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惊魂 - xp1024.com
《前缘惊魂》


第五十六章 出租车诡事(四)

冰凉的手指触上了自己的耳朵,林陈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很快,他又听到了一个夹裹着冷风的嗓音响在了他的耳畔:

“嗨!这儿真冷啊!”

还是那个他自己的声音!

“这个声音又出现了!多清晰啊!这一回听到了没有?”林陈急忙问。

司机摘下手里的橡胶手套,顺手塞进裤袋里,屏息,微侧着脑袋,过了一会儿,又须臾无奈地四处望了望。

“刚才,听到了吗?”

林陈狠吸了两口烟,掐灭,丢在了地上,用脚捻着。

“什么都没有啊!你不会是幻听了吧!我就有过这种经历,总是能听到一个曲子的声音,其实只是幻听!和自己的情绪紧张有关系!”

“那,那个穿家居服的男人呢?难道也是幻视?”

司机听到林陈这么说,愣愣地看了林陈一眼,说道:“你还看到了人?我是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男人?这四周空旷得要命,又这么晚了,哪里来的什么男人?嗯,是那个女人吧?要是那样的话,我们的麻烦又来了!”

“走!上车再说!”林陈见石头垫好了,二话没说,拉着司机上了车。

两人刚上车,雨就大了起来,雨水冲刷着前车玻璃,打在车窗上啪啪响。

司机师傅启动汽车,雨刷器划过,挡风玻璃清晰了一会儿,但很快又花成一片。

车里的空气渐渐回暧,林陈搓着手,在座位上足足僵了好几分钟。

司机师傅系好了安全带,侧头看了一眼林陈,“你看上去很紧张啊!愣着干嘛?系上安全带,对了,你那边的门好像是没有关好!”

林陈回过神儿来,扣上安全带,又重新关上门。

关上车门的那一瞬,林陈的衣服角被车门夹住了,他不得不将车门拉开了一条小缝儿,随即将衣角拉了进来。

林陈正要关门,发现门根本关不上,低头一看,连着衣角一同被拉进来的,还有一只拽着林陈衣角的白软软的手,一看就知道,是一只女人的手!

从外向里伸了进来!

从下向上伸了进来!

手腕处被夹在了门缝上,透过窗玻璃向外望去,车门外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特别明显的是:那手长着六个手指!

“啊呀!”

林陈一声惊叫,汗毛直竖,差点跳起来!把司机也吓了一跳。

“来了!她来了!”

林陈慌乱地拍打着,但是似乎一点也不起作用,那手还是死死地拉着林陈的衣角儿。

“关门!”

“关不上!先开车吧!”

汽车“轰”地一声启动了起来!

“走吗?”

“不行!衣服衣服被拽着呢!”

“用手手电!砸!砸它!”

接过司机递过来的手电筒,林陈胡乱地砸了一通,但那感觉就像是砸在了棉花糖上,低头再看,那手依然是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角儿,不见一丝松懈。

“弄不下去了!”

林陈呼吸急促,声音因惊吓而变了腔儿。

“把衣服脱了!”

林陈解开安全带,迅速脱掉了外衣,打开门将衣服,连同那手一起扔了出去。

拉上车门,车子也像是受了惊吓,来回晃动了几下,“轰!”地一声,开走了。

车开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得到各自的心脏还在“咚咚”地乱跳。

司机看了眼一旁呼吸急促的林陈,打开了远光灯,打开了空调,将温度调试了一下,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过去了!”

林陈赤裸着上身,又惊又冷,他听到自己上牙打下牙发出的“咯咯”的声音,浑身上下战栗不止。

空调吹出的冷风让林陈抖得更厉害了。

“忍一忍,空调刚启动,过一会儿就暖和了!”司机说。

“糟了!我的手机和钱包!”

林陈突然眉头一蹙,面色苍白道。

“啊?怎么?你的手机和钱包在那上衣里?我们还要开回去?别!我求求你了!”司机说,“要是手机不太贵的话,要是钱包里的钱不多的话!咱们还是”

“谢天谢地!”

“又怎么啦?”

“都没丢!在我裤袋里!”

林陈上下翻了一通,长长吁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我记得是都放在裤兜里的,我是不会马大哈的!”

“这世界上最好听的四个字,就是谢天谢地!”

司机看了林陈一眼,加了档,仪表盘上的指针噌噌上窜,车速明显感觉更快了!

“都110迈了啊!这不是高速!这不是在玩命嘛!你这是严重超速啊!赶紧降下来,要不然,110会跟过来的!”

林陈看了看车的显示表,提醒着司机。

“没事儿!这时候路上没有人!”

“万一有人,恐怕刹不住啊!”

“心里慌!开得快点儿,还好一些!那东西追不上!别怕,我是老司机了!我有把握!”

“嗯!降一点儿吧!太快了,我紧张啊!”

司机降慢了车速,显示表针指向了80。

林陈目不转睛地看着后视镜,又看了看手表。

“已经是午夜2点啦!这时速,实在是太慢了!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从后面跟上来!你还是开快一点儿吧!”

司机侧过脸看了一下林陈,苦笑道:“时速快了紧张,时速慢了也紧张!反正怎么都紧张!”

“司机师傅,空调能在调高一些温度嘛?我怎么还在浑身发抖啊!”

“阳气不足,你就会发抖!”

司机说着,转动了一下控制按钮。

林陈说:“啥?你说啥?”

“我是说,阳气要是不足,人就会发冷,哆嗦!”

司机打开了收音机,收音机里传来嘶嘶啦啦的噪音,司机旋转着调试按钮,却半天也找不到一个清楚的节目。

“关了吧!这时候估计已经没有什么节目了!”

“本来就想找首歌听听,分散一下咱们紧张的情绪!可能是车速快了,音质也不好!算了!不听了!”

“玩儿去吧!”

就是司机点上关闭按扭的那一瞬,突然,一个女人细声细气儿的声音从收音机里冷不丁地发出来,好像是说给林陈听的!

两个人都听得真切!

林陈惊呆了!

玩儿去吧!

这几个字,让林陈特别紧张!因为,他手机中的陌名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里面也有个相同的声音说出了这几个字!而后,便发生了黄色大卡车冲撞过来和马路中血泊里躺着的许阿琪的情景那诡异的一幕幕。

林陈飞手关了收音机。

车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刚刚有个声音,你听到了吗?”

司机侧了下脸,问林陈。

“知道!”

