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 - xp1024.com
《却不知》


第一章 董事长有请

【他将一个偏执到癫狂的形象表现的入木三分,c位出道的反派,在看到梦寐以求的东西后,就像瘾君子看到了毒品,贪婪、狂热、抑制不住的浑身颤粟。】

吴缺缺正在为最近大热的一部网剧写剧评,如果不是那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刺激了她的嗅觉神经,她根本察觉不到旁边站了个人。

都说眼睛和耳朵是此消彼长的两个功能器官,瞎子总有一对顺风耳。

可自从吴缺缺的眼睛受伤后,听力没见什么长进,鼻子倒是灵敏了许多。

“需要做什么?”她的眼睛盯着屏幕没动,敲键盘的手始终没停。

文思泉涌的时候最忌讳中途被打断,对胸无点墨又爱开脑洞的人来说,灵感就是一阵稍纵即逝的东风,乘上了就一泻千里,笔尖生花;抓不住就是瘀血堵塞,咽不下,吐不出,如鲠在喉。

【最后,说说剧情,从头到尾都是对两位主角演技的大型玷污现场。】

敲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吴缺缺迅速的按下保存键,关掉文档。

她象征性的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人:“需要做什么?”

“看你工作这么认真,我都不好意思打扰了。董事长请你去一趟他办公室。”来人客客气气,一点也没有因为吴缺缺的怠慢有所不快。

“啊?”吴缺缺愣了一下。

她现在就职的是一家传统环保企业,因为传统,所以对品牌的概念觉醒的有点晚,成立十多年,到今年年初,才如梦初醒的想起来,要建立一个品牌部。

目前部门属于人员构建阶段,就一个总监和吴缺缺,她平时除了做一些基础搭建工作,还要兼职给行政部,修修员工生日会图片,写写公司通讯稿。

“下次就直接说事,有客套铺垫的时间,事情都做完了。”行政部第一次派来找吴缺缺协同工作的,是一位深受企业文化熏陶的员工,习惯了与人沟通,三句话里有两句是不着边际的废话。

吴缺缺眼睛不行,耳朵不灵,嘴巴还不利索。

既不爱说话,也不耐烦听话要像沙里淘金似的去找重点,废话那么多不仅浪费时间,还聒噪的人头疼。

在这个说话像打哑谜,听话要听弦外音,即使有天大的委屈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的文化体系里,她的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太不懂规矩,不趁早收敛了个性和锋芒,后果会很严重。

吴缺缺第一次被“好心”提醒时,无比纳闷:这难道是一个王朝,而不是一家公司?当初签的也不是什么合同,是卖身契?

为什么要觉得离开了这里,我就会被处以极刑死的很惨似得。

彼此要是无法认同,解除劳动关系就好了,情侣分手或离婚倒霉的话还可能遇上情杀,离个职难不成也能闹出人命来?

笃定离职不会闹出人命,吴缺缺便一如既往的金口难开,对“废话”一概充耳不闻。

好在她的工作实在无可挑剔,效率与质量并进,对事不对人。

不管你需要完成的工作是难度大,还是任务重,只要你不废话,她都一视同仁,一概高效率完成。

久而久之,大家从忍受到将就、最后也就习惯了她的沟通方式。

不再废话,每次来都直奔主题,说清楚就走人,干脆利落。

吴缺缺刚才并没有看清那人是谁,一眼扫去只觉得这张脸不熟,又听到对方说话客客套套的,以为是行政部新来的同事。

没想到是董事长找她,有点意外。

董事长找她能有什么事?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她不爱为这些没根没据的事情,浪费自己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脑细胞。

吴缺缺推开椅子,站起来,余光里瞥见旁边那人滚烫烫的目光,她不是那遇火不化的千年冰山,她只是一滴水,最受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

她低下头,很认真的整理起长至脚踝的真丝长裙,她的浅棕色齐肩长发有点自然往里扣,发尖正好抵在弧度优雅的下巴上。

她的脸算不上十分惊艳,却很占优势,五官分开来看,各个温柔漂亮,合在一起,没有强强联手美的扎眼,反而让人觉得这张脸的轮廓线条异常柔和舒适,加上那双深棕色眸子的杏眼,令她有一种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莫名想要宽容对待的天真纯善气质。

这张脸真要是装起无辜来,估计连世界上最厉害的侦查人员都要束手无策。

“事情倒是做的挺快,就是太拽了,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要她多说一句话,那简直了,就跟要了她五百万似得。”李睿楠接到任务来请人之前,顺道向前台妹子打听了一下。对方开口就是吐槽吴缺缺不爱说话。

她不爱说话,不是因为目中无人;更不是因为胆怯局促,听到董事长找,也是一副完全不上心的模样;她不说话,纯粹就是不想说话,连敷衍都赖得敷衍。

李睿楠心里了然,将带着七分热情的目光,从吴缺缺脸上收了回来,转身走在前面。

吴缺缺不慌不忙的跟在后面,暗自庆幸对方没有找她“谈心。”

她一边百无聊赖的猜想着,董事长可能找她的各种原因,一边被李睿楠走路发出的叮咚叮咚性感的声音给缠住。

顾知薇走路好像从来不发出这样的声音,她穿小白鞋,走路基本没声。

吴缺缺脑海里莫名跳出了这个念头,她的脚步明显的顿了顿。

顾知薇。

她咀嚼了一番这三个字,心里突然空茫茫的。

她从来没有刻意记住过,可这个名字就像是地道战时的游击队,来无影去无踪,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打她个措手不及。

吴缺缺有些头疼,撑着额头用力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名字给甩了出去,深吐了口气,快走两步追上李睿楠。

她们穿过前台大堂,进入了另一边办公区域。

吴缺缺第一次来这边,这里的格局和装潢和她所在的差不多,也有长长的走廊。只是这边的走廊尽头,别有天地,转个直角弯,董事长办公室的红橡木双开大门就威严的立在那里。

大门正对面是一面装饰墙,墙上嵌着青瓦石,有水自上往下淌,连绵起伏的落在墙角长方形荷花池里。池中飘着几片翠绿荷叶,放了几株残荷梗,旁边的假石上有题诗:留得残荷听雨声。

吴缺缺只在新员工培训会上瞥过一眼董事长的照片,来公司三个月了,也没见着活的,原来是个文艺中年。

第二章 你怎么会以为我差这点小钱呢

公司董事长林总,是个五十多岁的半百老头。

身为工科生,偏怀着一颗文艺心,长得是端庄大气,温文尔雅,为人低调谨慎,偏还夹带着一股书生气的清高。

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在上级领导或重要投资人来访时,才肯矜持的露个面。

今天倒是破天荒的亲自在电梯门口迎接了两位贵客。

这原本也没那么稀奇,顶多说明来者身份很不一般。

真正让人大跌眼镜浮想联翩的是,这样的人物来公司,居然是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基层小员工。

林总从办公室出来吩咐李秘书去请吴缺缺时,也是一脸凝重困惑,公司什么时候入驻了这么大一尊佛,他居然完全不知情。

接到任务的李睿楠也是一愣,这之前她没听说过吴缺缺这号人啊!

“小李啊。”董事长叫住了准备领命前去的李睿楠,若有所思的说:“等会你直接将她带进办公室。”

“好的。”李睿楠颔首答应,却站着没动,看董事长的样子,好像还有事情要安排。

所有人都在屏息静候着,结果他老人家,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径自走了。

普通人的工作生活,充满了千遍一律的单调、繁冗琐碎的无聊、一地鸡毛的狗血,就靠着一点八卦来给生活调剂添味。

行政部的办公区域最靠近董事长办公室,有获取公司最高新闻动态得天独厚的优势。

李睿楠前脚跨出区域办公室大门,行政部新来的同事小祁,后脚蹬地推着椅子漂到了邻座孟辉旁边。

“这吴缺缺是谁啊?”她刚来不久,还不大了解情况,以为吴缺缺是个了不得的关系户。

“不清楚。”孟辉摇了摇头,一双拖着长长尾巴的一字眉,不情愿似得往中间靠了靠。很快又分开了,皱眉容易长皱纹,她时刻警觉着:“之前也没听说过啊!”

“我去,公主微服私访啊?”

“你又知道一定是公主?”这吴缺缺真要个这么大一关系户,她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听说。别看这里的人整天死气沉沉的,挖掘八卦的能力堪比最厉害的狗仔。

小祁莫名兴奋起来:“不知道现在抱大腿还来不来得及。排除法啊!首先排除小三的可能性,哎,你先别急。”小祁在孟辉开口反驳之前,打断了她“见过正室带女儿带婆婆下场抓小三的,没见过爷爷带着孙女来抓吧!其次,霸道总裁的戏码也悬,一个老爷爷,一个精灵似的小姐姐,两人气质不符。”

孟辉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真要是公主微服私访,干嘛不直接一个电话约出去见面,非得跑到别人的公司,霸占别人的地盘来谈家事,是要转着弯的炫富么?”

小祁愣愣的看了孟辉一会,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那我知道了。”小祁平时所有的闲暇时光,都奉献给了各种豪门狗血虐恋网文:“这吴缺缺八成是这财阀家的某个多情公子,遗落在民间的‘还珠格格’,现在要带回去,认祖归宗了。”

“小说看多了吧你。”孟辉突然转过脸去,坐直了身子,点开一个正在工作的文档:“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早上你给我的。”

小祁伸长脖子,虚眯着眼睛,配合的天衣无缝:“哦,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你等会,我把源文档再发你一次。”说完在椅子上转了个身,回了自己的工位。

李睿楠和吴缺缺一前一后经过她们旁边,前者昂首挺胸,神采飞扬,后者兴致淡淡,百无聊赖。

厚重的木门,把身后的涓涓流水声隔绝在了外面,静谧和冷气同时袭来。

吴缺缺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办公室,和外面那扇庄重威严过了头的木门相比,里面的环境,简直活泼随意的像个纨绔子弟。

空间很大,光线极好,三面全屏落地窗,阳光三百六十度,全无遮挡的投射进来。

城市鳞次栉比的建筑,全息投影般成为了背景。

整个空间里只有一张暗红色的办公桌,还能挣扎着证明这里是个办公室,其他各种材质的沙发、样式多变的按摩椅、功能齐全的健身器材、花草树木大鱼缸,怎么看怎么不像。

从左边落地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对面大楼外墙上的led巨屏,那里正在播放最近大热的电影预告片段。

大屏正下方站着个人,穿一身棉麻唐装,头发不知道是因为阳光反射,还是原本就是银白色的,每一根都散发着活力。

那个背影算不上高大威猛,却愣是站出了一股坚韧不拔的气势,很有武侠剧里世外高人的风范。

这不是吴缺缺在投影仪上瞥过一眼的董事长,她猜想过各种情形,唯独没有想到,找她的是另有其人。

对方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你好。”她淡淡的开口,朝那背影走去。

对方听到声音,转过身。

吴缺缺站在原地,略微一低头,垂下目光:“你好。”

对方没有反应。

吴缺缺抬起眼皮,正好撞上那人直刺过来的目光,那双眼睛的“皮囊”已经不再年轻,眼尾松弛下垂,眼袋也不堪重负似得挂在眼睑下;精气神倒是坚定的,透出一股显而易见的精明。

眼神却不友善,一点也没有长辈打量晚辈时的慈善宽厚,连两个陌生人初次见面的基本礼貌都没有,直接给了个震慑,好像在警告吴缺缺别想着在他面前耍心眼。

吴缺缺心想这老头太愤青了,这把年纪还这么肝火旺盛,也不怕伤了身。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吴缺缺也不跟他一般计较,虚眯着眼睛看着对方,管你是威胁是恐吓,一律被她漫不经心的接住,把玩两下再扔掉。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对方率先移开了目光,不知道是给自己台阶下,还是真心认同,他点了点头,吝啬的给了吴缺缺两个字“难得。”

您看懂我眼神里的意思了么,就难得?

吴缺缺对他的赞许无动于衷,开门见山:“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鄙人姓楚。”这位披着世外高人皮囊的老愤青,一秒变成了儒雅学士,他将一份文件递给了吴缺缺,文件上还夹着一张名片:“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这是一份合同,你看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把字签了。”

吴缺缺拿着文件没有动,她锈洞了的脑袋,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事相求签合同!不帮还违法啦?

“不管事情最后成不成,只要你同意尝试,就可以得到一笔感谢金。”楚老先生朝合同一扬下巴,示意她打开。

吴缺缺信手翻开一页,里面都是些报酬承诺,当然,所有的报酬都是看你完成任务的程度。

终于,她在合同的第一页,第一段处看清楚了对方究竟要她做什么。

果然是商人,求人帮忙,还要把要求,条理分明的罗列出来。

现在的吴缺缺,清心寡欲的跟个得道高僧似得,面对合同最后那串长得,足以令人俯首称臣的数字,她也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的意念站在她的心面前,大声咆哮,恨不得拿住这心狠狠地摔在地上:你醒醒啊,快睁开眼睛看看,这可是钱啊,很多钱,你动一动!

分文未动,一颗心高冷的悬挂在空中,对一切都不屑一顾。

你别是死了吧!

吴缺缺摇摇头,无比遗憾的说:“对不起,我帮不到您。”

好像做决定是另有其人,她只是一个传话的而已。

楚老先生挑了挑眉,眼角的皱纹也随之扬了扬,对方直截了当的拒绝似乎有点出乎他意料。

这个女孩要么是傻了,要么就是太贪心。

他那种倒勾似得目光,又盯在了吴缺缺的眼睛上,吴缺缺实在不待见这眼神,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啦?

她促狭心起,决定小小反击一下。

小时候,有一次家里来了两位客人,一个是手里有点小钱,整天咋咋呼呼,怼天怼地,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堂叔,一个是她很喜欢的表舅。

客人来了,自然是要端茶倒水好生迎接伺候,才能彰显良好家教。

平时这种事情都是顾知薇的专属,那天顾知薇正好不在,她只好勉为其难。

可是,好巧不巧,那天热水壶里只够倒一杯。

两个客人,一杯茶,一个是自己喜欢的、另一个是不喜欢的,这该怎么办呢?

吴缺缺把水递给了堂叔,爸爸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看到只有堂叔面前有杯水,就责备吴缺缺,怎么这么不懂事。

表舅正要为她辩解。

吴缺缺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得嚷嚷起来:“热水壶里就只剩一杯水了,现在烧也来不及啦,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我自己的舅舅,少喝一杯水又不会怎么样。”

她回过头看着表舅半撒娇半恳求:“舅舅,我不吃爸爸洗的葡萄,我要吃你给我剥的柚子。”

她一向都知道怎么对付自己不喜欢的人。

“初次见面,楚先生为什么会认为,我就差这么几个钱,差那么一个住的地方呢?”

楚先生的脸就像被人狠狠的抽了两巴掌,眼袋都跟着颤了颤。

那些钱对楚家来说当然只是个小数目,半山的一套小别墅也不够楚家资产的冰山一角。

但她的资料,他查阅过,不过是个普通家庭的普通孩子,父母虽然是高知,但已经在两年前的一场车祸中双双殒命。

父母之前领养的一个孩子,也在事故发生半年后出了国。

她现在不过是个每月拿着几千块钱工资的孤儿,哪来那么大口气拒绝他?

突然,一阵像是忍无可忍才终于爆发出的笑声,打破了他们剑拔弩张的对峙。

第三章 初次见面 你好!

两人视线中那根紧绷的弦,被突如其来的笑声从中折合,楚老先生和吴缺缺同时循着笑声望了过去。

楚先生是恼火:这有什么好笑的!

吴缺缺是受到了惊吓,她并不知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她是个无神论者,不怕那些没形没状的妖魔鬼怪。可现实生活中任何一点突发状况,都能吓坏了她。

“我说这行不通吧。”那人有一头柔顺服帖的大波浪卷发,穿一身绿短裙,从阳光中走来,浑身散着光,简直晃眼。

这人的气质有种恰如其分的好,比春天里最温柔浪漫的那抹色彩,多了些许活力热情;又不至于像夏天那样张扬肆虐热过了头。

吴缺缺很少见人能把绿色穿这么好看。

绿这个颜色向来让人尴尬。

比如,吴缺缺就不敢穿绿色,她的皮肤像幅员辽阔的祖国大地,肤色分布不均匀,以脖子为分水岭,脖子以下随妈妈,是热情豪迈的健康色;脖子以上得爸爸真传,白嫩细腻。

夏天穿绿色裙子,身上的皮肤会把绿色衬托的像是被泼了泥水,映着她的脸上,也跟着飘了一层灰似得。

她走到吴缺缺面前,伸出一只手:“初次见面,你好!我叫楚兮,楚楚动人的楚,归去来兮的兮。”

她走近了,吴缺缺才发现,晃眼的不是阳光,是她白得通透的皮肤。

“吴缺缺,口天吴。”吴缺缺将目光聚拢在对方的眼睛里。

这双眼睛让她莫名想到了,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深山密林里,寒潭清泉边,一株野草尖上倒挂着的一滴晨露。

看着晶莹剔透,清冽明亮,但其实里面藏了一整夜的孤冷寒凉。

她突然有点卡壳,哪个缺呢?缺什么的缺?她好像什么都不缺,又好像什么都缺,缺钱?不合适,毕竟刚刚才拒绝了送到手边的巨额,那就缺爱吧:“缺爱的缺。”

楚兮的眉眼弯成一道月牙湾,里面泛着光,溢着彩。

那滴晨露落入清泉,激起一潭涟漪。

楚兮突然倾身往前,脸几乎要贴到吴缺缺的耳朵上:“你也看出来了,小老头人不坏,就是太正直,不会伪装自己。他为我那倒霉蛋哥哥真是操碎了心,你就看在他都这么老了,还不能安生过日子的份上,多担待他一些。”

说完,楚兮往后退开一步,带走了萦绕在吴缺缺鼻尖上的,那股极清极淡的橘子香味。

她的发丝似有若无的扫过吴缺缺的脖子,让那里起了一层薄薄的毛绒,在阳光下泛着光。

吴缺缺突然有点恍惚,脑子里好像被一道强光笼罩,一片空茫。

但又不是完全的空无一物,那光芒里似乎掺杂着几丝橘子香。

她像是隔着一层纱似得听到楚兮说:“好啦,楚姥爷。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可别再那么容易动怒了。生气伤身,多划不来啊。”

“就你心宽。”楚老先生把刚才吝啬给吴缺缺的慈祥宽厚全给了楚兮:“我一把老骨头,伤不伤身有什么关系。可楚煜他等不了,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合适的。”

三天前,移植医院的主管移植医师刘医生,电话通知他,捐献者资料库省级管理中心那边回消息说,找到了能与楚煜hla初步相合的捐献者。

医师需要抽取楚煜和捐献者的血液,做hla分型复检,只有进一步确认相合后,才能进行下一步工作。

可是,移植医师根据资料库的信息,一直联系不上捐献者,之前填写的家庭住址也已经人去楼空,电话号码倒是可以拨通,但始终没人接听。

为保护捐献者隐私,资料库对捐献者的信息会做绝对保密。

但这个世界,只要你存在,就不可能有绝对的隐私。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但楚国运还是私自动用了一些手段,找到了这名捐献者。

既然电话打不通,那就亲自跑一趟她所在的公司,来之前,他有过种种顾虑。

他既希望得到对方的救助,又不愿意对方因为楚煜的身份地位,就对他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楚煜是个心善不会拒绝人的孩子,对方若真有什么过分的要求,那孩子估计也会成全。

但楚国运不能让他陷入这种境地,楚煜未来的伴侣必须是他真正喜欢的,值得他娶为妻子的人。

唯一的办法就是做一锤子买卖,一次性把价格谈好。

在查看吴缺缺资料的时候,他以为这会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以这种方式拒绝了他。

“那也没办法啊。”楚兮倒是通透:“别人不愿意,我们总不能仗着自己是弱者就强迫人家。”

她重新回到吴缺缺面前,一改刚才的俏皮戏虐,郑重诚恳的道歉:“对不起,今天是我们唐突打扰了。”

他们走到门口,楚兮犹豫了会,又折返了回来,拿起办公室里唯一的一支笔,在吴缺缺左手心里写下一串电话号码:“我还是个学生,没有名片,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如果你愿意帮助我们,可以打这个电话。如果你确定了,那回家洗洗手,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我贫血!”楚兮再次走到门口,正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她一直等着的声音。

她回过头看见吴缺缺失魂少魄的站在那儿,不知道是空调开得太低,还是这里的空间视野太亮敞,给了楚兮触感和视觉上的双重误导,她觉得此刻的吴缺缺仿佛置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苍茫里,孤立无援。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一瞬间,楚兮甚至有些于心不忍。

“我贫血。”吴缺缺一眨眼垂下目光。

第四章 弄丢了一颗心

“叮!”电梯门打开,吴缺缺一步跨了出来。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一百八十次感到后悔了,就连最喜欢的音乐,也不能阻止她继续追悔。

为什么要那么多话,为什么要一脸蠢相的告诉别人自己贫血?

她忙着骂自己傻b,没留意其他,经过楼梯间时,门突然被推开,把她吓得惊叫的跳了起来。

她总是很容易受到惊吓。

从楼梯间进来的人,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探进半边身子,就听见见鬼似的惊叫声。

来不及思考,拔腿就跑,猛地一转身一头撞在门框上,门上的油漆都被他磕掉了半块。

不行,眼有点花脑袋有点晕,别是撞出了脑震荡。

被撞的人一手扶住脑袋,一手撑在门上,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等终于看清楚这害人精是谁后,忍不住咆哮起来:“你是故意在这里吓我的嘛?”

“是你突然从那里冒出来,吓到我啦。”吴缺缺看到是邻居小哥后,惊魂甫定,把刚才被扯乱的耳机,随手丢进了包里。

“哈!”邻居小哥被她的强词夺理给气笑了:“我去丢垃圾不从这里出来,难道要从地下冒出来?我说你丫是不是平时亏心事做多了,蚊子打个喷嚏都能把你吓尿,大晚上的在这里鬼叫狼嚎。”

邻居小哥进门前,突然回头看着吴缺缺:“不行,明天我得请假去医院拍个片。我的误工费、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你得统统赔我。”

“碰瓷呢你。”

邻居小哥将吴缺缺从头到尾扫了一眼:“你穷得跟个鬼似得,我碰瓷你?这是正常赔偿。”

吴缺缺:“……”

邻居小哥仗着自己的两条腿有电线杆那么长,一掌将门推开,也不进去,伸进去一条腿挡住门。

用一种地主看自家傻闺女的眼神,看着一句话超过十个字就说不利索的吴缺缺,掰着手指头给她一条条数:“人傻又穷胆子小,爱哭贪吃还怕死,你说你怎么办哟!”

吴缺缺:“……”

说我穷也就忍了,居然……。其他的,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

无可反驳!

邻居小哥进去后,吴缺缺在门口,发了会呆。

然后敲了敲自家的门:“我回来啦!”她说。

情绪和过去的七百多个昨天一样,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

没人应答,当然是没人应答的,她也没真正期待过这门会从里面被打开!

漫不经心的伸手进包,手指在一堆物件中划过,没有感受到本应该出现的震动。

她没由来的慌了一下,认真的在包里摸索了一遍。

还是没有,她心里徒然一空。

“哐当当!”吴缺缺蹲在地上,把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什么都在,就是没看到钥匙。

钥匙扣丢啦?把顾知薇送的钥匙扣丢了!

那钥匙扣是大二时,顾知薇送她的。

那时,吴缺缺还在忙着到处玩,顾知薇已经在爸爸的支持下,和人一起开了一家舞蹈室,自己利用课余时间兼职舞蹈老师。

她仗着自己有钱漂亮功底好,高冷的不行,一般学生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可是,家长们好像各个都有叛逆心似得,越是不收,越是稀罕,削尖了脑袋都要把孩子送到顾知薇手里。

毕竟同样的学费,顾知薇的教学质量是有目共睹的。

那时,吴缺缺有个玩得好的同学,家里有个小妹正是揠苗助长的好年纪,父母恨不得让小妹长出三头六臂,能同时研学十八般武艺。

可是家境普通,请不起那么多昂贵的私人老师,又想在能力范围内给孩子最好的。

几经周转找到了吴缺缺。

吴缺缺是个人如其名缺心眼的人,被别人的一番拳拳爱子之心给感动的不行,当即就拍胸脯替顾知薇答应了下来。

也不想想,她什么时候能替顾知薇做决定了。

结果可想而知,顾知薇带了那孩子一天,就把人给退了回去。

“我都拍着胸脯答应人家了,你现在说不收,那我怎么办?”吴缺缺当然不能让她把那孩子退回去,那多没面子。

顾知薇从书中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哎,顾知薇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推荐的,你就区别对待啦。”

“我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既然一视同仁,那你干嘛不教人家。反正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不都一样嘛?”

“我不教没有基础的学生。”

“哈?”吴缺缺莫名其妙,这理由也太烂了:“人家才多大的孩子,不就是没基础才来找得你嘛!”

“我说的基础。”不管吴缺缺是暴跳如雷,张牙舞爪,还是喋喋不休,顾知薇永远都是淡定冷静,说话言简意赅:“是兴趣和天赋。”

一句话把吴缺缺堵得哑口无言。

顾知薇四岁开始练舞,六岁生日那天第一次坐在钢琴前,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过了一遍,就用一根手指头敲了首放慢版的生日快乐歌。

把当时的吴缺缺的下巴都给惊掉了,她怎么也不肯相信,顾知薇是第一次碰钢琴。

天赋这东西,普通人没见过还好,就像传说一样,传奇又神秘。可一旦亲眼目睹过,那就只能自惭形秽,俯首称臣。

顾知薇又是个格外另类的,说她天赋异禀,都降低了她档次,简直就是异能附体。

吴缺缺在她的衬托下,智障般的活了这么多年。

“这世上哪那么多你这样的怪胎,大多数都是我这样的正常人好么!”

“她嗅觉很灵敏。”

吴缺缺偏着脑袋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顾知薇是在说那孩子有天赋。

只是,听说过音乐天赋、绘画天赋,鼻子灵算什么鬼天赋?

“所以呢?”吴缺缺不明就里。

“她应该往那方面好好发展,将来会成为不可多得的人才。”

“哈!才多大的孩子,你又知道人家将来是个人才啦?顾大师你别当老师也别做什么学生了,直接去当算命先生,看谁将来能升官发财,趁早抱大腿。”

吴缺缺就是很不待见,顾知薇总是一副理智淡定,高深莫测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个十九岁的女孩子,暮气沉沉一点朝气都没有。

所以,总也忍不住的想嘲讽她几句,可不管每次你是口若悬河,还是口吐白沫,人家根本充耳不闻。

“这个给你。”顾知薇等吴缺缺终于巴拉完,才从包里拿出个其貌不扬的金属灰钥匙扣。

“什么?”吴缺缺一脸嫌弃,手却很实诚的一把接过,生怕顾知薇反悔似得:“我给你送东西,那都是挖心卖肾的送,你特么就送个灰不溜秋的玩意?”

“钥匙扣,为了谢你,推荐了个学生。”

“你不是……哇,居然会震动啊!”吴缺缺的手指一碰到金属圆,整个钥匙扣都在震动。

试玩了好几遍,震动的幅度刚刚好,麻麻的触感不会引起不适,也能让她很快在一堆东西里找到钥匙。

“为什么会想到送我这个?”吴缺缺伸长了脖子凑到顾知薇脸上,最会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知薇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每次看你在包里翻钥匙,难受。”

她在顾知薇脸上迅速的碰了一下,爬起来,跑出了房间:“晚安啊,顾知薇。”

那之后,她就一直带着这个钥匙扣,只要她伸手进包,总能很快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精确的找到钥匙。

可现在,居然丢了!

吴缺缺的眼眶突然红了,其实只是一窜钥匙而已,丢了可以找房东再去配,感应扣也可以重新买,可为什么像是丢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她的眼泪不知不觉中掉在了手背上,痒痒的,她低下头看着,错愕茫然。

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呢?

“出息!早上起来也哭,钥匙不见了也哭!”邻居小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吴缺缺仰起脑袋,那滴挂在睫毛上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我钥匙丢了!”

“你昨天晚上开门后忘记拔下来了,我出去吃宵夜的时候,看到了,就给你收着啦!”

“那你昨天晚上怎么不还给我?”吴缺缺摸了一把脸,把挂在下巴上的一滴泪甩掉了。

“大半夜的,我为什么要敲你家门,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留下引诱我的!”

吴缺缺噗嗤一声,笑出了鼻涕泡!

邻居小哥咦了一声,赶紧跑回家拿了张纸巾丢给吴缺缺。

“诺!“他将钥匙递了过来。

在吴缺缺的头顶上方,那个金属感应铃铛在晃动,没有发出声响,当她伸手去接,指尖触碰到它的时候,熟悉的震感传来。

心里那片迷茫的缺失感,似乎得到了一点弥补!

钥匙丢了,吴缺缺的心像是缺了浴缸那么大一块,可得到钥匙后,为什么感觉只补回了沐浴球那么一小点呢?

邻居小哥见她一直不接,突然不安起来:“你别又是想骗我小龙虾吃!这个月不行,我还没发工资呢。”

“没有骗好吧,那天是真的很难过!”吴缺缺摸了一把鼻子,接过钥匙,开始收拾地上。

邻居小哥表示怀疑!

顾知薇离开后的第一个星期,吴缺缺搬到这里,那天早上,她的五感六识还没苏醒,心里就觉得难过。

醒来后,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像初夏清晨的迷雾,越来越浓烈。

到最后她竟然蹲在自家门口,大哭了起来。

周末早起准备晨练的邻居小哥,开门就看到对面门口蹲着个小姑娘,哭的那叫一个心心念念,凄凄惨惨。

原本是不打算理会的,可一个女孩子大早上的哭得这么伤心,怪可怜的。

他的教养让他没办法对此坐视不管。

“你怎么啦?”他小心翼翼的尽量温柔的前去询问。

吴缺缺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只是想痛痛快快的哭出来。

邻居小哥见怎么安慰都不行,最后出奇招:“要不然,我请你吃小龙虾?”那是小龙虾最肥美的季节。

吴缺缺愣愣地看着他:“说什么?”

“请你吃小龙虾,管饱。”

从那之后,邻居小哥总拿这件事取笑吴缺缺,说她那天早上,哪是因为什么难过,就是为了骗他小龙虾吃,才哭给他看的。

说到小龙虾,吴缺缺的缺失感好像突然消失了,她利索的把东西收拾好,爬起来拍拍手:“走,请你吃小龙虾。”

“你请?”

“管饱。”

“好勒,等我一分钟。”

在等待邻居小哥的这一分钟里,吴缺缺把钥匙丢进包里,摸出来;又丢进包里,摇了摇,搅拌均匀,再摸出来。

嗯,每次都能准确的拿到。

这样,她就安心了。

第五章 今天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吴缺缺关掉工作界面,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12:00,还真是分秒不差。

已经连续一个星期了。

自从那天,吴缺缺犯蠢说自己贫血,楚兮每天中午比新闻联播报时,更精准的出现在她面前。

吴缺缺一抬头,果不其然对上楚兮那张美的不可方物的脸。

“你不是学生嘛,怎么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不用上课啊?”

“上课也要吃饭啊,再说现在已经开始放暑假了。”楚兮笑嘻嘻的,一派天真浪漫。

吴缺缺不知今夕何夕,更别提寒假暑假。

她每天重复着从空调房,进到空调车,再回到空调房,对季节变化其实没有过多的感受。

但是,放暑假这件事还是有迹可循,这几天专线巴士,会比之前提前十分钟左右到公司,她猜想可能是路况变好的缘故。

因为车子每天都是同一辆车,走得路径也相同,开车的师傅都是同两个人,唯一的变量就是路况。

只是她没有深究,是什么发生了改变,导致路况变好。

学生放假,路上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电动车、私家车抢道,经过学校路口时,也不会遇到像蚂蚁搬家、连绵不断的学生从斑马线穿行。

“原来是放暑假了。”吴缺缺如梦初醒。

楚兮算是看明白了,吴缺缺的思绪从来不和正常人在同一个频道上,她总是处于游离状态,对周边环境的感受也异常迟钝。

“楚楚来啦。”楚兮的手臂突然被人不轻不重的握了一下。

这加了糖精似得声音,黏糊的楚兮整个人都不舒服了。

和楚兮“动手动脚”打招呼的是负责公司各部门绩效的经理,这个公司注重工作成绩罗列,所以特设了这个部门。

楚国运不想让楚煜生病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所以,一直没有透露过,那天他们找吴缺缺的真正原因。

这让吴缺缺的“真实”身份,在她们口耳相传中变得更加迷离传奇,然而不管是哪种剧本,在她们的意淫中,吴缺缺的身份对楚家来说,总归不会是个光彩的存在。

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很明智的“暗自”行动。

在这点上,品牌部的总监就做的很好,明面上从不干涉,暗地里已经不再动辄找吴缺缺麻烦,工作也是看着安排。

最近还在张罗着,另招一名文案来分担吴缺缺的工作。

看在吴缺缺的份上,楚兮会和这里的人,至少在明面上把关系处好。

她用堪比川剧变脸的速度,一转头,回了对方一个礼貌而克制的微笑。

绩效经理长了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却没眼力见;额头像是被人斜削了一半,有悬崖那么陡峭,偏偏要弄个露全额的发型。

看到楚兮对她笑,头发丝都热了三根,恨不能立马倒贴上来。

幸好,旁边一直被她挽着手臂的女孩,不着声色的拉了她一下,她这才控制住自己。

“你们认识?”等整个办公区域只剩下她们俩时,吴缺缺问。

“一面之缘。”楚兮虚眯了一下眼睛,笑的暧昧。

她们的确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是楚兮对她的额头一见难忘,对方却没有见过她。

当时,楚兮在洗手间。

好巧不巧的正好听到,我们这位自命不凡的绩效经理,吐槽行政部的某某是个屌丝,品牌部的文案是个没素质的。

有些人看似对谁都礼貌热情,可她的教养是包裹在脸上的一层泡沫,乍一看五彩斑斓,亲切可人。

都不用碰,只要滤过表面的光鲜亮丽,仔细往里一瞅就能发现泡沫下的真实面目。

那时,楚兮虽然对这位自诩是高雅文化人的绩效经理,没什么好感。但也担心吴缺缺会是个脾气怪诞的人。

所以,她让楚国运先和吴缺缺谈,自己躺着做甩手掌柜。

要是这吴缺缺真的像传闻中的那样,是个愚昧没教养的人,那就让楚国运自己搞定,她就不掺和了,她不喜欢愚蠢的女孩子。

她甚至都想好,就算贪婪,只要不蠢,她都会亲自出面交涉。

楚国运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在部队里砺练的一身刚毅正气,脾气不小。

楚兮小时候调皮,父母不管,亲爷爷忙着挣钱。

只有楚国运会教育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吵闹着不听的时候,楚国运就会像那时看吴缺缺一样,看着她。

在这种震慑下,楚兮都会有所收敛。

没想到这吴缺缺是个人物,居然敢和楚国运杠上。

吴缺缺眼看着楚兮嘴角的弧度越扯越弯,收都收不住,好好的一张脸,愣是给笑出了一脸痴迷。

“想什么呢?”吴缺缺蹙着眉。

楚兮甜腻腻的接了一句:“在想你啊!”,眼睛里还不忘及时的盛上了两弯满满的深情。

吴缺缺眼睛不是坏了嘛,所以,什么都没看见。

楚兮漫天的深情全落在了渠沟里,只好挫败的收回目光,自嘲:小魔女楚兮也有被无视的一天。

“走吧,吃饭去吧。”楚兮偃旗息鼓,刚转身,又停了下来,她被吴缺缺拉住了手:“怎么啦?”

“我昨天查过了,就算我的造血干细胞能和你哥哥的相合,但现在我们还没有做进一步检查,并不能确定我们的白细胞抗原分型就是符合的。如果不能配型成功,那你现在做的就都是无用功了。”

楚兮不明白吴缺缺这话是哪层意思?是答应做进一步hla分型复查?还是让她别再打扰她的生活?

不过你说话就好好说话,拉手干嘛!

楚兮弯了弯嘴角,顺着吴缺缺的手,挤到了办公桌和吴缺缺之间。

吴缺缺的背抵在后面办公桌的隔断板上,已经退无可退,两个人靠的近了,连呼吸都有点撞:“所以,你现在怎么想?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

“今天为什么不是橘子香?”吴缺缺却答非所问,问了句莫名的话。

楚兮偏着脑袋愣了一下,明白她在说什么后,低头闻了闻自己,倏地一笑,倾身凑到吴缺缺耳边,语气撩拨暧昧:“看来,今天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吴缺缺脑袋一偏,将楚兮的脸往旁边一推,将自己从楚兮和隔断板之间抽了出来。

站在走廊上,用食指扫了扫耳朵,颇为不满:“我又不聋,靠那么近干嘛!”

这个不懂情调的榆木疙瘩,楚兮一连遭受两次打击,心里挫败,兴致大减。

算了。

“走吧,今天的饭已经做好了,不吃的话就浪费了。”

写字楼对面就是中心商城,商城北座是休闲饮食区,楚兮在那里有家私房菜。

她从好朋友骆竹野那里,把他妹妹的营养师兼厨师给借了过来。

每天变着花样的给吴缺缺准备家常补血养生餐,每餐每菜的用料,都是按照她目前体质所需摄入的量来准备,只补身体,不养膘。

第六章 她根本不在乎你

这是一座一年有十一个月是夏天的城市,现在又正是根正苗红的嫡系夏天,傍晚七点多,天还没完全暗。

吴缺缺站在商城门口,有些茫然。

周五吃完中饭后,她答应楚兮,会在周一下班前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吴缺缺并不是个伟大无私的人,她之所以会成为造血干细胞捐献者,不是因为有了和爸妈、还有顾知薇一样高尚的情操、无私奉献的觉悟。

她只是……,只是因为,当初爸爸再三郑重的问顾知薇,是否真的愿意成为一名捐献者时,顾知薇表现出的坚定和决心,让她心动。

爸爸在跟她解释作为一名捐献者的要求和所需承担的责任时,她其实并没有听进心里去,她从未真正相信过,真的会有人需要用到她的造血干细胞。

可现在,真的有人在等着她去救命。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考虑哪些方面,只知道自己在害怕在逃避,却不明白害怕逃避的究竟是什么?

那次事故发生前,她也有每年去献血。但那是个简单的事情,做个检查,针一扎、血一放,就完事了。

可捐赠造血干细胞,她一片空白,毫无经验。

如果爸爸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砰!”她的思绪咔嚓一下被剪断。

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突然开启,水、霓虹灯、音乐一并撞进了她的眼睛耳朵。

广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这么多小孩,他们从各个方向涌过来,围着喷泉欢声雀跃的跳着、笑着、闹着。

都说触景会生情,在围观别人的幸福时,要么在对比中伤感,要么被别人的快乐所感染。

吴缺缺却始终无动于衷,她冷淡的从那些奔跑玩闹的孩子间走过,这快乐或不快乐好像和她都没关系。

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小人,摇摇晃晃的朝吴缺缺的腿上扑了过来,吴缺缺将腿一收,用手接住了那小家伙。

孩子妈妈赶紧跑了过来,脸上的幸福真是溢出了天际:“谢谢姐姐。”

小家伙还不会说话,咿呀咿呀了两句鸟语,朝吴缺缺吐了个口水泡。

大家好像都很幸福的样子。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为什么在这里,她干什么来了?

哦!她是来商城打发这无聊的漫漫长夜的。

掉头,进商场,漫无目的的逛了一晚上,一如既往的毫无所获。

以前逛街,顾知薇随手拿件衣服套在她身上都是好看的,怎么现在连件合适的衣服都找不到了?

回到家,她才终于觉得累,放下包包,将自己丢进沙发里,呈濒死状摊着。

困意袭来,手机滑在了地毯上。

在她即将陷入深度睡眠时,手机响了,是信息提醒。

本来不想理会的,可听到了声音,不去查看一下,就像牙齿里塞了肉屑不剔出来难受。

那点因为困意而消失的烦躁,卷土重来,来势凶猛。

吴缺缺在沙发上撒泼打滚了一番,才愤然拿起手机。

“我现在在门罗维尔。”是顾知薇的信息。

居然是顾知薇的信息!

吴缺缺一下子清醒了,她久久的注视着屏幕上的八个字,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告诉她,她现在在门罗维尔,然后呢?想说明什么?

顾知薇离开应该有两年了吧,这两年来,她们没有通过一次电话,没有一次视频聊天,连信息都寥寥无几。

她给吴缺缺发的第一条信息,是:我到了。那是在她离开后第十天发来的。

当时,吴缺缺编辑了一条信息:十天才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游泳过去的呢。

不知道为什么,按发送键时,迟疑了一下。

想回:好的,知道了。又觉得太轻,还不如不说。

那回:你照顾好自己。又显得那么矫情,她顾知薇最会照顾自己的了,还需要你来废话。

纠结来,纠结去,也没想好回什么,睡一觉醒来就给忘了。

之后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往往是顾知薇发一条没头没尾的信息来,吴缺缺不知道该回什么,有时候是不想回,就搁置在那里,过去就过去了。

吴缺缺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半夜十一点,那她那里应该是白天十二点。

她们之间隔着十三个小时的时差。

“我下周要去医院检查身体。”她刚刚决定的,思考了两天都毫无头绪的问题,在刚才收到顾知薇信息的瞬间就有了答案。

她应该会问我为什么要去检查身体吧,会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应该都会关心一句吧,就算不是真心的,也应该敷衍客套一下。

然而,顾知薇不是一般人。

吴缺缺的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半点唾沫星子都没溅起来。

她拿着手机一等就是半个小时,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有耐心,她明明最讨厌等人,凡是跟等待有关的一切,她都讨厌。

【我没事,是有人生病了,需要我的造血干细胞救命,我要先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看身体还是否适合捐赠,然后再做hla复查。】

吴缺缺看着自己打好的这一大段文字,真是觉得特别可笑,别人根本不在乎,不在乎你是死是活,你却在这里没完没了的自作多情。

吴缺缺,你还真是……缺心眼!

她能在你失去父母,失去所有的情况下,离开你。你还有什么好心存幻想的?

你……还真是蠢得不负这个名字。

吴缺缺把信息删了,关了机。

晚上,她又做了同一个噩梦:天黑了,她无家可归。

第二天一睁眼,她就去找手机,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心存希望,总想着,万一呢。

果不其然,希望落空,但她也坦然接受了,并没有爆发出昨天晚上那么大怨念。

失望惯了,免疫力就自动生成了。

第七章 生病

“我去接你!”出门前,吴缺缺接到楚兮的电话。

“不用,住的地方离医院就几站路,我走路过去,当晨练了。”

吴缺缺是个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人,并没有晨练的习惯。

她只是不想那么快到医院,从她告诉楚兮愿意做hla复查后,她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焦虑中。

她住的地方离医院就三站路,平时就算再慢悠悠的晃荡二十来分钟也就够了。

这天早上,愣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从出发的那刻开始,折腾了她两天的焦虑,变成了一种大水淹到脖子处的窒息感,越临近医院越强烈,以至于在台风刚过的清凉早晨,她手心里一片汗湿。

她是轻易不会出汗的人。

楚兮半个小时前就跟着导航到了医院。

楚煜在自家的私人医院里治疗。

这还是楚兮第一次进公立医院,没想到找个停车位居然这么艰难,兜兜转转好几圈,愣是没个空位,好不容易见缝插针把车停好,去门诊的路上还被一辆电动车刮伤了手背。

一大早,医院门诊楼前已经人满为患,楚兮被往来行人挤的焦头烂额。

吴缺缺要自己来公立医院,是不想给楚兮添麻烦。

“哎!这哪是不给我添麻烦啊,这分明是在折磨我!”楚兮头疼的扶额:“这医院怎么跟打仗似得,到处兵荒马乱,今天不是工作日么,怎么也这么多人?”

一想到周末人可能更多,楚兮的头一阵阵抽痛。

不行,不能让吴缺缺再来这里了。

她惆怅的看着手背上那道细长的红印,琢磨着要不要先进去挂个号,让医生处理一下,免得留下伤疤。

门诊大厅里六个挂号窗口,四台自助挂号机前都排起了长龙,吓得楚兮立马退了出来。

正夏的晨曦已经将昨夜集赞起的凉意蒸发完,阳光的热浪活跃在空气里。

只是进去晃了一圈,再出来,外面已经热气腾升,楚兮被蒸的有些躁。

她没告诉吴缺缺自己要来,本想在门诊楼前给她个惊喜。

可这位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根本不知道,医院从来都不是个适合制造浪漫的地方。

好在,吴缺缺最终还是来了。

在楚兮的忍耐力即将耗完,马上就要爆发的时候,她才姗姗来迟的出现在医院门口。

楚兮拉上连衣帽,一步跨下台阶,侧身错开往来的人群,朝吴缺缺走去。

吴缺缺在大门旁的榕树下站住,她的目光明明朝着楚兮的方向,可楚兮向她挥手时,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近了,楚兮才发现,她今天的气色和往常有点不一样,似乎憔悴了些。

“嗨。”楚兮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这才终于引起对方的注意。

吴缺缺惊讶的说你怎么在这里。

“好歹我也算是个美女,虽然今天穿的朴素了些,但还不至于这么没存在感吧。我都差点挂在你眼皮底下了,你居然没发现我。”

吴缺缺不相信楚兮会有什么真正朴素的衣服。

而且以她的身材气质,就披件破麻布袋也是引人注目的,只是看到她一张精致的脸藏在帽子里,在阳光下被映衬的粉雕玉琢,还是不得不惊叹她是真的美。

“很耀眼了已经。”

“既然这么耀眼,那你刚才被什么勾了魂?”楚兮半认真半开玩笑的看着她。

“看到了一个人。”吴缺缺皱了皱眉。

“什么人?”

“好像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但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什么人这么厉害,见一面就让你记挂上了,人都给弄憔悴了”

吴缺缺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楚兮,动了动嘴唇正准备说什么。

“哎,缺缺!”背后有人在叫她,听上去很是惊喜。

她俩同时转过身。

一个肚大如罗,手脚浮肿的孕妇边挥手边朝她们走来,步伐堪称轻快,与她笨重的形象严重不符。

“怎么自己一个人?”吴缺缺没看到陪同人员。

孕妇回头随意的甩了甩手:“妇科楼那边人更多,没停车位,我老公在这边找停车位,我先下车走走。你好啊,美女!”孕妇的目光在楚兮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你好!”楚兮耀眼,但当她想将自己置身事外时,也能轻易让别人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你来医院干什么,是哪里不舒服?”孕妇果然没再留恋楚兮,转向吴缺缺问。

“没有,就常规体检。”

孕妇朝吴缺缺周围张望了一圈:“顾知薇呢,她怎么没陪你来?”

“她又不是我妈,干嘛要时时刻刻守着我!”这个名字像是触了吴缺缺的逆鳞,她突然暴跳起来,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好在对方并没有在意。

“哎哟!这会说这话了,不是你妈是你姐啊,不是除了顾知薇谁喂的药都不喝么?”

除了顾知薇喂的药谁喂都不喝!

高二深秋的某天,吴缺缺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所以提前回了家。

刚到家天就下起了雨,淋淋漓漓一直不停,早上出门顾知薇没有带伞。

她去给她送伞,结果两个人一个从南门进,另一个已经从北门走了。

吴缺缺没在教室里找到顾知薇,电话也一直打不通,偏偏雨越下越大、还刮起了大风,一把伞往哪个方向撑都不对,一赌气,干脆淋着回家。

第二天,她不出所料的感冒发烧了,顾知薇在明知她淋雨发烧后,居然还是去上学了。

吴缺缺拒绝吃药,爸爸在床边求爷爷告奶奶,她就是拿被蒙脑袋不出来:“除非顾知薇亲自拿药来,要不然我烧死也不会吃的。”

爸爸向来都清楚,吴缺缺是个混账孩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什么就非得要什么,倔起十头牛都拉不回。也是怪自己平时太过骄纵她,这会想树立威信,根本不可行,更何况她还在发烧。

无奈之下,只好给顾知薇的班主任打电话,让她请假回家一趟。

吴缺缺就一心等着顾知薇回来,亲自给她喂药。

“我给你三秒钟。”完全出乎意料,顾知薇的声音不温柔、不着急也就算了,冰冷的简直比昨天晚上的雨水更凉。

吴缺缺一脚踹掉被子,坐起来:“哎呀,你还生气啦,我发烧都是因为你好吗,你最好欢欢喜喜的把我照顾好,我……。”

“我来吧,爸爸。”顾知薇完全没有理会她,回头接过爸爸手里的水和药。

回来非但没有好声好气的哄着她,居然还给她蹬鼻子甩脸色。

吴缺缺的性子有些跋扈,行为顽劣又毫无顾忌,从来没人给得了她委屈受。

只有顾知薇,只有她顾知薇才敢、才能每次惹的她暴跳、难过、恨的牙痒痒、到最后却又只能流眼泪。

她扭过头,眼泪不自觉的掉了下来,目光却还在时刻留意着顾知薇的反应。

虽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但吴缺缺是从来不敢在顾知薇面前真正强硬的,就连生气骂人说脏话,她都得注意三分文明用语。

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房间里只剩她们俩。

“你不高兴发脾气怎样都可以,但如果你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我真的会生气。”顾知薇在床边坐下,吴缺缺闻到了她身上最独特最好闻的体香。

吴缺缺有时候也纳闷,自己明明不是那小家子气的人,天大的篓子敢捅也敢认,要打要骂从来不皱个眉。

为什么唯独顾知薇不可以凶她,别说凶,她就是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语气稍微冷一点,她都受不了。

当然,不管是有多大的委屈或不开心,只要顾知薇一个温柔的眼神、一句软绵的话,一切雾霾都会瞬间烟消云散。

“我又没说不吃。”吴缺缺拿起药,直接丢进嘴里,干咽了下去。

顾知薇皱起了眉:“不苦啊!”

“你拿来的药,怎么会苦。”眼泪还没擦干,又开始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

那药吞的急,很快就返了回来,苦的吴缺缺直摇头。

顾知薇喂了她一口水,抿着嘴不禁想笑,最后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你刚刚一直拿着热水杯,这样摸是感觉不到的,你要把额头贴到这里。”吴缺缺咽下一大口水,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自己的额头。

顾知薇真的从善如流的把额头贴了过来。

吴缺缺记得顾知薇的额头好像比自己的更烫些。

第八章 我心疼你

连一个毫不相关的旁人,都笃定顾知薇不会离开,可她居然离开了。

连续几天没有睡好,又被人突然提起顾知薇,吴缺缺的脑袋一阵胀痛,身体虚晃了一下,几乎就要摔倒,楚兮眼明手快的及时撑住了她的背。

早在孕妇提到顾知薇这个名字时,楚兮就察觉到,吴缺缺因为这个名字,手臂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孕妇只知道吴缺缺的父母出了事,并不清楚顾知薇已经离开。

她看吴缺缺的脸色突然不好了,以为是自己提起以前,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原本也只是一句张口就来的无心话,根本没过脑子。

“你还好吧?”孕妇是个感情充沛的人,她抱歉的看着吴缺缺,眼眶都红了。

吴缺缺从楚兮手臂里挺直了腰:“太阳底下站久了。要验血,早上没吃早餐,饿的头发晕。”

“哎呀,行了。”吴缺缺朝她身后扬了扬下巴:“快去吧。”

不远处有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朝这边伸手打招呼。

孕妇也是个马大哈,吴缺缺怎么说,她就怎么信,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她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和她们挥手道别。

望着她的背影,吴缺缺有些出神。

顾知薇的事情,谁也怨不上。

这世界上过得不快乐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你吴缺缺一人。

要是谁提一句,你都要难过这么半天,那以后还要不要好好生活了。

吴缺缺不是个喜欢沉浸在痛苦中的人,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善待自己,凡是让她感到痛苦难过的,她都有将之忘记的本领。

可这本领为什么偏偏在顾知薇身上失了效呢!

吴缺缺用手撑住额头,用力晃了晃脑袋,必须要这么用力,才能将顾知薇从脑海里甩出去。

一抬眼正好对上楚兮的目光。

楚兮的眉长得很好,有型,疏密有度,颜色轻浅,很衬那双清亮灵动的眼眸。

但她眼睛里的亮,不是晨曦乍现时温暖的光;是晨露,是含着清冷气质的晨露,凉丝丝的。

现在,吴缺缺却从她的眼睛里感受到了一丝温度?

“高中同学,做了三年邻居。那时候她爸爸工作忙,妈妈又要在麻将桌上打天下,常常没空给她做饭。我妈妈觉得只是多双筷子的事情,就经常让她来我家吃饭。”吴缺缺不明白,楚兮为什么那样看着自己,只好给她解释一下刚才那孕妇是谁。

“嗯!”楚兮迅速的移开目光,轻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吴缺缺见她兴致淡淡,就没再说什么。

寓言故事里说,治疗头疼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脚也弄伤,弄得比头更疼,这样就会忽略掉头疼。

高中同学的出现,把折磨了吴缺缺一个早上的窒息感,转移到了顾知薇离开所带来的痛苦上。这痛苦又经过她强行丢甩,也消逝的差不多。

果然,只要真正被刺痛一下,什么错觉都会消失。

医院里永远人满为患,哪里都需要等待。

吴缺缺自己等无所谓,反正她的时间不值钱,多的不知道该怎么打发。

现在,她甚至很乐意将时间耗费在这些事情上。至少。等待过后,会有个结果,不像她的人生。

可是,她不想浪费别人的时间,会有罪恶感。

医院人多,没有连着的两张空椅子,楚兮坐在走廊对面。

吴缺缺给她发信息:

相忘(吴缺缺的微信名,楚兮喜欢这两个字就一直没改备注)——你回去吧,等着无聊。

楚兮(吴缺缺给楚兮备注了名字)——你还难过吗?

难过?

难过什么?太多让人难过的事情了,都去难过的话,怕是忙不过来。

只能不去想,不去想:当时明明是红灯为什么那辆电动车还要突然蹿出来;为什么当初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死掉;为什么顾知薇要在那个时候离开她。

只要不去想,日子就会继续下去。

相忘——只要不想,还不至于太难过。

楚兮——缺缺,我心疼你。

“心疼”两个字真是扎了吴缺缺的心肝脾肺肾了,每次,别人对她表示同情怜悯时,她都异常心酸难过。

鬼都心疼她,顾知薇却不。

吴缺缺抬头看了楚兮一眼,对方正在低头打字。

她手指停在屏幕输入区上方,不知道该回什么,这种同理心发作的情感,她已经接受的太多了,虽然会心怀感激,但不会太当真。

吴缺缺正准备收回目光,目光里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身影,她起身跟了过去。

第九章 希望不要再见到她

楚兮发完信息抬头没看到吴缺缺,走廊上也没影,她站起来,先前放在腿上的矿泉水掉在了地上,吓了邻座一跳。

“不好意思。”楚兮捡起水瓶,丢进了楼梯间旁的垃圾桶里。

一转身看到吴缺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干嘛把水丢了?”

“它掉在地上了。”

吴缺缺偏了下脑袋,不是很理解,一瓶水掉在地上,就不能喝了:“浪费。”

楚兮眨了一下眼,很是茫然:掉在地上的东西还可以要?

吴缺缺的父母都是环保爱好者,平时在家,除了要求她们将垃圾分类投放、不许剩菜剩饭、节约用水用电外,还经常带她俩去参加各种环保活动。

她虽然没有顾知薇热衷投入,但耳濡目染养成了习惯,看到有浪费行为,还是忍不住多了两句嘴。

但看楚兮那一脸惊讶困惑的表情,就知道是个对自然资源毫无概念的人:“水资源浪费。”

“哦!”楚兮明显愣了一下。在她的概念里,浪费是:今天买了款新包,明天就不喜欢了。

她的目光在吴缺缺和已经葬身垃圾桶的矿泉水瓶之间游走,已经无力回天了,要重新拿出来肯定是不可能的。

吴缺缺挥了挥手不再和她纠结:“算了,下次注意吧。”

楚兮得到特赦一般,舒了口气。

走廊上没有空位了,她俩站在转角的过道里,楚兮肩膀抵在墙上侧向吴缺缺站着,一条大长腿斜撑地上,另一条随意的搭着。

“你刚刚去哪儿了?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想起来了,昨天有个文案来面试,华总监带她来办公室看工作环境,我远远的瞧了一眼,当时……”

吴缺缺的眉心突然被触感温软的手指给摁住,脑袋猝不及防往后仰了仰。

楚兮揉了揉她的眉心:“有话好好说,别皱眉。”

皱眉?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皱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染上的坏毛病。

以前顾知薇在思考问题时,就喜欢微蹙眉头,左手食指会无意识的敲打出一些有节凑的声响,而她从来都是眉目舒展笑口常开的。

吴缺缺将楚兮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深深的呼了口气。

这日子没法过了,自从钥匙扣事件后,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划开了一道口子,山风海啸呼呼的往里灌,吹得她没有片刻安宁。

为什么呢?为什么任何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她都能在心里转十八道弯,转到顾知薇身上去?

“当时……咳”吴缺缺扼制住乱飞的思绪,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当时就觉得很怪异。”

楚兮垂下眼睛,意味莫名的笑了一下,转过身背靠在墙上,不知道是因为医院空调开的太低,还是吴缺缺的手向来都这么冰凉。

她居然想不起,上次她主动拉住她时,手感是温还是凉!

楚兮轻一下重一下的磋磨着刚刚触碰过吴缺缺眉心的手指,有些心猿意马:“一个面试者能有什么怪异,难道是太丑了,和你们办公室风格不搭!”

“不是。”吴缺缺认真的摇了摇头:“她好像是在害怕。正常人,就算性格内向腼腆,在陌生环境里会紧张,我都能理解。但是感到害怕,怕到就好像周围全是豺狼虎豹等着将她啃食似得,那就不正常了。”

楚兮转过脸来看着吴缺缺:“你在担心什么?”

吴缺缺比华总监早三天入职,面试她的是公司副总,那是一个温文儒雅,恭谦温良的人和华总监完全不同。

第一眼见到华总监时,吴缺缺就震惊诧异,居然真的有人能将一身谄媚狗腿子,猥琐卑劣的形象展露的这么一览无余。

“你见过品牌部的总监吧?”吴缺缺问。

“就是那个整天往后脑勺上贴两撮油腻腻的头发,身上味道重的隔两条街都能闻见的那位?”

吴缺缺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的确就是这幅尊容。

楚兮略浅的瞳孔里映着吴缺缺的脸,那双清冽冷淡的眸子里,泛起了一圈圈涟漪,目光变得明亮柔和。

从来都是笑者无心,心动者无意。

或许,是吴缺缺的形象给了华总监“容易得手”的错觉,入职第二天,他居然明目张胆的用肮脏湿黏的眼神盯着她。

那双眼睛恶心的像吧唧在地上的浓痰,瞥一眼都让人想吐,吴缺缺每次都要控制内心强烈的不适感,冷冷的将他的目光逼视回去,憎恶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但凡还有点羞耻心,都该有所收敛。

华总监却没有,非但没有,反而变本加厉,经常以交代工作为理由,有事没事就把吴缺缺叫进办公室,正经工作不谈,尽快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每次,她都远远的站着一旁,听他智障一样在那里口若悬河。只是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招进来当总监。

吴缺缺的冷处理并没有让华总监适可而止,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那次,公司领导层聚会,他仗着喝了点酒壮了怂胆,居然试图去抓吴缺缺的手,反被吴缺缺掰折了大拇指,这才对吴缺缺有所忌惮。

而楚兮的出现,更是让他误以为,吴缺缺可能是他招惹不起的人。

于是,一夕之间就把自己所有的龌龊掩埋在阴暗的角落里,铺上土,种上树,一派亲和友好的模样。

连楚兮都被蒙骗了。

“他之前试图对我动手动脚,被我掰折了一根手指。”吴缺缺言简意赅说明了情况。

楚兮的眼神忽得冷了下来,无端生出一股寒意来。

吴缺缺看着她:“我没事,你别乱来。”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吴缺缺是个以感觉为风向标的人。

初见楚兮,她就有种熟悉亲切的感觉,这种亲切感和顾知薇那种温柔的让人想亲近不同,那是茫茫人海中同类相见的惺惺相惜。

她和自己是同类人,看着柔柔软软的,发起狠来也绝不会是个善茬。

楚兮定定的看了吴缺缺一会,随后移开目光:“看着人模狗样儿的,原来不是个东西。你是担心他伤害那女孩?她不是才去面试嘛,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面个试就把人给怎么样了吧。”

吴缺缺说不清,那女孩给她的感觉太怪异糟糕了,希望下星期不会在办公室里看到她。

第十章 捐赠造血干细胞

吴缺缺除了做常规体检,还做了丙氨酸氨基转移酶、乙型肝炎病毒表面抗原、丙型肝炎病毒抗体、艾滋病病毒抗体、梅毒试验等一系列标准检查。

常规体检结果显示,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很好,连之前血红蛋白偏低的毛病都不治自愈了。

标准检查中,丙氨酸氨基转移酶少于25个单位,其他检查结果均为阴性。

目前来看,她还算是个合格的捐赠者。

拿着所有的检查报告,吴缺缺给楚兮打了电话

“你看看你哥什么时候方便,一起做个复查吧。如果复查配型成功,我愿意给他捐造血干细胞。”吴缺缺波澜不惊的把话说完,平静的就像在说,你看看你们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电话另一头却没她这么平静,虽然,楚兮一再向林医生确认过,捐献造血干细胞会不会对捐献者的身体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林医生以他多年的职业生涯和医德向她保证:“人体对造血干细胞有很强的再生能力,正常情况下,捐献造血干细胞后一到两周,血液里的各种血细胞就会恢复到原来的水平。所以不会影响捐献者的健康的。”

“那在整个过程中,会痛吗?”

“如果普通抽血的那种程度也算痛的话,那可能会有点痛。”林医生说:“和生病输液那种差不多。”

楚兮当然相信林医生,可她还是有些担心。

“喂,有在听嘛?”电话那头一直没声音,吴缺缺还以为信号不好。

“你考虑清楚了嘛?”楚兮说:“因为一旦开始,中途再放弃的话,对楚煜来说就太残忍了。”

“要不然,我立个遗嘱,活的死的都会给楚先生捐造血干细胞。”

“你…”

“倒也是个办法,只是不知道死人的血还管用不管用。”她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谁知道阎王什么时候又想起她来了。

现在她比谁都惜命珍生,可心里又时刻做好了随时会离开的准备。

“你还是别捐了,我会自己再想办法。”

楚兮好像是生气了,直接挂了她电话。

吴缺缺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结束,有些纳闷,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生气了呢?

那到底还要不要捐了?

她正准备放下手机,楚兮的电话打进来了,刚刚可能是不小心挂断的吧。

她按了接听键。

“我等会过去接你。”

没等她开口,电话又挂断了。

吴缺缺将手机丢在地毯上,这倒霉熊孩子,脾气怎么这么大呢!

半个小时后,楚兮那辆红色大奔,刹停在吴缺缺小区楼下。

“我在你家楼下你准备一下,我带你去见见楚煜。”

“准备?准备见面礼嘛?巧克力,玫瑰花?”

楚兮举着手机,左手手肘撑在车窗上,指尖不停的来回摩挲着嘴唇,听到吴缺缺的话,笑了笑:“不用,你什么时候下来都行。”

挂断电话,楚兮随手将手机扔在一旁,打开音响,舒服的靠在坐背上。

她忘记与吴缺缺初次见面时,喷的是哪款香水了,只好把车载香薰换成香橙味。

她应该会喜欢。

外面阳光白的刺眼,车里清凉宜人,刚刚撮过嘴唇的手指上沾着口红,是最衬白皮肤的橘色。

楚兮原本做好了等半个小时往上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吴缺缺还真是神速,音乐才只换到第三首,她就从单元楼里出来了,一派森系打扮,背布包,脚穿小白鞋。

楚兮总觉得她平时的穿衣风格和她的性格不搭,有种强行装文艺的感觉。

楚兮蓦然想起了什么,把空调调高了一度,关了音响。

吴缺缺开门上车。

“伞都不打,这么大太阳。”楚兮伸手在空调出风口试了试风向。

“没那么矫情。”

“太阳底下不抹防晒不打伞那是在裸~奔。”

吴缺缺正在系安全带的手停了下来,侧着身体面向楚兮:“那今天这样连隔离都没抹的,算什么?”除了上班因为要长时间面对电脑才会抹着隔离,她平时都不化妆。

虽然睡眠质量不怎么样,好在每天睡的时间够长;只要不牵扯到顾知薇基本也没什么糟心事;基础护肤保养也做的挺到位。

所以就算口红都不抹,那也是唇红齿白肤质细腻,妥妥的天然美女一枚。

楚兮的目光在吴缺缺脸上流连了一圈,最后停在那张轮廓温柔颜色诱人的薄唇上。

有那么一瞬间,楚兮的理智完全被欲望扼住,她想去索要那唇,那怕只是轻轻的触碰一下,她这颗躁动的心都能被安抚。

“脸上有东西吗?”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唇动了动,随后转过脸去。

那绿洲分明就在眼前,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等她真正靠近时,却突然变成了悬崖。

她的一颗心堪堪冲过去,刹不住,直接坠了下去。

吴缺缺端详内后视镜中自己的脸,没有脏东西啊,那楚兮在看什么靠那么近?

厉害啊,吴缺缺!还真是人如其名缺心眼,明明每次都是你主动先撩拨人,等勾起人欲望来,又管杀不管埋把人凉一边,还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楚兮略微瞥过脸去,一添红唇,突然回手扣住吴缺缺的后脑勺,手指在她唇上抹了一圈:“借你点口红,橘色最衬你。还有,下次别突然这样看着我,我荤素不忌的。”

吴缺缺伸手扫了一下嘴唇,低头看着指尖上浅浅的一点颜色,为什么刚刚楚兮突然靠近时,她浑身会串过一阵稍纵即逝的异样感觉呢?

顾知薇每次长时间注视她时,她好像也会产生这种感觉,只是那个更深刻更强烈,更让她想要亲昵拥抱顾知薇。

“怎么,吓到你啦?”楚兮已经坐回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

她车技极好,在空间极其有限的路上,一气呵成的完成转弯掉头前进。

“啊?”吴缺缺如梦初醒:“你什么不忌?哦,荤素搭配才会营养均衡。”

“哈……?”楚兮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她是认真的嘛?还是说自己表现的不够明显?难不成她是要为顾知薇守身如玉,所以装疯卖傻的拒绝?可这又不像她的风格啊。

“你哥哥什么病啊,白血病吗?”现在只要脑海里一出现顾知薇,吴缺缺就会立马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

“不是,是再生障碍性贫血。”楚兮目不斜视的关注着前方路况,但回答的很认真。

以至于吴缺缺一脸“你特么是在逗我呢?”的表情看着她:“哈?”

以她仅有的医学常识,只听懂了最后贫血两个字,而这种病在她的概念里,那轻微的就跟每个月来大姨妈多流了一些血似得正常。

她之前还血红蛋白偏低性贫血呢!

这么兴师动众的找到她,又是巨额酬金又是送别墅的,还以为是白血病晚期严重到快要挂了,结果居然只是贫血?

你贫个血,就要做造血干细胞移植?你家有钱也得考虑病人的身体啊,还真是……

楚兮不用看都知道吴缺缺会是什么表情,她第一次听到时,也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林医生亲自给她科普这个病,她会怀疑又是谁要诓她那倒霉蛋哥哥的钱呢。

“先别急着在心里骂我们智障。这个病不是普通的贫血症,是骨髓造血功能衰竭,会导致骨髓造血细胞增生减低和外周血全血细胞减少。你知道的血液对人体生命很重要啦,一个健康的正常人她的血液是有再生功能,这样才能确保细胞每天的新陈代谢。”

跟着林医生混久了,楚兮也像模像样的有点大夫的模样,虽然太专业的东西不懂,这些基本概念性的原理倒是可以记住,在非专业人士面前装装样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吴缺缺见她专业术语说得有板有眼,虽然具体也没听出这病到底有什么危害,也只好将信将疑的点头。

十一章 诺!就是那货

楚煜住在护士站左边第一间病房。

偌大的房间里只放了一张病床,床上空空如也——楚煜不在——显得格外空旷。

“别的病房不这样。”楚兮将门完全推开,边往里走边给吴缺缺解释:“要不然,家属会投诉我们的。楚煜喜欢这样,他恨不得连这床也一起扔出去。”

这个房间的视野很好,从落地窗望出去,楼下是四通八达的道路,路上的车辆井然有序的行驶着,像流水线上正在被生产的玩具。

“估计又去楼下哪个角落里发呆去了,本来就是个敏感脆弱的人,生病后越发的矫情了。”楚兮嘴上嫌弃这个又是倒霉蛋又是矫情的哥哥,神情里却全是怜惜爱护。

“那下楼去看看吧。”吴缺缺说。

这里的环境要比公立医院宽敞幽静些,休息活动区差不多是个小公园的规模。

这里的人没有吴缺缺先前想象中的那么少,或许是因为每位病人旁边都围着好几个人在照看,才显得人多。

天下病容大多相似,最初的震惊不敢置信已在各种治疗中慢慢接受,被痛苦折磨的、为金钱犯愁的、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各种情绪混淆在心里,呈现在脸上的却多是大同小异的呆滞麻木。

“有时候我觉得我跟我哥的性格生反了。”她们没有特意去寻找,就在活动区信步:“秋天吹个凉风,他能伤感大半天;路边见到个乞丐,他也能落一两滴眼泪;要是有人跟他说自己过的不好,他恨不得全副身家都给了别人。”

“他是天性善良。”

楚兮摇头:“这是智障。我倒不是在意,他被骗的那几个钱,比起那些只知道把钱花在蛇精脸身上的,至少他有时候还能走上狗屎运,真的帮到那么一两个真正有需要的人。我生气的是他永远不放过自己。”

“什么意思?”吴缺缺摊开手掌,让阳光从自己手心里掠过。

她们从住院部出来,走在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上,两旁树荫浓密,青石上光影斑驳,风和阳光都已经被洗练不再燥热。

“这世界上不幸福的人那么多,每个他都想管,搞得全世界好像都是他的责任一样……。”

楚兮停了下来。

吴缺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前面不远处的石椅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和别的病人不一样,没有穿病号服,这样的三伏天,还是穿着黑色衬衫,熨帖的西裤,后脑勺枕在椅背沿上,仰着脑袋,闭着眼睛,阳光正好透过树叶间隙落在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上,跳跃。一条大长腿尽量舒展的放在青石道上,另一条随意的搭在上面。

“诺!”楚兮朝那人一抬下巴:“就是这货了。”

她走过去轻轻碰了碰那人的脚:“不知道自己腿长啊,挡道啦!怎么又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

楚煜下意识的把长腿一收,直起脑袋,伸手挡在眼前,等眼睛慢慢适应了光亮,他从指缝间看到楚兮和她旁边一个陌生女孩。

他见鬼似得突然跳起来,一把抓住楚兮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扣,低头附耳质问楚兮:“那小老头,还真让你给带了个相亲对象来?我一个病人还相什么亲,你们这样我很尴尬的啊,你快带把人带走,干嘛要戏弄人家好好的一小姑娘呢。”

“那你们干嘛要说起相亲的事来?”楚兮不知道楚煜和楚国运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智障事情,就趁机探听一下。

“不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么(指造血干细胞),楚姥爷每天急得跟什么似得,我就安慰他顺其自然就好了。要实在不行,等我快不行的时候,找个人来结婚,冲冲喜说不定就好了呢。我特么就是一句玩笑话,是个人都听得出是句玩笑话吧。你们居然真的找个人来,我真的是想死了。”

他知道因为自己的病,楚姥爷和楚兮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但做出这样荒诞愚蠢的事来,他还是替他们感到羞愧,可一想到他们之所以会这样全是因为自己,他又深深的自责,为楚姥爷、为楚兮、为这陌生的姑娘。

楚兮听完在他怀里笑岔了气,等她笑够后才低声对楚煜说:“你好好看看人家是需要相亲的人么?是我朋友带过来看你啦,真是想的美。”楚兮一弯腰从楚煜的臂弯里溜了出来。

“缺缺,这是我哥楚煜。”楚兮向他们正式介绍彼此:“这是……我朋友吴缺缺。”

楚煜身体高挑,身形看似消瘦,但当他伸手去抓楚兮肩膀时,质地轻薄优良的衬衫贴紧胸膛,将他完美的胸肌小小的显露了一下。

一头清爽干净的短发,面容明朗俊俏,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和楚兮描述的忧郁怪诞的性格完全不同,他毫不阴柔矫作低迷颓废。

反倒更像一个阳光大男孩,是那种从未经历过阴暗之事,坚信世界美好,内心坦荡,正直善良的形象。

直到吴缺缺直视他眼睛时,才稍微察觉出一丝悲天悯人的忧郁气质来,和楚兮那双清冷的眸子不同,他眼睛里全是温暖,像寒冷冬天里柔软的毛衣。

“你好。”吴缺缺微笑着向他走进一步,刚刚楚煜突然跳起来,她往后退了半步。

“你好啊,刚刚实在是不好意思。”楚煜说。知道吴缺缺不是来和自己相亲的,他显得坦然又真挚。

“没关系。还以为楚兮是我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最漂亮的人,没想到哥哥更好看。”

“嚯!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么好听的话啦!”没等楚煜开口,楚兮抢先挡在了他俩中间,面向吴缺缺:“但是,最好看的始终是站在你面前的这位。”

“是的,是的,你最漂亮。”楚煜随声附和。

自己的妹妹他还不了解么,骄傲的很,早就对这些赞许不屑一顾,这会倒在意起来,完全一副小姑娘在心爱的人面前撒娇的姿态。

刚才介绍时说是朋友,不知道这女孩是什么心思,楚兮肯定是存了贼心的。

算了,自己还是走吧,别在这里当电灯泡了。

“你们在这里聊会,我在附近走走,坐久了需要活动活动。”他向吴缺缺点头示意。

楚兮在他身后喊:“就在这条路上,别让我看不见你。阿立呢?刚刚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楚煜没回头,只给了她们一个ok的手势,和一个完美的堪比专业模特的背影。

吴缺缺望着那背影发痴,突然听到楚兮问她:“是么?我是你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是啊!”她回答的理所当然。

吴缺缺虚眯着眼睛,她不明白楚兮为什么开心的眼睛都亮了。

难道从来没人夸过她漂亮么,按她的身份样貌不至于吧?还是她以为别人对她的赞美,都只是虚伪奉承。

吴缺缺被她看的有些莫名其妙,只好生硬的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哥哥看上去很健康,完全不像个病人。”

果然,那贫血症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这话肯定不会说出口的,吴缺缺当然希望这么温暖帅气的人长寿健康。

“嗯。”楚兮略微垂下目光,眼里的光芒暗淡了一半,其实算是恢复正常:“他今天看上去是比平时要精神些。他其实每天都有特意收拾自己,只是……”

楚兮突然安静下来,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她下意识的往楚煜离开的方向望去。

楚煜正弯着腰,旁边站着个年轻男人扶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在身上慌乱的摸索,好像是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那男人懊恼的捶了自己一下。

楚兮转身飞跑过去,橙黄色的夕阳、灰色的斑驳树影,交替着从她飞扬的头发上掠过。

十二章 一言不合就吐血

楚煜的嘴角、脖颈还有那价值不菲的衬衫上染满了血迹,血还在持续不断的从他捂住嘴的手指间渗漏出来。

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剧烈咳嗽,但每轻咳一下,血就跟放闸泄洪似得喷涌而出。

楚兮才送到他嘴巴的手帕,很快被侵湿。

他试图推开楚兮,可是视线开始模糊,脚下虚浮无力,一个踉跄整个身体往前扑。旁边一直搀扶着他的男人,反应迅速的及时抱住了他的腰,才免他直接栽倒。

楚兮接住他一只手,帮忙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不行,他这是内脏出血了,不能让他这样弯腰站着。阿立,帮我把他慢慢放在地上。”

楚兮的话让惊慌无措的男人立马镇定下来,他单膝半跪在地上,一手扶住楚煜的腰一手抓住他的手臂,楚兮帮忙扶住他的脑袋,两人合力将楚煜以一种极度平缓的速度轻放在地上。

“阿立,别找林医生了。打电话给急诊抢救室,让他们立刻叫人过来。”楚兮从裙子内衬里撕下一块布,枕着楚煜的脑袋,又将自己的包包垫在他脚下,让他保持着头低足高的姿势侧卧着:“还有,通知血库让他们把血液准备好送到抢救室去。”

“好。”楚兮吩咐完,阿立一秒也没敢耽误。

楚煜的嘴角还在渗血,好在量和速度得到了控制,呼吸脉搏已经恢复到正常频率,但如果还不及时止血或补充血容量,他很可能会出现休克反应。

楚兮高速运转的大脑开始降速,思维另一端紧绷着的神经慢慢松散下来。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在刚才过去的短短两分钟里,自己冷静的可怕。

楚煜之前的病症大多为口腔溃疡、感染引发肺炎、最严重的一次是皮肤出血,但很快就被控制住。

像今天这样内脏大出血还是第一次出现。

自从那次皮肤出血后,林医生就跟她和楚姥爷详细说过,楚煜的病可能会出现哪些症状,每种症状该怎么紧急应对。

刚刚她冲过来,看到楚煜满手满身的血,那颜色鲜艳的刺的人眼睛疼。

她只愣了一秒,就从一种震惊失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像一个准备充足的学生迎接一场胜券在握的考试,她没有因为怯场而忘了所学的知识,仅凭记忆,去分析这道题属于什么类型,该怎么解答,并有条不紊的给出了答案。

现在,答案她已经写完,该做的检查也已检查完毕,剩下的知识盲区是她无能为力的。

至于能得多少分,会有怎样的结果,更是她无法预测控制的。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除了跪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陪他一起等待,已经没办法再做更多。

救护人员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给楚煜做了更专业的抢救处理。

看着楚煜被一群人簇拥着推走,楚兮的理智彻底瓦解,周身的血液突然逆流,她四肢僵硬的站在那里,连眨下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如果、万一配型失败,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下一个?

这个念头一直被楚兮压制着,连一点苗头都没让它冒出来过。而此刻,它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头之日,带着长久以来被打压的愤懑,狠狠的报复了楚兮,并如愿以偿的击溃了她。

希望。

当一个人无力坚强的时候,就会转念到相信那些虚无的奇迹上。

希望吴缺缺能配型成功。

一念至此,吴缺缺这个名字好像给了她一点回旋的力量。

刚刚她一心扑在楚煜身上,完全没留意吴缺缺,好像从刚才开始她就不在?

