划内的发展。 他们走到重柯城,是遂岸与冉晴暖约定下的会合之地。驿栈内,除了清婉的爱妻,还是艳丽的长姐。 “你怎么也来了?” 遂宁白他一眼:“当然是为了做晴晴的护花使者。” “有嬷嬷和遂洪在,何须劳烦到王上阁下?” “什么话?”遂宁双目一瞪,“我这个母亲纵是再不称职,来送送自己的女儿总是做得到罢?你这臭小子越来越……” 这时,危珏走进门来,正与横眉怒目的遂宁打个照面。 “你也来送涓涓?”她问。 “不。”危珏力持镇静,自诩“花国圣手”的他,在这个女人面前毫无胜算,“我要随涓儿一起走。” “哦?”遂宁微愣。 “嬷嬷,涓儿随奶娘在后面的车里,去接过来罢。冉冉,来服侍为夫去漱洗。姐姐,你欠危珏一个道别。”三言两语,遂岸将一切布置清楚,施施然携妻离去。 遂宁看了看左右,指向后方:“到那边的廊下说两句话罢。” 半个时辰后,沐浴更衣远毕的遂岸正会在桌前,准备在妻子的服侍下大快朵颐,门突然被踢开,遂宁疾步而来,一把抓住冉晴暖:“借晴晴一用!” 言讫,如一阵旋风般消失于南连王眼前。 “就这里罢。”走出驿栈后门,看四下无人,遂宁才放开五指,当口道,“晴晴,我不是个好人罢?” 冉晴暖莞尔:“对我来说,宁姐好到无可挑剔。” 遂宁眉心微颦:“对你来说么?” “不然宁姐想得到谁的认同?”她反诘。 遂宁顿了片刻,拍额失噱:“晴晴啊,你真真是个宝呢。你说得对,好也罢,坏也好,我只是做自己心中想做的,从没想过得到任何人的认同,又何必因为他人的一句话而耿耿于怀?” 她忖了忖:“危公子对宁姐说了什么?” “不配成为一个母亲、不是一个好母亲之类。因为他说得没错,所以更觉受伤。毕竟,涓涓就是实证。”遂宁闷闷道。 “宁姐会感觉受伤,也是因为对危公子有几分在乎罢?” 遂宁缄声。 “从这一点来说,危公主跟着涓涓离开大氏国,对他有益无害。” 遂宁先怔后悟,浅声道:“只怕他永远不会相信当有一日有人拿他威胁我时,我很难无动于衷罢?不过……”仍然不会改变。 冉晴暖浅哂:“而涓涓比危公子的分量更重,所以交由遂岸保护。” “律氏六大长老中,仍有一个阳奉阴违的,听说他正在召集先太后的余部,想借此煽动起事。这虽是个难题,但我选择得就是这样一条路,己儿、严儿是律氏正裔,这也是他们应有的冶炼,可涓涓不同。” 冉晴暖眸光盈盈:“我一定对她视如己出。” “我当然相信你。”遂宁冁然,“不过,己儿恐怕就要将涓涓视为敌人了,居然可以独占你的疼爱。” 己儿…… 冉晴暖美目一闪,突道:“宁姐想自己称帝么?” 正文 第一卷文_第400章 残忍何妨 遂宁愕了良久,摇首:“当然不想。” “为什么?”冉晴暖问。 遂宁一脸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聪灵剔透的弟媳,道:“我想要的是大氏国的实权,不是一个虚名。如果我称帝,意味着大氏国的国姓更改,届时律鄍也好,那些近枝旁叶的律氏子弟也罢,还有那些已经臣服于我的律氏长老更不用说,就连一些心存野心的部落首领也可以借这个名目大闹特闹。我得到大氏国,是想它在自己的手中变得强盛壮大,不是将它毁灭。” 冉晴暖目芒熠熠:“如此的话,宁姐何不成为太后?” “嗯?”遂宁心中一动,深思多时,“一旦己儿成为新主,即便那个阳奉阴违的寿阳长老仍不死心,也再也无法借忠于律氏之名起事。相反,我还可以借觊觎幼帝大位的罪名将之拿下。如此,兵不血刃地就能除掉这个隐患……”愈起,愈觉是个可行之计,展颜道,“冉冉果然有国相之才,索性留下助我一臂之力罢?” “你想太多了,未来的太后。”遂岸阴着半边脸从门内走出,上前称把妻子揽住,“我准你借用我的妻子是一下,不是长期。” 遂宁全无好气:“像你这样胸无大志的人,还是少出现得好。” 他耸肩:“恕罪,胸无大志的人马上告退,冉冉,咱们走了。” “宁姐。”