谁也没再说话。

紧张,不安,林陈的心里十分惶恐。

他真的不知道,所发生的这一切应该如何解释,想着刚才的那只长着六根手指的白手,林陈的眼前浮现出一具冰凉的女尸,忽而,那女尸又变回成地铁里的那个偎依在平头男身旁,跟他谈论着月牙里小区房子的女子,只是,此时的她,秀发在风中微微摇摆,她的目光呆滞无神,有气无力地向他伸出了手臂,这个动作,让林陈一惊。

他不得不把她和黑衣女人联系到了一起。

她们有联系吗?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车子里的空气闷得要命,林陈按下了车窗。

清凉的风加杂着雨丝一下子涌了进来,林陈顿觉清爽许多。

过了一会儿,林陈说:“我去拾石头的时候,遇到一个奇怪的男人!他也不作声,就一直跟着我!后来,他走开了!“

“哦!走开了啊!那你当时那么紧张干什么啊!”司机说。

“不是因为这,是那人很眼熟!我在想,后来伸进我们车里来的却是一只女人的手!我都搞不懂,究竟我们遇到了什么?男人,还是女人?”

“你不懂,我就更不懂了!”

司机调转方向盘,汽车拐了一个弯,车速略微降了下来。

“你没有看到有什么人跟着我?”

“没有啊?也许有,可是我没有看清,只看到一小团蓝色的光环绕着你!”

“白光吧!应该是手电筒的光?”

“不是!手电筒的光是直的,是白色的!你身上的光是蓝的!确切地说,应该叫光晕吧!”

“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啊!怎么了?”

林陈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这个男人,他跟着我!我一回头,发现这人居然是帖着我走!”

司机说:“啊?帖着你啊!是够吓人的!你一个男人,他应该不会对你非礼吧!那他走路帖你这么近是要干嘛啊?这人不正常啊!”

林陈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脸很像我以前遇见过的一个男人,不过那人已经死了!我试着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他跟着我走,我慢,他也慢,我还听到了一个声音,是我自己的声音,奇怪不奇怪!”

司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路。

长久的沉默之后,司机说:“别想它!现在是午夜,如果真有鬼,现在也正是他们出来的时候!能安全地回来就好!就当你又逃了一劫吧!庆幸吧!”

“嗯!”

“我这人吧!怎么说呢!平时日子过得像白开水,每天出车,回家,睡觉。从没有想过鬼神这些东西,总觉得吧,这是农村老太太迷信!只有那些发展落后地区的人,没有很好的受过教育,没知识没文化的,才会相信!”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我自从干了开灵车的活儿,就不那么认为了!真的!思想就开始转变了!”

“从今天往后,估计你更不会那么认为了!”

“嗯!你说,怕它们有什么用?人啊!其实生死也许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一瞬间,孩子就出生了!一瞬间也可能发生了地震,车祸,人就成了鬼了!像我们这些开车的,天天在路上跑,干的本来就是危险的活儿啊!”

听了司机师傅的话,林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掏出手机想给许阿琪挂个电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反正就想挂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

天太晚了,打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

林陈失望地收了手机,对司机说:“如果真的就是人变鬼,鬼变人循环往复也就真没啥可怕的了!”

“呵呵!怎么可能!”

司机笑着摇着头,“我在发愁,把你送回去,我自己后面的路可千万,万千别再遇到点啥了!”

“不用怕!你不是有护身符吗!有神佛护佑着呢!我也是要去求一个挂在身上!”

过了许久,远光灯扫向前方,林陈看到了一个路标指示牌。

“对了!这条路就对了!这条路开到头儿,再开过一片树林,前面就应该到我家了!”

“不用转弯?”

“不用!”

“那边可是林木公寓呀!”

“咋啦?”

“听说,那地方邪得很!闹鬼啊!我说今天怎么这么点儿背啊!”

“哦!林木公寓的事儿,你也知道?”

“嗯!知道!出租车司机都知道!你住那里?”

“嗯!”

“早点搬家吧!”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有些哆嗦,他感觉车子也在抖动,他加大了马力,发动机发出很大的呜鸣声,而后沿着前方的路,绝尘而去。

第五十八章 数字列(二)

许阿琪吸了几口奶茶,见林陈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便凑过来脑袋又看了一会儿那组数字,若有所思地说道。

“嗯!林陈,这,这些数倒是很有规律的样子!这里面兴许会有东西!”

林陈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梦话就是梦话!也许什么也不是!就是胡言乱语而已!”

“那可不一定!我们最近遇到的匪夷所思的事儿还少吗!这些数字不管有用没有,咱们先留着,万一能派得上用场呢!就像那面从井里拾来的小破镜子,当时差点丢了,现在不是还能用来修理眉毛,用来化妆嘛!你在梦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这些数字,这些数字能出现在你的梦中,一定是会有原因的!我们说不准能破译这些数字后面的秘密,拽出一大串的糖葫芦来呢!”

林陈看着这些数字,沉默片刻,说:“嗯,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我更希望这些数字就是数字,最好别是什么咒语!别跟吉呀,凶呀什么的有什么牵连。不要牵扯到任何的事情,我希望我们永远平平安安的!”

“啊?这些数字难道会是咒语?那我们赶紧把它撕掉算了!就当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记!”

林陈没言语,拿着小纸条表情凝重,似乎陷入深思。

“这东西和我从井里拾回来的小镜子上的神秘图案一样,令人匪夷所思啊!”

许阿琪神色慌张地扯着林陈的衣袖:“要真是不好的咒语,那就当它们不存在不就得了吗?干嘛还费心费力地研究呀!纸条撕掉,刀子有吗?把铜镜上的小字刮掉不就得了!”

“我说我的大小姐,你以为它们不存在,它们就不存在了吗?你当作没看见,可它们看见你了,你那叫驼鸟思维,把头埋在土里,屁股还在外面,有什么用?自个儿骗自个儿玩呢!”

“行,行,行,你总是占理儿,行了吗?”许阿琪说。

“所以说,与其被它们搅得心神不宁,还不如想办法破译了它们,图个心理安宁,你说呢?”

“问题是就凭咱们,能破译得了吗?”