吴缺缺对再生障碍性贫血毫无概念,刚才又见楚煜好好的一个人,她还以为他或许只是低血糖犯头晕,旁边搀扶的人忙着给他找糖补充能量呢。

所以,毫无心理预防的跟着楚兮冲了过来,还没完全靠近,嗅觉首先被袭击了,她猝不及防深深呛进一口血腥,整个胸腔瞬间被这味给灌满。

又看到楚煜跟武侠片里,被绝世高手一掌震碎五脏六腑的人一样,大口吐血。

震惊错愕之余,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这惊涛腥浪中颠覆翻腾,胃里的酸水排山倒海般往喉咙口涌,以为要把心肝脾肺肾全给吐出来,偏又什么都吐不出,只是干呕。

楚兮看她四肢瘫软、呼吸急促、一脸菜色,知道不是晕血就是被吓坏了。

这满地的狼藉只能等会再叫人过来清理,先带她离开。

楚兮想过去将她扶起来,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手上、胸前、裙摆上全是血渍,只好离她两米远:“缺缺,我们先离开这里,你还能自己走吗?”

吴缺缺烂泥一团缩在那里,额头抵住树干,脸色煞白,什么话都说不出,只向楚兮伸出一只请求支援的手。

楚兮的大脑还没发出指令,身体已经自作主张的走了过去,在接之前,她那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在裙子上擦了擦,手上的血早就干涸,这样擦根本无济于事。

她稳当的接住了吴缺缺的手,用了点力试图将人拉起来。

吴缺缺这货太中看不中用,才刚起身就心悸气短犯头晕,整个人栽进她怀里,胳臂顺势挂在了她肩上,还将脑袋埋在她脖颈间:“先让我缓口气。”

楚兮身娇肉贵平时伸手不提四两,这么大一人突然砸身上,她整个人都被撞退了大半步,好不容易才稳住。

吴缺缺居然朝她最敏感的耳后根哈气,那热气添过来时,她本能的想夹紧脖子把人甩开,又怕弄疼了吴缺缺,只好硬生生的受着,半边身子都酥麻僵硬掉,寒毛从脖子竖到了脊梁骨。

随意点火烧了别人整座城池的人反而若无其事。

吴缺缺呼吸逐渐平稳,她撑着楚兮的肩膀站起来。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楚兮身体肌肉僵硬,耳后根火烧似得发烫脖颈通红,以为她这是被刚才的一幕给吓坏了,完全忘了刚才是谁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又是谁被吓得腿软站都站不住。

她颇带安慰意味的拍了拍楚兮的肩:“别担心,我在这里。”

楚兮可能是被自己烫糊涂了,一时没明白吴缺缺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深深的望进吴缺缺的眼睛里,突然,不由分说的抱住吴缺缺:“是你先的。”

吴缺缺一愣,心想:什么你先,我先,我是说我可以给你哥献血,看情况真的很危急了啊。

十三章 忙着幽会情人

得益于平时丰富的连轴工作经验,林医生刚从一场手术中下来,又马不停蹄的投入到楚煜的抢救中。

楚兮趁吴缺缺去洗手间清理的空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了件颜色艳丽的真丝围巾把自己裹住,红色的血迹在花色的遮掩下,成为了点缀的一部分。

她面无表情的站在手术室门外,被人点了穴似得一动不动。

“你不是说林医生很专业嘛,别太担心了。”吴缺缺原本想安慰她的。

可有时候,看似安慰的话,说出口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不是你至关重要的人,所以才能轻描淡写的说出不要担心这种话。

她只好又自相矛盾的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就去做hla复查吧,刚才那样是挺让人担心的。”

尽早确认,也好尽快治疗。

“我知道。”楚兮好像没有听到吴缺缺后面说的:“我不担心,我刚刚只是在想,要是他就这样死了,他们会不会后悔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

吴缺缺被问愣住了,她的思维总比正常人慢半拍,还特容易跑偏。

楚煜从吐血晕倒到被来抢救,期间有很多机会楚兮可以通知家人,可自始至终除了一个护工阿立,只有楚兮自己。

她才只有二十岁,刚才那种情况,连一个长期照顾楚煜的大男人都被吓得手足无措,她却能冷静及时的对楚煜进行有效抢救。

她为什么会这么轻车熟路?他们的父母呢?

吴缺缺在心里绕了半天路才终于找着正题,反应迟钝的意识到,他们的父母应该处于长期的缺席状态。

也不知道楚兮一个小姑娘,是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吓,才变得这么冷静淡定!

“你……”

其实,明明才只比楚兮大四岁,吴缺缺却一直倚老卖老的把人当小孩子看,一度以为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在——别人穷尽一生都可能无法到达——罗马的女孩,应该是众星捧月被养在乌托邦里,不知疾苦,不食人间烟火。

没想到小丫头还挺能顶事。

吴缺缺心里赞许,一开口又说了句蠢话:“你父母应该挺忙的吧!”

哪个正常父母能忙到不顾儿子死活?

“那我能说什么,打听人家家事吗?”吴缺缺心里一边追悔一边强行为自己辩解。

“是挺忙的,忙着幽会情人。”

“……”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吴缺缺曾经问过爸爸,会不会有一天他也“赶时髦”出个轨什么的?

她问这个问题时已经十四岁,周围沾亲带故邻里相熟的大人们,已经开始轮番给孩子们上演集背叛、家暴、冷战、抛弃的家庭伦理大戏。

顾昭霖没有责备吴缺缺是小孩子胡言乱语,更没有敷衍搪塞避而不答,而是思量许久后,找了个自认为能让吴缺缺理解爱情奥义的比喻:“当然有比你妈妈更年轻更漂亮的,可爸爸始终觉得这世界上的女人只有你妈妈是有灵魂的,别的都只是会移动的漂亮躯壳。”

吴缺缺大脑发育不全,自然不能理解这话的精髓。

她父母数十年如一日恩爱如初,没有让她和顾知薇沦为家庭伦理大戏的剧中人,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资本。

尽管她有幸避免牵扯其中,但这样的闹剧却像是病毒一样,在每个家庭中蔓延充斥着整个社会,无孔不入的渗透到每个人的生活中。

吴缺缺没吃过猪肉,见多了猪跑,身为局外人,她自然是见怪不怪,只是没想到楚兮作为剧中人也这么满不在乎。

“那也不能连儿子的死活都不管啊?”吴缺缺出了会神,就忘了嘴把门脱口而出:“也太不负责了吧!”

楚兮也不介意:“楚煜不是我妈妈的孩子,不至于害他,也不会真心在意他的病,或许她更希望他消失,这样分家产的时候,还少个人跟我争。嗯!”楚兮点点头,把吴缺缺没问出口的疑惑一并解答了:“爸爸倒是亲爹,只是我爸有的是健康的私生子,不差这么个病秧子。要是这个病秧子能安分听话,说不定还能得到他一些垂怜,可偏偏是个不省心的,处处跟他作对,事事要唱反调。”

“……”还真是豪门恩怨多,可怜楚煜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可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无理叛逆的人啊!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她们的谈话被推出来的风吹散,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楚兮迎上去:“怎么样?”

医生取下口罩,顺手塞进兜里:“血是止住了,烧还没退要防止感染加重。他这次的情况太危险,要不是你及时抢救,他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气质沉稳语气平缓的医生顿了顿,他似乎并没有要特意避讳吴缺缺,声音不大但足够她听到:“目前我们所做的都只是支持治疗,对他来说其实已经有点治标不治本,还是需要尽快给他安排干细胞移植。”

吴缺缺走过去接了医生的话问:“医生,是不是只要确定我和他的那个hla能匹配,我就可以马上给他捐干细胞了?”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前期的一些检查我都做过了,都是合格的。”

听她突兀的问话医生也不惊讶:“只要确定hla匹配,你入院一个星期就可以手术。”

“那现在就去检查吧。”吴缺缺转身就走,被楚兮拉住了胳臂肘。

“对于捐赠的一些细节问题你都有详细的了解清楚吗?”医生问。

“不了解。”吴缺缺摇头,随意的很:“你们直接告诉我需要做什么就好了,说多了我也不一定理解。反正捐赠这个,我又不会死,那就没问题了。”

医生说:“如果配型成功,按照规定我们还是会跟你把详细情况都说明一下的。明天你再过来一趟吧,给你们做复查。”

“好。”吴缺缺君子一言,果然一切听指挥。

医生安排妥当离开前,饶有深意的看了楚兮一眼,楚兮假装没看见,一低头,将目光从吴缺缺身上拽了下来。

十四章 怎么样 考虑一下

这座城市——尤其是夏天——夜晚比白天更鲜活漂亮!

吴缺缺站在临街最热闹的地方,看闪烁着霓虹灯的橱窗里当季最流行的服饰,看路上与她擦肩而过的各色行人。

她闭上眼睛,心身沉静,专注的聆听周围纷乱熙攘的热闹。

她常常将自己浸泡在浓度最高、密度最强的热闹当中,试图用外界的喧嚣,驱散她胸腔里那片无边无际的荒漠。

然而,那荒漠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隔绝的严丝合缝、密不透风,外面的热闹渗不进去,里面的孤冷透不出来,她的一颗心也不知所踪。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自己弄丢的呢?

吴缺缺站在心原荒漠的边缘角落,冲着前面的空茫漆黑,向自己的一颗心发出怒吼:“你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吼完后,重重的吐了口气,把胸中的郁闷一并吐了出去。

她收敛心神慢慢睁开眼睛,越过眼前往来的行人,看到楚兮从水果店出来正向她走来。

她原本是陪楚兮下来买水果当晚餐的,这会却没发现楚兮是空手而归,她总是心不在焉,魂不附体。

楚兮见她没问,就把先前准备好的台词临时换成了:“今天你也累了,我先送你回去吧,明天再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吴缺缺最讨厌别人给自己添麻烦,偶尔也会良心发现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楚兮没理她,径自从她身边走过,发丝似有若无的扫过她的手臂:“这不是你家附近那医院,我开车从那边过来都要四十多分钟。你明天是准备坐公交还是地铁,打车我不给报销的。”

“好的,明天我等你。”在麻烦自己和别人之间,吴缺缺几乎没有做任何权衡考量,果断选择了后者。

吴缺缺言出必行,把自己的全副身家豪爽的交付给了楚兮,一切检查全听安排,局外人似得一个字都没有多问。

好在检查项目并不多,又都走了vip通道,省了排队时间,一上午就弄完了。

“你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放心我,万一我把你给卖了呢?”楚兮帮她拉开车门,却又在吴缺缺准备上去的时候,伸手挡住门口。

吴缺缺莫名其妙的看了楚兮一眼,拿开她挡路的手,弯腰坐进车里:“好好的,你卖我干嘛?”

楚兮倏地一笑,眉目嘴角全是温柔宠溺:“是,我怎么舍得卖你呢!”

你当然舍不得卖我,你哥哥还等着我救命呢!

托楚煜的福,吴缺缺现在不仅在楚兮那里是重点保护对象,在公司也成了被特殊关照人士。

之前别说请假一天,但凡吴缺缺的双手有一刻是离开键盘鼠标的,华总监都会立马过来给她安排一堆事情,不管有没有必要,是不是无用功,总之要营造出努力工作的样子来给领导看。

现在,请完一天假回来,还能轻松愉快的打一上午酱油。

内心空虚无所依托的人,只能靠毫无意义的忙碌来驱散如跗骨之蛆的无聊。

吴缺缺反复刷新各类社交娱乐软件,也才只熬完半个上午。

算了,还是做些能让时间快些过去的事情吧。

刚打开新建文档,放在键盘旁的手机响了,吴缺缺顺手拿起,瞥了一眼,是楚兮的信息,说等会过来。

她划开锁屏,正准备回复,突然听到一个让人极不舒服的声音。

“来,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吴缺缺,非常可爱的名字,也是文案算是你的前辈了。工作能力那可是得到过大boss的认可,以后你要向她多多学习。”

华总监领着新入职的文案进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正在拍马屁似得,听得吴缺缺自己都起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一大嘴巴子扇过去,让他闭嘴。

纵使有一千一万个不想看到华总监那副让人反胃的嘴脸,为了对新人表示礼貌和欢迎,吴缺缺站起来,努力扯着嘴角,给了个很勉强的笑脸。

“你好,我叫李淼,木子李很多水的那个淼。”女孩试图以幽默的方式介绍自己的名字,说完发现并不幽默,听得人没怎样,自己倒先尴尬起来。

说完最后一个“淼”字,立马抿紧了嘴,生怕这个字再跳回她嘴里似得。

目光下意识的就往华总监那里飘,飘到一半发现不对,又躲了回去。

吴缺缺见人不记脸,这女孩生了双大眼睛,仅仅只是大,没神、圆脸、身材偏丰满,有种稚嫩的妩媚,很怪异矛盾的气质。

单看脸,吴缺缺不能确定是不是那天见过的人,但看她局促不安浑身不自在的忸怩劲,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这次倒显得相对轻松些,不像上次羊入虎口似得。

“你好。”吴缺缺轻轻点了点头,自认为礼数周全热情友好,落在别人眼里全是冷淡厌倦。

在坐回椅子上前,吴缺缺轻蹙眉头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瞪了华总监一眼。

你是什么德行,大家就心照不宣了,要是敢滥用职权做什么龌龊事欺负人家小姑娘,那就不只是断根手指头那么简单了。

她将目光收回之前,意有所指的扫了一眼华总监的右手大拇指。

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华总监的脸皮够他打遍宇宙无敌手。

他像是很困惑吴缺缺为什么会这样看他,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脸皮上,竟然变戏法似得端上了一褶子无辜来。

还厚颜无耻的朝林淼摇摇头,安慰她别介意,好像做错事的人是吴缺缺。

等他们走开后,吴缺缺恨不得将刚才华总监站过的地方、以及方圆三米内都洒点杀虫剂。

楚兮的信息又进来了。

楚兮—下午请假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相忘—大小姐,我还得上班挣钱过生活呢。

楚兮的手机可能是镶嵌在手心里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时时刻刻信息都是秒回。

楚兮—你在那上班能挣几个钱,来给我当辅导老师,我给你开十倍工资。

吴缺缺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她个高考踩着线才上本科的学渣拿什么给人当辅导老师?

又不是顾知薇。

相忘—学渣。

楚兮—那……我换了张健身卡,就在你家附近,你来当我的陪练,就每天陪着我练两个小时,我按你现在时薪的十倍给你。

“怎么样,要考虑一下吗?”

吴缺缺低着头正打着字,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突然听到楚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以为是她人从手机里爬出来了,吓得她手机脱手砸在办公桌上,惊动了旁边的同事。

这个办公室原本是技术部门,品牌部只是被临时安放在这里。

技术人员平时都各自为政,除非技术交流,否则对周围的一切都是充耳不闻。

吴缺缺对朝她这边望过来的男同事点头致歉,对方好像并不接受,微张着嘴、目光飘在吴缺缺面前,停顿几秒后深深地皱起了眉,然后挠了挠后脑勺,一副思而不解的困惑样转过脸去,又继续旁若无人的沉浸在自己的技术海洋里。

楚兮静默的目睹了全过程,无奈的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也是醉了,我要是在这里上班,不出三天得闷疯掉。”

“我觉得挺可爱的。”吴缺缺不敢苟同,她捡起手机,把回了一半的信息删掉,抬头看着楚兮,不由得皱起了眉:“你怎么老往这里跑?”

“你不是缺爱嘛,我代表全国人民给你送温暖送关爱来啦!”

“你为什么能代表全国人民?”吴缺缺诧异。

这是没有听懂我的幽默,还是故意抬杠?

楚兮很无奈,可看吴缺缺一脸认真的模样又惹得她心动:“好吧,那我代表全国的美女,来给你送温暖送关爱。以我的美貌,代表一下美女总该没问题吧!”

吴缺缺居然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十五章 入院

楚兮以“楚煜的私事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为理由,把吴缺缺拐骗到阳台上,圈在护栏和自己中间:“我其实是来告诉你检查结果的。”

“这么快就出来了?”吴缺缺之前在网上了解到的是需要三到五天,她不知道只要设备齐全够先进,是可以很快就出结果的。

“嗯,林医生直接给你们做了高配,很成功。”说完,楚兮激动的一把抱住吴缺缺,半个身子贴进她怀里:“谢谢你,缺缺。”

吴缺缺见楚兮扑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她不明白高配是什么意思,但听到配型成功,心里松了口气。

毕竟楚煜是那么温柔美好的人,遭那样的罪,任谁都会于心不忍的。

楚兮的鼻尖一直在吴缺缺的脖颈间来回磨蹭,这要放平时,吴缺缺能一掌拍弯她的鼻梁。

此刻她却理所当然的以为,楚兮可能是高兴过了头喜极而泣,顶着半边身体的微痒难耐,抬手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不拍还好,一拍把某人拍的更不安分起来,原本放在吴缺缺背上的那只手,用介于按摩与挑逗之间的力道,从上往下一寸寸往腰上爬。

吴缺缺反手抓住那只乱动的爪子,另一只手按在楚兮的后脑勺上,防止她再乱蹭:“你这孩子别是有多动症吧!”

“那我抱着你不动。”楚兮也不挣扎,手就任由吴缺缺那样别扭的抓着,将脸贴在她肩上,乖巧顺从的像只让人无法抗拒的小绵羊。

吴缺缺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耍流氓耍无赖的臭德性,怎么跟自己那么像呢,真是没办法!

想必,以前顾知薇也曾对自己这么无可奈何过。

楚煜属于急性型再生障碍性贫血,起病急,进展迅速,情况刻不容缓。

配型结果一出来,吴缺缺积极配合入住医院,沾楚煜的光,她轻松请来一个月病假。

入院当天,老韩开车载着楚兮一大早就过来接她,吴缺缺只带了自己日常洗刷用品和贴身换洗衣物。

在医院地下停车库,老韩把车停稳,一言不发的先下去,开后备箱取吴缺缺的行李。

“怎么感觉像是要去旅行了,还有专人提行李。”

吴缺缺上次入院,是半死不活被救护车抬进来的,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这么轻松自在的走进医院。

楚兮停下正准备推门出去的动作,回头充满歉意的看着吴缺缺:“辛苦你了。”

吴缺缺皱着眉,心想这孩子是傻了:“我哪里辛苦?”

他们乘电梯上楼,经过护士站时,楚兮突然停下。

楚煜目前的情况复杂多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大吐一场,将吴缺缺安排在他旁边的病房可能不大合适,上次她已经被吓得不轻。

“怎么了?”吴缺缺问。

楚兮若有所思的看着吴缺缺,抬手把她头发上沾着的一根白线头拿了下来:“你对住的地方有什么要求吗?”

老韩听楚兮这样问,想必吴缺缺也不一定会住进之前安排好的病房,他提着行李退到墙角,等着。

“随便啊。”吴缺缺不挑剔,说完后又想了想:“要是能安排,那就离楚煜近一点吧。”

没等楚兮开口,老韩已经很自觉的提着行李,进了护士站旁的第二间病房,他很敏锐的察觉到,这个呆头愣脑的小姑娘在楚兮这里很有话事权。

“他可能还会出现上次那种情况……”

“对,所以还是看着一点比较好。”吴缺缺欣慰的拍了两下楚兮的手臂:“难得我们终于有一次达成共识。”

“……”

看着吴缺缺脚步轻快的进了病房,楚兮好想仰头大吼:“共识你个头,你个蠢货,吴缺缺你个名副其实的蠢货,我是在担心你啊!”她突然失落的意识到,吴缺缺和她总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去!”吴缺缺进去后发现这病房和之前见过的不一样啊。

病房应该是那种:一个房间三张床中间挂张厚床帘,墙上钉台电视机,连病人带家属公用一个洗手间。有时候探望病人的亲属一多,走路都要侧身过。

老韩见多识广丝毫不为所动,将吴缺缺的行李箱放下就走了,正好与进来的楚兮错身而过。

“你们医院的病房都长这样?”以前吴缺缺觉得钱多钱少,其实日子都是一样过,现在看来根本不一样。

有钱在医院也能睡两米宽的大床,有复式阁楼当衣帽间,沙发地毯红酒架一应俱全。

楚兮把老韩放在门边的行李箱推到楼梯旁:“这间不是病房,是楚煜现在住的那间病房配套的家属住房。他住院后,这里一直是我在住,这次时间仓促,我没来得及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休息环境。如果不满意,也只能委屈你将就几天了。”

“不就将,不就将。”吴缺缺对生活没那么高的品质要求,她是个只要给间独立的房间,有大窗户,有张翻身不至于滚下去的床就能生活的人。

“这比我以前住的房间大多了。”

吴缺缺父母还在的时候,最开始是他们一家三口住四室两厅一百五十平的房子。爸妈住主卧,大次卧是书房,吴缺缺住小次卧,儿童房当储物间用。

后来,顾知薇来了,书房成了她的卧室,吴缺缺住的小次卧连着儿童房外的阳台一并被改成了书房。

她就理所当然的被丢进了儿童储物间。

那应该是世界上最小的卧室了,小到只够放一张巴掌大的床、一个迷你衣柜和一张儿童书桌。

它那样的狭窄拥挤,那样的让人压抑束缚,除了睡觉,吴缺缺一刻都不想在里面呆,它这样的一无是处,但唯有一点好。

先前隔开阳台的那面带窗户的墙,被改成了玻璃推拉门,每天晚上,吴缺缺关灯上床后,都能透过玻璃门看到坐在书房落地灯旁看书的顾知薇。

床柔软舒适、盖在身上的被子很轻薄温暖;映照在顾知薇侧脸上的灯光那么温柔美好。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个小房间更让吴缺缺安心的地方了。

十六章 以顾知薇的名义起誓

“你们这么早就来啦!”

吴缺缺和楚兮同时回过头,楚煜捧着盒装裱精致的香槟色玫瑰花站在门口,他今天穿上了病号服,显得更清瘦憔悴。

“你是还没弄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么?”楚兮朝他走去,抬手按在了他额头上:“烧退了么,你就穿着病号服到处乱跑?”

“不是乱跑,只是下楼买束花而已。”楚煜温和的笑了笑,他嘴唇干涩,呼吸又浅又急。

楚兮把他从额头到脖子探了个遍,体温有点烫手,听他这呼吸明显是高烧还没退,不知道是不是感染又加重了。

楚兮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花,怪异的看着他:“你这个时候买花干什么?”

你要谢也得等人家捐赠完干细胞好好的之后,你再郑重的谢。现在买束花算什么,欢迎光临么?

见过买花来医院探望病人的;也见过病人康复出院时有人送花祝福的;入院第一天被人捧花迎接的,吴缺缺也是第一次见。

“送给缺缺啊。”楚煜越过楚兮走到吴缺缺面前:“上次突然发病,听小兮说可把你吓坏了。抱歉。”

这突如其来温柔又诚挚的道歉让人猝不及防,吴缺缺一愣,想到自己当时那个窘迫的怂样,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哦……那个啊!嘿嘿嘿。”她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楚煜见她说没关系,就以为这是原谅了。

吴缺缺以为说了没关系,那就不应该接受别人的花,否则岂不是在说别人有错,但这事只怪自己怂,人楚煜一点错都没有。

两个人都等着对方下一步动作。

楚兮无奈的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的拿过花,顺手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不容反驳的对楚煜下达命令:“你,马上回自己房间好好躺着,等林医生过来检查。昨天那么多药水打进去,为什么烧还不退?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地方不舒服?”

“没有,就是稍微有些口干舌燥,你别担心了,我马上回床上躺着。”楚煜离开前对吴缺缺点了点头。

看着他进了自己的病房,楚兮才回头对吴缺缺说:“前期的检查你都已经做完了,从今天起,你只需要每天打一针动员剂,连续打四天,第五天就可以抽血了。”

“抽完就直接给楚煜嘛?”

“嗯!”楚兮见吴缺缺对动员剂并不好奇,就没多说什么“但不需要全血,只提取造血干细胞,剩下的还会还给你的。”

“还给我?”吴缺缺被吓到似得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还给我,我又不养吸血鬼。”更何况她还晕血。

楚兮笑了起来:“抽血和输回是同时进行的,左手出,右手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吴缺缺果然不再追问,手下意识的摸上了肚子。

“你没吃早餐?”

“嗯!”她何止没吃早餐:“还有昨天的晚餐也没吃。”

楚兮皱起了眉:“你干嘛不吃饭?”

“是你说今天一大早就要来医院,我想着抽血前不能吃东西,那不得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禁食了。”

吴缺缺的肚子很适时的叫了两声。

楚兮撇过脸去,捂住了额头,让她一早过来,纯粹是因为自己想早点见到她。

难道之前给她科普的那些事情,她真的一点都没听进去?说不闻不问就真的把自己完全交给她了?

“我是说早上七点去接你,没说你不能吃东西啊,更何况你也不是一进医院就能直接抽血的。”

“我又不知道,还以为是你忘记提醒我禁食了呢。”本来还想趁机邀功炫耀一番的。

“你个笨蛋。”楚兮拉起吴缺缺的手往外走:“走吧,带你去吃早餐。”

“你呢?这么早你就吃过早餐啦?”

“没有。”楚兮吃过了,医院每天早上六点多护士巡查过后,护工会给各个病房送早餐。

“既然我不用急着今天就抽血,那你为什么这么早就让我过来?我今天起得比平时上班还要早,肚子饿的半夜都睡不着。”吴缺缺虽然是个对生活没有太多要求的人,但好歹肚子还是要填饱的啊。

“我想早点见到你。”楚兮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把自己吓了一跳。手一直牵着吴缺缺没放,脚下却快走了两步。

楚兮在撩拨挑逗漂亮女孩时,情话张口就来,总能把人哄得又服帖又暗自生出一股自鸣得意来,毕竟她有钱、长得漂亮、身材好、气质佳,品味不俗。

那些听似深情款款讨人欢心的话,都只是从她唇齿间冒出来的,不仅没过脑更没过心。

可刚才那话是从心底最深处挣扎而出,迫不及待的想要说给吴缺缺听。

吴缺缺是少吃一餐都要想方设法补回来的人,更何况连饿两餐加一夜,早就有些脚步虚浮了,又被楚兮拉着往前走:“慢点,慢点,走不动了。你这真的是,我既然答应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好啦,还非得看着才安心,我又不会跑啦。”

“我就想看着。”这话不像是楚兮自己说的,更像是胸腔里回荡出来的心声。

在吴缺缺听来却带着一股孩子般的倔强和无理取闹。

“行行行。”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好不容易才答应救她哥哥,现在我就相当那天山雪莲、灵丹妙药、救命稻草,是得时刻守着才安心。

吴缺缺无端生出一股自责来,当初要是能爽快答应,她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了?

“楚兮。”吴缺缺手上用了点力,楚兮停了下来:“你回头,看着我。”

这么久了,到现在楚煜都快要上手术台了,他们的父母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所有事情都是楚兮在处理。

她在楚兮这么大的时候,还黏在顾知薇怀里耍无赖呢。

吴缺缺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并不能真正帮到楚兮什么,但至少不能让她一直处于,自己可能会随时撂挑子走人的担惊受怕中。

楚兮依言回头看着吴缺缺。

吴缺缺严肃认真的看着楚兮:“我答应过,就一定会做到,不管接下来四天打针有多痛,我都不会中途退出。”为了表达自己的坚定,她又补充了一句:“以顾知薇的名义向你保证,要是我食言,就让她讨厌我好了。”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恶毒的誓言了。

吴缺缺心想,这下楚兮可以安心了吧。

十七章 你为什么叫吴缺缺

楚兮不知道是应该感动还是难过,她想见吴缺缺,只因为这是心底最强烈汹涌的欲望,并不是不相信她。

而吴缺缺在以为自己不相信她的情况下,居然以顾知薇的名义向她保证,只为让她安心。

一般人发誓为了增加誓言的分量,会下最毒的诅咒,原来在吴缺缺心里,顾知薇讨厌她是这么严重的事情。

这么好的她,却爱着别人。

“现在可以安心的去吃早餐了吧!”吴缺缺舒了口气。

楚兮迅速的低下头笑了笑,满心的酸涩难受。

这低头浅笑落在吴缺缺眼里,却成了小孩子终于如愿以偿,略带羞涩的心满意足,真是娇嗔可爱到不行,一时心动没忍住就在楚兮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小丫头。”

“走吧,吃早餐去。”吴缺缺拉起楚兮就走。

刚刚她们耽误了会,错过了才下去的那班电梯,只好站在最前面排队,楚兮被吴缺缺拉着手站在她身后。

电梯停在十七楼,门打开,迎面走出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两手上挂着两个沉沉的袋子。

吴缺缺看着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对方抬头看见她也是一愣,立刻往旁边一闪身给后面的人让出了路。

“楚姥爷,你买这么多早餐干什么?”楚兮惊叫起来。

电梯里的人下得差不多,吴缺缺正准备进去,突然听到楚兮的话,便拉着她退到了一边。

原来是上次在公司见过一面的楚老先生。

吴缺缺不知道说什么,就冲他心无芥蒂的笑了笑。

楚老先生一点头,依旧是张不苟言笑的脸,眼神却比上次温和友善的多:“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缺缺还没吃早餐。”楚兮说。

“那正好。”楚老先生向她们展示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我买了很多,看看缺缺喜欢吃什么。剩下的我给各病房的护工送去,他们每天照顾病人也是很辛苦。”他记着楚兮跟他说过的,吴缺缺家教很好,不喜欢浪费。

楚兮下巴抵在吴缺缺肩上,低声说:“就是给你买的,小老头犟不好意思承认。”楚兮看着楚国运笑:“楚姥爷什么时候和护工们关系这么好啦,放着发烧的楚煜不管,特意去给他们买早餐!”

“你这孩子!”

这么正直倔强的老人,能亲自买早餐上来示好,已经很难得了。

吴缺缺瞥了一眼袋子上的logo,说了几样这家茶餐厅的经典早点。

“正好,买了艇仔粥、红米肠、还有凤爪。”

吴缺缺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的看着:“我都想吃。”

楚国运笑起来:“那敢情好。”

三人一并打道回府。

“你们先吃,我过去看看阿煜。”楚国煜放下早餐,就走了。

楚兮解开袋子,把吴缺缺要吃的那几样拿了出来,其中有一份粥是用保温杯装的,吴缺缺想当然的以为这肯定是给楚煜准备的,就拿了另一份什么配料都没有的。

楚兮按住了她的手:“这个是给楚煜的,你的在保温盒里。”

“嗯?”

“自从他上次呼吸道出血后,基本就只喝些汤汤水水,主要靠输营养液。”

“哦,不能吃东西那还很麻烦。”要是她每天只能喝些汤汤水水,那得饿的在床上四肢发颤。

楚兮把保温杯里的粥倒进了自己平时吃饭的碗里。

吴缺缺接过喝了一口。

“怎么样,还能吃么?”

“这话问的,热腾腾香喷喷的怎么不能吃了,好吃着呢。”

“再美味的食物,保质期其实就那十分钟,过了最佳食用期,味道就没那么好了。”

“哪那么矫情。”

楚兮抿嘴笑了起来,吴缺缺在她面前明明是个话少呆闷的人,偶尔多说两句也并不是什么幽默风趣的话,可就是能让她心生欢喜,总也忍不住的笑。

“缺缺,你为什么是叫缺缺啊!”楚兮手肘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捧着脸,偏着脑袋看着吴缺缺。

“我妈妈取的。”吴缺缺说:“她不是姓吴嘛,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你是跟妈妈姓的!”

“嗯。我妈进产房前和我爸爸猜拳,谁赢了我就跟谁姓。”

“还可以这样啊,你父母……”楚兮听着只觉得很羡慕:“还真是很开明有趣啊。”

“本来我妈取的名字是吴缺,后来看我太丑,就又在后面多加了个缺字。”

“瞎说!”

“是真的。听说我妈生我的时候被折腾的死去活来都没哭,一见到我就哭的不能自持,把一旁的医生护士都给吓坏了。”

楚兮掩嘴笑起来:“为什么啊!”

“我太丑把她给吓到了。我妈说生我的过程中,她一心想着会生出个全世界最漂亮可爱的宝宝,所以什么痛她都忍了。结果一看到我,当场奔溃。”

“哈哈哈哈!有那么丑嘛!”楚兮没憋住,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吴缺缺小时候是真的丑,她妈妈在怀她的时候营养补过来了头。

“我那个时候胖的眼睛就是一条缝。”吴缺缺忙里抽空,用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条线:“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没眼睛的畸形宝宝。我妈觉得我这长相对不起她那名字,叫出去会被打,就又在后面多加了一个字,从高大上变成了二货智障。”

“那是怎么长成现在这么漂亮的!”

“现在也不漂亮啊!”吴缺缺说:“只是没以前那么胖了而已。”她不是在自谦,也不会因为这张脸而自卑,只是很单纯很坦诚的在阐述一个她认为的事实。

“你真不觉得自己漂亮?”楚兮诧异,吴缺缺虽然算不上十分惊艳,但绝对是个漂亮的人。

大多数长相普通的女孩子,对自己的相貌都是自信中带着遗憾,觉得自己长得还行,却又没到十分满意的程度。

但绝不会真的认为自己丑。

“我们家我最丑啊!”吴缺缺笑着说:“我爸爸很帅的了,我妈妈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当年要是参加香港选美还有李嘉欣什么事。顾知薇就更不用说了,我妈之前还在想,能不能让我和顾知薇换个名字,因为顾知薇就是她心目中的完美女儿。顾知薇三个字是我爸爸取的,他说这个名字太文雅和我的气质不符,就没同意换。其实就是不想让顾知薇改名字,只是说的比我妈委婉些,我都知道的。”

说完后,吴缺缺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楚兮第一眼见到她,她就总是一副沉默倦怠,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爱说话,更不爱笑,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一切都无所谓。

“怎么?”楚兮见她笑得由衷,不由得跟着扬起了嘴角。

“没,只是想到,我为了改名字这事还闹过离家出走。”

十八章 离家出走

八岁那年,吴缺缺策划过一场离家出走。

很多过程她都忘了,印象最深刻的是她被抓回去后,经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审判。

那次是妈妈吴柠亲自下场收拾她。

刚开始还是你来我往有问有答,一派母慈子顺的和谐场面。

“当初,我们要接顾知薇回来,是不是先和你沟通过?”

“嗯!”吴缺缺点头。

“是不是得到你同意后,我们才正式领养的她?”

“嗯!”

“既然你承认她是我们的家人,是你的姐姐。你是不是应该从心底真正接受她爱她?”

“嗯!”

吴缺缺饿着肚子,一心想着要吃饭。

吴柠见两个问题问下来,她就开始心不在焉,声音不自觉的就抬高了。

“你要和她抢玩具、打架、闹矛盾我都不说什么。但你怎么可以对姐姐说那样的混账话?”

吴缺缺不明白为什么不先给她吃饭,还要这么严厉大声的凶她。

她倔强的盯着吴柠看,看得吴柠火冒三丈,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吴缺缺一哆嗦。

“你到底知不知错?”

吴缺缺被那一掌震得有点发懵,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对顾知薇说了什么人神共愤的话。

吴柠见她死鸭子嘴硬不说话、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暴脾气一上来,放话威胁:“不说话,就给我出去站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进来。”

吴缺缺性子再跋扈,在妈妈吴柠面前也是小巫见大巫,说要她站外面,就不会在屋里多呆一刻。

吴柠发泄完后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还敢跟我闹离家出走,饿不死你。”

吴缺缺一听要饿死她,立马成了一个怂包,当即瘫软在吴柠脚边抱住她大腿几乎要哭晕过去,当然,并不是真的难过,眼泪只是她的道具。

爸爸顾昭霖再了解吴缺缺不过了,看到她这个样子又好笑又心疼。但家有家规,只要是妈妈下场收拾人,任谁都不可以求情。

吴柠不如爸爸了解情况,被吴缺缺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呆了,她只知道,吴缺缺的脑子比别人转的慢,她甚至开始反思起自己刚才是不是没给时间她反应。

“你这是干什么?”吴柠想去抱她,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吴缺缺哀嚎着:“你不要饿死我!”

吴柠简直被气笑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拿吴缺缺怎么办,只好另寻目标,她难得的没有偏心对顾知薇一视同仁:“当时接你回来是不是也征求过你的同意,是不是跟我和爸爸承诺只要进了这个家门,就会心无芥蒂的接受我们,接受我们的各种好或者不好。是不是?”

虽然同样的严厉,但明显吴柠是将顾知薇放在平等位置上的。

比起吴缺缺这个混账怂包乱说话,顾知薇的所为才更让她心酸难过,她爱顾知薇比吴缺缺只有多不会少。

“我不是离家出走。”顾知薇坦荡平静:“我只是看她一个人跑出去,不放心,跟在她后面而已。”

顾知薇蹲了下来,看着哭得快要断气的吴缺缺,小大人似得轻轻叹了口气:“爸爸妈妈是不是也应该稍微对缺缺上点心,今天是她生日啊!”

“啊?”顾昭霖和吴柠面面相觑,完全忘记这档子事了。

他们是崇尚每天都要快乐的人,送礼物也从来不看什么节假日,遇到合适的,看到喜欢的,都是随买随送。

特定的节假日,除了春节中秋这样大型节假日,其他的想起来了就庆祝一下,忘记过了就过了,只有在顾知薇刚加入这个家庭时,他们有按时给她和吴缺缺过个几个生日。

顾知薇接过爸爸递来的湿纸巾,擦了吴缺缺那满脸的鼻涕眼泪。

吴缺缺是哭傻了,闭着眼睛,一把捧住顾知薇的手:“看在我今天生日的份上,你不要饿死我。”

顾邵霖憋不住的转过了脸去。

吴柠一掌拍在额头上,头疼,怎么生出这么个女儿,饿死鬼投胎似得,平时也没饿着她啊。

“嗯。”顾知薇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我能吃水果味的蛋糕吗?”吴缺缺立马收了口,睁开眼睛,泪眼朦胧的看着顾知薇,咽了口口水。

“你想吃什么味的?”

“芒果味的。”本来就饿了,再这么大哭一场,已经筋疲力尽,吴缺缺的眼皮开始打架,她一双手软绵绵的环住顾知薇的脖子,迷迷糊糊的往顾知薇脖颈间蹭。

“芒果?你不是不喜欢吃芒果的嘛?”

“顾知薇喜欢,她最喜欢吃芒果了。”吴缺缺喃喃,秒睡了过去。

顾昭霖把吴缺缺抱回房间,放在床上,吴柠替她盖好被子,夫妻俩站在床边,看着熟睡中还在吧唧嘴的吴缺缺。

“看来是真的饿坏了。”顾邵霖说。

吴柠悄声对丈夫说:“小时候总担心她反应太迟钝,不够聪明,现在看来这是好事,这孩子天生缺心眼,好养。”

顾邵霖:“别这样说,她这是单纯善良。”

“哼!”

“怎么了?”顾昭霖问。

“今天这事反倒是我不对了,人姐姐跟妹妹感情好得很,我却做了回恶人。话说,今天这小混账东西生日,我们怎么都忘记啦。”

“我只记得妈妈和你的生日。”顾邵霖说。

吴缺缺的爷爷早逝,逝去的人重忌日不过生日。

吴柠弯腰在吴缺缺额头上弹了一记:“这小丑东西讨厌是讨厌了些,有时候还蛮窝心,今天都饿成那熊样了,还记着姐姐喜欢吃芒果。”

顾邵霖哑然失笑:“别看她平时总爱手脚欠揍的去招惹姐姐,其实心里爱着姐姐的呢,说不定比喜欢我们更喜欢姐姐。”

“啧!”吴柠有些担忧:“我就奇怪了,她为什么每天手脚那么多的要不停的去弄姐姐;你说她笨吧,闯祸被逮住知道往姐姐身上甩锅;在外面又爱招惹是非打不过还有脸找姐姐帮忙。姐姐也是,妹妹怎么弄她都不生气、甩锅就背着、让帮忙就立马出头。感觉再这样下去,妹妹迟早要变成真正的混账东西。”

“不至于。”顾邵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她就是爱招惹姐姐,甩锅也都是些小事情,真正犯错闯祸哪次不是她自己承认的。在外面打架找姐姐帮忙,我感觉纯粹就是在炫耀。”

吴柠一扬下巴:“这个倒是能理解,我也恨不得每天拉着姐姐出去溜达一圈,告诉别人这是我女儿。看了这么多小孩,也没看到比我家姐姐更漂亮的。”

顾邵霖深以为然:“是啊,第一次在福利院门口见到她,简直惊为天人,明明才四岁的小孩,怎么就那么沉静内敛。我记得她当时和我们打招呼,那气质涵养,举止谈吐。再想想自己家同样是四岁还在玩鼻涕泡泡的吴缺缺。”

吴柠掩嘴笑起来:“是啊,说起这事我就觉得神奇,那天我这心里头就像是一直有声音在呼唤,鬼使神差的拖着你一起去了福利院。在福利院门口正好遇见被送来的姐姐,第一眼见到她,我心里那声音就消停了,我就知道,我是特意过来接这孩子的。”

“一切都是注定的,当时有那么多条件比我们更好更适合的人家要领养姐姐。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我们。”

“那是因为我们是第一个说要带她回家的人啊。”

顾知薇永远是家庭话题的中心点,吴缺缺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她对初次见顾知薇的情形,已经毫无印象。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什么都比自己优秀的同龄人,瓜分了原本只属于她的关注和宠爱,换一般小孩不说排挤憎恶,想方设法去争宠才是正常反应。

然而,吴缺缺是个名副其实的缺心眼,她看顾知薇长得漂亮,心里就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把自己全部的最好的都给了她。

但在顾邵霖和吴柠眼中,吴缺缺对顾知薇的到来却是排斥的,甚至在暗中使坏。

他们已经不止一两次撞见:吴缺缺把顾知薇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积木,一脚踹飞;会在经过顾知薇的书桌时,随手就将桌上摆放整齐的书本推倒;会把顾知薇叠好的衣服一件件摞起来,然后一巴掌扇翻。

顾知薇没来之前,吴缺缺完全不是这样的。

她原本是个极其有爱心、又充满正义感的孩子,一切美好的东西她都想去保护,无论对方比她强或弱:

外面下雨了,她会迎着风雨去开窗,放小鸟进屋;

路边的花草,她从不踩摘,就算很喜欢迎春花,想收集那些鹅黄色的花瓣,也都是捡地上落下的。

问她为什么不摘,她说,她没有征求到迎春花的同意;

在路上看到比自己大很多的姐姐阿姨们,她会主动上去献殷勤,极其大方的把自己的东西奉献给她们;

吴柠原本是想让她们自己摸索着相处,如果大人干涉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可没想到吴缺缺这混账东西,居然这么狡诈,在他们面前规规矩矩,背地里居然这样欺负顾知薇。

更让吴柠担心的是,顾知薇居然一直忍气吞声,毫无作为。

吴缺缺搞完那些破坏后,她又会耐心的重新弄好,不哭不闹不责备也从没有向他们告过状。

这次,吴柠是下了决心要借故教训吴缺缺一番。

出乎意料的是,她姐妹俩的感情完全不像她想象的那样。

所以,在安顿好吴缺缺后,吴柠带着顾知薇去取蛋糕,楼下过两条马路就是商业街,已经事先在网上预订了。

吴柠牵着顾知薇的手,准备坦诚公布的和她聊聊。

顾知薇比一般孩子要成熟的多,吴柠从来都是将她放在平等位置上沟通交流。

“吴缺缺经常欺负你?”不是反问,而是阐述实现,只是带着疑惑。

“为什么这么说?”顾知薇很诧异。

“我都看见了,她总是在搞破坏。把你的积木、你的书、你叠好的衣服都弄坏弄乱。”

“哦!是我让她玩的。”

“……”吴柠疑狐的看着顾知薇。

“她喜欢。”顾知薇说。

“她喜欢手脚生事的搞破坏?”

“她玩这些的时候很高兴,应该是喜欢吧。”顾知薇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但只要吴缺缺高兴,让她重新搭多少次积木、整理多少次书桌、叠多少次衣服都是愿意的。

“可她以前从不这样啊?”吴柠差点就想脱口而出,你别是为了维护她,在这里委屈自己。太懂事太为别人着想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不好。

“以前你们不让她玩!”

“是吗?”吴柠想不起来了,她喜欢家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或许,她真的制止过,但的确是忘记了。

“嗯。”顾知薇点头。

“……这样做应该不好吧。”

“那些东西推倒了又不会受伤。”

“可那都是你很辛苦才弄好的啊,被她一下子就弄坏了。这样会养成她不懂得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

顾知薇抬头看了吴柠一眼。

“怎么了?”吴柠问。

“我弄那些,就是为了给她玩的啊!”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需要反复解释。

“……”吴柠在一个孩子面前,彻底败下阵来:“那好吧,既然你们相处愉快,我们也挺愉快的。”

大人们,即使开明豁达如吴柠,都不可避免的会要求自己的孩子能“乖一点”、“懂事一点”。对孩子天性就喜欢搞破坏这件事始终避之不及,千方百计的要将孩子教育到“正轨”上来。

吴柠的担心实在是多余,吴缺缺从没有真正欺负或者伤害过顾知薇。

唯一一次,是顾知薇初潮,吴缺缺以为自己真的弄伤了顾知薇,眼睛都差点哭瞎。

十九章 十二岁的初潮

十二岁的初潮。

“妹妹,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吴柠大声向吴缺缺宣布。

晚饭过后,一家人窝在客厅里休息,爸爸顾邵霖和吴缺缺背靠沙发盘腿坐在地毯上,顾知薇头枕在妈妈吴柠腿上弓着身子躺在沙发上。

“什么好消息?”吴缺缺问,兴致不高。

“这周末我们决定把书房空出来给你当卧室。”

“为什么啊?”吴缺缺手肘搭在顾知薇腰上,转过身看着吴柠。

“你已经长大啦,儿童房太小了些……”

“我住书房,那顾知薇上哪儿看书去?我就睡那里挺好的,搬来搬去你们也不嫌弃麻烦。”

吴柠和顾邵霖相视一笑,他们巴不得呢。然后对顾知薇说:“姐姐,这可是妹妹自己说不搬的啊!”

“你上次从床上下来撞到脚,不疼啦!”顾知薇问吴缺缺。

吴缺缺扯掉袜子,把腿往顾知薇面前伸,被吴柠一巴掌拍了下去。

“不疼啦!”吴缺缺满不在乎。

顾知薇摇头,很无奈。

脑袋不会转弯可还好?

书房给她当卧室,爸妈的书柜就会搬到他们自己的主卧去,儿童房改成顾知薇的书房,她还不是可以每天看着顾知薇入睡。

“顾知薇!”

“顾知薇,是不是你要我搬到书房来的?”

“肯定是的,你说什么他们都听。”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我搬到书房来?”

每天临睡前,顾知薇都会在书房看会书,吴缺缺跟个无头苍蝇似得,不停的在她身边嗡嗡乱叫。

见顾知薇一直没理她,吴缺缺又开始手犯贱的去绕顾知薇的咯吱窝,被顾知薇用胳臂档开后,又拿手指去戳顾知薇的肚子。

顾知薇一把抓住她的手:“别动。”

“偏要动,偏要动!”吴缺缺挣脱顾知薇的手,左右开弓的在顾知薇肚子上来回戳了一圈。

顾知薇手里的书突然掉在了地上,她捂住肚子,趴在了书桌上。

“喂、喂!我根本没用力好不好!”吴缺缺见顾知薇不像是在诓她,有些心虚,小心翼翼的推了推顾知薇的肩膀:“你别吓我啊!”

顾知薇一言不发,捂住肚子,起身就走。

吴缺缺看着顾知薇刚坐过的凳子,被吓得目瞪口呆,声音都变了:“顾知薇,你……流血了?”

顾知薇回头看到凳子上的血渍,转身冲进了吴缺缺的房间,拉上窗帘,反锁了门。

吴缺缺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她低头看着自己“作恶多端”的手,又看看凳子上的那片殷红。

我把顾知薇的肚子戳出血啦?

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吴缺缺撒腿跑到父母房间,一头撞进爸爸顾邵霖怀里。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冒失!”顾邵霖被她撞的退了半步:“怎么了?”

吴缺缺的脑袋像是镶嵌进了顾邵霖胸膛,拉都不拉不出来:“怎么啦?有事说事,你闷在这里哭是怎么回事?”

“我把顾知薇弄出血了。”吴缺缺闷在顾邵霖怀里含糊不清的嘟囔。

吴柠裹着睡裙和头巾从浴室出来:“干嘛,在你爸怀里找奶喝啊!”

“什么出血了?”顾邵霖问。

“顾知薇。”吴缺缺抬起头,一眨眼睛,眼泪珍珠串似得掉了下来:“我把顾知薇弄出血了。”

顾邵霖最清楚吴缺缺不过了,平时哭闹大多都是装腔作势,闹得动静越大,越没事;反而是现在这样红着眼眶怯生生的流泪,说明是真的犯事了。

心下不由得着急起来:“你怎么会把姐姐弄出血的?”

“姐姐现在在哪儿?”吴柠问。

“在我房间。”吴缺缺抽泣着:“我……我不是故意的。”

吴柠系上睡裙带子,往吴缺缺房间赶。

吴缺缺有点害怕,被顾邵霖拉着跟在吴柠后面。

他们没从书房过,直接走到正门。

吴柠轻敲了两声门:“姐姐,你开门,让妈妈看看伤哪儿了。”

没有回应!

顾邵霖又敲了敲:“姐姐,是爸爸啊!你在里面吗?”

“嗯!”顾知薇闷声闷气的应了声。

顾知薇从来不这样的,不知道这混账东西又做了什么?

吴柠瞪着吴缺缺。

吴缺缺一哆嗦,“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姐姐,你先开门,我们先去医院。”

“你怎么弄伤姐姐的?”吴柠质问吴缺缺。

吴缺缺哭得说不清楚话。

“停,先把话说清楚再哭。”吴柠头疼的让吴缺缺先闭嘴。

“她就坐在那里看书,我用手戳她肚子,然后戳出血了。”

“你这爪子我早晚会剁掉的。”吴柠抓起吴缺缺的手看了看指甲,前几天姐姐才帮她修剪过的,不至于指甲划破肚皮。

“在哪儿?”吴柠问。

吴缺缺把他们带到书房,吴柠一见凳子上的血迹,就笑起来。

吴缺缺不明所以,诧异的看着吴柠又看看顾邵霖。

“没事。”顾邵霖松了口气,在吴缺缺脸上摸了一把,问吴柠:“需要下去买卫生棉么?你用的那种,姐姐可以用吗?”

“不用下去,我那里还有,你先放个在浴室,我等会带姐姐过去。”

顾邵霖离开后,吴柠耐心的敲开了门。

等着顾知薇把门锁解开,又重新回到床上后,她才推门进去。

顾知薇蜷缩着身子,拿被子蒙住头。

“恭喜姐姐啊,从今天开始,就是真正的大人了。”吴柠异常温柔的说。

吴缺缺就从来没受过她这种待遇。

顾知薇从被子里探出头,脸羞涩而有些潮红发烫。

吴柠冲她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笑得一脸灿烂:“美好的青春正式开始啦!”

顾知薇垂下目光,自己坐起来,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

吴缺缺站在一旁,用力把鼻子好好揉搓了一番,拍着胸脯傻笑起来:“吓死我啦!”

“吴缺缺。”吴柠连名带姓叫她时,基本没好事,今天一顿训肯定免不了了。

“之前给你普及的那些知识,都被狗给吃啦。初潮你都不知道?还戳肚子戳出血了!”

吴缺缺不服气,伸手一指顾知薇:“顾知薇也不知道啊,她自己还被吓得躲了起来呢!”

“姐姐那是害羞,你是纯粹的无知。”

吴缺缺正要反驳,听到顾知薇问她:“你又哭啦?”

吴缺缺眼睛周围的皮肤一碰眼泪,就会留下红斑,今天的泪流得有点多,红斑还没来得及消完。

她哼了一声,噘着嘴对顾知薇翻了个白眼,自己玩去了。

刚才还吓得要死,这会又没心没肺玩得不亦乐乎。

吴缺缺仗着顾知薇把她的床单弄脏了,晚上死活要跟顾知薇一起睡。

吴柠认为这是一个女孩子成长的里程碑,应该由妈妈陪着一起度过,可抵不过吴缺缺耍无赖。

“我带她一起睡吧!”最后还得顾知薇一锤定音。

“姐姐今天不舒服……”

“哎呀!我知道了,保证不踢被子,不抢被子,不会冷到她,不会弄伤她,不会影响她睡觉。”吴缺缺不满的嚷嚷:“我就睡个觉,还能吃了她不成。”

她不吃,她有的是办法折磨人,真要乖乖睡觉,才见鬼呢。

顾知薇睡觉容不得一点光,房间的窗帘拉的严丝合缝,一点亮都透不进来,要不是知道旁边睡着顾知薇,她得被这乌漆嘛黑的环境吓尿。

她和顾知薇紧挨着平躺在床上。

“顾知薇你知不知道,我们班最帅学习成绩最好的那个男生暗恋你。上星期他给我买了好多薯片,让我给你送情书。”

“我买的不够你吃嘛!”

“不是……”吴缺缺想侧着身子面对顾知薇,可刚才答应过,要乖乖的平躺着,身体翻了一半又平躺了回去:“重点是,他是我们班最帅学习成绩最好的。”

“成绩好,怎么会在你们班!”

她们学校按成绩分了奥赛班、重点班和普通班。

顾知薇是奥赛班里的佼佼者,强者中的强者,吴缺缺是普通班。

“你这人真的是……你们班很了不起啊!”吴缺缺愤愤然。

她们班的确很了不起,而且在全校第一名面前谈学习成绩好,的确是件很失误的事情。

“那最帅总没意见吧。”吴缺缺见此路不通,就另寻一路:“你都不知道隔壁班那几个女生,每天都到我们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来故意大声说话,就是为了引起他注意。我们班的女生一眼就看透了她们的目的了。”

“你吃了人家多少包,明天全部还给人家。”顾知薇完全没理会她那个“最帅”的点。

当然,若论自说自话谁最强,吴缺缺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顾知薇,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那个经常和你一起参加比赛的宋泽轩。他家超有钱,学习成绩又好,还很帅,我们班的女生已经把他选为校草了。”

把宋泽轩定为校草吴缺缺也奉献了一票,说到激动处,就不管什么约定不约定了,她翻身贴近顾知薇,明知道她看不见,还是笑得一脸谄媚。

调整好姿势,正准备大放厥词一番,就听到顾知薇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说。

“下个星期你什么零食都没有了。”

吴缺缺除了父母定期打发的零花钱,没有别的经济来源。

顾知薇不一样,她除了有固定零花钱,还有各种比赛的奖金,还有爸爸妈妈不定时给予的奖励,总之她比吴缺缺要富有的多。

吴缺缺每个月的零食口粮都得倚仗她慷慨解囊。

吴缺缺摸不清她到底是开玩笑,还是当真。

但是事关零食,兹事体大,她不敢再敷衍。

“四包,我明天一早就去还给他。哎呀!”吴缺缺又往顾知薇身上蹭了蹭,开始了她万年不变的撒娇耍无赖卖蠢卖乖模式:“顾知薇,顾知薇。”

顾知薇没有理她,但也没有甩开她那登徒子似得不安分的手。

吴缺缺顺着顾知薇的手臂一路摸到肩膀,再滑到锁骨:“顾知薇,你太瘦了,这儿的骨头都凸出来了。”

“那是锁骨,不凸出来,是畸形。”

“……”吴缺缺不服:“瞎说,那我怎么没有。”

“太胖。”

“……”吴缺缺恨得牙痒痒:“顾知薇有时候我真想咬死你。”

但旋即想到一个恶作剧,在黑暗中,她促狭邪恶的笑了笑。

吴缺缺的手出其不意的突然覆在了顾知薇的胸上,像握馒头一样迅速的捏了捏,小小的,软软的、手感极好。

早在她发现顾知薇的身体发生变化时,就有些好奇,有一段时间这种好奇心,简直折磨的她寝食难安,好想去研究一下,顾知薇胸前的小凸凸究竟是什么样的。

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顾知薇晚上又不愿意和她一起睡,白天要这么乱来的话,她会被打成脑残的。

手感太好,吴缺缺流连忘返,没及时收住手。

顾知薇像是被烫着一样,反应强烈的丢开吴缺缺的手,翻身背对过去不再理她。

“生气了?”吴缺缺靠过去,被顾知薇用肩膀推开了。

顾知薇向来不喜欢别人碰她,更何况还是那么柔软私密的地方,自己居然那么粗鲁的偷袭。

“顾知薇……”顾知薇真的生气了,吴缺缺秒怂:“对不起,我是故意的。不,不是,我是说,我就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因为我没有,所以很好奇。”

吴缺缺小心翼翼的把脑袋往顾知薇肩上挨,可怜哀求:“我最喜欢你了,真的。”

“你就是个骗子。”

“嘿嘿。”这句话是万金油屡试不爽,不管顾知薇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才不是,我就是最喜欢你。”

“可是,顾知薇。”吴缺缺拿着顾知薇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按:“为什么我没有小凸凸啊。你摸一下。”

顾知薇想抽回手,不知道被什么给耽搁了,只抗拒了一小下,就任由吴缺缺握着手,在她胸口来回摸了个透。

“妈妈不是和我们说过很多次么,内衣内裤遮住的地方不可以让别人碰,你为什么……”顾知薇轻叹了口气。

“别人肯定不能碰啊,可你是顾知薇,又不是别人。”

“……”

“顾知薇,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和你一样长小凸凸啊。”

“大概……”

“是不是,初潮的时候就会长啦?”

“或许吧……”

二十章 十六岁的初潮

吴缺缺不仅反应比别人慢,就连初潮,都是踩着青春的尾巴,姗姗来迟。

还差一个月就十六岁生日的吴缺缺,终于喜迎初潮。

那天正好是她们学校放假的日子,顾邵霖和吴柠都不在家。

凌晨五点,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下身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可她大大咧咧惯了,一点也没在意,继续睡死过去。

直到,她突然感觉下身有一股热流,不由控制的喷涌而出,以为是自己尿床了,吓得一屁股坐了起来。

这把年纪要是尿床的话,那老脸都没地方放了。

幸好,是大姨妈来了。

她冲完凉出来,顾知薇在她肚子上贴了个暖宝宝。

“天啦,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老人家给盼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吴缺缺摸着肚子,差点喜极而泣。

她对正在帮她换床单铺被子的顾知薇说:“上次,你也听到了吧。妈妈说,要再不来,就要带我去医院,看医生喝中药打针。”

“那么高兴嘛!”顾知薇直起腰来,被芯塞了一半进被套。

床单弄脏可以理解,只是不明白她是怎么把被套和枕头也一起弄脏的。

真是睡觉都不安生。

吴缺缺穿着睡衣睡裤,跳蚤似得满屋子乱蹦跶。

初潮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顾知薇一把将她抓住,拉到自己面前:“别太跳脱了,小心等会腰疼肚子疼。”

就算身体被抓住,她也没有一刻是安静的,扭脖子歪脑袋,跟个智障儿童似得:“我才没那么矫情呢。”

顾知薇好无奈,但看到她这么活力满满,倒也放心。

“顾知薇,你说这次爸妈会在哪里帮我举办,那个叫什么,迎接青春的宴会?上次,你来大姨妈,他们可是大手笔给你定了海上餐厅,还请了你几个极好的朋友来。我嘛,就将就一点,随便出去戳一顿就好啦。”

当然,这顿饭最后也没吃成。

吴柠说,青春都快过完了还迎接什么,马上就是成年人了,成年的时候成人礼一起办吧。

结果,成人礼也没办成,在顾知薇的成人礼晚宴上,吴柠又说,反正只差一个月,没多大区别,就和姐姐一起过了吧。

吴缺缺心想,就晚生一个月,怎么什么都赶不上了。好在,她也并不介意。

顾知薇松开她,继续帮她整理床铺,吴缺缺蹦跶到镜子前,一掌拍在胸膛上,愣是拍出了一股豪情:“顾知薇,大姨妈来了,我这胸是不是也快要发育了?”

“你……”

“也不用太大,你那么大就差不多了。圆圆的,软软的,不大不小,我最喜欢了。”

顾知薇正弯着腰,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忽然飘过一阵霞红。

自从身体开始发育,她就有意识的避开吴缺缺对她上下其手。

也不知道她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的。

“顾知薇,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好不好!”吴缺缺突然从背后抱住顾知薇,八爪鱼似得黏在她背后,撒娇发嗲求求你。

顾知薇的身体一僵,直起腰来,不着痕迹的松开了她的手:“床已经给你铺好了。”

“那我今天晚上跟你睡。”吴缺缺不依不饶。

顾知薇没有说话。

“你忘啦,你第一次来大姨妈的时候,可是我陪着你睡的。那现在你就得陪我。”

“睡不好。”顾知薇侧身躲开她,准备离开。

吴缺缺抢先一步挡住了门口,嬉皮笑脸:“我又不嫌弃。”

“我是说我睡不好。”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触了吴缺缺的逆鳞,倔劲一上来,便不管不顾。

她抓住顾知薇的肩膀,将她往后推,房间本来就小,退不到两步,顾知薇整个人就跌进了,刚刚自己铺好的柔软被窝里。

吴缺缺知道,自己的床比顾知薇的软,这样推倒,不会弄疼她。

更何况她手上一直控制着力度,就算床硬,也不会真的伤害到顾知薇。

推倒顾知薇后,吴缺缺欺身扑上来,压在她身上:“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多晚才睡吗?为了不打扰你,我困得神志不清了都坚持没有睡,愣是等你睡熟后才睡的。就算睡着了,我都时刻提醒自己不要乱动,不要踢到你,不要抢了你的被子。你居然说,你没睡好。嗯?”

你时刻提醒自己还不是把被子踢了,卷了,拳打脚踢磨牙说梦话,叨扰的人一晚上都没睡好。

见顾知薇又不说话,吴缺缺开始耍无赖卖乖:“我不管,我求你了,你就陪我一起睡吧。”

“你先起来。”顾知薇以一种别扭怪异的姿势,撇开脑袋,不让吴缺缺说话的气息打在她最敏感的耳后根。

这举动在吴缺缺看来,却是极其厌恶躲避的姿势,她虽然神经大条,但,近几年来顾知薇刻意避开疏远她,她并不是毫无知觉。

一开始,她都只当是自己太过顽劣,让顾知薇不喜欢了。

所以,每次只要顾知薇的脸色稍有不对,她就会立刻收敛。

她是绝不会真的惹得顾知薇不高兴的。

但此刻,她却像是被深深伤害了一般,压制顾知薇的手,不自觉的就用上了大力,将头埋在顾知薇的脖颈间,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干涩:“我知道,大家都觉得我又笨又顽劣,都不喜欢我。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反正我也不稀罕。可是,你不可以,谁都可以不喜欢我,你顾知薇不可以。”

“为什么我不可以。”顾知薇梦呓般问。

吴缺缺一愣,心里又窝火又难过,可她拿顾知薇没办法,气得只好撒泼捶打枕头,打到最后居然闷声哭了起来:“我这么喜欢你,不允许你讨厌我。”

顾知薇心跳如雷,意乱神迷。她鬼使神差的在吴缺缺的耳朵上,轻吻了一下。

不知道是自己在颤粟,还是顾知薇的唇在颤抖,吴缺缺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脖子,身体窜过一阵奇异的酥麻感。

“我最喜欢缺缺!”顾知薇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春天嫩绿的草尖扫过脚底板,痒到心坎里去了。

吴缺缺情不自禁的含住了顾知薇的耳垂,用舌尖添了添,她感觉身下的人,身体顿时僵硬了。她玩心大起,用牙齿极轻极轻的磨了磨顾知薇的耳垂,继而往她耳朵里轻轻呼气,嘴唇登徒子似得,沿着洁白细滑的脖颈一路蜻蜓点水般吻到胸前锁骨。

直到她听到顾知薇的心跳声,剧烈的像是马上要从胸腔里穿破而出,才意识到自己玩过火了,立即停下。

她把头埋进枕头里,闷声闷气的问:“那你今天晚上要不要陪我一起睡?”

“要。”她听到顾知薇喉咙滚动的声音。

“那我可不可以像现在这样抱着你睡?”吴缺缺得寸进尺。

“可以。”顾知薇爽快的都有点不像她了。

“那以后每次来大姨妈第一天你都陪我睡好不好?”在顾知薇面前吴缺缺最擅长把握尺度,她不会真的强势,只会在适度逞强后,又可怜兮兮的哀求。

“好。”

“是不是什么都可以?”

“是。”

“什么都可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吴缺缺兴奋的从顾知薇身上一跃而起,在跳下床之前,迅速的在顾知薇头发上亲吻了一下。

“我去冲凉换衣服,一起逛街看电影去吧!”

吴缺缺的情绪来去如风,难过就哭,高兴就笑,从不遮掩。

顾知薇等周围安静下来,静如死寂后,才从床上坐起来,刚刚被吴缺缺亲吻过的地方,还烧的烫手。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心乱如麻,手指已经被掐得发紫发青。

她冲进吴柠他们主卧的浴室里,打开水龙头,虽然还是穿短袖的气温,但毕竟已经是深秋早晨,冷水淋头,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她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顾知薇蹲在喷淋底下,淋了二十分钟的冷水,直到吴缺缺过来敲门,她才清醒过来。

刚才进来的急,没有拿换洗的衣服,这会只好顶着湿漉漉的一身,先回自己房间。

一推开门,对窗风吹来,顾知薇浑身一哆嗦,牙关紧咬。

吴缺缺原本还纳闷为什么冲凉不脱衣服,看到顾知薇这样,明白她是和着衣服用冷水淋头,脸色顿时铁青:“你这是干什么?别告诉我,就因为我碰了你一下,你要这样虐待自己啊?”

你要真是这样的话……

真是这样……

“我就把自己的手给跺了。”

“我发烧了,在物理降温。”

“哈?”吴缺缺开口就想损她两句,可见她浑身发抖,嘴唇泛白,心疼的不得了。

伸手就要去抱她,又被她躲开,顾知薇说:“你现在不能碰冷水。”

吴缺缺转身从吴柠的衣柜里扯了件冬天的厚睡袍,过来扒顾知薇的衣服:“可拉倒吧,赶紧把这衣服脱了。”她将顾知薇推回浴室,关上门,三下五除二脱了顾知薇身上的湿衣服,用浴室里吴柠的干浴巾把顾知薇从头到尾擦了个遍。

“这浴巾不就在这里嘛。”吴缺缺并不是个擅长照顾别人的人,她对自己都没有这份耐心和温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任何事情只要一牵扯到顾知薇,她就完全变得不像她自己。

擦完后,又用睡袍把顾知薇团团裹住。

虽然身子不再发抖,嘴唇上的颜色也回来了几分,但顾知薇像是真的病了似得,看上去虚弱无力。

八分颜色已经很惹人心动,又添两分病弱,简直任谁都不忍心。

“哎,顾知薇你可真是个妖孽啊。“吴缺缺咂舌感叹:”那诗句里说‘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说的就是你。”

“你还是别读诗了,尽瞎胡说。”

“我怎么瞎胡说了,你现在就是那我见犹怜的‘娇无力’,快去床上躺着,让我好好恩宠你吧。”

“你……”顾知薇的脸倏地“烧”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哎呀,我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男的,你那么在意干什么!你头发我不得帮你吹干啊。”吴缺缺拉起顾知薇就往卧室走:“你就说我恩不恩宠你吧!话说,你什么时候变成书呆子啦,连我都知道发烧了是要捂出汗才会好得快,冷水淋头物理降温?学霸,你别是物理实验做多了,把脑袋给做坏了吧。”

“幸亏我在家,要不然你可怎么办哟!哎,真应该让爸爸妈妈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要不然他们还以为你全天下最厉害。”

“虽然,你的确很厉害吧,但也没有那么厉害嘛……”

吴缺缺一路絮絮叨叨,自吹自擂,完成没留意到顾知薇的心绪几度起伏。

二十一章 捐献

入院第一天,吴缺缺开始注射动员剂。

尽管她一再强调,会无条件相信医生,不需要再给她科普那么多专业知识。

但林医生还是坚决维护她作为捐献者的知情权。

“作为医生我有义务让你知道这些。”

“哦哦,好的。”

前几天,手术室外,吴缺缺第一次见林医生,当时只觉得这医生很好说话。

这几次接触下来,她发现林医生是个很……怎么说呢,除了对自己的病人,其他人,不管你是医院金主家的女儿、还是位高权重的领导、亦或只是搞卫生收垃圾的阿姨,他都一视同仁——绝不会多看你们一眼。

但又不是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让人讨厌的样子,相反的他对谁都很平和,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客观又理性。

可就是让人觉得,不亲近,很梳离。

之前,楚兮就给吴缺缺打过预防针:“林医生很淡泊,除了专注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对其他的一概不理,这点倒是和你有几分像。”

吴缺缺心想,人家是多厉害的人物,我哪能跟他像啊。

“我们会连续给你打四针粒细胞集落刺激因子,也就是动员剂。打这个的目的是为了促进造血干细胞大量生长,并动员它们到外周血中来。这样我们就可以,”林医生拍了拍自己的左手臂:“直接从这里像普通抽血一样,抽出全血,再提取造血干细胞。”

林医生虽然不可亲,但吴缺缺心里,却是极其尊重他的。

可能有些专业术语听不懂,但大致意思还是明白,她煞有其事的点头:“嗯,那的确会方便很多。”

“可是,很多捐献者担心这个动员剂对身体会造成不良影响。的确,会有一小部分人对这个药物产生短暂的不适感,可能会出现发热、肌肉酸等现象,但一个星期后会自动消除,不会对捐献者造成远期影响。”

“那就好。”

“请相信我们,不会为了救一个人,而去伤害另一个人。”

吴缺缺原本就没觉得这是一件什么大事,突然听到林医生这样郑重严肃的向她承诺,心里竟油然生出一股荣誉感来,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相信的,林医生刚才不是也说了么,和普通的抽血一样,没什么好担心。我相信林医生。”

入院第五天,吴缺缺正式完成造血干细胞捐赠,抽血过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简单。

换好衣服后,她被医护人员带到一个密闭干净的房间里。

医生从她左手臂扎针取血,血液经输液管流进一个叫血细胞分离机的机器,再从机器中流出来,经右手臂输液管输送回吴缺缺的身体。

如果工作人员不告诉她,已经捐献完毕,她还以为这是前期检查工作呢。

难怪楚兮会说,剩下的还会还给我。估计,那血细胞分离机就是用来,提取造血干细胞的。

整个过程,吴缺缺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她心想:除了时间长点,捐献造血干细胞和普通献血也没什么两样啊!

之前还惴惴不安过呢,可见,无知让人害怕。

等两只手臂扎针的地方不再渗血后,吴缺缺在医护人员的目送下,若无其事的走出了手术室。

楚兮和楚姥爷都在门外守着,见吴缺缺一出来,楚兮冲上来一把抱住:“你还好嘛!”

“好着呢,这都没有献血抽得多。”吴缺缺拍了拍楚兮的背,示意她松开:“没事。好啦,好啦。”

楚兮松开吴缺缺,目光落在她的两只手臂上,皱起了眉。

那里刚才扎针的地方,有点点泛淤青。

“真没事。我血管细,一扎针就会泛青,过几天就消了。”

楚兮没看吴缺缺,目光垂得更低了:“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吧!”

吴缺缺脱口就想婉拒,真没那么矫情。但看楚兮这愧疚难受的模样,还是由她去吧。

楚姥爷一直静默的站在一旁,吴缺缺礼貌的对他一点头,语气忽然一变,虔诚的说:“楚姥爷不用担心,楚煜是个好人,神灵会保佑他平安无事的。”

楚兮不由得抬起眼皮看了吴缺缺一眼。

楚国运也是一愣,旋即不住的点头:“你也是个好孩子。姥爷,人老了,容易犯糊涂,你不要和个糟老头子计较。”

之前,吴缺缺一直以为这正直过了头的愤青老头,多少会有点顽固迂腐。

没想到,不仅会买早餐示好,会悄悄为她安排各种事情,还放得下姿态诚恳的跟她道歉。

治各种不服气吴缺缺在行,面对别人正儿八经的道歉,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她要计较就不会在这里了。”楚兮很善解人意的帮她解了围。

“对。再说了,我不吃了楚姥爷买的早餐了么。”吴缺缺赶紧顺着楚兮的话爬了下来。

“你以后要,要吃什么尽管和姥爷开口。”可能是楚国运的气质太正直坚毅了,一句客套话,愣是被他说出了郑重承诺的气势。

吴缺缺客气的连连点头:“嘿嘿,好的好的。”

楚兮看吴缺缺随意敷衍的样,想必是没有听懂楚姥爷的言外之意。

他怎么可能会随便把“尽管和楚姥爷开口”这样的话,说出口。一旦说给谁,那就是相当有分量的一句承诺了。

“你听懂楚姥爷刚才那话的意思了么?”等楚国运离开后,楚兮提醒吴缺缺。

以楚姥爷的财力、实力,以及他在楚家的话事权,既然他开口承诺,那吴缺缺能得到的,必定远超出她想象。

她不想吴缺缺浪费这次机会。

“嗯?”吴缺缺仔细回忆了一番,没有发现哪句话暗藏玄机啊:“什么话?”

“你要吃什么尽管和他开口。”

吴缺缺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递给楚兮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明白,一句客套话。我还不至于这都当真。”

这种场面客套话,说的人张口就来,听得人听过就忘,谁还能拿这当真。

果然。

楚兮摇头:“不是客套话,是给你的承诺。”

“……”吴缺缺想了想:“他要给我当厨师?”

楚兮忍俊不禁的嗤笑一声:“他不会做饭。你只要记着,你以后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找他就好。”

她能有什么事,一个每天朝九晚五过着千遍一律的生活、一人吃饱真正的全家不饿的人。

不过既然别人这样说了,那就听着呗:“嚯嚯嚯!我得到了一个阿拉神灯。”

吴缺缺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没。只是奇怪,你怎么会突然对楚姥爷说那样的话。他可是个半夜能自己一个人,在墓地野坟场睡大觉的人。根本不信这些神啊鬼的。”

“是嘛!”吴缺缺有些奇怪:“他不信那些?那我看到他,在你们医院的许愿树上挂心愿。”

“许愿树?哦,你是说医院家属活动区的那棵树?”

那原本就是一棵普通的大榕树,最开始就因为一个小姑娘,顺手在根须上系了根红丝带,忘记拿走。

被后来的人看到,以为是棵祈福树,就纷纷效仿。

时间久了,那棵树倒是真的跟有了灵性似得,树干比别的树长得要粗,根须也比别的树长得更多。

于是,上面的红丝带就越挂越多。

楚兮对此一直都很嗤之以鼻:在医院手术室旁,弄棵祈福树?这不就跟卖矛卖盾一样荒唐可笑么!

病人,要是好了就是菩萨的功劳;死了,就是医生的罪过?

也不知道以这些人的智商,是怎么挣到那么多钱,把家人送到这里来的。

“对啊,上面挂了很多,我那天无意间看到了楚姥爷的。我以为他信,所以,才那样安慰他的。”

具体大家在祈求哪路神仙,吴缺缺就不得而知了,刚才也只是随口说了一个,也不知道对不对。

“楚、楚姥爷?”楚兮觉得不可思议。在她的印象中,再也没人比楚姥爷更不信神明的了。

楚兮不信,那是因为她所接受的知识,让她笃定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上帝菩萨之类的。

能帮人完成心愿的是钱,很多钱,足够多的钱。

而楚姥爷是纯粹的无神论者,不由外界任何因素所影响,就是与生俱来的信念。

为了楚煜,他连这个都改了?

“楚小姐。”

二十二章 悲伤不相通

“楚小姐。”

楚兮和吴缺缺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眼睛漂亮的女护士,正大步流星的朝她们走来,身后好像跟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

“楚小姐,这位奶奶说是要找楚先生,在护士站等了一上午了。”女护士微侧过身,老人正好走到跟前。

“奶奶,这位是楚先生的妹妹,您有什么事情和她说是一样的。”

老人并没有那么老,六十多岁的模样,眼窝深陷,眼睛里似乎是集了一辈子的悲戚,藏也藏不住的渗了出来。

但不难看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极标志的人。

老人很明显是特意收拾了一番,才来这里的,却很奇怪的穿了一件很不合身的墨绿色唐装。

刚才看着颤颤巍巍,就是因为这身衣服太大的缘故。

楚兮向前一步,略微弯下腰:“奶奶,您是……您找我哥哥是有什么事吗?”

老人直视楚兮,从那双悲戚的眼睛里,强撑出一股矜持来:“我听说他病了,所以过来看看他。”

“哦!劳您记挂着他,他现在正在手术。”楚兮直起腰转向吴缺缺:“这位刚刚给他捐献了造血干细胞,需要休息。这样,等他醒来,我转告他说您来看过他了。”

护士很有眼力见,立刻伸手过来虚扶了一下老人的胳膊肘。

老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将目光转到吴缺缺脸上,定定的看了一眼,也不说话。

吴缺缺对她点了一下头。

“您是还有什么事吗?”楚兮问。

老人没有回答,低头掀起衣角,从内袋里取出一包厚厚的东西来。那东西用半旧的小青碎花布料缠裹着。

“我替娇娇把这些钱还给小楚。”

吴缺缺之前听楚兮提过,楚煜会资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这位应该是受过他帮助,感恩来了。

楚兮虚推了一下,手指没挨着那布料:“不用,既然是他给你们的,你们就尽管安心的收着就好。”

老人倔强的将东西往前一递,楚兮的手受到磁场排斥似得,往回缩了相同的一段距离。

“我今天来医院也没看到真假,既然你们都说他是生病了,我就权当他是因为生病,才没能去送娇娇最后一程。这些钱是应该早还回来的,是我实在走不开。现在娇娇……走了,我……”

为了维持基本的体面,老人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到伤心处,那双枯井似得眼睛,还是难免的又被榨出些湿气来。

这话暧昧不清的很,不像是来探望还钱的,反倒更像是楚煜做了什么极对不起她娇娇的事情,辜负了她的娇娇,她替娇娇诀别划清界限来了。

护士是个人精,一听话头不对,早已经悄无声息的退远了。

吴缺缺对楚煜的印象一直不错,但毕竟认识不久,他的人品究竟怎样也不清楚。

可不管怎样,这都是人家的私事,她见护士走了,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回避一下。

她刚抬腿往后错开半步,就被楚兮拉住了手。

吴缺缺站住,瞄了楚兮一眼。

她情绪居然还好,没有生气也没有介意,只是垂下目光虚眯了一下眼睛。

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接过那包钱:“好,钱我替他收下,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他您来过。现在,我朋友需要休息,我就先不陪您了。”

楚兮向老人点了一下头,拉着吴缺缺进了房间。

老人似乎储存了一肚子的牢骚,等着宣泄,还没来得及张口就扑了个空。她心里恨恨的想着:都是些冷血无情的人,我娇娇没了,她们都跟没事人一样。

她站在那里,比来时更颤颤巍巍了。

鲁迅说(鲁迅表示:我真说过这话),人类的悲伤并不相通。

吴缺缺对此深有体会,不知道是她天生凉薄,还是她被悲伤折磨的麻木不仁。

失去亲人,老人肯定是万分悲痛的,也许不亚于她失去父母的伤痛。可是,她感受不到老人的痛苦,连同情都只是浮在表面的一点点。

楚兮完全没有要为楚煜澄清或辩解的意思,只是安排她在床上休息,自己赶去了另一间手术室外。

吴缺缺躺在床上,想发个朋友圈。

虽然,这不是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总归是件好事,她想与人分享。

老人的突然出现,让她先前想好的文案,显得不那么恰当了。

重新编辑了好几次,都不满意,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想炫耀给某人看,估计人家也未必在意。

越修改,越觉得索然无趣,干脆退了出来。

哎!算了!