冉晴暖回首,“青妍是个堪为一用的人才。” “我知道。”遂宁一笑,“那可是我利用自家兄弟的贞节试炼出来的人,岂会轻易放过?” “什么?”遂岸听得火光四溅。 遂宁对这个噪音自动忽略,道:“晴晴不用担心,青妍现在已是我的六品女官,倘若她争气,应该还会有更大的前程。” “还有留在嘉岩城王府里的人,也请您……” “这个不用求她,冉冉。”遂岸气咻咻道,“我已经吩咐遂泳带着这边府里的诸人回到嘉岩城,睦叔有生财之道,遂泳有护家之道,有他们在,还有那些田地做依靠,不用担心那些人的生计。” 遂宁嗤声:“你就算安排得再妥当,也改变不了你将他们抛下一走了之的事实。” “随便你怎么说。”遂岸挽着妻子扬首就步。 这个兄弟还真是需要教训一下呢。遂宁眯了眯眸,道:“那个时候如果负责在旁察看的不是高行,而是旁人的话,你说青妍会不会及时收手呢?”这当然是充满恶意的编撰,“倘若堂堂南连王在全无防备的时刻被青妍怎么样的话,你说他今日的的处境会不会与王烈没有什么两样呢?” “啊呀呀!”遂岸气得怪叫回头,面色赤红,“这是身为长姐者应该说出的话么?” 遂宁耸了耸肩,悠然而去。 遂岸越发气恼:“像这种挑拨我们夫妻失和的事你再敢做一次,我就敢领着大军攻下你的熙桑城!” “谁怕谁?有胆你就来。”遂宁径自踏进门去,闲闲飘来此语。 遂岸气得跳脚:“这个臭姐姐,还没有开始做太后就要成为老妖怪了!” 旁观如此暴怒的夫君,冉晴暖嫣然一笑,浅声道:“其实,我曾经想过的。那一夜如果发生了什么,我会怎么做。” “诶?”他后颈瑟缩,弱弱问,“冉冉曾想过怎么发落为夫么?是充军流放还是直接提头来见?” “假如说,我在意识不明之际,被不是你的另外男……” “停停停!”遂岸紧急阻止,“为什么冉冉要做那样的假设?绝对不可以,假想也不可以!” 她蛾眉轻挑:“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不会弃我而去的罢?” “这是说,倘使那夜发生了什么,冉冉不会不要为夫么?”他傻笑问。 她抿唇莞尔,“如果你是成意寻欢,我当然会把你扫地出门。如果你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失去贞节,为妻纵使伤心,也应该会考虑到夫君所受到的伤害才是。” 嗯?怎么听着好生别扭?自己应该高兴么?遂岸微微茫然,呆呆问:“王烈那日好像是因为酒醉识人不清,冉冉虽然没有对灵枢明说,但似乎并不认为他值得原谅是不是?” 她颦眉,转身走向客栈后门。 他两三步追赶上去:“生气了么?果真是认为王烈罪不可恕?” 她摇首喟然。 一个以豪饮著称的江湖男子,醉到酒后乱性,她很难相信其时他不晓得眼前的女子并非妻子。想来,灵枢也正是想到这处,才始终无法原谅罢。 “王烈这一次伤灵枢至深至重,也把那一夜你与他的苦谈变成一个笑话。但,更令我觉得不可原谅得是,他至今从未在灵枢面前认错致歉。虽然就算如此,灵枢也未必能够原谅,但这是他应该做的不是么?” 虽然对方是与自己义气相投的朋友,但这一点着实没有办法为之辩白,他闷闷道:“说也奇怪,王烈那些江湖朋友,包括嘉岩城的那个地下王者,都认定他是个敢做敢当顶天立地的汉子,所以才能朋友遍天下,知交满江湖。可如此一个人,为何惟独在面对自己最爱的女子时,却一反常态地变得如此懦弱?” 她起初也是百思不解,后来,看到以大云摄政公主身份的灵枢与宁姐侃侃而谈时,依稀有所领悟。 这一段跨越了门第与地位的婚姻,是由灵枢的主动追求开始。尽管那时即是公主,但作为被追求一方的王烈,所见最多的只是一个对自己满眸爱意的华衣少女。及至二人私奔,进入的便是王烈的世界,在灵枢的面前,王烈越发能够志得意满。而当回到万安城,成为摄政公主的驸马之后,且不说那些绕耳不绝的讥讽非议之声,单是目睹曾经仰望着自己的妻子在庙堂间挥斥八极,恐怕已然心生排拒。