“说真格儿的,你说这些文字像是有规律,我也感觉比铜镜上的小字要容易一些,铜镜上的小字应该算是天书了!嗯,上一次我给你的那个懂文字的朋友的涂有小铜镜上图案的纸,他解得怎么样了啊?还是没给你回复吗?”林陈问。

“我后来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他说那很可能是诡异文字,他要研究研究。专家都研究不出来,靠咱们俩在这儿猜,我信心不足耶!”许阿琪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些数字,还有铜镜子上的像文字的东西,有关系吗?”

“什么事情都说不准,不用迷信专家,先别瞎猜了,你把这些数再给我念一遍,我认真地写下来,没事儿时再慢慢琢磨琢磨!把纸和笔递给我!”

接过纸笔,林陈皱着眉头,“说吧,一个数一个数地念!”

“嗯!”

“等等,这不会是什么咒语吧?”

林陈迟疑片刻,有些不太放心地用手指抵了抵许阿琪的手臂,“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儿!也是和数字有关的!不知道能否给咱们一些启发。”

“说说看!”

桌子上有块西瓜条纹的泡泡糖,被林陈抓到手里,他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上面的数字条形码,又扔回到桌上。

“我上学那会儿,我们那宿舍楼,据说是被诅咒了!”

“啊?宿舍楼还能被诅咒啊!”

“这事儿,说起来蹊跷!有人发现,楼门口的墙上总是出现一串小小的红色数字!”林陈说。

许阿琪瞪大了眼睛,往林陈这边挪了挪。“还有这事儿!是什么样子的数字呢?”

“看不懂,没什么序!像是拿红色粉笔涂上去的!”

“你见到了吗?”

林陈点了一下头,“红色挺醒目的,不过大家都觉得很平常,我们宿舍楼的墙壁上早就被人涂的乱七八糟了,还有小广告什么的,留下电话号码的情况多了去了!所以,看到那些数字,当时没觉得有什么!”

“那怎么说是被诅咒了呢?”

“因为,那组红色数字出现后,没过多久,你猜怎么着!宿舍楼里住一楼的103死了一位同学,出车祸了!”

“这么吓人啊!这有必然联系吗?”

“好像是有!当时我们学校正好组织大家大扫除,清理过一次墙壁。之后,一切太平,可过了一段时间,那组红色粉笔涂的数字又出现了,没过多长时间,住二楼的203又死了一位,还是了车祸,”

“我估计,那两个同学发生车祸和这些数字没关系,倒是和你们学校门口的交通管理混乱有关系!我去过你们学校,门口简直太乱了!车辆也没有什么秩序,也没人管,小贩们居然能在马路上摆摊儿,孩子们乱跑!我说啊,就这种状况,出事儿是早晚的事儿!”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可是问题好像还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啊?”

“你听我接着说啊!墙壁不清洁是要给我们减分的,所以这次红色数字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有人用布给擦掉了,我们宿舍楼算是太平了一段时间,可过了几个月,那红色数字串儿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谁知道,没过两月,住三楼的303室又死了一位同学。”

“天!”

许阿琪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太令人费解了吧!短短的时间内,你们宿舍就出了三条人命啊!三条啊!你们还能在那宿舍楼里安心度日啊!不怕作噩梦啊!半夜十分,还敢出门啊!”

“303的那个同学是死在了老家!又不是死在我们学校!”

“不论他死在哪里,也是你们宿舍,你们学校的啊!嗯,303的这个同学是怎么死的呢?也是出了车祸?”

林陈摇了摇头,“回老家的路上,偶遇有人抢劫,他就反抗,结果被人给刺伤,死在医院了,只有22岁,算是个意外吧!”

“唉!这么年轻!太可惜啦!”

许阿琪遗憾地叹了口气。

“嗯!可不是嘛!家里的独子!他的老爸,老妈来我们学校取他的遗物的时候,哭成了泪人啊!”

“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惨!”许阿琪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不过,这个303的死好像确实只是个意外而已!”

“可是,他的死却偏偏是在那串红色数字出现不久发生的啊!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死是否也与红色数字串有关系了!”

“啊?那红色的数字串是什么数字呀?你写出来,我琢磨琢磨!我倒真是好奇!”

林陈伸了个懒腰。

“当时谁会记呀!老长的一串数字呢!你让我把”π”背下来,我硬着头皮,能背到314159265。没办法,必需背!这个,又没有人考试,大家都懒着去背它,再说了,那几个同学出事儿是不是和这个有关还不知道呢!”

“那倒也是!只是你们学校同学出事儿也太蹊跷了!嗯,是不是那数字串儿里有玄机?就没有人研究一下吗?没有人记下来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没有吧!再说了,我们受的是辩证唯物主义的教育,根本就不信什么邪祟,谁要是去研究这个,还不被当成怪力乱神才怪呢!”

“哦,对了,一,二,三楼的都出事儿了,那住四楼的403还不被吓疯了?”

许阿琪眨了下眼睛,怯怯地说,“要是我住在403,我就立马提出调宿舍!”

林陈沉默片刻,又茫然地看了眼手里的数字条,微微点了点头。

“你还真说对了,403疯了一个,因为失恋发疯的,站在教学楼的楼顶,要他女朋友出来见她,学校一时没能联系上他女朋友,他就跳楼了!”

许阿琪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啊?天!这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跟你开这种黑色的玩笑干嘛啊!”

“那503呢?503还活着吗?”

“我们宿舍楼是那种老楼,没多高!就四层!403就到顶了,没有503呀!”林陈道。

“我的那个妈呀!你们宿舍楼前前后后四条人命啊!你们校长位置应该不保了吧!这些学生们家长能饶得了你们学校!”许阿琪长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拍着自己的前胸,“谢天谢地!还好你们的宿舍楼就四层,没有503,你们学校也太吓人了吧!”

“只知道学校把那楼封了一段时间,为此,原来楼里住宿的同学不得不被安排到了别的楼去住,其实从第一次有人出事儿开始,就陆续有学生回家住了。全校上下人心慌慌的,学校不再提此事,算是息事宁人了。不过,后来我知道,公安局的人来过,还找来了几个同学做了笔录,毕竟是出了事儿,几条命啊!”

“最后的调查结果是什么呢?”许阿琪好奇地问。

“没什么结果!还能有什么结果!无非就是意外和心理问题罢了!”

阿琪想起了一件事儿,就说:“嗨,我倒是好奇,你住在几号呀?”

“我住几号?都多少年了!早忘了!”顿了一下,林陈侧过脸来,狡黠地朝许阿琪笑了笑,说:“嗯想起来了!我住的是1号!幸运数字呀!不就遇到了你了吗?”