现在,能做的她都做了,只要提取的造血干细胞不弄洒,这里她已经帮不上任何忙。

至于楚煜的身体能不能完全接纳她的造血干细胞,全看他个人造化。

对吴缺缺而言,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她想尽快出院。

至于报酬!

在金钱方面,吴缺缺向来大度。

父母和顾知薇都还在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受过金钱的限制,对金钱她始终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但其实,她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尿性,没有经天纬地的才能,做不成什么震古烁今的丰功伟绩。

只能如父母所愿,踏踏实实做个坦荡快乐的普通人,不勉强自己出人头地,挣点小钱能养活自己就好。

后来,一家人只剩她自己,一夕之间几乎失去所有。

她便觉得人活着其实也没多大意思,追求得或多或少,爱得或深或浅,都由不得人努力,说死就死,说离开就离开。

拿着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

更何况当初白纸黑字承诺过是无偿捐赠。

哎,算了,也不要了!

楚兮的话!

吴缺缺当然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和楚兮就是朋友了。

两个人压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能有这么一段交集,相处这么些日子,是缘分,缘分到了,就各奔东西。

不勉强,顺其自然最好。

二十三章 不是说要接我回家的么

第三天,楚兮亲自把吴缺缺送回了家。

临走前楚兮落下车窗:“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吴缺缺回头:“找我干嘛!”

楚兮答非所问:“虽然他安然度过了最危险的二十四小时,但危险期还没过。再坚持一个星期,不出现意外的话,他就算是捡回半条命。万一出现加速性排斥反应,不仅之前的努力都白费,还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坚持到,我去找下一个。”

楚兮的车一半停在建筑楼的阴影里,一半露在阳光下。

明暗清晰的分界线正好落在她身上,那半边厚重的阴影压弯了她的腰,她埋首伏在方向盘上。

长发从背后滑下挡住了脸,吴缺缺这时才惊奇的发现,她的肩背居然那样的单薄。

办公室里初相见,楚兮就一直以精致肆意的姿态出现在吴缺缺面前,就算被楚煜吐一身血,她都还有心思去披件丝巾,化腐朽为神奇。

吴缺缺入院后,楚兮一直陪在左右,一起散步,刷剧,聊天。很少见她将心思放在楚煜身上,甚至都很少谈及到他。

对于楚煜,吴缺缺一直以为,楚兮的态度很通透豁达:尽力但不强求。

但,怎么可能呢。

付出了那么多,怎么甘心不强求!

吴缺缺回到车窗旁,摸了摸楚兮的脑袋。

她不擅长安慰人,语言这东西,安慰人的时候,就跟书生一样,百无一用;伤人的时候,倒是绝世好剑,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楚兮抬起头,试图给吴缺缺展示一个轻松洒脱的笑容,却发现异常的艰难。

吴缺缺从来没见过这样疲惫无力的楚兮。

那个浑身散着光,一袭绿裙朝她走来,说自己叫楚兮,楚楚动人的“楚”,归去来兮的“兮”精灵似得小女孩;那个即便是站在医院门口,依旧明艳动人的她;那个遇事处变不惊,冷静果断有气魄的她。

楚兮!

“辛苦你了!”

吴缺缺的一句话,差点红了楚兮的眼眶,她逃似得关上了窗:“过几天,我再来找你,你等我。”

吴缺缺站在原地,再也看不到楚兮的车影了,她才转身回楼。

楚煜不管是好或者不好,再找她,也无济于事了。

不管怎样,都希望他好,毕竟有人为他那么努力过。

吴缺缺有些心不在焉,按了电梯,半天没反应,才看到旁边的告示。

电梯坏了,正在维修,请勿乘坐。

她住十二楼,还提着虽然不重,但也没有很轻的行李箱。

吴缺缺把行李箱放在了下面的监控室门外,自己先上去了。

十二楼,说高不太高,说低也绝不低。好在她有办法,打发爬楼梯这么耗体力又无聊的事情。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她心无杂念的默数着。

可当她数到“三十九后,又变回了三十。”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重复了三遍。

她大学南校门口的台阶就是三十九级。

以她的成绩肯定是不能和顾知薇上同一所大学的。

她拼了命的学习,也只是勉强上个普通本科。

而顾知薇都不需要参加高考,全国各名校的橄榄枝把他们家的信箱都给挤爆了。

最后,她在一摞通知书中,选择了本市一所全国首屈一指的名牌大学。

吴缺缺记得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顾知薇来电话说,等会来她们学校。

挂完电话,吴缺缺立马收拾东西跑到了约定的地方——她们学校的南校门口。

那里有三十九级台阶。

那个时候,她的精力怎么那么旺盛呢,真是一刻没停的,从上跳到下,又从下面一级一级跳上来。

在她刚好第七遍跳到顶端最后一级台阶时,顾知薇来了。

她转过身来,研究了一下,怎么用一根手指表示“七”,结果发现自己并不会,只好举起两只手,跟顾知薇喊话:“我都跳第七遍啦。”

“那你站那别动。”顾知薇一提长裙,一步一台阶,不急不缓,款款向她走来。

吴缺缺心里默数着。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

顾知薇带了一路花香清风来,等到她终于站在她面前,吴缺缺立马扑了上去:“顾知薇,你怎么来啦?”

这一幕,后来时常出现在吴缺缺的梦里。

可自从顾知薇离开后,这一段就像是被剪掉了一样。

梦里,她一个人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明明听到顾知薇在下面喊她,回过身,却不见人。

吴缺缺没留意,脚被松掉的鞋带绊了一下,手掌蹭在台阶边缘,擦破了一点皮。

这一摔,不仅把她的手给摔破了,还把她心里的那片空荡,摔出了一个缺口。

有句话,从那个缺口里漏了出来。

那是她无数个噩梦惊醒后,都想质问,却从未质问出口的话。

“顾知薇,你不是说,你来接我回家的嘛!”

那你人呢?

爸妈落下我,你也丢下我。

原来之前,你们一个个叫我混账东西,讨厌鬼,都是真的。

是真的讨厌我,才一个个都不要我。

哈!吴缺缺眼眶里噙着泪,心里漫出无边无际的酸涩。

死的,活的,都不要她。

“我的天,你怎么又哭啦?”

吴缺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前面的人,邻居小哥?

“你怎么在这里,不用上班嘛?”可能是刚哭过,吴缺缺说话带着厚重的鼻音,听上去刚才的确是哭得伤心欲绝。

“我回来拿点东西。”邻居小哥注意到她手上划破的一点皮:“我去,就摔破这点皮,血都没出,也值得你蹲在这里哭这么伤心?”

吴缺缺重重的吐了口气,心里舒坦了不少:“不是因为这个。我……我只是突然有点想我爸爸妈妈了。”

“哎呀,不错啊,现在的小孩还能想着父母。你爸妈要是知道,你这么大个闺女,想他们还能想哭,晚上得高兴得睡不着。”邻居小哥将吴缺缺拉了起来:“那就回去看看他们吧。”

“两年前,他们去世了。”

虽然做了两年的对门邻居,但吴缺缺和邻居小哥的关系,仅限于一起吃宵夜,谈论的话题多是当下大热的电影,或是各自感兴趣的东西,很少谈及私人情况。

甚至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实姓名,在社交软件上,给对方备注的名字是:龙哥,虾妹。

毕竟,两人是由一顿龙虾建立起的友谊。

邻居小哥看着吴缺缺。

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被家人宠坏了的小孩。

所以,才会在离开父母的周末早晨,蹲在家门口哭;钥匙弄不见了也哭;摔破了手还是哭。

原来,那些眼泪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沉重的多。

相识两年,她居然一个字也没有提起过。

“你看,我们还真是有缘的很。”邻居小哥破天荒的没有嫌弃,直接用手抹了一把吴缺缺的脸:“好啦。哭完,就回去好好睡一觉,晚上请你吃小龙虾。”

“……”

好像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邻居小哥问:“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一直没见着人。”

“哦,我去医院了。”吴缺缺就这点好,绝不过度沉溺于悲伤。

邻居小哥回头蹙眉:“去医院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我给人捐造血干细胞去了。”吴缺缺揉了揉鼻子,含着眼泪,笑起来,越笑越开心,颇有些自豪:“只要他坚持一个星期内不出现排斥反应,我算是救下他一命了。”

邻居小哥竖起了大拇指:“这个不错啊,那今晚得多叫几份小龙虾,麻辣蒜蓉十三香,啤酒再走一个。”

“走起,走起。”

二十四章 冷粥

“不点小龙虾么?”服务员接过菜单,看到客人只点了一份海鲜砂锅粥,一份白灼青菜。

在这个季节,来大排档吃宵夜,不点小龙虾,就相当没吃这一顿。

邻居小哥笑起来,他有种散漫慵懒的气质,一笑就更显得亲近:“等我们快吃完的时候,你就给我打包一份麻辣味的,小份,小份就行。”

“好的。”服务员满意的下单后,走了。

“毕竟刚从医院抽完血回来,先忌忌口。”邻居小哥拆了餐具包装:“我陪你一起喝粥吃小菜,啤酒小龙虾我们改天再吃。”

“砰!”吴缺缺一筷子捅进碟碗包装纸上,好在这里是大排档,纷攘热闹,这点声响影响不到别人:“那多委屈你,你吃,我看着就行。”

“这么禽兽的行为,我可做不出来。”邻居小哥洗完杯子后,倒上热茶,放在了吴缺缺面前:“我和某些人不一样。”

吴缺缺仰头大笑起来,后牙槽都见光了。

有一次,他们一起吃宵夜,邻居小哥因为她的一个笑话,把舌头给咬出了血,疼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本来嘴里就长了个溃疡泡,是忍着痛、舍了命才陪她下来吃宵夜的,结果还把舌头给咬了。

那一顿便宜了吴缺缺,一个人吃完一整份十三香小龙虾,当着邻居小哥的面。

放在桌上的两个手机,同时响起信息提示音。

吴缺缺和邻居小哥相视一眼,各自拿起手机。

“出问题了。”

“吃饭了嘛!”

楚兮问吴缺缺吃饭了没有,吴缺缺很快回了个:正在吃。

邻居小哥迟疑了会,关掉手机,站起来。

他刚准备开口,被吴缺缺抬手打断:“知道,知道,走吧。把单买了就行。”

邻居小哥也没多说什么,拿起桌上的结账单,下了楼。

吴缺缺并不知道邻居小哥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常常被一条短信或一个电话叫走。

有一次,吴缺缺开玩笑说:“你别是个危险分子啊,我这条小命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

“危险分子会请你吃小龙虾,想得美!”

服务员端上白灼青菜,砂锅粥没那么快好。

楚兮:自己一个人么?

吴缺缺:刚才还是两个,现在就我自己了。

楚兮:发个定位过来。

吴缺缺:你要来?不是说过几天再来的么。

楚兮没回,吴缺缺就把定位发了过去,心想,等你来砂锅粥的锅都给舔干净了。

楚兮穿双小白鞋站在店门前,她看了看门边上的海鲜缸,那水浑浊的简直没眼看,吃了不怕拉肚子吗;又看了看大门入口油光发亮的地板砖,黏满油渍的厨房玻璃;目光最后落在大门正对面一个半开的昏暗房间,那里锅碗瓢盆堆了一堆一片狼藉。

她拿出手机反复确认了一下定位,的确是这里。

她皱着眉准备打退堂鼓,这时里面蹿出个清瘦的小哥,十分热情:“美女,几位?”

“我,有朋友在。”

“好的,你问问你朋友是在二楼还是三楼,好去找。”小哥见楚兮已经在联系朋友,就跑去招呼后面的客人,对谁都无差别的热情洋溢。

楚兮耐着性子给吴缺缺发信息。

楚兮:你下楼。

吴缺缺刚夹起一根青菜,看到信息,皱起了眉。

这倒霉孩子,该不会到这里来了吧。她迟疑的往窗外张望了一下,以她的位置自然是看不到的。

吴缺缺放下筷子,走到楼梯口时遇到端菜上来的服务员,她指着自己那桌:“我下去接个朋友。”

“好的”服务生很有眼力见,菜单又重新放在了桌上。

吴缺缺一下来,就看到楚兮远远的站在门外,状态比下午要好很多,看来楚煜的情况还算乐观。

“怎么跑这里来啦?”吴缺缺走过去。

“我还没吃晚饭。”楚兮说。

跑这里来吃饭?吴缺缺很怀疑:“哦,那上去吧,正好点了两人份。”

楚兮在吴缺缺对面坐下,她面前已经洗好了一副碗筷,应该是刚才走掉的那位的。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脚下的地板有多滑,塑料凳粘裙子。但是,她没办法忽视桌子上孤零零的一盘白灼青菜。

“这,两人份?”

吴缺缺递给楚兮一份菜单:“自己点吧,等会有个砂锅粥上来。”

楚兮没接菜单,不用看都知道,这里没有她想吃的:“这附近不是有安静些的会所么,干嘛来这里,都不能说悄悄话。”

吴缺缺将菜单扔一边,把自己面前的碗筷换给了楚兮,抬手召来了服务员:“刚才要打包的那份小龙虾,在这里吃。”

刚刚下去的服务员,很快就端着砂锅粥上来了。

“吃宵夜当然要来这种地方啊。”吴缺缺没有听到楚兮最后那句嘀咕:“香菜吃吗?”

楚兮摇头。

吴缺缺把香菜碟放下,又拿起一碟葱。

楚兮摇头。

“那你看看这里有哪些是你要吃的。”

楚兮瞥了一眼,摇头。

吴缺缺又开始嫌弃了,楚兮什么都好,就是在吃的方面,矫情的让吴缺缺分分钟想把她丢出去。

最后,还得耐着性子示意她把碗拿过来。

楚兮乖乖的把碗递过去。

吴缺缺在别的事情上并不敏锐,也不怎么会照顾人,只有在吃这方面,她很迁就楚兮。

楚兮就喜欢看吴缺缺对她无可奈何,又不得不顺着她,顾着她。

“吃虾还是蟹?”

“我喜欢吃蟹,可是这里没有去蟹壳的工具。”

“我咬碎了喂你吧。”

楚兮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目光扫了周围一圈:“你朋友呢,刚开始不是说两个人么?”

“嗯,他有事先走了。”

“你们经常来这里吃宵夜?”

“偶尔吧。”吴缺缺说:“我在s市没什么朋友,能随时叫出来吃宵夜的就他一个。”

“以后,你叫我。”

吴缺缺将粥放在楚兮面前,小半碗粥上叠了两个半只肥蟹:“你太挑剔矫情了,今天你是第一次过来这边,我才陪上了上辈子的耐心伺候你。”

“你上次不是说,是看在我长得漂亮的份上么!”

吴缺缺可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指不定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楚兮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这粥出乎意料的闻着居然还不错,她拿起肥胖肥胖的瓷汤匙舀上粥就往嘴里送。

吴缺缺伸长了手臂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刚端上来的,知道多烫嘛!这一口下去,你今晚上什么都不用吃了。”

“可是我好饿了。”楚兮放下瓷汤匙,耷拉着肩膀,略微垂下目光,煞有其事的端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

吴缺缺的眼角跳了一下:“你可真是个祖宗。”她将楚兮那碗粥,又端回到自己面前,把蟹夹在碟里,一边对着碗吹气,一边用汤匙上下搅动。

“真的,缺缺。”楚兮的一颗心就像此刻吴缺缺面前的那碗粥,热腾腾,又被搅得心绪撩动,再也没有比此刻更真的真心话了:“以后,早上我陪你喝早茶,晚上陪你吃宵夜。”

吴缺缺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一口气难以为续,只有手上的动作还在毫无意识的继续。

“顾知薇,明天开始,每天早上你就陪我读英语,晚上你就陪我看文言文。”

“你要是能坚持,多久我都陪你。”

高二文理分班,顾知薇按照自己的喜好,选择了理科。

吴缺缺只能在差科中选择相对没那么差的文科。

然而,她作为一名文科生,英语英语学不好,语文文言文一窍不通。

“顾知薇,文言文那么长又那么难懂,我根本背不下来。”

“先从简单……”

“不可能,文言文没有简单的。我们语文老师讲文言文,我的天啦,你都没看到,教室后面能睡倒一大片。又枯燥又无聊。”

“可以先看一些有趣的。”

“只要是文言文,根本不存在有趣这回事。”吴缺缺那时就很纳闷,为什么顾知薇什么书都能看,她连砖头那么厚的词典都能翻得的津津有味,简直就是怪物。

“顾知薇你在看什么?”她瞥到顾知薇手里的书,好像有插画,一把抢了过去。

水墨画风,每一幅画中又有一抹颜色作为点缀,看着倒是蛮清雅别致。

画的是一个男一女,左边是相拥,右边是在泡茶。

左边的文字少些,吴缺缺下意识的看向那边。

“浮生·盟誓。戏探其怀,亦怦怦作跳,因附其耳曰:姐(姊)何心春(舂)乃尓耶?这是什么啊?”

“是‘姊何心舂乃尓耶?’”顾知薇无奈,一句话总共才七个字,两个字读不对。

“我去,这不用放大镜看,谁知道‘春’字开了个口。这话什么意思啊?”

“相濡以沫的闺趣。”

“相濡以沫的归去?你说人话。”

顾知薇轻叹一声,把书拿走:“周末我给你补课。”

“啊!我不要。”吴缺缺大叫起来:“平时上课已经够辛苦的了,周末还要补课,周末是用来休息回血的。”

“你……”

“你又嫌弃我学习差了是不是,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只要我每天开心,你就会喜欢。现在人家听她的话,她又开始嫌人家笨了,哼!”

“爸妈要送我出国你知道吧。”

干嘛说这个?吴缺缺突然没了兴致,整个人的气压降到了零度。

送顾知薇出国是家里的大事,可她不喜欢,每次一家人窝在沙发地毯上讨论时,她要么打岔把话题引开,要么态度明显的闹情绪。

顾邵霖夫妇以为她在生气为什么不送她出去。

不送吴缺缺一同去,是认为以她的成绩没必要浪费这个钱,更何况她要是一起去,还得耽误顾知薇学习。

“看着我,吴缺缺把头转过来看着我。”

“长得漂亮了不起啊,总叫人看着你,看着你,看出事故来谁负责啊!”吴缺缺心情不好,嘴上就开始抱怨,但还是乖乖的把头扭了过来,端坐在顾知薇面前。

看着她。

顾知薇这样好看,每天二十四小时分分秒秒都看着,吴缺缺也是愿意的。

“不要求你考多好的学校,但至少要上个普通本科。”

“什么?”

“只要你能考上大学,我就不出国。”

“真的?”吴缺缺两眼放光,腰板倏地一下挺得笔直。

“嗯!”

“顾知薇,你知道我之前的成绩为什么这么差吗?”

“因为你是货真价实的笨。”

“哈哈哈!不是的,我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等你这句话。”

“还故意,你就是个骗子!”顾知薇用一根手指头抵住吴缺缺的额头,将她凑过来的脸给推开:“快去睡觉吧。”

吴缺缺猴子似得从地毯上窜起来:“顾知薇,明天开始,每天早上你就陪我读英语,晚上你就陪我看文言文”

不是说,多久都陪着我嘛?现在我每晚睡前都看文言文,可你人呢?

顾知薇,我们究竟谁是骗子。

“怎么?感动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嘛!”楚兮清清甜甜的声音打断了吴缺缺的思绪。

“哈!谢谢你了,我还是自己将就着瞎过吧。”吴缺缺收敛心绪:“粥应该不烫了,你……。”

“那你帮我试一下,万一还烫呢?”

吴缺缺没什么心思去争辩,居然真的帮她试喝了一口:“可以喝了。”她将粥端回到楚兮面前,忘记把碟里的蟹一起装回去了。

“你不把汤匙给我,我拿什么喝啊?”

“你的呢?”

“我怎么知道,不一直在你手里拿着的么。”

“这是我的啊,哎,算了,这个我用过的了,我让服务员另外拿一个来给你吧。”吴缺缺抬手想叫服务员。

“哎呀,你怎么那么矫情啊,拿给我,我饿了。”楚兮伸出手臂,不由分说的拿走了吴缺缺的汤匙。

吴缺缺愣了一下,没及时收回手,服务员应招走了过来。

“哦,麻烦再给我们来一个凉菜吧。”不能让服务员白走一趟,吴缺缺只好又点了个菜。

这里虽然是室内,性质和街边大排档差不多,服务员繁忙没那么多精力对客人笑脸相迎,礼数周全。一般都是客人招呼才过去,来了也不多话,客人说什么记下就走了。

“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粥。”

大排档讲究效率,没时间把食材做的太讲究,这种程度楚兮能不挑食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说是喝过的最好喝的粥,吴缺缺当然只是听听就好。

完全没在意她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二十五章 和我交往吧

一个月的假期还剩四分之一,吴缺缺不想提前去上班,原本打算先去c市看看林慕,再去h市和安见一面。可她俩一个要备考,一个要出差。

她只好每天瘫在家里,四肢不勤,坐等发霉。

楚兮的信息倒是会时不时进来一条,也不说什么事情,就东拉西扯胡天海地的乱聊。

吴缺缺偶尔回复一两条。

宵夜过后,第三天傍晚,吴缺缺午睡醒,连续几天没好好进食的胃,终于向她发起抗议。

家里的储备粮食已经被消灭的七七八八,吴缺缺只好顶着一头油腻杂乱的鸡窝头,下床,去厨房,抓了一把米,清水过两遍,给自己煲了锅最天然纯粹的白米粥。

手指都没沾湿。

经过客厅时,看到沙发上手机的灯在闪。

有未接电话。

打开一看,三个未接电话,都是楚兮的。

信息也发了五六条:

楚煜过了危险期,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他?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等会过去接你。

我在你家楼下,你下来。

缺缺?

吴缺缺?

信息不回,电话不接,你什么情况?

你再不回我,我报警啦。

吴缺缺一秒都没敢耽误,立即回拨了电话。

才只响了一声,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楚兮的声音。

跌破眼镜,她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跟吴缺缺说话:“终于睡醒啦。”

吴缺缺:“……”

“我已经在你家楼下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从来没人浪费我这么多时间。”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吴缺缺就不明白了,这血也已经给你哥哥捐了,粥也请你喝了,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你,浪费一个小时在我家楼下干等着。

“带你去个地方。”

吴缺缺瞥了一眼沙发旁全身镜中的自己,这幅尊容,实在是不适合出门。

“去哪儿?我还没洗头呢。”

“那你开门,我进去等你。”

“唲?”

有人在敲门,电话已经挂断。

我去,这货该不会是上来了吧,她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吴缺缺迅速的往身上披了件外套,去开门。

楚兮手捧红玫瑰,一身清爽优雅的站在门口,和吴缺缺邋遢颓废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原本就是个天生丽质的美人,这样略施粉黛浓淡相宜的装扮一番,美出了另一种气质来。

“你这是要去哪儿,”吴缺缺将门推开,让楚兮进来:“去见男朋友?”

吴缺缺下意识的一句话,倒是道出了楚兮此刻那种独特的感觉:

忽如一夜春风来,小姑娘长大思春了。

“你要是不介意,就当是好了!”楚兮难得的没有顺着吴缺缺的话,开口乱撩,反而显得格外的严肃“一直等你不到,我只好自己上来。”

今天楚煜已经从重症病房转入普通病房,林医生说,接下来的半年要多留意他的身体状况,防止慢性排斥。

只要急性排斥反应没有发生,他的命就算是保住半条,慢性的话,终归是有时间可以争取治疗。

确定楚煜一时半会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后,楚兮一刻也不能忍的跑来找吴缺缺了,自从确定自己真心喜欢吴缺缺后,她就在暗自为她准备礼物,她要给她一个浪漫难忘的告白。

刚刚在楼下一直等不到她的信息,接不通她的电话,明知道她可能在睡觉,可就是焦灼难安,恨不得立刻见到她,跟她说,我喜欢你。

楚兮费了好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直接将这句“我喜欢你”草率的说出口,一定要把她带到那里去,要让她知道,自己不只是说说而已。

吴缺缺心里飘过一丝疑惑,你交男朋友我介意什么:“嚯嚯,小姑娘果然是情窦初开啊!”

“我不想骗你,之前有谈过两次恋爱,但都没超过一个星期。”楚兮盯着吴缺缺的眼睛,将花递到她面前:“这是我最认真的一次。”

之前的两次经历,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算是恋爱。

第一个是男生,从十四岁追到十六岁,楚兮在一个无聊的下午,答应交往。

相处不到一个星期,两个人就发现,对方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或天女,他们完全不像是情侣,更像是拜把子兄弟。

于是顺水推舟,干脆解除情侣关系成了死党。

第二个是女生,很中二轻狂的年纪,以抽烟喝酒标榜个性,商场门口初相见,楚兮觉得还蛮有趣。

虽然完全没有恋爱经验,但撩拨起人来,楚兮毫不逊色。

毕竟她钱多的足够制造任何浪漫。

一件礼物送出去,就把人给搞定了,女生当即答应交往,楚兮心里反而没了兴致。

但既然答应了,就勉为其难的试试。

相处不到三天,楚兮发现这女生还真是和她穿的破洞牛仔裤一样,脑子里也有洞。

原本打算坚持一个星期,最后,不得不提前结束。

之后,断断续续有人出现,可楚兮都觉得太无趣,就懒得开始。

说到底,她二十岁的人了,连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有谈过。

吴缺缺看着被推到面前的花,一时之间有点发愣,手却下意识的接过。

楚兮这话听着怪怪的,好像是在向自己澄清保证些什么。

联想起前些天她突然出现在大排档,今天又直接找来家里。难道,她说的男朋友……

我认识?

向我交底,是想从我这里寻求到一种安全感!

以楚兮的性格,能让她这么小心翼翼,想必是喜欢的不得了了。

果然,爱情是个奇妙的东西,让可以代表全国美女的楚兮,都变得谦逊不自信了。

吴缺缺把自己带跑偏了半个地球,还自以为是的看懂了楚兮的小心思。

她温柔的近乎一个善解人意的知心大姐姐:“哦,了解。其实,你完全没必要在意这些,恋爱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不管时间长短,每个人都应该好好享受恋爱。更何况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大胆一点。”

“你……听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吗?”

“啧!我又不蠢,怎么听不明白。”

“……”还有什么人能比楚兮更悲催,表白半天,人家愣是没听懂。

算了,本来也只是想给她做个心理建设,既然不懂,那就带走,到时候明明白白告诉她,不怕她不懂。

“你去洗头发吧,我下去等你。”

“唉。”吴缺缺一把抓住楚兮的胳膊肘:“不是我不想去给你加油打气,关键是我去也不合适。而且,我这头发撸一把那油都够你车开好几公里了。”

“你一定要去。”楚兮没给吴缺缺回绝的机会,说完就走了。

吴缺缺:“……”这孩子在别的事情上那么果断勇敢,怎么这事就变得这么扭捏了呢。

还洗什么头发,一时半会又干不了,难不成又让她在楼下等一个小时。

吴缺缺用十五分钟刷牙洗脸冲了个凉,利索的换上衣服,抓了个贝雷帽套在脑袋上,穿上鞋子就下楼了。

已经快晚上了,不用防紫外线,连妆都省了化。

楚兮一路静默的将吴缺缺带进商业中心街深处的一家高档会所里。

会所的大门开的很低调,现在都流行用古朴雅致的风格装饰烧金窟了么!

电梯停在三楼,出电梯后,楚兮直径走到正对面一间房门前,推开门。

吴缺缺疑狐的走了进去。

“哇哈!”

这不是普通的房间,是天堂,是每个女生的梦想天国,就算死在里面都会含笑九泉的。

四面墙,除玄关正对面那面墙上只挂着三幅画,其余三面,一面全是鞋子,一面全是包包,另一面是灯光下熠熠生辉的耳环项链等首饰。

圆桌上是一桌子的口红面膜和彩妆,旁边一个三米长的挂物架上,全是当季最流行的服装单品。

吴缺缺已经彻底沦陷,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就算知道不是自己的,但置身在这样的地方,多看两眼多吸几口气都会延年益寿的。

看到吴缺缺还算喜欢,楚兮松了口气,幸好没有听骆竹野的建议,在外面搞什么惊喜。

这些东西她喜欢,吴缺缺自然也是会喜欢的,哪个女生能抗拒。

“知道你不喜欢浪费,所以只为你准备了一些平价小礼物。”

“哈?”吴缺缺惊呆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听到是为自己准备的,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激动,兴奋的连心跳都飙升了,这辈子都不用再买鞋子包包和首饰了,还有口红。

我的天。

吴缺缺恨不得把自己埋在这些东西里。

短暂的心跳加速、头脑发昏后,她清醒过来。

这特么哪是小礼物,有些鞋子和包包吴缺缺还比较熟悉,两三千的价位对楚兮来说,的确是平价,可这个量,她都不敢细算。

如果说看到这些完全不心动,那是自欺欺人,可当初既然决定是无偿捐赠,那就不应该收取别人,几十上百万的礼物。

哎呀,好气啊,为那讨厌的一点不值钱的心安理得。

她心想,不知道能不能每样只收一份,只收一双最喜欢的鞋子,一个最喜欢的包,一件最喜欢的衣服,一个最喜欢的项链,一副耳环、一个口红。

不过,那样也不便宜了,最少得一两万,她两三个月的工资。

吴缺缺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哪里都是诱惑。

终于,她的目光停在了那面空荡的有点过分的墙上,刚开始,以为那三幅画是这里原本就有的。

走近一看,发现并不是。

左边一副最大,画得是一个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并排坐在窗户上的背影,窗内是真实的病房,窗外却是洪水猛兽,眼看就要把窗户上的两个小人卷进去,但窗前的背影却淡定从容。

旁边有题名:失去。

右上角那幅色彩要温暖的多,也是以窗为分界线,窗外,深浅翠绿层叠幽深;窗内,浓淡殷红错落静谧,一个男人带着个小姑娘一起维修电脑。

右下角那幅就更简单了,画面很空旷,只有中间位置有两个小小的人在种橘子树。

这不是什么名家名画,而是顾知薇发表过的一个小说里的情节。

两年半前,顾知薇写了一个五万字的短篇小说,灵感来源于她某天晚上做过的一个噩梦。

她以“吴缺缺”为笔名,发布在了网上。当时,好像有编辑联系过她,商榷出版和影视化的事情。

后来因为家里出了事故,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楚兮走到吴缺缺旁边,和她一起站在那三幅画前。

这满屋子的东西,都是她一句话安排别人去置办的。只有这三幅画,是她真正费了心思和时间亲自准备的。

她在翻看吴缺缺资料的时候,发现她居然还在网上发表过小说。

她花了一天时间把那个四五万字的小故事看完,没想到她能写出情感这么丰富细腻的文字来,和她平时的形象完全不同。

本来想联系出版社和影视公司安排出版或拍摄电视剧,但那个耗时太长。

可以放在后期再安排制作,当两周年或者三周年纪念日的礼物。

小说中,女主是个很擅长画画的人,画多的足够她开画展。

但作者只详细的描述了其中三幅,就是此刻挂在楚兮和吴缺缺面前的这三幅。

“你把玫瑰花里的小说情节画出来啦!”吴缺缺眼眶都快湿润了。

如果说,对周围其他东西的喜欢,是欲望作祟,那么这三幅画,她是真的喜欢想收藏。

这太珍贵了。

她一直想亲手为顾知薇准备这份礼物,可惜自己吃了不会画画的亏,要不然这事怎么也不应该假手他人。

“楚兮,这三幅画你卖给我吧。我现在。”吴缺缺立刻掏出手机,打开银行app,卡里还有九万多,马上快十万了。

她父母在世时,早早就为她和顾知薇各自置办了一套房子。她在g市的那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出租的租金刚好够她现在每月的房租,还能分担一点生活费。

她一个人的生活过的粗糙随意,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很少有花钱的地方,两年来,居然也能剩下一点钱。

“只有十万,或者你可以开个价,我分期还也行。”在为顾知薇买礼物这件事情上,吴缺缺的豪气程度跟暴发富有得一拼。

大手一挥,钱全给你。

“这本来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为我?”吴缺缺瞪大了双眼,随后又挥手:“哦,不用,都说了是无偿捐赠那就无偿捐赠。这三幅画我买,你要是想感谢我,那你可以把价格控制在十万以内,因为我全部家当就这么点钱。”

要不怎么说吴缺缺蠢呢,楚兮又不是什么名家大师,就这种程度的三幅画,她亲手画来当礼物送,那当然是珍贵的很。

可要是买,出个三百,网上大把人分分钟就给你画出来,还十万!

其他九万九千七百块是她的智商税。

“吴缺缺,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都没看出来我在干什么?”

“……?不是为了感谢我救了你哥哥嘛。”

楚兮撇过脸去,重重的叹了口气。

她猛地抓住吴缺缺的肩膀,将她推到墙上,让她动不了、跑不掉只能呆在自己怀里。

自己明明是喜欢聪明的人,为什么她这么蠢,这么让人无奈生气,却还要这么喜欢?

“感谢个毛线啊!”楚兮破天荒的在吴缺缺面前爆了句粗口:“我在向你表白呢吴缺缺,我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你总是嫌弃的看着我,让我觉得心动,所以就喜欢上你了。”

楚兮准备了一肚子清新脱俗的情话,想等吴缺缺感动的一塌糊涂的时候,再细细说给她听。可这个榆木疙瘩什么情调都没有,所有战略套路都不受用,那只好单刀直入:“和我交往吧。”

二十六章 原来爱顾知薇

这高档会所当初主打的就是“闹市中取一静谧处”周边环境异常幽静。

楚兮为了营造浪漫温馨的气氛,事先已经把窗帘全部拉上,此刻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沉寂下来,都在等吴缺缺一个回应。

吴缺缺没有说话,她的手撑在楚兮肩膀上,慢慢弯下腰。

最后终于憋不住的大笑起来,就像一个自以为是的大人,听了小孩一句童言无忌的笑话:“你告诉我两个女生怎么拍拖!”

她的笑声显得格外的刺耳。

楚兮一愣,她并不是没有想过会被拒绝,她能忍受吴缺缺因为念念不忘顾知薇,而一再装傻充愣拒绝她。

但如果拿着她的深情当笑话,就算她是吴缺缺那也不能忍。

楚兮松开吴缺缺,往后退开两步,定睛看着她。

楚兮很漂亮,笑得时候,眼睛里的那份清冷被掩盖住,显得尤其的朝气蓬勃,水灵动人;平时处理起事情来,又自有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着冷静;可一旦她沉下脸来,方圆几米内都会寒气逼人。

吴缺缺被她看地有点心发虚,完全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知道,她们这些有钱人兴趣爱好广泛。

但自己完全没这方面的癖好啊!

吴缺缺从小生活在世俗认同的普通环境里,没有童年阴影,没有心灵创伤,是个再普通平庸不过的女孩。

关于爱情,她目能所及,耳熟能详的都是男女之爱。

其他感情,就算在艺术作品中,或网络段子里接触过,那也仅仅只是有所耳闻,在她的潜意识里,那是一个她永远也不会涉足的世界。

“对不起……我。”

“你不喜欢我,可以直接拒绝。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不会强人所难。”楚兮脸色冰冷,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扑上去蹂躏她以泄私愤。

“不是……”吴缺缺喜欢楚兮,但绝不是那种喜欢。

她心思坦荡的把楚兮当朋友,以为对方也是一样的。如果知道对方和自己的心不一样,她绝不会那么毫无顾忌的和她相处,让她误会。

“我是说,我不喜欢女生。”

“是么?”楚兮冷笑:“那顾知薇呢?”

“顾知薇?”吴缺缺一愣:“顾知薇不一样啊,她是……”

“她是什么?”楚兮步步紧逼。

她是……

她是什么?

吴缺缺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顾知薇不一样,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可究竟怎么样一个不一样法,她从来没有深究过。

为什么就算是妈妈坐在书房里,她都睡不安稳,非得要顾知薇?

为什么谁都可以凶她责备她,她都不真的伤心流泪,唯独顾知薇不可以?

为什么一个钥匙扣丢了,她会莫名流泪,感觉被挖心挖肺似的难受?

这两年来,她连父母的意外都开始慢慢接受,唯独无法原谅顾知薇离开她。

她难过、怨恨、气愤、每天都过得魂不守舍,一想到顾知薇她就挠心挠肺的难受。

就算再怎么避免想起来,可满脑子还是顾知薇、顾知薇。

任何一件毫不相关的小事,她都能在心里绕十八道弯,绕到顾知薇身上去。

她一度误以为是自己太过狭隘了,父母领养顾知薇,只希望她幸福,她有权利放弃任何人去追求自己的人生。

吴缺缺明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可以责备顾知薇的离开,可为什么还要耿耿于怀?

一直以来,她都不肯直面自己对顾知薇的思念和不舍。

她觉得很生气,凭什么她要这样放不下、舍不得,而顾知薇却能说离开就离开。

凭什么啊!

“凭你爱她。”吴缺缺那颗失踪已久的心,出其不意的冒了出来。

穿透一千公尺厚的深情、震碎了坚如岩石的不自知,撼动了她整个茅塞未开的灵魂。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在别人的质问中看清自己的一颗心。

“我爱顾知薇!”

诗曰: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原来是真的

“我爱顾知薇。”吴缺缺大型打脸现场,她虚咬了一下牙齿,撇过脸去,伸出大拇指扫掉因为震撼而掉下来的一滴泪。

要不是楚兮亲眼所见,她根本不相信一个人能在瞬间被激活,成为一个有血有肉鲜活灵动的人。

她想到了“画龙点睛”那个典故。

楚兮匪夷所思的看着吴缺缺,她……难道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自己爱顾知薇?

这他妈叫什么事?

根本不是什么:我心向山,君心向谁;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而是她吴缺缺心悦顾知薇却不自知?

那自己算什么!

费尽心思为她准备一场浪漫惊喜,居然是在为她人做嫁衣裳?

吴缺缺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她恨不能立刻马上给顾知薇发信息,可眼下楚兮才是她需要面对的人。

她半握拳头抵在唇边,干咳了两声,想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幽默一点:“那个……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大阵仗的跟我表白,都够吹嘘一辈子的了。”

楚兮自嘲的哼了一声,感觉自己闹了个天大的笑话,再大阵仗又有什么用,这比拒绝更扎心。

吴缺缺捏了捏鼻子,还是闭嘴吧,这个时候感觉说什么都不对,站在这里踹气就已经够让人尴尬的了。

对于别人真心的表白,除了接受,皆大欢喜。其他的都是屁话,说的越多,伤得越多。

可这实在是没办法答应啊。

“嗡嗡嗡!”楚兮的手机响了。

那震动声把空气中浓重的尴尬往四面八方扩散开。

吴缺缺在心里重重的松了口气,谁这么给力,这个时候来救场,得好好感谢一番。

楚兮拿起电话往旁边走开几步,背对着吴缺缺。

“不是一直让你看着她的嘛,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虽然对他有所不满,但好在楚兮并没有迁怒他人。

挂掉电话,她转过身看着吴缺缺:“怎么办,我表白失败,心情差极了。可我现在有急事要赶去医院。”

吴缺缺很乖觉的自告奋勇:“我开车送你过去。”

楚兮二话没说扔给她一个东西,吴缺缺下意识的伸手接住,是车钥匙。

吴缺缺所有的智商都体现在开车这事上,十四岁跟着舅舅学车,十八岁一成年,就以四年的驾驶龄裸考拿证。

她的身高体型和楚兮的相差不大,驾驶座的高低前后距离她都还蛮适合,不需要再另行调整,只是坐上去手放在方向盘上时,她还是难以制止的有些发虚。

自从车祸后,她就再也没碰过方向盘了。

平时一家人出行旅游,都是她开车,偏偏那天不是。

明知道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妈妈连夜赶做了教案,爸爸当时还在感冒,她却沉溺在游戏中,不愿意开车。

她跟爸爸说你先开一会,接到顾知薇后,就换我来。

他们就是在去顾知薇学校的路上出事的。

爸爸在那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每条路都烂熟于心,知道去哪里可以走捷径。

吴缺缺却是个路痴,每次出行只能靠导航。

如果那天是她开车,他们就会按导航走,就不会经过那个路口。

不出现那个路口的话。

一切都会不一样。

为什么呢?

为什么那天非要玩游戏?

在很多个被噩梦吓醒的午夜,她都会对自己产生一种幽深的怨毒: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楚兮系好安全带,目视前方端坐着。

等了会,见吴缺缺始终没有动静,心下掠过一丝不安,忍不住的瞄了她一眼。

楚兮很敏锐的察觉到,吴缺缺还是没有完全走出那场车祸。

在最开始接近吴缺缺时,楚兮就调查过,她的父母在那场车祸中当场死亡,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而吴缺缺自己也落下了永久的病根。

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她,楚兮轻轻握住那只差点被玻璃齐肩划断的左手时,她就知道她还在害怕。

“我们叫代驾吧。”楚兮伸手放在吴缺缺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她因为紧握方向盘而泛白的指关节。

楚兮的手又温暖又细滑,驱散了吴缺缺心底腾升起的那股寒意。

她感激的冲楚兮笑了笑:“没事,我只是在想,那天要是我开车的就好了,他们就不会死了。”

这话在心里已经忏悔过一千遍一万遍,却从来没在人前提起过。

对旁人而言,这只是一句毫无意义的马后炮,说再多也没用。

对顾知薇她是不敢说。

父母出事,自己被送往医院抢救,所有的事情,都是顾知薇一人在处理。

舅舅因为这件事,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顾知薇拒绝他的帮助,恳求他说:“舅舅,我求你了,这些事情让我来吧。不做点什么,我会死掉的。”

去警察局录口供、处理事故后续事情,安排父母的葬礼,照顾受伤的妹妹,所有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个人。

在吴缺缺出院那天,她终于晕倒在医院门口,吴缺缺的主治医生说:“正好,给她吊些葡萄糖,让她好好睡一觉,她要再这样没日没夜的熬下去,是要猝死的。”

吴缺缺不敢细想,那段时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究竟是把自己累到了什么程度,才一睡就是四天三夜醒不来。

“缺缺,你要知道,发生了的事情是不可改变的,再怎么郁结悔恨都无济于事。”

人真的是好奇怪,但凡失去些什么,之前所有快乐的经历,就会变成痛苦的回忆。

“明白。”吴缺缺从肺里吐出一口发着颤冒着酸味的气。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了,她太沉溺于过去。

思绪就像个被人贩子抓走、却意志坚定永不服输的孩子,稍不留意,他逮着机会就往回跑,拉都拉不住。

“你那边是怎么回事,严重吗?”吴缺缺强行将自己的思绪打住。

楚兮说:“就那天在医院给楚煜送钱来的那老太太。”

吴缺缺点头:“怎么啦?”

“老太太有糖尿病,走在路上好好的突然犯头晕,一头栽倒在地上,旁边正好有辆电动车经过,以为老太太碰他瓷,一紧张翻了车,翻车就算了,关键是人砸在老太太身上,把手给砸断了。”

吴缺缺:“……那人现在在你们医院?”

“嗯!”

吴缺缺启动车子,点开导航,输入目的地。

这时楚兮的电话又进来了。

“怎么了?”楚兮问。

“报警了吗?”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楚兮的眉头越皱越深,等那边终于说完。

楚兮沉默了几秒,然后条理清晰的安排他们:“在警察赶到之前,不要让楚煜和他们正面接触,实在不行就把他关在病房里;还有千万别让楚姥爷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就把人给我拖在楼下。总之,先尽量拖着耗着,别弄伤人,谁都别弄伤,我已经在赶过去了,很快就到。”

“怎么啦?”吴缺缺诧异,不是说老太太被砸断了手么,怎么还扯上警察了,听那架势是要干群架啊!

“无巧不成书,老太太摔倒的时候,正好有街拍记者在,小源——就是我安排照看老太太的人——也是个缺心眼,扶起老太太就往我们医院送,电动车车主认定老太太和小源是合伙敲诈他。大家就闹了起来,不知道怎么的最后就发展成,一群人叫嚣着要楚煜出来给说法。”

“这事跟楚煜又有什么关系?”吴缺缺简直莫名其妙。

“不知道怎么回事。“楚兮摇头:”楚煜今天刚从icu出来,有林医生在,只要那些人不闯进病房,他倒不至于太让人担心。关键是楚姥爷,说是已经赶去医院了,如果拦不住他,让他和那些人正面接触,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你别担心,楚姥爷不会那么没有分寸。”虽然是个倔强刚强的老头,还不至于动手打人吧。

“不是。”楚兮说:“那些人正拿着手机在直播这件事,楚姥爷太不了解现在的网络暴力。”

在这种完全不清楚什么状况的时候,只要他说错一句话,就很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老太太摔倒,矛头最后却全都指向楚煜,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那个叫娇娇的女孩,现在那女孩死了,一条富二代玩弄女大学生,害其自杀的丑闻,足够引起关注。

广大网友是不会去管你真的假的,他们只会跟着津津乐道,跟着义愤填膺,跟着以讹传讹。

再过分一点的,会把楚煜翻个底朝天,弄得人鸡犬不宁。

法不责众,除非二十四小时时刻守着他,要不然总有人能给他制造点麻烦。

二十七章 警察来了

她们赶到医院时,双方人马已经处于对峙阶段。

两名鹤立鸡群的安保人员,手持电棍档在前,几名护士站在后,形成了一道外坚内柔的防护墙,堵在楚煜病房门口。

对立面是一群脖子上挂相机,举着手机在直播的男男女女,除了站在最前面的几个青年,后面跟着的都是些半大的孩子。

楚兮站在最外围当围观群众,有人看到她立马小跑了过来。

那人有点胖很白不高,圆身子圆脑袋,两根眉毛十分有特色,像热恋期的毛毛虫缠绵的难解难分,一跑还有点小喘。

他跑过来先对吴缺缺点了点头。

楚兮等着他气喘平了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抬手指向站在最前面和安保人员抬杠的那位:“就那个,那脸长的跟鞋拔子似的那位,今天下午,他先是假装说自己是老太太的侄子,这也是怪我们没有核实清楚。然后,不知道老太太和他说了什么。晚上他就带着这群人闯了进来,又是拍照又是直播,扬言要叫楚少当面对质,说什么要他给受害人一个交代。”

“这么大一群人冲进医院,你们没拦在楼下,居然让他们堵到楚煜病房门口来了?你知道这里住的都是什么人?这种程度的安保工作,你让病人怎么安心在你这里治疗休养?”

楚兮知道这人是她妈妈安排进来的,在这里当保安队队长,是个一无是处的摆设。对楚煜造不成什么威胁,最多就是在她妈妈面前打打小报告。

“是是。”白小胖连连点头,一脸的焦头烂额:“这的确是我们没有……”

楚兮一抬手打断了他:“楚煜人呢?”

“在病房里,林医生在里面陪着。”

见楚兮还算满意,白小胖暗自松了口气,他是个关系户,平时和同事相处自觉高人一等,眼睛都是放头顶上的。

楚家人对他不咸不淡,他也就没有太过顾忌。唯独楚兮他不敢懈怠,别看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可比她那个哥哥难相处得多,人也是鬼灵精怪的。

“有人受伤嘛?”楚兮问。

“没有没有。按照你吩咐的,我们只是尽力安抚阻拦,谁都没有动手。”

“他要是真的什么都没做,那为什么不叫他出来当面澄清?”站在最前面的鞋拔子脸,突然发难,一双狭长的眼睛,放着自以为是愚蠢的光。

他一煽动,后面的人立马跟着起哄叫嚷。

“就是,没做他怕什么,出来说明一下情况,我们又不会吃了他。”

“我看就是他做的,心虚了,当缩头乌龟呢。”

护士们并不是怕,而是接到通知,不可以和他们正面发生冲突,只需要护住楚煜就行。

听到这无理取闹的话当然不能忍:“我说你这人真是搞笑的很呢,你哪只眼睛看到那事是他做的啦,你是嘴里吃了屎嘛,张口就那么臭。”

“你说什么呢!”那人气势汹汹伸手就要先前去抓人。

档在前面的国字脸保安突然扬手挥起电棍,那群刚骂别人是缩头乌龟的人,立马缩回了脖子,齐齐往后退。

鞋耙子脸逆流而上梗着脖子往前凑:“我告诉你,别动手啊,这儿正直播着呢。我们在这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广大网友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哎呀!”国字脸保安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口音,配着那一脸没眼看嫌弃的表情,一声“哎呀”愣是哎出了喜剧效果:“还广大网友。广大网友你家养着的呢,好意思说三长两短,你就是被砍成百八十节,你看看广大网友管你不管你个脓包怂蛋,拖去警察局你就是个聚众闹事的混混,还真当自己是个球了。”

先前鞋耙子脸是吃定对方不敢轻易动自己,才敢嚣张跋扈的往前冲,只是没料到,刚才还一脸呆滞的傻大个,居然是个口含剧毒的嘴炮,劈头盖脸喷了他个措手不及。

偏偏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火上浇油的声音,有人在保安话刚落音,鞋拔脸还没来得及反击的空隙里,发出了讪笑声。

“对不起,他实在是太好笑了。”人群里有人低声道歉。

没等鞋耙子脸反击,保安神色一凛,将电棍往前一指,大家又齐齐往后缩了一节:“我跟你们说,我只是个没文化的保安。你们要一直在这里瞎闹,闹得我丢了饭碗,那我跟你们说,我就不管你是谁了,我这棍子可没长眼睛。”

保安用电棍指着大家绕了一圈,气运丹田,突然嚎了一嗓子:“不要命的就往我跟前挪一步试试!我前年老家山上,一铁棍下去那野猪可是当场脑浆崩裂的。”

这保安高大壮实的跟堵墙似得,平时不说话显得憨里憨气,一旦耍起横来,那股子戾气比长相凶残的人发起飙来更渗人。

楚兮现在不方便出面,这个时候任何与楚煜相关的人出现都只会激化矛盾。

保安这一嗓子算是帮她基本稳定了局面,只要这些人不强行闯进楚煜的病房,就让他们这样僵持着,耗到警察来。

应该也快了。

为首的那几个青年是些四肢不勤的纸老虎,平时就嘴上叫嚷的厉害,真的碰他们一下能要死要活。

之前不过是吃定对方不敢把事情闹大,才敢张牙舞爪的虚张声势。

这突如其来的平地一声惊雷,吓得他们尿都漏了几滴,野猪的典故也是听得头皮一阵发麻。

说到底,他就是个基层保安,没那么多顾及,真要把人给惹急了,动起手来,他们可是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想通这点,一个个开始有所忌惮,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是不能被别人嚎一嗓子就认怂了,那多没面子,他们可是替那自杀身亡的女孩,来讨伐为非作歹的二世祖的,可不是来和一个保安打架的。

对,他们不是来和保安打架的。

“我们是来为受害者讨公道的,可不是来和你这个野蛮人打架的。”多机智,为自己愚蠢的懦弱,披上了一件正义凛然的斗篷。

“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把自己当法官了。”这个略带嘲讽又张扬的声音,让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的转过头。

警察来了!

二十八章 没事多读书

走在最前面的是位便衣,一身深色衬衫西裤,个高腿长样貌俊,如果不是他后面跟着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楚兮还以为他是哪家高端品牌走禁欲慵懒风的模特。

“我去!”吴缺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怎么,你认识?”楚兮低声问。

“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我那邻居小哥,穿上衣服我都不认识了。”

吴缺缺猜想过邻居小哥的职业,可就是没想到他会是警察,哪里会有他这么懒散的警察。

“哈?”楚兮虚着眼睛看着吴缺缺,这话听着怪怪的。

“哦,他平时在家都穿那种很骚气的沙滩短裤,背心,拖鞋,除了早上跑步穿运动鞋外。突然穿上衣服,我真有点不认识。”吴缺缺是真的脸盲。

楚兮很暧昧的笑了一下,既然是警察那想必身材差不了,这颜值和楚煜都不相上下,能看到那样的场景,也是一场视觉盛宴啊。

邻居小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直径走到双方交战的最前线。

保安早在他“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时候,就把自己一身的戾气和电棍收了起来。

邻居小哥走过去,居然目光冷锐的先将那保安撇了一眼,保安立即垂下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警察一来,站在保安身后的护士们就纷纷撤了出来。

“我们接到群众报案,说有人在医院聚众闹事,扰乱社会秩序。”后面跟上来的警察长相清秀,一看就是个新人,台词都是照本宣科的念出来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警察叔叔,我们只是聚在这里,可没闹事啊。”

“对啊,我们又没动手打人,也没砸坏这里的花花草草。”

“就是,我们可什么都没做。”

“对,就算是警察也不能随便乱抓人。”

的确没有出现人员受伤,也没有财产损失,带回警察局肯定不合适。

可后面跟着一群孩子,如果不给点惩戒,他们就意识不到自己做错了,下次还会跟着一起聚众骚扰他人。

可刚上岗的年轻警察对这种事情,还没掌握到要领,一张嘴抵不过十张嘴。

邻居小哥掀起眼皮,懒懒的将他们挨个扫了一眼,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不是来闹事的,那你们说说干嘛来啦?相机、手机直播,你们组团跑医院旅游观光来啦!”

大家悻悻然不情不愿的收起手机,有个女生鬼迷心窍,竟然偷拍起警察叔叔来。

邻居小哥站在那里的确很让人赏心悦目,行走的衣架子,五官清隽。平时吴缺缺在走廊上遇见,他身上多是少年气的清澈爽朗和不靠谱;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警察,置身在人群中间,那副漫不经心的皮囊下包裹着的是颗坚定冷峻的心。

“还拍?”他看了一眼拿手机照着他脸拍的女生,那女生没有害怕,反而羞红了脸。

邻居小哥一扬下巴:“后面那群熊孩子,去找旁边那位警察叔叔,把姓名和学校都登记一下。该回家的回家,该上补习班的就上补习班去。”

“为什么要登记我们的学校和姓名,我们又没犯事。”有学生大声质问。

邻居小哥抬手一指墙上的警示牌“请勿喧哗,保持安静”:“都不认识字吗?这里住的都是病人,事关他人性命,是你们能胡闹的地方?”

“那我们散了就是,干嘛要登记我们的名字和学校。”这个怯怯的声音听着顺耳多了。

“奶茶店有积分,我这里也有个积分卡,但凡在我这积分卡里出现过三次的人,我都会亲自招待的。我上次就招待了一批和你们一样,什么事情都没弄明白,就跟着瞎起哄的学生。你们猜怎么着,我联系了他们学校,为他们组织了一场特别的活动。”

邻居小哥故意卖起关子来,高深莫测的看着他们笑,就是不说话。

大家沉默了会,终于有学生按捺不住,问:“什么特别的活动?”

“‘关爱老年人活动’让他们在医院,为那些瘫痪在床的老爷爷老奶奶,端屎端尿,伺候了一个月。嗨呀,那效果显著的啊我跟你们说。”

“咦!”嫌弃的声音此起彼伏,已经有人开始往旁边那位警察走去。

“他都是唬人的,我才不相信他们会乖乖的……”那孩子大声叫嚷起来,难以忍受似得,咽了咽口水:“他们才不会去做那种事情。”

“对啊!”邻居小哥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们当然不愿意。但是,断你一个月零花钱试试,不行,就两个月,要不就半学期。警察局联合学校替你们父母教育你们,你们的爹妈不知道多乐意配合呢。”

“你……”

“你什么你,不信的大可以试试。”

当然有人不愿意冒险,有人带头,就会有人跟上,居然还很自觉的排着队去护士台找警察叔叔签字。

邻居小哥垂着眼睛,手插兜,懒洋洋的补充了一句:“剩下的,就跟我们一起回趟警局吧。回了警局,那就只能让父母来接了。”

果然,话一出,有几个想浑水摸鱼投机取巧的,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跟了过去。

跟过去好歹还有三次机会,要是让家长直接去警察局接人,事态要严重的多。

“我们又没犯事,你凭什么抓我们回警察局。”鞋拔子脸被踩了尾巴似得跳起来,他看起来比刚才扬言要讨伐楚煜时更激动愤怒:“你们警察就知道为这些有钱人服务,外面那么多不公平的事情,你们放着不管,要来这里给一个二世祖当走狗。”

眼看着事情就要尘埃落定,他这愤恨不平的一声怒吼,怕是要激起更大的波浪,学生纷纷停下回头看着他。

“你胡说什么?”刚才那位斯文的小警官急了,冲上来大家还以为他要动手,谁知道他义正言辞的吼了一句特高大上特官方的话:“我们警察为人民服务。”

所有人都是一愣。

吴缺缺差点笑出声,也是场合不允许,她才假装咳嗽一声掩饰了过去。

鞋拔子脸那句提到舌尖上的:“警察动手打人啦!”被硬生生的堵了回去,差点咬到舌头,有点发懵,一时半会居然忘了反唇相讥。

邻居小哥没忍住,他抬起手背压了压鼻子,掩饰住嘴角边上的笑意。他拍了拍年轻警察的肩:“这句话你记在心里。”

他收起嘴角的笑意,转身冷眼冷面的看着鞋拔脸:“事情原委你都弄清楚了吗?道听途说一些片面之词,全凭自己臆想,就打着正义的旗号,要替受害人讨回公道。然后呢,你看看自己做的是什么事,煽动不明真相的学生在医院闹事,你还有脸嚷嚷?”

鞋拔脸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熊熊怒火,噗嗤一声,瞬间化为一团灰雾。

他是今天中午在街上街拍时,无意间目睹了老太太摔倒的全过程,最开始他也以为是老太太碰瓷,跟着来医院是想替电瓶车车主作证并揭发老太太的。

来医院后,他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老太太既不接受治疗,也不要车主赔钱,却一心想求死。

从这家私人医院的护士对老太太的态度,还有老太太和救起她的小伙之间的谈话,他敏锐的嗅到了老太太身上有隐情。

他费了好大的心思才获得了老太太的信任,老太太告诉他,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孙女,居然为了一个负心汉喝农药自杀了。

为情自杀这原本是件毫无新意又愚蠢的事情,没有什么报道价值。

可老太太告诉他,这负心汉是这家医院大财主的儿子,而且她孙女在自杀前有很多异常举动,还有人秘密联系她,给了她一大笔钱。

在听了老太太片面之词后,他全凭臆想便断定此事不简单。

于是策划了这么一场闹剧,想先探探这二世祖的底,再暗中调查。

没想到被警察一语中的,一针戳破了他伪装起来的气势,突然没了再狡辩的底气。

“还有你们。”邻居小哥回头指着熊孩子们:“没事就去多读点书,只会跟着瞎起哄,那不是有正义,那是蠢。”

都是刚步入青春期的孩子,热血沸腾的很,有时做事难免会跟风不经大脑。

可以被说成是调皮、叛逆,不听话,那都是特立独行,唯独无法忍受说自己做了蠢事。

一个个被说的半点脾气也没有。

二十九章 不想你走

把学生妥善处理后,剩下的成年人,该干嘛干嘛去。

刚才负责登记学生信息的警察过来,将那登记本拍在邻居小哥怀里:“我说胡哥哥,你当个警察怎么尽操一些老师和家长的心呢。你就真不怕有人找你麻烦,说你诱拐未成年少女啊!喏,里面又有个小姑娘给你留了微信和电话号码,说是要把你的照片还给你。”

邻居小哥拿起登记本将上面的名字逐个看了一遍,没看到熟悉的:“熊孩子难招待的很,你不恐吓恐吓他们,他们就算知道这次不对,下次还照犯。”邻居小哥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次的还算听话,唬得住。”

“我说你还做什么警察,直接去学校当教导主任好了,你这么讨厌最适合那职位。”

“教导主任对熊孩子的威慑力哪有警察大。”邻居小哥将登记本甩回同事手里:“谢了,带回去放我桌上就行。”

“我也是脑袋进水了,现在一听学生犯事,还真他妈带个登记本本出来。”

邻居小哥伸手拢过同事的肩:“是不是挺有成就感的。”

年轻小警察见两位师兄打的火热,有点不好意思的走了过来:“今天多谢胡师兄。”

被邻居小哥拢住肩膀的警察一扭肩甩开了他的手:“你谢他干什么,他就是自己是熊孩子的时候,被人念叨多了,现在看到熊孩子就忍不住要多两句嘴。”说着,扬手就要朝年轻小警察的脑袋上招呼:“我说你个缺货,什么话都往嘴边挂,每天就为这么些破事费心费力不讨好的。你矫情不矫情你说。”

年轻小警察不躲闪也不反驳只是嘿嘿的笑,他坚定这就是他选择当警察的理由。

伸手不打笑脸人,负责登记信息的警察那一掌轻轻落在年轻警察的后颈上,捏了捏,回头问邻居小哥:“今天你不休假么,大晚上的你跑医院来干嘛?”

这里是住院部,刚刚在楼下,虽然他是后来才跑进电梯的,但明显和他们不是同一路。

现在早过了探视时间,这个时候来,除非是需要他照顾的亲属。

“哦,那个!”邻居小哥临时发挥抬手遥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吴缺缺:“表妹,白天忙,只好晚上过来看看。”

吴缺缺一直在旁看着邻居小哥和同事们闲聊,看到他指向自己,就很配合的冲他们微微一笑。

年轻小警察像是被吴缺缺的笑给烫着了似得,立即避开了目光,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登记信息的警察要人情练达的多,他看了吴缺缺一眼,明白邻居小哥来这里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就没再耽搁,带着人澈了。

警察一走,医院的人就各自散去、各司其职。

国字脸保安在经过邻居小哥身边时,特意避开了一步,楚兮和他一起走了一小段路。

“会开车吗?”楚兮问。

“在部队开过两年。”国字脸保安说。

楚兮故意放慢了脚步,他只好跟着。

“你现在薪水多少?”

“四千五。”

“楚煜。就是刚刚你护在身后病房里的那个人,他需要一个司机,如果你愿意,明天你发一份履历给我。工资每月一万二。”楚兮递了张名片给他:“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和邮箱,你想好了再找我。”

国字脸保安双手捏着名片,薄薄的一张纸在他一双又大又厚的手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小,他低头看了好一会,才抬起眼睛看着楚兮:“下班回去就发给你。”

“可以啊,没想到正儿八经的穿上衣服,还挺有型!”

之前吴缺缺每次见邻居小哥,都处在一种自我着迷的悲伤中,面对美食时又无暇顾及其他,加上邻居小哥不修边幅的形象。

吴缺缺对他始终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就是人还不错,长得还行,跟自己十分合得来。

当然,腿是真的长。

“是不是后悔没有早点下手!”他一开口,就把刚刚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良好形象,覆灭了。

“表哥,我要是对你下手,那就是‘乱伦’了。”吴缺缺和他在一起总能胡天海地的乱侃:“你来医院看我,怎么也不煲个烫来!”

“我这不来接你回去吃小龙虾了嘛。”

“你怎么来医院啦?”

“你怎么来医院啦?”

毫无预兆的两人同时问了相同的问题。

“我送朋友过来,你呢?”

“那个……”

邻居小哥的话被楚煜病房推开的门撞断了,他好像显得松了口气。

“林医生。”吴缺缺刚刚斜着身子靠在墙上,见林医生出来,下意识的站正了。

邻居小哥把手从兜里拿了出来,一本正经的对林医生点了点头。

林医生一如既往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他回应了邻居小哥的招呼,然后看着吴缺缺:“这些天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

“哦!没有,都很好。我今天只是送楚兮过来。”

“那就好。那天我看你的手臂好像有点淤青,当时忙,忘记提醒你回去热敷一下,现在好了嘛?”

那天是直接从吴缺缺左手臂的静脉处抽血的,她的血管特别细,抽完血后,留下了一点淤青,她当时没在意,也不疼,第三天她冲凉玩泡沫的时候,才发现之前那一点点淤青,已经扩散成一大片了,而且颜色加深了很多。

之前献血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不过,过那么一个多星期,淤青就会自动消失。

这次的稍微严重了那么一点,一大片看着还蛮吓人,所以,这些天她一直披着件雪纺长袖开衫。

“还有一些青,不过没关系,之前献血也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次我是忘记及时敷一下,才会消的慢些。”

吴缺缺倒是有些诧异,林医生居然还记着这事。

楚兮和保安聊完,回来正好听到他们的谈话。

“林医生,胡警官。”她边往这边走边跟两位打招呼,直径走到吴缺缺面前,拿起吴缺缺的左手,小心翼翼的将衣袖推了上去。

那里的淤青已经消浅了很多,但还是能清楚的看到那一大片痕迹。

“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楚兮有些生气,她一直以为吴缺缺突然多穿一件衣服,是怕冷,因为前几天已经立秋了。

邻居小哥看了一眼,心想:这可真是个瓷娃娃,娇贵的很,不过值得犒劳好几顿小龙虾。

“没事啊。”吴缺缺将衣袖拉了下来,为了表示一点也不疼,她隔着衣服拍了拍手臂。

“林医生,她这个应该没事吧?”楚兮看向林医生。

林医生点头:“没什么大问题,当时用热水敷一下,可能会更好些。”

“我就说没事。那个,既然这里没什么事情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吴缺缺注意到邻居小哥站在旁边有些尴尬。

而且这里的确也没她什么事了。

虽然,她的确对今天发生的事有所介怀。

可能是初见楚煜时他太美好了,像一块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玉,纯粹干净。可现在却出现了污点,目前,不确定这令人郁闷的瑕疵,是落在上面的一层灰;还是原本就有,只是当时被阳光晃了眼没看清。

楚兮也没有要向她解释的意思,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不好武断什么。

只是别让这么一件事成了她心里的疙瘩就行。

楚兮一听吴缺缺要走,条件反射的拉住了她的手。

她不想让吴缺缺走。

她今天表白失败,还没来得及难过,楚煜这边又出这么一堆破事。她想替楚煜向吴缺缺解释,可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把整件事情弄明白。

她知道那女孩的死肯定跟楚煜没关系,可他终究是参与其中了,要不然怎么会惹事上身。

“早点回去休息吧。”林医生说。

他一直冷眼旁观楚兮这一连串令人费解的举动。

楚兮和她哥哥不同,她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先前看她待吴缺缺格外的上心在意,只当她是因为吴缺缺要给楚煜捐造血干细胞的缘故,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虽然看不懂其中缘故,但林医生看的出来,一个是真心想走,另一个是真心想留。

“哦!好的。”吴缺缺说。

楚兮却还没放手。

她为什么这么舍不得,晚上表白被拒绝,她心里都没有这么空落落的。

以前的吴缺缺是一具灵魂出窍的美人皮囊,现在,她弄巧成拙歪打正着,把她的灵魂给召唤回来了。

吴缺缺就像那墙上的龙,是她亲自提笔点上了眼睛,现在她一飞而去,她抓不住了。

纵有千万个不情愿,到最后还是化成了最无奈落寞的一句:“我送你吧。”

楚兮终于放开了手。

林医生心想自己是不是多嘴了。

“不用,我和他一起回去就好。”吴缺缺看向邻居小哥,用眼神向他询问,你开车来了吗?

邻居小哥一点头:“一起走吧。”反正他来这里注定是要白跑一趟的,好不容易休天假,干嘛非得把自己弄得比上班还累。

早点回去吃饱喝足睡大觉多好着呢。

楚兮放弃了:“那好吧。”

“那林医生再见。”吴缺缺向林医生点头致意,看了楚兮一眼,那眼神里有歉意有鼓舞,唯独没有楚兮渴望的留恋和不舍。

楚兮在她转身的同时,也转身面向楚煜的病房没再看她。

“林医生,楚煜现在怎么样?”楚兮问。

“状态还不错,睡得比较安稳。放心吧,我给他放了音乐,他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谢谢林医生。”

“你早点去休息吧,我下班了。”

“好的,拜拜。”

他们的谈话隐约飘到耳边,吴缺缺还是觉得挺欣慰,不管之后如何,至少他现在是好好的。

楚兮毕竟还小,她们认识的时间又不长,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等她回到学校身边朋友一多,应该很快就会忘记这段不愉快的经历。

这会倒真希望她是个纨绔子弟,不要太深情才好。

吴缺缺想问邻居小哥,等会回去后要不要一起吃小龙虾,余光里没见着人,回头发现他已经落在身后两米远的地方。

邻居小哥垂着眼睛,视线毫无焦距的落在前方,察觉到吴缺缺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皮,眼睛里似那银光闪闪的湖面,温柔又耀眼,脸上五官明明没有太大的变化,却让人莫名觉得他此刻沉浸在莫大的喜悦当中。

“怎么啦?”吴缺缺一头雾水,忍不住的四下巡视了一番。

宽敞深长的走廊上,除了旁边的护士站坐着几名值班护士,就只剩下他俩啦,并没发现什么值得人高兴的事情啊。

“没事。”他迈开长腿两步走到吴缺缺面前:“你之前说给人捐了造血干细胞,就是刚才那女孩的哥哥?”

“对。”吴缺缺不明就里,只是点头。

“你上次还说,只要坚持一个星期不出现排斥现象,接受移植的人就算是好了是么?”

吴缺缺不明白邻居小哥怎么突然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了,但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他:“林医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还说接下来的半年也很重要,需要继续观察,有可能会出现慢性排斥反应。”

邻居小哥拖着长音“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半年。”

“嗯。”吴缺缺困惑的看着他:“怎么啦?”

“没事儿。”邻居小哥笑了笑,灯光下,好看的有些夺人心魄,可吴缺缺眼小又瞎看不见,暴殄天物:“确定他没事就行了,今天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去,走吧。”

邻居小哥这话说的很快,吴缺缺回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里嘀咕了一句:什么鬼,这世界这么小,邻居小哥认识楚煜?

“话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吴缺缺追了上去。

“怎么认识的?”邻居小哥冲她笑眯了眼睛:“高中三年同学,你说怎么认识的。”

吴缺缺翻了个白眼,就高中同学,不知道还以为你们生死之交呢。

三十章 思念

住院部和门诊大楼相连,他们穿过走廊经门诊大厅走到门诊大楼前。

已经深夜十一点,外面灯光璀璨绚丽,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行人道旁有一排卖板栗、烤红薯、玉米和水果的小贩车,生活气息异常浓重。

对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开始。

“你在这里等会,我去后面把车开过来。”邻居小哥说。

“嗯。”

吴缺缺抬起右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一天真是忙得够呛,终于消停下来了。

她走到前面不远处的石凳上坐着,城市热闹,好在石凳已经凉了。

虽然看不到星星,可天上的月亮好圆啊!

不知道,这个时候,顾知薇在干什么?

从明白自己爱顾知薇那刻起,吴缺缺整个人就变得轻松开阔得多,她的意志、灵魂、心意总算达成一致,不再相互谴责、相互排斥的折磨她、撕裂她。

她终于可以敞开心扉、肆无忌惮、贪婪的思念顾知薇。

她那里现在应该是中午十二点,她是不是正准备吃中饭了,她会吃中餐还是西餐呢?

顾知薇既擅长煎牛排炒意面,也擅长煲汤熬粥。平时家里多是爸爸下厨,偶尔爸爸工作忙或者出差时,常去他们家帮忙的阿姨会负责做饭。

顾知薇只有在特殊的日子里才会亲自洗手做羹汤,比如,吴缺缺生日;吴缺缺生病;吴缺缺考上大学,记忆中她下厨多半只为吴缺缺。

每次,顾知薇下厨,妈妈吴柠就会全程守在厨房。

“姐姐,我要是生病了,你会不会为我做饭。”吴柠有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想从顾知薇那里得到更多关注,对吴缺缺那小混账为什么能独得姐姐恩宠,一直很不能理解。

谁知道他们家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呢,别人家都是孩子想尽办法博得父母关注,他们全家却都围着顾知薇转。

顾知薇还没说什么,蹲在厨房门口垃圾桶旁边,摘菜的爸爸先抗议了:“你是觉得我做的饭不好吃了么?果然,你开始嫌弃我了。”

“爸爸做的也好吃。”吴柠捧着顾邵霖的脑袋,在他的额头上迅速的亲吻了一下。

“我做的根本不好吃,就缺缺不挑食而已。”顾知薇从紫砂锅里舀了一点点汤出来,呼冷后,喂了吴柠一口:“还可以吗?”

“好喝的不得了。”

爸爸丢下手里的青菜,凑了过去:“我也要尝尝。”

顾知薇又重新舀出一点,吹冷后,喂给爸爸。

“果然,我家姐姐是最全能最棒的。”

吴缺缺瘫在客厅的沙发上,脑袋下枕着的是她今天刚拿到手的,新鲜出炉还热乎着的大学通知书,她心里高兴恨不得把这沙发跺烂,可面上还是要保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轻而易举才显得厉害嘛。

听到吴柠和顾邵霖在厨房里一唱一和吹捧顾知薇,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话她从小听到大。得亏顾知薇是个有真才实学,又谦逊稳重的人,稍微来个心性浮躁些的,天天被这样捧杀,估计早被摔成肉泥了。

吴缺缺很不屑的嚷嚷:“知道的,你女儿在煲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女儿做了什么满汉全席、山珍海味呢,吹上天了都。”

“你可闭嘴吧。”吴柠从厨房探出头来:“全世界你最懒,哪天我要是能吃一口你做的饭,我都能安心下九泉了。”

“好好的你咒自己干嘛!”顾邵霖又重新抓起了一把青菜,蹲在了厨房门口边。这个先是大学教授,后弃书从商,在人前体面又成功的男人,在家里却是一副任劳任怨的姿态:“妹妹是深藏不露,她要想做的话,照样可以做的很好吃,是吧!人家大学都悄无声息的给考上了。”

吴缺缺在心里骂爸爸是老狐狸,明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可她偏偏就吃这套。

“既然你们这么想吃,那今天的晚餐我一个人负责。中午吃完饭你们就出去看电影逛街,玩的差不多了,我叫你们回来吃饭。多大点事,搞得就好像只有你家姐姐会做似得。”

“缺缺要尝一下嘛!”顾知薇端着碗走了出来。

“吴缺缺你讨厌不讨厌,为什么每次都要姐姐端到嘴边去?”吴柠对吴缺缺这种懒出虫的行为很是不满:“哪天姐姐不照顾你了,我看你怎么活。”

“她不照顾我还能照顾谁去。”

那时的吴缺缺从没想过,顾知薇除了照顾她还需要照顾谁。

后面,慢慢明白,顾知薇终究会长大,会结婚生子,到时候她会有自己的家人孩子,那些陌生的敌人会分去她的精力、关怀和爱。

吴缺缺有时候会想,要不然大家都别结婚了,一家人就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不挺好的嘛。

可心里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别说,爸爸妈妈不同意,她自己就觉得不现实,顾知薇不只有她们这些家人,她还有自己的朋友,将来也会遇到自己爱的、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这是谁也无法更无权阻止的事情,不管她吴缺缺多么的不情愿。

但此刻,吴缺缺却已经觉得很知足了。

能遇见顾知薇,爱上顾知薇,已经是她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才修来的结果。

她不敢奢求太多。

“啊!要是现在能喝一口顾知薇煲的汤,真是立刻死掉都心甘情愿的。”

吴缺缺摸着肚子,咽了咽口水,这才想起来,她和楚兮都还没吃晚饭。

她摸出手机迅速的给楚兮编辑了一条信息,提醒她记得吃点东西,临发送前猛然才想起,今天晚上她拒绝了楚兮的表白。

现在她俩的关系十分微妙又尴尬,这个时候再发这种信息过去,好像不大适合。

关心和暧昧的界线实在是太难划分了。

细想了一下,吴缺缺又把信息给删了。

然后,毫不犹豫的给顾知薇发了条信息:中午好啊!

中午好,顾知薇,想你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好!

吴缺缺太沉迷在对顾知薇的思念当中,双手捧着手机,等着顾知薇的信息,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正在向她靠近,直到那人在灯下的影子伸进她视线里。

她才徒然一惊,虽然这里不至于太偏僻,但人群热闹始终和她隔着,医院门前小半个广场的距离,旁边又是林木森然的停车场。

吴缺缺猛然抬起头。

“缺缺?这个时候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没和楚兮一起啊!”是楚姥爷,虚惊一场。

吴缺缺站起来:“哦,没有,楚兮在楼上陪楚煜,我在这里等朋友一起回家。您是过来看楚煜吧。”

“不是,我特意来给你送吃的。”楚姥爷向吴缺缺展示了一下他手里提着的东西:“楚兮说,你还没吃晚饭,我就去给你们买了一些。”

“这怎么好意思呢,大晚上的多麻烦您。”吴缺缺这心里突然变得有点不是滋味,楚兮……啧,哎!

“人老了,不中用了,只能帮你们年轻人做些小事。”楚姥爷自怨自艾道。

吴缺缺眼瞎不会察言观色,又耳聋听话听不懂弦外之音,她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丧气话不应该出自楚姥爷之口。

而且他今天看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站在树影底下,光线暗淡的缘故,似乎比平时苍老落寞了几分。

“这是哪里的话。”吴缺缺想安慰老人,张口却成了哑巴。难怪她不讨大人喜欢,原来是不会张口就说漂亮话。

“正好你在,我就不上去了。”

“唲?”邻居小哥还在等她呢,更何况她现在不方便太频繁见楚兮啊。

吴缺缺想拒绝都没机会,楚姥爷放下东西不由分说的掉头就要走。

他刚转身,和迎面走来的邻居小哥碰个正着,两人都愣了一下,等看清对方后。

三十四章 算我自找没趣

可能真的是刚刚跑得有点急了,一碗粥喂下去好不容易才缓解的胃痛,这会又开始隐隐发作了。

吴缺缺跪在沙发前,手用力按住胃,身子趴在沙发上,等那阵最痛的痉挛过去后,她爬去厨房,往那剩下的半锅粥里倒了好些白糖,随便搅和了两下,囫囵吞枣的给自己灌了一碗下去。

那白糖的甜,不仅没解了白粥里的水气味,还轻浮的飘在表面让人腻的发慌。

这粥别是坏了吧?