而后,那个妻子再也不能将所有心思尽投己身,是而愈行愈远,再难交逢。 “冉冉,本王不会哦。”遂岸抱着妻子,开始每日必行的撒娇大计。 “不会什么?”她不知所云,似笑非笑,“不会酒后乱性?还是乱性之后不会一味逃避?” 遂岸噘嘴:“冉冉是在帮着姐姐欺负为夫么?” “不然是什么?” “即使地位变迁,我也自认能够做一个配得上冉冉的丈夫。”他道。 她莞尔:“我姑且相信。” 他丕地呲牙怪笑:“即使做不成,又有什么关系?” “哦?” “本王也很品尝一下软饭的味道,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招人喜爱,哈嘎嘎……” 这位卸任的南连王此时还不知道,他将很快将今日的憧憬经为现实。 而眼前的现实是离别在即。 边境线前,遂宁将女儿交到冉晴暖怀内之后,即挥鞭远去。 危珏盯着那道背影,忽地挥鞭驱马。 “你做什么?”遂岸高声问。 “不劳过问!”后者直追遂宁背影。 嗤,当谁爱过问不成?遂岸对那支商队的领队道:“你们常在大氏与大云之间往来,应该有齐备的通关手续,你们的主子走了,你们就暂且守在这里等着他回来罢。” 本以为可就此甩开一剂狗皮膏药,谁知才要下令迈出过境前往关口,听得背后马蹄声疾,沿着官路而来的尘土飞扬中,王烈身形渐现。 “南连王,请留步!” 他恁是无可奈何地带缰驻马。 “南连王,王某有事相求。”王烈到了跟前,于马上抱拳一礼。 “好说。”他扬眉一笑,高举两根手指,“但有两件事不能开口,一是借钱,因为遂某已经不是南连王,从此要依靠着妻子生活,不敢做主。” 王烈眉心生紧。 “第二,帮你与灵枢破镜重圆,因为遂某自诩没有那个本事,没办法将一对貌不合神已离的夫妻劝归一处。” 王烈蹙眉:“是晴暖授意你这么说的么?” 他耸肩:“遂某惧内不假,可也不是我家冉冉的提线木偶,而且也很不喜欢有人如此无端怀疑自己的妻子。” “是王某失言了。”王烈抱拳,“灵枢如今必定不肯见我,身边又是护卫重重,所以王某这番前来,是想拜托阁下向灵枢递一句话。” “请讲。” “我要把儿子接出来随我生活。” 呃?遂岸一怔,凝视着对方那张写满淳正之气的脸孔:“你当真想这么做?” 王烈重重点头:“对。” “不怕她更恨你?” 王烈目色一闪,短暂的停顿之后,道:“恨就恨罢,到了今日,我也只能做自己想做的。” “遂某有话不吐不快。”遂岸朗声道,“作为朋友,你无可挑剔。做为江湖侠客,你风生水起。但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你真的有欠火候呢。” 王烈面上一丝窘迫浮现。 “你凭什么这么说?”如此质问的,是随王烈之后到来的一位红衣女子,此刻她打马上前,“烈哥为了那个公主,受尽那些达官贵人的冷嘲热讽,她可想到为烈哥做些什么?即使把烈哥的儿子放在她的身边,她又有分得出多少心思照顾那个可怜的孩子?你们这些人只喜欢高高在上的指责别人,怎么不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 车内的冉晴暖推开车门,望着这位仗义直言者,当即猜出了对方身份。 遂岸目觑女子,笑得温文尔雅:“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个问题,容遂某一一解答罢。第一,敬国公主为王烈做得最大的一件事,是随他亡命天涯……” 红衣女子不屑一笑:“那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事,还需要烈哥记着大恩不成?” |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