“1号遇到我?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没住1号啊!不对!耍我呢!1号是厕所!又开始贫嘴了!”许阿琪反应过来,白了林陈一眼。

“我可真不是贫嘴,你忘了,咱们才认识不久,你差一点走错厕所,在门口幸亏遇到正要出来的我,我告诉你,女厕所不在一,二层,这两层都是男厕所,女厕在三层!只有三层有女厕所!还有比你更晕的人吗?连个厕所都能走错,还一个女同志,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第五十九章 移动的白光

连个厕所都走错,还是一个女同志,我都替你不好意思!替你害臊!

林陈这话说的!

真是一点儿也不给人家留面子!

许阿琪拧着个眉头望着林陈,张了张嘴,愣是被林陈挤兑得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儿来。

这家伙有时说起话来,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说话不走脑子也不是一两次了!

这种自己丢丑的事儿,他居然还记着,还再三再四地当成个话题,没完没了地提起。

许阿琪越想越气。

许阿琪的沉默,看似不高兴的样子让林陈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语失,他抿了抿嘴,讨好地朝许阿琪“嘿嘿”笑了笑,伸出来一只手,轻轻地,蜻蜓点水般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面颊。

对方鼓着个嘴,默然观望着。

在这样的静默里,林陈忐忑不安地又看了一眼许阿琪。

这小妮子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老半天地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呢!

林陈想着,又把手伸出来,轻轻地,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

“怎么?没吃饱饭吗?要不要我帮忙?”

许阿琪冷哼。

林陈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不敢!小姑奶奶的心意,我领了!”林陈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又说:“看把我给紧张的!我其实是想为那事儿给你点赞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你给说不高兴了!我也晓得我不会说话,在单位被领导不待见,在家得罪媳妇!唉!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呢,就别生气了!知不知道,女人生气可是要长皱纹的!会变丑的!我才舍不得让你生气呢!”

甜腻而又肉麻的话,说得许阿琪牙根儿都发酸,她下意识地举起手,想狠狠地拍他一下,却未料到,林陈干脆鼓着嘴,把一侧的脸给伸了过来。

“你!”

许阿琪的手,停在了半空。

“怎么?你还真舍得打我啊!”

“我才懒着跟你生气呢!”

这家伙冷不丁油腔滑调的温柔,真是叫许阿琪不可自拔地沦陷,她的手在空中挥了两下,还是放了下来。

“嘻嘻,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下手哒!”

“行了,别贫嘴了!哎,你说研究所儿的那座楼真是有意思,如此虐待女同志,上个厕所还要憋着爬三层楼。一,二层全是男厕所,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安排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一层是领导们专用的,几个领导都是男的呀,但也幸亏你走错了厕所,让我对你加深了印象,我们后来才走到了一起,我给你的这次厕所门前的晕菜打100分。”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许阿琪问。

“当然是夸啦!只是,听说过火车奇缘,公园偶遇,图书馆相识,嗨!人家相识都是旅途中,在诗情画意中,充满了书香,花香,就咱们俩个人儿的相遇,是不是味道有那么一点点臊气,不太浪漫,是吧”

林陈把自己给说笑了,他拍着许阿琪的肩,笑得直不起腰。

许阿琪没笑,冷眼看着林陈乐,“好了,好了,你笑够没有啊?你还记不记数字啊!”

“记!”

林陈收了笑。

房间里昏暗得很,他扭头看了看窗外,窗外昏天黑地,风似乎比刚才小了许多,林陈伸手按下了床灯的按钮,床灯发出的暧昧的光,投在许阿琪的脸上,倒是给她平添了几许温润,柔和的女人味儿。

听好了,我念了,38…388…3838883!”

笔尖儿跟着那声音,在纸上飞舞。

“你念得太快了,看我记得对不对,我再核一遍啊!38…388…3838883!”

“后面没听清,算了,我再念一遍吧,38…388…3838883!”

许阿琪的语音未落,只见一道刺眼的白色亮光“唰!”地一下,从房间中划过。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两个人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儿?你刚刚看到了什么没有?”

林陈因吃惊,嘴巴张成了o形。

“是白色的光!”

“对!是亮光,极其刺眼的那种白色的亮光!我感觉是从床头柜上射过来的!”

“你看清了吗?”

“没错,是从床头柜射过来的!”

“床头柜子上有小铜镜,难道说小铜镜子会发光?会不会是小铜镜反射过来的光啊?比如太阳光?”

林陈眨了眨眼睛,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外面还在刮风,天灰蒙蒙的!有太阳吗?”顿了顿,林陈又说:“还有,会不会是对面别的楼窗户折射过来的阳光呢?”林陈说。

“你不是说,白光从桌面上的小镜子发出去的嘛!”许阿琪说。

“镜子自己应该不会发光吧!我觉得光应该是从窗外射进来,被小镜子反射出去的!”

许阿琪翻身下床,趿拉着鞋,一步就跨到了窗台边,推开窗户,伸着脖子向外环顾了一下,风渐小了,但整个儿天空依旧是黄尘满天,混沌一片,天昏地暗,根本看不到太阳,更没有发现有什么光照过来。

“外面没有看到太阳!也没有其它光源啊!”

林陈揉了揉眼睛,将身子挪到床边,伸手拿起小铜镜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着,镜子还是原来的镜子,没有什么异样。

“光源不在窗外,难道在咱们这间房子里?房子里除了这盏不太亮的小床灯,也就没有别的光源了!不可能是小床灯!”

“嗯!是有些奇怪啊!你发现没有,刚才的那道光亮是从房屋的一角快速地移动过来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掉了!”

关上窗户,许阿琪转过头来,“只有一种可能,有飞机这样的移动的物体飞过,折射太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照到桌子上的小镜子上,再被反射过去,我们看到的光亮就是移动的!”

“不是没有太阳嘛!”林陈说。

对话似乎陷入了僵局。

林陈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许阿琪,思索片刻,将目光又投到手中的铜镜上,手指轻轻在小铜镜的镜面上拂拭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面小铜镜自己发出来的白光!”

“会吗?”

“难道,你没注意?这道刺眼的白光的出现,是发生在你念了三遍那个数字串之后嘛!”

小心谨慎地拾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那个写有数字串的纸条,许阿琪皱着眉头琢磨着。

“这些个你梦噫的数字,难道说真的是什么咒语?”

林陈微微点了一下头。

“这样,你再念三遍,看看这镜子有什么反应!”