毕竟是昨天这个时候煲上的了,这样的天气,的确很容易坏的啊。

这样一想,心里越发的不舒服了。

吴缺缺试图把刚才吞下去的粥给吐出来,没有成功,又大口急促的灌好大一杯水下去,结果还是没有吐出来,水好像已经把那粥给送到胃里了。

弄不出来就算了,吴缺缺直接把自己丢进沙发里,强迫自己睡一觉,不舒服的时候,睡觉能治百病。

她迷迷糊糊的一直没有进入深度睡眠,但心里似乎真的没有那么难受了,可刚稍微舒服了些,手机响了,是楚兮的电话。

吴缺缺皱着眉看着手机,实在是不想接,可那铃声催命符一样一直响个不停。

她十分暴躁的按了接听键,克制住自己不要说话,生气的时候先闭嘴十秒钟,这是她给自己定的规矩。

“开门。”

吴缺缺丢下手机,从沙发上爬起来,她这一起身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她光着脚去开门。

楚兮站在门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制住自己的怒火。

她感觉有点不认识自己了,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没出息呢,车子明明都已经开过那家会所了,为什么还要掉头回去拿那三幅画。

人家已经那么明显的表示不想再见你,你居然还死乞白赖的把画给人送了过来。

敲门一直没人应,愤怒的想掉头就走,可就是不甘心。一气之下她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后,楚兮又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这样低声下气作践自己又是跟谁过不去。

本来已经够窝火的了,见吴缺缺皱着眉打开门,一脸嫌弃不耐烦的样子,楚兮彻底被惹毛,她直接将那三幅画从门缝里丢了进去:“算我自找没趣。”掉头就走。

可刚走没两步,就听到吴缺缺呕吐的声音。

她的脚步突然挪不动了,刚刚不是还踩着风火轮么。

迟疑了几秒,楚兮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掉头走了回来,进屋后,反手关了门。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吴缺缺的住处,上次只是站在门口观望了一眼,没想到那一眼,已经把吴缺缺家的客厅窥了个全貌。中规中矩的格局,不大的客厅里只有一张红木沙发,一张餐桌,简单的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

倒是沙发前的毛绒地毯在整个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不协调。

吴缺缺正蹲在垃圾桶旁,吐的一脸菜色,眼泪都出来了。

楚兮皱了皱眉,心里憋屈的那股火莫名的又没了,她从自己包里拿出湿纸巾,抽了一张给吴缺缺递去,人还没靠近,就被吴缺缺抬手推开:“你先别过来,我把这里处理一下。”

</br>

</br>

三十六章 顾知薇要回来了?

这次没有再错过,吴缺缺赶在最恰当的时间跟顾知薇说了“早安。”

她裹着空调被斜躺在客厅地毯上,双腿搭在沙发上,信息发过去后,吴缺缺心想:我要告诉她,我生病了,急性肠胃炎。

信息编辑到一半,吴缺缺又停了下来。

她刚起来就告诉她不好的消息,会不会影响她一整天的心情啊?

正在迟疑,手机震动,顾知薇的信息跳了出来。

顾知薇:下午好,缺缺。

最简单的几个字,吴缺缺却激动的将手机贴在胸口,咧开嘴,无声的尖叫起来:顾知薇叫她的名字了!

她翻身趴在地毯上给顾知薇回信息:

下午好,顾知薇。

不对,她那里应该是早上。

吴缺缺:早上好,顾知薇,你吃早餐了嘛!

信息刚发过去,对话框左上方顾知薇的名字切换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吴缺缺觉得再也没有比这几个字更令人心动期待。

顾知薇:还没,你呢。

吴缺缺:我生病了,急性肠胃炎,医生说这两天什么都不能吃,就喝白水粥。可是我煮的粥一点也不好喝,好想喝你以前煲的粥。

无所顾忌的、毫不迟疑的吴缺缺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儿的全说给了顾知薇。她并没有想要得到什么回应,只是单纯的想告诉顾知薇这些事情。

然而在等待对方回复的过程中,她还是不可免俗的痴想着,要是顾知薇能责备她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自己弄生病了,或者温柔的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她会幸福的跳起来。

最初的心无所求只为倾诉,是真;现在的心怀期待,也是真;不过,即便她什么都不说,吴缺缺也是高兴的。她不敢奢求太多,能这样简单的和顾知薇说说话,她已经觉得很知足很幸福了。

对话框安静了几秒,然后信息突然跳了出来。

顾知薇:那我回去给你煲。

吴缺缺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去查看和自己聊天的是不是顾知薇,她怀疑要么是自己搞错了人,要么是顾知薇搞错了人。

要不然怎么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十几二十公里,而是一两万公里。

再三确认后是顾知薇没错,难道顾知薇已经回来啦?应该不会。

那……

吴缺缺又重新审视了那句话,连带标点符号就八个字:那我回去给你煲。

或许顾知薇的意思是:等我回国了再给你煲。

就像我们和许久未见的朋友聊起她的某个拿手菜,对方会很自然的来一句,那你下次来,我做给你吃。

对,顾知薇应该是这个意思。

“吓我一跳!”吴缺缺抚了抚胸口,“还以为她要回来给我煲粥呢。”但即便只是一句客套话,就已经足够让她感到某大的幸福,被在意的幸福。她顺手截了屏,保存图片时命名为:煲粥。

顾知薇:最迟一个月。

吴缺缺:好的。

两人的信息同时出现在对话框里,而吴缺缺那句:好的,是回复顾知薇上一条信息的。

这次真真把她愣住了。

什么一个月?一个月后她要回来吗?还是什么?

吴缺缺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她不敢再妄加猜测,怕自己的心脏受不了,可一颗心还是莫名的提到了嗓子眼。

顾知薇:回国。

回国给我煲粥?

吴缺缺被自己这个自作多情的念头给逗乐了,她回来肯定是有她自己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只是,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不管什么原因,离开了两年多的人,突然说要回来,总有种不大真实的感觉。

吴缺缺久久的注视着“回国”二字。

顾知薇要回来了?那个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爱上,爱入骨髓不自知,占据了她整颗心的人儿,就要回来了?

已经傍晚七点了,先前把天边染得金碧辉煌的夕阳,已经收敛金光回家睡觉。太阳落山,但外面的天并不暗,绚丽催促的灯光替代了太阳,继续照亮热闹着这座城市;屋内,楚兮临走前煲的粥,已经好了,白粥里那股令人讨厌的水气味,好像被今晚的夕阳带走了,只留下淡淡的米香味。这香味丝丝缕缕的钻进她胃里,渗进她心里,处处溢着清甜。

顾知薇没有再来信息,吴缺缺起身关了空调,把房间里所有的灯全部打开。

当初选择这里是因为,这套两居室的主卧里有一整面墙那么宽的书架,旁边的落地飘窗被原主人设计成了一个读书角,次卧的格局和布置又正好跟她之前睡的房间差不多。

吴缺缺一直睡在次卧里,平时只有在每个月大扫除的那天,才会进主卧收拾一次,床上原主人铺好的四件套已经被吴缺缺收起来了。

她把窗户全部打开,这米色的窗帘……

吴缺缺回到客厅,拿起手机,把之前购物车里放了很久的烟雾蓝窗帘,蓝色冰丝床单和空调被,灰色几何图形地毯,一起勾选付了款。

四样东西去了她大半月的工资。

她回到自己房间,把床单被套丢进了洗衣机,换了套替用件。

忙完这些后,吴缺缺站在略显空荡的客厅中央,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住了两年的地方,她突然觉得这里太单调简陋了,一点也没有家的温暖舒适。

她想把沙发换成软皮的,地毯前面放个茶几,茶几对面安装一个挂壁式书架,还差一个落地灯,哦,还有落地灯旁的软椅。放餐桌那里可以安一个红酒吧台,不知道浴室里还能不能安得下一个浴缸。

真是牵一发动全身,这样算下来需要添置的东西太多了,一时半会根本买不过来。

吴缺缺只好先选了两样最急需的:落地灯和看书用的软椅。

等到她喝完粥,搞完厨房卫生,冲凉梳洗完毕,晾完被子已经晚上九点多。

吴缺缺敷着面膜,拿着手机,四肢舒展的躺在床上,第一百零八遍回味起顾知薇那句:那我回去给你煲。次次都是幸福。

她突然想发一条朋友圈:【上午好啊!】文下配了一张灯芯绒质感的玫瑰花图。

玫瑰花的意图会不会太明显?

吴缺缺平时不喜欢拍照,也没有随手保存漂亮图片的习惯,在手机相册里翻来找去,愣是没找到合适的替换图片,最后,干脆直接点了发送。

不知道顾知薇要等多久才能看到!

吴缺缺决定先去玩玩其他软件,这样时间会过的快些,先刷了会微博,又在b站看了会视频,正准备切换视频时,微信有信息弹出。

安:缺缺你谈恋爱啦!

安:异地恋嘛。

吴缺缺心里一惊,有一种小心思被戳破的羞窘,可“谈恋爱”三个字又莫名取悦了她。

缺缺:厉害了小姐姐。没有啦,只是我喜欢人家而已。

安:哦,喜欢就记得表白,暗恋的话人家可能不知道。

表白?

不是不敢,而是压根没往表白这上面想过,爱顾知薇是她吴缺缺一个人的事情,能这样真切清楚的看明白自己的心,她已经很知足了。

如果,是说如果,真要表白的话。

她自己从小是个一切随心没有规矩的人倒也无所谓,可顾知薇不一样,她从小端庄正直,有规有矩,二十年来她们都是以家人的身份相处,在她心里自己和父母一样都是最亲最爱的家人。如果突然表白说吴缺缺爱上了自己的姐姐,估计会吓顾知薇一跳。

吴缺缺从不怀疑顾知薇是爱她的,但这爱与爱情无关。

缺缺:喜欢上一朵玫瑰花,看着她好就行了,没必要摘。

安: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跟心灵鸡汤似得,矫情的不行。当初怂恿别人去拦路表白的时候,怎么不是这么说的。

缺缺:哈哈哈哈,那不一样。

安: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玩游戏去了,不要上当受骗。再多一句嘴,你现在这是刚喜欢上,觉得别无所求,只要自己默默喜欢就好。等你付出的感情越来越多,你就会有所求了,求而不得,你就会痛苦。所以,趁着现在还只是一股新鲜劲,赶紧的表白,失败了还能及时撤回来。

撤不回了。吴缺缺心想,鬼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的,现在要撤回来,只能重新投胎做人了。

林慕评论说:你这万年潜水龟,终于情窦初开啦,我还以为你那颗情种被淹死了呢。什么时候带来给我见见,我给你把把关。

吕夏评论:我去,我什么时候加的你啊。怎么,发春啦!

慢慢评论:啊,好久不见啊,终于冒泡啦。

一望无垠评论:你出国啦?

其他还有几个赞。

吴缺缺都没回复,只是奇怪,真的有那么明显嘛,怎么一个个都知道了。

陆陆续续又增加了几个赞,吴缺缺却一直没有等到她想要的那个,直到十一点半,顾知薇才评论说:早点休息。

吴缺缺立马在评论下回复:晚安。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心满意足的放下手机,安心睡觉。

晚安,顾知薇!

</br>

</br>

三十八章 只为你冷粥

可能是太久没有工作了,吴缺缺心安理得的打了一上午的酱油,顺便把实验室助理招聘的要求了解了一下。如果她要去的话,需要通过华总监和副总的同意,才能做人事调动。

她抬起头往华总监办公室瞥了一眼,没看到人,早上好像也没见他来。

难怪整个上午耳根这么清静。

吴缺缺拿起手机,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送到李淼面前:“加一下吧。”

李淼没想到吴缺缺会主动要求加好友,慌慌张张的拿出手机,加了她。

明明就是前后座,两个人都不说话,就只在微信上聊。

吴缺缺:我叫吴缺缺。

李淼:恩恩,你好。

吴缺缺:华总今天请假了吗?

李淼像是猛然见了毒蛇,浑身颤憷,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恶心想吐的表情。

吴缺缺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她不知道自己随口一问的话,触动了别人怎样的心事。

李淼:不知道。

吴缺缺:哦。你现在手上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协助的么?

李淼:目前没有。

吴缺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你习惯这里了嘛!

李淼突然红了眼眶,狠狠咬住嘴唇:不习惯也得习惯。

隔着屏幕,文字能传达的情绪太有限。

吴缺缺看这话最多以为,她刚毕业,没有工作经验,又或者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她随性而为,为了养活自己她必须努力尽快适应这个社会,不管自己喜欢不喜欢。

无奈,但也不可避免。

而李淼打出这几个字,却需要压制住胃里轮番的恶心,还有满腔的屈辱恨意。

吴缺缺觉得她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正准备退出,楚兮的信息跳了出来。

楚兮:你今天就去上班啦!

吴缺缺:你怎么又知道啦。

楚兮:我时刻关注着你呗。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今天晚上在你家楼下的天桥上等我。

吴缺缺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已经九月四号了。

时间过的好快!

吴缺缺原本想回:明天就要回学校了,今天不多陪陪家人么!

转念想起,他们家的情况好像有点不一样,就把这话给删了,最后回了个“嗯。”字过去。

从李淼的角度可以看到吴缺缺一直在打字,可她这边的聊天框一直没有信息进来,说明她正在和别人聊天。

她并不真的在意,也不是真的关心,她那样问,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吴缺缺背后没长眼睛,也没有超常感知力,所以,不知道身后的人用多复杂幽怨的眼神注视了她一整天。

中午下班,吴缺缺婉拒了绩效经理一起吃饭的邀请,特意错开用餐高峰期,在楼下便利店吃了碗车仔面。

李淼几次三番想主动找吴缺缺,信息编辑好临近发送时又删掉,反反复复纠结浪费了一下午。

五点半一到,吴缺缺破天荒的准时打卡下班了。以前,她每天都要在办公室里耗到很晚,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打发那么漫长的时间。

现在,她有大把的事情要做,比如去家居城选沙发坐垫和靠背,去花市买花。

以前没心没肺没留意顾知薇喜欢什么花,她凭着记忆选了蓝色满天星,绿萝和香槟色玫瑰。

从花市出来已经八点四十五,上午忘记问楚兮,什么时候过来。

吴缺缺:你几点过来,要一起吃晚饭嘛!

楚兮:九点半,去喝粥。

九点半还赶得及,她叫了车,到家正好九点一刻。

原本打算放下花就下去,可她左手拿着满天星,右手握着玫瑰,在屋子里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养花瓶。没办法,只好先用洗脸盆将就一下,等会绕路去步行街买两个。

吴缺缺掐着时间跑下楼,直奔天桥而去,一步两梯级的往上跳,夜里的风很清爽,轻挑起她耳边的头发,舒服极了。

楚兮原地转过身,又重新开始丈量刚刚量过的路,左脚后跟贴紧右脚脚尖,然后右脚后跟贴紧左脚脚尖,反反复复,一步一步丈量这天桥的距离。已经忘了这是第几遍,一趟需要丈量多少步,好像也被数混了。

约好九点半见面,但其实她七点半就到了,一个人趴在天桥栏杆上看花看灯看来往车辆。站的无聊了,就想到渡步丈量玩,两个小时她竟也没觉得难熬。

吴缺缺登上天桥时,楚兮正好转过身往另一头渡去。

吴缺缺看着楚兮的背影,看着她微微张开双臂平衡着身体,低着头,大波浪卷发垂在身形弧度最低点的腰际线上,她穿了一身短裙,这腿看上去似乎比平时更匀称修长些,就跟漫画里画的一样,脚上穿着小白鞋,正一步一步专注的在丈量。

吴缺缺放下手机,不知道她来多久了。

楚兮很快又渡到了桥尽头,原地转身,然后看到了站在桥另一头的吴缺缺。

桥下的车连绵不断的呼啸而过,引起桥面短暂的共振,栏杆两边玫红色的花团团簇簇开得热闹非凡,吴缺缺身后是木棉树梢上的万家灯火,楚兮背后是斑斓炫目的霓虹灯照亮的步行街。

两人各有风姿,只是气质截然相反,一个平和宁静,一个耀眼夺目。

从楚兮身边往来而过的行人,都忍不住要回头多看她两眼。

吴缺缺也由衷的感叹:这孩子可真好看。

去大排档需要从楚兮那边下天桥,吴缺缺主动走了过去,楚兮站着没动。

“什么时候来的?”吴缺缺问,两人一起下了楼梯。

“感觉才来没多久。”楚兮说。

“嗯?等人还嫌时间过得快的?”

“那也要看等谁。”没等吴缺缺多想,楚兮立马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我有问题要问你。”

“嗯,你问。”吴缺缺点头。

“除了我,你还帮别人冷过粥吗?”

“啊?”吴缺缺没想到楚兮所谓的问题会是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别人哪还需要我,就你啊。”

“很好。”楚兮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上次你答应会帮我做三件事,今天我需要你做第一件。”

“哎呀!”说到这个,吴缺缺突然想起来了:“我忘记给你取钱了。”

“没关系啊,周末放假我再回来找你呗。以后,你不可以帮别人——是任何人冷粥。”楚兮特别强调突出了“任何人”:“只可以给我冷。”

“……”吴缺缺看了楚兮一眼。

“怎么?你不答应啊!”

“不是啊,只是在想,这事还能申请专利啊。”

“也不用多。”楚兮朝吴缺缺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年一次,就当每年你送我的生日礼物。至于持续到什么时候,我到时候再告诉你。”

“那还不相当完全由你决定!”

“是啊!”楚兮理所当然的点头:“你不觉得收集这种专属的‘唯一’是件很浪漫的事情嘛!”

“浪漫浪漫。”吴缺缺连连点头称是:“以后只给你冷粥,那冬天还需要冷吗?”

“我又不是冬天生日。”

“那你什么时候生日。“吴缺缺问:”该不会是今天吧?”

楚兮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吴缺缺笑。

“怎么办,我都没有什么可以给你当生日礼物。”有意义和纪念价值的吴缺缺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金钱能随意买到的楚兮估计也不稀罕。

“我不是已经帮你安排好了么!我是明天生日,但明天我要回学校了,你就提前一天帮我过吧。”

“那算什么礼物啊!”

“我想要的生日礼物啊。送礼物给别人,难道不应该送别人喜欢的么。”

“好吧”这话太有道理,吴缺缺无力反驳。

“美女几位?”清瘦小哥迎了出来,对所有人无差别的热情相待。

“两位。”吴缺缺说。

“好嘞!二楼有位。”

吴缺缺请客,楚兮点了海鲜砂锅粥,一个秋刀鱼,一个凉拌菜。

大排档里讲究效率,并不会那么精细的去熬一碗粥。

对楚兮来说,这粥不是不好喝,而是难以下咽,粗糙的就像是剩米饭里加了壶开水,再搅拌熬得滚烫。饿的时候胡乱的送两口下去填饱肚子还行,真正要喝简直是膈应舌头折磨食道。

楚兮难以相信,上次自己居然喝了大半碗这样的东西下肚。

但即便这样,她还是爱这口粥。

</br>

</br>

三十九章 离职

自从顾知薇说,最迟一个月后回来,吴缺缺就每天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现在,她逛街逛商场逛家居城,每看到一样东西,都会想,这个顾知薇可能会需要,那个顾知薇可能会喜欢。

短短两个星期内,她买的东西,比过去两年里买的都要多,可她还是觉得不够。

最近还染上了失眠。

她一边渴望时间快点再快点过去,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顾知薇,她常常激动兴奋的睡不着;另一方面,她又忐忑不安,感觉自己好像还没有做好见顾知薇的准备,她也不清楚自己需要准备什么,总之就是期待着盼望着又彷徨不安着。

工作上也遇到了一些麻烦。

华总监估计是知道了,吴缺缺就是个普通基层员工,根本不是什么楚家遗落在民间的“还珠格格”,这次回去上班后,他对吴缺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逆转,就好像之前是吴缺缺故意欺骗了他一样,他变本加厉的各种找茬,誓要把之前在吴缺缺那里受的白眼给报复回去。

吴缺缺一个星期前提交的转岗申请,他也是扔在一边置之不理。

周二晚上吴缺缺失眠到凌晨三点,第二天睡过了头,干脆请了一上午的假,下午一到公司,华总监就跟条疯狗似得,揪住吴缺缺不放,大声叫嚷着吴缺缺不遵守公司规章制度,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当公司是你家开的啊,不想干立马给我滚蛋。

不管他怎么叫吠,吴缺缺始终面无表情,充耳不闻。

后来实在觉得再听他这样没完没了叫嚷下去,怕是要折寿好多年。才不冷不淡的反问了他一句:“哪条法律规定,员工不舒服不可以请假?”

她真的难以理解,不是难以理解华总监狗腿子,趋炎附势巴结权贵,而是不能理解公司为什么会让这样的人当总监。脾气大,没本事,要工作技能没工作技能,要管理才能没管理才能,连基本的人品都没有。觉得你有利可图时,不惜把自己扮成一条狗,任你驱使;一旦发现你无利可图,就恨不得踩在你头顶上撒尿。

“这就是你跟上司说话的态度?”华总监将手里的笔砸在桌上,嚷的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到了。

吴缺缺撇过脑袋没有看他:“差不多就得了。就一份工作而已,我高兴了就做,不高兴大不了不做。你嚷嚷个什么劲!”

“好大的气性!”华总监一掌拍在办公桌上,翘起一根手指直指吴缺缺的鼻子:“你现在就把辞职信拿来,我当场给你签字,明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吴缺缺终于掀起眼皮冰冷刺骨的看向华总监。

华总监扬起下巴挑衅的怼上来,虽然从一开始他就在咋咋呼呼,恨不得叫嚷的整栋楼都知道他在训人,但吴缺缺看他现在的神情并不像是真的生气,反倒是一副阴谋得逞的嘴脸得意的很。

华总监以为吴缺缺是个自命清高死要面子的人,离职的话一旦说出口,即便不是真心想走,也不得不走,所以,高兴得太早。

吴缺缺冷笑:“等你什么时候有权利能决定我去留,再来跟我说这话吧。”说完后还不屑又鄙夷的翻了个白眼。别说我不是什么一言九鼎的人物,就算是也不会对你这种人讲那么多素质涵养,瞧你那副狗仗人势的嘴脸。要开除尽管开除,要吵架还没输过。

吴缺缺没想到这货比只纸老虎还脆弱,只会欺负沉默不说话的人,稍微反击一下,就能刺激的他嘴角抽搐,目露凶光。

就这战斗力还想跟人吵架?吴缺缺十分瞧不上的摇了摇头,走了。

转岗申请什么的也不用再弄了,这家公司肯定是待不下去了,除非那货走人。

吴缺缺开始整理自己的资料,准备随时走人。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会引发一场跳楼事故,撕开一件牵连甚广丑陋不堪的事情。

</br>

</br>

四十章 有人跳楼

传统企业相比互联网公司节奏要稍微缓慢些,中午有两个小时吃饭睡觉。

下午一点半。

科技园里大部分办公楼开始苏醒,勤恳的白领们陆续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睡眠中醒来,兢兢业业的投入到下午的工作中。

吴缺缺所在的公司还一片昏暗安静,大家都趴在办公桌上,睡觉或玩手机。

隔壁办公室突然有人大声惊叫起来:“我去,我们这栋有人跳楼。”

“啊!”吴缺缺是个最容易受到惊吓的,她因为左臂受过伤,没办法趴着睡,每天都是背靠座椅仰着脑袋午休,她被刚才那一嗓子吓得跳了起来,扭伤了脖子。

“跳楼就跳楼,不知道现在是午休时间啊。”有人被吵醒暴躁的想打人。在这座城市,每天都会死一两个人,常有的事情,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被呛的人悻悻然吐了一下舌头,他是太震惊了才下意识的叫出声的,他没想到刷微博,会刷到自己上班的地方有人要跳楼。视频是对面楼的网友拍的,他决定去看看,或许可以开导开导。

他的话引起了一些小骚动。

“哪儿,谁又要跳楼了,多大啦?”有人迷迷糊糊的问。

已经有同事刷了微博:“就在我们这栋楼,看样子好像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抗压能力都没有,动不动就寻死觅活。”

“都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拿自己的命不当命,要死回家死去,死在外面还要爹妈来收尸。”

“是的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隔壁办公室是运维采购售后混坐的大办公室,人声杂乱的很,谴责声越来越大,突然又有人尖叫起来:“我去,好像是我们公司的。”

这话彻底让办公室炸开了锅,连吴缺缺这边的办公区域也开始骚动起来。

“不是吧,我们公司的?”

“谁这么想不开啊!”

“快去看看。”

“哎,等我一下,一起去啊”

“在哪里,去看看。”

有人出去还顺手按开了办公室的灯,吴缺缺脑袋上正好有一盏,强光刺进眼睛,差点亮瞎她的眼。她一手按住僵硬的脖颈,一手挡住眼前,动作迟缓的弯腰面朝办公桌低下头,等眼睛适应了光亮后,才慢慢睁开。

“缺缺你怎么还在这里睡觉啊?”

吴缺缺正准备抬起头动动脖子,肩膀突然被人重推了一把,脑袋猛地往后一仰,脖颈咔嚓巨响了一声。

办公室仅剩的几个同事齐刷刷的看向她。

绩效经理触电般缩回了手,瞪着双铜铃大的眼睛,惊恐的看着吴缺缺。心想:别是把她的脖子给弄断了吧。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绩效经理舔了舔嘴唇,大气都不敢出:“要不,你试着动一下。”

吴缺缺手扶脖子,试探着轻轻的动了一下,好像反而没那么痛了,因祸得福,刚才扯着的那根筋好像好了。

看到她脖子还安然无恙的吊在脑袋下,绩效经理长舒了口气,抚着大胸:“吓死我了。你们部门新来的那个女孩在跳楼呢。”

“你说什么?”吴缺缺差点跳起来。怎么会是她,那么胆小的一个人怕是爬上栏杆就腿软了。吴缺缺和绩效经理匆忙往外赶,又猛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华总监办公室:“华总监在外面吗?”

“没有。”绩效经理急得不行:“你们部门没有一个人在。”

她们刚赶到前台大厅,外面有人跑进来冲吴缺缺喊:“那女孩说要见你。”

“见我?”吴缺缺愣了一下,脚步不由的停了下来。她和李淼之前并不认识,除去周末满打满算一起共事也才十二天,除了工作她们没有任何私交,就算是同事,目前来说也只是见面打声招呼的交情。

哦,上个星期五,她好像跟吴缺缺提过一句,公司附近新开了一条商业街,问吴缺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那时,吴缺缺一心忙着给自己的小窝置办东西,根本无心和别人去逛街。

总不至于为了这事就跳楼自杀吧。

不不。吴缺缺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丢出脑袋。她只是这样想就已经觉得很荒唐愚蠢了,不会有人真的去做这事,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人也没什么好救的了。

绩效经理和报信的同事都怪异的看着她,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那女孩的事,才逼得人要跳楼自杀。

“她在哪儿?”吴缺缺一甩头,懒得解释。

“二十五楼。”那同事说。

“二十五楼?”吴缺缺有些纳闷。

这栋写字楼的建筑格局不仅美观还很安全,每一层的阳台都是室内阳台和露天阳台交替建设的。如果是从室内阳台跳下去,就会掉在下一层的露天阳台上,就算从二十五楼往下跳,也只是落在二十三楼的露天阳台上。

“嗯,二十五楼。那是顶层,格局和下面的有些不一样,它那里的阳台往旁边延伸了一米。”

“打电话报警了吗,救护车呢?”吴缺缺心里莫名慌了一下,李淼要是从那多出来的地方往下跳,就会直接从二十五楼砸在地上,太高了,救生垫根本没用。

她突然停了下来,后面的同事没刹住直接撞在她背上:“这样吧,她要见我,我先上去见她。你想办法找到这栋楼的管理人员,让他把这栋楼的格局和周边环境跟消防员和警察沟通一下,可能会帮助消防员救人。”

那同事说:“副总已经安排人去了。”

绩效经理急得不行:“快走吧,快走吧。”

</br>

</br>

四十一章 李淼

她们三人一起赶到二十五楼。

“她来了,她来了。”电梯门一开,绩效经理第一个冲了出去,阳台上围满了人,有人拿手机拍照,有人直接举着手机直播,她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朝李淼招手:“你先下来啊,缺缺来了。”

人群里自动分出一条窄道来。吴缺缺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副总和人事主管在人群最前面。

李淼越过栏杆站在最右侧的外檐上,她面向里,双手紧握栏杆。下午两点的太阳最毒辣,围观的人都站在阴凉里,只有李淼暴晒在太阳底下,摇摇欲坠,生无可恋。汗水浸湿了她的衣服,紧贴在胸前,脸颊两边的头发也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

“李淼,吴缺缺来了,外面太阳晒得热,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你先进来慢慢说。”副总将吴缺缺推到了李淼眼前,试着安抚她。

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让全世界的动态都在一个小小的手机屏幕上展现,几乎每天都有意外发生,每天都有人想不开要寻死。隔着屏幕,吴缺缺看到的只是文字和数字,除了感叹生命无常,生命脆弱,没事不要作死,她别无触动,有时甚至见怪不怪。

就连刚才在办公室猛然听到跳楼的人是李淼时,她也只是震惊。

而现在,吴缺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一个要寻死的人,她和自己仅隔着一道栏杆,只要她轻轻松开手……吴缺缺不敢往下想,一想就心惊肉跳。

“李淼,我来了。”吴缺缺尽量温柔轻声的说话,生怕一大声就把人给震下去了:“你为什么要站在那外面呢,那里很危险的啊。”

一直低头垂目,任谁劝解都无动于衷的李淼,终于抬起头来,她神情已经麻木,嘴唇苍白干裂,吴缺缺只看一眼都觉得口干舌燥,不禁咽了咽口水。

“你先进来。”吴缺缺慢慢靠近,试着向她伸出手:“外面太晒太热了,你想和我说什么,我们可以去楼下的奶茶店里,点杯茶慢慢说。”

李淼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吴缺缺摇头,吴缺缺立马停下脚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李淼的眼睛,很厚的双眼皮,睫毛乌黑翘长,或许是因为噙着眼泪的缘故,那双眸子被洗的清澈明亮,恢复了她原本的模样,这明明是双极漂亮的眼睛啊!

李淼定定的看着吴缺缺,那眼神好像是想把吴缺缺看进心里,永远铭记。吴缺缺困惑到怀疑两年前的车祸是不是让她失忆了。

李淼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吴缺缺担心她嘴唇颤抖的再厉害一点,会把裂口给撕开。

“最开始知道你,是那天他喝醉酒不停的咒骂你,说他只是碰了一下你的手,就被你弄断了整根手指头。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哪个女孩子这么勇敢,我想见见。”

围观的人都误以为李淼和吴缺缺之前认识,只有吴缺缺自己瞬间了然,一股怒火从脚底腾升上来:“他欺负你啦!”然而,话一脱口,她就意识到,李淼的话里还有更可怕的信息:“你们早就认识的?”

李淼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回忆:“我一心想着,或许见过那个女孩后,我就有勇气去反抗他。见到你之后,发现你长得太可爱,性格斯文,又不爱说话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可你又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很勇敢。我想和你交朋友的,我想……”

“不是……”吴缺缺手心里全是汗,李淼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你要和我交朋友,那你先下来,你下来我们好好聊。”

“对啊,外面太阳那么大,把皮肤都给晒伤了,你这么漂亮,晒伤了多划不来,你先下来,有什么话慢慢说。”绩效经理紧张的都快要哭了。

“对啊,先下来呗。”

“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大家商量着来,快下来吧。”

面对大家的劝解,李淼只是凄楚的摇头,眼泪毫无预兆的成串掉了下来:“没用的。”

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的胆小懦弱深植在骨髓里,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她妈妈为了制止华和镇欺负她被暴打,她目睹了整个施暴过程,却什么都不敢做,不敢向前保护妈妈,不敢去制止,她连大声哭喊的勇气都没有,只敢躲在角落里色色发抖。

她忘记了自己在角落里蜷缩了多久,直到周围一片死寂,她才抬起头来。她看到被打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妈妈,向她爬过来,在地上拖出长长一条血痕;她朝她吐血水,用仅剩的一只还能睁开的眼睛,嫌弃憎恶的瞪着她,咒骂她,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华和镇一次次的欺辱她,可她除了求饶,除了哭着接受,除了恐惧无措,别说反抗报复,她连心生怨恨都不敢。

“你要反抗啊。算了,你就是个软骨头,你干脆死在外面吧,再也不要回来。”

她妈妈总让她反抗,总让她去做最辛苦又没有多少钱的工作,可她既不敢反抗,也做不来那些辛苦的事情。

华和镇欺负她虐待她妈妈,可他从来没有在金钱上亏待过她,他给她钱花,给很多钱,也从来没有要求过她挣钱。

所以,她离不开那个华和镇。就算,被欺辱,被自己的亲生妈妈拖走,她还是离不开。

两个月前,她妈妈病了,医生说她活不了多久了。她妈妈一直希望她能勇敢点反抗华和镇,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反抗。她不是缺乏勇气,而是勇敢的基因好像完全从她的身体里消失了一样。

她以为去见一个勇敢的人,和勇敢的人交朋友,自己或许也会变得勇敢起来。

后来发现那根本没用,她的怯懦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她就是这么无能没用,与其这样那还不如随了妈妈的心愿,和她一起死了算了。

她本想等妈妈去世后,再自杀的,可昨天听到吴缺缺要离职,她便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来不及”的感觉,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和吴缺缺说这些,即便说了又能如何。

“你先试一下嘛,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没用呢?”吴缺缺见她精神越来越恍惚,语气不由的着急起来。

“我觉得你很勇敢,可是我做不到。”李淼闭上了眼睛,已经筋疲力尽,握住栏杆的手似乎快要坚持不住了。

吴缺缺生怕她一个恍神,就松了手,一颗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这时警车和救护车赶来了,李淼听到楼下飘上来的鸣笛声,回头往外看了一眼,吓得腿发软,握栏杆的手紧张到指关节泛白。

吴缺缺的心反而定了下来。

警察很快就赶到,李淼看见警察眼泪决堤似得止都止不住,也不说话只是摇头,警察怕刺激到她,只好退了进去,向副总和吴缺缺大致了解清楚情况后,负责人说:“她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几乎到了一种心如死灰的地步,这样很危险说放手就会放手的。刚才她有说过什么吗?你们接着她的话,和她说一些她感兴趣的话题,引起她继续攀谈下去的欲望,给我们和消防人员争取一点时间。”

见警察问,大家纷纷看向吴缺缺。

“华和镇欺负她,她想见我,就这些。”一提起华和镇吴缺缺就气愤,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救人,账之后再慢慢算。

警察也没问华和镇是谁,只对吴缺缺说:“她既然对你感兴趣,你就去和她说些你的事情。”

说话期间消防人员已经开始清理二十三楼露天阳台上的户外座椅了,准备在那里铺救生垫。

李淼听到楼下动静,低头往下看,摇头:“不要铺,不要铺。”身子又往右缩了缩。

“没事,没事。”吴缺缺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李淼,李淼。”

李淼终于将目光从楼下转移到吴缺缺身上。

“你知道吗,这里。”吴缺切右手压住左边肩膀连接锁骨的地方,那里已经被汗水浸湿,可锁骨突兀明显:“这里曾经被一块玻璃连根切断过,不是皮肉是连着骨头一起。”

副总和绩效经理不由得看了吴缺缺一眼。

吴缺缺没有着急继续。

“为什么?”李淼声音干涩,嘴唇颤抖,汗水不断的往下流,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的体力快到极限了。

“车祸。”吴缺缺心急如焚,语气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李淼被她感染的强打起精神来:“两年前我出了车祸,那块玻璃从窗外飞进来,如果不是我侧着身子用肩膀挡住了,那玻璃就会直接割断我的脖子。所以,我一直都很庆幸,它只是弄断了我一条手臂。”

“你知道嘛?”吴缺缺抬起右手擦了一把汗:“当时那场车祸发生的太突然,虽然整条手臂都被割断,但我人也是当即就震晕过去了,没有太多痛苦,手术时又打了麻药,也不觉得疼。真正痛苦的是麻醉过后的康复阶段,我第一次在医生的指导下,做康复动作时,一抬手,痛得我连呼吸都提不上来,是那种血肉撕裂的痛。当时,我就是在想,这条命是我千辛万苦捡回来的,以后我一定要更好的活着。”

不行了,自从车祸受伤后,吴缺缺就没有这么长时间站着说过这么多话,她已经大脑缺氧了,汗水一直往下掉,浸泡的她眼睛疼。

李淼也到极限了,她的身体像风中被吹起的塑料袋,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握栏杆的手松了。

</br>

</br>

四十二章 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事后,吴缺缺想起那惊险的一幕时,头脑里总是空白的。

在李淼即将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松手前,吴缺缺满脑空白的冲了上去,伸手抓住了她衣服前襟,指甲划破了她胸前的皮肤。

就因为吴缺缺抓了她一把,为消防人员争取到了生死时速的三秒钟,在李淼从吴缺缺手中掉落的瞬间,消防员从楼顶飞跃而下,精确无误的接住了李淼,并一起坠到了二十三楼的救生垫上。

除了在太阳底下站太久,有些脱水中暑外,李淼并不大碍。

反倒是吴缺缺把仅存的一条好胳臂也弄残废了,李淼体型微胖,那样直挺挺的往后倒,冲击力并不小,吴缺缺又是毫无技巧的生拉硬拽,力猛地全部吃在手臂上,当时就脱臼了。

吴缺缺看到消防员抱着李淼坠在救生垫上,知道他们没事后,整个人突然虚脱的瘫软在了地上。为什么电视里主角救人的时候那么机智勇敢又潇洒,而自己只是和当事人多说了几句话,就被吓破了胆。

“缺缺,缺缺你还好吧!真是吓死我了。”绩效经理和人事主管一起扶起了吴缺缺:“刚才吓死人了,幸好你拉了她一把,要不然我都不敢想。”

“你也一起上救护车吧。”副总脸色铁青,这事闹心了。

吴缺缺被仔细小心的搀扶着,平时总是大惊小怪爱背后嚼舌头嘲讽别人的绩效经理,和平时不用正眼看人跟你说句话就像是施舍的人事主管,此刻脸上的担忧和关怀却是真挚恳切的。

一个正常的普通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让人讨厌的缺点,但在他人生死面前可能都会表现出莫大的短暂的善意来。

吴缺缺心想,或许并不是自己冷漠,可能真的是隔着屏幕感受不到太多触动,如果真的有人在自己眼前死去,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好过。

“我没事,只是有点口渴想喝水。”吴缺缺感激的拍了拍绩效经理的手,轻轻的抽出自己的胳膊。

那时吴缺缺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已经脱臼了,只是觉得被那样挽着胳膊很疼。

“先回公司吧。”副总单手松了领带,解了两颗衬衫扣,五十多岁高大儒雅的男人保养良好,胸膛结实。人事主管迅速的眨了一下眼睛移开了目光。

公司大堂分东西两扇玻璃大门,副总他们从西门进,迎面碰上从东门进来的华总监。

华和镇一见到副总就立马点头哈腰的迎了上来。

副总冷着脸没正眼瞧他,人事主管面无表情眼神却满是鄙夷,绩效经理一见到华总监就大声抱怨:“华总你去哪儿啦,你们部门出这么大事,你人影都不见。”

“哎哟,我就出门见了下媒体客户,为公司宣传做进一步准备,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舔着脸笑。

吴缺缺默默的走到了一旁,刚才,她一心只想着救李淼,根本没空生气。现在看到华和镇那副嘴脸,她那股被挤在角落里的怒火刺啦一下全烧到心上了,他和李淼之前肯定是认识的,不用想不用问,都知道他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才逼得一个女孩子要跳楼自杀。

他寡廉鲜耻的笑,吴缺缺恶向胆边生,抡起保洁阿姨刚弄断,暂放在大堂发财树旁的拖把木棍,以打高尔夫球的姿势试了试,异常趁手,合该他今天要残废在这里。

华和镇已经越过吴缺缺朝副总走去,完全不知道背后正在发生什么,绩效经理看着吴缺缺气势汹汹的,拿着家伙朝华总监大步走去,猜到吴缺缺可能要干什么,惊叫:“缺缺你要干什么?”

华和镇应声回过头,脸刚转回一半,一根木棍甩过来,正好打在下颚上,他惨叫一声,两颗牙齿合着满口鲜血迸射出去。那血起码喷了三尺远,一颗牙齿飞溅出去一头撞在前台柜上滚到了角落里。

整个大堂连着旁边办公室的人,一片哗然,瞠目结舌的,震惊诧异的,凑热闹看好戏的。

“我擦了,什么情况?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啧啧,这女的好狠啊,这棍子下去估计他连妈都不认识了。”

“妈啊,我看着都觉得疼,牙齿疼。”

华和镇被打蒙了,弯腰低头血丝连着唾液一直往下流,他捂住下颚蹲在地上,痛出几滴硬泪来。

吴缺缺这棍子是下了十足的力,那木棍反弹回来的力,彻底把她的手给震断了,再也拿不住,棍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副总快步走过去,在华总监捡起木棍的前一秒一脚把它踹飞了。

华和镇呸掉一口血水,口齿不清,说话牙齿漏血:“他妈的,你个臭婊子,死贱人。”

他恨得咬牙切齿,猛地站起来,一双透着卑劣的眼睛泛着血腥红露着凶光,左边下颚已经肿起来,一条乌青血痕横在脸上,面目可憎。

他憋足了狠劲抬腿就朝吴缺缺肚子上踢,人事主管眼明手快的往后拉了一把吴缺缺,华总监一米七出头的个子,腿短虚瘦。吴缺缺险堪堪的躲过了这一脚。

华和镇不甘心冲过去抬腿又是一脚,这脚还没完全踢出去,被副总踩住膝盖笔直的压在了地上,他劈着叉坐在地上,疼得弯腰埋头在自己的胯下。

人事主管一碰到吴缺缺的胳膊就发现她手断了,震惊的看着她:“你把自己的手给打断了?”

副总收回脚,看了吴缺缺一眼:“先送她去医院吧。”

人事主管点了点头。

绩效经理于心不忍想去扶起华总监,她觉得吴缺缺下手太重了,就算李淼跳楼,作为直属领导,他没及时出现,那也罪不至此吧。

华和镇撑着绩效经理的手臂站起来,然后推开她,发了疯似得朝吴缺缺扑过去,副总挺身挡在吴缺缺面前:“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绩效经理好心去扶他,反而差点被他推到,有些不快的抱怨:“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副总比华和镇高出一个脑袋,平时看着斯文儒雅,沉下脸来肃杀威严,华和镇被震慑的不敢乱动。

“我不服。”华和镇撇过脸吐了口血水,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唾沫丝,从牙齿里吐出这三字。

副总皱了皱眉。

他抬起刚才抹过嘴角的手,指着吴缺缺:“她凭什么疯狗似得打人?别说她就是个普通的打工妹,就算是皇亲国戚,动手打人也得要个正当理由吧。她这样二话不说下这么重的手,傅总你还这样袒护着,你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啊?”

最后一句话,他故意意有所指说的暧昧又挑衅。

吴缺缺从副总身后走出来,人事主管在旁边跟着,时刻警惕着华总监突然发难。

“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龌龊。早知道你这么下贱,我当时就不应该只弄断你一根手指头,直接残废了你才好,免得你再去祸害别人。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打你?你对李淼究竟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呸!”华和镇恬不知耻的冷笑起来:“李淼,我对她做什么啦?我供她们娘俩吃,供她们娘俩穿,送她上学给她找工作,还拿大把钱给她花,她亲爹都做不到这份上。她适当的回报一下我怎么啦?”

结合李淼跳楼自杀的行为,还有她在阳台上和吴缺缺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参与了整个过程的几个人,突然明白他说的“适当回报”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吴缺缺气得想破口大骂,张口却找不到词。她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平时虽然娇惯她,但家教严明,说脏话是明令禁止的。

一腔怒火骂不出,只往脑门冲,吴缺缺被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断掉的手都在发抖,恨不得冲上去徒手撕烂他那幅肮脏丑陋的嘴脸。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做了这样龌龊卑劣、令人发指,不可饶恕的事情,居然还这么理所当然的宣之于口,丝毫没有廉耻之心,死不悔改。

她不应该沉默的,她不应该仅仅只是弄断他一根手指头,她应该尽早戳穿他的恶行。

“你是有病吧!”绩效经理愤怒的瞪着他。

“再说,你又是哪根葱,管闲事管到别人家里…啊…”

副总没有让他把话说完,一拳砸在了他另一边脸上:“马上滚,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人事主管急忙向前走进两步,伸出手,却没有真正扶住华和镇。

华和镇被砸的往旁边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他晃了晃脑袋,露出带血的牙齿,彻底撕破了脸皮:“你们今天倒是一个个都化身正义勇士了。姓傅的,你给我记着,还有你们。”他环指了一圈:“下个月都别想领工资了。”

“他妈的,没有老子,你们下个月都去吃屎吧,一个空壳公司,以为当个什么老总就了不起了,要不是老子,你们明天就得倒闭,傻叉……”华和镇污言秽语骂骂咧咧,从刚才他进来的东门出去了。

“你先送她去医院,她那手再这样吊着怕是要废。”傅总从衬衫袋子里取出一条深色手帕,擦了擦手。

“好!”人事主管过来扶吴缺缺。

“谢谢傅总,谢谢任总。”原来是傅总,不是副总。

</br>

</br>

四十三章 六个亿

现在好了,两条手臂都废了。

现在吴缺缺稍微动一下胳膊都钻心的疼,估计早在拉李淼的时候,手就已经半断不断的了,那一棍子下去就彻底断了。

一想到华和镇,吴缺缺始终意难平,气难消。

“这几年实业越来越难做。”人事主管任清亲自开车送吴缺缺去医院。

她是个工作能力很强的女人,在这家公司任劳任怨十五年,她的工龄只比公司成立时间少一年,快四十岁了,皮肤保养的很好,身材苗条,走路带风气场强大,有职场女性特有的自信魅力。

这是吴缺缺第一次和她单独相处,没有很尴尬,也没有很热络。

“华和镇是林总亲自安排进来的人,因为他帮公司融了六个亿。”

“……”吴缺缺倒抽了口空调气,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六个亿?自己一棍子打掉了六个亿?厉害了!

她早该想到,华和镇这种人要不是关系户怎么可能当得了总监,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帮公司融资六个亿。难怪敢那么大放厥词。

那种人真是恨不得见一次打一次,打残打废打死都不为过,可一棍子打掉六个亿,还真是……早知道就多打几棍,打回本。

下个月公司要是真的发不出工资来,那自己就罪孽深重了。

“我没那么多钱可以赔!”吴缺缺现在连六万都没有,六个亿,那是多少倍来着。哦,说到赔钱,她又想起,自己还欠楚兮一千现金。

任清突然笑了,不是嘲讽冷笑是真正的忍俊不禁。

这事虽然是吴缺缺起的头,但关键还是傅总不应该打那一拳,那是她始料未及的。如果只是吴缺缺动手,这事根本不难办,她就只是一个基层员工,到时候工资一扣,人一开除,再赔华和镇一笔钱,好好安抚,这事也可以交代过去。

可现在傅总动了手,那就是真正撕破了脸,华和镇如果真的让投资商撤回资金,会让公司步履艰难,对傅总而言也是雪上加霜。

现在可以考虑的是干脆把这件事情捅破,让华和镇成为舆论的众矢之的,让他在投资商那里失去话事权;或者借此树立傅总的正面形象,想其他办法融资。

吴缺缺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有些不好意思。

任总正色下来:“我们知道他有些小毛病,只是没想到他行为这么恶劣。当初,他把李淼介绍进来,说那是他侄女,说她从小没有爸爸,刚毕业胆子又小,想带在身边锻炼一下。工资随便开,就当给她个学习机会。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人面兽心。”吴缺缺嗤之以鼻,脸都没有,还想着往脸上贴金。

“他的确太过分。”任清说,话锋一转:“但是,你也太冲动不顾及了。当然,这也不怪你,毕竟你还太年轻。你想过没有,不管他对别人多坏,可他对老板和每个月靠着工资还房贷车贷买奶粉的普通员工来说,他就是有用的。”

吴缺缺虽然愤慨,但也无可反驳,就像任总说的,华和镇该死,可她的做法一样不明智。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叫人用麻袋往那禽兽头上一套,拖进没人的巷子里,打得他满地找牙。

任清手机响了,是陪李淼一起去医院的小离发来的信息。

“小离说李淼醒了。”

“哦,她还好吗?”吴缺缺问。

“不大好,小离说她不愿意见人,也不说话。”

“……”吴缺缺也不知道怎么办。

前面是学校路口,一路飞驰的车子降了速,车内又安静下来。

“哎!”任清见吴缺缺一直低头沉默,叹息:“也真是够可怜的,一个小姑娘从小没有爸爸,和妈妈两个人落在这么一个禽兽手里。听说她妈妈病的很严重,以后她一个小姑娘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妈妈是什么病?”或许她可以请楚姥爷帮忙,楚兮不是说过,楚姥爷暗戳戳的应允了她一个请求么。

“哦,听说是很严重的病,医生说快不行了。”任清根本不知道李淼妈妈得的是什么病,那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够严重,只要能让李淼的身世听上去更可怜就行。

“如果你真的想帮她。”任清继续说:“就不应该只凭自己的一时之气暴打华和镇一顿。你想过没有,你打他,傅总护着你,他拿你没办法,他气没处撒,最后还不是回去找李淼麻烦。”

听上去的确是这么回事,但吴缺缺感觉这其中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那怎么办?”

“应该去起诉华和镇,去拆穿他伪善的面具。”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公司不方便直接出面,假借吴缺缺的手去揭发华和镇的罪行最合适。她已经安排好新闻报道人,到时候,华和镇要是想息事宁人,她就会帮他摆平这件事;如果他想破罐子破摔,坚持要撤资,她就以公司的名义将这件事推到风口浪尖上,彻底弄死华和镇。

吴缺缺觉得这事很困难对她来说,而且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一没钱二没权三不懂司法程序,根本没法给到什么实际性的帮助,而且,她对李淼的情况知道的太少,单凭这些日子的相处,这个女孩子的性格她不喜欢,所以,无法估算自己对她的耐心有多少。

生死攸关的情况下,吴缺缺当然会毫不犹豫的向她伸出手;面对一个毫无廉耻不知悔改的禽兽,她也会热血充头下场收拾;但接下来这件事,尤其是任总这样安排,她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反感。

救人和教训禽兽都没有错,可听任总的意思,倒像是她得为李淼这事负责任。

为什么是她负责任?

她打华和镇用暴力泄愤是她不对,但李淼的悲剧是华和镇造成的,不是因为她打了华和镇才造成李淼的悲剧,需要对李淼的痛苦承担责任,接受惩罚,忍受内心煎熬的应该是华和镇,而不是她吴缺缺。

至于撕开华和镇的假面具,去起诉他,那应该是李淼自己的事情。吴缺缺能做的,只是尽自己所能给她提供帮助,而不是承担这件事。

“不。”吴缺缺想明白后,很坦诚的说:“李淼已经是成年人,她应该自己去起诉华和镇,我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她。”

“当然,当然需要她自己出面,她已经是成年人,有为自己话事的权利。但关键是,现在她不愿意和人说话,我是看你和她比较亲近,或许你的话她会听。”任清几次三番想把这件事的责任往吴缺缺身上推,想给她造成一定的心理压力,到时候她会更拼尽全力去拆穿华和镇,没想到她倒分的很凌清,根本不受人蛊惑煽动。

“我和她不熟。”吴缺缺说,她也不知道李淼为什么要和她说那些话,但既然她遇到了这事,就不能让华和镇逍遥法外,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br>

</br>

四十五章 行凶

任清帮吴缺缺排队挂了号。

“任总,我这里没什么问题了,这里人也挺多的,我自己排队就好,你先回去吧。”

任清把挂号单给了吴缺缺:“你自己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断了一只还有一只呢。今天谢谢你亲自送我过来。”

任清也不再坚持:“那我先去看看李淼。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找小离也行,她会一直在这里。你有她联系方式吧。”

“有的,有的。”吴缺缺连小离长啥样都不知道。

任清走后,吴缺缺去了趟洗手间,正好错过了邻居小哥,她为了方便手机放在了包里,没听到电话声响。

半个小时后才叫到她,医生是个头发花白精神抖擞的幽默老头,捏了一把吴缺缺的手臂,直接开单子:“都肿成这样了,先去拍个片,做个核磁共振,我看看到底是哪里断了。缴费就在这走廊尽头,不用下去啊。拍片在一楼知道吧。”

“谢谢医生。”吴缺缺拿了单子去缴费。

掏出手机给钱的时候,才看到两个邻居小哥的未接电话,信息也有好几条,吴缺缺暂时没看,

工作人员帮忙按程序拿手机扫描付费。

最后一步输入付款密码时,工作人员把手机还给吴缺缺。

“密码是******麻烦你帮我输入一下。”

“这样不好吧,有泄密的可能。”

“挺好的,你这么漂亮泄不了密。”

工作人员感受到一种被信任的善意,笑的腼腆可爱。

吴缺缺又重复了一遍密码。

拿到付款单,吴缺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空出手来看信息。

邻居小哥问她人在哪儿?

“医生说要拍片,现在下去排队。”发完语言,吴缺缺拿着单子下楼。

影像科的检查室很多,不需要等太长时间。

之前吴缺缺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其他检查类项目不多弄些。后来想想,可能是因为影像科辐射大,病人又不能像医生一样穿防射服,只能多开检查室,减少病人在这里等待的时间。

吴缺缺拿着片出来的时候,在走廊上看到了楚煜和华和镇,两人正在交谈。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华和镇那半边脸已经肿成猪头,淤痕的颜色发黑了,不知道打断了那根筋,他那边的眼睛也是红的,血红。

那充血的眼睛应该是看不见东西,他偏着脸用一只眼睛定睛看,确认是吴缺缺后那眼神简直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

楚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来,看见了吴缺缺,正准备回头跟华和镇打声招呼,去找吴缺缺。刚一转睛,看到华和镇从背后抽出一把亮铮铮的水果刀,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了一句。

楚煜下意识的就想伸手过去夺刀,大拇指被刀尖划了一道口子。他毕竟是个文弱娇惯的公子哥,他那双手弹弹琴画画画还行,要空手接白刃,徒手斗恶匪还是差了些力量和身体本能反应的速度,更何况他刚大病初愈。

大拇指渗了血,让他愣了一秒的神,华和镇已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吴缺缺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大家快躲开。”来不及制止,楚煜只好追上去大声提醒周围的人。

医院里纷攘嘈杂,到处都是人,楚煜那声吼中气不足,尾声不继,没引起太大关注。

坐在走廊两边椅子上玩手机的依旧在玩手机,站着或走在路上的,倒是看见了一个猪头脸举着刀,气势汹汹的杀过来,纷纷回身护住自己身边人往旁边躲开。

有个女生抱头蹲下前,大叫:“医生快躲开。”她以为是医闹,毕竟那人的脸太像医疗事故了。

吴缺缺心想:幸好不是所有的坏人都聪明,要是他先慢慢走过来,走到跟前再抽刀捅,那她估计就跑不了了。

吴缺缺见华和镇举着刀朝自己冲来,掉头就跑,刚一转身,差点撞长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最糟糕的是这孕妇手边还牵着个刚会走路的小女孩。

因为是孕妇吴缺缺不好直接撞开,只好闪身往旁边跑,可那孩子实在是太矮了,吴缺缺的步子跨的又急,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收脚了。

“快躲开。”为避开那孩子,吴缺缺下意识的往旁边一侧身,一只脚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仰倒,右边肩胛骨撞在旁边座椅角上,痛得她翻了白眼。

那孕妇手里端着各种检查报告单子,刚才一直低着头在找接下来要做哪项检查,被吴缺缺差点撞上,她一只手牵着小女孩把人往身后藏,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护住肚子,手里的单子撒了一地。

就耽误了这回功夫,吴缺缺往后摔倒的时候,看到华和镇已经冲到跟前,背后已经没有退路。

那个瞬间,她满脑空白,来不及想任何事情,只是下意识的抬手护住了脑袋。

</br>

</br>

四十六章 生死一瞬

华和镇一只眼睛看不见,为了锁定吴缺缺,他一直拧着脖子以一种滑稽又愚蠢的姿势,速度极快的冲过人群,直奔吴缺缺。

两人的距离最多不超过十米,楚煜错过了最开始先发制人的机会,只能拼尽全力的追赶。

那孕妇和小孩刚从吴缺缺脚下躲过一劫,惊魂未定,抬头看到有人举着刀冲过来,吓懵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华和镇可能真的是疯了,居然直接撞了过去。

周围的人要么在逃、要么在躲,根本来不及阻止。

孕妇一声惊叫,被撞了出去,小孩子被吓得尖叫哭起来。

楚煜在孕妇后背撞上墙之前,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她,同时伸手接住了那小女孩的脑袋,免得她的头直接撞在墙上。

那孕妇肚大如罗,体重也不轻,整个人砸在楚煜身上。

楚煜背贴墙,胸贴人,自己夹在中间从肺里咳出一口气才算缓过来。

华和镇冲倒孕妇,还没来得及跑到吴缺缺跟前,举刀的手被人横空扼住,那手轻而易举的将他整个人脚尖离地的提了起来,他的身体因为惯性还在半空中破抹布似得转了半圈。

“你都这幅尊容了还敢持刀伤人?”胡维食指往华和镇手背上一压,也没见怎么用力,咔嚓一声,是手腕骨头断裂的声音。

华和镇手里的刀应声掉在地上,被胡维一脚踩住。嫌他的惨叫声刺耳,胡维撇过脸去,伸直手臂将人提离了耳边。

等华和镇缓过一口气,胡维将他甩向墙角,手上用了点巧力,避免他一头撞死在墙上。

华和镇跟个残破不堪的恐怖娃娃,背砸在墙上,又滚回地上,旁边蓄势待发的安保人员一齐扑过去将他制服住。

楚煜扶起孕妇,见吴缺缺这边有惊无险,胡维也在,就蹲下来先安抚被吓哭的小女孩。

“你看,这是什么?”他从裤兜里变戏法似得掏出一只粉色的蝴蝶结发夹,塑料的,批发市场一块钱一个的货色。

小女孩眼角挂着泪,就伸手去接。

楚煜一边用湿纸巾擦小女孩脸上的泪,一边柔声安慰她:“女孩子要笑才好看,叔叔帮你别在头上好不好。”

可能是楚煜长得太好看又太温柔,那么小的女孩子也喜欢他。就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似得,小女孩伸出圆乎乎软绵绵的小手,捏玩了一把自己下巴上的眼泪,就笑了。

那孕妇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去,抹了一把心酸泪。

胡维将吴缺缺扶了起来,他是警察各种日常跌打损伤已经见多识广,一碰到吴缺缺的手臂,吓了一跳:“你这手,断成这样啦,怎么弄得?”

吴缺缺已经痛麻木了,胡维这一碰,她反倒没什么感觉。

“臭婊子,死贱人。”华和镇被钳制住压在地上动弹不了,嘴里开始污言秽语的骂人,扬言要用最恶毒的办法报复吴缺缺,都是些不堪入耳极其粗鄙的话,一个人要不是五脏六腑都烂透了,都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楚煜安抚好小女孩,蹲在地上帮孕妇捡东西,听到他那些话,直皱眉。

胡维抬腿就想一脚踹翻他,被旁边压制他的保安抢了先。

保安揪住华和镇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来,一巴掌扇过去,人直接给扇晕了:“他妈的,拿刀伤人,孕妇小孩你也撞,还满脑子下流龌龊的东西,弄不死你。抬出去,抬出去。”

“还是先看看医生吧,这脸都没一块好的了。”另一位安保人员担心他砸在自己手上。

“这种人就是浪费医疗资源。”

胡维说:“警察马上就到了,劳烦你们先帮忙看住他。”

打了华和镇一巴掌的保安看着胡维,那神情就好像在质问,你以个什么身份来劳烦我们?

“哦!我是警察。”胡维看懂了他的意思。装模作样的在身上摸了一圈,他根本就没有带工作证的习惯。

“难怪。”保安相信了他。

华和镇被五花大绑的抬了出去。

“打他打断的。”吴缺缺捡起地上的片子:“他该打。”

“怎么回事?你一个小姑娘好好的上班,怎么和人结下这么大仇很,都拿刀追杀到医院来啦。”关心则乱,胡维的语气不自觉的带上一股兄长责备妹妹的严厉。

刚才多危险,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吴缺缺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他欺负人!”

“他欺负你啦?”胡维是警察,不管平时表现的多懒散随和,骨子里却是冷锐狠厉的,否则根本没办法镇压各路牛鬼蛇神,还跟各种犯罪分子斗智斗勇。

吴缺缺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这种眼神,莫名有些害怕:“不是我。是公司另一个女生,今天跳楼自杀,要不是消防员及时救下,她直接就从二十五楼……”

“你放心吧,做过恶的一个都不放过。”胡维拿过吴缺缺手里的东西:“先去看医生,再耗下去,你这手就真的要变残废了。”

楚煜迅速整理好东西,交到孕妇手里。

听到他们的谈话,他才知道吴缺缺受了伤,有些担心:“你还好吧!”

刚才太惊险,吴缺缺只顾着逃命,这会看到楚煜才想起来:“你怎么老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在一起。”语气难免有些抱怨。

楚煜心思细腻听话听音,他知道吴缺缺说的都是谁:“不是,我只是在这里等你,是他主动走过来跟我打招呼。他说和我有过一面之缘,可我根本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

他总是这样,仗着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说话时又坦诚又认真,让人根本没办法生气。

“他就是个狗腿子。”吴缺缺对楚煜没办法生气,骂华和镇还是很顺口的。

“缺缺,其实我……”

“哎呀,帅哥,你流血啦,不严重吧?”那孕妇接过楚煜给的单子,心里感激,痴望了他一会,准备走的时候,瞥见了单子上的血渍。

她一句话同时绊住了前面三个人的脚步。

</br>

</br>

四十七章 谁流血啦

胡维和吴缺缺回过身。

“你说谁流血啦?”吴缺缺蹙着眉头问。

那孕妇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看血渍只是一点点,并不算严重,但好歹是人家救了她们娘俩,她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

“那……那位帅哥。”她抬手指向楚煜。

“你哪儿受伤流血啦?”吴缺缺将楚煜前后翻转了一遍,没发现伤口啊。

“没事,就手指被划破了一点皮。”本来他是一直捏住伤口的,刚才捡东西的时候给忘记了。

那道口子横穿了整个大拇指,但伤口的深浅程度不一样,口子看着长,但只有左边末尾处在渗血。

“你流血了为什么不早说,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她记得楚兮跟她说过,出血对楚煜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

“没事,就一点……”

“你给我闭嘴。”吴缺缺突然生气,把楚煜和那孕妇都给震愣住了。

那孕妇想过去看看又迟疑着挪不动脚。

“会很严重吗?”胡维低沉着声音问,连气压也跟着一起降低了。

“我不知道,但是现在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出血啊。”不就是因为自身的血不足,又没有再生能力,才遭那么多罪的么,真的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吴缺缺朝胡维侧过身去:“手机拿出来,密码是****,去通讯录里找林医生,我给他打个电话。”

“缺缺……”楚煜想让他俩别太紧张,真的只是一点皮外伤。

胡维看了他一眼,他只好乖乖闭了嘴。

电话很快接通。

“林医生,楚煜流血了怎么办?”

“什么?”林医生正在办公室写手术纪要,接到吴缺缺的电话,他差点跳起来把椅子弄倒,办公室里另一位医生吓了一跳,很少看到平静淡定的林医生这样:“他人在哪儿,哪儿出血啦?血是怎么出的,量多吗?”

林医生每多问一个问题,吴缺缺的心就跟着往嗓子眼靠近一分,眉头越皱越紧。

胡维在旁边面无表情的咬了咬牙齿。

那孕妇在旁边看着有些莫名其妙又跟着他们一起担心起来。

“右手大拇指被刀划伤了。”吴缺缺用耳朵夹住手机,拿起楚煜的手仔细看了看:“刚刚还在流,这会好像又不流了。”

胡维拿着手机举在她耳边。

“外伤?”林医生是个平和有教养的人,所以他没有对吴缺缺咆哮,只是很耐心的告诉她:“缺缺,下次你不能这样吓人啊。你知道这个时候楚煜要是出现出血症状那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

林医生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说:“外伤造成的出血和他自身出血性质不一样。不过他是应该好好注意不要让自己受伤出血。伤口深么,你刚才说已经不流血了是嘛?”

胡维一直紧盯着吴缺缺的脸,每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放过,只是她的脸变化莫测,一会儿低头垂目抿紧嘴唇,一会儿舒展眉头又蹙眉的,弄得人心里七上八下。

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吴缺缺只是一直哦哦嗯嗯的点头。

“好的,谢谢林医生,拜拜。”

“怎么说?”胡维将手机塞回了吴缺缺包里:“严重吗?”

“止血就行了。”

“就这样?”胡维有些不敢相信。

“林医生说外伤出血和他自身出血性质不一样。但是,他还是得保护好自己别再受伤流血。虽然已经在康复,但血小板还是比较低。”

“我说吧,没那么严重。”

胡维和吴缺缺同时瞪向他。

楚煜的笑凝固在脸上,只好再次乖乖闭上嘴。

“旁边有药店,我去买个创可贴。”胡维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出三米远。

</br>

</br>

四十八章 小姑娘厉害啊

医生举着吴缺缺的片子,回过头,越过滑到鼻尖上的老花眼镜看了一眼吴缺缺,没说话,又抖了抖手里的片子。

“严重吗?医生。”楚煜问。医生不说话,问题一般不会轻。

“严重吗?”医生推了推他的老花镜,看着吴缺缺,那表情就差点给她竖个大拇指:“简直是厉害啊小姑娘!我上回接诊拍出这种片子的病人,是个一米八几的壮小伙,人是给抬进医院的。”

“他断的是腿?”吴缺缺问。

“不,也是手,和你这个差不多,我看着还没你这严重。”

“手断了,干嘛抬进医院?”

“因为痛晕过去了。”医生将片子贴在墙上的观察板上,开了灯。

“那她这个很严重了?”楚煜担忧的看了吴缺缺一眼。

医生举着根金属棍敲了敲片子:“肌腱断裂。这周围没有旧伤磨损,那就说明她是被外力猛然一下给撕裂的。”

楚煜皱起了眉,他好像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吴缺缺的痛。

医生看了他一眼,让他放心:“没事,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痛了。胳臂肘应该能转动的吧,自己扶着点,别再那样吊着了,别再把那点活命气给吊没喽。”

“嗯。”吴缺缺扶住手臂,让右手前臂和胸前保持平行:“其实我还好。”

“所以说,小姑娘很勇敢嘛!因为你这么勇敢,所以你的身体也很给力啊。”医生用一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键盘上戳戳点点打着字:“断成这样了,愣是没彻底断掉,要是没那一点点吊着,你这手可要手术才能接好了。”

“那太好了。”吴缺缺庆幸,她可不想手术,谁知道手术又要住多久的院。

“这还好呢!”医生笑眯眯的抬起头看着她:“不过小孩子家家就是要心态好。话又说回来,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那个,打架打的。”

“打架?打架打成这样?除非你遇到的是吃菠菜的大力水手,他一只手捏住你的身体,一只手拿住你的手,硬生生扯断了你这手臂,要不然一般人打架打不出这样的伤。”

“就是有人刚好要从高处掉下去,我伸手拉了一把,那个时候就感觉很痛。然后,我又用这只手拿棍子打了另一个人,就用打高尔夫球那种姿势打的。”

“难怪。”老医生点点头,将打印机里吐出来的单子签上自己的名字:“先拿单子去缴费,然后去打石膏,固定三四个星期就差不多了,要是松了你来医院绑紧就可以了。”

“不是吧,三四个星期?”吴缺缺急的差点跳起来。那得多长时间行动不便,顾知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总不能她一回来就让她看到一个打着石膏的自己吧。

“三四个星期你就嫌麻烦啦,后面还有你受的呢。”

“不是吧!”吴缺缺都开始有点后悔了。

“是的呢,小姑娘!四个星期后过来拆石膏,拆完石膏做理疗。打石膏你就不乐意了,那后期要锻炼手臂恢复功能更辛苦呢,加油吧!”医生把所有单子叠好交给他们:“我还给你开了些消肿、活血的药,按照这上面写的每天饭后吃就好了。”

楚煜接过单子,顺手拿走了吴缺缺放在腿上的包包,转身又一并塞进了胡维怀里:“好的,谢谢医生。那她平时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需要忌口嘛?”

“好好休养,别操劳,粗活重活暂时别碰。辛辣刺激的食物就先少吃点吧。”

反正不管你什么毛病,但凡只要你问医生有什么忌口的,那肯定是辛辣刺激的不要吃。

“谢谢医生。”楚煜却很认真的把这些都记住了,他扶起吴缺缺,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出了医生办公室。

“谢谢!”吴缺缺空出左手,活动了一下脖颈。

“哪里啊,你要跟我说谢,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话听着让人纳闷:“这手又不是你弄断的,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我都没好好谢你。”

吴缺缺笑起来:“这是两码事,不一样。”

“你放心,这段时间你就安心休养,工作暂时先停下,我会安排人过来照顾你的。”

“别别别。”吴缺缺忙不迭的回绝了,倒不是因为她想跟楚煜客气。而是……

“没关系的,我会把家里最好最负责任的阿姨安排过去照顾你,外面临时找的我都不放心。”

“不是,不用别人照顾。那谁马上快回来了,她照顾我就好,嘿嘿。”顾知薇不是快回来了么,虽然不想让她难过,可适当的让她为自己担心还是可以的吧,而且,一想到顾知薇为自己担心,吴缺缺就觉得这手断得很值了。

“那谁是谁?”楚煜一本正经的疑惑。

“啊!”吴缺缺无奈,难怪楚兮说楚煜是母胎单身26年。

不知道吴缺缺在楚煜耳边嘀咕了什么,两个人都笑得暧昧。

“那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说。”楚煜不再坚持。

“好的,好的。”

胡维拿着吴缺缺的包,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俩后面。

吴缺缺这手不用手术已经够幸运了。听她刚才的意思,那女孩坠楼前,她居然还去拉了一把。这种情况其实很危险,施救的人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很有可能会被坠楼者一起拽下去。她这细胳膊细腿的,万幸没有被一起拉下去,居然还有力气把害人的人打成猪头样。

想不到平时一点小事就哭哭唧唧的小丫头,关键时刻还是个充满正义感的热血少年。

不赖!

医生说的那么严重,吴缺缺还以为打石膏多麻烦,没想到五六分钟就搞定了。

“回去后,冲凉睡觉的时候都要注意,要是松了记得来医院绑紧,要不然没效果的。”

“好的,谢谢医生。”楚煜今天一直都在替吴缺缺谢谢医生。

忙完这些,外面已经夕阳西沉,这一天,每分每秒似乎都被拉长了,吴缺缺站在医院门口回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居然已经有种很遥远的感觉了。

“我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今天谢谢你们,一个救了我的命,一个亲自照顾了我这大半天,等我好了,请你们一起喝粥吃小龙虾吧。”

“你都这个样子了,不跟我一起回去,还想去哪儿?”胡维问。

“你要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去。”楚煜却是总是温柔体贴的。

</br>

</br>

四十九章 她的死跟我没关系

“不对啊!”吴缺缺想起来了,在地下车库遇见他俩时,他们分明是准备离开的,怎么又一起回来啦。

“什么不对?”楚煜问。

“你们那会不是要走了么,怎么又回来啦?”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楚煜,他来是想跟吴缺缺解释,自己跟黄泽娇的死没有关系,可一见面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遇上持刀伤人事件,一折腾就给弄忘了。

“还有你们过来干嘛?楚煜你们家不是自己有医院么。”吴缺缺看着邻居小哥:“你是来办案还是来看病?”

“我来找他。”胡维让楚煜扬了扬下巴。

吴缺缺又扭头看向楚煜,他俩分别站在她左右,她现在整条右手臂都打着石膏,手一直保持前臂和胸前平行的姿势:“你有朋友在这里?”楚煜肯定是不需要跑到这里看病的。

“不是,我特意过来找你,有事要说。”

“找我?什么事啊。”

“缺缺。”话还没说出口,只是叫了一声吴缺缺的名字,楚煜那双温暖的眸子里就先蒙上了一层迷雾:“不是我想推卸责任,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失望,以为自己救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但黄泽娇的死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吴缺缺没想到,楚煜会主动跟她坦白这事。

是,她救楚煜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血液能匹配,不管楚煜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能做的只是捐献自己的造血干细胞。就算楚煜真的做了恶……,那也有法律去制裁惩罚。

但如果说,她真的一点不介意楚煜的为人,那是骗人的。就如楚煜自己说的,她会失望,会失望自己救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再恶劣严重一点,她甚至可能会后悔。

这事在吴缺缺心里,一直就像是牙缝里塞了块肉屑,能找到剔出来最好,剔不出来其实也不痛不痒,可就是膈应的人心里难受,有时甚至能弄得人心浮气躁想抓狂。

现在好啦,身心舒坦!

“我相信你。”至于其他人为什么会误会,那肯定是有其他原因,既然楚煜只让她了解到这种程度,那她就了解到这种程度就好了。

“谢谢你,缺缺。”

“既然跟你没关系,那怎么不顺便解释一下,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因为这事找你麻烦!”胡维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这边已经心照不宣的两个人愣了一下。

吴缺缺相信楚煜说的,但也纳闷既然这事跟他没关系,那为什么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要找他麻烦。

如果她追问,楚煜肯定会违背意愿的告诉她,可吴缺缺就是不想勉强他,只是看到他低头垂目蹙着眉,都觉得于心不忍。

“行了,爱说不说。”楚煜只是刚垂下目光,邻居小哥就没有再逼迫他,话锋一转问吴缺缺:“你留下来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么?”

“哦!”吴缺缺说:“今天跳楼的那女孩也在这医院,我想过去看看她。”

楚煜说:“那我们陪你一起去吧,我们就在病房外面等你。”

“那好吧,你们没别的事情要忙了么?对了,你之前来医院是干嘛的?”吴缺缺问。

“我过来看一个病友。”

输液室里正在播放最近网上热议的宫廷剧,人多味重的缘故,空调开得比较低,吴缺缺一进门,那条没有打石膏的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进门左手边第一个病床拉上了床帘,经过时,隐约听到里面的人正在协商车祸赔偿的事情。

满屋子的病人,每张病床前都坐着至少一个陪护家属,只有李淼自己一个人呆望着天花出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一个家人赶来?行政部的小离也不知道是有事临时出去了,还是已经回去了?

吴缺缺在李淼病床前坐下,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过来能做什么,她又不喜欢安慰人,平时她拿来安慰人的那套——给钱自己出去玩,请吃海鲜管饱管开心的办法,根本解决不了李淼的问题。

李淼偏过脑袋,眼珠子比越千山跨万水更艰难的转向吴缺缺,她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惨白,这样面无表情瞪着双大眼睛,莫名有些骇人。

吴缺缺伸手扯了扯被子,避开了她的目光:“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你直接说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吧,能做的我一定尽力。”

“我把你的手弄断了!”李淼的声音又干涩又尖锐,像是两块生了锈的铁块摩擦出的声音,刺耳又难受。

吴缺缺去给她打了杯水:“这手也不全是你的功劳,医生说问题不大,这石膏带几个星期就差不多了。”

李淼从床头撑起身子坐起来,接过水杯,不喝,只是双手捧着,低头盯着杯里的水。

“我想见见我妈。”许久后她才开口。

“……”听华和镇的意思,李淼的父亲已经过世,妈妈是和他们住一起的。

为防止各种意外发生,公司的每位员工档案里都会留一个紧急联系人,公司肯定是第一时间就帮她联系过家里人了,可这大半天没有一个人过来。

按常理说,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妈妈应该第一时间就会赶过来啊?

该不会,她妈妈不愿意见她吧?因为她的反抗,曝光了华和镇做过的恶,导致华和镇迁怒她妈妈,所以不愿意来见女儿了?

“那……她现在在哪儿,我帮你去联系她。”

李淼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她就在这医院的住院部。”

“她也在这医院!好,等这瓶药水滴完,我陪去一趟。”好在这药水也快滴完了。

</br>

</br>

五十三章 不可救

“这人要是坏起来比屎还恶心,华和镇从一开始就把李淼当成玩物在养。”事情并不复杂,听下来却让人心里不舒服,胡维的咖啡喝完了。

“李淼我也和她聊过了,她的情况和秦姨说的差不多,很内向拘谨的一个女孩子,基本不愿意说话,问她要不要起诉华和镇,她被吓得不轻。”一提起和李淼的谈话,楚煜头都大了,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能把他耐心磨没了的人。

胡维说:“华和镇这恶心东西。根据秦思娥的描述,从时间上推算,她知道华和镇和李淼发生不正当关系时,李淼已经十四岁。那之前有没有发生过,只有当事人知道。只要华和镇一口咬定,是十四岁后的李淼自愿的,主动的,那犯罪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他要是能再不要脸一点,还能煽动媒体给自己和李淼打着忘年恋的噱头,到时候那就是情难自禁,一时犯错了。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又不是变态……”胡维还想为自己辩驳两句,看楚煜那比吃了屎还难看的脸色,只好闭了嘴。

楚煜知道胡维并不是在胡说,所以才难以抑制的觉得恶心,忘年恋应该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无奈和辛酸漫长的守候,不应该成为犯罪分子满足自己兽欲的借口。

可事实就是这样,犯罪分子总能轻而易举为自己开脱罪行;带着根深蒂固的偏见、不明真相的民众又极易被煽动带跑偏;而真正的受害人,不仅要承受全部的痛苦,还要在抗议维护自己的尊严和权益的过程中,遭受二次伤害。

胡维不乐意背这个变态的锅:“不是我心思阴暗,是我见得多了这样的事情。现在的媒体什么做不出来,才不管你事情的真相如何,先把噱头打出去,引来流量带动经济效益就算达成目的。等事情真相出来,他们还能再来一波所谓的剧情大反转。那刷手机看新闻的人,每天累得狗似的,谁还像做语文分析题一样,去分析那新闻的真假,媒体怎么报道,他们就怎么看。当然,也有小部分人会保持自己的思考能力,但那毕竟只是小部分。古时候还有三人成虎,更何况现在这样的信息化社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到最后很可能只是给媒体带去一点流量,说不定不明真相的人还要‘歌颂’一番他们的凄美恋情。”

“就是让人这么生气,你能怎么办!”胡维说:“当然,以你楚少爷的财力,想要帮助什么人,肯定比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更有效果。但这件事棘手就棘在你想帮助别人,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你想将人从淤泥里拉出来,至少她自己得向你伸出手吧,难不成还得让你跳下泥潭,把她抱起来?我看她那尿性,你就算真的跳下泥潭把她抱出来,她还能给你滚回去,你信不信,她妈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管这事了?就算我不管李淼,那华和镇也是犯法了,他能欺负李淼,敢对缺缺动手动脚,那他就完全有可能再去伤害别人。”

“是啊,那又如何呢?”胡维深以为然,却又满不在乎。

“什么叫又如何?”