“嗯!”

许阿琪低下了头,看着那些数字,一个,一个地念着,她念得非常地缓慢,唯恐念错一点儿。

“38…388…3838883,38…388…3838883,38…388…3838883!”

这样读了三遍。

但见,一道白色光亮从镜子里射了出来,像探照灯一般明亮,从左到右,划过屋子。

面面相觑。

“这镜子可能真是个宝贝,先收好了!”林陈说。

“你确定是宝贝,不是…”

许阿琪压低了声音,惶恐不安地问。

“肯定是宝贝,我确定,我有直觉,相信我吧!”

林陈笑了笑,吸了一口气,用袖子轻轻擦拭着小镜子。

“当时,我都把它扔了,又拣了回来,那时就觉得这东西不一般,要是不好的东西,早就有问题了,这么长的时间了!至于有什么用,还不知道!但就凭它能发出这种神奇的光亮,我敢说,这东西一定不一般!这东西收好了,你要修理眉毛,换个别的镜子用吧!你要是把宝贝弄坏了,不就可惜了!”

林陈的话,说得许阿琪连连点头。她的手伸向纸巾盒,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俯身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了块真丝小方巾,小心翼翼将那镜子放在了丝巾里,包好,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你的动作真快,你这眉毛还只修理了一边儿啊!”

林陈坐在床上,用手指着许阿琪的古怪的眉毛笑了起来,一直笑弯了腰,笑得直咳嗽,根本就停不下来。

光想着小镜子了,林陈的提醒让许阿琪忽然意识到自己才修了一半的眉毛,现在,又被林陈拿来嘻笑,顿觉有点尴尬,有点郁闷。

她像个小怨妇一般默默地斜睨着林陈,幽幽地说:“哎,林陈,刚才你不提醒我,是不是就等我出丑呢?现在,我出丑,你就特别开心哈!”

林陈拍了拍许阿琪的肩,继续笑道:“怎么会!你这眉毛绝对是神来之笔啊!能把眉头修成这样就出门的女人,那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人家一看,就知道是愤怒的小鸟出动了!超级可爱啊!愤怒的小鸟,哈哈哈哈”

笑,这个东西也会传染!

林陈笑得神魂颠倒,看得许阿琪努力保持严肃着的小脸儿也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这悄无声息的一下却偏巧被聪明的林陈所捕获。林陈猜到了她想笑又不敢笑的小心思,便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许阿琪的脑袋。

“有本事,你就憋着!许阿琪小姐,你可千万不要笑,你这张憋得通红的小脸儿可比抹了上千元的化妆品还要好看啊!”

许阿琪紧咬嘴唇,最终憋住没笑出来。

她抬起手,挥了一下,像赶苍蝇般的把林陈那只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给弄到了一边儿去。

“讨厌,我刚梳好的头,又被你给弄乱了!”

“哎哟!得,又得罪许阿琪小姐了啊!”

许阿琪白了他一眼,对着手机屏凑合着照了照,说:“你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我光顾得跟你说话了,忘记只修了一个眉毛!嗯,还有别的镜子吗?快给我用一下!”

“别啊!”林陈收住了笑,拧着眉头,仔仔细细的看着许阿琪的眉毛,一副很欣赏的样子,“听我的!不用修理了,这样也挺酷的,真的,走在马路上一眼就能认出是我媳妇,跟别人就是不一样,连眉毛都一粗一细,一高一低,就是有个性!就是与众不同!就这样也挺好!咱们许阿琪小姐反正也没别的优点,除了丑,就是丑!”

林陈接着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挑了挑眉,“可是,我喜欢!”

“你说谁丑呢!”

林陈的头被飞过来的枕头生生砸中,连忙告饶。

“好吧!好看!好看!行不?”

“你这人!真讨厌!”

第六十章 电影院

林陈有个爱好,就是无论多忙,多累,他也会时不时地抽出个时间去看场电影。

他一般喜欢选择工作日的晚场,这个时候,往往人不多,图个清静。林陈会提前买好冷饮,再加上包葵花籽,五香花生米,或者牛肉干什么的,坐在电影院里,一边看,一边慢慢地嚼,视觉和味觉一起得到了满足,这是实实在在的一种享受。若是女朋友在身边,自然更好,趁着黑,两个人还可以腻上一腻。

除了那种苦情片,他没多大兴致外,很多类型的电影,林陈都喜欢看,尤其是喜欢惊险类的大片,破案或悬疑类的电影。它们往往给大家布下满天疑云,诱导观众按照设定的思路走下去,但结局经常出乎意料。林陈痴迷于推理,就像他喜欢数字游戏一样,从重重谜局中拨茧抽丝,一个个解开谜团,他觉得这是一场智慧的角逐,格外有意思。

如果时间允许,看完电影再随便找个地方,喝上点小酒,回味一下电影中的情节,人生似乎就很完美了。

在林陈看来,一部电影,就是一个人的人生。

多看电影,就可以多体验不同人的人生经历。

人生不就是一个体验与经历的过程嘛!

所以,喜欢电影的人的一生,值!

林陈对于悬疑类电影的痴迷很容易就影响到了许阿琪,很快,看这一类的电影就成了他们两个共同的爱好。

这天,是个周末,林陈和许阿琪去看了场电影。

电影票是许阿琪早就买好了的。

这部由国外著名导演指导的进口大片已经在媒体上被炒作了许久,醒目的电影海报帖得到处都是,片子又是林陈喜欢的破案悬疑类,有点像福尔摩斯探案的那种。正赶上电影票促销推广,许阿琪果断抢购了两张,不用问就知道,林陈一定会喜欢。

果不其然,林陈知道后,开心极了。

路上略有堵车,两人赶到电影院的时候,电影刚好开始。

灯光渐渐暗淡下来,只剩银屏投出的微光,大屏幕上开始播放电影。

前面的剧情似有拖沓,讲的是某俱乐部的舞会中,男男女女们在没完没了地打情骂俏的事儿。

刚才光顾得赶路,现在坐下来,林陈觉得口渴得难受,黑暗中,他摸索着,松开了领口处的衬衫扭扣,打开了瓶可乐,“咕咚咚”喝了几口,拧上瓶盖,将头向后靠了靠。

后面,一对男女在不停地窃窃私语,扰乱了林陈看电影的心情,他烦闷地回了一下头,狠狠地瞪了那两人一眼,那两人会意地停止了聊天。

有股香气袭来,这味道似乎并不太好闻。

大屏幕上,舞会的场景还在继续。富丽堂皇的氛围,光线暗淡柔和,香气弥漫,西装革履的绅士老爷们,各自拥揽着珠光宝气的女人,应着疾缓抑扬的爵士乐在翩翩起舞,精巧的大吊灯上,流苏颤动,女人们纤细的腰肢,配着飞扬的裙摆,留给观众一种迷离恍惚的感觉。

此时,林陈的头有点发胀,他又闻到了那股香味儿,他皱了皱鼻子,好像是寺庙里烧的那种香的香气,继而,他感到有些困,打了个哈气。

林陈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屏幕上,裙摆还在旋转飞舞,红的,绿的,黄的

色彩愈发混杂,渐渐交织到了一起,像画家手中的调色板…

香气愈发浓烈…

……

隐约中,散场了,林陈拉着许阿琪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出了电影院。

外面的小摊点全都挂着红灯笼,不绝于缕的吆喝声里,烟火气、食物的香气弥漫。

林陈买了几支羊肉串儿,小贩撒得辣椒过多,辣得两个人是满头大汗,林陈几下吃完了羊肉串,将竹签丢进了垃圾桶,掏出纸巾擦着手。见许阿琪被辣得直哈气,便赶紧去冷饮部买了两杯冰镇的芒果饮料,两人边走边聊。

“刚才的那个片子还不错!就是比较烧脑子,有点看不明白!尤其是结尾更是没看懂!这位著名的外国导演真是水平了得!我是跟不上他跳跃式的思维,他以为观众也和他一样呢!”许阿琪说。

林陈从许阿琪的手中又抽出一支羊肉串,“要是吃不了辣的,你就别吃了!剩下的那几串给我吃算了!”

“干嘛?经我允许了吗?你就吃我的肉串!吃不了辣,我也想吃!我可以慢慢吃!我就没有打算给你吃的意思!就像看不懂这种烧脑子的悬疑片,我也想看了一样!我可以慢慢琢磨,但你不能剥夺我欣赏的权力一样!”

许阿琪言语坚定,令林陈不得不停了嘴,他犹豫了一下,将手中吃了一半的肉串塞回到了许阿琪的手中。

“啥意思?”

许阿琪费解地问。

“还你啊!”

“你都咬了一半了!你叫我怎么吃啊!”

“那怎么办?接着吃,我叫剥夺你享受美食的权力!还给你吧,你又不能吃!”

“扔了!”许阿琪说。

林陈看了看许阿琪,面无表情地接过那支吃了一半的羊肉串,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这不就把问题解决了嘛!我聪明吧!”许阿琪说。

“你聪明!你聪明,这个电影你还看不懂它的结局?”林陈说。

“我觉得是这个片子的问题,好多人应该都没看明白吧!”

林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许阿琪说:“你的智商不够!肯定有看明白的,你信不?”

许阿琪望着林陈,眼中尽是不屑,“听这话,你是看懂了?”

“我猜,我猜那对双胞胎兄弟心灵互通,所以一个被害,一个能收到对方发过来的信息。所以真正破案的关键是灵异的信息,在n次元空间才能找到答案。”

林陈的分析看似挺有道理,许阿琪站在原地没动,皱着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线。

“嗯,我说呢!怎么会有那么多回放的画面!我说呢!那人弟弟怎么一次次地从梦中惊醒!最后一次惊醒之后,警察就在那片废弃的园子里找到了哥哥的尸体!好像还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啊!”

正说着,林陈的手机响了,是胖子的电话。

“林陈,你小子怎么不接电话啊!”

“啊?没听到啊!”

“你要不接电话你就别弄这么个摆设好不好,害得我打得这一脑门子的汗!这电话打得我这叫个上火!”

“没有啊!刚刚是你打的电话?可是我的手机上显示的不是你啊!找我有事儿”

“我就是用我的手机给你打的,就是一直打不进去,好不容易通了,你也不接!有事儿必需有事儿才能给你挂电话!”

林陈笑了笑,说:“当然不是,没事儿也可以给我打电话!随时随地欢迎胖子老兄来骚扰!”

“嗯,说正经的,你这几天还好吗”

胖子的声音听上去很急促,像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啊怎么了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我就问你,你这两天还好吗”胖子没等林陈回答就自顾自地继续说,“真是奇怪,自从上回咱们去那口井回来,我怎么总感觉不对劲儿!我总是感觉,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

“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说说看!”

“叶江川,你记得吧,他前些天出事儿了!”

“啊?”

这声惊叫,惊动了一旁的许阿琪,她拉了下林陈的衣角,低声问:“怎么啦?”

林陈摆了下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快说!到底是怎么啦?”

“他和我们工地的人去老莫口那边进材料,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奇怪的事儿,很诡异!后来,他就出事儿了!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结果平整整的路,他居然从副驾驶的位置上被甩了出去,也没有超速,他还戴着安全带,安全带却莫名其妙地开了,他那一侧的门也莫名其妙地开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那他人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里,一直昏迷着!”

“他没危险吧?”

“不好说!这小子算是捡了条命,确切的说,是半条,应了他的那句话,他命大,上帝保佑吧!”

“半条”

“啊,应该是半条,听说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呢!”

“哎哟!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儿啊!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难料!”林陈叹了口气,又想起了点什么,继续说:“等等!胖子,你刚才说他去哪里进材料?”

“老莫口!”

“老莫口?”

“嗯!怎么啦?”

“怎么又是老莫口啊!”

电话中,胖子似乎是吸了下鼻子,隔着电话,也能感觉得到他很紧张。

“我总觉得他是替我…替我…,唉!怎么说呢!本来头儿是让我去的,我执意不去!他见没人去,才自荐去的,要不然恐怕出事儿的就是我。我肯定没他命大,要真是我去,说不准现在就已经见马克思去了!还有,昨天,我在工地干活的时候,突然觉得脑袋顶上有东西,有东西,有东西”

“别紧张,慢慢说!”

电话中,林陈听得出来,胖子紧张得语无伦次,便安慰道。

“我抬头一看啊!我滴个娘呀!是塔吊的长臂吊着混凝土板就在我头的上面!”