胡维太不待见楚煜这种质问的语气了,好像在他眼里自己和华和镇都是一路货色。他心里窝着火,语气不自觉的就不对味了:“又如何就是你又能怎样?你说他欺负李淼,你有实质的证据吗?他对缺缺动手动脚,动到了什么程度,能构成犯罪事实吗?难不成单凭你楚少爷臆测他有犯罪的潜在性,就能将人绳之以法啦?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楚煜一时情急说错了话,理亏在前,只好乖乖的受着他这股子脾气,总是这样,总是那么容易就跟他生气。

“我不是怪你,我……”

“你这还怪上我啦?”

“不是……”楚煜彻底败下阵来,求饶:“对不起,胡警官,我不应该冲你发火,是我自己无力解决这件事情反而迁怒于你,非常抱歉。”

胡维见他认错道歉的态度还算端正,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你要能一直这样好好跟我说话,今晚美好着呢。”

“我何止要好好跟你说话,我恨不得把捧你在手心哄着你说话呢。”

“怎么?委屈啦!”

“不委屈,不委屈。胡警官不吝赐教,我的荣幸。”

“知道就好。”说他胖,他还立马给你喘上了:“那宣传科做活动,哪次不是高薪请我出镜宣传科普的。我免费跟你叽歪这么多,你还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那胡警官我现在该怎么办?”楚煜就顺着他的意捧着他。

不过胡维这张脸的确很适合出镜,刀削斧凿般的五官,所有的精气神全聚在眼睛里,不笑的时候冷锐又梳离,笑起来比温柔的人更具亲和感染力。

楚煜心里泛起一股隐约又莫名的自豪感,不是居功自傲,也不是想要胡维回报,他只是打心眼里觉得,胡维能成为这么好的胡维,有那么一点点自己的功劳。

他看胡维的眼神就像是在欣赏自己亲手打造的艺术品,欣喜,自豪,还带着点怎么看都不满足的小贪婪。

胡维被他看得心绪起伏不定,轻咳一声:“你这样看着我,很危险的。”

楚煜低头一笑,胡维脑子里突然冒出两个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这样的人,有钱又帅还很温柔,应该很讨女孩子喜欢吧。

“哎!”胡维靠在椅背上,伸直了憋屈在桌子底下的大长腿,脚尖不小心碰到了楚煜的鞋。

楚煜往旁边挪了挪,没挪远,两人的鞋正好挨着。

“嗯?”楚煜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摄人心魄。

“咳咳,话说你有女朋友吗?”

楚煜没想到胡维会突然这个问题,揣测着该不会是他见自己对缺缺太上心,误会了吧?

上次医院闹事,楚兮说,胡维亲自接缺缺回去的,今天又见他俩这么默契和谐,胡维听到华和镇对缺缺动手动脚后,那脸色难看的是想杀人的。

但两人的关系好像又不十分明朗,应该是还没正式表白。

“放心吧,我不会夺人所爱的。”

“……?”胡维莫名其妙,心想,我不放心个毛线啊!什么叫他不夺人所爱?他看上谁啦,夺谁所爱?

缺缺?

难怪!

难怪这小子对这事这么上心,对吴缺缺也是殷勤热心的很,吴缺缺还救了他一命,喜欢她也能理解。

不过……

“别人倒还行,你要是喜欢吴缺缺,那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她有喜欢的人了,是喜欢的不得了的那种。”偷瞄到楚煜好像挺失落的样子,胡维有些小得意,慢悠悠的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不是我。”

“不是你?”楚煜诧异:“那是谁,我还以为你们……”

“反正也不是你。”

“我当然知道不是我。”楚煜从来没对吴缺缺动过别的心思,她就是自己的恩人、楚兮的朋友。

“华和镇对李淼做的那些事,缺缺公司的领导至少那个傅总肯定是知道的。缺缺到现在还以为傅总为了帮她,得罪了华和镇。她要是知道公司那群领导早知道华和镇的所作所为,却一起包庇他。估计得气死。”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想避开吴缺缺?”胡维摆手,不支持:“你别看她整天呆头愣脑的,只是反应比别人慢一拍而已,又不是蠢。今天晚上睡一觉醒来,我保证明天早上她一抽马桶,就能想明白,她那见义勇为的傅总,为什么会动手打人。真要是个不明真相的人,在听到孩子回报父母的话,会往那方面想?”

不可否认,胡维说的是事实。

楚煜也没想要瞒着吴缺缺,只是想先把事情弄清楚再告诉她。

他现在真正在意的,已经不是这个事件中的某个人,而是整个案子本身。

犯罪者,受害人,旁观者,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知道华和镇犯法了,可法律却制裁不了他。

“你知道你为什么对付不了华和镇这种人吗?”胡维问楚煜。

</br>

</br>

五十四章 怎么今天回来了

楚煜接到许阮清的电话,说楚兮从学校回来了,让他也回家一趟。

车子进入别墅大门后,楚煜往右打了半圈方向盘,进大门直走是进地下车库,那里有直达室内的电梯,往右转只能停在屋外专为接待外客用的车位上。

上个月他已经从这里搬出去了,东西一半放在市区的公寓,一半放在海边的小别墅里。

楚家前廊上灯火通明,旁边是户外游泳池,灯光碎在水里闪闪烁烁。

他按了门铃。

楚家别墅大,除非阿姨时刻守在门边,否则就算从最接近门口的厨房跑来开门,也需要一点时间,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特意修了地下电梯。

楚煜耐心的等了会。

门比他想象中开得快,开门的人看到他又欢喜又诧异:“阿煜怎么从外面来,快进来,妹妹今天晚上也回来了。”

给他开门的是在楚家工作了近二十年的阿姨,王越。

楚煜被接回楚家后,相处最多的两个人一个是楚国运一个是王越。楚国运负责他们兄妹俩的教育问题兼各种户外运动教练;阿越负责他俩的衣食住行,五十来岁的人,喜欢他们兄妹俩直呼她的名字,说是这样更亲切容易打成一片。

阿越虽然不像楚国运占有楚氏集团的股份,但同样,她在楚家的地位不低,除了照顾他兄妹俩,更因为她是楚煜的爷爷亲自招回来的人,就连把人掰开揉碎分成三六九等对待的楚兮的妈妈许阮清,对她也是礼敬三分。

阿越欢喜的将楚煜迎了进来,冲楼上喊:“兮兮啊,哥哥回来啦!”

“这才开学多久,今天又不是周末,她怎么回来啦。”

阿越朝楼上张望了一眼,拉住楚煜的手,低声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兮兮今天一回来脸色就不好了。”

“谁惹她啦?”楚兮可不是那种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发火的人,更何况一般人没能力给她委屈受。

“不清楚,反正一回来就把她妈妈给叫过来了,两个人在楼上大半天了,饭也没吃。”

“我去看看她。”楚煜绕开旁边的青花瓷架,穿过客厅中央,经过钢琴架时,突然听到楚兮房里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他快走了两步,跨上楼梯。

“你还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不能管你啦?”许阮清尖刺刺的声音,穿过木门听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你有话就好好说,别总是这么容易生气。我们还是下去谈吧。”楚兮很平静。

“我就在这里说,下去吵给外人看笑话啊!”

“这个家里,你要不把自己当外人,就没有外人。”

许阮清怒气冲冲的拉开门,迎面撞见楚煜,脸色稍微缓和了些:“阿煜回来啦。”

“阿姨。”楚煜往后退开一步。

楚兮从许阮清身后走出来,见到楚煜,二话没说,抬手就去探他额头的温度,这是在医院照顾他那两个月养成的习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怎么这么没精神。”

“可能是饿了。”

“正好,我也没吃饭。”楚兮牵起楚煜的手,下楼:“阿越,能不能帮我们准备宵夜,好饿了。”

“备着呢,备着呢!快下来吃。”

许阮清见她们三个两个有问有答热络的很,她这个亲妈反倒更像个多余的外人。

阿越给他们准备了海鲜粥。

“怎么今天回来啦!”楚煜拉开楚兮旁边的椅子,对许阮清点头示意,自己绕到对面坐下。

</br>

</br>

五十五章 就卸他一条手臂

“缺缺的手怎么样了?”楚兮不答反问。

阿越帮她们盛好粥后,就自个儿忙去了,每次许阮清和楚兮在一起,她都不乐意在场。

“需要打一个月的石膏。”楚煜说:“消息还挺灵通,就为这事回来的!”

“可不是!”许阮清抢过话好像比楚兮更关心吴缺缺:“好在只是打石膏,应该很快就会好,没受别的什么伤了吧!”

楚煜心里纳闷,她怎么会跟缺缺的事情扯上关系:“其他没什么问题。”

“我说没事吧,你又不信,现在,你哥哥说的你总该信了吧”许阮清松了口气,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打一个月的石膏叫没事?”楚兮反问。

许阮清被楚兮当着楚煜的面毫不留情的怼,面子上挂不住,当即拉下脸来:“那你还想怎样?你朋友就是什么善茬啦,都把人打成那鬼样了。再说,她那手只是受伤,又不是永远都断了。”

听到这,楚煜才明白,许阮清是替华和镇求情来了,只是他俩……

“她的手要是永远断了,华和镇那条狗命也别想要了。”

楚煜搅动海鲜粥的动作顿了顿。

楚兮不高兴的时候会说出来让人知道,真正生气的时候反而不叫不嚷,越是这样面无表情气压低沉的说话,越是让人心里发寒。

许阮清被楚兮一句不轻不重的话,震得心惊肉跳,眼眶突然红了。这明明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女儿,可她对自己比对任何人都要生疏冷淡,就连那打工的保姆都能得到她的好脸色,自己却捞不着她半点好。

不偏向她、不帮助她也就算了,连好好和她说句话都不行,就会冷冰冰的对她说些吓人的话。

楚家有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楚兮和许阮清发生争执,谁都不能劝,一旦谁参合进去,许阮清就有本事把两个人的战争,演变成一场对楚兮的批斗会。

许阮清知道楚兮真的生气了,不好再火上浇油,就冷嘲热讽的自个儿嘀咕:“你朋友就那么金贵,一条胳膊能抵别人一条命。”

她到处乱飘又不屑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楚煜身上,突然想起今晚叫他回来的目的,底气顿时足了些:“你当着你哥哥的面说这种无法无天的话,合适吗!那法院判人死刑还得讲究证据呢。”

楚煜名校法律专业研硕连读,毕业后,通过司法考试,成为公务员进入法院系统,之前一直在法院实习,后因为身体缘故,休了一年病假。

楚煜见许阮清将话题抛到了自己身上,再沉默也不合适,刚要开口,就听见楚兮懒洋洋满不在乎的说:“我不会要他的命,就卸他一条胳膊。”

楚兮放下汤匙,看着楚煜,神情语气瞬间换了个人似得:“你要不要先去我房间看看我新买的手办,有一个是给你准备的。”

“只给我准备了一个?”楚煜知道她有事要单独和许阮清谈:“阿姨,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我的礼物。”

“……”许阮清看着碗里一口没动的粥,气不打一处来,叫你回来就是帮忙说服楚兮别对华和镇乱来的,真是没用。

“你要喜欢就都拿走,都是限量版的。”

等楚煜上楼进了房间后,楚兮才慢悠悠的开口:“华和镇的侄子只比我大两岁吧。”

许阮清被踩住尾巴似得暴跳起来:“你听那些长舌妇胡说八道。”

“别人胡说八道什么啦?”楚兮目光冷静的看着她。

许阮清被问的哑口无言。

“你要和什么人交朋友我不感兴趣。但给风清环保投资的六个亿,是楚姥爷对人家林总的情谊。你倒好,打着我的旗号往人家公司塞一垃圾,现在还得我亲自为你去给林总赔礼道歉。”

“我们给他一个连工资都发不出来的公司投资那么多钱,有什么好道歉的。”

幸好这里没有别人,要不然楚兮得为她的无知和跋扈羞红了脸。

六个亿对一个公司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钱,这只是楚姥爷打着投资的噱头,想帮林总度过难关的一片心。也不知道她跟楚姥爷说了什么,居然将华和镇塞进了风清集团。

要真是个能干有用的人倒也算了,偏偏是个一无是处的垃圾,这次闹出这么大丑闻,她若是不亲自出面和林总解释清楚,楚姥爷夹在中间尴尬。

“不是你的钱,是人家楚姥爷的。”

“还不是楚家的,到时候……”

“到时候也不会是你的。”楚兮冷淡的打断了许阮清的白日梦:“你一心惦记着爷爷放权后,我能得到多少家产,处处计较着楚煜能分走多少。你怎么不想想,就算家产都到了我手上,你又能得到多少好处?”

许阮清怎么没想过,自己在楚家的身份尴尬,这么多年,楚家始终只承认楚兮这个孙女,不认她这个儿媳妇。外面的人都在说,楚临江那么多情人就数她最有手段,虽然没为自己争取到名分,但把女儿送回了楚家。

楚临江和唯一明媒正娶的妻子——楚煜的妈妈离婚后,就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过,之后不会再婚,楚太太这个头衔只可以是薛采妮一个人的。

他这么做可不是要立什么矢志不渝的深情人设,是为日后自己在外面包养情人杜绝麻烦,要跟他肯定会衣食无忧,但别想着结婚成为楚太太。

那些一心奔着楚太太位置去的人,最开始都只当是别人没能耐,自己会是与众不同的那个。楚临江别的不在行,最在行的就是毁人黄粱美梦。

在角逐“楚太太”的这场战役中,没有赢家。

可是,在所有输家当中,有一个人是胜利者,就是许阮清,只有她一个人成功的把自己的孩子送回了楚家,还得到了楚家话事人楚鼎恒的认可。一旦得到楚鼎恒认可,那就相当楚兮有了继承权。

许阮清这些年在楚家的辛酸境遇当然不能为外人道,只能努力维持自己作为胜利者的姿态和风光,要不然千方百计的赢了战争又有什么意义。

她只是努力争取自己应得的,为自己女儿谋前途有什么不对?虽然楚兮胳膊肘往外拐,一直和她不对付,但好歹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从她拿钱肯定比从楚鼎恒拿钱容易。

“你以为我是为我自己,我还不是为了你。楚煜他是楚家的长子长孙、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你不一样,你是……”

</br>

</br>

五十七章 就是从那里掉下水的

许阮清离开后,楚兮独自来到泳池边。

这泳池是反“7”字形,一半在室外,一半在室内连接一楼浴室。

夏夜晚风清凉,楚兮光着脚沿着室外池边的鹅卵石渡步,这池水的深度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没有危险了,可她还是不敢靠水太近。

走到转角时,一条黑影从室内游了出来,速度极快,眨眼就到了楚兮跟前。

楚煜从水里钻出来,灯光下,水浸过的皮肤白出了一种少年的柔嫩感来,他虽看着单薄,锁骨明显,胸膛却是结实硬朗的,只是这场病下来,身形有些消瘦,肋骨在举手投足间似有若现。

他抹了一把脸,睫毛上挂着水珠:“见你半天没上来,就知道你肯定来这儿了。”

“我在思考问题。”楚兮稍微往边上靠近了一点。

楚煜脚踩池底站了起来,水位刚好淹过他胸口,他向楚兮伸出手,略带鼓舞的看着她:“来,我牵着你。”

这么多年来,楚兮不怕海水,不怕江河,单单怕这一方池水。当初,楚煜的妈妈发现她害怕这个泳池时,提议过要把它填了,被楚兮给留了下来。

说来奇怪,这里让她恐惧,也让她清醒,是一个能真正让她沉下心来思考问题的绝佳地方。

池壁内侧环绕着一级台阶,楚兮牵住楚煜的手,踩了下去,水刚好漫过她的小腿。

恐惧并没有消失,只是从脚底蔓延上来,和手中握住的那股力量相互抵消了,她的心是平和充满勇气的。

“就在那里。”楚兮抬手遥指了泳池正对面:“四岁的时候,我就是从那里掉下水的,是你救了我。“

楚煜十岁生日,楚临江给他在这里举办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派对,邀请了他整个班的同学。

许阮清拿着朋友孩子的邀请函进了楚家别墅,为了让楚兮引起关注,她不惜将才只有四岁不会游泳的孩子,推进泳池。

所有人都以为是楚兮自己不小心跌进水中的,只有楚煜目睹了许阮清推楚兮下水的过程。

当时大家正准备进屋切蛋糕,所有人都在往屋里走,许阮清拖着楚兮走在最后。

她推楚兮下水时,楚煜正好从浴室里游出来,许阮清当时不知道这泳池是通到室内的,楚煜钻出来时,吓了她一跳。

两个人面面相觑楞了几秒,还是楚煜先反应过来,奋力游了过去,可毕竟只是十岁大的孩子,速度有限,两人当时分别在泳池的两端,隔得太远。

楚煜眼看着楚兮扑腾的动作越来越无力,心里着急,想叫岸上的人下水救人,情急之下呛了口水,耽误了些时间,等他游过去时,楚兮已经快要沉到水底了。

或许楚煜应该感谢自己呛了这口水。

十岁的孩子在力量上本就不占优势,又没有专业的救人常识,而溺水的人在垂死挣扎的时候,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却是惊人的,强烈的救生本能会让她死死抓住所有靠近的人和物。

如果楚煜在她挣扎最激烈的时候冲过去,很可能两个人都要葬身在这一方泳池里。

楚煜将不省人事的楚兮从水底拉了起来,水中轻,他拉得动,却拖不上岸。

至始至终,许阮清就像被吓傻了一样,呆站在池边一动不动。

“救命啊!”楚煜拼尽全力气声嘶力竭的大叫一声。

薛采妮没在客厅里见到楚煜,知道他肯定又在浴室的泳池里玩,进去没见到人,却隐约听见水中传来楚煜的呼救声。

她跑出去时,楚煜正坐在池壁边沿的台阶上,他只能抱住楚兮的脑袋别沉在水中,却没有力气将她拖出来。

杨采妮将两个人拉上岸,她并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只在上育儿课的时候学过心肺复苏急救知识,并没有实践过。

四岁的孩子骨骼还没长硬,杨采妮又心急如焚,施救了好几分钟了楚兮一直没反应,心里一急,手上的力就失去了控制,不小心把楚兮的一根肋骨给压断了。

好在,两次人工呼吸后,楚兮终于醒过来,随后被送往医院治疗。

最初,楚鼎恒并不承认楚兮,他不认为许阮清这种女人能教育出什么好女儿来,更不想因此开个坏先例,以后什么人都往楚家塞。

楚煜请求楚鼎恒,只留下这一个妹妹,以后其他的都不留。

十岁的孩子并不明白留下楚兮,对这个家庭,对未来的他自己,尤其是对他的母亲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一心想护着楚兮,从水底将她拉起来的那刻起,他就觉得自己对她有了责任。

楚鼎恒最后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了杨采妮,楚煜告诉了她自己目睹的一切。

杨采妮终究是于心不忍,只能安慰自己,楚煜一个人太孤单了,有个妹妹彼此照顾陪伴也好,更何况这孩子长得漂亮人又机灵。她还弄断过她的一根肋骨,是应该补偿她的。

不过,她有一个要求,她要是接受了楚兮,那么许阮清不能再见楚兮。

她还没大度到能忍受许阮清在她眼皮底下进出楚家,更不能让楚兮成了她收敛财产的工具。

</br>

</br>

五十九章 枉顾

楚兮轻轻的笑了笑,楚煜认真却并不严厉。

“未来的法官大人是担心我犯法嘛!”

对楚兮的调侃,楚煜并不在意,依旧认真严肃:“你听话,不要去做这件事,这不值得。华和镇那样的人会有法律去制裁他的。”楚煜说到最后,底气不足的加快了语速。

楚兮都不用看,听音都听出他的心思了,这么大的人了,愣是不会撒谎,一点纨绔子弟公子哥的觉悟都没有,说出去别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智商有问题。

就这样子,以后拍拖有他受的。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李淼刚去风清集团的时候,缺缺就担心华和镇会对她不安好心。我调查过这个人,是个很不怎么样的人,那掉光一头杂毛才换来的一点小聪明,全用在他那些恶心的事情上了。他为什么要把李淼养成一个离了他就活不了的废物?为什么要等到她十四岁才对她下手?”

“你清楚的。”楚兮耐着性子,她明明最讨厌和人死磕,而楚煜身上又有那么一股认死理的倔劲。可能是楚煜这张脸太好看,脾气太温和,总叫人生不起气来:“只要李淼不站出来指证他,以你的性格拿他根本没办法,就算对他提起公诉,他也有的是狡辩推脱之词。”

楚兮说的都是事实,楚煜无可辩驳,这话胡维今晚也对他说过,他说:“你根本对付不了华和镇这样的人,因为你的底线太高,而对方却是个完全没有底线的人。”

可楚煜担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华和镇,而是楚兮。

她可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拥有的资源比一般普通人多多少。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轻而易举了,她人聪明,有魄力,又有资本。但如果她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心性,真的任由自己为所欲为,很容易就会迷失本性行将踏错。

她现在就已经出现这种苗头了,在跟许阮清说要华和镇性命的时候,那种漠视生命的冷酷和戾气,楚煜都能感受得到。

楚煜忧虑重重的看着楚兮,轻唤了声她的名字:“我不是要对付谁,而是担心你。”

楚兮被他看得心都化了:“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仗着自己有钱有权就枉顾他人性命和权利。”法官还没当上,职业病已经染了一身。

楚兮并不认同:“你这话听着有道理,却说不通。我有钱有权不可以枉顾他人性命和权利。那华和镇没钱没权就侵犯伤害了另一个人,法律还拿他没办法,这又怎么算?”

“他是烂在泥潭里的垃圾,你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人相提并论?”

“你说泥潭,那就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你信仰的法律所能制裁的只有冒出泥潭的罪恶,可你知道在法律鞭长莫及的泥潭深底,又掩藏了多少肮脏龌龊不公平?”

“法律的确存在许多不足,但这不是你可以不遵守它的理由。”楚煜气性上来,声音高了些。

楚兮便不说话了。

楚煜对楚兮向来温柔宠溺,不管她犯多大的错,楚煜都不会真的生气,只会柔声细语的安慰她讲道理,今天居然为了个华和镇凶她。

虽然算不上凶,只是声音高了些,但对楚兮来说,这比楚临江动手扇她耳光更让人难过。

满心的委屈突然涌向眼眶。

楚煜后悔不应该,她又不是那种不懂分寸的孩子,那么多事情她都处理的好好的。

是自己太急躁了。

他还有多长时间始终是个未知数,爷爷的身体快不行了,楚姥爷已经八十多岁能帮她的毕竟有限,爸爸和她又水火不容。如果自己走了,就真的没人照顾她了。

他只是想尽可能的为她铺好路,督促她不要误入歧途。

如果自己的身体好好的,能一直在她身边,一定不会这样催促她成长。

会让她像别人家的小姑娘一样,只要不是违法乱纪伤害别人的事情,她大可以任性恣意的去闯祸,去给他惹麻烦。他愿意为她处理所有的事情,承担所有的责任。

等她拍拖的时候,还得帮她把关;结婚的话,一定会给她准备一场最温馨浪漫的婚礼。他会亲自把她交到对方手中……

楚煜打住自己越扯越远的思绪,出了泳池,把楚兮也拉了上去,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她,微微弯曲双腿,蹲下来。

楚兮很自觉的跳上了他的背,所有委屈瞬间消散。

楚煜的背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单薄,湿漉漉的,把楚兮的裙子浸润了,她的裙摆还在滴水。楚煜光着脚,走路没声音,反而能听见水滴声。

“你是怎么想的呢。”楚煜走的慢,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br>

</br>

六十二章 再见顾知薇

吴缺缺一下子从床上弹跳起来,把麒麟臂给崴了,痛的她龇牙咧嘴,一颗心怦怦乱跳,紧张慌乱,不知所措。

“你、你回来啦?你回哪儿?”吴缺缺激动的手都在发抖。

“现在转机去s市,大概三个小时后到,把你地址发过来。”

顾知薇的声音那么亲切熟悉,她说话总是不轻不重徐徐道来,让人听着心都会跟着平静。可此刻,吴缺缺只觉得心尖都在颤抖,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哦!”吴缺缺深呼吸:“那个,我去接你,我去接你!”

吴缺缺手忙脚乱的挂完电话,心里开始盘算,从这里到机场走高速最快半个小时就能到。

可是她还要冲凉,洗头发,换衣服,这些天失眠被折腾的脸色都憔悴了,还得留出时间来化妆。

不行,不行,时间根本赶不及。

吴缺缺冲进浴室,也不往浴缸里放水了,脱掉睡衣,直接拿花洒冲去一身的睡汗。

麒麟臂不可避免的被弄湿了些,也顾不上。

穿好衣服,直奔街上。

“洗平时一样的套餐,今天不要按摩,把洗头吹好发型的时间,控制在一个小时以内。”

上午美发店刚开门,顾客少,店员急顾客之所急,洗完头发,两台超大吹风机对着吴缺缺的脑袋呼呼的吹,店长亲自帮她吹发型。

一个小时后,吴缺缺满意的从美发店出来,奔向下一个点,美容店这个时间还没开门,倒是街边的美甲店开了好几家,吴缺缺选了个人少的,确切的说是选了一家没人光顾的店。

“麻烦帮我化个淡妆,很淡的那种,稍微把脸润个色就好。”

“你要的是那种裸妆感是吧。”

老板娘热情的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你五官长得好,皮肤干净又通透,最好画裸妆的了,画好后保证又清新又自然。”

“我赶时间。”吴缺缺说。

老板娘会心一笑:“明白,给我二十分钟,不惊艳到你男朋友,我全额退款。”

吴缺缺见她说的头头是道、信誓旦旦,以为是个行家。

二十分钟后。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会不会太浓了,腮红都涂满整张脸了。”

“不浓。”老板娘十分笃定:“瞧瞧这眉,兰花眉头,疏密有度,有型有色,配这大地色眼影最合适。腮红就是要这样才能涂出层次感来,这样多好看,面色红润,春风得意。”

哈?

叫的车已经到了,吴缺缺顾不上眉有没有型、配不配大地色,腮红有没有层次感。付完款,扛着条麒麟臂就马不停蹄的赶车去了。

拉开车门,一股热浪夹带着陈年老烟味,冲的吴缺缺又把车门给关了回去。

绕到车前确认了一下车牌号,的确是自己叫的车。

师傅降下车窗:“没事没事,空调开了,马上就会凉下来。这大热的天,放在太阳底下晒久了,没办法。”

“师傅你走吧,我这边取消订单,全额赔款。”热就算了,那股烟味太重,自己在里面浸泡半个小时,得熏一身味,顾知薇最不喜欢烟味了。

“这空调开得大,一会就凉了,再说这大中午的你也不好打车啊。”师傅扯着一把老烟嗓,话还没说两句,咳嗽了三四声。

吴缺缺退回到路边,取消了订单,付款赔偿。

师傅嘀咕了几句把车开走了。

虽然站在树荫底下,可正中午的太阳,灼人的很,吴缺缺已经一身汗,早知道就不冲凉了,还能多节约点时间出来。

好在两分钟后,拦了一辆的士,吴缺缺坐驾驶位旁边的后座。

赶到机场时,离顾知薇下机还有二十分钟,终于可以先缓口气了。

接机口最前面,有人捧着玫瑰花翘首以待、有人握着手机心心念念耐心等着、也有人着急殷切的不停张望。

来来往往都是人,吴缺缺察觉到大家都会有意无意的瞄她一眼,心想可能是因为麒麟臂的缘故,就没有在意。

她满心满眼的扑在接机口,时间越接近,心里越紧张,不知道顾知薇有没有变样,自己还能不能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她。

“小师妹既然不愿意去周总安排的住处,那好歹明天去见见周总。他今天确实是有事走不开,要不然哪轮得到我来接你。”

“师兄说笑了,等我安顿好,自然要去拜访周总的。”

“小师妹真的不打算再考虑考虑,就当是给我这个旁系的师兄一个薄面。你说,领导把这么艰巨光荣的任务交给我,我却连人都接不回去。”

机场嘈杂,偶尔能听到一两句旁人交谈的内容,吴缺缺原本没在意,越听越觉得这男的是在纠缠不休,不由的往旁边看了一眼。

说话的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脸上一直端着笑,看着还算亲和不像是贼眉鼠眼的坏人。

他对面背对着吴缺缺站着的女孩子,身体高挑,穿一身垂感很好的宽松裙子,随意的梳了一个丸子头,天鹅颈白皙修长,肩背笔挺。

吴缺缺心想:这背影看着还不错,有几分我顾知薇的气质,不知道脸蛋长得怎么样。

那女生没说话,男人却主动做出了退让:“行,那要不然你给个地址给我,明天好去接你。”

女生说:“我自己过去一样的,谢谢师兄来接我。”

“行吧。”男人彻底放弃了,有些悻悻然:“不客气,这不是没接到嘛。”

广播里正在播报,下一航班马上就要在站台降落了,请接机人员做好接机准备。守在接机口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吴缺缺顾不上其他,回头伸长了脖子往接机口张望。

“吴缺缺,你还想去哪儿,接谁?”

吴缺缺原本是想往接机口再靠近一点,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她,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回过头。

顾知薇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不敢置信的回头望了望接机口,一时之间兴奋的有些语无伦次“你……那个,不是……,怎么在这里?”

下一刻,吴缺缺绽放了一个足以融化千年冰山的灿烂笑容:“顾知薇。”

来机场的路上,吴缺缺一直琢磨着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顾知薇呢,她想象中两人见面后,会不会尴尬、会不会彼此感到陌生有隔阂。

在见到顾知薇后,所有顾虑统统消失了,她只有满心的欢喜,就好像昨天才见过她,那么的熟悉亲切。

顾知薇一边朝她走来,一边从包里拿出一片湿纸巾。

吴缺缺眼睛周围被晕掉的眼影弄成了熊猫眼,汗渍在厚重劣质的粉底上留下道道河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唱京剧。

“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顾知薇拿湿纸巾仔仔细细的,把吴缺缺脸上晕掉的眼妆、夸张的腮红擦干净。

</br>

</br>

六十三章 他还有病啊

“嘻嘻嘻嘻。”吴缺缺只剩下傻笑:“你怎么会提前出来了,不是说三个小时后才到的么?”

“大约三个小时,包括从机场去你的住处。”顾知薇擦完后,端详着吴缺缺的脸,点点头:“这样才好。”

吴缺缺笑着,垂下目光,用力咬住一点嘴皮,刚才顾知靠近时,她几乎用上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扑上去。

想象中,再见顾知薇时,自己肯定恨不得将她揉碎在怀里,可真正见到的那一刻,心里莫名涌现出一股怪异的感受,如果她还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对顾知薇,可能会伤害到她。

吴缺缺小心翼翼,不敢乱来。

“走吧。”顾知薇绕到右边,扶住了吴缺缺的麒麟臂。

“唲!你行李呢?”吴缺缺留意到顾知薇只背了一个包。

“没带。等我安顿好,朋友会帮我寄。”

“哦!”吴缺缺点点头,不知道她要在哪里安顿,听刚才那男人的意思,早就有人给她安排好了住处。

“那……”吴缺缺试探着问:“要不然你先住我那里吧,两室一厅可能小了一点,要是不方便,我再换个大些的。”

“我又没有很胖。”顾知薇脚步没停,偏头笑看了吴缺缺一眼。

吴缺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那就是说,她愿意住到自己那里去了。

顾知薇为了赶回国熬了两个夜,飞机上又睡不好,时差还没倒过来。在车上就开始昏昏欲睡,回到家后,泡了个澡,要不是吴缺缺敲门,她差点在浴缸里睡过去。

“缺缺,先让我睡一觉,太困了。”顾知薇的声音带着半梦半醒的嘶哑懒散。

“好。”吴缺缺将她带进主卧。

房间一切都是新的,床单被套已经洗过,空调的温度定在18度,盖着空调被睡觉最舒服。

顾知薇并不似吴缺缺那样贪睡,如果不是累极了,她很难一挨枕头就睡着。吴缺缺将她醒来需要穿的衣服,铺在床脚沙发上,蹑手蹑脚的退出卧室,轻轻关上门。

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精神一旦松懈,身体上疲惫统统涌了出来,今天这样一番折腾,她的麒麟臂都有些松动了,明天再去趟医院吧。

吴缺缺躺回到自己的床上,思绪万千。

顾知薇突然回来,她满心欢喜,可也有太多的问题想要了解,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转念想到顾知薇就在隔壁房间里安睡,她又觉得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给邻居小哥发了语言:“小哥哥,今天晚上能不能多买点菜啊。”

胡维:做贼似得干嘛呢,放心饿不着你的。

吴缺缺:“不是,顾知薇回来了,现在在睡觉我怕吵到她。”

胡维发了几个奸笑的表情:了不得,心尖上的人回来了。放心,她爱吃什么,我全给她买回去。

吴缺缺忍不住的笑起来:“你可别当着她的面乱说啊。她不挑食,你看着买就行。”

下午六点,胡维提了两大袋子东西回来。

吴缺缺见顾知薇还没睡醒,就给她留了纸条,自己去邻居小哥家帮忙准备晚饭去了。

胡维一身黑色西裤衬衫,挽起衣袖,取下手表,准备大显身手一番。

吴缺缺倾靠在一旁,麒麟臂搁在台面上,看他有条不紊的把东西分门别类的拿出来放好,动作熟练又利索:“不错啊!一看就是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

胡维将洗好的无籽红提装在水果篮里,放喵粮似得丢在了吴缺缺面前:“顾知薇还没醒!”

“还没呢。”吴缺缺伸长了手臂,在水龙头下沾湿了一下手,拿了颗提子塞嘴里:“嗯,好甜。”

“她这次回来你有什么打算啊?”胡维撕开包装袋。

吴缺缺咀嚼提子的动作慢了下来:“我能有什么打算,看她怎么打算呗。”

胡维说:“你不打算让她知道你的心意啊?”

吴缺缺低头沉思了会:“我怕吓到她。从四岁开始,我们就是以家人的身份相处。虽然她一直都很护着我,但那就是姐姐对妹妹的感情,和她对爸爸妈妈的感情一样。如果突然要她换种身份和我相处,我怕她会一时接受不了。”

“和她相处了这么久,你就从来没跟人家暗示过你的非分之想?”胡维一边洗菜,一边以他单身26年的经验教吴缺缺怎么拍拖。

吴缺缺想到她是在楚兮表白后,才恍然明白自己对顾知薇的心,就觉得无语又无奈。

“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弄明白自己究竟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胡维疑惑的看着她:“我看你至少两年前就对人家动了歪心思了。”

吴缺缺无奈的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的。”

胡维将洗好的青菜和佐料装在菜篮子里,开始清洗肉类。

“那你呢?”吴缺缺反问胡维:“为什么一直不拍拖,也没见你和什么人亲近啊。”

“我的情况比你复杂的多。”反正安慰别人的时候总能头头是道,到自己身上就一言难尽。

“那她有喜欢的人嘛?”胡维又把话题转移到了顾知薇身上。

吴缺缺摇头:“没听说她喜欢过什么人。”不过,在机场的时候,好像有个什么周总,她还答应会去见他。

“那我给你支个招。”胡维将洗好的肉放在碟里,准备切:“你要是怕直接说会吓到她,那就先试探一下,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个怎么试探啊?”

胡维狡诈的笑了笑:“这不明摆着的嘛。等会吃饭你叫上楚煜,把我俩都介绍给她。她要是既看不上我又看不上楚煜,那就是百分之百心里有人了,没得跑。”

“万一你们两个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呢。”吴缺缺问。

“不可能。”胡维又想了想:“那我排除在外,我有致命缺点,不喜欢我还情有可原。”

“你有什么致命缺点?”吴缺缺很诧异,相处这么久,邻居小哥算得上是她活了二十四年遇到过的最好的男生了。

“穷!”胡维言简意赅的一字概括。

吴缺缺笑出了声。

胡维说:“楚煜不一样啊,长得帅,性格好,人又温柔,家里还有矿,不就是女人最喜欢的类型嘛”

“可他还有病啊!”

胡维差点切到自己的手:“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呢,有这么拆台的嘛!”

吴缺缺瘪了一下嘴:“我看你把楚煜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只是提醒一下你,他的真实情况。”

“那你的意思是,并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欢楚煜那样的?”

</br>

</br>

六十五章 美人如诗

顾知薇像书中熏陶出来的一块羊脂玉,幽雅含蓄,温润细腻,灯光下更加的柔和静美。一双眼睛沉静内敛,腹有诗书不显露,睿智通透藏锋芒。

吴缺缺是个七情六欲齐全的普通人,每次思念顾知薇,都会有些情不自禁。

可现在,她就在眼前,远远看一眼,心动却没了杂念和欲望。她身上那股“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质越发厚重了。

吴缺缺远远的站在床尾,左手扶着麒麟臂,看着顾知薇傻笑了下:“你睡好了嘛!那个,邻居小哥听说你回来了,亲自下厨准备了好多好吃的。等会楚煜也会过来,楚煜就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他,他得了智障性贫血……哦,是不再生贫血……”好像也不对,那个名字实在是太长又太拗口。

“再生障碍性贫血。”顾知薇说。

“对,就是这个名字。不过他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接下来的半年只要不出现慢性排斥反应,他就会彻底康复。”

“那就好。”顾知薇掀开被子下床,她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衫,衣服可能有点短,遮不住她的长腿:“我没带衣服回来。”

“哦。”吴缺缺连忙往旁边退开两步,侧身面向床尾沙发“在这里,都是新的,洗过的了。”

吴缺缺瞄了一眼顾知薇的胸,给她准备的bra是按她之前的尺寸买的,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穿,十八岁之后应该不会再发育了吧。

顾知薇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吴缺缺做贼心虚的立马撇过眼去,轻咳一声:“那个,我先出去,你换衣服。”

“等会。”顾知薇轻声叫住了她。

吴缺缺立马停了下来,乖乖站定。

“你躲什么?”顾知薇的声音又轻又暧昧,萦绕在吴缺缺耳边,她心尖都酥麻了一大半。

灯下远观顾知薇,简直有清净六根的神奇功效,可一旦她靠近,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存在,对吴缺缺来说都是诱惑,更何况这样香浓软语的跟她说话。

吴缺缺恨不得将她直接扑倒,生吞活剥了。

“没,我先出去等你。”吴缺缺咽了口唾沫冷静下来,既然对顾知薇存了别样的心思,那么在明确她对自己的心意前,绝不会对她乱来。

吴缺缺逃出房间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房间里的温度明明比外面的低。

邻居小哥打来电话:“缺缺,楚煜在楼下你去接他一下,顺便买瓶酱油上来,小超市太偏,他第一次来估计找不到。”

“好。”

顾知薇换好衣服出来没看到吴缺缺,以为她在邻居家。

胡维家的门是敞开的,顾知薇礼貌性的敲了敲,正好胡维一手端着一碟菜从厨房出来。

“邻居小哥哥。”顾知薇先落落大方的打了招呼。

她穿一身白色无袖短裙,这裙子面料素雅,剪裁利索,如果再把头发盘起来会显得有点单调,散下来吃饭又不方便,她就织了一条麻花辫,从左边肩膀垂下。

她的头发天生浓密黑亮,这样织辫子最好看,蓬蓬松松,随意温婉,像从古诗词里穿越过来的北国佳人,倾国倾城。

</br>

</br>

七十章 一直给你留着

要不是洗手间里,顾知薇用过的毛巾和牙刷是湿的,吴缺缺都要怀疑昨天的一切是不是她做的白日梦。

这么一大早去哪儿了?

吴缺缺找手机的时候,在床头柜上发现了顾知薇留下的纸条:厨房里煲着粥,醒来记得喝。等我回来,带你去医院把石膏重新固定一下。

顾知薇的字得妈妈真传,落笔轻灵,转折启承洒脱有力,收笔干脆利落,是非常漂亮的一手好字。

吴缺缺把纸条珍而重之的夹在了她最喜欢的一本枕边书里,又去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粥。说来奇怪,同样是一碗清淡的白米粥,顾知薇煲的就是比她煲的要好喝些。

她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粥,心里一点点盘算,该怎么跟顾知薇表白呢?自己身无长物,实在没什么可交付给顾知薇的。

s市科技园科南十路国家生物工程研究院。

顾知薇和徐教授道别后,绕弯去了躺洗手间。

等会要接缺缺去吃饭,她脱了外套,换掉高跟鞋,散下一头绸缎般柔顺的头发,重新上了个颜色活泼的口红。

里面穿着吴缺缺为她准备的浅色长款纱裙,款式经典,质地优良,很衬她温柔优雅的气质,但不适合今天的场合,所以,早上她在街上拿了件深色西装,气质立马变得不一样,温柔干练,优雅利落。

从洗手间出来,远远看见周学谨侧身站在大院门口,一身名贵西装,英俊挺拔,三四十岁的男人,最会展现自己的品味涵养。

顾知薇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边往外走,边把刚才脱下的西装重新套上,挽上头发,吃掉了一些口红。

顾知薇走到周学谨跟前:“周总。”

周学谨目光深沉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叫叔叔吧。我比你大了十多岁,又是你爸爸的同事,按辈分你叫我叔叔不过分。”

顾知薇从善如流:“周叔叔。”

周学谨说:“十二点了,一起去吃个饭吧。”

顾知薇说:“妹妹的胳膊受伤了,今天出门的早,没给她准备中饭。等她好了,我带她去周叔叔家登门拜访。”

周学谨垂目沉默了会:“那我送你回去。”

他们一同回了地下车库,周学谨替顾知薇拉开了副驾驶车门。

顾知薇绕到了驾驶座后座,笑着说:“爸爸说,坐后排更安全。”

周学谨默不作声的关上车门,上了驾驶座。

顾知薇头挨玻璃,专心致志的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城市建设。

周学谨说:“你现在也算是学成归来,虽然我们只是个千把来人的小公司,但好歹是你爸爸的心血。”

周学谨是顾邵霖的合伙人。

当初吴柠在给吴缺缺置办房产的时候,在律师事务所立过一份遗嘱,除去吴缺缺名下的两套房产,他们夫妻名下的所有资产全归顾知薇所有。

当时,吴柠的好友齐律师还调侃她说,你们夫妻还这么年轻,干嘛急着立遗嘱。这亲生女儿就得两套房子,是不是太偏心了些。

吴柠笑:世事无常,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没想到她一语成谶。

顾邵霖去世后,周学谨想让顾知薇来公司接替她爸爸的职位,被她以学业未完成拒绝了。

顾知薇端正脑袋:“我志不在此,我想爸爸也会希望我能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周学谨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不愿意勉强她:“你自己决定吧,你只要知道,属于你的那个位置,会一直给你留着。”

</br>

</br>

七十三章 现在 明白了嘛?

周学慎在顾知薇耳边轻声说:“缺缺在门外,快抱住我,气死她。”

顾知薇哭笑不得,也好,就趁这个机会,把自己和缺缺的事情一次性解决。她这次回来还有很多未完成的研究要继续,不能把太多时间浪费在和缺缺的相互试探猜测上。

她是要好好和她过日子的。

顾知薇回抱住周学慎,他的背清瘦的很,肩胛骨明显。

吴缺缺收到顾知薇的信息,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好,赶来按电梯。她低头整理鞋子的时候,电梯门刚好打开,她一抬头就看到顾知薇和一个男的拥抱在一起,听到她温柔的对对方说:“好,答应你。”

吴缺缺反应向来迟钝,踌躇满志的笑还没来得及从脸上撤下来,直接变成了僵硬尴尬的假笑。

电梯门彻底打开。

周学慎松开顾知薇,温柔甜蜜的看着她笑:“姐姐,这是车钥匙。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顾知薇爽快的接过车钥匙和西装外套,两步跨出电梯,对站在门外发愣的吴缺缺视若无睹:“路上小心。”

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周学慎得意挑衅的看了吴缺缺一眼。

顾知薇一直等到电梯往下运行后,才转身,若无其事的说:“我先把东西放下,等会一起出去吃饭。”

吴缺缺像一个眼看着自己最珍爱的宝贝被人夺走,而大人居然坐视不管,她着急上火,生气难过,又恨恨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赌气以明志:“我不要。”

顾知薇手机响了,她没理会吴缺缺,先看了手机。

是周学慎的信息:那货的手怎么回事?

顾知薇:救人的时候弄断的。

她回完周学慎的信息才淡淡的反问了句:“不要吃饭?”

她明知道自己生气了,为什么还这么满不在乎,无动于衷。

吴缺缺满心懊恼委屈,气得想跺脚,恨不得把地跺穿:“我不要,我不要你喜欢别人。”

顾知薇完全无视她的情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为什么?”

吴缺缺踩着顾知薇的话音,脱口而出:“我喜欢你,你……”

你不可以喜欢别人。

这是她心里最珍而重之的一句话,在舌尖上游走过千万遍,温柔的,深情款款的,笃定的,矢志不渝的。唯独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草率的说出口。

也好,话一出口,心反而安定了下来。

顾知薇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我知道。”转身就走。

吴缺缺以为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平静,慌忙解释:“不是妹妹对姐姐的亲情,也不是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是……。我不止想做你朋友,还想做你的爱人。”

顾知薇嘴角的笑意一闪即过:“好。”

吴缺缺准备了提铅球的力气,发现提起了一个气球,一身的力气全落了空。

自己应该说的很清楚明白了吧?

为什么,顾知薇还是不懂的样子,还是说,她只是把我当小孩子,以为这是玩笑气话,才这样敷衍的应承着?

吴缺缺叫住顾知薇:“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么?”

顾知薇拿钥匙开门:“是你一直没明白我。”

吴缺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跟着进了屋:“什么意思?”

顾知薇没回答,转身将她压在墙上,反手关上门,直接吻住了她的唇。

顾知薇的香甜柔软探入口中,轻允舌尖。吴缺缺满脑空白,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什么都来不及反应,所有的感受全在唇舌之间。

正缠绵难舍,唇齿间突然一空,吴缺缺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意乱情迷间听到顾知薇酥断脊梁骨的声音在耳边缠绕:“现在,明白了嘛?”

</br>

</br>

七十四章 我真的只是问问题

吴缺缺心跳如雷,脸烧得通红烫手,半边身子都僵硬酥麻掉了。

顾知薇已经平心静气的撤退到一米开往。

吴缺缺震惊错愕的看着她。

顾知薇摇了摇头,嘴上嫌弃,目光却比水温柔,比春风更撩人:“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反应还是这么迟钝,享受完了,才一脸惊愕。”

吴缺缺还没来得及反应,顾知薇又不由分说的吻住了她,牙齿在她的唇上轻轻的磨了磨:“小小的惩戒你一下。”

吴缺缺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顾知薇吻走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幸福来得太快,简直就像一场春梦:“你真的也喜欢我,像我喜欢你这样?我是很认真的在喜欢你的。”

“是我先爱上你的。”

吴缺缺没听清顾知薇的自言自语:“你说什么?”

顾知薇不答反问:“你难道从来没想过,为什么我会事事依你顺你?”

吴缺缺诧异:“因为你喜欢我?”

顾知薇叹息摇头:“笨蛋。这件事你不用再纠结质疑,相信我就好。现在去准备一下,我带你出去吃饭,再去医院把你这麒麟臂弄好。它很碍事你知道嘛。”

想吃你,都不方便。

接下来的分分秒秒,吴缺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顾知薇爱她。

顾知薇居然爱她!有点像痴心妄想的白日梦。

吃饭的时候,吴缺缺一手握一根筷子,偏着脑袋从下方看着顾知薇:“顾知薇。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顾知薇伸手端起她的下巴:“好好吃饭。”

去医院的路上,吴缺缺扯着安全带子往顾知薇身边靠:“顾知薇。你爱我,那为什么当初什么都不说清楚就走啦!”

顾知薇把她的身子推回到座位上:“坐好。”

在医院排队挂号的时候,她咬着顾知薇的耳朵悄悄问:“顾知薇。在美国读书的两年多,你有没有想我?”

顾知薇反问:“你说呢?”

吴缺缺追问:“那你为什么从来不找我说话?”

顾知薇把她拉到自己前面:“站好。”

挂完号,排队等医生打石膏的时候,她又在顾知薇身边转个不停:“那你这次提前半个月回来,是因为我手断了吗?”

顾知薇看了一眼她的麒麟臂,没说话。

重新固定好石膏。

回来的路上,吴缺缺坐姿端正目视前方,继续盘根问底:“顾知薇,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这是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饶是吴缺缺这样没完没了,顾知薇也没嫌弃烦,只是不搭话,偶尔深深的看她一眼。

下车后,顾知薇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回到家,直径去浴室放水。

吴缺缺在客厅里来回渡步,嘴里一直叫着顾知薇的名字,兴奋的一刻也停不下来。

顾知薇从浴室出来,拉上客厅窗帘,二话不说过来脱吴缺缺的衣服。

吴缺缺一边顺从的配合着她的动作,一边着急的问:“怎么了,怎么现在就脱衣服冲凉啦,还没到下午五点呢。你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吗?”

”你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吗,去浴缸里,我慢慢回答你。”

吴缺缺:“……”

我真的只是问问题。

</br>

</br>

八十章 舍近求远

通话已经结束,手机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自动黑屏了,屏幕上映出楚兮的脸,暗淡的光线把脸上的细节和瑕疵都过滤掉,只勾勒出漂亮的轮廓。

楚兮盯着屏幕出神。

楚鼎恒临终前一天,楚兮正好去疗养院看望过他,他当时的精神状态还挺好,现在想来那时应该是回光返照了。

楚兮推着他在湖边散步,夕阳残照,染红了天边和湖水。

他们一坐一站静默的驻足在湖边一棵四季桂树下,夕阳余温消尽,晚风起,暗香浮动。

许久,楚鼎恒突然问了楚兮一句毫无头绪的话:“小兮喜欢什么?”

楚兮一怔,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鼎恒白手起家,几经沉浮,是荆棘丛中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来的孤胆英雄,为人豪爽,义薄云天,唯独对亲情淡泊,对楚兮更是严苛冷淡。

近一年,他的身体日渐衰老行将就木,住进了自家疗养院后,对她的态度才稍微缓和了些。

楚兮很难神经大条的相信,他会突然转性真心关心起她喜欢什么,而不是另有所指。

果不其然,不等楚兮答话,楚鼎恒叹息良久,说:“终究,是我更偏爱楚煜些。”

楚兮站在一旁无声的笑了笑,她的伶牙俐齿在楚鼎恒面前全化作了沉默。

除去她和楚煜都是楚临江的孩子,除去男女之别,人和人相处感情本来就不一样,爷爷更喜欢楚煜自然会更偏爱,她不会介意这种事情。

只是,令人费解的是,他在遗嘱中越过亲儿子、越过最疼爱的孙子,居然把自己最后百分之十的股权留给了她?

楚临江和楚煜是亲父子,真仇人,两人一直都在明争暗斗,相互倾轧,楚鼎恒手中握着的那百分之十的股权对两人来说都至关重要。

楚兮只是一个不受爸爸和爷爷待见的学生,从来没机会接触核心权利,又不懂经商管理。

爷爷把这百分之十的股权留给她又是什么用意?

难道真的是,人之将死良心发现,可怜她从小没爸疼没妈爱,想留点钱给她傍身过日子?

楚兮忍不住笑起来,她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天真可笑,放下手机从地上爬起来,光着脚去了衣帽间。

楚兮喜欢清爽的,犹如夏天晨风般轻盈活泼的色彩,尤其偏爱绿色!

爷爷新丧,不方便穿的太亮眼,她褪去一身沉重压抑的黑色丧服,换了件款式简单的白裙子。

白色最亮却不扎眼,清纯干净,缺缺最喜欢。

收拾妥当准备拿车钥匙出门时,楚兮的手停在车钥匙盒上迟疑不定,她刚刚清洗过的指甲壳有些单薄,指甲修剪的很整齐。

车钥匙盒一排四个一共三排,整整齐齐十二把钥匙,她的那辆红色宝马车钥匙在盒子右上角,那是楚煜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也是她的第一辆车。

楚煜是个低调体贴的人,无论出入哪种场合,他都会将自己和光同尘的融入到身处的大环境中。

所以,他的车子从最简单的代步车到几百万的跑车,一应俱全。

所有的车钥匙都放在楚兮这里的。

为什么呢?楚兮不明白。

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把那百分之十的股权留给她,更不明白的是,楚煜为什么要巧取豪夺的从她手中拿走那百分之十的股权?

他应该明白的,他完全不必这么费尽手段,大动干戈。只要他一句话,别说这百分之十的股权,就是她所有的东西,她都会眼睛不眨的交给他。

为什么他还要舍近求远?

</br>

</br>

八十三章 抱不平

打发走许阮清,楚兮给吴缺缺打电话,确定了待会见面的时间,她的车子刚驶出别墅,手机有新信息进来。

居然是国字脸保安的信息,短短两句话,用得却是标准的书信格式:

楚小姐:

多谢你给了我一个工作机会,我已经从楚先生那里辞职了。以后,你要有事,给我一句话就好。

辞职?

“回拨这个电话。”楚兮降速下坡,语音操控手机。

电话只响了一声,对方接通。

国字脸保安:“楚小姐。”

楚兮:“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国字脸保安:“都挺好,没发生什么事。”

楚兮:“那为什么突然要走?”难道楚煜为了掩人耳目,连她安排在他身边的人都要剔除掉?

电话那头沉默。

楚兮追问:“是你自愿走的?”

国字脸保安毫不迟疑:“是我自己决定的。”

楚兮:“这样吧,我们当面聊。”

楚兮发了个地址给他,就在她和吴缺缺约会的附近。她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国字脸保安从出租车上下来,下车后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对照着在找目的地。

楚兮在他身后响了一声喇叭。

这里是商业中心区,停车位可遇不可求,国字脸保安上车后,楚兮打转向灯驶入辅道。

这是一条双向单行车道,林荫密布,行人熙攘,楚兮跟着前面的车慢慢滑行。

楚兮没有强硬的逼问,也没有趾高气昂的责难,只是轻松的略带开玩笑的口吻说:“方便透露一下原因么,我还真是挺疑惑的。”

国字脸保安正襟危坐在副驾驶座上,平静到面无表情:“楚先生待我不薄,可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情,我看不过眼。”

楚兮一愣,旋即笑起来,越笑越开怀。

国字脸保安有些诧异,不由得看了楚兮一眼:“怎么了?”

楚兮:“这么说,你是为我鸣不平才要走人的!”

国字脸垂下眼睛面露愧疚:“我没什么能力,并不能真正帮助你们母女什么。”

楚兮的笑渐渐凝结,笑到最后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她对国字脸保安表现出来的尊重平等、随和友善,是她在面对所有可利用的人时惯用的态度。

算不上真心,最多只是招揽人心的伎俩。

人与人之间哪那么容易就存了真情实感,所谓的情谊深浅,不过是衡量彼此相互索取利用的程度而已。

就像最开始的她和吴缺缺,可后来发现真的有一心为别人着想不求回报的傻瓜。

一念至此,楚兮心中豁然明朗了些。

楚兮:“这份工作对你重要吗?”

国字脸保安如实相告:“我其他几个兄弟不养我那眼瞎耳背的老娘,我两个孩子,都在上高中,孩子妈妈在家一边务农一边照顾一家老小。”

这么说,他的收入是家里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了。

楚兮沉下目光,收起伪装,露出了她冷锐的本质:“楚煜同意你离职了?”

国字脸保安摇头:“他把我的辞职信退回了,说我是你招来的人,如果你同意我走,他没意见。但他不会决定我的去留。”

楚兮嘴角的笑意一闪即逝,看来楚煜对他很满意,还特意让他绕道来我这里表明心迹:“回去吧,替我好好照顾他。”

国字脸保安困惑不解。

他不正眼看人的时候,就是个呆头愣脑的傻大个,一旦定睛看向某处,又格外的有压迫威慑力,毕竟块头镇在这里。

楚兮由衷的笑了笑,突然有种想和他谈心的冲动:“你是不是也觉得,楚煜在发布会上说的话只是个幌子!”

国字脸保安没回答,反问了他心中最大的症结:“股权是你自愿给他的嘛?”

“是。”

国字脸保安定定的看着楚兮,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找出被逼迫无奈的蛛丝马迹,可他只看到了笃定和坚信。

随后,他有所了然的点了点头:“那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楚兮笑问。

“明白你们兄妹俩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

“外界怎么传?”楚兮饶有兴趣的问。

国字脸保安毫不避讳:“说楚先生欺负你们孤儿寡母,把你送出国,实际上是想架空你,逼你交出股权。”

楚兮毫不介意的大笑起来:“楚临江知道外界这样诅咒他么!”

国字脸保安缓了会神才醒悟自己失言,很不好意思,慌乱乱的想解释舌头又打了结说不出一句话。

楚兮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明白,明白。”

外界传的也没错,她和妈妈许阮清跟孤儿寡母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她们不是苦情戏中相依为命的母女俩,她只是她妈妈敛财的工具而已。

楚兮想结束话题,便靠边停了车,拿出手机给吴缺缺发了条语言:“你别乱动,二十分钟后再下楼。”

国字脸保安最会察言观色,楚兮话还没落音,他已经推开车门一只脚跨了出去。

</br>

</br>

八十四章 跟踪

楚兮跟在胡维车后排队进了小区,这里是老式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库,只有沿河扩建的露天停车场。

胡维驾驶的那辆黑色代步车,连续弃了两个宽敞明亮的停车位,令人费解的选择了最靠河边的昏暗角落里,开着大灯倒车入位。

沿河护栏旁有一段半米宽二十厘米高的路肩,这是个寸土寸金的城市,每一寸土地都恨不得掰开成十分来利用,靠河最外的停车位把这半米宽的路肩划分在内。

邻车位上停车的那位不知道是坏还是新手,左车轮压线停,原本很拥挤的空间变得更加狭窄。胡维的车技选手级别的,车身倾斜毫厘之间愣是被他把车严丝合缝的给塞了进去,然后,关灯熄火,隐在黑暗中。

楚兮瞥了一眼后视镜,后面跟着辆黑色suv。就她所知,胡维只是普通的治安警察,只处理一般违法案件,不至于被人跟踪威胁吧?

可刚才倒车的时候,他打着大灯,分明是不想让人看清坐在他副驾驶位上的那位。

好像是女生!

楚兮将车滑停在第一个空车位前,换倒挡,方向盘不动,猛踩了一下油门,又迅速的踩下刹车。

suv躲闪不及,两车首尾堪堪撞上,警报声争先恐后的刺破了平静的小区,安保人员抄起警棍,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楚兮稳当的坐在车内,随手扒拉了两下,刚刚因为撞击被甩乱的刘海,又往耳朵里塞了副耳机,外面的警报声实在是太吵了。

后视镜中,看到保安举着手机拍完照后,先向她走了过来。楚兮正准备推门下车,一抬头,看到胡维一身黑从暗中走了出来。

光线由暗到明一层层铺照在他身上,胡维目光森冷,面无表情,大步朝这边走来。

“哈,又帅又有点吓人怎么回事!”楚兮干脆收回了开门的手,看来,后面车上的人果然是来者不善。

外面有车要进来,不明情况,鸣了两声笛。

楚兮打了两次火,故意没打上,suv只好打灯退出去。

胡维越过她的车,直径朝suv走了过去。

等suv退了出去,楚兮也不入车位,直接一脚油门将车刹停在河边护栏旁的过道上,与胡维的车正好成九十度相邻。

借着自己的车灯,她终于看清楚了,坐在胡维副驾驶位上那位的庐山真面目。

顾知薇?

梳着一个像是冲凉前随手挽起的丸子头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手机放在耳边,神情专注又温柔,仿佛电话那头的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值得她珍而重之的聆听。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顾知薇的嘴角眉梢情不自禁的漾出笑意,盈盈浅浅,格外动人。笑意里溢出的幸福,即便是隔着两块挡风玻璃,隔着灯光下无数尘埃游荡的距离,楚兮也感受到了。

察觉到光亮处有善意的目光投向自己,顾知薇抬眸正眼望向楚兮,友好的冲对方点了点头。

楚兮同样微笑着点头示意,然后,迅速换倒挡,入车位。

原本只化了极淡的裸妆,为了在吴缺缺面前展示自己的憔悴,还特意把口红擦了。

下车前,楚兮重新抹了款颜色最艳丽的口红。

</br>

</br>

八十五章 原来是楚兮

胡维是爬后备箱出去的,顾知薇不方便这么做,确定跟踪他们的人离开后,她把车开了出去,重新停在正常车位上。

楚兮在车内补妆耽误了些时间,顾知薇先她一步下了车,胡维正好和suv车主“交涉”完,两人汇合后低声交流了几句,便同时转身望向楚兮走来的方向。

楚兮在两人的注视下,款款走去。

可能是顾知薇太过美好的缘故,对自己的美貌向来自信到自负的楚兮,步伐突然矜持优雅起来,嘴角不动声色的挂上了足以令人着迷的微笑,目光里那份清冽深寒被特意为之的热切掩饰住。

顾知薇车内车外无差别的静雅温柔,倒是胡维站在光明里又帅成平面模特,和刚才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判若两人。

“刚才谢谢你。”楚兮走近,顾知薇先开口道谢。

楚兮礼貌的摇了摇头,声音软软糯糯,乖巧的有点过分:“没关系。”

胡维看破不说破,在心里笑了声,这小丫头片子估计已经认出顾知薇了,这幅乖巧可人的模样特意为情敌准备的。

楚兮的目光一派天真,活络圆溜的转向胡维,正准备开口说话。

“顾知薇。”被吴缺缺雀跃的声音突兀的打断,她猛地一愣,嘴角的笑意、眼里的热切差点露馅。

吴缺缺对自己的罪行无知无觉,她是个近视眼眼睛又受过伤,五米开往一切都是朦胧梦幻的背景,唯独对顾知薇自带清晰功能,无论顾知薇是混迹在人群中,还是远在她清晰视线外,她总能第一眼看见她。

楚兮背对吴缺缺,她只看见顾知薇下意识的往前跨出一步,对吴缺缺喊:“你别跑。”

顾知薇爱吴缺缺!莫名的,楚兮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吴缺缺深爱顾知薇她最清楚,可她一直心存侥幸,或许,顾知薇并不爱吴缺缺呢,毕竟她在那种情况下离开了吴缺缺。

甚至,刚才看到顾知薇在车里打电话,她还在庆幸顾知薇可能爱别人。那样的话,自己至少还有努力的机会。

而此刻,楚兮无比清楚深刻的意识到:她们相爱。

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之前觉得断只手没什么大不了,可现在,吴缺缺觉得这麒麟臂太碍事了,她都不能飞快的奔向顾知薇,不能毫无顾忌亲密无间的拥抱顾知薇。

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顾知薇,然后,紧紧拥抱住她。

这么简单的事情,现在居然成了奢望。

“不是说要加班到很晚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吴缺缺走近了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两个踹气的,惊奇的很:“哎,怎么你们三个一起到啦。”

胡维一语中的的讽刺吴缺缺:“你是选择性近视眼么,只看得到顾知薇?论块头也应该是我最打眼啊!”

吴缺缺被戳中心事,不争辩,只是傻呵呵的笑。

胡维不由得又露出了嫌弃的表情,难以理解的瞥了顾知薇一眼,心想,你这个天之骄女,确定喜欢这货?

顾知薇只是一脸宠溺的笑望着吴缺缺。

“哦!”吴缺缺终于想起一件正事了,她侧身向着楚兮,却看着顾知薇:“这位是楚兮,楚煜的妹妹。”然后,又向楚兮郑重的介绍了顾知薇。

“原来是楚兮。”顾知薇对楚兮的态度和刚才没有太大的变化。

反倒是对吴缺缺,把刚才对她的温柔宠溺和难以自抑的笑意统统收敛了,连身体都在不动声色中保持了,对她人而言礼貌的距离。

胡维和楚兮都是人精,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对顾知薇的善意看得一清二楚,只有吴缺缺又傻又瞎不明真相,还一味的往顾知薇身边靠。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微妙怪异!

胡维走在其中都尴尬了。

楚兮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顾知薇也好,吴缺缺也好,都是至情至性的人,她们始终真实的面对自己,面对他人。

大家都坦荡磊落,心无芥蒂,只有她暗藏私心在演戏,还试图跟顾知薇一较高下。

对方都不需要出手,她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话说,胡维哥哥怎么会被人跟踪到家门口呢?”楚兮把嘴角的笑意,眼里的热切一并抛弃,自然正经的问。

</br>

</br>

八十六章 你的荣幸

胡维早发现了,一个星期前就有人开始跟踪他。

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一个两袖灌满西北风的无名小卒,要钱没钱、要势没势,连个重要点的职位都没担任过的基层小民警,有什么值得人大费周折跟踪的。

可一连好几次,那辆黑色suv都跟着他出现在不同地方,作为警察,最基本的敏锐性还是有的,巧合和特意为之还是能分辨的出。

令人郁闷的是,他们只是跟踪,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今天是因为顾知薇在公司受到了惊吓,他才载着她一起回来,一时疏忽,忘了避嫌。

没想到他们把他摸得门清,居然在小区马路旁搞起了蹲守,胡维打了进小区的转向灯后,才发现他们跟在后面,要假装顾知薇不住这里已经来不及。

干脆,在进小区前打了双闪,给了他们一个警示。

对方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迟疑了会,就这空隙被楚兮插了队,才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他孤家寡人一个什么都不怕,对方是人是鬼,只要向他出手,他总能顺藤摸瓜抓住狐狸尾巴,但是不能把顾知薇牵扯进来。

“哈!邻居小哥魅力这么大,人都追到家门口来啦!”吴缺缺幸灾乐祸,以为又是哪个胆大勇敢的小姑娘被胡维迷住了。

毕竟现在是法制社会,到处都在严打黑恶势力,更何况胡维还是警察,坏人再怎么猖狂也该有所忌惮,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的跟到家门口来。

听吴缺缺这么一说,胡维疏朗豪爽的笑起来,说不定还真是这样,被某个有钱人家的女儿看上了,金主爸爸正在暗自调查他呢。

毕竟,那群人的跟踪水平实在低劣,简直毫无专业技术可言。

胡维顺着吴缺缺的话说:“可能是哪个小妹妹看上我了。哦,对了,你那车我明天开去4s店修好再开回给你。”

顾知薇:“我去吧,明天正好休假。”怎么说也是因为保护她,车才被撞坏的。

楚兮见他们俩对这件事三缄其口,便不再深究,阔气的摆摆手:“不用不用,带点伤更酷些。”

“你的车怎么啦?”不明所以的吴缺缺问,一见到顾知薇,她就把自己和楚兮约好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楚兮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反正,现在也不用把自己伪装成什么好人,无所顾忌:“你不是要送我去机场嘛,一直领着我往楼里走什么意思,之前说好的呢?”

“哦!”吴缺缺一掌拍在额头上:“对对对。”

他们进了楼道,吴缺缺干脆快走了两步,按下电梯。转身抱歉的看着顾知薇,不能陪她一起上去了。

“你几点的飞机,还赶得及嘛,我们现在走吧。”

楚兮哼了一声没有理她,然后,看向顾知薇,恭敬礼貌的说:“我是来找姐姐的。”

顾知薇并不诧异,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吴缺缺:“……”什么鬼,不赶飞机啦,跟顾知薇不是刚刚才认识嘛,找她干嘛?

楚兮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吴缺缺也不好再问。

电梯下来,门打开,胡维站在旁边伸手挡住门口,等三个女生上去后,他才进来。

老式小区,电梯空间本就不大,一个不想参与三角恋的胡维,一个有意避开吴缺缺的顾知薇,一个天性疏离不爱靠人太近的楚兮,还有一个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吴缺缺。

拥挤、沉默。

“不是说,今天要加班到很晚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吴缺缺没话找话,把之前顾知薇避而不答的问题,又重申了一遍。

顾知薇避重就轻:“胡维正好在那边,我不想开车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吴缺缺神经大条又迟钝:“哦,邻居小哥怎么会去顾知薇上班的地方啊?”

胡维抱怨:“我每个月起码要处理十起自杀事件,现在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各种自杀方式层出不穷。”

吴缺缺:“哦,那救下了么!”

胡维:“不救下,我还有脸站在这里?”

吴缺缺被逗乐的笑出了声,她是个最爱哭也最容易欢笑的人。

楚兮和顾知薇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

又是沉默。

“我给楚煜的方案,不知道你看过没有。”顾知薇突然问。

吴缺缺还没反应过来顾知薇在说什么,楚兮已经点头回答:“嗯,看过了,很好。所以,今天过来谈细节。”

吴缺缺:“……”顾知薇怎么知道楚兮是来谈方案的?难不成刚才两个人在用腹语交流!

顾知薇:“他最近还好吗?”

听到楚煜的名字,胡维的身体僵了一下。

上次不欢而散后,只在他爷爷的葬礼上,远远望过他一眼,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他说上话,电话打进去,也是秘书转接,说在忙。

因为楚煜的缘故,胡维对楚氏集团的动态有所关注,对爷爷把遗产留给楚兮,后又被楚煜抢走,以及楚煜和他爸爸楚临江一直不和的事情,了解一些。

楚兮:“还不错,只是刚接手公司的事情,可能有点忙。”

顾知薇:“那就好。”

电梯直达十二楼,四人鱼贯而出。

顾知薇:“缺缺……”

她话刚出口,后面的还没来得及说,吴缺缺立马凑了过去:“唉。”

顾知薇:“邻居小哥救人的时候,把胳臂擦伤了,你去帮他上点药吧。”

吴缺缺看了邻居小哥一眼,理直气壮:“他很会擦药的,哪里用得上我。”

顾知薇:“……”

胡维:“替人民警察擦药是你的荣幸,墨迹!”

</br>

</br>

八十七章 已经见识过了

推开门,屋子里的果香首先溢了出来,香甜诱人。

客厅里的陈设,与楚兮第一次光顾这里时看到的,有着天壤之别。那时,即便是正夏都让人觉得敷衍冷清,而现在,每处角落都透着主人对生活的热爱和用心。

顾知薇给楚兮准备了一双亚麻拖鞋,这个季节穿最好,柔软又不至于热。

“谢谢。”楚兮换好鞋,目光在一个随意放着麦穗的天然木雕桶,与小型红酒吧台之间流转:“姐姐真是个有生活情调的人。”

顾知薇环视一圈:“你说这些啊!都是缺缺弄得,我从小就不擅长这类事情。”她的兴趣不在此。

吴柠最擅长装饰家里,在这点上,吴缺缺倒是得她真传。以前,在她那间小小的儿童房里,她都能弄出不少玩意出来。

吴缺缺?

楚兮的确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心底翻涌而出的酸味。

在顾知薇身边的吴缺缺是这样的美好,令人神往,而她爱上的却是一具心如死灰的行尸走肉。

她跟吴缺缺表白,弄巧成拙的促使吴缺缺明白自己爱顾知薇。那时,她想的是,要更努力、更有手段的去追求吴缺缺了;

刚才在楼下,顾知薇一句“你别跑。”她瞬间明白两人相爱。当时,她想的是,自己没机会了,可并不甘心就此放手;

现在,她看到了一个因为顾知薇而重拾信心,热爱生活的吴缺缺。

爱一个人,最重要的表现不就是以最好的自己和这个人好好过日子么!

“喝点什么?”顾知薇打开冰箱,里面只有汽水和鸡尾酒。

楚兮深呼吸,果香混在空气中涌进肺里,换出一腔酸楚和最后的奢望:“来瓶酒,解解酸。”

她认识吴缺缺才两个月,而她们已经相守二十年,不论,时间上她无法抗衡;感情上,吴缺缺一心一意只向顾知薇。

就像美貌一样,顾知薇素面朝天都胜过她的精心装扮,这场战争中,对方都不需要出手,她已经败下阵来。

她放弃了。

吴缺缺的麒麟臂搭在沙发扶手上,歪着身子懒懒的,有些心不在焉。

胡维坐在茶几前轻车熟路的准备处理伤口的工具:“怎么?担心楚兮吃了顾知薇啊!”

“我只是奇怪,她们能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谈的。”

吴缺缺抬起眼睛,胡维胳臂肘往上,咯吱窝以下的胳膊内侧,布满了一条条血痕,深浅不一,长短相当:“是有人把你的胳膊按在插丝板上摩擦了么?”

胡维用消过毒的细针把伤口里的细沙给挑了出来:“人是来谈工作的,你又不懂,在旁边碍事啊。”

吴缺缺好像有些牙疼,看到胡维挑出细沙后,简单的清理了一下伤口,就算完事了,急得坐了起来:“就这样啦,不消毒包扎一下?”

“矫情!”胡维放下衣袖,收拾东西。

吴缺缺反射弧绕完地球半圈后,说:“我不担心楚兮欺负顾知薇,你别看顾知薇柔的跟没骨头似得,你肯定想不到,她其实是跆拳道红段,还很擅长长短刺剑,马术也是一流的,只要换上骑马装,往马背上一跃,英姿飒爽,放古代那就是巾帼英雄啊!”

一说到顾知薇,吴缺缺的话就像扯住线头的线团,咕噜咕噜全扯了出来,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胡维:“我已经见识过了。”

吴缺缺:“嗯?”

</br>

</br>

九十一章

顾知薇对吴缺缺的温柔体贴,渗透在生活的每件小事里,为了减少两个坏消息太过打击她,也为了提高那个好消息的快乐值,顾知薇心理学都用上了。

当一个坏消息让人不想接受的时候,再告诉她一个更坏的消息,那么,先前的坏消息相较之下就变得无足轻重。

顾知薇先说了长假后要出差,而后,才避重就轻的坦白今天为什么会提前回家。

吴缺缺听完后,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长时间沉默。

顾知薇发觉不对劲,试图安抚她,一碰她的手,冰冷。

上小学六年级时,吴缺缺才十二岁,当时有个男生纠缠顾知薇,把她堵在放学路上。

吴缺缺知道后,拿着竹棍过来,当场把那男生的肩胛骨打裂了。

那是个被父母家人忽视的男孩子,被伤成那样,家长居然一直没来找吴缺缺的麻烦。

还是顾知薇发现他不对劲后,告诉了爸爸妈妈。顾邵霖带那男孩子去医院做检查,医生举着片子责怪顾邵霖,问他是不是不想要这孩子的胳膊了,肩胛骨裂成这样现在才来?

顾邵霖夫妇原本是想带那孩子回家,亲自跟他父母家人赔礼道歉,可那孩子倔强的死活不愿意,要是顾邵霖坚持要带他回家,他宁愿废了这条胳膊。

他们的目的是治好那孩子,另一个是想要吴缺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亲自去给人道个歉。

可不管是顾邵霖拿着那男生拍的片子,苦口婆心循循善诱,还是吴柠举着竹棍扬言要打断她的肩胛骨,吴缺缺始终不承认自己做错了,气得吴柠跳脚质问她:“你究竟要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逆反心作祟故意不承认,而是真正的无动于衷。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顾知薇察觉到,吴缺缺对“人”的同理心要弱于一般人。

这样的人,平和状态下最多就是待人淡漠些,可一旦对人动了歹意,下手会毫无顾忌。

普通人就算再生气,不到生死攸关的地步,不会真的毫无顾忌的下死手。

就算一时被气昏了头,失去理智,伤害了别人,事后都会产生某种“害怕”的情绪。

这种情绪,一方面来源于担心自己是否会因此受到惩罚;另一方面是对自己造成他人痛苦的悔恨愧疚。

然而,吴缺缺没有,她天生就比普通人少了一层心理障碍。否则,一个十二岁不到,一直被温柔善待,从没真正接触过暴力行为的女孩,怎么能一棍子把比她结实一半不止的、男生的肩胛骨给打裂呢。

顾知薇握住吴缺缺的手,不停的摩挲,幽幽的问了句:“你是不是想去揍那个人?”

吴缺缺惊诧的抬起头,按照她对顾知薇的了解,她不会主张暴力解决事情,可那语气,就像是在引导鼓舞自己那么去做。

吴缺缺的表情让顾知薇很满意,当初,顾邵霖夫妇因为这件事,担心吴缺缺性格有缺陷,顾知薇却坚信,缺缺只是淡漠些同理心弱一些,如果不触犯她的守护区,她是不会轻易伤害别人的。

而现在,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暴戾,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智和最基本的判断力。

以后,她会一直在她身边,会陪着她一点点慢慢变好。

顾知薇:“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要以身作则,我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为了你好,就瞒着你。这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后,你要是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会更生气更难过。”

吴缺缺垂下眼睛:“我现在就很生气。”

顾知薇:“我知道,可是不值得。我当时已经卸下他一条胳膊,属于自当防卫,可如果你再去找他麻烦,就是事后报复,性质完全不同。”

顾知薇勾起吴缺缺的下巴,凑到她唇边:“你的邻居小哥哥还是警察呢,你救过的楚煜以前是法官。你要是去打击报复别人,他们可是会抓你判刑的。怕不怕。”

吴缺缺哼了一声:“要抓也是先抓那王八蛋,我还没弄他呢。”她话锋一转:“你刚才让我安静先听完两个坏消息,然后再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你的好消息呢?”

顾知薇向她竖起两根手指头:“作为补偿,我要告诉你两个好消息。明天开始放长假,我哪儿也不去,手机关机,不工作不应酬。只陪着你,喝早茶、吃宵夜,逛街吃饭看电影。一日三餐,你要不想在外面吃,我亲自为你洗手过羹汤。不管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吴缺缺得意忘形的加大筹码:“要睡到自然醒,玩到半夜睡,什么时候饿了就什么时候做吃的。我要是想听你读书,你就要读书给我听。”

顾知薇吻了她一下,含着她的唇说:“我读亲笔写的情书给你听。”

这其实是很普通的废宅生活,可对向来自律又惜时如金的顾知薇来说,已经是最珍贵宠溺的礼物了。

吴缺缺知道顾知薇言出必行,说要等她手好了后那就一定会等到手好后,干脆不再心猿意马,纯粹的享受起顾知薇近在咫尺的美好:“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

顾知薇:“你前天晚上不是问我,如果你不好了,我还爱不爱你,我认真的思考了两个晚上。”

吴缺缺内心紧张期待,面上不动声色的盯着顾知薇。

“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贝,好的坏的都是。”

</br>

</br>

九十四章 他牺牲了

吴缺缺交朋友没有功利心,唯一标准就看合不合心意。

判断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能不能成为朋友,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一起吃顿饭,只要吃得开心,就能做朋友。

她和邻居小哥胡维的友谊,就来源于楼下大排档的木桌上、小龙虾盘里。

唐允废话不多,对别人的事情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好奇,这点和吴缺缺不谋而合,性格低调、随和大方、长得不错,还不挑食。

一起吃饭,还算愉快。

胡维处理完事情赶过来时,她们已经吃完第二轮。

一见到他,唐允立马就要起身站起来。

胡维摆手示意她坐下,他看着吴缺缺面前餐碟上,堆积如山的食物残骸,打趣她:“左手都没耽误你吃东西呢!”