“啊!怎么会这样!这是违反安全规则的危险作业啊!”林陈说。

“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怎么会在我的头顶上!我正抬头向上看,突然,钢丝断了,混凝土板向我砸下来,哎哟我的妈呀!你知道吗,这玩意儿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真砸着我,我不就成了肉酱!我连忙惊叫着躲闪!等我跑开,也没听到有东西砸下来的声音啊!旁边的人都看我,我再一看,那上面其实什么也没有!既没塔吊,也没有什么混凝土板。别人还以为我是神经病呢!可是我是真真实实地看到了混凝土板向我砸下来啊!骗你是龟孙子。”

林陈听得出,胖子是受了惊吓,他的声音有些抖。

“啊?还有这事儿!胖子,你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不用担心自己被砸成肉酱!还缺点盐!”

为了给胖子压惊,林陈故意开了个也算不上玩笑的玩笑。

“我可懒着跟你开什么玩笑!”

胖子好像是真生气了,电话突然断了。

第六十一章 异界(一)

林陈把电话打了过去,“嗨,你怎么就跟个小娘们儿似的,开个小玩笑,就真生了气,还挂了电话。”

“没有啊!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断了。”

“这样啊!”林陈想了一下,“我的电话一直特诡异,有时说着说着话,就突然断掉了!有时会有电话打进来,接了又没有人说话!有时,会有一些特别奇怪的声音!我甚至还听到过一个细声细气的女人在电话里说,玩去吧!可能是我的电话的问题!嗯,至于你说的大吊车吊着混凝板材在你的头上,钢丝绳断了,胖子,我想,你可能只是幻觉!你想啊,如果真的发生这个情况,你就是跑也是来不及的!这种出现幻觉的情况,我有过好几次!每一次都真实极了!别太紧张,自己吓唬自己!”

“也许吧,可我看得真真切切,大白天的,怎么会出现这种幻觉?”

其实,这个问题也同样困惑着林陈。

林陈不说话了,多少天来,这种压抑感占据着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说着连他自己都不能完全相信的话,来安慰着胖子,其实也是在安慰着他自己。

一旁的许阿琪不知道胖子又跟林陈说了些什么,但见林陈脸上凝重的神情,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她紧咬嘴唇,不安地注视着林陈。

林陈低下头沉默了一下,然后对着电话说:“嗯,我不知怎么说,我不想让你害怕,可是,我还是想说出来!我遇到的事儿,更是不可思议,我和我女朋友被一个算命的给判了死刑,说我们活不过三年,就在前几天,我在人才市场也产生了幻觉,非常可怕!还有,在那之后,我和一个小男孩儿,还差点儿被车撞死!”

“不会吧!恐怖片儿啊!你吓我,这怎么像现实版的死神来了!你吓我!”电话里,胖子气息沉重。

“别怕,要是真来了,怕也没用!反正人早晚都要死掉的。趁你现在还活着,还有口气儿,该折腾你就赶紧折腾!”

“折腾?”

“噢,这么说吧!就是赶紧好吃好玩儿呗!!这样,我教你,给你自己列个表,excel,你小子会用吧?表上你就写,在这个世界上,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列出个十项,排出个一,二,三,四啊!你最想吃的是什么?还有,你最想见的人是谁?这些事儿,你赶紧做,都做了,你以后就没啥遗憾的了!等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走的时候,你就可以特别坦然地对自个儿说,‘这世界不过如已!大爷我去也!’对了,闲得没事儿的时候,可以给自己选个好的,上风上水的地方!”

林陈淡定地说。

“别啊!你活够了,我还没有呢!”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咋就越来越觉得世事无常呢!你看,叶江川不就出事儿了嘛!胖子你没事儿也去上上香吧,有点精神寄托总是好的!有点精神寄托,遇到你就不那么恐惶了!”

“林陈,你说什么呢!说的跟我马上就要去见马克思似的!有你这么说话的嘛!”

“嗯!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我最近经历的事儿太多,让我不得不多想一些事情!咱们是朋友,也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我就有啥说啥!你要是介意,全当耳旁风,不用理会!”

正说着,林陈看到了一个老太太,拄着根拐杖,和林陈正面相迎,蹒跚地从他身边走过。

林陈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张着嘴巴和许阿琪对视了一下,连忙对电话里的胖子说:“我这边有事儿,回头我再打给你!”说罢,他就挂了电话,径直朝那个老太太跟了过去。

老太太的样子,走路的姿势,都像极了那个林陈曾经在工地见过的抱娃的老妇,许阿琪说也见过的消失在楼墙边的老妇,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抱孩子,林陈觉得应该就是她。

这一次,林陈看清了,那老太太是黢黑的面庞,干巴的瘦,两小块颧骨隆起很高,就像凸起的坟冢,薄薄的嘴唇被牙齿撑起来高高的翘着,以至不能合拢,总是露着森森的白牙,有些怕人。

她白眼珠多,黑眼球小,两鬓头发斑白,却能整齐地梳在耳后,团成一个圆圆的发髻,身板儿单薄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走了似的。

“就是她!”

说这话的时候,周围喧嚣瞬间安静了下来,突然靜得出奇,连麻雀划过空气的声音都清晰极了。

林陈敏锐地听出一旁的许阿琪忐忑的呼吸声,他侧过脸,看了眼一旁僵直在原地的许阿琪,四目相对,许阿琪微微点了点头,用手拽住林陈的袖子,悄悄地说:“我上次在楼前看到消失掉的抱小孩的老太太就是她!”

“我在土埂上看到的诡异的老太太也是她!走,我们跟上她!搞它个明白!”

大街上熙熙攘攘,林陈加快了脚步,许阿琪在后面一遛儿小跑。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老妇,她似乎知道有人在追她,就越走越快,她飞速闪过来来往往的人群,闪过了急驰而过的车辆。那个手中的拐杖显然只是个摆设,老妇已经不用拄了,就这么提着它,箭步如飞。

这行走的速度哪里像是个老妇人!

林陈跟得越来越吃力,已经是在跑了。

他只想弄明白,为什么那天,她要用那样的眼神儿看他,为什么她要用那样的眼神儿看许阿琪,她究竟是谁

他惶恐又好奇。

没有人愿意招惹麻烦,但这老太太实在是太过诡异阴森,林陈甚至怀疑她会不会是专偷人家小孩的人贩子,因为那个和他一样长着个朱砂痣的,曾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孩子也似乎不正常,现在又不知了去向。

林陈跟着老妇拐过街口,拐过超市,在乌泱泱的人流中,那老妇只几拐便消失不见了。

“老太太不见了!”