吴缺缺笑起来:“可能是知道右手有此劫难,从小我就能左右开弓的吃饭。”

胡维摇了摇头,嘴角却不自觉的有些上扬,自从顾知薇回来后,这骗虾贼每天笑得次数比过去两年加起来都要多。

唐允在旁看着他俩,觉得又美好又令人羡慕,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虽然亲厚融洽,但并不是情侣。先前发信息过来的那位,应该才是缺缺的心上人。

“都吃好了么。”胡维扫了一眼残羹冷炙的火锅,很明显这两位已经酒足饭饱,他只是礼貌性的问问,然后看着唐允:“今天你先别上班了,请假休息一天。”

停顿了会,他的声音莫名变得低沉坚定:“你放心,以后不用再害怕。”

吴缺缺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望了他一眼,那张帅气迷人的脸上,一点安慰人的柔情都没有,还隐约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连向来不多管闲事的吴缺缺,都对唐允产生了兴趣,她究竟是什么人?

唐允自己也疑惑着,她红着眼眶怔怔的看着胡维。

她从事餐饮服务行业,别人的假期是她们的黄金工作日,长假开始第一天,她隐约察觉到人群里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等她抬头去寻的时候,那目光又躲了起来。

当时,她还打趣自己:不知道是被哪个英俊的小哥哥给看上了。

三天前,她无意间对上了那目光,对方虽然很高,长的也还行,但并不正直友善,像是不敢正大光明的袒露心迹,只敢躲在暗自司机偷袭,那目光充满了卑劣猥琐。

她被变态跟踪了!

一想到自己和对方有过目光接触,唐允的头皮一阵发麻。

为了躲避跟踪偷窥她的人,她甚至主动要求换晚班,下班后,直接在住员工宿舍的同事那里借宿,白天再回家。

没想到,光天白日里,变态那么张狂,居然堂而皇之的去拉她的手。

本来这几天已经神经兮兮紧张过度,唐允突然被人拉住手,抬头看见又是跟踪了她好几天的变态,没有吓得狂喊大叫,还能利索的说出那句求救的话,心理素质算是不错的了。

今天幸好胡维在,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是,让她困惑的是,胡维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她。

并不是她自恋产生的错觉,胡维的确在意她,连反应迟钝的吴缺缺也察觉到了。

胡维带着吴缺缺亲自将唐允送回了住处。

“你先回去吧。”胡维这几天一直在蹲守黑眼镜,自己没开车,从唐允住处出来,准备用手机给吴缺缺打车。

还没人接单。

“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在家呆久了,要出来看看人。”

胡维没说什么,直接取消了订单。

唐允住的地方比较偏旧,离地铁站有段距离,好在这片区域建设的早,树种的足够多,出门就是行人道,绿荫葱茏。

胡维走在吴缺缺右侧,帮忙扶着她的麒麟臂。

吴缺缺直截了当的问胡维:“那黑眼镜是惯犯吗?”

胡维低下头笑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胡维摇头:“我之前处理过很多这种类似的案子,比起跟踪狂,大家对被跟踪的人更感兴趣。”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会诧异的先问上一句,她怎么会被变态盯上呢?好像被跟踪这事需要从受害人身上找原因。

吴缺缺一地灰烬的智商,没听出胡维的言外之意,她在唐允面前只字不提,不是因为顾及她受到了惊吓,而是觉得,问了也是白问。

变态跟踪她,她又怎么会知道原因呢?

不过,因为刚才胡维的态度,比起变态跟踪狂,她的确对唐允更感兴趣,于是顺着胡维的话问:“我看你好像很在意唐允呢。”

胡维垂下目光,沉默了会:“她不能有事。”

“为什么不能有事?”

吴缺缺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话已经脱口而出,任何一个安分守己的人都不应该出事。她想问的只是,胡维为什么对唐允如此在意。

她连忙解释:“我是说,你和唐允之间好像有秘密。”

知道她是无心之过,胡维没和她计较。

胡维目光悠远的望着前方,为了配合吴缺缺的脚步,他走得相当慢,说话的语速也跟着一起慢了下来:“高三毕业那年的暑假,我提前去了第一志愿报考的学校。当时,我在校门口遇见了一位向女朋友求婚的学长。十年,到今年整好是十年,我已经想不起他的模样,可印象深刻的是,那天他笑得特别幸福,眼里闪着光。我当时就在想,他肯定很爱他女朋友。”

这个故事里,唐允没有出现啊,她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一样大。十年前,才十四五岁,初中还没毕业呢,不可能结婚的。

吴缺缺满腹疑惑,难得她善解人意,没有急着追问,只是静静的等着。

胡维:“前段时间他牺牲了。”

“……?”吴缺缺有种,以为前面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结果是悬崖的猝不及防。

她突然想起,以前看过张爱玲写的一个故事,忘记叫什么名字了,什么都忘了,不知道是编辑在排版的时候,特意为之,还是巧合。故事好像还有连绵不断的延续,翻开另一页,第一句话居然是:三个月后,女主死了。

当时,吴缺缺就有这种突然掉下悬崖的感觉。

</br>

</br>

九十五章 他们笑得很幸福

那时,他刚当上缉毒警察,求婚不久后,就被查出他利用职位之便受贿犯罪,不仅被开除党籍公职,还被判了五年刑。

一审判决后,他不服,坚持上诉,被当庭驳回。

他大闹法庭,打伤证人,怒骂执法者,嘲讽法律是个笑话,质问当庭所有人:他一个毫无背景刚上任的小喽啰,哪来的通天本领,能打通各个关卡,勾结毒枭,受贿犯罪?

被强行押送下法庭前,他还在歇斯底里的怒笑。

可是,没人听见他的声音。

遑论信息传播远没有现在发达的十年前,即便是今天,权力要让某些声音三更消失,声音绝流传不过五更。

他从家里的顶梁柱,断成了家里的耻辱。

对他给予厚望日渐衰老的父母,以他为榜样尚且年幼的妹妹,真心待他却被辜负的心上人,哪一个他都对不住。

“出狱后,他戴罪立功又重新做了警察?”听到这里,吴缺缺还是没明白,胡维为什么会用“牺牲”这个词来形容他。

胡维:“他在贩毒团伙潜伏了十年。”和所有的影视剧创作一样,当年那场闹剧是个障眼法,为了将他送进监狱,打入犯罪团伙。

只是,过程远比观众看到的要残忍痛苦的多。

这些,都是当年参与过这件事的陈局告诉胡维的,语焉不详只说了个大概。

卧底?

吴缺缺脚步一顿,瞠目结舌,这种事离她的生活太遥远,乍然听到,震惊的难以置信。

胡维慢腾腾的后退了一步,和她并排而站。

吴缺缺终于明白:“唐允是他的妹妹!”

胡维无声的点了点头。

难怪,难怪他会这么在意她:“那她还不知道,她哥哥已经牺牲了?”

何止是不知道哥哥已经牺牲,是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卧底。

胡维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抬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地铁入口:“你自己回吧,以后在外面少和我说话,最好假装不认识。”

唐霆身份暴露牺牲是十天前的事情,他父母年迈定居乡下,当年的女朋友早就和他分道扬镳,真正有危险的是他的至亲妹妹,和当年他出狱后,带回家的一个孩子,今年才六岁半,已经被全托给了学校,所有费用唐允承担,只有休息日才偶尔去看看他。

胡维找到唐允时,发现黑眼镜已经在开始跟踪她。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除非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唐允和那孩子,否则,她们随时都可能有危险。最好的办法是釜底抽薪,将那股恶势力连根拔起,彻底清除,可这谈何容易。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他们俩,尽快调查清楚黑眼镜跟踪唐允的真正原因。

吴缺缺绕到另一侧,不由分说的挽住胡维的胳膊,偏不信邪:“那还了得,有没有王法啦。警察家属要做贼似得活着?”

胡维无奈的笑了笑。

真是不谙世事,不知人心险恶。

心里却是欢喜的,这小丫头天生会讨人喜欢:“别蹦跶了,先回家把手养好。我还要去医院把那阴沟里泡发的虫子提回警局,好好审审。”

这话听着还差不多,吴缺缺松开胡维的手:“那审查结果方便告诉我么?”

胡维:“按道理来说是不方便的。”

吴缺缺:“那就是方便咯。”

胡维要在地铁站前的公交站搭车,他一直目送吴缺缺进了站。

一转身,手机响了,是吴缺缺发来的语言信息。

胡维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就算没有十年前的那一面之缘,你也不会让唐允有事的。”

那天是上午,阳光比现在要明媚温柔的多,那时候,还没有自拍杆,胡维帮他们拍了一张合影。

两个人都笑得很幸福。

</br>

</br>

九十六章 惹祸上身了么?

昨夜和顾知薇耳鬓厮磨到半夜,早上又早起赶飞机,还扛着条麒麟臂转乘几趟地铁才到家,累得吴缺缺是腰酸背痛,体虚犯困。

一到家,直接脱掉外套解开bra就往顾知薇床上钻,触感轻柔冰滑的空调被一挨身,整个人舒服的就像躺在云端里。

哎呀!

吴缺缺心里咯噔一下,她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带着这一身的汗味灰尘细菌躺在顾知薇床上,她要是知道了,估计连床单被套都要丢掉。

要么,回自己的狗窝去睡,要么,先去冲个凉。

几番挣扎后,吴缺缺狠狠地砸了两下床,才拖着这烦人的身体爬起来,对顾知薇的贪恋战胜了疲惫和惰性。

她被电话吵醒时已经晚上八点。

是阿姨的电话:“缺缺,你吃晚饭了没有?阿姨发信息你没回,敲门也没人应,就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薇薇走之前千万叮嘱我,要一日两餐按时给你做饭。”

吴缺缺刚睡醒迷迷糊糊,前面的话没听真切,只听到顾知薇叮嘱的事,闭着眼睛笑起来:“阿姨,我睡过头忘记告诉你了,今天不吃晚饭了,你别麻烦了。”

阿姨:“我现在就在门口呢!”

“啊!那你等我会,我套件衣服。”

吴缺缺翻身坐起来,按道理说,白天睡三四个小时,怎么样也该睡清醒了,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身体疲软无力,精神不济呢?

穿好衣服下床,出卧室,经过客厅,一路把所有灯都打开。

她喜欢家里亮堂堂的。

阿姨给她带来了玫瑰花饼,说是她家孩子十一出去玩,特意从当地给她邮寄过来的。

之前,吴缺缺提过一句喜欢玫瑰花做的所有东西,没想到她就记着了。

顾知薇说过,对别人真心相送的礼物,欢喜的接受,就是最好的感谢。

吴缺缺当场拆开一个,味道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她是个不挑食又饿不得的,好吃,就一连吃了两个。

阿姨看她吃得香,笑得比自己吃还要开心。

提来的路上,她心里还在忐忑,这饼她吃着自然是最好吃的,可这两位是楚先生的朋友,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们的谈吐举止一看就是有钱有教养家的孩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会稀罕这几个饼。

吴缺缺吃完拍了拍手,光着脚从食品柜里拿了两盒白色恋人饼干:“阿姨,这个饼干我也爱吃,你带回去尝尝。”

阿姨看是日语包装想着应该很贵,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爱吃留着自己吃。”

吴缺缺却很认真,真的,对食物她一直都很认真:“我要是把好吃的分给别人,别人却把好吃的藏起来,下次,我就不会给她了。”

阿姨被吴缺缺孩子气的话给逗乐了,知道她是真心的,就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她有只耳朵听不见,小时候高烧烧坏的,贵的耳蜗舍不得钱,便宜的效果又没那么好。

之前,她一直做那些辛苦的,不需要过多跟人打交道的活。

这次,越姐找到她,说是拜托她过来照看两个女孩子,是楚先生重要的朋友。

薪酬是她之前做家政工资的三倍,她有两个大学生,一个高中生要供,想挣这个钱想得紧。可又担心,自己耳朵不方便,会遭人嫌弃,还要连累楚先生被误解,说找个聋子去打发她们。

“你放心,我阿煜说那是两个最好相处的女孩,有个还是我阿煜的恩人,我能随便找个人去敷衍她们?”

听到王越这样说,她才安心过来给她们做饭。

阿姨卸下心防对吴缺缺坦诚:“阿姨耳朵坏了一只,你们有时候说话,我可能听不真切,不要嫌弃哈。”

吴缺缺:“嫌弃什么,我这手断了一条又一条的,阿姨你不也没嫌弃我么!”

阿姨眼眶有点泛红,很快又笑起来不住的点头称是。

她离开后,吴缺缺上厕所时,才发现自己来大姨妈了。

难怪!

顾知薇一回来,她把什么都给弄忘了,算一下,差不多正是这个时候,可之前并没有出现腰疼的现象啊。

大概是昨天晚上,她非硬撑着要睡在顾知薇身上,今天又在地铁里站得太久,腰肌劳损了。

天啦!还没真正吃一次顾知薇,就把腰给弄坏了!

吴缺缺猛然意识到什么,跑进卧室,掀开被子,果不其然把床单弄脏了。今天晚上,不能继续沉溺在顾知薇的温柔乡里了。

把被子丢进洗衣机,收拾干净自己,又泡了杯热乎乎的红糖水喝下,已经晚上十点半。

顾知薇的飞机晚点,不知道在北京转机要停留多久,就算一刻不停的换乘,至少也要六个小时后才下机。

六个小时后,她这里是凌晨四五点,顾知薇那里是下午五六点,还好,是白天。

吴缺缺简单的把今天的事情跟顾知薇汇报了一下,知道她是去工作会很忙,叮嘱了几句,就没再啰嗦。

刚才睡得太久,这会睡不着,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就给邻居小哥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黑眼镜审的怎么样了,顺便叫他过来拿几个饼吃。

电话刚拨出去,立马接通,那边很吵闹。

吴缺缺还没开口,就听到邻居小哥爆粗口:“报个屁的警,老子就是警察还不照样被围堵,直接给我叫一车人抄家伙过来。”

声音断断续续,一片嘈杂听不清,之后,又隐约听到邻居小哥说,声音像是从离手机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我本来是想以身作则,和你们共同建造法治和谐社会,你们非得逼良为娼让我当流氓。”

吴缺缺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

我去,这货该不会真的遇到麻烦了吧。

他是警察啊,真有人敢袭警?

吴缺缺压低了声音问:“你人在哪儿?”

胡维迅速的说了句:“学校后街的巷子里呢。”电话挂断。

什么鬼?

哪个学校哪条后街啊?

吴缺缺拿着手机愣神,不知道具体位置,报警也没用。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连报警都没用,她却在这个节骨点上向楚煜求救。

</br>

</br>

九十七章 你是在开玩笑么

爷爷去世后,楚姥爷的身体断崖式的跨了下去,昨天已经住进了疗养院。

虽然手握楚姥爷和爷爷留给楚兮的两大股权,可他想从根本上清理楚氏集团,很多事情就必须亲力亲为。

真是恨不得过劳死在这办公室里,还要分身乏术的去帮某人照看孩子。

当然,那孩子其实更多的是他的责任,只是,他就想假装全是因为某人的关系,他才蹚这趟浑水。

楚煜单手取下金丝边框眼镜捏了捏鼻梁,示意站在办公桌对面的国字脸保安:“坐下说吧。”

国字脸保安坐下,一板一眼:“是一所不大正规的私立学校,专供那些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上学,学校安保系统就是个摆设。带那孩子的老师还带着近十个全托学生,不过大多都有十来岁了,刚上一年级就全托的只有唐恕一个。”

楚煜盯着手机上的照片,镜头正面是一个橘红色的滑滑梯,上面有一群孩子正在攀爬玩闹,右下方还有半个后脑勺。

“唐恕是哪个?”楚煜抬起眼睛看着国字脸保安,这是他刚才发给他的照片。

国字脸保安一本正经:“正中间最大的那个。”

楚煜虚眯了一下眼睛,那滑滑梯上的孩子一个个脸模糊的跟马赛克似得,哪来什么最大?

国字脸保安不确定的翻了翻刚才发给楚煜的照片:“不好意思发错了,是这张。”

楚煜“……”是在开玩笑么!

是刚才那个后脑勺,拍照人没什么技术,好歹给了张全脸。

照片里的孩子细长脸型,太瘦的缘故,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倒是很活络灵动,头发浓密发枯,典型的营养不良。

不知道胡维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继续把这孩子留在那学校不是办法,但如果想要把他接到身边,必须得经过他姑姑唐允的同意。

到时候,她就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哥哥已经牺牲了的事实。

唐霆牺牲已经是事实,无法改变,可这孩子还有未来。

楚煜拿着手机出神,震感比铃声更早传到手上,低头一看,是缺缺的电话。

国字脸保安见他有电话进来,便起身出去了。

楚煜:“缺缺,这么晚你还没睡。”

吴缺缺开门见山:“胡维遇到麻烦了。”

楚煜玩转眼镜金属架的手猛地一顿,吴缺缺的语气听上去并不着急,这可能跟她的性格有关。

“你们现在在哪儿?”楚煜拿起另一个电话,准备起身。

“我在家,他在哪儿不知道。”吴缺缺见楚煜不明白,就把刚才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楚煜听完后,先前还有些慌乱的手,镇定了下来:“那没事,几个小混混还奈何不了他。”

“……”吴缺缺:“可他还让我叫一车人过去帮他打架呢!”

楚煜笑起来:“他这人就嘴碎,收拾人的时候还不忘嘴上占人便宜。”

他既没报警,被人围堵还能轻松拿手机接电话,问他在哪儿,说在学校后街巷子里,那不就是上学那会打群架的地方么。

听楚煜这么说,吴缺缺突然想起,白天他一脚把人黑眼镜肋骨踹断,还要埋怨人家生得弱不经踹,想害他。

想想他的确是这样的,既然楚煜说没问题,那应该没事。

挂断电话后,楚煜没从通讯录里找,直接输入号码打了胡维的电话。

咳咳,电话接通前,楚煜清了清嗓子:“你又打架啦!”不是质问也不是责备,倒像是在哄小孩。

胡维笑了一声:“什么打架,警察办案好不好!”

楚煜扬了扬嘴角,手指不住的来回摩挲:“你现在在哪儿,缺缺担心你,咳咳,让我过去看看。”

胡维有些不满:“还要一个小丫头说,你就不能主动过来慰问一下?”想想又不对,打架这种事让他过来干嘛:“你过来站旁边当拉拉队啦喊助威啊,别过来了。”

楚煜:“去善后啊。”

上学那会,胡维负责打架,楚煜负责善后,赔钱道歉管医药费。

胡维站在光线阴暗的城中村巷子里,脚边躺了一地残兵败将正在要死不活的哎哟喧天:“这次又没砸坏东西。”

楚煜:“那我去接你。”

胡维本想意志坚定的拒绝,谁知道这嘴没把门,脱口就报了地名。

挂完电话,胡维一脚踩住脚边一人的手,那人气若游丝的惨叫一声。

借着手机手电筒里的光,胡维蹲下,查看了那人皮包骨头软成一滩死肉的胳膊,果然,臂弯那里有浅青色小针孔。

确认后,那手臂被嫌弃的丢了出来,丢开后,胡维还不放心的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手。

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地死尸,震慑:“一个也别想跑,谁要是再敢撒腿丫子跑一步,我直接卸掉他下半身。”

当然,这话也就过过嘴瘾,吓唬吓唬这群没骨头的,自卫过当也是犯法的。

听到警报声后,胡维才离开。

</br>

</br>

九十八章 为人民服务

凌晨十二点,除了会所,酒吧,宵夜摊,可以安静的坐下来好好说说话的地方并不多。

接到胡维后,楚煜干脆把车停在一个开放式的公园里,古木森森,幽深静谧,只有远处一点昏黄的路灯投射进一点亮光。

两人坐在车内,楚煜打开大灯,照亮了前面一路。

胡维坐在副驾驶位上半戏虐半认真:“怎么,楚少爷这是怕黑,还是怕我趁着这月黑风高夜吃了你啊。”

楚煜笑了笑,并不介意,既然他不喜欢那就关掉好了,只在车内留了点光。

“你有没有受伤?”楚煜稍微往胡维这边侧了点身,目光在他身上细细的流转了一遍,最后才落在他眼里,带着爬山涉水的风尘和疲惫。

胡维侧着脸冷笑了一声,之前不是说全是他自作多情么?这会怎么又这么关心人了,问句话还问出一股缠绵悱恻了。

胡维张口就想奚落嘲讽他两句,一扭头正对上他的目光,心突然狠抽了一下。

那次,在家里他强迫他,两人不欢而散;在他爷爷的葬礼上,也只是远远的望了他一眼,刚才一路过来,都没仔细看看他。

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楚煜骨相生得好,脸上饱满一点有饱满一点的帅,瘦点有瘦点的英俊,怎么着都是好看的,所以,不容易被人发现瘦或胖了。

只是眼神骗不了人。

胡维很生气,又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

你要是照顾不好,就交给我,别在那儿瞎折腾,让人看着难受。

楚煜有点累,眼皮越发沉重,昏昏欲睡:“你开车载我兜兜风吧,我想好好睡一觉。”

胡维愣了一下,二话没说,推门下车,从车前几步绕到驾驶座旁,拉开车门,直接抱起楚煜。

楚煜突然被腾空抱起,猛地惊醒,下意识的按住了胡维的胳膊。

胡维目光坚定,心如止水,十分正人君子:“你对我没那意思,但我对你有,还不止一点点。你要是愿意接受,尽管全部拿去;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今天过后,我再不招惹你。”

楚煜的意志在垂死挣扎叫嚣,下去,拒绝他。可身体却千斤重的怎么也动弹不了,连按住胡维胳膊的手都渐渐失去了力气。

胡维不催也不动,保持着弯腰抱起他的姿势。等楚煜彻底松开了手,埋头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后,才将他换到副驾驶位上。

帮他把座位靠背调整到最舒适的角度,系好安全带,松开领带,轻轻关上车门,然后,绕到驾驶位上。

上车后,胡维关上车窗,打开空调,将出风口对着自己这边,放了点轻音乐。

车辆起步的很平稳,楚煜是在一阵轻微的摇晃中,彻底沉睡过去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他常常被一种强烈的来不及的紧迫感所淹没,连睡觉都觉得是浪费。

生命的长短对每个人而言都是未知的,可楚煜和死神打过照面,他的时间是被死神握在手里的沙漏,随时都有可能被竖起来迅速漏完。

然而,对那些被楚临江直接或间接辜负和伤害过的人、对楚兮、对楚氏集团,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太多事情要做,太多责任要担,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及自己,连好好睡一觉都是奢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胡维在身边,这一觉他睡得很安稳。

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

眼前是一片殷红的海平面,太阳黄灿灿的镶嵌在海平面上方的橙红当中,格外耀眼。

太阳正下方,海边木栈道的尽头上,向阳站着个一个人。

高大挺拔,闪闪发光。

楚煜推开车门,海风夹裹着彻夜微寒袭来,有一丝丝凉意,耳边是海水拍打岩石的声音,他信步朝栈道走去。

还没等楚煜完全走近,胡维开始脱身上的外套,等他走到身边时,正好将衣服披在他身上:“刚起来,容易受寒。”

楚煜没拒绝,还在胡维帮他披衣服的时候配合的侧了侧身:“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胡维啧了一声,张口就训上了:“有求于人,不会先把人给哄开心了啊,也不先关心关心你男朋友昨天晚上有没有睡。”

后面那句话纯属无心之过,脱口就出了,胡维自己都愣了一下。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那干脆将错就错:“如果,就因为你身体的原因,我不介意。”他既然有意,之前百般拒绝,无非就他身体那点破事:“大不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楚煜定定的看着胡维,良久,才慢悠悠的开口:“如果我做了犯法的事情呢?”

胡维皱了皱眉,认真,认真到眼中浮现出痛苦的神情:“我亲自抓你,等你。”

海平面渐渐升高,天边那片浓烈的殷红正在淡化,海风似乎更强了,海水拍打岩石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胡维这是你自己选的,中途我要是迫不得已先撤了,别怪我残忍。

楚煜一掌按在胡维胸口上,将他往旁边推。

胡维不明所以,身体却顺着他手上的力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脚后跟碰到栈道栏杆,肩膀被压住,他的身体才顺势坐在了栏杆木桩上。

楚煜站在他两腿之间,抬起他的下巴,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胡维一手抓住栏杆以维持身体平衡,一手被楚煜钳制住,被迫仰着脖子,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这混蛋,什么话都不说,上来就占他便……

一念未完,所有理智和思绪全被截胡,楚煜轻而易举攻破他的城池,深入腹地,搅和的他神情迷醉,情欲翻涌。

等他想到要站起来反攻时,楚煜已经管杀不管埋准备逃了。

胡维长腿一伸,顺势站了起来,将楚煜拦截在怀里。

楚煜忙往后退开两步,伸手将两人推开,笑看着胡维:“胡警官刚刚才说过,以后什么都听我的。”

胡维咬了咬后槽牙,低头看着楚煜伸在自己胸前的手,忍不住笑起来。

“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反正人民公仆不仅要听人民的话,还为人民服务。”

楚煜:“我想将唐恕接回楚家。”

</br>

</br>

一百零三章 给你拍过一张照

他们把唐允约到了一个相对独立又安静的咖啡厅。

楚煜给唐允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就如吴缺缺所说,他亲和友善,像漫画中帅帅温柔的邻家大哥哥。

但唐允还不至于完全被美色迷晕了头。

他们这么郑重其事的请她出来,每个人都表情凝重,她心里十分的忐忑不安。

难道是昨天的跟踪狂伤得很严重?

她愧疚担忧的望向胡维,还没等她开口,就看见胡维郑重肃穆的对她说:“今天过来,是很抱歉的告诉你,你哥哥唐霆作为缉毒一线工作者光荣牺牲了。对不起。”

说完后,胡维垂下目光。

唐允猛地懵住了,她怔怔的看着胡维,像是听到了一句莫名其妙又难以理解的话。

她似乎对唐霆这个名字很陌生。

“你是说……咳咳咳。”唐允被空气呛红了眼眶,咳嗽声从胸腔里震荡出来:“你是说,我哥没有犯罪,他,他还是缉毒警察。”

胡维:“是。之前发生的事,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吴缺缺坐在唐允身旁,余光里看到她的身体在一阵僵硬后,不可抑制的剧烈颤抖起来。

和吴缺缺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惊讶诧异不同。

对唐允而言,这是是五雷轰顶的晴天霹雳,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她只觉得自己必须得抓住点什么,否则她会一直往下坠。

唐允突然转身,茫然无措的向四周张望。

楚煜担忧的看着她:“你想找什么。”

唐允失魂少魄的呢喃:“周韵姐姐。”

楚煜和胡维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同时起身。

他们按照唐允说的,驱车进了一条商业街。

临街的商铺一间间铺到路尽头,下车后,唐允脸色煞白,神情木然的一直往前走。

胡维一行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好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直到,她停在一家装饰精美的女装店门前。

店里开着空调,玻璃门关着的,门把手上挂着木制营业牌。

老板娘正歪坐在柜台前玩手机,妆容精致,身材一流,笑起来眼角有两条浅浅的鱼尾纹,真实又动人。

察觉到自家店门口站着人,立马起身笑脸相应,等她看清门外的人后,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

“小允你这是怎么啦?”老板娘皱了皱眉,将唐允拉向自己。

胡维记得她,尽管身材和脸型比十年前更精致有气质,可还是同一个人。

他向前走近半步,略微低下头:“周韵姐。”

周韵惊奇的看着胡维,仔细将他打量了一番,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英俊的男人。

胡维:“十年前,我在g大校门口给你和师兄拍过一张照片。”

周韵脸上的恍然和惊喜一闪即过,旋即,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迅速的转过身去,语气冰冷的下逐客令:“你们走吧,这里是女装店,不卖男生衣服。”

唐允终于回了一点魂,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叫了声周韵姐。

周韵立马高声打断了她:“小允,你也走。”沉默片刻后,她深呼吸平复下来:“除非他自己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否则,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br>

</br>

一百零四章 重要的

唐允一直记得那一幕。

她和父母站在那扇门外,看着周韵姐从关押她哥的地方,步履艰难的一步步走出来。

周韵抬头看到她们时,突然蹲在地上恸哭不止。

那天的太阳热的像是要把空气中的一切的熔化掉。

周韵和唐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五岁,初相识。

一起玩耍,却又相互嫌弃,争抢,打架,告状,一样也没落下。

十五岁,情窦初开。

青春悸动的年纪,最容易相互倾心。

有男生给周韵写匿名情书,被老师人赃俱获的逮住,要求她说出男生的名字。

那天放学,周韵哭了一路。

唐霆头疼的抓狂:“哪个怂货写情书还匿名啊!哎呀,行了,别哭了!头都被你哭懵了,明天我帮你搞定。”

他所谓的搞定,就是在课堂上,向全班承认自己是写情书的那位。并大言不惭的跟老师保证,一定带周韵考市里最好的高中。

他说到做到。

二十五岁,一诺定终身。

周韵生日那天,他把她带回母校,在校门口深情郑重的向她求婚,并让恰巧经过的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帮他们拍了一张合照。

唐霆出事后,周韵颓废过一段时间,之后,就变得异常平静。

经她同意,周家把聘礼钱悉数退还给了唐家。

从此,除了周韵和唐允偶尔往来,两家人鲜有交集。

在过去的十年里,每次看到父母因为唐霆的事情,长吁短叹,被人指点戳脊梁骨,唐允就会对自己的哥哥产生一种,难以理解的怨气。

就算最开始,他是一时鬼迷心窍走错了路,那出狱后呢?

难道不应该跪在父母面前忏悔,请求原谅,努力弥补自己的过错吗?

为什么还要一错再错,自甘堕落,成了一个烂泥一样扶不起的人?

为什么他会那么自私,没有责任感,生他养他始终等着他迷途知返的父母的一片心,真的就那么不重要?

那个陪他一起长大,一心一意爱着他,即便他踉跄入狱,都不曾放弃他的女孩,说辜负就能辜负的?

从十三岁到二十三岁,十年萦绕在唐允心中的困惑,十年郁结在她心里的积怨。

从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

怎么?现在连埋怨谴责他都不能心安理得了?

那个被所有人痛恨指责的不孝子负心人,一跃成了舍己为人,负重前行的无名英雄了?

那她父母十年来忍受的痛苦,周韵姐姐十年的青春,该谁来负责?

唐允脸色挂满了泪水,她回头看着胡维他们:“是不是因为我父母,我周韵姐姐,都是平凡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所以,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幸福痛苦,他们的挣扎绝望,还有他们的青春岁月都不重要。都不重要是不是?”

不值得唐霆这个大英雄在意是不是?

唐允低声质问,气力不继,几乎晕倒。

楚煜移开目光,不去看唐允和胡维。当初,胡维想调去缉毒大队,是他私自动用关系,让他在考核中落选。

胡维此时一定很遗憾。

吴缺缺却觉得,或许并非只是你的,你们的悲伤痛苦不重要,我的、她的、胡维楚煜的、这条街上来来往往的、甚至是其他所有人的悲伤痛苦,都是不重要的。

就如她自己,此时此刻的确为唐允感到难过。

可来之前,她也因为见到温柔帅气的楚煜而高兴,今天过后,她又能为唐允难过多久?

就像之前的李淼,当时她也是愤怒难消,动手打过人的。可事后,她几乎将她遗忘。

时间永不停歇的匀速前行,它会把此刻吴缺缺感受到的浓烈悲伤稀释,稀释,直至平淡如常。

而整个过程,远比她当初置身在悲伤中以为的还要快得多。

一个人的痛苦再深重悲切,对旁人而言,始终是肤浅而短暂的。

可是……

不对!

不是的。

吴缺缺脑海里突然闪过顾知薇的身影。

车祸后,她康复出院,顾知薇却晕倒在医院门口,昏迷中还在泪流不止。

吴缺缺当时的心痛,即便现在想起,都清晰深刻,从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减弱。

“不对。”吴缺缺一番深究后,自我否定,她心里有团乱麻,一时解不开,可她很清楚:“重要的,很重要。”

李淼或唐允的痛苦对吴缺缺而言,就犹如顾知薇的痛苦对她俩一样,属于转眼就忘,偶尔想起,唏嘘一声。

可顾知薇的痛苦对吴缺缺而言,却是深过感同身受,痛过切肤之痛。

有人转瞬就忘,就一定有人刻骨铭心。

吴缺缺突然有点理解唐允。

不管是她经历过顾知薇缺席的这两年,还是唐允一家度过的这十年。

在别人的转述中,总是语焉不详的几句话笼统概括,可对身处其中的人,却是分分秒秒挨过来的。

吴缺缺的话击溃了唐允最后一层心理防线,她痛苦的弯下腰,双手用力按住胸口:“怎么忍心,你们怎么忍心让她们过十年这种生活。”

唐允从压抑隐忍到奔溃大哭,整个过程,吴缺缺静默的站在一旁。

胡维对这种情况,一向束手无策。

“不安慰一下嘛?”他用眼神向吴缺缺请求支援。

难得吴缺缺这会心思灵通,居然领会了胡维的意思,却摇摇头:“难过的时候就是要哭的。”

就像开心的时候会笑一样。

楚煜无功而返,唐允当时的情况,实在不适合再跟她提唐恕的事情。

将胡维和吴缺缺送回去后,他回了楚家别墅,车子驶入大门,直接进了地下车库。

这栋别墅是当初楚临江亲自选址设计,耗时两年才竣工,送给楚煜的妈妈薛采妮的求婚礼物。

薛采妮病逝时,没有立下遗嘱,按照规定,这栋别墅已经归到楚临江名下。尽管,薛采妮逝世后,他再也踏入过这里一步。

楚煜下车,关门声在空荡的地下车库响起了回音。

先前停在这里的车,一部分转到了海边别墅。

两辆在楚兮暂住的学校附近小区里,她还是学生,平时上学,放假出去玩,两辆车换着开差不多了。

他自己常开的那三辆停去了市中心公寓。

阿越的车也不在,她出门了。

楚煜直径从空车位穿到电梯门口,正上方有个监控器。

别墅初建时,并没有装电梯,是某次薛采妮回家,阿姨正在忙,没能及时去开门,她在门外站了会,风雨交加的晚上,又是经期特殊时,着了凉。

楚临江就在地下车库修了部直达别墅大厅的电梯。

电梯门口正上方——视线死角——上的监控器,是一年前,他病发晕倒在这里,阿越装上去的。

楚煜乘电梯上去,直径进了一楼浴池,拿了东西就准备走。

这浴池连着外面的泳池,内壁装了恒温系统,现在已经关了。

楚煜伸手探入水中,有点凉,过几天,这水也会一并清空。

他曾在这里尽情畅游,在一墙之外的池水里救过楚兮,也在这里听她倾诉过心事。

打住思绪,迅速的擦干手,楚煜拿了东西赶到地下车库,驱车离开。

</br>

</br>

一百零七章 重色轻友

听到胡维失恋,吴缺缺本身是没有太大感触的。

她就像一个坐在屋子里的人,听到有人说:今天天气不错,出大太阳了。

然后,她回头往窗外张望一眼:哦,原来出太阳了。

然后,就没有了。

并没有,因此产生要出去踏青的想法,或者心情变得明朗起来。

顾知薇告诉她,如果她无法理解别人的痛苦,又不想置身事外时,可以尝试,假设,如果相同的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会怎么样。

如果她失恋了,那肯定是希望立即见到顾知薇的。

于是,她把胡维灌醉后,给楚煜打了电话。

在电话接通前,她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楚煜不喜欢胡维呢?

那这个电话就没有意义了。

应该先确认一下,吴缺缺想:“楚煜,你喜欢不喜欢胡维的啊?”

电话那头传来了剧烈又急促的咳嗽声,感觉肺都快要咳出来了,听到吴缺缺都有点呼吸不畅。

她耐心的等他缓过气来。

楚煜的声音变得完全不像他,带着声带受损的嘶哑,和呼吸艰难的踹息:“他是,怎么了么?”

“哦!”吴缺缺说:“他喝醉了。昨天打沙包还把自己的手给打伤。说是因为失恋了,我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你要是不方便,我自己扶他回去。”

“方便的。”

挂完电话,吴缺缺看着趴在桌子上的胡维,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楚煜可能比她想象中的,更喜欢邻居小哥。

十分钟后,楚煜长身鹤立的站在吴缺缺面前。

平心而论,要论高,胡维比楚煜更高一点点,身材也更抢眼些;要论帅,两人各有千秋,互不逊色。

虽然,胡维今天有些不修边幅,但也西装挺括,英姿帅气的站在这里过。

他站在这里,是鹤立鸡群,虽然突出扎眼,但好歹和周围是融洽的。

可楚煜往这儿一站,愣是站出了一股,琼枝玉树立于阴沟旁的突兀感来。

他站在这人间烟火里,格格不入。

吴缺缺有些惊诧,她眼神不好,一时没察觉出,今天的楚煜为什么这么的不同。

楚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略微垂下目光,半握拳头压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我正好路过这附近。”

“哦。”吴缺缺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她并不在意楚煜是否真的只是恰巧路过,人来了就行了。

她回头看着胡维:“他已经醉得动不了了,你帮我扶他回去吧。”

楚煜的目光落在胡维身上,再也挪不开,他深深的看着,恨不得把胡维整个人装进眼睛里,还嫌看不够:“他怎么喝这么多。”

吴缺缺无奈的耸了耸肩:“问他怎么回事又不说,一个劲的给我剥小龙虾,拦都拦不住。那我只好把他灌醉了。”

顿了会,她看向楚煜:“你怎么他啦,怎么才拍拖就把人给甩了?”

吴缺缺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这不是别人,是在龙虾盘里和她结下了深厚友谊的邻居小哥。

“是他不愿意见我,我做了过分的事情。”楚煜叹息了一声,单手解开西装扣子,弯腰把胡维枕着脑袋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胡维的上半身顺势靠进了他怀里。

楚煜扶住胡维另半边身子,正准备站起来,胡维的胳膊从他肩膀上滑了下去,继而,两只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胡维的脸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贴紧他腹部,楚煜的背有些僵硬,两只手无处安放的,停在半空中。

这里是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小龙虾的地方,偶尔有一两个客人喝醉了,做出什么过分出格的事情来,只要不发酒疯乱砸东西,伤及无辜,都会被宽容相待。

他们并没有引起过多关注,除了每个无意间瞥见楚煜的人,会不自觉的将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几秒外。

楚煜试图架起胡维的手将他扶起来,发现反而被他箍得更紧,楚煜的小窄腰都快被他勒断了,一口气从腹腔被挤了出去,楚煜忍不住的咳嗽了一声。

吴缺缺:“……”

借酒公开耍流氓么?

吴缺缺走到胡维面前,弯腰凑近,胡维呼吸中带出来的酒气,熏得吴缺缺撇过了脸去。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住胡维的鼻子,凑近他耳边,自以为低声,哄小孩似得说:“还在大排档里面呢,你先把人给松开,回家后随便你怎么蹂躏。”

楚煜:“……”

还有为什么说“悄悄话”要捏住他鼻子?

胡维不舒服似得用肩膀,蹭了蹭耳朵,顺便翻了个面贴紧楚煜。

就在吴缺缺以为自己的办法失效,准备起身放弃的时候,胡维猛地抬起头,后脑勺直接砸在吴缺缺鼻子上。

“啊!”吴缺缺整个人被撞的往后仰。

楚煜一手接住吴缺缺的脑袋,一手覆在胡维后脑勺上轻轻的揉了揉。

吴缺缺只觉得鼻子里一阵刺痛,像是呛了水似得,眼泪都出来了。

“缺缺。”楚煜惊叫了声。

糟了,糟了。流鼻血了!

楚煜连忙抽纸巾递过去,吴缺缺一把抓过,塞住鼻子,半仰着脑袋,嗡声嗡气的说:“人都给你撞懵了,还不肯回去啊?”

楚煜试图挣脱胡维,发现自己拼尽全力连他的一只手都掰不动,有些挫败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说:“你勒疼我了。”

胡维坚如钢环的手,居然主动松开了。

吴缺缺看得目瞪口呆,心里爆了句粗口,我特么都流血了,比不上他一句勒疼了。

</br>

</br>

一百零八章 到此结束

顾知薇回来的前一晚,得了空闲,给吴缺缺发了视频聊天。

吴缺缺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给了她听。

顾知薇笑起来:“回去后,我给你揉揉。”

吴缺缺想想还是愤愤不平:“关键是,你知道吧,他还推我。他当时突然站起来,把骨碟打翻了,弄脏了楚煜的衣服。楚煜就把西装脱下来,给我拿着。刚走到门口,他突然把衣服抢了过去,还推了我一把,将楚煜护在身后,防贼似得瞪着我。”

吴缺缺声情并茂的给顾知薇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顾知薇听得很专注投入,不是对故事,而是对吴缺缺说话时的每个神情,她笑着,很感兴趣似得追问:“那然后呢?”

吴缺缺哼了一声:“我拉起楚煜就走啊。看到楚煜乖乖跟我走,他又站在那里不动了。那么高的一个人,委屈吧啦的站在那里,又觉得好可怜。要不是楚煜一直跟我道歉,请我停下来,我都打算让他在天桥底下站一晚上。”

顾知薇忍俊不禁:“我缺缺专治不服。”

吴缺缺不肯这么轻易就饶了他:“等他今天酒醒了,我要把昨天晚上他做的那些幼稚可笑的事情,全告诉他,羞愧死他。”

胡维才不会,他心大的很。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胡警官不仅身材诱人,身体底子也很能打,宿醉醒来,头脑清明精力充沛。

翻身下床,发现自己居然穿着睡衣,他那睡衣挂在衣柜里就是个摆设,谁给他换上的?

吴缺缺那死丫头,趁机窥视了他完美躯体啦!

胡维摇头笑起来,刚出卧室,就看到了熟睡在客厅沙发上的楚煜。

胡维身体健康,火气旺盛,夏能抗热,冬能挨冻。

即便是在他的江南小镇,冰天雪地,他也能一件衬衫加外套过冬。

在这个一年有十一个月是夏天的城市,对寒冷,他实在没太大感触。

楚煜穿着西裤衬衫侧身躺在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一副躺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可怜样。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不成,昨天是他送自己回来的,睡衣也是他换的?

胡维扯开衣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堪称完美的胸腹肌,回卧室,拿了床比浴巾稍微宽厚点的空调被。

还没走近,就听见楚煜的呼吸声不对,又急又浅。

胡维将被子盖在他身上,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没发烧啊。

楚煜的睡眠很浅,加之胡维家这沙发一点也不讲究,睡得人腰酸背痛,被子一碰他就醒了。

“你醒来啦!”楚煜的感冒似乎更重了些,说句话,带气踹,鼻音浓重。

胡维立马缩回放在他额头上的手,听他说话,就知道,肯定是上次的咳嗽非但没好,还变本加厉了,听这呼吸,别是支气管炎了。

胡维压抑内心那股无处宣泄的愤怒,刻薄的奚落:“楚大少爷,你拖着这么金贵病重的身体,来我这里过夜,是想干嘛?”

楚煜刚醒,头昏脑涨,他差点忘了,昨天那个抱着他不放,生怕他被抢走,缠着他要一起睡觉的胡维,是个醉鬼。

楚煜掀开被子站起来,起得有点急,身子晃了一下:“我来向你道歉。”

胡维往后退了一步,坐在茶几上,刚刚他是很努力才克制住自己,没去扶楚煜。

“我哪里承受的起你楚大少爷的道歉。我只不过是你养在金丝笼里的一个小玩意。你高兴了,就来逗乐两下,兴致好就多陪着玩玩。玩过火,惹毛了,又来安抚一下。毕竟养了这么久,丢掉有点可惜,现在安抚好,以后无聊的时候还可以解解闷。是吧?”

胡维这话刻薄损己又伤人。

楚煜被他说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头疼的按住了额头:“在你工作晋升考核中,擅自动用关系干涉结果。这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在你第一次申请调去缉毒大队时,跟你们领导暗示,不希望你被安排到危险的岗位去……”

胡维没让他把话说完,冷笑:“呵。楚少爷可真是手眼通天啊。那么担心我,那你可得看好点,不然,我出门就可能被车撞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

“你有什么气就冲我撒,何必这样诅咒自己。”

“我哪敢呐!我吃了人家的嘴软,又拿了人家的手短。楚少爷你让我当个好学生,我就乖乖的去做个好学生。你让我当个一无是处的警察,我就如你所愿做个不着调的警察。”

“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句话。”楚煜几乎是在哀求了。

听胡维这样阴阳怪气的跟他说话,还不如直接揍他一顿泄气,更爽快。

胡维一脚踹掉茶几上的茶水杯,玻璃杯碎了一地。

“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好和你说的,我就算是泥潭里最烂的一滩烂泥,对你的一颗心也是真的。这么多年你却一直把我当猴耍,你是不是很自鸣得意,有这么个蠢货,居然瞎了眼猪油蒙了心,甘愿被你这样玩弄。”

他明明一腔热血,功名利禄全不在心上,只希望能真正做点事情,可屡次受挫。他十项全能最佳,却要被安排在最无关紧要的职位上,虚度年华。

每天把时间都耗费在,调节街坊邻居间的鸡毛蒜皮,跟踪地铁变态狂,打发一些闹事学生。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得过且过敷衍了事,对这份“闲职”,算是做到了问心无愧,没辜负这身制服。

他恪尽职守,并不代表他别无他求。

处理完唐允的事情,他第四次申调去缉毒大队。

即将退休的老领导“告诫”他,有人一心想护你安稳度日,你又何必这么执着,非要去做那九死一生危险的事情。

到这个时候,他这才知道,原来之前几次三番申调失败,都是楚煜一手安排的。

那个在他最叛逆敏感时,给予他最多温暖善意,将他从行将踏错的岔路口拉回来,像一束光照进他晦暗不堪的人生,从此成为他一心想要护住,奉为信仰的人。

居然!

他能忍受诸多不公平相待,甚至能忍受其他任何人剥夺他,追求心中正义的权利,唯独不能接受,那剥夺的人是楚煜。

他居然,这么不懂他。

胡维:“我们到此结束吧。”

</br>

</br>

一百一十一章 原来是你

周学谨住在单价十万一平的小区里。

顾知薇开楚煜的车过去,车牌号没有录入小区安防系统,被全自动升降杆拦在外面。

进小区前,她们明明跟周学谨打过招呼,他还体贴的把确认来访身份的操作流程和密码,发到了顾知薇手机上。

顾知薇耐心的按照机器提示操作,反复确认来访身份,系统却一再提示错误。

吴缺缺早就不耐烦了,拿起顾知薇的手机,正准备给周学谨打电话。

旁边的车按了两下喇叭,周学慎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姐姐,别弄了,估计是哪里出了问题。你把车退出去停路边,我们一起进去。”

吴缺缺帮顾知薇拉开后座车门,自己上了副驾驶位。

“你怎么也来啦?”知道顾知薇只爱她一个人,吴缺缺对周学慎的态度要好的多。

再说,上次还得感谢他,要不是他故意拥抱顾知薇激怒她,她还没那么快就跟顾知薇表明心意呢。

“我哥要我过来吃饭,我本来是不想来的,听说姐姐也来,我才勉为其难过来的。”

吴缺缺点了点头,要不是因为顾知薇,勉为其难她也不想来:“这小区怎么回事啊,进个车怎么那么麻烦?”

真是嫌弃的要死。

周学慎深表同意,顾知薇收下楚煜的车后,就把车还给他了。

他第一次开车过来,也是他哥先去小区安防监控室,录入他的车牌号。

他自己又在小区门口的机器设备上,好好按照程序操作了一番,才被放行。

周学谨给他开了权限,要不然,就算车牌信息存了档,下次再来,还是得先输入他哥家的门牌号,得到允许才能进去。

当时,他随口跟他哥抱怨了一句,太麻烦!他嫂子一副“你们这些平民随便住哪里都可以,他们这种有身份地位的人,就得住这种,能将他们好好保护起来的地方。”

“不复杂一点,怎么配得上住在里面的人的身份呢。”周学慎略带讥讽。

吴缺缺没听出什么,顾知薇倒是已经明白一二了。

爸爸那公司,周学谨的妻子曹华云也是有股权的,尽管不多,但并没有合并到周学谨名下。

顾知薇想退股,后续相关事宜可以单独跟周学谨办理。

但,无论是出于对曹华云的尊重,还是,为了避免这件事引起他们夫妻间的矛盾。

她都觉得,自己应该当着他们夫妻的面提这件事。

吴缺缺不屑的哈了一声:“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住里面呢。”

周学慎把车停好,下车后,主动提着顾知薇带来的水果和礼物,走在前面带路。

到了家门口,又把东西交给顾知薇

顾知薇没接:“一样的,提着吧。”

曹华云殷勤热情的给她们开了门,对周学慎提的东西,伸手要接不接的:“来就来了,提这么多水果干嘛,家里多得吃不完。快进来,快进来。”

顾知薇客气的说了两句场面话:“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就托朋友买了套护肤品,希望云姐喜欢。”

周学谨不介意被叫叔叔,曹华云却很在意,一个只比自己少十来岁的人,叫自己阿姨。所以,顾知薇一直都称呼她为云姐。

很多高端品牌,为营造物以稀为贵的市场效应,会定时定量发售,属于你有钱也不好买的那种。

曹华云看到护肤品牌子,眼睛里才真正有了点笑意,接过礼物,直夸顾知薇贴心,讨人喜欢。

吴缺缺和周学慎相视一眼,相互翻了个白眼。

周学谨裹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来今天他亲自下厨:“这么巧,你们一起上来啦!”

吴缺缺和顾知薇打过招呼。

周学慎将水果放下,假装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姐姐的车进不来,我在门口遇见她们,就一起进来了。”

周学谨脸色变了变,看了曹华云一眼。

曹华云哎呀了一声:“你看看我这记性,听说你们姐妹俩要来,我忙着收拾这个,准备那个,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昨天你们周叔叔还再三叮嘱我,要记得去楼下安防监控室,给你们录车牌信息。”

厨房里他哥在忙,这房子和他上次来根本没两样,周学慎是没发现,她收拾准备了些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吴缺缺俏皮的看着曹华云笑:“我还以为云姐不想让我们来呢,要不是遇到阿慎,我这会都在回去的路上了。”

曹华云夸张的哎哟了两声:“幸好你们遇到了阿慎,要不然,这误会可就大发了。”

顾知薇清楚,曹华云对她和周学谨的关系存了很多猜忌和误会。

她一直都把她当假想敌,处处提防,逮着机会就要示威。

可这件事又不能完全怪曹华云,虽然,顾知薇对周学谨的态度是坚定而明确的拒绝,可周学谨对顾知薇却很暧昧。

顾知薇不在意的笑了笑:“没关系,和阿慎一起上来,都不用找地方。”

周学谨没再追究什么:“菜都好了,准备吃饭吧。华男到哪儿了?”

曹华男?

顾知薇眉头动了动,沉下目光,是曹华男不知道她在这里?还是,曹华云不知道自己弟弟的胳膊是她卸的?

曹华男和他姐姐长得很像,都是细条脸型,单眼皮,只是生得没他姐姐有福相,单论身材样貌,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曹华云拉着她弟弟,献宝似得就往顾知薇面前送,:“薇薇,华男也来了。他一听说你要来,都不愿意在家好好休息。”

曹华男的胳膊还没好,脖子上挂着绷带,被他姐姐一路推着小跑到顾知薇面前。

顾知薇皱了皱眉,她不明白,曹华云为什么会是这种态度。

吴缺缺不认识曹华男,也不清楚他和顾知薇之间发生过什么,曹华云要说那样暧昧不清的话。

只是,她看见顾知薇皱了一下眉,就起身挡在她面前,好奇的看着曹华男问:“你这手怎么了?”

初次见面,直问别人伤痛,本来是不礼貌的行为,可曹华云似乎很高兴听到吴缺缺这样问。

“哎哟,你还不知道呢!”

“姐。”可能,意识到曹华云要说什么,曹华男急忙叫住了她:“这种事情,你一直挂在嘴边干嘛!”

曹华云推了他一下,佯装嗔怪:“你都二十五六的人了,有什么好害羞的。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为她弄伤胳膊,大半个月都没好,怎么说不得啦。”

原来是这样。

顾知薇这才明白,曹华云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曹华男撇开目光,不再看顾知薇。

“是么?”吴缺缺可不相信,要真是为顾知薇受得伤,她才不会是这个态度。

不,不对。

胳臂断了,伤了半个月?

“原来是你。”吴缺缺似笑非笑,目光却冷了下来:“我倒是想听听,你是怎么为顾知薇弄伤这胳膊的?”

</br>

</br>

一百一十三章 我不介意

吴缺缺是阵夹裹着怒火的龙卷风,直击曹华男,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前,迎面一个前踢,踹向曹华男的腹部。

知道她脾气暴躁,出手伤人又没分寸,顾邵霖夫妇是不允许吴缺缺学跆拳道的。

每次,她都以“陪顾知薇”为借口,在旁观看。

比起,温柔克制,出手甚至有些软绵拖沓的顾知薇,跆拳道教练更喜欢,在旁偷学的吴缺缺。

她最擅长前踢和侧踢,曾经以一记全力的前踢,把一个在她面前大放厥词的同龄学员,踢进了医院。

曹华男是个完全不懂攻击防守的人,连本能的闪躲也要比练家子慢半拍。

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如果吴缺缺这拼尽全力,怒火中烧的一脚,真的全踢在他身上,他得内脏出血住院。

顾知薇还在。

吴缺缺脑海里,突然窜出这个念头。

几乎是刹那间,她将踢向曹华男的脚尖改为了整个脚底板。

曹华男惊愕中痛叫出声,后背和胳膊肘直接砸墙上,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顾知薇追过来,将吴缺缺拉到一旁,检查了一下她的右胳膊。

刚刚一时情急,她拽了一下吴缺缺的右手,不知道有没有拉伤她:“手还要不要了,刚刚拆掉石膏。”

曹华云心肝肉疼似得,尖叫着跑过来,周学谨立马跟了上去。

曹华男靠着墙,弯腰捂住肚子,腿有些发抖,额头上青筋暴跳,细汗都冒出来了。

曹华云想查看一下他的伤势,心疼的,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伤哪儿了?我看看,我看看,马上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她抬头瞪着吴缺缺,恨得手脚乱颤,咬牙切齿:“你这是要杀人啊,这么小就这么恶毒,小心以后遭报应。”

周学慎也过来帮忙扶住曹华男,他担心这货被惹急了发疯,伤害吴缺缺,于是先发制人的控制住他。

不过,看曹华男这只剩半条命的菜样,吴缺缺在周学慎心里,是实打实的留下了阴影了。

之前,周学慎只是听说,吴缺缺怎么暴力,怎么伤人不惜损己。

这还是他第一次,目睹她施暴。突然暗自庆幸,之前自己那么缠着知薇姐姐,没被她一脚踩死,还真是被偏爱了。

打人吴缺缺在行,这一脚根本没耗费她多大力气。

可是,刚才一瞬间,她大脑高速运转,想太多事情。

感觉有点用脑过度,犯困想睡觉。

周学谨知道曹华男嘴欠,可一脚把人踢成这样,吴缺缺居然没事人一样,还掩嘴打哈欠。

他难免会有些温怒。

一直避免和他有目光接触的顾知薇,却在他怒视吴缺缺时,强行将他的目光抢了过去。

气质最是个捉摸不透的东西。

顾知薇是那种,远远望上一眼,就能让人心生柔和,豁然明朗的人。

可此刻,她看着周学谨,仿佛要把他内心最隐晦阴暗的一角,给生生剖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周学谨迅速的眨了一下眼睛,落逃似得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吴缺缺。

“周总,曹总。”顾知薇牵着吴缺缺向前一步,微微颔首,态度诚恳:“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他的医药费和所有补偿我会全额承担。其他事情,我再找时间去公司谈。今天先走了。”

曹华云脸色铁青,最后的体面也丢了:“不用。早知道留着会惹这么多麻烦,早该听我的,赔钱退股,好得很。”

车辆进出和行人出入,不是同一个大门。

顾知薇她们是坐周学慎的车进来的,没车开出去的话,只能走行人通道,但她们没有入内记录,直接这样出去,会被拦在那里。

周学慎正准备丢开曹华男,打算和顾知薇她们一起走,反正这顿饭他也吃不下了。

“幸好你爸妈死得早。”曹华男撑着周学慎的手,吃力的站起来,背抵在墙上。

其他人可能没听真切他刚才那句话,周学慎却听得清楚。

曹华男扯了扯泛白的死人嘴:“要不然,他们知道自己的两个女儿,都是变态喜欢女生,得羞愧的自……”

周学慎一拳砸在曹华男脸上,把最后一个“尽”字砸回了他嘴里:“嘴巴长身上,就他妈可以乱说话啦!”

周学谨呵斥住曹华男:“这种话也乱说得?”回头,又瞪了周学慎一眼:“有话不能好好说,就动手?”

曹华云却震惊的目瞪口呆。

“姐姐,我们走。”周学慎没理会他们。

顾知薇她们走到门边时。

曹华男:“我有没有乱说,她们自己心里清楚。”

周学慎拉住了顾知薇,回头:“她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再让我听到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见一次打一次。”

说完,直接摔门出去。

“姐姐,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你的车,等会叫代驾开回去。”周学慎有些担心顾知薇的情绪,她是个不动声色的人,开心或难过都波澜不惊。

“今天谢谢阿慎。我其实还好,缺缺可能不大好受,我想带她去散散心。”

周学慎回头看着坐在副驾驶位上,已经开始昏昏欲睡的吴缺缺:“她没心没肺的,哪知道什么难受,你看,这都睡上了。”

顾知薇笑起来。

“今天真的觉得很抱歉。”周学慎垂着脑袋。

“这事跟你又没关系,你抱歉什么?”

“没保护好姐姐,觉得心里难受。”他应该在曹华男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打的他再也说不了话。

顾知薇感激的对他笑了笑:“阿慎是温柔善良的人,姐姐知道。你早点找地方吃饭吧。她再睡下去,等会我就叫不醒了。”

吴缺缺闭着眼睛从周学慎的副驾驶座,换到了顾知薇的副驾驶位。

她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像是熬了几个通宵似得,困得不行。

曹华男的话,她都听到了。

“我没有真的踢他。”吴缺缺闭着眼睛说。

“我知道。”顾知薇说:“虽然我跆拳道没有我缺缺学得好,但还是看的出来,你改用脚底板踢他,至少减少了三分之二的伤害。我觉得……”

“什么?”吴缺缺动了动睫毛,想睁开眼睛。

“我觉得缺缺很棒,那种情况下,还能控制住自己。”

“那是因为你在。”

“缺缺,我不介意。”沉默了片刻后,顾知薇说。

吴缺缺似乎隐约明白,又像是不确定,她睁开眼睛看着顾知薇。

“我不介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讨厌憎恶我。”

</br>

</br>

一百一十四章 中风瘫痪

“好的。”吴缺缺毫无阴霾的朗声一笑。

她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不是因为曹华男的偏见,而是他言语中伤顾知薇。

她听见了,当然是不能容忍。

可如果,她听不见,也看不着,顾知薇又不介意,那她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她爱的人是顾知薇,除了顾知薇的感受她需要在意外,其他人什么想法看法,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曹华男要是看不惯、想不开,他自杀死掉好啦!

顾知薇清楚,或许曹华男并不是故意为难她们,而是真的无法接受。

今天,她们面对的只是一个曹华男。

以后,她们可能会遇见更多更多个曹华男,会面临比今天更加尴尬艰难的局面。

她并不畏惧,从她确认缺缺心意的那刻起,就已经做好了对抗一切的准备。

顾知薇看向已经安然熟睡的吴缺缺。

除非缺缺不再爱她,否则,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年,她陪她一直走下去,哪怕荆棘丛生,哪怕穷途末路。

一个星期后,顾知薇约了周学谨,第二天去公司和他详谈股权的事情。

刚挂完电话,几乎是无缝衔接,楚兮的电话进来了。

顾知薇看了吴缺缺一眼,她正在旁边做手臂康复动作。

“怎么了?”吴缺缺问。

“楚兮的电话。”顾知薇按了扩音。

楚兮:“姐姐你明天有空么?”

顾知薇如实相告:“明天约了周总,你是要跟我谈学校的事情嘛!”

楚兮笑了笑:“也不一定非要谈什么事情啊。没事,我们也可以见个面,喝喝下午茶,聊聊天,听个音乐剧什么的。”

顾知薇:“……”

吴缺缺:“你一个学生不好好呆在学校上课,一天就喝茶聊天听音乐剧啊。“

楚兮听出是吴缺缺的声音,语气明显变得骄纵起来:“家里有钱,任性呗!”

吴缺缺:“……”

顾知薇忍俊不禁。

楚兮:“我的确有些小事情想问问你们。如果明天不方便,你们现在有时间也可以,或者,我去你们家里也行,反正我认识路。”

吴缺缺一个人坐在中间的长沙发上,前面茶几上,放着刚才顾知薇洗的时令水果,都是从朋友农场里直邮过来的。

楚兮和顾知薇分别在茶几两边的个人沙发上。

见面后,寒暄完,谁也没再说话。

顾知薇向来平静淡定,楚兮说她过来有别的事情要问,那就等她问。

楚兮故意迟迟不提自己过来干嘛,就想看看吴缺缺怎么同时面对她和顾知薇。

结果发现,这货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觉得有些扫兴,楚兮开门见山:“我哥是向姐姐表白被拒了么,最近情绪低落的很。”

“哈?”吴缺缺清楚胡维和楚煜的事情,她就会下意识的觉得,大家都知道。楚兮突然这么问,叫的又是哥,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哪个哥?”

还能有哪个哥?

楚兮张嘴就想怼她,碍于顾知薇的面子,好声好气的说:“楚煜啊。”

顾知薇在吴缺缺说话之前,先开口:“并没有。我们只是就建学校的事情商谈过两次。而且这个项目,从一开始他就明确表示过,是要交给你的,他只是牵个头。”

虽然,吴缺缺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但顾知薇已经把话题引开了,她也就不再说话。

“哦!”楚兮点点头,她当然看出了顾知薇故意抢了吴缺缺的话:“前两天,我爸突然中风全瘫了。学校的事情,应该可以提上日程了。”

顾知薇并不了解楚家的情况,只是,听楚兮这么平静的提起自己父亲瘫痪,难免会有些疑惑。

“啊?”吴缺缺是真心惊讶:“怎么会突然中风全瘫了呢?是不严重吗,你跟没事人一样。”

</br>

</br>

一百一十五章 怎么报答我

楚兮就算再不管事也知道,爷爷去世后,楚煜全面接管了——爷爷尚未完成的——清理楚氏集团的事情。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他们的父亲——楚临江。

原本,楚煜资质尚浅,根基又不稳,爷爷的去世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可老天偏爱他。

一边夺走爷爷,一边差点把敌人也一起给他带走了。

楚临江突然中风瘫痪不能说话,和植物人没什么两样,除了眼睛会动。

连楚兮都不得不感叹,被老天爷偏爱的人,不知道得少奋斗多少年。

楚临江被楚煜安排在自家另一所相当隐蔽的疗养院里,专人二十四小时照看,免探视。

说是照看,跟禁锢没什么两样。

楚家在医疗服务这块做得相当不错,楚煜也没亏待楚临江,他病房里的一切都是按照最高标准配置的。

楚兮在幽暗的病房里来回渡了两圈,才在病床前坐下。

除了上次在爷爷葬礼上,两人匆匆一瞥,楚兮都忘了有多久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了。

她从小就没体会过父爱,当然,母爱也只是个摆设。

但好歹,她能有机会仔仔细细的看看许阮清,可楚临江,她连正眼端详的机会都很少。

现在看来,自己的眉眼还是有些像爸爸的。

这张脸,这张和楚煜完全不同类型帅气的脸。

就算他不是楚临江,没有百亿身价加持,单凭这张脸,也能让不少女人为他疯狂。

就像被他用过后完全丢弃的许阮清,直到现在,一提起楚临江,恨归恨,却始终念念不忘。

“你这是还要看多久,我身体都僵硬了。”

“啊?”楚兮的身体从凳子上弹跳起来,往后连退了三四步,险些摔倒。

楚临江突然睁开眼睛说话,着实把楚兮吓得不轻。

要不是她从小心理素质过硬,一个小姑娘,在窗门紧闭、灯光幽暗、宽敞的有点过分的病房里,毫无心理防备的,突然听到一个近乎植物人的人说话,得当场吓晕过去。

“你……”楚兮的心脏犹自砰砰乱跳,但脚步已经稳住,喉咙干涩的叫了一声:“爸爸。”

“见鬼啊!”楚临江毫不在意,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楚兮看他下床的这股利索劲,怀疑他压根就从没中过风。

楚临江从里间酒柜里,取了瓶红酒,打开,给自己倒了一杯,临窗坐着,完全没理会楚兮。

楚兮顿了顿,轻步跟了进去,没敢靠得太近,在他身后两米远的地方,站着。

他为什么要假装中风,如果是想骗楚煜,又为什么在她面前暴露,他不清楚自己和楚煜的感情嘛?

“楚煜知道吗?”楚兮恭敬的问。

“不知道。”楚临江直言不讳。

空气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楚兮想,或许她应该离开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楚临江随意的叮嘱了她一句:“别让楚煜知道了,就让他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吧。”

楚兮想了想:“如果不能确保他是安全的,我想我应该会告诉他。”

楚临江回头望了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楚兮会说这话:“放心吧。他是妮妮的儿子,我不会真的怎么样他。”

幸好楚兮听惯了“你只是许阮清的女儿”这种话,要不然,她都要怀疑楚煜到底是不是他亲生儿子。

“他不也是你的儿子嘛!”楚兮一直想问问,难道许阮清能自己一个人把她生下来。难道,她不是他楚临江的孩子?

楚临江点头:“是我儿子。可如果他不是妮妮的儿子,我就不会为他费这么多心了。”

楚兮的心狠狠抽了一下,是了,这里不就站着一个现成的,不是妮妮的孩子,被你无视到就像是完全不存在似得她。

如果不是奢求那一点点卑微的父爱,她对他又什么可忌惮。

“爸爸要是能把公司已经腐败了的人员和证据,交到楚煜手里,比你为他费什么心都强。”

“我现在不正在这么做么!”

楚兮吃惊不少:“什么意思?”

楚临江满不在乎:“还能是什么意思。真以为他一个毛都没长齐全的臭小子,能闹翻天啊。我自己做的事,自己会解决。只是,身在其中牵连太多,走到今天这步,是骑虎难下,只能装死。”

“我不明白。”楚兮喃喃。

“不明白什么?”楚临江难得有兴趣跟她说这么多话。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万一是我死了老子,幡然醒悟了呢?”

楚兮:“……”她知道不是的。

楚临江突然笑起来,笑到最后,落寞成一声叹息:“你懂什么。走吧,再给他一个月时间,虽然身体不怎么样,能力还是有一点的。一个月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楚兮无声的点了点头,准备走。

这是楚临江第一次耐心的和她说这么多话,虽然没有一句是关于她,但还是很美好,她不想破坏掉。

“如果你要告诉楚煜,以他对我的成见,反而会弄巧成拙。你要不放心我,那……”楚临江似乎在思考可以说些什么能让楚兮相信:“那你总该相信你采妮阿姨,她向你保证。”

“我知道。”就算楚临江说的话,没有一个字可以相信,楚兮也从未怀疑过,他对薛采妮的爱。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楚兮居然相信他。

“一个月。”楚兮没有回答吴缺缺的问题,而是对顾知薇说:“一个月后,学校的事情我们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吴缺缺被无视了也没在意。

“姐姐不是科研人员么,怎么还管业务啊?”楚兮意有所指的问。

顾知薇坦诚的把找周学谨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楚兮:“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姐姐你把相关资料给我,再授个权,我帮你找个专业的谈判人员去,这种事情,那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吴缺缺忙不迭的点头:“这个可以,可以。她自己一个人去,我根本不放心。”

楚兮意味莫名的笑了一下,转睛看着吴缺缺:“那你怎么报答我?”

</br>

</br>

一百一十八章 熊孩子

学校分公立和私立。

私立学校有着严重的两极分化现象,是最明显的把人分为三六九掐头去尾。剩下的普罗大众还是会把孩子往公立学校送。

这座城市的公立学校,都是按照区域内房子的单价划分等级的。

吴缺缺了解过,这所公立学校虽然比一般学校要好些,但也没有强到,挤破脑袋也进不去的程度。

让顾知薇头疼的那个小麻烦,的确是个挺漂亮的孩子,气质不错,穿衣打扮,举手投足都在向外散发一种强烈的讯息:我家超有钱。

吴缺缺远远的观察了她一整天,傲慢,自以为高人一等,对目能所及的一切都带着一股轻视不屑。

明明才八岁大一点的孩子,哪来这么大心气。

下午,课间活动,吴缺缺想利用这个机会,去跟那小姑娘套套近乎。

教室里一群男孩子在嬉戏打闹,用皮球把黑板上方插着的国旗给砸了下来,小麻烦和一个圆嘟嘟的小女孩正好从那里经过。

一面国旗带棍子,砸下来也不至于伤到人。

吴缺缺只是担心球会砸到她们,就抬手在她们头顶上方档了一下。

谁知道,那国旗是小孩子的作品,用a4纸做的,飘下来,居然把吴缺缺的虎口划破了一道口子。

当时见了血。

吴缺缺也是目瞪口呆了。

不过正好,天赐良机,她救了这小麻烦,待会沟通的时候,多少会顺利一些吧。

吴缺缺一脸和蔼温柔的笑意都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小麻烦道谢了。

谁知道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

吴缺缺:“喂,我救了你,你不应该向我道谢吗?”

小麻烦极其不屑的仰头瞥了吴缺缺一眼,官腔十足:“你救我,不就是想借此巴结我爸爸么。”

“哈!这样说,我还得感谢你,给了一个我巴结你爸爸的机会了。”吴缺缺抓住小麻烦的手腕。

小女孩试图挣脱,吴缺缺左手就算是残废的,只要用上一点力,一个娇生惯养的八岁小孩也没多大能耐再蹦跶:“你弄疼我啦!”

“我还疼着呢!”吴缺缺脸上的笑意还在,语气却冷了下去:“你要是再动,我现在就弄断你这手。弄断了,那可是钢琴也不能弹,小提琴也不能拉,跳天鹅舞你都是一只缺胳膊少腿的乌鸦。”

“去。”吴缺缺神色一凛,将小麻烦的手丢了出去:“把你当大官的爸爸叫过来,免得我巴结的时候弄错人。”

小麻烦可能是被吴缺缺的折翼乌鸦给唬住了,被丢开手后,立马甩了甩手,确认没有断,才气鼓鼓的威胁吴缺缺:“你给我等着。”

“那你快点来,我还要赶着回去吃晚饭呢。”

刚才一直没留意,和小麻烦一起经过的小胖妞,还一直站在旁边,一直咬住自己的手指,悄无声息的,哭得泪流满面。

吴缺缺被她这阵仗给吓了一跳,将她翻转了两遍,确定没受伤:“话说,这也没伤着你啊,我也没说你,你这哭得又是哪出?”

“你流血了,好疼啊!”她嗷的一嗓子哭出了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吴缺缺这是失血过多快要休克了呢。

“行了,只是出点小血。”吴缺缺觉得既然在学校,那就趁机提高一下小孩子自我保护意识:“所以,下次你要保护好自己啊,刚刚你要是能及时跑开,我是不是就不用受伤啦?”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自己,让你受伤了。”

“……”

“不是……先、先停下来。”吴缺缺意识到这孩子似乎和别的小孩不同,太善良了,同理心太强,导致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她不得不耐心性子来:“你还是小孩子知道吧?就是因为小孩子还太小不能好好照顾自己,才需要大人保护。保护小孩是每个大人的责任。”

“好了。”吴缺缺在她肉嘟嘟的脸上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走吧,我请你喝一杯……。哦,你还太小,十八岁吧,等你十八岁,我请你喝一杯。”

“喝什么?”小胖妞玩弄了一把下巴上的眼泪,抽抽搭搭。

“白开水,或者一杯现榨果汁。”

“我喜欢喝可乐。”

“那是些没营养的碳酸水……哎呀,行吧,反正小时候都是要吃些垃圾食品,才能茁壮成长的。”

吴缺缺给小胖妞买了瓶可乐和鲜榨果汁。

小麻烦肯定是叫不来她爸爸的,吴缺缺来之前,通过楚兮和这学校的校长打过招呼。

要不然,她一个既不是家长,也不是学校执教员工的人,怎么能在学校晃悠一整天。

楚兮顺便帮她查了一下小麻烦,她爸爸的确当了个不高不低的官,楚兮说她可以放心去调教那小麻烦。

调不调教倒是其次,只要那小麻烦不再给顾知薇惹事,她其实还是蛮喜欢那小丫头。

</br>

</br>

一百一十九章 流鼻血了

“顾知薇,你说你是不是个葛朗台!”吴缺缺一把搂紧顾知薇的腰,隔着两层薄薄的衣襟,感受到她腰下性感的胯骨,轻轻抵在自己身上,吴缺缺的心莫名动了下:“明明说好,我帮你搞定那问题学生,你要单独谢我的。现在同学来玩,你一顿饭就打发了两个人。”

说到那问题学生,吴缺缺原本已经做好,至少跑三趟的心里预设。

没想到,效果比预期中要好得多,她去过一次之后,那小麻烦精消停了不少。

吴缺缺把这事解决的相当志得意满,不过,说到底,再顽劣调皮,终究只是个孩子,稍微吓唬吓唬就乖了。

顾知薇上半身和吴缺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替她整理好裙子的衣领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嗯,漂亮的!

顾知薇伸手在吴缺缺下巴上捏了一下,灵巧的一侧身,从她手中脱了出去:“除了每月的零用钱,我全部的收入都在你那里,怎么葛朗台了呢!”

“啊?”吴缺缺站着没动,扭过身子看了一眼走开的顾知薇。

她在g市的两套房子,一套房子的租金,给自己补贴家用,另一套贵的,都是让租户直接转账到顾知薇卡里的:“难道不是我每个月给你准备零用钱么,你一个才出来工作两个月的学生哪来什么收入,爸爸公司的事情又没弄清楚。”

说完,吴缺缺扭头回来看着镜中的自己。

啧!果然,她再怎么打扮,都不及顾知薇随手给她套件衣服来得漂亮:“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到底谁家的啊!”

听她这话,顾知薇才想起,缺缺并不清楚爸爸妈妈到底给她留了多少资产。

顾知薇除了拥有顾邵霖公司所有的股权外,她名下还有两套房。

当初离开的时候,她给缺缺留了张卡,两套房子的所有租金,都是打进那张卡里的。

签合同的时候,小区别墅的月租金是两万,学区房带名额也是近八千。

如果缺缺一直没用卡里的钱,里面也是一笔小小存款了。

“我之前给你留了一张卡,还在么?”顾知薇问

“必须在啊,你送的一根线头我都好好收藏着呢。”

“那为什么不看看,万一我在里面给你留了礼物呢!”

吴缺缺笑起来:“一张卡还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你在里面留了钱?”

顾知薇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吴缺缺皱起了眉:“你哪来的钱。”

顾知薇只好如实相告。

吴缺缺感觉自己何止是受到了欺骗,简直是大受打击:“你是说,爸爸妈妈给你留了套别墅和一套市中心的学区房?为什么我不知道!不是,你知道我名下那两房子在哪儿?特么是荒山野岭好么,有次我过去,站在地铁出站口,我还以为自己穿越到哪个穷疙瘩里去了呢。”

顾知薇掩嘴笑起来:“那是新开发区。”

吴缺缺摇头,咂舌:“我早知道他们偏心,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偏心。”

随后,她又重重叹息一声,自我安慰:“不过没关系,反正现在连人带房都是我的了。”

不知道自己手握一个小金库的吴缺缺,一直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挺拮据的,尤其是在顾知薇回来后,她生怕在生活上,吃穿用度、玩乐享受上委屈了顾知薇。

所以,尽量在自己个人的花销上节俭。

现在,天降金元宝,吴缺缺喜得腰板都直了。

顾知薇的同学是个金发碧眼高鼻梁深邃眼,皮肤白里透红,红里泛嫩的异国帅哥,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国,对中国的美食倾慕向往已久,其中最心心念念就是火锅。

为了吃火锅,连普通话都说利索了,是个十分风趣幽默的人。

吴缺缺和他聊得相当火热,要不是顾知薇把手机送到她面前,她都不知道楚兮来电话了。

正好,楚兮爱美人,不分男女。

她应该会喜欢看这种类型的帅哥。

吴缺缺拿着手机向火锅哥示意,起身走到一旁接了电话。

“喂?”吴缺缺看了看手机,是接通状态,为什么没有声音?

“楚兮?”这里还算安静,不至于吵到听不见。

难道是楚兮按错了?

吴缺缺正准备挂断,再打回去确认一下。

“缺缺。”

“嗯,我听得见。”吴缺缺从来没听过楚兮这样害怕到似乎在发抖的声音,心里不免担心起来:“你怎么了?你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

“你说话,要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帮你。”她莫名觉得有些慌张。

“楚煜流鼻血了。”

在这满是火锅底料香味氤氲的温暖空气里,吴缺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知道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找你。”吴缺缺也不知道自己过去,对事情能有什么改变。可,这个时候不能把楚兮一个人丢在那里。

</br>

</br>

一百二十章 舍不得

楚兮是在图书馆接到阿越电话的,电话里的哭声说:中午楚煜咳嗽带血丝,晚上直接流鼻血了。

这个时候非外伤造成的流鼻血,谁都知道可能意味着什么。

明明只差最后一个月就半年了,马上就会过了医学界定的安全期。

为什么现在会突然流鼻血?

楚兮握着手机,站在温暖的、偶尔响起一两声书页翻动的窸窣声的图书馆里,突然觉得周围陷入了死寂,她站在一片空茫里,四面八方寒风侵袭。

手术过后,暑假结束,楚兮重返学校前,把林医生叮嘱的事情,跟阿越和老韩反复强调过好几遍。

吃的,喝的,情绪方面,不要大补,不要辛辣刺激,更不要大喜大悲,劳累过度,最好一直让他维持在一种平和放松的状态。

可爷爷离世,楚姥爷病危,楚临江变本加厉与他针锋相对,所有事情接二连三,压得他连踹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更遑论好好静心气和的保养身体。

楚煜从她那里拿走那百分之十的股权后,两人就很少再见面。

她那俩辆车还是老韩给她开去学校的。

人人看她,都以为她狡黠心眼多,对楚煜的百般照顾依顺,不过是在示好攀附,以求更多好处。

她也懒得自证清白。

公司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只是不给他添麻烦。

他要怎么做,她便怎么做,不管也不问。

可她私心里,从来没有想过要从楚煜那里得到什么,哪怕那百分之十的股权,最后她一毛钱都拿不到。

只要楚煜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什么房子车子股权都可以不要。

楚兮突然后悔。

上次回去见爸爸,她应该和他坐下来好好吃顿饭,问问他身体怎么样的!

楚煜将所有车子从楚家别墅移走后,阿越跟着他住进了市中心公寓对面的小区里。

平时,她就在那里给楚煜准备一日三餐。

老韩在离这里十分钟车程的另一个小区。

难得楚煜今天有时间和心情在她那里休息,晚饭后,居然毫无预兆的突然流起了鼻血。

阿越不放心让楚煜自己开车,她现在这个状态更加开不了,在楼下等老韩来的时候,她急得团团转,哭湿了两个衣袖眼泪还是止不住。

她十六岁的侄女一直陪在旁边,只是很纳闷不解,就流个鼻血有必要紧张成这样么?

可她见姑姑哭得那么伤心真切,又不敢问。

于是偷偷给朋友发信息吐槽。

王佳:我去,就流个鼻血,我姑眼睛都给哭瞎了。

闺蜜:就你说的那超级大帅哥么?

王佳:是啊。他那么帅能有什么事。

身体健康,深冬里裸着脚踝浑然不知冷的少女,偷偷瞄了楚煜一眼。

这个她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最有气质的帅哥要镇定平静的多,只不过,他好像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比起她姑姑源源不断的眼泪,这样安静的楚煜,反而更令她觉得心酸难过。

虽然,她内心懵懂的不明白自己在难过些什么。

老韩把车内温度开得很高,可楚煜还是手脚冰凉。

虽然流了鼻血,但他倒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只是觉得鼻子喉咙里有团火在窜。

像感冒药会对同一种病毒慢慢失效一样,病毒会产生抗体对抗药物。

身体在经过一次血液相融失败后,也会产生相应的抗体。

楚姥爷和楚兮为了找到一个缺缺,已经是费尽人力物力和心思。

如果这次失败的话,他应该再也没有机会了。

虽然很绝望,但楚煜内心深处居然是踏实的。

他就像一个被判了死刑,却没有被告知行刑期的囚犯。

每天活在灾难随时可能降临的担忧恐惧中,惶惶不可终日,连幸福的时候,都没办法肆无忌惮痛痛快快的大笑一场。

现在,终于走到最后了,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好在,最大的麻烦已经解决。

老天待他不薄,楚临江突然中风瘫痪形同植物人,算是为他清理了最大障碍,后续的事情不过是收集证据,削枝断叶。

楚兮!

公司里他已经为她留好了可用的人,在他们的扶持帮助下,她会一步一步成长起来,成为一个真正的能独当一面的人,他相信她能做到。

唐恕的抚养权他也已经拿到,阿越会像待他一样待唐恕,他也相信,即便他什么都不说,楚兮也会好好疼这个孩子的。

虽然没办法给他很多,至少要让他知道,自己有被真正善待过,不至于,小小年纪就落下满心的伤痕和愤恨。

胡维!

楚煜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狠狠刺痛了一下。

就算豁达到不计较生死,他还是舍不得这个人。

别墅一楼有成套健身器材,二楼连接书房和卧室的房间里,他弄了一个仿真壁炉,壁炉旁有各种各样的棉拖。

高二寒假,胡维冒雨踏雪回到伯伯家,鞋子湿透了,那天正好有客人在,家里没有多余的可以给他换穿的干净鞋子。

客厅里唯一一个碳火旁,围满了打长条字牌和观牌的人,他完全进不了身。

江南小镇里零下几度的湿潮天气,最是寒冷刺骨。

没人问他一句,冷不冷。

楚煜打电话问他到家没,已经是晚上,他在电话里轻描淡写的说了句:现在要是有双棉拖就好了。

不怪胡维跟他置气,他那样做,对胡维而言终究是不公平的。

迟疑很久,在医院下车前,楚煜分别给楚兮和胡维各发了条信息。

</br>

</br>

一百二十三章 多年以后

吴缺缺赶到楚煜之前住的病房时,发现病房的门开着,里面没人,门口前的走廊上有个阿姨,正在训斥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

“你说你这孩子,做事怎么这么不靠谱,就拜托你煲一次烫,你就给我煲出这么大事故来,你是想吓死谁。”看着像是在责怪,可听声音倒像是喜极而泣。

被训斥的女孩也不生气,反而有些得意:“我是看他想吃桂圆,我才放了一把。哎呀,我早就说过了,他长那么帅能有什么事,都是你们自己吓唬自己。”

吴缺缺担心楚煜,着急的想找个人来问一下情况,可环顾四周,走廊连同护士站,除了她俩,没别人了。

训斥人的阿姨留意到吴缺缺,主动打听:“小姑娘是来找谁?”

吴缺缺伸手一指她们身后的病房:“之前住在这间病房的人。”

阿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楚煜手术那段时间,她的脚正好崴了,在家卧床了半个月。

楚兮为了让她安心养伤,楚煜手术的事情也没跟她提。

她和吴缺缺两个都是只闻其名,没见其人。

“你是缺缺吧!”

楚煜低调谦和,外界认识他的人并不多,知道他生病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能找到这间病房来,又这么担心他,还是阿越没见过的,那一定是那位,给楚煜捐赠了造血干细胞,让他重获新生,阿越一直想当面感谢的女孩了。

“哦!”吴缺缺讶异的看着对方,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是,我是,我来找……”

一直站在旁边自顾自玩手机的女孩,抬了一下眼皮:“楚煜哥哥没事,就是喝了我加了干桂圆的鸡汤,上火流了点鼻血而已。”

“啊?”吴缺缺有点懵,不敢轻信。

阿越笑得十分亲切,对她点了点头:“林医生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说是血细胞再生功能恢复的很好。”

“哈哈,真的啊!”吴缺缺整个人顿时轻松了下来:“那真是太好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楚兮要怎么办。”

顾知薇回来后,吴缺缺的性情和观念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先前,不管是对楚煜还是她自己的生死,她都看得“挺开”,觉得一切都是注定的,旁人或自己再怎么在意珍惜,都只不过是徒劳无功。

现在,她却想努力把每天都过好,会为别人的痛苦担心,也为别人的幸福高兴。

内心甚至还有一点自豪。

她真的救下了这个美好的生命!

阿越向前一步,感激的握住了吴缺缺的手:“以后,我们楚煜,还有我们一家子,都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这都多亏了你,真的是大恩不言谢。”

“哦哦!没事,那都是自愿的,他没事就最好了。”吴缺缺最受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接受了阿越的谢意。

“那……”吴缺缺环视了一圈周围:“楚煜人呢?”

旁边的小女孩嘟嘴耸了耸肩:“说是要自己出去一趟,不知道是不是被林医生的玩笑话给吓懵了。”

“什么玩笑话?”

“检查完出来后,林医生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你会死。诺!”小女孩朝阿越扬了扬下巴:“这位,话还没听完,就差点当场背过气去。人林医生说,几十年后,他才会死,那之前会一直好好的活着的。”

</br>

</br>

一百二十四章 任你处置

万年不苟言笑的林医生,自认为幽默的开起玩笑来,简直要人命。

他神情严肃,肢体语言却很鼓舞的拍了拍楚煜的肩:“你还是会死……”

他慢条斯理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旁边的阿越,当即瘫坐在地上,一口气闷在胸口提不上来。

林医生立马蹲下为她顺气,连忙解释:“我太高兴,想跟你们开个玩笑。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接受了缺缺的造血细胞,能自身再生血细胞。我是想说,他还是会死,在几十年后。在那之前,他会好好的活着。流鼻血是因为上火了。”

阿越提着一颗心哭了一晚上,又差点被林医生的一个玩笑,踹进鬼门关,人生大起大落全在一晚上体验完。

林医生有些尴尬的看着楚煜:“我是不是没有表现的很明显是在开玩笑,我就是太高兴,想给你一个惊喜!”

王佳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埋怨:“林医生,开玩笑你好歹笑一下啊!我煲的汤喝死人了,我都被你吓尿了好么!”

“不,不好意思。”

楚煜郑重的拥抱住林医生:“这段日子辛苦林医生了,谢谢你。”

楚煜遭受过的病痛折磨,还有谁清楚得过林医生呢。

当初,就算楚姥爷找来了吴缺缺,他也从没真正松口气,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将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放下:“你也辛苦了,以后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喂,胡维?胡警官?”楚煜在跟胡维解释清楚林医生的玩笑后,胡维还是毫无反应的抱着他不放。

两具身体间一点空隙都没有,胡维剧烈的心跳声,声声击打在楚煜身上。

胡维恨不得把怀里这具身体,揉进自己的血肉,镶嵌到骨头里,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意识到这个“惊喜”对胡维太过残忍,楚煜心中有愧,又心疼不忍,他轻轻回抱住胡维:“对不起。我……嘶!”

胡维突然咬住了他的肩膀。

身体上的痛感,让楚煜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胡维在连续吐出好几口沉重的浊气后,带着点鼻音低声说:“以前的事情,功过相抵,一笔勾销。以后,你要是再敢这样伤我,有你好受的。”

楚煜笑起来,这是今晚继林医生的玩笑后,他最大的收获:“不敢了。”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胡维话里有话:“我只知道有过,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了功?”

“你能让自己好好活着,就是头等大功。”

大学期间,楚煜和胡维天南地北分隔两地,谁也没主动找过谁。

楚煜有时候会想,他帮助过很多人,但从没有要求,或私心里希望他们记得,感激,甚至回报他。

可单单对胡维,他有这种情绪和期盼。

他会失望的想到,胡维怎么这么轻易,就把一个帮助过他的人给忘了呢?

现在,才幡然醒悟,早在初相识,他就已经情根深种。

对别人不求回报,是因为对他们只有金钱上的给予;对胡维却是整颗真心的付出。

不过,既然已经冰释前嫌。

楚煜先前稳稳抱住胡维的手,开始变得不稳重起来,指腹从胡维背脊上一寸寸,轻佻的往下游走,他语气温柔暧昧:“既然我立了这么大功,胡警官是不是应该奖励我一下。”

胡维定力十足,义正言辞:“已经功过相抵了。”

楚煜无声的笑了笑,猝不及防的添吻了一下胡维的耳朵。

他早发现了,那是胡维的敏感区,果不其然,他的气息一打到耳后根,唇还没碰上,胡维的身体立马起了反应,他乘胜追击,坦白自首:“胡警官,我犯了剥夺他人自由追求信仰的罪,欺骗罪,你逮捕我吧!”

胡维喉结滚动,气息明显不匀,声音带着克制隐忍的浅浅嘶哑:“我又不是法官不能判刑,逮捕你有什么用。”

楚煜的手不知死活的伸向胡维的裤腰里:“任你处置。”

</br>

</br>

一百二十五章 洗手做羹汤

“任我处置是吧!”胡维反手钳制住楚煜到处煽风点火的罪魁祸“手”,转身将他们别在楚煜头顶上方,压在墙上。

虽然造血细胞功能已经恢复,可楚煜的身体经过这番折腾,已经有了些销毁骨立之态,这样抬手举臂间,胸下肋骨根根毕显。

楚煜得知自己重获新生后,先前那些压抑着他欲望和贪念的顾虑,一朝解除。

他有些忘乎所以,情难自禁,在色令智昏的情况下,与胡维赤裸相对,他并没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他以这样一种姿势被迫将自己这具身体遭受过的所有不堪,折磨,伤残,完全暴露在胡维面前。

先前,被汹涌情欲淹没的自尊心,羞耻心统统冒出了头。

胡维钳制住楚煜的那只手根本没用力,楚煜轻而易举的夺回了主动权,下意识的捂住了脖颈上,两个像蛇齿咬过的巨大可怖伤口。

那是之前,他内脏和消化系统出血、连同数症并发,无法进食还要接受各种治疗,医生将输液针头埋置在静脉内所留下的伤口。

胡维强行拿开了楚煜的手,歪头看着那伤口:“藏什么?这身体就算千疮百孔,是一块破铜烂铁我也稀罕。”

“胡警官。”

胡维强行压下从后脊爬上来的那阵酥麻,松开楚煜:“行了,别浪了。”

他捡起地上的衬衫:“这里虽然有暖气,但你的感冒还没完全好,先把衣服穿上。”

胡维提着衣服,往旁边一抖,然后披到楚煜背上,又把他的两只胳膊装进衣袖,整理清楚后开始替他系扣子。

楚煜的目光半刻也没离开过胡维。

胡维心无旁骛,眼皮不抬:“不用看了,连人带心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等你感冒彻底好了,你要多少都有。”

他弯腰捞起圆领毛衣,上下比划了一下:“这是先套头,还是先进手啊。哎呀,算了,先把脑袋钻进来吧。”

胡警官不由分说的把毛衣套进楚煜脑袋,挂在他脖子上,抬手扫了一把楚少爷金贵凌乱的发型:“自己动手。”

比起胡警官的粗犷豪迈,楚煜动作要斯文优雅的多,穿好毛衣,又看到胡维拿起外套准备往他身上披,楚煜连连摆手:“够了,够了,室内两件就够了。”

胡维大概是感受了一下,觉得两件应该差不多了,才放下外套,穿上自己的衬衫:“你在家休息会,我去给你买些凉茶。”

“胡警官知道这是哪儿嘛,你去哪里买凉茶?”楚煜向前一步,耐心细致的替胡维把衣领一点点整理好:“这里我并不经常来,没准备什么食材。我们回市中心公寓吧,今天你肯定还没吃晚饭,我给你煮面。”

胡维深深的看了一眼楚煜:“外面冷,把外套披上。”

上车后,楚煜把外套脱下,丢在后座上,他突然想起什么。

“市公寓没这边大,是个四室两厅的小房子。”

胡维知道他话没说完,中途插话调侃了一句:“四室两厅还嫌小呢,那我那小小的两室一厅,你岂不是没地方站脚。”

楚煜低头一笑:“虽然我给楚兮准备了房子,可我的住处里,都给她留了一间房。她现在还小,我不想她每次放假回来,家里空荡荡的没人。所以,可能有时候会不方便,但我会尽快处理好。”

</br>

</br>

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次见她

顾知薇向蒋国远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当着她的面,我将这段话录了音。”

“我们打算替她报警,可这个时候,她突然捂住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我们这才让她开门。当然,进门前我还是先报了警。我们进来后,要带她去医院,她却再三阻拦拒绝。她说,她习惯了,厨房里有可以缓解她肚子疼的药,但是被爸爸藏在高层厨柜里,她拿不到,让缺缺陪她进去拿。”

顾知薇心平气和的将当时的情况徐徐道来,她的声音有种神奇的柔和安抚能力,在场的除了两个办案民警其他人都心知肚明,当时,她们明明在向危险一步步靠近,可经她这么一说,倒像是一阵清风拂耳过。

蒋凡妮一步步诱骗顾知薇和吴缺缺,落到她的陷阱中来,主动要求其中一个人陪她去厨房拿药时,就已经想好要怎么杀人了。

顾知薇虽然更漂亮些,但也更高冷梳离,远没有吴缺缺那么活跃平易近人。

蒋凡妮之所以选择吴缺缺陪她进去,是因为在这两个人当中,她觉得吴缺缺更好下手些。

只是,楚兮不明白,为什么最后跟进去的是顾知薇?

顾知薇继续说:“我拒绝缺缺陪她进去,所以,亲自陪她走了一趟。她领着我进了厨房后,趁我不注意偷偷把厨房门给挂上了。她一直指不对准确的放药位置,于是,说可能在下面的橱柜里,要我蹲下去帮她找。这个时候,她又开始肚子疼,我只好尽快帮她找药。从我蹲下去到她拿水果到贴近我脖子,前后不到三秒。”

顾知薇话一落音,不明真相的办案民警震惊的看着她,又难以置信的看了看、从一开始就安静淡漠不为一切所动的蒋凡妮。

不知道该相信谁?

吴缺缺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是顾知薇完全控制住了蒋凡妮,并不知道过程这么惊险。

她被吓得一身冷汗,心有余悸,身体忍不住的有些发抖。

不同的诱骗理由,相同的残杀方式。

蒋凡妮不仅喜欢主动找上门来的、年轻漂亮女孩,更喜欢一刀抹断人的脖子。

顾知薇一蹲下,她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就下手了。

楚兮咽下一口唾沫,手心里一层薄汗。

她不敢想象,如果跟进去的不是警惕性高,心思聪慧又细腻的顾知薇,而是神经大条的吴缺缺……

楚煜神色沉重的望了一眼,站在蒋国远身后的胡维。

今天原本是个冬日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夕阳余晖自顾自的照进这看似安静,实则躁动凌乱不堪的房子里。

“这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词。”蒋国远被这安静的空气压的快要窒息,他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撕开,包括他的心一起:“我女儿,我女儿她才十岁,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她能……”

“她能在半年前一刀抹断一个成年女教师的脖子。”楚兮掀开包在自己脚上的围巾,打断了蒋国远的自欺欺人。

她的声音要比顾知薇的有侵略性的多:“蒋先生,就我所知,你在体制内工作,官职不高,却是个相当令人艳羡的职位。要是有谁想腐败点什么,你就是第一道关卡。这些年来你一直身正清白,这份清廉倒是令人敬佩。可为什么半年前,你突然丢掉自己这么多年来坚守的原则,开始贪污了呢!你女儿在美国杀人,你花巨额救人,以为死的是自己国家的人,花钱和她父母庭下和解,你就可以洗脱你女儿的罪恶了?”

“恶魔就应该关在牢笼里。”那些安分努力活着的人,没有一个是该死的。

楚兮最后一句话,把这个——已经被折腾的不成形的——男人的最后一根脊梁骨给压断了。

蒋国远跪倒在蒋凡妮面前,匍匐在她脚下,额头抵在自己手臂上。

“那天,也和今天一样,天气特别好。”他的人生仿佛在那一天,那一声啼哭中,开启了新篇章:“我第一次见到她。”

</br>

</br>

一百三十二章 性格成型因素

尽管,顾知薇把蒋凡妮诱骗预谋伤害她和吴缺缺的证据,收集准备的很充足。

但事实是,蒋凡妮并没有机会对她们造成实际性的伤害。

办案民警、连同楚煜胡维在内,即便知道了她是个毫无同理心的杀人犯,但今晚,都也奈何不了她。

反倒是吴缺缺,她砸坏了人家的厨房玻璃门,属于破坏居民私有财产。

胡维最后离开的时候,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留在了蒋凡妮家的茶几上。

每个人心情沉重的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下楼后,五个人面对两辆车,该怎么坐车回去,成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顾知薇一直都是平静坦然不说话。

吴缺缺从听完顾知薇还原当时的情况后,就再也没出过声,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

楚兮在没有调查清楚前,就把顾知薇和吴缺缺引到那么危险的处境里,要是吴缺缺自己受伤,或许还好说,如果顾知薇真的有个什么损伤,吴缺缺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了。

胡维见楚兮还穿着睡衣拖鞋,知道她肯定是要一起过去的,他也清楚楚兮对吴缺缺的感情,不想让她夹在中间尴尬,也不想让吴缺缺为难,于是,向顾知薇提议:“我开你的车,载你和缺缺。楚煜带楚兮一起过去吧。”

楚煜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清楚自己的妹妹对吴缺缺的感情,只是莫名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顾知薇:“没关系,我开车载缺缺和楚兮吧,正好,我有事情想问她。”

胡维:“这样最好。”

上车后,楚煜还是有点担心:“今天这事是怪楚兮吗?”

胡维看了他一眼,笑起来:“干嘛这么问,人顾知薇可什么都没说。”

楚煜:“我知道,我是说楚兮她自己。平时做错事,就算我批评她,她也能跟我撒娇顶两句嘴。今天一句话都没说。”

胡维:“你毕竟是哥哥不一样。”

楚煜若有所思的摇头:“不对,我看她对顾知薇的态度又恭敬又敬畏,她们之间什么关系啊?”

胡维目视前方,笑了一下。

楚煜奇怪:“怎么了?”

胡维:“没事,刚才在蒋家客厅里,你怎么那样看着我。”

心无城府的楚少爷,立马就被带跑偏了:“之前楚兮分析只归分析,可听顾知薇说完,才真正觉得震惊后怕。你说,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女孩,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然后,想到我们家胡警官,能成为一个正直磊落的人,真的很厉害。”

胡维添了添后槽牙,掩饰住嘴角的笑意:“你这是在自夸嘛!”

吴缺缺和楚兮一起坐在后排,只是一个贴紧左车窗,一个靠在右车窗。

顾知薇似乎在心无旁骛的开车,又好像在沉思。

楚兮清了清嗓子,坐正了身体:“姐姐说有事情想问我,是什么?”

顾知薇并没有立即回答她,就像是她正在整理从阳台上收进来的衣服,刚拿起一件,叠到一半,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她会迅速的把手上这件衣服叠好,才去开门。

楚兮耐心的等着。

顾知薇:“关于蒋凡妮你还了解多少?”

楚兮:“并不多,只知道她父母是在她六岁那年和平离婚。她妈妈在美国当医生,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都不错,可能因为工作缘故,对她会有所疏忽,但绝对算得上尽心,没有缺爱少关怀,更不存在虐待。”

顾知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

楚兮:“所以,我很奇怪。”

顾知薇的身体弧度极少的往楚兮的方向偏了偏,问:“奇怪什么?”

楚兮:“蒋凡妮的父母无论是文化程度,经济条件,还是社会地位都不算差,就算她父母离婚,也没有抛弃或亏待过她。之前,我一直以为可能是她爸爸不好,可今天看来,又并不是。”

顾知薇:“所以,你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楚兮点了点头:“嗯。”

顾知薇客观的给她阐述一个事实:“任何一种性格的形成,都是在先天遗传素质的基础上,通过后天环境影响,再经过人的自我教育和选择逐渐形成的。”

然而,在世俗观念里,一个人一旦做了恶,首先想到的就是去追溯她的生活环境、去探知她的成长历程。

完全忽视遗传素质,和人对环境影响有自我调节与选择的根本特性。

错误的,将外界环境影响,定性为一个人性格成型、或导致犯罪作恶的最重要、甚至是全部的决定因素。

于是,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根深蒂固的观念,这个人做了恶,是因为他所处的环境和经历不好,所以,有了被同情原谅的理由。

基因遗传没有选择的权利,后天环境影响固然重要,但任何的外界影响,都是通过人本身的自我调节和自我学习才产生效果的,归根结底,人是自己塑造自己性格的生物。

楚兮不专业,但她听话听音,既然蒋凡妮的恶不是环境造成的,那要么是天生如此,要么是她自己的选择。

天生如此,是病,就医治;自己选择,是罪,就惩治。

只是,楚兮还有个更大的疑惑,迟疑着要不要问顾知薇。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

“嗯,你说。”顾知薇略带鼓舞,难得她这么有耐心,愿意说这么多话。

“姐姐今天是第一次见蒋凡妮吗?”

“是。”

“事先有调查过她?”

“没有。”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她不对劲,还对她产生了那么高的戒备心?”

一般大人就算知道小孩在诓骗自己,最多也只是心里有个堤防,警觉性再高一点的,会立刻离开,因为担心是大人以小孩为诱饵行骗。

在蒋凡妮主动要求吴缺缺陪她进厨房时,顾知薇肯定就已经发现了她的阴谋,为什么还要跟进去?

她几乎是全副戒备着蒋凡妮,要不然怎么可能在三秒里躲开。

“开门后,第二眼就发现了。”只是,真正令顾知薇意外的是,那孩子已经“病入膏肓”。

</br>

</br>

一百三十四章 制裁

“她的眼神。”知道楚兮很困惑,顾知薇没有绕弯卖关子:“她在没有看清敲门人是谁时,神情明明乖戾暴躁。等看清楚我们后,态度又立马变了,急着要给我们开门,请我们进去。”

“这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吧。”楚兮反问:“或许她只是脾气坏点,但家教不错,知道是妹妹的老师来家访,就请老师进来。”

“问题是,我根本还没自我介绍。”

楚兮:“……”

蒋凡妮是在见到顾知薇和吴缺缺的第一眼,就动杀意了。

“在缺缺说明我们的来意后,我故意骗她说已经跟她爸爸打过招呼。”

顾知薇担心蒋蓁真的遭受过暴力相待,所以,这次家访是突袭,就是想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看他们的家庭氛围。

根本就没有事先通知蒋国远,信息是在她进门后才发过去的。

“她立马接着我的话说,是爸爸让她在家等老师,他马上就回来。”这个时候,顾知薇才真正确定蒋凡妮要骗她们进去:“我当时还提醒她说,你并不认识我们,也没办法确认我是不是老师,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开门是很危险的。我们就站在门外等你爸爸回来。”

楚兮点头:“她见你们不愿意进去,就另外找了理由?”

“是,这个时候她毫无预兆的哭起来,告诉我们说她爸爸虐打她。”

听到这里,楚兮才有了一种旁观者的清醒,蒋凡妮再聪明,在面对让她热血沸腾的猎物时,她的逻辑思维很难再保持严谨,说辞也是前后矛盾。

之前会得逞,完全是依仗着她是个孩子,长得漂亮,受害人对她一点怀疑和防备心都没有。

顾知薇:“虐童是犯法,所以我提出帮她报警。她又立马制止了我,说爸爸除了偶尔喝醉酒后才打她,平时对她和妹妹都不错,如果把爸爸抓住了,她和妹妹就没人照顾了。”

楚兮都能想象的到,以蒋凡妮那张脸,即便是再笨拙的演技,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道会多惹人心疼不忍。

楚兮:“她见你们这个时候还无动于衷,就开始假装肚子疼!”

当时无动于衷的只有顾知薇,吴缺缺是完全被蒋凡妮带着走的,只是因为见顾知薇始终不愿意进去,她才静静的跟在一旁。

顾知薇:“是,她痛得很真,额头上都出汗了。”

楚兮眉头微蹙:“你明知道她是假装的,为什么又进去了呢?”

因为,吴缺缺当真了,让她开了门。

顾知薇:“想看看,她处心积虑的让我们进去到底想干嘛。”

楚兮理解的点头,心想:也是顾知薇谨慎,在进去前先报了警,免得事后被蒋凡妮反咬一口,都没地方说理去。

从事后蒋凡妮看顾知薇的眼神,她应该是更中意顾知薇的,只是在整个诱骗过程中,发现顾知薇太难对付,才转而求其次的找上吴缺缺。

当顾知薇主动要求陪她去找药时,她肯定还在暗自高兴,不会想到,自己会栽在顾知薇手里。

虽然,出门遇到蒋凡妮这种程度的人概率很低很低,但社会上阴暗作恶的人并不少,就吴缺缺这智商,放出去都危险,能安然的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了。

楚兮的手机“嗡”了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看完信息后,她抬眸看了顾知薇一眼。

“怎么了?”

楚兮:“蒋凡妮之前杀害的那位女教师,在被害前一个星期,申请成为美国公民。前段时间,她的申请已经批下来。她的未婚夫会依法起诉蒋凡妮。”

之前,那位女教师只是一位拿着绿卡住在美国的中国公民,美国的法律对她的保护力度并没那么大。

蒋国远给了她父母巨额赔偿,加上国内未成年人保护法,才让蒋凡妮暂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蒋国远不仅要人财两空,还把自己的前程和良知全搭了进去。

顾知薇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内视镜中已经熟睡了的吴缺缺。

楚兮心里的疑虑完全打消,顾知薇带着她一步步还原当时的情景,她似乎很能理解,还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认同感。

只是,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她是怀着“蒋凡妮极其危险”的心态,在听整个事情经过。

</br>

</br>

一百三十五章 时间不对

到小区,顾知薇停好车,吴缺缺还没醒。

楚兮下车前想推醒她,被顾知薇伸手拦住:“这样突然碰她,会吓到她的。”

楚兮撇了撇嘴,没再管,从自己这边推门下车,手带着车门轻轻合上。

吴缺缺喜欢在有光亮有声音的地方睡觉,小时候,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间小卧室里。就算顾知薇每晚坐在书房守着,她能很快入睡,可就算睡着后她也并不安稳。

后来,顾知薇发现她在机场,火车站这种公众纷攘、又不会突兀的响起尖锐分贝的地方,睡得很安稳香甜,于是,给她在这些地方录了音。

吴缺缺每晚听着这些声音入睡,效果虽然没有身临其境那么好,但睡眠质量的确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顾知薇下车,从另一侧车门进去,坐在吴缺缺旁边,把她的脑袋从玻璃窗上,小心的扶到自己怀里:“缺缺,车到了,我们要下车了。”

吴缺缺动了一下,把脸埋进顾知薇怀里,蹭了蹭,哼唧了两声,闭着眼睛就要起身。

她的脖子像刚放上去还没来得及拧紧的螺丝,左右摇晃了两下,感觉快要撑不起她的脑袋和额头上的大包了。

顾知薇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扶住她后脑勺:“把眼睛睁开先。”

吴缺缺依言半睁开眼睛,目光有片刻的凝滞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直到她看到顾知薇的脸,眼睛里才闪过一丝精气神,咧嘴笑起来,闭着眼睛扑进顾知薇怀里,软绵绵的呢喃:“顾知薇。”

顾知薇的右肩膀往后移开了一段距离,免得碰到她额头上的包:“回家再睡,好不好。”

楚兮穿着拖鞋,站在夕阳落尽的冬日冷风里,等着顾知薇叫醒吴缺缺,等着不知道还在车里干什么的楚煜。

回到家,楚兮换好自己的衣服鞋子,拿了东西准备跟楚煜回去。

临走时,顾知薇叫住她:“今天这事和你没关系的。”

原来,她什么都看出来了。

楚兮由衷的冲顾知薇笑了一下:“谢谢姐姐。”

胡维过来敲门时,顾知薇正好洗完脸出来。

他站在门外,还穿着西装皮鞋:“缺缺没事吧!”

顾知薇:“下车时说有点犯恶心,刚睡下。明天再带她去医院拍个片。”

胡维纳闷:“蒋凡妮不是没动她么,她那头包怎么来的。”

顾知薇:“跑太快自己撞的。”

胡维惊恐:“那玻璃门她拿脑袋撞碎的?”

两人愣了一下,相视一眼,脑海里浮现出那场景,忍不住笑起来。

顾知薇:“还没那么厉害啦!”

胡维话锋一转:“楼下远一点的有清吧,近一点的有奶茶店,你要不要下去喝杯热牛奶。”

顾知薇定睛看着他。

胡维:“你就当我职业病发作吧。”

顾知薇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我去拿钥匙。”

楚兮再聪明,毕竟社会经验太少。胡维作为警察,不说阅人无数,那也是经历过事情的人,什么事情哪里不对,他看一眼就能发现端倪。

楼下新开的店,从外面看着不怎么大,里面倒是别有洞天,整个装潢灯光走温馨浪漫风,胡维和顾知薇就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一人点了杯热咖啡。

跟顾知薇和吴缺缺说话,都不适合绕圈子,一个是太聪明,绕不过她还要显得自己很愚蠢,另一个是绕一点弧度对方就听不懂了。

所以,胡维也不打算废话,开场白和铺垫都免了:“整件事情听上去的确毫无破绽,可时间上不对。”

顾知薇既然下来了,就没想过要隐瞒,只是也想听听,他是怎么发现端倪的:“哪里的时间不对?”

胡维:“太早了。你对蒋凡妮产生戒备心的时间太早了。两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会有所警惕这很正常,但是不是搞反了呢?是你敲开蒋凡妮的家门,要警惕也应该是她先警惕你啊。”

胡警官一语中的。

顾知薇不置可否。

她并没有对楚兮说谎,只是没有告诉楚兮,在蒋凡妮打开里面的木门,与她隔着防盗门长达十几秒的对视中发生了什么。

十几秒的时间,足够她自我介绍说明来意,然而,她却一直没有开口。

</br>

</br>

一百三十五章 性格缺陷

顾知薇的目光停在胡维面前的咖啡杯上,从胡维的角度望过去,她像是在垂目深思,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个角度都是美人画。

胡维也不着急,咽下大半口咖啡,耐心的等着。

顾知薇的身体往前倾了一点,双手捧着咖啡杯,没有直视胡维,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每个人一出生,就携带着人类经过几百万年进化而来的基因群,怎么可能像广告里说的那样,新生婴儿是张白纸呢。”

她弧度极小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多深奥复杂呢。”

胡维认真的听着。

顾知薇:“在基因遗传学中,某些神经系统的遗传特性,或某种关键物质的缺失,都可能导致某些危险人格的产生。但这种纯粹的因为基因素质引起的天生性格有缺陷的人,很少,凤毛麟角。”

顾知薇平铺直叙:“她们和那些基因素质健全,却因为环境影响而恶化的人,有本质区别:前者是做了恶自己意识不到;后者是明知是恶还要做。”

顾知薇:“蒋凡妮就是这种天生性格有缺陷的人。对她来说,看到一个喜欢的人,就像普通女孩子看到一款喜欢的口红,想要,得不到就想方设法的要。”

顾知薇抿了一口咖啡,几乎没喝,只是用来润了润唇:“拿刀割断人脖子这种事情,在她的概念里,根本就不是杀人,只是她打开口红盖子,往嘴上涂抹的一个动作而已。所以,她根本不会觉得这有错,更不会对受害者及其家人朋友产生愧疚悔恨。”

顾知薇终于抬起眼睛看了胡维一眼,平时那双沉静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在惊鸿一瞥间,好像闪过一种悲悯的痛苦:“她们这么做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完全的遵从内心的渴望,去做一件令自己感到愉悦的事情。女孩子抹完口红后,不都觉得自己美美的,很满足嘛!”

胡维轻咳了一声,他不确定刚才是不是看错了:“……”还没来得及开口。

“我主修生物分子遗传学,也研究临床心理学,更准确的来说,是变态心理学。平时……”顾知薇的目光有些不适的乱飘了一下,她不擅长说谎:“在学习当中,看过不少的影像资料。蒋凡妮的眼神,我太熟悉了。”

在蒋凡妮看清顾知薇和吴缺缺后,她眼睛里迸发出来的光,不是热情好客,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狂热,她激动,兴奋,血脉膨胀,迫不及待。

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克制住自己的贪欲,和顾知薇冷静的对峙十多秒后,才乱了分寸露出马脚,对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来说,她已经是剧毒一样的存在了。

胡维唏嘘:“如果天生如此,那岂不是没得救?”

顾知薇握杯子的手,蓦得一紧,她看着胡维,目光沉静笃定:“不管是先天遗传因素,还是后天环境影响,一个人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最终还是她的意志和选择在起作用。”

胡维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顾知薇是专业人士,所以能一眼看透蒋凡妮。

他心里的疑惑已经得到答案,至于其他顾知薇不想说的,他也不便再深究。

胡维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准备起身前,鬼使神差的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会对这个领域感兴趣呢?”

顾知薇:“因为缺缺也是天生性格有缺陷的人。”

</br>

</br>

一百三十九章 晚安 缺缺

吴缺缺在顾知薇房间里。

顾知薇从爸爸书房出来,推门进自己房间前,特意在脸上留了些泪痕没擦。

别人哭完眼睛又红又肿,她流完眼泪,眼睛就跟雨后空山被洗过一样,清澈明亮。不留点痕迹,缺缺是看不出来的。

吴缺缺跪在地毯上,整个身体猫成一团,正在小心翼翼的搭积木,听到开门声,立马抬头:“顾知薇你快过来,我发现了一个新的玩法。你怎么啦?”吴缺缺直起上半身,皱起了眉:“你哭啦?”

顾知薇默不作声的走到吴缺缺面前,姿势优雅的坐下来了,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吴缺缺蹙眉静看了她两秒,伸手把前面的积木扫到了一边,双手撑在刚被清理出来的地方,身子往前倾,在顾知薇脸上泪痕最明显的地方温柔吻了一下。

顾知薇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里泪水已经半满:“缺缺,你知道你已经十四岁了吧。”

吴缺缺端正的跪坐在顾知薇面前,点头:“我知道,童年已经结束,犯法要坐牢的年纪嘛”

顾知薇一眨眼,泪水成串的往下坠,擦着苹果肌落在地毯上。

吴缺缺急得手足无措,顾知薇还从来没在她面前哭过:“别哭,别哭。有话你直接说,我什么都听你的。”怕顾知薇不相信,她又笃定的冲她点了点头:“真的,你说什么我都听。”

顾知薇抽了一下鼻子,自己把眼泪擦干,温柔坚定的看着吴缺缺:“如果你不能理解,那你就记住,打人是坏的行为,所有伤害别人的暴力行为都是错的,你都不可以做。”

只要顾知薇不哭,吴缺缺真的什么都愿意,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自己都惊讶,为什么会迟疑了呢:“你,你是因为我打了朱芸才哭得这么伤心的?”

“以后,不管你打了谁,我都会这么伤心。”顾知薇看吴缺缺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些程度恰当的憎恶,加重了语气:“我讨厌随意伤害别人的你。”

吴缺缺的身体往后晃了一下,弧度小到让人以为是错觉,她像是怕急了顾知薇的眼神,迅速的眨了一下眼睛,目光慌不择路的四处乱撞了一圈,才终于找对逃离的方向。

她低着头,垂下目光,没有说话。

良久,吴缺缺悄无声息的掉了一滴眼泪在地毯上,她双手撑在大腿两侧,将身体往后挪了一段距离,跪久了腿有点麻,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她从旁边远远绕开顾知薇,走了出去。

那滴眼泪滴在顾知薇心里,几乎将她淹没掉。她清楚自己说这句话,对吴缺缺的打击有多大。

可是……

如果,缺缺在暴力这件事情上,没有明确清晰的道德观念。那就在她心里设一道红线,以她对顾知薇的感情做筹码。

那天晚上,饿一顿抵别人饿一三个月的人,没有吃晚饭。

平时怕黑怕安静的人,关了灯,拉下窗帘,头蒙被子,蜷缩在床上。

顾知薇想从书房进去看看她,发现她不仅拉下了窗帘,还把门从里锁了。

顾知薇在门口静立了会,拿出她从火车站和机场录的音,调成循环播放模式,放在了吴缺缺的房门口。

离开前,她敲了敲门:“晚安,缺缺。”

</br>

</br>

一百四十章 终于明白

“最后,我父母也没有送缺缺去治疗院。”咖啡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喝完了,空得硬纸杯轻轻的,握着已没那么趁手,顾知薇将它推到一边:“我爸爸担心缺缺的情况会伴随终生,到时候肯定需要花很多钱去治疗,所以放弃了自己很喜欢的、教书育人的工作,弃文从了商。”

“我妈妈也从来没让缺缺单独接受过一次心理治疗。”都是顾知薇将吴缺缺的真情实感转达给医生,吴柠再带着她和缺缺一起去跟医生喝茶聊天,聊天的内容多在为吴缺缺做心理疏导。

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多少,对她又有没有帮助,但,至少她从来没认为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在这点上,吴柠把她保护的很好。

顾知薇想起一家人陪吴缺缺一起吃药:“缺缺需要药物配合治疗,我妈妈就骗她说那是钙片,反正全家人都陪着她一起吃,她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胡维笑了一下:“她吃药你们吃钙片。”

顾知薇:“是,现在一提起钙片,我都有点怕。”

“原来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胡维感慨。

吴缺缺之所以没有变成蒋凡妮,除了她自身意志坚定,还因为她幸运的成长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

见多了抛妻弃子、毫无责任心、连廉耻都能丢掉的父母,突然听到这样“另类”的存在,简直像是在听童话故事。

“那现在,缺缺算是痊愈了么?”胡维问。他突然想起,被吴缺缺打成猪脑的华和镇。

原来是没有痛感,所以胳膊断成那样,她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当时,心里还在奇怪,这丫头坚强的有点出人意料啊。

顾知薇轻蹙眉头,摇头:“很难痊愈,只能靠她自己控制。不过那之后,她的确比以前要好很多,虽然偶尔也会伤人,但都还算有正当理由站得住脚,只是每次下手还是不知轻重。”

她话刚落音,手机响了,顾知薇拿起看了一眼。

不用问,胡维也猜得到是吴缺缺的信息。

他突然想起一句很俗气的话,爱一个人即便闭上嘴,爱意也会从眼睛里泄露出来,现在顾知薇看信息的眼神,就很好的印证了这点。

没等顾知薇开口,胡维已经先站起来了。

顾知薇:“缺缺醒了。”

在门口与胡维互道晚安时,顾知薇真心诚意的向他道谢。

胡维:“这有什么好谢的!”

顾知薇摇头:“是谢谢邻居哥哥,这两年来陪伴照顾缺缺。你在早上安慰她请她吃小龙虾,帮她找到钥匙,还在医院救下她,这些我都记着。一直想找机会表示感谢,又觉得这么做会太生疏……”

胡维都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就着顾知薇的意,岔开话题:“就是,大家都这么熟,计较这个就太见外了,更何况那都不叫事。要说谢,她救下楚煜这么大恩情,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各自有各自的恩情,两个都是爽快的人,就没再纠结谁应该感谢谁。

客厅里的灯是开着的,吴缺缺睡在顾知薇的卧室里,门也没关。

在进卧室前,顾知薇敲了敲门:“缺缺还醒着的吗?”

吴缺缺梦呓似得嗯了一声。

顾知薇借着客厅的光,打开了床头灯,怕大灯太亮会刺的吴缺缺眼睛不舒服。

她在床边地毯上坐下,手肘撑在床沿上,扶着脑袋看着吴缺缺。

吴缺缺侧身面对顾知薇躺着,她似乎还没完全清醒,暗红色灯光下,脸格外的红,眼睛半睁半闭:“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你给我搭积木。我突然明白,我为什么爱你了。”

</br>

</br>

一百四十一章 身体、欲念、我

“小时候,我一直觉得很孤单来着。别人喜欢的游戏,我不喜欢;我喜欢的,爸爸妈妈又不让玩。每次,我只要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他们就会大声对我说话。”

顾知薇将脸贴在被子上,轻轻的:“爸爸妈妈也是第一次做爸爸妈妈,那个时候,他们只是还没找到正确的方式和你相处。他们多爱你,你都知道的啊!”

他们……一个为你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一个为了你把自己培养成了心理治疗师,他们陪你一起吃药,陪你一起克服病魔,陪你一起承担危险未知的未来……

吴缺缺叹息了一下:“说实话,长大之后,我才慢慢从他们那里感受到被爱。小时候,我一次次告诉他们,我想打人,不打人,我会很难受,真的很难受。可他们一听我说这话,就大声凶我,就很生气,就会用很失望的眼神看着我。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想不明白,我只是打了人而已。”

顾知薇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浸进被子里,她现在还没办法跟吴缺缺解释清楚,父母到底有多爱她。

他们倾尽全力的爱她,给予她可能的一切,而被爱着的她,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吴缺缺:“小时候觉得,只有顾知薇爱我。”

顾知薇很诧异:“为什么啊!”

“因为只有你,没有强迫我安静一点。还给我搭积木,就是搭很高很高,然后,让我一脚踹翻。当时,心里觉得特别高兴,跟打完人一样,虽然没有那么满足,但已经很开心了。”

积木坍塌和人倒地的过程,或许有某种相通的地方,同样令她感到了满足。

如果顾知薇是因为这个,才得到吴缺缺的爱,那纯粹是个意外。

顾知薇刚被接回来时,性格还比较孤冷,不愿意和人过多接触,于是,每天自己搭积木玩。

她费了很多时间和耐心,用积木搭建了一栋差不多有她当时人那么高的城堡。

刚竣工,她长舒一口气,那口气还没舒完,吴缺缺从后面飞起一脚,几天来的所有心血,瞬间崩塌在她面前。

吴缺缺却在旁边欢声雀跃的跳着笑。

顾知薇当时气得差点哭出来。

可她天生性格内敛执着,既没有向父母告状也没有哭闹,只是暗自平复了心绪。

吴缺缺踹翻一次,那她再弄第二次就好了。

在搭建的过程中,吴缺缺不会来捣乱,她总要等到顾知薇完工后,才会迫不及待的一脚踹翻。

顾知薇发现,在积木坍塌时,她好像是真的很开心。

之后,就莫名其妙养成了,顾知薇专门搭积木给吴缺缺踹,专门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摞的很高,被吴缺缺一巴掌全部掀翻。

顾知薇阴差阳错的满足了吴缺缺的“暴力瘾”,成为她意识里第一个真正爱她的人。

后来,随着吴缺缺年龄和意识的增长,她的欲望也在膨胀,直至她不再满足这种“替代”游戏,毁塌积木才渐渐对她失去吸引力。

顾知薇:“那缺缺现在还玩那个游戏吗?”

吴缺缺:“你是说意淫游戏么?”积木无法再取悦她,她就只有在脑海里幻想各种暴力行径,用意念去满足自己的欲望。

吴缺缺管这种想象叫意淫。都是有需求,通过想象满足,意思也还算贴切。

顾知薇:“对,有没有新鲜场景。”

“偶尔难受的时候会玩玩,都是些老掉牙的。”

顾知薇笑起来:“那叫经典名场面。”

“哦!”一句话像是提醒了吴缺缺:“你说这个,顾知薇你还记不记得,十一之前,有一天我问你:如果我变得不好了,你还爱不爱我?”

顾知薇撑起身子,看着吴缺缺,点了一下头:“记得,那天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吴缺缺快速的呼吸了两声:“经典名场面啊。那天,我在楼下遇到一个梦想中的场景:一个男的坐在停靠在路边的小毛驴上,一脚踩在地上,一脚踏在车上,正在低头玩手机。这个场景在我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我当时激动的手都在发抖,特别想上去一脚把他连人带车一起踹翻。这个想法一出现,我就被挤出了身体,然后,身体就被这个想法提着往那个男人身边走。我当时心里特别着急,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回去。”

吴缺缺的语气陡然一转,像是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出现了新的转机:“然后,你猜我是怎么回去的?”

</br>

</br>

一百四十二章 你记住这个感觉

吴缺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里透着多危险的讯息。

她的暴力欲望已经强烈到,可以完全夺走她身体的主导权了?

这个把她挤出身体的“声音”是不是经常出现,她才会这么的习以为常?

顾知薇都不敢往深处想,她甚至都不敢去看吴缺缺,只好重新把脸枕在被子上,故作平静好奇的问:“怎么回去的呢?”

吴缺缺稍微动了一下身体,叹息了一声:“顾知薇。我当时突然想到了顾知薇三个字。连你的脸都还没来得及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就回到身体里了。当时,把那男的吓了一跳,我都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顾知薇心惊:“你是说,你那天一身虚汗,累得连晚饭都吃不下,是因为这件事?你……?”

顾知薇不知道,她不知道,缺缺要这么艰难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

医生警告过的,她们这种人之所以危险,是因为欲望一旦得不到宣泄满足,她的精神就会遭受到极大的痛苦。

所以,她们才会毫无理由的去伤害人,折磨人,杀人。

吴缺缺的力气好像被刚才的激动劲给花完了,声音低弱了下去,她叹息了两声:“因为你跟我说过,你讨厌随意伤害别人的我。那天晚上,我想了一晚上,是要快乐呢?还是要你顾知薇不要讨厌我?”

吴缺缺停下来,叹息一声:“要放弃快乐我很难受,可如果顾知薇讨厌我,那我宁愿永远不快乐。”

吴缺缺的声音很轻很平,还带着半睡半醒间的含糊惺忪,可字字句句,精准清晰的扎在顾知薇心上。

“那天晚上的感觉特别深刻,虽然让我很难受,可我居然很怀念。十四岁你说讨厌我是第一次;爸爸妈妈去世是第二次;第三次,是你让医生不拆固定线直接从我身体里拔走引流管。”

车祸不仅连根切断吴缺缺的胳膊,还导致她内脏严重受损,医生在完成外科手术后,在她的身体里放置了检测引流管,用来观察手术伤口是否有出血发生。

引流管放置在身体内手术的地方,经过血肉皮肤直接穿出体外。

即将帮吴缺缺拔除引流管的实习医生,是个热心肠的人,吴缺缺是他人生的第一个病人,意义非凡。带他的医生对他不错,在治疗吴缺缺的过程中,给了他很多亲自动手的机会。

可是,他不明白,平日里对他的病人那么好的顾知薇,为什么在拔掉引流管的时候,会提这么无理过分的要求。

“刘医生?”他改变不了顾知薇,转而向带他的导师求助:“她不清楚,你知道的啊。缺缺的伤口愈合能力强,引流管已经开始和肉长在一起。就算剪掉引流管的固定线,用最快的速度拔除,也已经够她受的了。为什么……你们……这不是在折磨她嘛?”

顾知薇双手插在秋天风衣口袋里,态度坚决冰冷:“你记着,爸爸妈妈是因为你,因为你玩手机,他们才会出车祸。你不是不知道痛吗,等会你就会知道,以后你给我永远记住这个感觉。”

</br>

</br>

一百四十五章 高烧晕倒

从蒋凡妮家出来时,吴缺缺的状态就已经不对了。原本,胡维以为她是因为撞了脑袋,人才迷糊不清醒的。

可听完顾知薇的话,胡维重新还原了一遍,当时了解事情经过后,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变化。

办案警察很诧异难以置信;蒋国远先是垂目不敢直视顾知薇,随后恼羞成怒倒打一耙;楚煜和楚兮先惊后松了口气。

只有吴缺缺先是震惊恐惧,后是愤怒,但她却没有发作,只是缩在沙发扶手角落里,长时间的闭着眼睛,再睁开时,她的精神状态就明显不对了,显得异常疲惫乏力。

胡维有点担心她,想过去看一眼,如果没事,他明天再跟顾知薇商量,还是要把吴缺缺送到医院接受专业的治疗,可能会更好些。

他迅速的冲完凉出来,套了一件楚煜同款大一号的卫衣,这是昨天在他公寓里冲完凉穿回来的衣服,上面还有他的味道。

胡维打住乱飞的思绪,刚准备出去,就听到了对面有声响,立即拉开门。

顾知薇正在给吴缺缺戴连衣帽,看打扮是要出门。

胡维:“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里?”

顾知薇:“缺缺突然发高烧,有些迷糊。”

胡维一脚登进鞋子,伸手抓起钥匙和手机:“我正想和你说……”他看了一眼吴缺缺

“走吧,先送她去楚煜那里。”

顾知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我先带她去医院退烧。”

胡维反手带上门,伸直了手臂在吴缺缺额头上探了一下:“她这烧,来得莫名其妙。”

顾知薇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缺缺的情况比她想象中更严重,不再纠结,当机立断:“好。”

胡维将吴缺缺扶上后座,探出身子对顾知薇说:“你来开车,我跟楚煜大致说明一下情况。他对缺缺一直很上心,如果知道她生病了,肯定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顾知薇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感激的冲他点了点头:“谢谢。”

她并不是介意,缺缺的朋友知道她的情况,而是,医生提醒过她,让缺缺知道自己的情况,这个时机一定要把握好。

时机把握的好,对她多少有点帮助,可时机要是错了,就有可能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顾知薇一直纠结为难的,就是不知道,到底该什么时候告诉她。

胡维的信息进来时,楚煜正在跟落拓不羁的帅气医生聊蒋凡妮。

斜歪在沙发上的年轻医生见楚煜拿着手机出神,伸手在旁边的茶桌上敲了敲:“老婆跟人跑啦?”

楚煜微皱起了眉,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盯着他:“你先别走,帮我看个病人,等会就到。”

对方一摆手表示不感兴趣:“我在你们医院挂职,那是为了方便做研究,你还真拿我当门诊大夫,什么病人都往我这里送啊。”

楚煜:“她就是你一直想见的人。”他一直想见楚煜的救命恩人。

吴缺缺一下车就晕过去了,胡维抱着她进了门诊楼。

楚煜在住院部与门诊楼的走廊前等他们,要带她去程医生的科研小筑——是楚煜资助程医生弄得一栋三层楼的小研究所。

楚兮赶到的时候,胡维、楚煜、顾知薇三个人各站一方地盘,谁也没有说话。

她是见楚煜一直不回家,就打电话过来问,才知道吴缺缺发烧被送来了医院。

只是发烧而已,怎么感觉这氛围不对啊,而且,为什么是送到科研小筑来?

这里本是做研究的地方,平时除了研究人员、只有特殊病人来这里做专项检查,现在又是凌晨两点多了。

走廊上明明站了四个人,却一点声响也没有,简直安静的可怕。

门突然被推开时,楚兮被吓了一跳,等她看清楚从门内走出来的人后,脱口质疑:“缺缺不是发烧么,程庸医怎么来啦?”

平时容不得楚兮占自己一点便宜的人,今天居然没有立即反唇相讥反,捍卫自己珍贵的羽毛。

楚煜忙向顾知薇解释:“程医生看着年轻,性格也活泼了些,但从学校开始就很有医学天赋。”

程医生纠结的皱起了眉,百思不得其解:“可能我真的是个庸医。”

楚煜叹息了一下:“……”哥哥你是看不到,别人现在多难过么!

楚兮意识到自己说了句令气氛更尴尬的话,只好自圆其说:“难怪今天天还不亮,程医生都学会自谦了,庸医能进我们家医院啊?”

对楚兮的嘲讽,程医生充耳不闻,他见是胡维把吴缺缺抱进来的,顾知薇又是其中最难过的,以为两位都是家属:“你们俩是家属吧,我有些事情弄不明白,你们跟我进办公室聊聊吧。”

他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到对面办公室门口了。

胡维跟楚煜相视一眼后,和顾知薇一起跟着进了办公室。

楚兮:“……”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了,就她不知道。

缺缺到底怎么啦?

</br>

</br>

一百五十章 人钱都归你

程宸和楚煜的一举一动,胡维在一旁看得清楚透彻。

楚煜打发掉程啰嗦后,十分坦荡自然的朝胡维直径走来,还没走到跟前,就笑着问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胡维昨晚值了一个通宵的夜班,楚煜的意思是他应该多睡会。

胡维略微低下头,长脚往后退了小半步,手插进裤兜里,换了个更散漫舒适的站姿。

等楚煜走到了跟前,他才掀起眼皮看着他,也不说话。

楚煜被他看得心痒又发虚,秉着“坦白从宽”的精神,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我当面拒绝了,还顺便向胡警官表了个白。”

“不打自招,我说什么了嘛!”胡维舔了舔后槽牙,转身往外走。

楚煜:“……”做贼心虚。不对啊,我什么都没做啊,怎么搞得被捉奸在床似得。

“胡警官你诈我呢。”楚煜快走了两步追了上来。

胡维嘴角上扬了一个迷人的弧度,很快又吝啬的收了起来,十分潇洒大度:“楚少爷人美心善还巨有钱,被别人看上理所当然。”

他话锋陡然一转,没给楚煜半点缓冲的机会:“我师兄一直负责你父亲的案子,虽然他现在已经落网,证据确凿,等着受审。可师兄觉得事情有蹊跷。”

楚煜被胡维撩起来的一颗心还没来得及飞高飞远,就被一巴掌给拍回了地上:“有什么不对嘛?”

楚煜流鼻血的第三天,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的楚临江,突然奇迹般的苏醒了。而此时楚煜收集到的证据,足够将他送进监狱。

醒后第二天,他就被警察带走了。

“一切都太顺利了。”胡维早就有所察觉,这个案子办的太轻而易举了,跟玩过家家似得。

最开始,他还担心是陷阱,暗地里处处小心护着楚煜,怕他着了别人的道。

可一路查下来,并没有异样,还颇有成效。

胡维:“你不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太凑巧了嘛。你父亲偏偏那个时候中风全瘫还不能说话?等你把一切事情都弄得差不多了,他又醒了?”

楚煜停了下来。

从他正式着手调查楚临江以来,所有证据就好像被人早早准备好了,就放在他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楚煜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可爷爷不在了,楚姥爷又在病床上,楚兮还完全不理事,他想不到还会有谁,在暗中帮他。

经胡维这么一提醒,事情倒是明朗了,只是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浪子回头了呢?

“师兄怀疑你父亲是自首。”胡维拍了怕楚煜的肩膀:“去看看他吧,和他聊聊就什么都清楚了。”

楚煜没有接茬,二话不说,反手抓住胡维搭在他肩上的左手腕,顺势往后一扭,将胡维推到墙根角落里,开始审他:“胡警官刚才故意诈我呢?”

胡维万万没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楚少爷,居然学会了擒拿术,还这么出其不意的对他用上了:“楚少爷,你这是袭警,犯法的呢。”

楚煜的身体贴了上来,他身上的檀木香钻进胡维鼻子里,他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少儿不宜的事情,只是将呼吸的气息打在胡维耳后根。

胡维从头皮麻到脊梁骨,半边身子都僵硬了,又不敢用力挣脱,怕弄伤楚煜的手。

他叹息了一声,求饶:“我错了,楚少爷。这虽然是你家医院,但现在好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们还是要……”

楚煜突然轻佻的舔了一下他的耳垂:“胡警官这认错的态度太不端正了,惩罚一下。”

胡维只觉得周身气血,齐刷刷的在往头上冲,被楚煜碰过的地方,烧得厉害,身体不受控制的起了反应。

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胡维喉结滚动,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和呼吸:“快松开我,要不然晚上回去,有你受的。”

楚煜明显感受到,手里这只言听计从的胳膊,肌肉突然绷紧了。

他权衡了一下,感觉现在收手,可能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夺回人身自由权后,胡维没有理楚煜,直接转身走了。

楚煜连忙追上去,又不敢靠太近,于是保持着一定距离,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胡维平复好心绪,收拾了满身的狼狈后,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故意放慢了脚步等楚煜。

“我下个月就要调到侦查大队去了,不算太危险。以后出勤执行任务都会事先跟你报备,不会让你找不到我。”

楚煜的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旋即又快步跟上,靠他更近了些:“胡警官这算是升职嘛,会加薪吗?”

胡维板着脸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还缺钱花啊。”

楚煜:“以后,我就是个每月拿固定工资的公务员了,当然会很缺钱。”

胡维:“那我努力多破几个案子,争取多弄点奖金回来。”

楚煜:“钱都归我管吗?”

胡维:“人也归你管。”

</br>

</br>

一百五十一章 一起过春节吧

楚临江被刑事拘留,等待法院审判,目前暂时羁押在看守所内。

楚煜从看守所出来,看见阳光明艳,却远没有昨天那么温暖,胡维在门外车旁等着他。

胡维帮他拉开了副驾驶车门,他弯腰坐进去前,停了一下,最终,也没回头看一眼。

楚临江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一个让人无法心甘情愿去爱,也不能痛痛快快去恨的人。

楚煜对他是这样,楚煜的妈妈薛采妮对他也是如此。

探视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楚临江在最后十分钟才姗姗来迟的出现。

楚煜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干脆面无表情:“如果你不想见我,可以早点说。”

楚临江是个体面讲究的男人,退去了一身名贵西装皮鞋,身穿粗布棉麻的唐装布鞋,他也打理的熨帖平整,一丝不皱。

金钱的魅力,辐射范围简直无所不至。

除了头发没先前那么服帖光滑外,他的容貌几乎没有受到损减。

相反的,身上那股浮华奢靡的纨绔习气,同他的西装一起被褪了下去,他整个人看上去反而更宁静祥和了些。

楚临江就算没有这上亿身价,单凭他这张脸,眼神若是深沉淡然些,就能跻身为涉世未深、懵懂无知少女们所倾慕的儒雅大叔行列;眼神要是故作忧郁颓废,足以让风韵犹存的太太们蠢蠢欲动想犯错误。

楚煜和他很像,如果伸手挡住两人的眉眼,就是一个年轻版,一个年长版的同款帅哥。

楚煜的眉眼更像妈妈,不似他那般深邃硬朗,多得是柔和深情,一双眼睛很容易就起层淡淡的薄雾,像含着秋愁;笑起来,便云开雾散,清朗温雅。

“要说的话十分钟就够了,来早了,两个人尴尬,还不如让你自己冷静冷静。”楚临江在楚煜对面坐下。

他完全不像一个在看所守里等着审判的犯人,更像个闲云野鹤看淡红尘的高僧。说起话来都有种讲经布道腔调。

楚煜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冷静的,来之前,他或许还想问问,他这么做的原因。

可他永远有套自成一体的歪理,楚煜无法改变,更不能认同。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楚临江很失望的摇了摇头:“如果是妮妮,她就不会觉得奇怪,因为她了解我,而你却不。”

楚煜眼里起了层薄怒,他天生温柔生起气来,也不会面目狰狞:“我妈就是因为太了解你了,才那么痛苦。”

薛采妮和楚临江离婚后,直至病逝,始终不愿意再见他。因为爱不能爱,恨不能恨,见了面,连走都走不安宁。

“他们知道个屁。”提起薛采妮,楚临江的情绪起了点波澜。他不知道突然对谁发起了脾气。

“所有人都以为,我不再娶,是打着妮妮的幌子,在杜绝麻烦。说什么妮妮是我的白月光、我的朱砂痣。屁的白月光朱砂痣,都是俗人扮什么高贵情圣。”

楚临江突然嫌弃的瞥了一眼楚煜,迁怒:“柔柔弱弱,一点血气都没有。”他可能是完全忘了,自己的儿子的确有再生障碍性贫血,尽管现在已经好了。

楚煜接着他的目光,质问:“处处留情,对妻儿不闻不问不负责任,就是男子汉气概啦?”

楚临江笑了一下,变脸比翻书还快:“你这点倒是很像妮妮,脾气好,知道怎么以柔克刚。不过,有一点你搞错了,我不闻不问的只是你。可从来没有冷落过妮妮,只要她一句话,天涯海角、地震刮台风,我都是第一时间赶回她身边。”

这就是薛采妮无法只恨他的缘故,他真的什么都好,可就是处处留情。

“妮妮就是我赖以生存的那口白米饭。可是,人活着没办法只吃白米饭啊,得抽烟喝酒,得来点饭前水果饭后甜品,这样生活才是丰富完整的嘛。可如果,不吃白米饭,只抽烟喝酒,吃水果甜品,就会觉得怎么吃都吃不饱,饿的不行的时候,强行塞下去,久了,就会觉得心里发腻、胃反酸、恶心想吐。“

楚临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不待见楚煜,说累了,中途歇会,都要对楚煜冷哼一声:“你懂什么。”

他偏头看了一眼楚煜身后的挂钟,还有三分钟。

“自从你妈妈去世后,我就觉得哪儿哪儿都空荡荡的,无头苍蝇似得到处乱闯乱撞,总想找点什么来充实一下自己,结果一不小心就踏错了路。好歹,你毕竟是妮妮的孩子,我不能什么都不留给你。现在把一个干净的楚氏集团还给你,也算是弥补一点我对妮妮的亏欠。”

楚煜最恼他这点,把自己的堕落放荡全归咎在他妈妈身上。

什么白米饭,水果甜点,简直是一派胡言。

路边的观光植物在快速的往后倒退,靠的太近,看久了有些头晕目眩。

楚煜打住思绪,收回了目光。

楚临江有句话是正确的。

他在被带走前,提醒楚煜:“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那就别勉强自己。我看你还不如那小丫头有天赋手段,老爷子看人不会错。”

将公司交给楚兮是对的,爷爷选定的人也是她,不是么!

从上车后,楚煜就一直沉默,胡维看了他一眼:“要和我聊聊嘛。”

楚煜回过头,看向胡维时,目光立马变得灼灼烫人。

胡维今天还是一件衬衫,车内开了暖气,外套已经被脱下。

在楚煜“行凶”前,胡维震慑的看着他,不许他的眼睛到处乱瞄,爪子到处乱惹火。自己单手系上了衬衫最上面那粒扣子。

楚煜大笑起来:“胡警官你这是干嘛,我又不是采花大盗。我想问你今年过年,你去哪儿?”

还有半个月就是春节了,明天楚兮就会放假回家。

胡维:“和往年一样啊。”

胡维没有说往年是怎样,自从来了这座城市后,他就极少再回家。

这是座高速发展,文化底蕴却很浅的城市,平时一片树叶子落下去能打着十个人,一到春节前后,这就会变成一座空城。

楚煜:“如果没别的安排,那我们一起吧。”

</br>

</br>

一百五十二章 只是三年没回来而已

就算不看日历,也能从这座城市日渐畅通的路况推算出,春节将至。

程宸给吴缺缺开了些镇定安神助眠的辅助药物,叮嘱她,要时常保持心情平和愉悦,切忌大喜大悲大怒。

早在半个月前,吴缺缺就跟舅舅打过招呼,说今年会和顾知薇一起回家过年。

舅妈在电话那头,高兴的热泪盈眶,声音哽噎:“好好好,你们回来,你们回来……”

舅舅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进来:“回来就回来嘛,好好的你哭什么。你问问她们什么时候到,几点的车,我好去接。”

吴缺缺笑着:“高铁站到家坐公交车都只要十分钟,散步都能走回去,不用来接。”

舅妈吸了一下鼻子,平复好心情,欢欢喜喜的:“要接的唻,反正你舅舅在家也没事。”

她们是下午三点的车,晚上七点到。

出发当天,顾知薇收拾行李时有些心不在焉,她有点担心,昨晚缺缺和她商量的事情。

吴缺缺刚和舅妈通完电话,说了一堆她爱吃的菜、点心和那个县城里的特色小吃,舅妈把她们的通话录了音,说挂完电话就去最大的市场,把她要吃的全部买回来。

吴缺缺丢掉手机,从床上跳下来,扑到顾知薇背后抱住她。

顾知薇更喜欢早上冲凉,吴缺缺的下巴抵在她肩上,能闻见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怎么啦,有心事啊?”

顾知薇将衣服放在行李箱上,转身环住吴缺缺的腰:“你知道,你现在需要保持心态平和吗?”

吴缺缺会意:“你是担心,这个时候告诉舅舅我们的关系,他会抽我?”

顾知薇不置一词。

“相信我,这就是最好的时机。虽然你学习比我强,智商比我高,长得比我漂亮。可是在世俗人际关系,和怎么讨好对付大人这方面,稍微比我弱了一丢丢。”

既然她这么胸有成竹,顾知薇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希望不要弄成一场家庭闹剧。

“对了,顾知薇。把我上个星期在网上买的钙片还有维生素也带上。”

顾知薇:“带哪些做什么?”

吴缺缺冲她狡黠的笑了一下:“对付舅舅的武器。”

下车的前一站,吴缺缺让顾知薇去洗手间化个妆:“最好是那种特别自然,但是又能让你的气色看上去超级红润。口红不要涂明显了,弄一点点咬唇妆就好。”

顾知薇不明白她究竟要弄什么:“我还好,反倒是你,出门淡妆也不肯化。身体本来就还没好,中饭也不要吃,这会看着更加憔悴虚弱了,你去画个淡妆免得舅舅舅妈担心。”

“就是为了让他们担心才没有化妆吃饭的。”

吴缺缺常年生活在平均温度二十摄氏度以上的沿海城市,每年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回舅舅家度假过年。

南方小城的寒冬,格外的阴寒湿冷,现在又已经是晚上,白天太阳那点余温早就被寒冷吞噬。

可能是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的缘故,一下车,吴缺缺觉得整个人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窖里,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顾知薇连忙把挂在手上的毛绒围巾裹在她身上:“还好吗?”

“只是三年没回来而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了。”

</br>

</br>

一百五十四章 假戏真做

吴缺缺钻进房间反脚把门踢上,将怀里的药往床上一扔,立马掏出手机给顾知薇发信息。

缺缺:顾知薇,顾知薇,我爱你,么么哒!

屏幕上还在落“么么哒”表情雨。

顾知薇的信息就进来了:饿不饿,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

缺缺:一点点,一点点,不担心哈。

顾知薇:今晚舅舅要是不找你谈话怎么办,你要饿一晚上吗?

缺缺:他那暴脾气,刚才要不是舅妈拦着早就发作了。要实在不行,我就把火烧得再旺一点。

顾知薇:那我去给你点火。

缺缺:你知道怎么做?

顾知薇:去给你送饭。

缺缺:天啦,顾知薇。除了你我真的没办法再爱别人了。

顾知薇:谢大小姐垂爱。

像老师会更喜欢学习成绩好的学生一样,在这个家里,大人们包括年龄相仿的表哥都更喜爱顾知薇些。

只有舅妈,心疼吴缺缺因病受苦,私心里更偏向她。

舅妈正在厨房里熬粥,拿着勺子无意识的在粥里搅拌,顾知薇进去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

顾知薇有些抱歉,不是为刚才吓到她:“舅妈,缺缺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她那药要饭后才能吃。”

“哦哦。”舅妈如梦初醒,快速的搅了两下,捞起来看了眼:“这粥熬好了,八宝粥,放了很多糖,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我给她弄点过去。”

顾知薇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碗:“我给她送进去就行了。”

舅妈连忙拉住顾知薇的手,担忧的看着她:“薇薇啊。”

从车站接到她们两开始,缺缺就一直不愿意好好说话,不是冷落就是摆脸色给顾知薇看。

舅妈心里也清楚,这事完全错在缺缺。

可是……

只是叫了一声,舅妈已经难过的红了眼眶,有些难以启齿:“我知道跟你说这话,你舅舅又要生气。可是,薇薇啊,妹妹一直没你懂事。这孩子……她从小受苦,又突然失去父母,一直都在遭罪。”

一想到缺缺那么憔悴,抱着那么多药回房间,舅妈心疼的眼泪直流,转过身抹完眼泪,反过来安慰顾知薇:“她从小最喜欢你,你多给她点时间和耐心,她会慢慢想明白的。她没你聪明,你多担待她一点,不要和她生气。”

顾知薇鼻子一阵酸涩,她不由分说的紧紧抱住舅妈,轻声哀求:“舅妈,我想和缺缺在一起,一直到老到死。我不想把她交给别的任何人照顾。我求你了。”

舅妈一直没说话,顾知薇隔着厚厚的居家睡衣,也感受得到她身体僵硬。

顾知薇居然学会了吴缺缺的耍无赖,舅妈不表态,她不松手。

不知道抱了多久。

舅妈才从腹部提了一口气上来:“以前,你舅舅总说每年要带我出去玩一趟。我却总想着要多留点钱,给以后自己养老。自从你爸爸妈妈出事后,我看开也想明白了很多。人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努力尽情尽兴的活。”

顾知薇给吴缺缺端了粥和山药糕,还有些小零食进来。

吴缺缺从床上两步跨到门口,拿过顾知薇手里的食盘,顺手放在门口旁的置物柜上,将顾知薇压在门后,吻了她。

“怎么现在才来,我都要饿死了。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亮,你哭啦?”

顾知薇将脑袋抵在吴缺缺肩上:“我告诉舅妈了,她看到你这个样子,眼睛都哭肿了。我……”

“没事,反正他们迟早要知道的,舅妈怎么说?”

顾知薇:“她没说什么,只是说舅舅可能不会同意。”

吴缺缺表示理解:“舅妈估计也是一时难以接受,不知道怎么面对。幸好她没有气得跳起来骂你。”

顾知薇的唇开始在吴缺缺脖子上深深浅浅的游离,吴缺缺的身体窜起一阵阵酥麻,气血上了头,呼吸有点乱,声音压在喉咙里:“别,别吻脖子顾知薇,受不了。”

吴缺缺动了动喉咙,把心跳和气血强行压了下去,抓住顾知薇的两只胳膊,转身将她往外推:“虽然这样偷偷的让人很兴奋,可我们不能在这里。等今天我跟舅舅坦白后,我还是会跟你分房睡觉。你睡这里,我去书房。”

顾知薇抿嘴笑看着吴缺缺。

“怎么了?”

顾知薇:“感觉我缺缺突然长大了,知道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吴缺缺松开顾知薇,从旁边食盘里抓了块淮山糕,用食物分散一下对顾知薇的贪欲:“我是担心他们一时接受不了,看着不自在。反正回去后,想怎么跟你在一起就怎么跟你在一起……”

食色性也,无可厚非。

可吴缺缺在说这句话时,真的是心无杂念随口而至。结果,话一脱口,两人心照不宣的想到了一处。

顾知薇误以为吴缺缺一本正经的调戏她,扑身上去,吴缺缺下意识往后躲,手肘把食盘撞翻在地上。

两人一愣。

好了,假戏真做了。

</br>

</br>

一百五十五章 给我滚出去

顾知薇反应迅速的拉开了门,她脸上的愣神是真的,只是,她有意识的让它们在脸上维持了一段时间。

碟碗落地的时候,天助她们,舅舅正好从书房出来,听到她房间有声响,就转了一步脚过来看一眼。

舅舅过来时,正好看到顾知薇愣愣的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吴缺缺站在旁边,无动于衷。舅舅自认为一眼看透了事情的真相。

他语气颇为严厉:“吴缺缺你跟我过来。”

从小挨训的人,肯定很熟悉,家长连名带姓招呼你的时候,就是提前预警了。

不过,吴缺缺向来知道怎么跟舅舅相处博弈,她气定神闲的跟着进了书房,回头关门时,冲顾知薇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她不用担心。

“推把椅子过来坐这。”舅舅绕到书桌前坐下,他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他是个高中物理老师,偏爱收集历史文学类书籍。

书桌右边临飘窗的位置,有一张很大很结实的折叠沙发,可以摊开当床睡,旁边有张椅子。

舅舅的性格,虽然有些刚正急躁,但好歹是个教书先生,是讲道理的,不至于一上来就大声呵斥或动手。

但吴缺缺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心平气和。

吴缺缺依言推了把椅子在舅舅对面,看到他从抽屉里拿五子棋:“舅舅不是不喜欢五子棋的么,嫌弃太幼稚了。”

舅舅自顾自摆好棋板,开始分黑白两子,看都没看吴缺缺一眼:“除了这个,你还会别的嘛!”

吴缺缺无声的做了个鬼脸,拉开椅子坐下:“你要是想下棋,找顾知薇来陪你啊,她的围棋水平和舅舅不相上下。”

舅舅:“顾知薇,顾知薇,那是姐姐。”

吴缺缺将椅子往后推了一点,下巴挂在书桌边沿,双手瘫在桌面上:“我不想要她这个姐姐。”

舅舅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坐好,女孩子家家坐没坐相。”

吴缺缺从善如流,慢悠悠的坐直身体,伸手拿了粒黑子把玩。

舅舅将分好的黑子推到她面前:“知道你今年多大了嘛!”

说话期间,他已经“独断专行”的在棋盘中间放了一粒子。

吴缺缺跟着走棋:“已经过了法定结婚年龄了,舅舅是要给我相亲嘛!”

舅舅:“这种事你自己决定。既然你知道,就应该明白你已经是个成年人。”

吴缺缺嬉笑:“我知道,成年人就要自己对自己负责任嘛。”

舅舅没理会她的嬉皮笑脸:“当初,失去父母的不只是你一个人,对薇薇来说也是一样的。你爸爸还在的时候,最担心什么,就担心你把薇薇对你的照顾当成理所当然。”

吴缺缺立即否认:“我没有当成理所当然啊!”

舅舅反问:“没有当成理所当然,那你对她哪来那么大怨气?”

“我……”真没有,就算之前有过怨气,也不是因为把她对自己的好当成理所当然,而是因为爱她啊。

舅舅继续质问吴缺缺:“你是觉得她不应该出国留学,她不能有自己的追求,只能每天围着你转?”

吴缺缺:“不是,舅舅你这话就诛心了,我可从来没这样想过。”

舅舅哼了一声,不冷不热,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确定?”

吴缺缺言之凿凿:“我当然确定啊。”

舅舅敲了敲棋板:“我是说走这步棋你确定?”

“哦!”吴缺缺看都没看直接悔了子,她哪还有什么心思下棋。

舅舅:“那你跟我说说,你跟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去特么的战术,谋略,简直脑袋疼。

吴缺缺破釜沉舟:“我以后不结婚,就和她过一辈子。像你和舅妈那样。”

舅舅明白过来吴缺缺在说什么后:“胡说八道,给我滚出去!”

</br>

</br>

一百五十八章 只是因为爱她

天色灰蒙阴沉,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蒙蒙雨,细的像是弥漫在空气间的水雾,顾知薇在走过一段泥泞路后,踏上了通往半山腰墓地的青石台阶。

顾邵霖夫妇遗体在s市火化,骨灰却送回了两人的出生地安葬。

小县城沿袭千年土葬文化,讲究入土为安,火化是前些年才逐渐依规兴起的。

这片墓地初建不久,漫山的树都还形之单影的各自为政,稀疏空旷,阴风冷雨袭来毫无遮挡。

顾知薇驻足在泥泞路尽头,石阶最底层。

她特意穿了一身黑,脖子上却挂着一条红色围巾。

顾知薇随爸爸喜欢简单纯雅的穿衣风格,妈妈每次都要拿点最艳丽的小饰品来点缀,那点亮眼的色彩,往往会让顾知薇更加出彩。

吴柠的一双手能养花种树泼墨挥毫,唯独不擅长女孩子的精细手工活。这么简单的一条围巾,舅妈一个晚上熬点夜就能搞定,她花了整整一个带薪春节假才完工。

这是她编织过的唯一一件手工艺成品。

顾知薇缓步拾阶而上,手里拿着舅妈强行塞给她的黑色长柄伞,没有打开。她身上的黑和那一线红,成了这萧索苍凉天地间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顾邵霖和吴柠的照片放在同一块墓碑上,照片中顾邵霖一如既往的温雅慈善,吴柠却将所有笑意都聚在眼睛里。

顾知薇跪在墓碑前,伸手把照片上的水雾抹干净。

“缺缺是缺缺,你是你。我和你爸爸还没死,轮不到你这么伟大无私奉献自己。”吴柠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顾知薇发火:“要转系,我打断你的腿。”

大二结束时,顾知薇修完整个大学所有学科,她想转系专攻心理学研究生。

吴柠知道后大发雷霆。

顾知薇的成绩一直都很优异,在生物研究领域,相当有天赋,如果不继续深造那就是半途而废,暴殄天物。

她转心理学的目的,顾邵霖和吴柠心知肚明。

吴柠摔门出去后,顾邵霖默默把她刚才摔在地上的书,一本本捡起来。

顾知薇想过去帮忙,被他躲开了。

“爸爸。”

顾邵霖抱着一摞书,有些艰难的直起腰来,他失望的看着顾知薇:“在你心里,我和你妈妈终究只是外人。”

顾知薇的眼泪滚烫烫的掉下来,开口却无从辩解:“不是。”

“你自己想想,你对缺缺还是一个正常姐姐对妹妹的感情嘛?从小她闹着你,向你提各种无理取闹的要求,你哪一样不是顺着她,纵着她。你因为她一句话,连大学都可以放弃。现在还要放弃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的事情。你是想将我们对你的养育之恩,全部报答在缺缺身上是吧?”

顾邵霖把书重重的按在书桌上,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为人父母,总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好。不会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女儿,处处委曲求全牺牲自己回报父母。我们待你和缺缺一点差别都没有。要说偏心,那你妈妈也是更偏向你。可在你心里,我们始终……”

“对不起。”顾知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因为她的胆怯懦弱,没有早点向父母坦白,自己对缺缺的感情。

让他们误以为,她对缺缺好,只是想偿还父母对她的养育之恩;以为,她总想着,要和他们和这个家恩情两清,互不亏欠。

“不是的,爸爸。”顾知薇的眼泪一滴滴掉在石碑底座上:“我对缺缺好,只是因为我爱她。”

“砰!”顾知薇身后传来雨伞打开的声音,有人站在她旁边,帮她撑起了那把黑色长伞。

</br>

</br>

一百五十九章 年夜饭

除夕当天,一大早。

楚兮被一阵陌生的喧闹声吵醒,隔着房门,听不真切隐隐约约。

难得她没有暴跳如雷,心情反而莫名觉得很安宁。

放假回来后,她一直跟楚煜住在一起。

这是她自四岁以来,住过的最小的房子,四室两厅,囊括了楚煜和她的卧室,唐恕的儿童房,客房,餐厅,客厅。

她睡觉的房间是主卧,只有一个飘窗,一张床,一个衣橱,一张床尾沙发,一张梳妆台,旁边临窗手工打造了一个造型奇特、像树一样的书架。

以前,这些东西各自远远的分散在整栋别墅里,现在,它们被缩拢在了一堆,满满当当的堆在她小小的房间里。

最开始,楚兮有点不习惯,会觉得很拥挤,感觉转个身就要被撞到。

可当她每天早上醒来,一下床就能拿到衣服;一打开门,就可以看到楚煜在厨房准备早餐,或在洗手间里洗漱,或在阳台上摆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她的心就会变得和她的房间一样,满满的,温暖又柔软。

楚兮下床,拉开房门,外面清脆的欢笑嘈杂声一蜂窝的全冲进她耳朵里,她新奇的朝声源走去。

客厅里至少有四五个和唐恕差不多一般大的孩子,在追逐嬉闹。

楚兮穿一身毛茸茸颜色甜美可爱的睡衣,她又有一头刚染成金色柔顺的大波浪卷发。

那群孩子中唯一的女孩,一见到她眼睛都亮了,雀跃的惊呼:“哇,芭比公主。”

所有孩子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顺着小女孩惊艳的目光,望向楚兮。

楚兮不喜欢小孩,天生如此。

所以,即便知道小女孩是真心喜欢她,她也没有从这种被喜欢中得到满足。

要是吴缺缺那蠢货能这样看她一眼,或许,她还愿意顺着对方的期盼,扮演一个合格的“芭比公主。”

凡是不能取悦她的喜欢,楚兮一概不收。

小孩最敏感,大人喜不喜欢自己,看一眼就能分辨得出。

刚才还轻松愉悦的氛围,顿时变得沉默压抑。

“小姑姑。”唐恕从人群后走了出来,恭敬而小心翼翼。

楚兮这才发现,唐恕是所有小孩中最瘦小的一个。

虽然比刚接回来那会要好很多,可和这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孩站在一起,他依旧显得那么的营养不良。

楚兮看了他一眼,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还没完全放开,至少,没有拘谨到畏首畏尾。

“你们玩吧。”

楚兮一走,客厅的空气被解了冻似得,迅速回温。

楚煜拿着手机从房间出来,他原本是陪着孩子们一起玩的,进屋接了个商务电话,一开门正好看到楚兮:“你醒啦。”

楚兮闭着眼睛扭了扭脖子,脑袋直接撞在楚煜胸前,懒洋洋的:“嗯。客厅里那些孩子什么情况啊!”

楚煜:“他们都是我邀请回来陪小恕玩的小朋友。他从之前的学校离开,在这里的时间又不够长,还没交到新朋友。我平时又忙,太少时间陪他,怕他太孤单。”

楚兮仰着脑袋:“你从哪里拐来这么多小朋友?”

楚煜笑起来:“我哪有这么大能耐。是阿越卖了好多面子,才从她朋友和小区邻居那里,在今天邀请来这么多小朋友。等吃完中饭,就要送他们回去陪家人过除夕吃年夜饭。”

“哦!”楚兮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胡维哥哥也会过来和我们一起跨年,吃年夜饭是吧。”

楚煜:“他已经来了,阿越和他一起去超市买菜去了。他和我们一起吃中饭,晚上他要值通宵夜班。”

楚兮惊讶:“过年还要值班?”

“他们不值班,我们怎么安心过年。”顿了顿,楚煜正色下来,看着楚兮:“今年的年夜饭,我想提前到中午。”

自从采妮阿姨病逝后,他们兄妹俩对这些节假日能躲过就躲过。

要不是因为春节在国民心中太重要,全国总动员氛围太浓烈,阿越非要凑热闹每年都折腾,楚兮根本不在乎什么除夕年夜饭新年快乐。

楚煜今年突然这么重视,还特意跟她强调,要把年夜饭提前到中午。

这样看来,胡维哥哥不是普通朋友了。

楚兮拖长了尾音“哦。”了一声,心照不宣的看着楚煜坏笑。

</br>

</br>

一百六十章 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楚家兄妹俩还在卧室门口调侃嬉笑,阿越豪迈粗矿的笑声,突兀的打断了他们。

他们买菜回来了。

阿越的笑声是把火,把客厅里那群小孩子的热情烧得更旺了,整个房子里,欢闹声沸反盈天。

“天啦。”楚兮头疼的看着楚煜,在地板上跺了一脚:“这楼下没人嘛,你不怕人家上来告你们扰民啊。”

楚煜不担心:“楼下是空的,现在没住人。”

楚兮:“你又调查过啦!”

楚煜:“因为房主就在我面前。”

楚兮:“……”原来在这里,离得这么近。

楚兮满意的扬了扬嘴角:“你们玩吧,吃饭再叫我。太吵了。”

“哎!”楚煜连忙拉住她的手,像鼓舞一个怕生的小朋友融入到人群中:“不和他们玩也没关系,在旁边看着也很好玩的。今天早上醒来,是不是没有发脾气。”

楚兮保持着被他拽住半扭着身子的姿势,静思了会。说来奇怪,以前阿越敲门,或是直接打电话到她房间,叫她起床吃饭,她都有很大的起床气。

楚煜见她迟疑有所动摇,立马乘胜追击:“正好,让小恕把你正式介绍给他的朋友们。有个小女孩,是听说小恕有个漂亮的不得了的小姑姑,才愿意屈尊过来玩的。”

比起小姑娘的“芭比公主”,楚煜这话要讨人喜欢的多。

“那好吧。”楚兮说:“可是,刚才已经和他们见过面了,不是太愉快。”

楚煜退回到房间:“初次见面总要带点礼物的嘛。”他从书架旁拿了两大盒玩具出来,交给楚兮。

“哎呀!兮兮你醒啦。”阿越和胡维在开放厨房里准备年午饭,阿越一见到楚兮,叫得格外的亲切腻歪,目光灼灼。

楚兮胳膊上起了层薄鸡皮疙瘩,这是干嘛,天天见面的。

客厅和厨房在一个大空间里,楚兮提着礼物,从客厅边缘绕到厨房区域。

“胡维哥哥。”乖巧礼貌又带着适度的热情。楚兮要想讨一个人欢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嗯,新年快乐,楚兮。”胡维完全变了一个人似得,平日里那股子散漫不正经,毒舌嘴炮没在阿越面前暴露半分。

摇身一变,成了成熟稳重,内敛有礼貌,眼里有事,手脚麻利,妈妈们最喜欢的那种男孩子。

楚兮笑吟吟:“新年快乐,阿越也新年快乐。”

“快乐,快乐,今年最快乐。”阿越笑得见牙不见眼,她对胡维的喜爱,溢于言表:“阿维啊,你和我阿煜差不多一般大,谈女朋友了没?”

胡维看了一眼正在陪孩子们玩的楚煜,收回目光,迅速的扫过楚兮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轻咳了一声:“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他这份尴尬窘迫,落在阿越眼里,反而帮他竖起了一个正直纯情好男孩的形象。

不像那些只会油嘴滑舌哄女孩子的浪荡子。

“那敢情太好了……”阿越话一出,胡维和楚兮立马明白她的用意。

这都相处一大早上了,阿越估计早就对人家起了贼心,早不问晚不问,非得当着楚兮的面问,意图十分的明显。

楚兮没有给阿越再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我去陪小孩们玩,礼物我都准备好了。”话还没说完,撒腿就跑了。

楚兮不喜欢小孩,阿越还不知道。

一听自己提起这个,就害羞的跑掉,以前可从不这样。

阿越看着楚兮的背影,眼里简直泪光闪闪。她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胡维,暧昧的看着他笑:“小伙子要加油啊。”

胡维头皮一阵发麻,脸都笑僵硬了。

楚煜见楚兮过来,立马向她招手:“正好,刚和大家说要请你出场。”

楚兮逃离虎口,松了口气:“你还在这里管什么小孩,你男朋友都快被阿越给卖了。”

楚煜往厨房望了一眼,两人手脚没停的在忙碌着,看上去相处的十分和谐。

楚兮撞了一下发愣的楚煜:“过去看看,让阿越别再折腾胡维哥哥了。我自己和他们玩。”

楚煜从善如流,想都没想就弃了小孩,往厨房走去。

楚兮一来,所有小孩都被点了穴似得,杵在原地没动,眼巴巴的看着她。

楚兮:“小恕,不向你的朋友们介绍一下我么!”

唐恕动了动,按照之前楚兮教他的,他站在楚兮旁边面向小伙伴:“这是小姑姑。”

楚兮:“我是全天下的小姑姑啊,谁的小姑姑?”

唐恕愣了一下,小脑袋瓜转的很快:“这是我的小姑姑,她的名字叫楚兮,楚楚动人的‘楚’,归去来兮的‘兮’”。

小孩子们就跟见了老师一样,齐刷刷的呼唤:“楚兮小姑姑好。”

楚兮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提起手里的玩具:“行了行了,玩具拿过去玩吧。”

</br>

</br>

一百六十一章 胡维怎么样

胡维是泥沼里长出的一根荆棘。

只有浑身长满刺,他才能推开那些与生俱来负赘在他身上的泥泞。

初识楚煜,他误以为,楚煜要拔掉他身上赖以生存的荆棘刺,对他充满了敌意和抗拒。

等楚煜离开后,胡维才醒悟:楚煜从没折断过他一根护身刺,只是一直在努力,帮他摆脱脚下的污泥。

楚煜一点点帮他,治愈纠正从原生家庭里带出来的伤和恶习。让他有机会可以努力做一个,他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

他的刺还在,只是已经学会区别对待不同人。

从小在霜打雪欺中长大的人,任何狂风暴雨都有勇气毅力抵抗的住,可唯独对温室的暖风无所适从。

胡维很少几乎没有感受过来自家庭长辈的温暖,阿越的热情和真挚的关怀,让他感激却也有些别扭不自在,他不适应。

楚煜清楚这一点,才在今天特意带这么多小朋友来家里玩,这样,大家的关注点,就不会全落在他身上,这样他至少可以稍微轻松些。

楚煜加入了年午饭的筹备中,胡维明显自在了不少。

楚煜有意识的,引导阿越谈起他小时候的各种糗事,胡维对这些似乎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笑得开怀畅意。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自己。

有小孩子在,胡维吃完饭,又要开车去市局值班,所以年午饭就没有喝酒了。

不是楚煜偏爱,胡维的厨艺真的不赖,小孩子们吃完,都不想回家。

连一向自诩“神厨”的阿越,都对胡维的厨艺赞赏有加。当然,这里面肯定有爱屋及乌的水分在。

要是喜欢一个人,这人做的水煮白菜不放油都是好吃的。

往年,爷爷和楚姥爷都还在的时候,阿越都是先帮他们准备好年夜饭,再赶回去和家人一起跨年。

她自己没有儿女,楚煜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于是,帮她哥哥一家在这座城市定了居。

阿越每年就是回哥哥家过年。

今年,她不打算回去了,就陪着他们兄妹俩一起过。

夜幕降临,阿越开始准备四个人的晚餐,楚煜让她别忙活了,今年就早点回家陪家人。

楚煜:“等会,要带楚兮和小恕去医院,陪楚姥爷吃年夜饭,医生说他今天的状态不错。”

要陪楚姥爷,阿越当然是支持的:“那行,等我把厨房收拾干净,就过去那边。”

阿越在厨房搞卫生,楚煜和楚兮就在旁边的长餐桌上教唐恕识卡片字。

楚煜思忖良久才终于开口问:“阿越觉得胡维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啊!”一提起胡维,阿越眼睛都亮了,特意停下手中的活,走到楚煜对面:“我觉得很好。哎哟!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孩子了。稳重,懂事,勤快,长那么高又那么帅,还是警察。我喜欢的不得了。重要的是……”

阿越喜不自禁的冲楚煜挤眉弄眼,悄声说:“我打听过了,说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她偷瞄了旁边的楚兮一眼,目光顿时热了几分,滔滔不绝起来:“兮兮虽然现在还在上学,但已经成年了啊。平时没事可以多联系,彼此多了解了解嘛,先试着相处啊,等毕业后……”

楚煜:“以后,我想和他一起过。”

楚兮在旁边爆笑出声。

阿越感觉自己被人拦腰打了一棍子,舌头差点咬断,被自己打了结的一口气,呛到肺都要咳出来。

唐恕不明所以,跳下高脚凳,去给阿越倒了杯水。

他也跟着楚煜爸爸和楚兮小姑姑叫阿越。

被唐恕叫阿越,阿越感觉自己更年轻些。

</br>

</br>

一百六十二 哪来的勇气

“要不是担心把我妈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会难过,我现在都离家出走十万八千里了。你见过谁家过年,过成我们这样的。”吴涵接过吴缺缺剥好的一粒蒜,转手又丢进旁边的菜篮子里。

他俩正蹲坐在厨房角落的小矮凳上,围着垃圾篓剥葱姜蒜,为今晚的年夜饭准备佐料。

舅妈陪邻居家的奶奶玩麻将去了,舅舅和顾知薇在客厅下棋。

吴缺缺:“我们这样怎么啦,我就觉得挺好的。”反正,你们现在都已经知道我和顾知薇的关系了。

回家的第二天,顾知薇说是在街上遇到了老同学,聊了会天,回来正好在大门口遇见了舅舅。

也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

总之,顾知薇和吴缺缺的事情,在这个家里被三缄其口,大家破天荒默契十足的,谁也没有多提起一个字。

每天,舅妈完成一家子的三餐后,下午的漫漫时光,都陪着邻居家的奶奶玩麻将。

舅舅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偶尔和顾知薇下下棋,基本属于闭关修炼状态。

顾知薇除了每天帮舅妈准备饭菜,陪舅舅下棋,替表哥打段位外,还要负责楼上楼下对门邻居家的春联。

拿起圆珠笔,她可以写字迹娟秀轻灵的行楷,提起毛笔也能挥毫苍劲游龙般的行草。

就在昨天,楼下邻居家,被称为整栋楼最有出息的孩子回来了,三十岁,一米八三,名牌大学的教授。

教授一家是前两年才搬来的,女主人在见过顾知薇和她那手字后,真真切切动了心。

无论是从家世教养,还是身高样貌年龄,顾知薇统统入了她的法眼。

教授妈妈前几天差点把舅舅家门槛都踏平。

吴缺缺见邻居长辈喜欢顾知薇,她心里高兴着呢,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知薇却看得明白,可碍于舅舅舅妈的面子不好回绝。

舅妈又是个心善不知道怎么拒绝人的人,只是委婉的表示,姻缘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孩子自己的意愿。

教授回家当天,前脚刚踏进屋,后脚还没跟上,就被他妈软磨硬泡的拖到了舅舅家。

平心而论,教授长得不丑。又有这样的身高,家境和学识傍身,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小县城里,的确算得上是闪闪发光的佼佼者了。

可在吴缺缺看来,他就是个平常普通人,倒不是她心高,而是……

论身高样貌,邻居小哥完全碾压这年轻教授;论家境殷实,楚煜吊打这年轻教授;论学识渊博,她身边心里还有个顾知薇。

她见过更好的,其他人就会变得不过如此。

教授妈妈迫不及待向顾知薇和舅舅献宝,把自家儿子的辉煌成就和优越条件,好好的叙述了一番。

当然,这次是带着目的来的,和过去纯粹的炫耀不一样,这次炫耀的相当含蓄有教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舅舅一家的反应都比较平淡,这是她从未遇到过,也是始料未及的。

吴缺缺听到最后,才大概听出点别的意思来。

不管是单纯喜欢顾知薇这个人,还是对她另有所图,总归是顾知薇足够好,才会被人惦记。

她也不介意,态度友好的问教授:“那谢教授在学校是教什么的啊?”

“教生物”谢教授很贴心的没有说的太详细,怕对方听不懂。

吴缺缺:“哦,那巧了,顾知薇也是生物学博士。”

“博士?”教授妈妈大跌眼镜:“不是说才二十四岁么?”她以为最多也就大学毕业。

舅妈笑着说:“她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启蒙的早,她从小又比别的小孩聪明些。也是去年年底才刚毕业。”

教授妈妈:“那现在是在哪里工作啊?”她儿子可是大学教授。

舅妈笑着说:“在国家科研院。”

谢教授的眼皮跳了一下,的确有点出乎意料:“这么年轻就博士毕业,还在科研院高就,真的很厉害。”

“没有,我目前只是一个毫无建树的实习生而已。”

顾知薇谦逊到近乎因为自己目前毫无建树而惭愧的真挚神情,让谢教授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

他尴尬的笑了笑,把那句准备好的“太谦虚”给咽了回去。

在这个比自己少了六岁的女孩子面前,谢教授突然有点难堪。

并不只有他妈妈,连他自己也认为,他比一般人要强要优秀得多。可和这个女孩一对比,他显得那么浮躁,沾沾自喜。

谢教授的兴致被咔嚓一刀剪断了,闲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后,起身告辞。

送走他们后,表哥偷偷对顾知薇竖起了大拇指:“厉害,一招制敌。”

舅舅依旧摆着张脸,看不出喜怒,只是从客厅回书房的路上沉吟了一句:“未出土时先有节,已到凌云仍虚心。”

“哎!”表哥重重的叹息一声。

吴缺缺递给他一瓣蒜:“又干嘛?”

表哥的屁股在小板凳上十分不安的换了好几个姿势:“你有意识到自己跟薇薇间的差距么?”说着,他警惕的往身后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对吴缺缺说:“你哪来的勇气跟她谈恋爱的?”

吴缺缺笑起来:“这话说的,明明是她先喜欢上我的。真的,她自己说的。”

表哥摇头:“天才的脑袋,我这种庸人可能是真的不懂吧。”

“你们俩是打算今晚抱着蒜吃嘛?”舅舅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两人被这平地一声惊雷吓得一个激灵。

舅舅嫌弃的看了一眼:“缺缺你到我书房来。”

“哦哦!”

</br>

</br>

一百六十四章 很荣幸

春节期间,一票难求。

顾知薇很好运的买到了两张商务座票。

吴缺缺脱掉羽绒服,已经躺在座位上睡着了,乘务员把她照顾的很好,不需要再操心。

顾知薇手里拿着舅妈让缺缺转交给她的红包。

南方小镇有初次见面长辈给红包的习俗,一般人给个红包,算点礼数。

自家儿女带男女朋友回家,红包的多少,直接体现了父母对家庭新成员的喜爱程度。

她们在除夕夜收到的压岁钱是五百,现在,顾知薇手里沉甸甸拿着的这份是五千。

舅舅这算是答应了么!

早在回家前,顾知薇就把吴缺缺的情况跟舅舅舅妈说过。

原本,按照习俗,她们两个都要去父母的墓地祭拜。但缺缺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让她直接面对这些事情。

所以,那天顾知薇自己一个人偷偷去了。

在墓地,她遇到了舅舅。

两人一起下了山。

舅舅:“你父母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知道她生病后,你妈妈跑回到我这里哭,觉得太对不起她。”

顾知薇:“这并不怪他们。”

“你们不怪,可为人父母难免会自责。你哥小时候抵抗力差,只是感冒发烧,你舅妈都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因为没能给他一副更健康强壮的身体。”

舅舅话锋一转:“你知道你父母为什么执意要送你出国?就是不想让缺缺成为你的负担,缺缺是他们的责任,但不是你的。他们已经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你还不明白他们对你的良苦用心?缺缺胡闹,你也跟着她胡闹?”

顾知薇:“舅舅是和爸爸妈妈一样,担心我对缺缺不是真心的,而是在牺牲自己报答他们的恩情?”

“最好不是真心,真心更不能在一起。”舅舅突然加重语气,他从来没对顾知薇大声说过话:“你们在一起是什么,是离经叛道,罔顾人伦。”

顾知薇垂下目光,轻叹一声:“经书道统遵从的是仁义、宽恕、诚信,我对缺缺的感情没有违背其中任何一项。人伦讲究与人相处,有亲、有义、有序、有信,就因为我们没有罔顾,才跟舅舅坦白我们的关系。”

“你……”舅舅被噎得无言以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阴绵细雨,积在青石台阶上,也能让路面变得湿滑,顾知薇挽着舅舅的手,每一步都走得谨慎。

“舅舅知道缺缺要控制自己不随意动手伤人,有多难吗?”顾知薇目光悠远的望着山路前方,淡淡的开口:“不比一个吸毒成瘾的人强行戒毒轻松。”

“别人看她稀松平常,甚至是个累赘负担,可在我心里,她是最了不起的存在。”

“连我都无法想象,她的心跟身体经受了多少折磨。即便是这样,她也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遭遇和痛苦,自卑自弃自甘堕落过,更没有怨天恨地迁怒过任何人。”

“一个人的心要多坚定纯粹,才能在她这种情况下活成一个普通人。”

“我爱她,舅舅。不为她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不为她别的任何身份,只因为她是这样珍贵的她自己。这样的她能爱我,我觉得很荣幸。”

</br>

</br>

一百六十七章 挣钱让人愉快

春节假期结束,人潮重新涌入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像海绵吸水一样,接纳了所有奔赴而来的人。

吴缺缺回来后,一直住在医院,她自己感觉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可顾知薇和程宸还是一直让她呆在医院。

人喜欢的是那种:每天睡得自然醒,悠然自得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自由吃喝享乐的生活。

而不是吴缺缺这样,每天被关在医院,吃的玩的,都受限制。

“你要是觉得无聊,明天正好是周末,趁我回学校前,大家一起去海边徒步吧。”楚兮错开吴缺缺看向走在她左边的顾知薇问:“徒步应该可以吧,姐姐。”

她们三人在医院的公园里散步,夕阳残红,晚风习习。

“可以的,正好明天天气不错。”顾知薇看着吴缺缺:“你想去嘛?”

吴缺缺兴致淡淡:“都行。”

“那把大家一起叫上,楚煜、胡维哥哥、小恕。”楚兮顿了会后补充道:“程庸医也一起叫上吧。”

“对了,姐姐。”楚兮像是突然像起了什么:“公司股权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弄清楚了。周总那边是直接把钱打入你账户,还是怎么处理?”这才是楚兮今天来医院的主要目的。

当时,楚煜手上正好有一块从教育局批下来的地,他想建一所私人学校,却在学校定位上出现了迟疑。

要是做传统意义上的贵族学校,盈利方面当然会更好。

可楚煜想为另外一些群体做些事情,然而,这个群体的基数过大,导致录取的标准十分难界定,实施起来就会出现各种问题。

楚煜一时没有想到两全的解决办法。

那次,他去胡维家吃饭,与顾知薇一见如故,在谈到教育问题时,顾知薇的真知灼见给了楚煜很大的震撼和启发。

两人当即决定合作,由楚煜投资,顾知薇担任名誉校长,她不负责任何教学或管理,只是在学校挂个虚职,方便她做研究。

楚煜为报吴缺缺的救命之恩,当时,想赠送一半的股份给顾知薇,被拒绝了。

上次,楚兮无意间知道顾知薇父亲公司的事情,于是主动请缨帮她解决。

就楚兮所知,顾知薇和吴缺缺都是有小资产的人,虽然依旧是个穷人,但至少不缺吃穿。

从她父亲公司拿回来的钱,她们暂时应该也用不到。

与其存在银行贬值,不如让她们投资学校建设。顾知薇有了投资,每年参与利润分红就名正言顺,到时候按双倍给她们就好。

这样一来,楚煜对她们也算是有所回报。吴缺缺那蠢货就算不工作,也饿不着。

顾知薇把这件事交给楚兮后,基本处于抛之脑后的状态,她对金钱的概念可能更弱于吴缺缺。

一来,她不是奢侈浪费的人,二来,她从来没在金钱上有过短缺。

顾知薇有点惊讶楚兮的办事效率:“这么快就弄好了,谢谢楚兮。只是不知道有多少钱,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全部投资学校建设。”

楚兮就等这句话:“姐姐有远见啊。如果你信得过,后续的事情我帮你一起弄完,到时候我拿份合同来给姐姐签。“

顾知薇求之不得:“这样最好,只是太麻烦你了。”

楚兮笑了笑:“挣钱的事怎么能叫麻烦呢。“

吴缺缺后知后觉的问:“什么学校?”

楚兮:“给人上学读书的地方。”

吴缺缺:“……”这不是废话嘛!

学校是楚煜交给楚兮练手的第一件事,前期的准备工作,楚煜已经帮她打理的差不多,她只是跟着熟悉流程,顺便在各位大佬面前混个脸熟。

来医院的目的达到后,楚兮就自己先回去了,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金钱真是个好东西,还谈什么恋爱,挣钱去吧。

</br>

</br>

一百七十章 长大了想干什么

顾知薇背包里装着户外坐垫,胡维背着今天上午阿越为他们准备的零食和水果。

吴缺缺左右坐着程宸和顾知薇,顾知薇过去依次是胡维、唐恕、楚煜、楚兮。

一群人围成圆坐在垫子上,中间零食堆积成小山丘。

树下阴凉,微风清爽,空气湿润舒适,她们置身在行人熙攘往来的欢声笑语中。

一切都自由自在,美好到令人陶醉。

胡维不吃零食,水果也只是偶尔吃一两口,他拿过唐恕手中一直打不开的糖,撕开,塞进他嘴里:“吃糖坏牙,等会吃点别的。”

唐恕点头,嘴里含着糖,说话含糊不清:“谢谢胡维爸爸。”

顾知薇剥了一个橘子,一半给胡维,一半给了吴缺缺,自己拿了个圣女果。

程天才有选择困难症,在膨化食品和水果之间迟疑不定,楚兮抱着包薯片,偶尔喂一片给楚煜。

“这不就是找个地方,大家围在一起吃东西嘛。我上次干这事还是初中那会了。”程宸往旁边环视了一圈,周围停下休息的,多是和他们一样。

吴缺缺:“你高中大学都不跟同学们一起出去玩的嘛?”

“天才多孤僻,高中开始他就喜欢呆在实验室了。”楚煜说话期间,很自然的递了一瓣剥好的柚子给胡维。

胡维伸手接过,但没吃,抽了张纸巾垫在手心里,伸到唐恕嘴边。

唐恕看了他一眼,很快明白过来,低头把糖吐在了纸上。

胡维把柚子给了他。

程宸:“我跟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一样,把时间全都浪费在这些……无聊又无趣的事情上。”

楚兮啧啧了两声:“你倒是别花钱别吃饭啊,还凡夫俗子,大神就在你对面坐着呢。”

顾知薇完全没意识到楚兮是在说她,她顺着程宸对面望过去,正好和唐恕的目光遇上。

她冲他笑了一下。

唐恕欢喜的叫了声:“漂亮姑姑。”

他一句纯真童言,惹得在场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下车时,楚煜很郑重的把他介绍给了顾知薇和吴缺缺认识。

比起楚兮和吴缺缺,唐恕似乎更喜欢顾知薇。毕竟她看上去,最温柔可亲。

胡维拿掉他嘴边的柚子粒,笑着说:“你小子这张嘴,将来也是个祸害。”

唐恕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但他清楚自己将来不要干什么:“我将来不做祸害。”

楚兮笑着问他:“那你说说你将来要做什么?”

吴缺缺上小学那会,学校每学期都会做一次问卷调查。

问:长大后你想做什么?

每次,吴缺缺都要左顾右盼看看前后左右的同桌,看谁写得更高大上,就抄谁的。

只能抄,反正,她是不知道的。

都还没长大,怎么知道长大后要干什么?

唐恕:“我还没想好。”

吴缺缺英雄所见略同的对他点了点头。

楚煜和顾知薇同时笑望了她一眼。

吴缺缺看着他俩:“笑什么?你们这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啦?”

顾知薇笑而不语,楚煜微笑着摇头。

顾知薇大概是在唐恕这个年纪,有一次,她倒了一杯开水,本来是想等凉一会再喝,结果搭积木忘了时间,水被完全晾凉了。

她有点不高兴,就问顾邵霖,水里的热哪里去了?

顾邵霖告诉她,跑到空气中去了。

“可是我没看见。”顾知薇很困惑。她从小就对很多大家习以为常,熟视无睹的现象存在着很多疑惑。

顾邵霖告诉她:“很多东西肉眼都看不见,但存在。”

这件事算是奠定了她之后人生走向的一个基调。

顾邵霖夫妇在解答她这些困惑时,做得相当称职,从来没有敷衍了事的搪塞她,都是尽其所能的为她讲解。

他们并没有试图让当时的顾知薇,就完全消化理解。只是,通过这种方式,不厌其烦的引导鼓励她维持这种探索求知欲。

那杯跑了热量的水,让顾知薇不高兴,于是,她成了如今的顾博士。

当年,吴缺缺一脚踹翻她搭建的积木城堡,她也不开心,于是,开始研究吴缺缺。

吴缺缺的病情也是她第一个发现后,告诉父母的。

两件让她不开心的事情,最后,成了她人生中最不可或缺的两部分。

“是吧。别说他了,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吴缺缺扫了大家一圈,最后选了胡维:“邻居哥你为什么当警察?”

胡维:“长得高,看着比较适合。”

除了见面分外眼红的程宸,连唐恕都被胡维给逗乐了。

胡维低头看着唐恕,捏了一下他的下巴:“听懂了嘛,你就跟着笑。”

程宸:“姚明怎么没去当警察!”

楚煜:“姚明没他帅。”

程宸恨恨的瞪了楚煜一眼,不再说话。

“楚兮呢?”顾知薇看着楚兮:“有喜欢的事情嘛?”

“当然有啊。”楚兮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挣钱,挣很多钱。”

吴缺缺:“对,毕竟是要当霸道女总裁的人,没钱可不行。”

楚兮哼了吴缺缺一声,抬手遥指了一圈,豪气干云:“我要承包你们所有人的食和住,还要负责你们的精神娱乐享受。”

别人说这话,可能是在痴人说梦。

但楚兮说这话,基本上是在确定楚氏集团今后的大方向,只要她有心愿意努力。

她所说的,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完全可以实现的目标。

每个人都不同,所以,这世界才如此缤纷多彩。

</br>

</br>

一百七十六章 心脏起搏器

程宸说过,缺缺精神毅力坚定,可她的身体被折腾损伤的太严重。

意志力再强大,身体若是跨了一切都是徒劳。

刘医生见顾知薇脸色极不好,放下筷子:“是不是我说的太详细,吓到你了。”

刘医生的态度很明显,她对缺缺的病情是有把握的。

顾知薇想放松一点,笑一下,以示对刘医生的信任,可嘴角千斤重怎么也扯不动。

她知道,也早有心理建设,缺缺这些年不好过,可听到她为此神经紊乱,导致心律失常,引发心功能衰竭。

她的心还是狠狠一阵抽痛。

顾知薇是个拎得清的人,知道吓到自己的是什么,而不是刘医生的直言相告。

她轻摇了一下头。

刘医生都明白,刚接手吴缺缺时,她身体的各机能基本属于全面瘫痪状态,四个月的时间,

她才将她们一点点重建起来。

只是,心脏受损程度,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毕竟,一颗原本强健完整的心脏,纯粹因为精神受损而导致心功能衰竭的案列,还是极少的。

一个人不知道要受多少罪,才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好在,她有这么好的姐姐照顾着。

刘医生意味深长的看着顾知薇,当医生久了,就会见识到各种人心不堪,即便是在这个金钱窟里,人心也都是一样的。

能像顾知薇照顾吴缺缺这样的,简直是罕见。

“她的心功能衰竭是由精神情绪方面引起的,不至于像先天性心脏病那么棘手。”刘医生耐心解释:“给她在心脏里按个起搏器,帮助心脏跳动,她会轻松很多。“

顾知薇点了点头,夹起一筷子不知道是什么的菜,放进嘴里,食不知味:“我对外科手术不了解,这手术复杂嘛?”

对她的身体伤害大吗?

“不不。”刘医生摆手:“不需要外科。这个手术简单的,直接把装置植入皮下就可以了。在x线室内进行,快得话,一个小时就能完成。”

刘医生性情柔和稳重,她每次跟顾知薇谈缺缺病情时,总是语气平和,言之凿凿,给人一种她胜券在握,一切不用担心的安全感。

可是,毕竟是身体介入手术,真的有那么简单,还是她怕顾知薇担心,才避重就轻的这样说?

顾知薇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刘医生肯定的对她点了点头。

顾知薇终于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不过归根结底。”刘医生说:“想从根本上治愈她的心脏,还是要从她的精神和情绪方面着手。要让她时常维持着平和放松的状态,辅助治疗才会发挥最大的作用。其他情绪倒还好,大悲大怒是绝对的禁忌。”

顾知薇一点一滴记住心里:“我知道。”

“你说的那个论坛,她要是不过分紧张,去参加一下问题不大。目前,还是很关键,她身体各方面的情况虽然都在好转,但还很脆弱。我想等她的心功能稳定些,再帮她安心脏起搏器。”刘医生朝顾知薇餐碟扬了扬下巴:“快点吃吧,都冷了。”

</br>

</br>

一百七十八章 演讲失败

吴缺缺并没有意识到此刻的气氛有些尴尬。

一个合格的大人,在这种时候,应该面带和善鼓舞的微笑,感谢小姑娘勇敢的向自己提问。

显然,吴缺缺不是个合格的大人。

主持人环保意识差了点,专业水平极高,立马上台解围,盛赞了小女孩很有见地,很有探索精神,不愧是祖国未来的花朵。

在主持人的赞誉中,小女孩的前程万里显然就在脚下了。

说完后,主持人经不住为自己鼓起了掌。

吴缺缺目光平静的扫过台下坐在前面一片的学生,等短暂的掌声平息后,才重新开口。

倒也没有变的严肃,只是没有了先前那股孩子般执拗劲:“没有瓶子或其他的包装袋,饮料和各种好吃的,我们都吃不到;剩菜剩饭被倒进垃圾桶之前,也是不可辜负的美食。”

她顿了顿:“你们口中所说的垃圾,是被剩下的资源。瓶子为我们带来了方便,饭菜为我们提供了维持生命的能量。作为接受了它们奉献的我们,却将它们任意丢置在一起,让它们相互污染,成为破坏环境和伤害其他生物的罪魁祸首。可笑的是,我们却觉得自己的行为理所当然。”

可能是站久了,话说的有点多,吴缺缺觉得有点累,想尽快结束:“以后记得,把不同的垃圾分类投放。只要我们不把它们混在一起,它们各自就都是干净的剩余资源。当然……”有些头晕了,气力不继。

“已经被人类污染了的不算。”像纸巾、尿不湿、卫生棉。

顾知薇及时的出现在讲台边上,拜托主持人把吴缺缺换了下来。

这场演讲算不上成功,原本准备好的稿子被打断后,没有讲完。

而吴缺缺想表达的观念,也因为体力不济,匆忙潦草的就结束了。

在学校准备的休息室里,吴缺缺软绵的挂在顾知薇身上,气息不均:“还是太弱了。”

顾知薇抱着她,四月的天,一件衬衫就足够,两人的身体贴的很紧。她只要稍微静下来,就能清晰的听到到吴缺缺迟缓的心跳声。

吴缺缺脚上用了点力,半站半依在顾知薇怀里:“怎么了?”

顾知薇的声音很轻很专注:“我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我缺缺这吃力的心跳声,重新变得健康活跃起来。”

吴缺缺略微低下头,抿嘴笑了一下,从鼻子里冲出去的热气,全扫在顾知薇锁骨上:“那还不简单,你做点让我心跳加速的事情呗……。”话未落音,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吴缺缺是背对着门口站着的,不知道进来的是谁,她连忙软瘫在顾知薇身上:“站久了头有点晕,没事,你扶我坐下就好。”

顾知薇从善如流的把她扶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进来的是两个中年发福的男人,同款将军肚,其中一位带金丝边眼镜,另一位的头发神似地中海博士。

金丝边眼镜和地中海靠在长方形放点心的餐桌旁,旁若无人的谈笑。

“风清集团就算真的穷途末路了,这种场合也该派个专业的人来。”金丝边眼镜的声音不大,如果不听内容,音质还有一种轻柔优雅的感觉,和他的形象大相径庭。

地中海笑着附和,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吴缺缺和顾知薇:“估计以为是给小学生科普的活动。”

两人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吴缺缺对这种“优雅”的冷嘲热讽,倒是无所谓,她本来就不是专业人士。而且,给小学生科普环保知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

“我们回去吧。”吴缺缺起身,伸了只手给顾知薇。

顾知薇接住她的手站起来,特意抬高了音量,很失望的埋怨:“以后,千万别再浪费时间参加这种形式大于实际的活动了。都是一群夜郎自大的人,在唱独角戏似得自卖自夸。”

</br>

</br>

一百八十一 多愁善感

吴缺缺在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中醒来,自从她参加完那个环保活动,一个星期了,顾知薇几乎每晚都心神不宁,辗转反侧。

“还是睡不着嘛!”房间里一点光也没有,什么都看不见。

吴缺缺不知道顾知薇是没睡着,还是睡着了却不安稳。她声音很轻,轻的像空气中一阵轻微的风。

“嗯。”顾知薇动了动。

吴缺缺侧身转向她:“怎么了?”

顾知薇五感六识很强,从声音辨别的出,吴缺缺正侧身对着她。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蹭进吴缺缺怀里,手掌覆在吴缺缺心脏跳动的位置:“她是不是比之前跳得更慢了。”

吴缺缺换了个更方便抱着她的姿势:“没有啊!刘医生不是说了嘛,她恢复的挺好的,下个星期都可以安起搏器啦。”

顾知薇:“那这段时间我陪着你。”

吴缺缺:“你不是一直陪着我的嘛!”

顾知薇:“白天也陪着你。”

吴缺缺:“不上班了?”

顾知薇没出声。

吴缺缺反应再迟钝也发现了,顾知薇这段时间的反常。

她叹了口气:“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静寂无声。

吴缺缺动作僵硬的撑起上半身,想去按开床头灯。

顾知薇明白她要干什么后,立马抱紧了她:“不要开灯。”

吴缺缺很担心:“那你究竟是怎么了?”

顾知薇支支吾吾:“我怕说出来,你要笑话我。”

“哈!这还是我顾知薇嘛。”吴缺缺重新躺好:“没事,你说,我不笑。”

吴缺缺调换了一个方便听故事的睡姿。

顾知薇:“看过你的情书后,脑海里就一直出现你形容的那些画面。想到你被生拉硬拽受得伤,我就觉得难过;想到你时时刻刻要警惕着别掉入悬崖,我也很担心;想到你过了两年,那么孤独无助的日子,我也很自责。”

“嗨!”吴缺缺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就为这个啊!我写情书给你,又不是为了让你担心受怕自责的。”

“你难道没有看出,我是在告诉你,你对我有多重要嘛。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子。”

吴缺缺游走在顾知薇脊梁骨上的手指,故意用了点力:“阅读理解不及格啊,学霸。”

吴缺缺毫无预兆的突然翻身压在顾知薇身上,在黑暗中探寻着她的唇:“话说,顾知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啦,为这事还能失眠一……”

吴缺缺后面的话,被顾知薇的唇全堵回了嘴里,从胸腔出来的气流和被顾知薇堵回的话,在喉咙里相遇了,金风玉露一相逢,撞击出一声美妙的呻吟。

顾知薇的手牢牢扣住吴缺缺的脑袋,香唇软舌不给吴缺缺一点踹息思考的机会。

要是人的痛苦能产生一种,令他人感同身受的电波,那么,此刻顾知薇的痛苦,足以让吴缺缺痛不欲生。

</br>

</br>

一百八十三章 约会

吴缺缺醒来,闭着眼睛下意识的伸手去摸顾知薇,手落了空。她猛地睁开眼睛,余光里看到顾知薇背靠床坐在地毯上,低头滑手机。

哈,真是难得,能看到顾知薇在一日最宝贵的时间里玩手机。

她冲凉了,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高高的裹在脑袋上。

顾知薇的仪态一直很好,就算这样随意盘腿坐着,也是肩平背直,不会含胸缩脖的垮着身体。

她略微垂着头,没了长发的遮挡,她身体的线条轮廓自成一道风景。

从吴缺缺的角度望过去,她那堪称完美的侧脸弧线,从淡红色的耳垂边缘自然而下,衔接着优雅修长的脖颈,滑过一段坡度极缓的直线,与性感的一字锁骨,夹角相连。

整个轮廓,线条自然,弧度优美。

吴缺缺想把这一幕保存下来,她手残不会画画,只能拍照。

她伸手去摸手机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机被顾知薇放在了床头柜上。

太远了,去拿肯定会惊动顾知薇的。

“你醒啦,怎么不说话啊!”顾知薇见吴缺缺醒了,丢下手机,转身看着她。

吴缺缺舒展四肢,呻吟着伸了个大懒腰,登徒子似得勾住了顾知薇的下巴:“在欣赏美人呢。”

顾知薇笑起来。

吴缺缺自我感觉精力不错,想来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直接坐起来。结果,太高估自己了,挺到一半起不来。

顾知薇及时拉住了她的手,顺势起身坐在了床上。

吴缺缺整个人扑在她身上,像一团吧唧在她怀里的面团,又软又黏。

吴缺缺:“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顾知薇:“今天,我想和缺缺约会。”

“唲!”吴缺缺从顾知薇怀里退了出来,满是疑惑的看着她:“约会?”

虽然她们一直都在一起,但顾知薇是个对学习和工作都很专注投入的人。

纯粹的陪着吴缺缺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顾知薇忙着学习,忙着工作,吴缺缺陪在旁边玩自己的。

顾知薇肯定的点头:“嗯,约会。我们先去喝早茶;然后,我骑小毛驴带你去游湖;中午,我们去吃泰国菜;下午,去做一个舒服的全身spa;晚上一起去看电影。缺缺觉得怎么样?”

幸福来得太突然,容易让人诚惶诚恐,患得患失:“你别吓唬我啊,是不是我没得救了……”

吴缺缺又联想起这段时间顾知薇的各种异常,心里突然凉了一截,该不会真的要死了吧:“难怪,难怪这段时间,你吃不好,睡不好。我还在奇怪呢,顾知薇怎么可能因为一封情书,变成这样。”

吴缺缺低头垂目,叹了口气,好可惜,以后再也见不到顾知薇了。

顾知薇强忍着心酸痛苦,这段时间,她心神不宁,一部分是因为缺缺的情书,更多的是因为她无法决定,到底要不要继续追责肇事者。

如果轻易放过他,那谁来还她父母一个公道;可如果继续追究下去,缺缺就会不可避免的被牵连其中,她不能再让她面对这样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怎么做才算是正确的决定。

除了缺缺,没人真正明白,失去父母她有多痛苦,可她没办法去征求缺缺的意见。

顾知薇故作轻松,在吴缺缺额头上轻轻弹了一记:“想什么呢!我是因为看了缺缺的情书,大受感动。然后,自我反省,觉得很愧对缺缺。”

“一直以来,我都忙着工作,很少时间陪你。所以,我决定,以后每个星期抽一天完整的时间,什么工作都不做,只和你约会。”

吴缺缺的一颗心跟坐过山车似得,一下掉到低谷,一下冲到凌霄,她还有点不敢置信:“真的假的?”

“真的!”

“哈哈哈哈!”吴缺缺大笑起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帮我完成最后的心愿什么的呢。不过,也不用每个星期一次那么多,一个月一次我就很开心了。”

看到她越来越精神,顾知薇做什么都愿意:“好!”

吴缺缺:“???”不客套一下什么的嘛!

哎呀,没关系了,一个月一次也很满足了。

吴缺缺喜得不行:“看完电影,我们再去吃宵夜,海鲜烧烤。”

“好!”

</br>

</br>

一百八十四章 她放弃了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苏轼写西湖的晴天、雨天,为什么没写今天这样的阴天呢。”吴缺缺坐在小电驴后面,抱着顾知薇的腰,脸贴在她背后。

早晨她们出门的时候,太阳还很大,喝完早茶出来,就变成了阴天。

好在并不是乌云压城、山雨欲来的坏天气,只是云层太厚遮挡住了太阳光。

“苏轼可能不喜欢阴天,不过今天这天气刚刚好。”这样有风、没太阳、又不下雨的天气正合顾知薇的意。

下雨不方便,太阳大容易晒伤人。

沿绿道环湖骑行徒步的人很多,夹道两岸,绿树掩映,清凉舒爽。

吴缺缺心情也跟着开朗了不少:“这样真好!”

顾知薇:“以后,等你身体再好了些,带你多去些地方走走。”

“好的。”吴缺缺轻晃身子,哼起了不知名不成调的曲子。

顾知薇骑着小毛驴慢悠悠的晃荡,一辆自行车从她们旁边“呼啸”而过,骑车的人还十分挑衅的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吴缺缺的胜负欲一下子被激了起来,扬手示威:“顾知薇开快点,我们去超过他。”

顾知薇笑起来,还是保持着匀速:“我们是来游湖呼吸新鲜空气的,又不是来赛车的。”

“好吧。不过说到赛车。”吴缺缺来了兴致:“你知道的吧,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赛车骑马。”

吴缺缺:“我喜欢油门踩到底,蓄势待发,就等着瞬间冲出去的那一刻;还有急抡方向盘甩尾漂移的腾空感。”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了,只是说起,都忍不住热血沸腾,手舞足蹈的示范起来。

顾知薇:“那等你身体彻底康复,可以骑马赛车了,我就送你一匹马一辆跑车。”

“哦!”吴缺缺拖长了尾音:“是不是啊!”

“是。”顾知薇却很认真:“只要你足够健康,什么都可以给你买。”

吴缺缺大笑起来:“你知道我喜欢的跑车多贵嘛,好几百万呢,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顾知薇“努力工作,不行,就卖套房。”

“哈哈哈哈哈!”吴缺缺笑得肆意爽朗,笑完后,她重重舒了口气,抱紧了顾知薇:“哪里需要这么贵的东西。其实,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现在这样?”

“嗯,现在这样。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不管你是在睡觉、洗漱、还是在忙工作,我叫你,你能应我,会跟我说,早上好;会跟我说你要上班去了,晚上见。下班回到家,会陪我一起吃晚饭,如果不忙,还会和我一起看很沙雕又很搞笑的视频。到了睡觉时间,你跟我说晚安,然后亲吻我。美好的一天就这样过了。”

有人爱冒险爱权势名利,想要轰轰烈烈;有人初心不改执着信念,希望有所建树;吴缺缺却只想和顾知薇过这种日复一日,一眼能望见头的平淡日子。

她很清楚,也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是个优秀能干的人,更做不了什么社会栋梁之才。

她穷尽一生,只能努力做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吴缺缺:“是不是很平淡很浪漫啊!”

顾知薇:“那以后,我们就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好。”

“你们要好好的活着,我想,你父亲踩下刹车的那瞬间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爸爸妈妈……

顾知薇决定放弃了。

她不会再继续追责肇事者,也不想再深究,法律惩治一个人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小时候弄不明白的事情,总以为长大后就会明白。

可,越长大,不明白的事情就越多。

多到你没有精力去探究为什么,只能无可奈何的被迫接受。

不甘也好,愤恨也好。

现在,缺缺的健康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想,爸爸妈妈一定会理解她,会原谅她做的决定。

</br>

</br>

一百八十六 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

听到吴缺缺的声音,顾知薇的一颗心才算真正的安定下来。

顾知薇回头,看到吴缺缺背着手向她走来,还没到跟前,背后有人叫住了她:“嗨,美女,加个微信呗。”

吴缺缺转身回头,忘了把藏在背后的手一起转过去了,手里拿着一支泥塑玫瑰花。

顾知薇满目宠溺的低头一笑,无奈的摇头轻叹了声,拿出了手机。

还是假装在忙工作吧,没看到她手里藏着玫瑰花。

吴缺缺的反射弧从大脑出发,绕了大堂一圈后,终于姗姗来迟的到达了目的地。

她立马把手拿到了前面,回头偷瞄了一眼顾知薇,幸好,她正好忙工作去了。

追出来的是刚才在汗蒸室里,帮吴缺缺用泥彩捏玫瑰花的女孩,短发,飒爽,有点像精致版的港星张敏。

小张敏追出来的时候,从她的视线望过来,顾知薇正好被吴缺缺完全挡住。

可刚才吴缺缺应声回头的时候,顾知薇正好低头一笑,惊鸿一瞥,小张敏眼睛都看直了。

吴缺缺看着她问:“你叫我嘛?”

小张敏的眼睛明目张胆的盯在顾知薇身上,敷衍的对吴缺缺一摆手:“不,现在不找了。”

她越过吴缺缺直径朝顾知薇走去。

走到顾知薇面前,先整理了一下仪容,半握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怯生,她居然不好意思起来,没有用叫吴缺缺那种轻佻的语气叫美女,而是端端正正的叫了声:“姐姐。”

她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姐姐可真好看。”

吴缺缺站在原地,困惑的皱起了眉。

明明她和顾知薇一样大,为什么每个人对她都是一副登徒子样,面对顾知薇再刁蛮任性、花痴浪荡的人,都秒变正人君子乖乖女。

楚兮是这样,这货也是这样。

顾知薇淡淡的点了下头:“谢谢。”她偏着脑袋,看着吴缺缺,语气要热情柔和的多:“去哪儿了啊,我到处找你呢!”

吴缺缺二话不说,走过来牵起顾知薇的手就走。她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只好又回到了更衣室。

顾知薇由着她拉着走,见她又回到了更衣室,忍俊不禁。

吴缺缺不由得跟着笑起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笑什么,嗯?”

顾知薇:“我缺缺刚才很霸道啊!”

吴缺缺得意的哼了一声,从背后变戏法似得,掏出一支玫瑰花:“送你。”

顾知薇表现出了恰如其分的惊喜:“好可爱,我很喜欢,谢谢缺缺!”

她捞起吴缺缺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走吧,按摩去,要不然时间就要过了。”

她们经过汗蒸室门口时,正好有人推门进去,小张敏在里面激动的跟朋友啧啧称奇:“我擦了,绝色!身材,气质,样貌,统统满分。”

门很快被关上,声音也一起关在了里面。

吴缺缺用肩膀碰了一下顾知薇:“在说你呢。”

顾知薇:“可能我正好长得符合她审美……”

吴缺缺目视前方,一本正经:“我也觉得统统都是满分。”

顾知薇:“……”

宠辱不惊如顾知薇,心里也忍不住高兴。

舟车劳顿这个词是有道理的,吴缺缺坐在顾知薇车后,游湖两小时,的确有些累了。

按摩的时候,她睡了一觉。

从会所出来,她们去吃了小吃,到电影院时,离电影开场还有两个小时。

电影院在商场四楼,下面有舞蹈室健身房,各种娱乐设施,二楼是超市。

吴缺缺提议:“要不然,我们去逛超市吧,买些零食什么的。”

顾知薇:“好。”

顾知薇上学那会,偶尔会去导师开的心理咨询室实习,会经常遇到一种案子:如果一个家庭孩子夭折了,即便不是夫妻任何一方的过错,他们也没有办法再好好的面对彼此。

因为,只要看到对方,那些以往的快乐时光就会跳出来折磨他们。

就像此刻,顾知薇看到超市门口整齐堆放的推车。

以前,她们和爸爸妈妈一起逛超市,会一人坐一辆推车,爸爸推吴缺缺,妈妈推顾知薇。

吴缺缺永远安分不了,她没办法和顾知薇一样乖乖坐着,她站在车内像个首长一样,指挥着爸爸往左向右。

她负责把东西从货架上拿到顾知薇的推车里,顾知薇负责查看食品制作材质和生产日期。

有时候,吴缺缺想逗乐顾知薇,就用膨化食品去丢她,往往会被吴柠伸手接住,然后,砸回到她脑袋上。

吴缺缺捂住脸:“我又没打到她。”

吴柠:“要你手脚多,惹是生非。”

“哼!”

顾知薇看着那一排排推车,有些挪不动脚。

吴缺缺察觉到她神情不对,就往旁边拿了个手提篮:“我们只是买些零食,拿这个就好了。”

“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玩的事情。”顾知薇大步走过去,拉了一辆推车,对吴缺缺一偏头:“走。”

“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顾知薇推着车。

“还不错吧。”吴缺缺坐在推车里,背后垫着靠垫,脖子上枕着护颈枕,整个造型有点像智障儿童。

她们走到没人的货架旁时,吴缺缺突然神秘兮兮的对顾知薇说:“顾知薇你过来我要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顾知薇环顾四周,不解:“这周围没人啊。”可还是弯腰贴耳靠了过去。

吴缺缺趁她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笑吟吟的看着她:“我爱你。”

</br>

</br>

一百八十九章 这事和我没关系

自从发生过楚煜那件事后,楚兮升级了整个医院的安防系统,除去门诊、急诊、住院部这些容易发生混乱事件的地方,相对安稳的景观休闲区也加强了巡视。

值班人员接到通知,今天在河边接受采访的只有一位明星,现在却出现了两拨记者。

靠近医院门口的那堆记者周围,站了一群明星自己雇佣的保镖,旁边还有不少医院的安保人员。

另外一堆,连个安保人员的影子都没有,身材不算高大目光犀利、眉间有道一线天似得皱纹的执勤人员出于职业本能,正在往吴缺缺这边走。

楚兮的电话接进安防监控室,再迅速的转到每位执勤人员的对讲机中,一线天走到一半听到指示,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吴缺缺直挺挺倒下时,刚才还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墙,瞬间避之不及的闪开了,没有一个人伸手哪怕只是拉她一下。

一线天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好扑在地上,在吴缺缺后脑勺砸在地上的前一秒,伸手接住。

程宸顺势翻身,滚到旁边的草坪上。

“什么情况?”楚兮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一线天保持着双手捧住吴缺缺脑袋的姿势:“一群记者围着程医生和吴小姐,吴小姐摔倒了……”

楚兮着急:“她怎么样?”

程宸来不及查看刚才刮伤自己手臂的是什么东西,他爬到吴缺缺旁边,看了她一眼,一边回头大叫:“叫刘医生过来,快叫她过来救人。”一边掐住吴缺缺的人中,拍她的脸:“缺缺,缺缺……”

一线天,压低了声音回答楚兮:“她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脸和脖子憋的痛红,一头的汗,身体……”他想说,吴缺缺的身体像离开了水快要死的鱼那样蹦跶,斟酌了一番,换了中写实的说法:“肩膀时不时往后抽动一下。”

刘医生正在全速往这边赶来,把护士和推床远远甩在后面。

程宸抱起吴缺缺,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一线天及时的扶住了他:“要不然我来吧。”

程宸喘着粗气躲开了他:“你不会。”他额头上的一滴汗掉进了眼睛里,他用力的甩了甩头,全力以赴的跑向刘医生。

“告诉顾知薇除了让她担心,也没别的用处啊!”

“可她要是不知道你的治疗过程很痛苦,平时可能不会那么小心注意你。”

“她已经够小心的了,再小心她就真的没法活了。反正这些我都是要受着的,告诉她,我又不能稍微轻松点。”

他该怎么跟顾知薇交代,把缺缺弄成了这样。

一个健康的人在突如其来的悲痛中、或盛怒之下都会晕厥过去,更何况吴缺缺。

刘医生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让她大悲大怒,是因为这两种情绪对她来说是致命的,甚至可能让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刚才理直气壮气焰嚣张的人,一见情况不对,一个个被吓得呆若木鸡,面面相觑。

站在最外面的一些人,想偷偷溜走,被围堵上来的安保人员拦住。

“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拦我干嘛?”

“我也什么都没做,你们让开,我要走了。”

“就是,快让开,难不成你们还想限制我们的自由……”

这些底气不足的声音,此起彼伏,垂死狡辩。

楚兮:“把他们的手机相机都给我砸了,一个也别放走,全给我送到警察局去。”

“哎,抢我手机干嘛,你们是强盗嘛。”

“你们这是什么破医院,还讲不讲理啦?”

“她晕倒又不是我害的,谁害的你找谁去啊,还我相机……”

“你们这样,小心我曝光你们医院……”

“……”

两拨人马在争夺推搡中发生了暴力行为,又有财产破坏,所有参与的人全被带回了警局。

</br>

</br>

一百九十一章 死不了

面对声音的威胁,吴缺缺无动于衷:“来不及了是不是,我们都快死了,你开始着急了。”

声音很无所谓的笑笑:“我不着急,反正这身体是我们两个的。你知道你刚才有句话很正确吗?”

“什么话?”吴缺缺问。

“我说顾知薇是最恶毒的人,是因为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哪怕是在你痛苦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瞬间,哪怕你根本没允许这个想法在你脑海里成型。”

吴缺缺沉默,她很羞愧,为自己曾经产生过这么怨毒的念头。

“所以,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吴缺缺疑惑的问。

声音对吴缺缺很无奈:“我这么不想死,难道不是因为你有强烈的求生欲?”

“你只是迟疑不决,这次不死,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可是,你真的想死吗?他们激怒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为什么?”声音突然抬高了音量,把吴缺缺吓了一跳。

“因为。”吴缺缺说:“因为我是病人,就算杀了人,也会被法律放过,可死者家属和其他人不会原谅。他们会仇视顾知薇,会把所有无处发泄的愤怒、怨恨报复在她身上。”

声音满意的笑起来:“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陪着你演戏似得说这么多话嘛?”

吴缺缺摇头。

“因为你终于有胆量正视你自己了。带着必死的决心来见我。”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嗯了一声,点头:“看来,人在下定决心要死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勇气惊人的很呐。你都敢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声音突然挣脱掉吴缺缺,一掌将她推回到身后的平地:“我清楚,你也清楚。只要顾知薇在,你就死不成。再痛苦再害怕你也死不成。”

车轮在地面迅速的转动碾过,推车的人脚步紧迫有序:“让开,让开。”

过往的人,纷纷往两边闪开。

“瞳孔扩散,呼吸骤停。”刘医生一边给吴缺缺做心肺复苏,一边吩咐程宸:“马上通知顾知薇,我要立刻给缺缺手术。”

程宸手臂上横着条刺眼的血痕,从肱二头肌流到了胳膊肘:“已经在路上了。”

顾知薇在连续闯了两个黄灯后,不得不在斑马线前踩下刹车。

午餐时间,从办公园区通往对面商业城的斑马线上,人头攒动,川流不息。

顾知薇暴躁的在方向盘上连拍了好几掌,她一刻也等不了。

程宸打电话给她,话说的语焉不详,只是让她赶紧回医院,缺缺出事了。

单听他语气,就知道情况有多糟糕。

明明两个小时前,还好好的和她通过电话,高兴的告诉她说,在河边的野草堆里发现了一朵花。

怎么会突然出事?

绿灯闪烁,有人加快速度过斑马线,走到一半,绿灯变红。

顾知薇的车几乎擦着他后衣角呼啸而过,他被吓得猛地往前跳窜了两步,下了斑马线才回头冲刚才那车咒骂了一句:“赶着去投胎啊!”

</br>

</br>

一百九十四章 持凶伤人

楚兮熄火下车,跟值班民警解释清楚后,快步追上顾知薇。

顾知薇脚底生风,白大褂的衣摆飘在空中,紧随她一起直奔警局内。

在经过院内的大型盆栽时,顾知薇脚步未停,顺手从树干上掰下一根筷子粗细的枯枝,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一步跨过前面的两级台阶。

大门就在前面,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一片混乱。

顾知薇推开门,嘈杂声争先恐后的钻了出来,大家吵得热火朝天,没人留意到她。

直到医院的安保人员看到顾知薇身后的楚兮时,争吵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所有人包括从中调停的民警齐刷刷的将目光聚集在门口边上的两个女生身上。

顾知薇站在前面,楚兮在她的右后方,民警以为顾知薇是医院的负责人,过来结束这起闹剧的。

没想到保安队长跑向了顾知薇身后的小姑娘,毕恭毕敬的低声说了些什么。

小姑娘镇定淡然的点了点头。

顾知薇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巡视一番后,停在了一个半瘫在椅子上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长得还算周正,宽额头,大眼睛,方方正正的脸庞。

感受到一股冰寒刺骨的光直射过来,方正脸下意识的坐正了身体,抬头望去正好对上顾知薇的目光。

他被这目光猛地吓了一跳,但料定这里是警局,对方又是个女孩,自己好歹是个高大威猛的男人,还能怕她一个小妞不成。

他强装镇定,站直了身体。他太过自信,误以为自己高大威猛,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比别人稍微壮实些。

在所有困惑的目光注视下,顾知薇一边快速的挽起头发,以树枝当发簪把齐腰长发盘起来,一边直径朝方正脸走去。

在顾知薇离方正脸几步之遥的地方,方正脸突然败下阵来,撒腿就跑,顾知薇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抄起桌上的茶水瓷杯朝他脑袋上砸去。

哐当一声,方正脸被砸的脑袋发懵,只是一顿脚的功夫,顾知薇已经到了跟前,一记前踢全力踹在他后腰上,方正脸惨叫一声,整个人扑撞在墙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旁边胆小或没反应过来的人被吓得尖叫惊呼,办案民警试图前去制止,楚兮看了一眼安保队长,医院的安保人员立马全有意无意的挡在中间。

民警暴跳如雷:“还有没有王法了,这里是警局,你们这是妨碍执法……”

“啊!”方正脸一声颤抖的惊叫,打破了这边的僵持不下。

民警望过去,看到顾知薇抓住方正脸的头发迫使他仰着脖子,另一只手上握着一个细长尖锐的镊子,正抵在方正脸脖子的颈动脉处。

民警惊慌了,财产损失可以慢慢调解,在警局里持凶伤人那性质完全不同,那女孩一看就是个心理素质过硬的练家子,专业人士:“别冲动,先把东西放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楚兮不知道顾知薇身上还带着凶器,顾知薇不是吴缺缺,楚兮对她完全没把握,她知道她很气愤,可没想到她会到这种程度,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慌张。

</br>

</br>

一百九十五章 无可救药

“姐姐。”楚兮担心的看着顾知薇。打伤打残都还可以挽回,可要是把人弄死了,那就彻底洗不干净手了:“为这么一个人,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顾知薇的目光毫无遗漏的扫过每个闹事者,她的眼神并不像她的行为那么狠厉果决,很深邃内敛,让人无法看透平静的表面下深藏了怎样危险的光。

未知,更令人恐惧。

“都听到了吧,我并不是做做样子吓唬你们。”顾知薇的声音隐隐透着股不合时宜的懒怠满不在乎:“既然警察让好好说,那我们就好好说。”

她伸直长腿从旁边勾了张滑轮椅到方正脸面前:“你坐下说。”

方正脸很想动动上半身检查一下自己的腰是不是断了,可抵在脖子上的金属尖锐物又吓得他不敢乱动。他身体僵硬的保持着被踢时腰身直挺向前的姿势,战战兢兢地坐到椅子上。

他坐下后,顾知薇一脚把椅子踹到了办公桌前,方正脸前胸贴桌沿后背靠椅子被卡在中间。

顾知薇站在他身后,手搭在他肩上,面对大家。

方正脸如芒在背,每根神经都绷紧了,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去医院干嘛?”顾知薇问,那股懒怠满不在乎消失了,平铺直叙听不出情绪。

显而易见的问题,反而让闹事者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

“去采访三年前430车祸的死者家属。”穿灰色t恤的男生很专业的回答了顾知薇。

顾知薇迅速的将所有闹事者扫了一眼:“你们都是记者?”

眼窝深陷的女生抬手比划了一下:“我们是社区爱心团员。”爱心成员们为表明身份,都往深眼窝这边靠近了一点。

顾知薇没再看“爱心团员”,转睛看着另外一堆:“一件三年前的普通交通事故,有什么值得你们一蜂窝的跑过来?”

警察里资历尚浅的新人没有听出顾知薇的言外之意,但经历过事情的警察、和其中一位恰巧过来取资料的犯罪侧写师、还有七窍玲珑心的楚兮,几乎同时明白过来,这件事情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侧写师有怀疑根据,因为顾知薇的话一出,那堆记者里有人的神情开始变得不自在起来。

楚兮一向自信,单凭直觉,就确定了。

顾知薇的确很气愤,但她并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大闹警局、持凶挟持看似是破罐子破摔,要和他们弄个鱼死网破。

但其实是很聪明的做法,所有闹事者都聚集在这里,真正的“凶手”也在其中。

如果现在不趁热打铁的把那些人揪出来,让他们主动承认自己是怀着恶意去采访的

等事情一凉,他们就会把自己做过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到时顾知薇再去盘问,他们就会心安理得矢口否认,还可能倒打一耙,说顾知薇事后报复,恐吓威逼他们。

反正,现在顾知薇是个被他们逼急了的“疯子”什么事都做的出,她要是真的把方正脸的脖子捅出个窟窿来,把人弄死了,那些真正的闹事者,一个也脱不了干系。

被气得浑身发抖,都还能保持这样的思维理智,楚兮对顾知薇不得不多了点佩服。

确定顾知薇不会真的弄死方正脸,楚兮轻松的跳上桌子,挂着两条长腿坐着。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顾知薇是什么时候发现事情不对的,从监控视频里嘛?

只要她不冲动伤害人质,警察也不介意让她自己去处理这件事。

衬衫男记者:“因为这次肇事者的情况比较特殊……”

顾知薇接过他的话:“因为他在缓刑期表现很好,为社区做过贡献,还呕心沥血的养大了三个弃婴,是个伟大善良的人。死者家属应该宽宏大量的,给这么好的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是么?”

衬衫男不再说话,爱心人士也沉默不语,他们的确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去找死者家属的。

可被当事人这样一说,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你们只管自己看到的,觉得他的三个小孩可怜,就想帮助他们。至于其他的根本不重要,反正不关你们的事。死者家属要是因为你们的举动原谅了肇事者,那就是你们的功劳,大家皆大欢喜。”

一直被压抑控制的很好的愤怒,终于有点失控,顾知薇的声量不自觉的抬高了些:“她要是不原谅,你们打算怎样。弄死她嘛?”

爱心人士被顾知薇的话吓了一跳,好像顾知薇往他们身上泼了脏水,给他们扣下了天大的莫须有的罪名,污蔑了他们的一片善心,他们明明没有这样想过。

只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带着哭腔愧疚的说:“我不知道她病得那么严重。”

这个声音似乎提醒了大家,于是,所有爱心人士齐刷刷的顺着台阶往下走:“我们的确对这个不知情。”

这群人蠢得简直没眼看,这个时候往缺缺身上推卸责任……

楚兮一念未完,果不其然,顾知薇横手砸在办公桌的隔断板上,震得整张桌子铮铮作响。

方正脸吓得寒毛都竖起来了,生怕顾知薇一个激动,失手弄死自己,那个尖刺刺的东西一直抵在他脖颈的血管上。

警察一直没有放松警惕,见她情绪激动,立马举手示意她冷静。

“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她病得那么严重,你们不知者无罪,你们是好心又无辜的。”

“那你们都瞎了吗?”一提起吴缺缺,顾知薇怒不可遏:“她明明那么痛苦,站在那里奄奄一息,你们都不肯放过她。”

顾知薇深呼吸以平息愤怒,她看着他们,缓缓摇头:“你们不是不知道,你们就是纯粹愚蠢,无可救药的恶毒。”

那女孩的确是晕死过去了,爱心人士们心里不乐意听这话,但心虚的不好反驳。

“他们过来当正义使者。”顾知薇抬手指着记者堆里站在后面的某个人:“那你们又是干什么来了?”

正是侧写师在观察的那位。

</br>

</br>

一百九十八章 好好读书

楚煜下机后直接去了医院。

吴缺缺是怒火攻心导致心脏骤停,刘医生给她安了心脏起搏器。

这其实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没办法了,她的心脏要是再骤停一次,想要再跳动起来就更困难。

“不知道什么情况。”楚兮在医院门口接到了楚煜,两人一同往里走:“刘医生说,缺缺的身体状况其实已经稳定,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醒。”

“昨天有受到外伤么?”楚煜问。

“没有。”楚兮摇头,皱起了眉:“听程宸的意思,好像是缺缺不愿意醒来。因为之前的病治疗起来太痛苦了。”顿了会:“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这不重要。”楚煜快步跨过台阶:“那顾知薇呢,她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我怀疑她昨天晚上根本没有睡过,一直守着缺缺。”

“也没吃东西嘛?”

“她的胃一直不舒服,从警局回来到今天,除了两粒胃药,滴水未进。”

“这怎么行。”楚煜边走拿出手机,给胡维发了条信息:“我让胡维给她煲点粥。”

“不喝,阿越都已经给她送了两回了。”

楚煜脱口而出:“胡维煲的好喝些。”

楚兮无奈的轻叹了声,这特么是谁煲的粥好喝不好喝的问题吗?

再说,谁给你的勇气说胡维哥哥煲的粥比阿越煲的粥好喝的?

他们走到电梯门前时,楚兮把楚煜拉到一边,交代了一些事情:“你自己上去吧,我就不上去了。”

“你刚刚说的那些想法都很好啊,为什么不自己跟顾知薇说?”

楚兮垂着头,拿脚尖去钻墙角跟:“说实话,我有点怕她。”

楚煜诧异:“那么温柔漂亮的人,你怕什么?”

温柔个鬼!

“人家是深藏不露,你这样的才是温柔。”楚煜不明白,楚兮也不想多解释,撒娇的哎呀了一声:“不是她漂不漂亮,温不温柔的问题。是她总让我自惭形秽好么,就是那种要很努力才可以得第一名的优秀生,遇见了天才型学霸,那种感觉你明白嘛?”

“嚯嚯!”能听到楚兮说这话,还真是稀奇:“难得啊。”

“所以,以后我要把生活重心放在学习上。公司的事情,放假了我会慢慢学着处理的。”

“其实……,我还差很远,是不是!”楚兮抬头看着楚煜的眼睛。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和顾知薇有差距,在涵养上,她可以骗自己说,顾知薇的成长环境比她的好;在学识上,她也可以骗自己说,她比她小,四年时间,或许她也可以努力念个博士什么的;至于身材样貌,那是爹妈给的,更不能算她输。

可这次的事情,让楚兮彻底看明白,她比顾知薇还差的远。

上次,她听到楚煜出事,完全的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可顾知薇,却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清醒理智,还能果断有效率的把所有真相挖出来。

“不是的。”楚煜轻轻拥抱住楚兮:“你还小,我又太不会照顾人,你能自己长成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

“啊呀!”楚兮笑起来,只要楚煜给她一点鼓舞,她就会立马满血复活,成为那个自信满满精灵似得女孩:“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

</br>

</br>

两百章 吃小龙虾

“再喝两口,给点面子。”胡维又往顾知薇面前的小瓷碗里,舀了两瓷勺粥。

他在熬完一个通宵后,眼睛都没合,看到楚煜信息时,他正准备出门,想买些新鲜食材回来煲汤给吴缺缺喝。

收到信息后,改熬了粥。

顾知薇在一顿歇斯底里的哭泣后,一直被压抑的情绪得到了无所顾忌的释放,身心轻松舒坦不少。

胡维送来的粥,她也能喝下两口。

胃是个神奇的器官,饿了会有反应,饿过了头又会变得毫无知觉,可如果你丢点食物进去,招惹一下,又会越吃越饿。

看到顾知薇点头,胡维很高兴:“知道小虾妹的至理名言是什么吗?”

顾知薇看着胡维摇头。

“开心的时候要笑,难过的时候就哭。哭完一定要记得吃饭。”

那双雨后空山般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露出了笑意,像晨光乍现,又美又充满希望。

楚煜看到顾知薇不仅愿意吃东西,还破涕为笑,又欣慰又感动。

他望向胡维的目光里满是自豪,凡是他搞不定的事情,胡警官总能轻易解决。

“你要是不介意,我倒是有旁门左道的办法可以试试叫醒缺缺。”

“什么?”顾知薇赶紧咽下那口粥,急切的看着胡维。

“蒜蓉、麻辣、十三香点一桌子的小龙虾,我们在这里吃。”胡维偏了一下脑袋:“她鼻子很灵的。”

这是什么鬼主意。

楚煜连忙向顾知薇解释:“他开玩笑的,逗你笑笑而已。”

胡维:“我认真的啊!”

楚煜皱着眉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在别人这么难过的时候,说这种幼稚的玩笑话。

胡维乖乖的闭了嘴。心想,是你太不了解缺缺了,那丫头对吃的有执念好么。

让楚煜大跌眼镜的是,顾知薇居然迟迟疑疑的说:“那,试试?”

在病房里吃小龙虾,叫醒一个昏睡不起的人,这是病急乱投医么?

还没等到他们这么做,吴缺缺就已经醒了,在当天晚上的九点多,顾知薇已经累得趴在她病床前睡着了。

吴缺缺睁开眼睛的刹那,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悬崖边。不过,很快就发现不是,悬崖边除了万丈深渊,什么都没有。

而此刻,她眼睛里有影影绰绰的各种颜色,还有形状各异的轮廓。

她动了动,最明显的感受就是,呼吸时,心脏跳动的没有那么艰难了。

紧接着,全身所有的感受全集中到了胃部,天啦,好饿啊!

肚子很应景的咕噜噜叫了两声。

顾知薇动了动,眼皮开合了一下,又重重的闭上。

直起身子,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乍然看到吴缺缺瞪着双目无焦距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

顾知薇瞬间的错觉是,她在做梦,梦见缺缺死不瞑目了。

她惊悚绝望的伸手去探吴缺缺的鼻息。

这时,吴缺缺的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短暂的恍惚后,顾知薇清醒过来,欣喜若狂,她把耳朵贴到缺缺唇边,才能勉强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听清楚后,顾知薇趴在她身上又哭又笑。

</br>

</br>

两百零三章 零尾声

只是一个恍神,太阳就完全下山了,然而,世界并不暗。

这是一座四季不分明,白天黑夜界线模糊的城市。在夜幕笼罩前,城市的灯光会提前登场。

两种截然不同的光,无缝连接的照耀着这座兼容性极强的城市。

楚兮她们肆意的欢笑着,并没有察觉到周围的灯光全都亮了。

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顾知薇和楚煜,正好目睹了华灯初上的瞬间。

“原来这么早灯就亮了。”难怪从来察觉不到这座城市,究竟什么时候天黑。

“润物细无声。”楚煜笑着说:“不能等大家发现天完全黑了,才亮灯。”

“缺缺最不喜欢天黑,她喜欢到处都是亮堂堂的。”

他们信步朝吴缺缺她们走去。

楚煜:“是打算长假结束后带缺缺出去一趟么!”

顾知薇点头:“嗯。”

以前,她的心太匆忙着急了,缺缺时刻都在经受痛苦,她又替代不了,一心只想着争分夺秒的去找可以缓解她痛苦的办法。

明知道那是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的问题,可她还是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

这次,她以为缺缺再也醒不来了,那时才突然发现,还有好多事情都没和缺缺一起去做。

生死是件玄而又不可捉摸的事情,或许,她不应该太执着于寻求缓解缺缺痛苦的办法,而应该着眼于当前,努力和她过好每一天,把所有拥有的日子都过得不留遗憾。

顾知薇:“特意跟院里申请了调班,等长假结束,大家都回来工作了,我们再出去。”

楚煜问:“有想好去哪里么?”

“找个不冷不热,安静又漂亮的小岛好好呆几天。”

当然,在此之前,她还有另一件事情需要处理。

顾知薇第一次打电话给曹华云时,电话被直接挂断。

顾知薇只好发条短信给她:你要是不愿意和我谈,那我明天只能亲自跑一趟你们公司,和你老公还有弟弟谈了。

很快,曹华云的电话打了进来。

对方的态度十分不友好,一开口就尖酸刻薄的奚落顾知薇。

原本,顾知薇也只是猜测,可能因为楚兮帮她从周氏集团分走了太多钱,导致曹华云不满,才唆使怂恿自己的弟弟去做那些愚蠢下作的事情。

但毕竟只是猜测,目前没有实际证据。

不过,她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气急败坏的乱吠,倒让顾知薇更加确定了。

如果缺缺的事情,她真的参与其中,那她也别想安生过往后的日子了。

顾知薇心平气和的听完她近三分钟的冷嘲热讽。

等她终于安静下来,顾知薇才开口,态度生硬冷淡:“打这个电话不是为了听你对我发脾气,你要再多说一句我不想听的,我们的谈话就到此结束,你先考虑清楚。”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挂断。

曹华云咬牙切齿:“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挖空了公司,还有脸打电话跟我谈?”

“那些钱既然可以通过法律渠道拿到,就说明是合法合理的,只是没有合你心意而已。”顾知薇不跟她废话,直奔主题:“你弟弟贿赂新闻工作者,兜售他人隐私,煽动不明真相的善心人士,密谋杀害医院病人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曹华云尖叫起来:“你胡说八道,你满嘴喷粪……。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做了这些事情……”

顾知薇听她口不择言满嘴粗鄙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你要是躲在后面不出来,那这件事所有的责任你弟弟一个人承担。你应该也知道了,这次起诉的不是我个人,而是医院。到时候,你弟弟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整个事件舆论的众矢之的。”

曹华兰气得声音发颤:“被议论,被唾弃的,应该是你们这些心理扭曲变态,不要脸的人。”

顾知薇没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打这个电话,一为确认自己的猜测,二是激怒曹华云。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已经没有多话的必要。

曹华云的电话再进来时,顾知薇关了机。

虽然,曹华云为人不怎么样,但对曹华男却是个好姐姐。既然她参与其中,也知道了他弟弟即将面临什么,就没办法再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后面不出声。

凡是犯了错的,谁也逃不了。

五一长假早已经结束,再上一天班,就是周末,顾知薇会有一个星期的假期。

后天早上的动车,她们出发去约定好的地方。

</br>

</br>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