林陈双手叉腰,一脸沮丧地侧过脸,对身后跟上来的呼哧带喘的许阿琪说。

许阿琪说:“这老太太好像知道我们在跟踪她啊!跑得比兔子还快啊!真是不可思议!”

“嗯!一眨眼就不见了!咱们回去吧!”

说罢,林陈拉着许阿琪正要往回走,一回头,突然发现那老太太就在身后不远处幽幽地盯着他们。

那阴冷的目光让两个人不寒而栗!

僵持不到一分钟,那老太太转身就跑。

“喂喂!你等一下!”

林陈突然喊道。

老太太全然不顾林陈的喊声,前面是所公寓楼,她急步冲进公寓楼。

林陈和许阿琪也跟了进去。

公寓楼里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老太太在走廊的尽头推开通往上层的门,狂奔上去。等到林陈赶到那个门口时,老太太大概消失了几秒,费劲地拉开这面设有自动装置的门,林陈迅速冲了上去,许阿琪赶到的时候,刚好是在那门关上之前。

“嘭!”

门在许阿琪的身后重重地关上了,她的前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没有人。她只得沿着走廊向前走,嘴里小声呼喊了两声林陈的名字。

没有回应,这让许阿琪有些紧张。

走廊一侧是公寓的单元门,都关着,另一侧有若干个小窗户。

“林陈!”

她又叫了一声。

那边似乎有动静,许阿琪驻足,透过一扇小窗,许阿琪看到林陈正从对面楼梯的平台上的铁围墙上探出身,看到她,向她招了下手,又朝一边指了指,似乎在说,她就在那里!

手指之处,许阿琪看到一个影子,沿着对面的楼梯冲了下去,在墙角一闪就不见了。

从林陈的手势,许阿琪明白,林陈的意思是他在那头堵,让许阿琪在这边拦截,刻不容缓,两个人赶紧下楼,他们最终一前一后冲出公寓楼的时候,谁也没有再看见那个老太太的身影。

林陈觉得奇怪极了!

两个年轻人,居然拦不住一个老太太,让她在他们眼皮底下溜掉了!

林陈和许阿琪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便没了方向。

林陈终于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手搭阳棚,眯眼四处看着,许阿琪也累哈了腰,大口的喘着气。

“这他妈是老太太吗?有这样健步如飞的老太太吗!就差奥运会上拿奖了!”

“是啊!哪儿去了人间蒸发了不成”

许阿琪原地转了个圈儿,还是不见老太太的身影,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抬起头,皱着眉头。

“上学时,我们学校测跑八百米,我是…跑一圈儿,走一圈儿…再跑一圈儿,再走一圈儿…别怪我娇气,我是真的跑不动啊!我这腿就跟灌了铅一样,等我跑到终点,人家早下课了”

“呵呵!要是我都不好意思!”林陈笑了。

“别笑!下节课的同学都集合了,我也觉得好没面子。只有体育老师一人儿有耐心等我,象征性地给我个成绩。我恨死长跑了,我就没及格过。教育局哪个缺德狗杂种给安排这么个课,还每学期都有,人和人的体质能一样吗?每次跑完,我这嗓子眼儿都冒烟儿,累得我都快吐了血,好几天缓不过来。可今天…林陈,哎,你说说,我是不是超常发挥啊!我虽然没追到那老太太,可我也还是很有成就感的,真的!我突破了自己,我竟然一口气跑了这么长时间,八百米不止,也没人给我发个奖!”

许阿琪一边喘,一边说,“跑了这么久,我居然没觉得累!”

第六十二章 异界(二)

林陈站在原地,望着她,忽然间心中似有一根软刺,不太疼,却隐隐地藏匿在那儿,叫他有点难受。

抬手轻轻掸去她肩头上有知在哪里蹭上的灰尘,林陈笑了笑,对许阿琪说:“好啊!不累就好!跑了那么久,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我侃侃而谈,证明你还有力气,如果找只老虎追你,恐怕你不止能跑八百米,也许就是跑上个马拉松,你也能完美拿下。”

许阿琪眉眼微动,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听着林陈说话,不住地摇着脑袋。

“哎,林陈,说正经的,你说,那老太太好像对我们很敌意啊!要不然,她干嘛要盯着我们看呢!她的眼神好可怕啊!”

“是啊!还有,她刚才看见我们,跑什么啊!”

林陈俯身系好鞋带,站了起来。

“心虚?”许阿琪说。

“不像!”林陈说。

“怕我们?”

“我们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又不会吃了她!”林陈顿了顿,又说:“她不会是偷小孩儿的吧!怕我们把她抓住,才跑的!因为前两次你和我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是抱着个孩子。”

“这次倒是没看见那个孩子,不会是被她卖了吧!还有,她消失在楼边又做何解释呢?”

站得久,有点累,林陈也学着许阿琪的样子,抱着胳膊,将身子靠在了墙壁上,想了一下,继续说:“我觉得这老太太不会那么简单!”

“嗯,还有一种可能,她故意跑,目的是为了让我们追她!引导我们来这里!”

许阿琪的这个猜测让林陈一怔,他呆呆地看着许阿琪,等待着她进一步的解释。

许阿琪停了一下,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坐在街头长椅上的一个女人,对林陈说:“看!那女人的衣服多漂亮啊!深棕色绫罗绸缎裁制而成,又宽又大又随意!多有个性啊!就是她的裤子不好看,也太肥了!要是我,我就配上个紧身裤!这样搭配才漂亮!”

“难看死了!好看个什么啊!”

“真没审美!”

林陈像是在努力地掩盖着心中的某种情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你难道不觉得那衣服更像是个寿衣嘛!”

林陈不说,许阿琪没注意,林陈这么一说,许阿琪就觉头皮直发麻,她又看了看那人,嘴角颤了颤,没再说话,抓住林陈的那只手,抓得更紧了。

“她干嘛老是看着咱们啊!”许阿琪说着,随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她发出急促而惊恐的叫声。

“林陈!”

林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怎么了?”

“看!”

“看什么?”

“看所有这些人!”

许阿琪面色刹白,紧张地拽着林陈的手臂,身体情不自禁地向林陈的身后躲。

“咋啦?没什么呀!”

顺着许阿琪的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所及,一切看似正常,前方是一条林荫道,街道并不太宽敞,路两边,是一排排的房屋店铺,鳞次栉比,古朴的宅院和现代化的公寓楼错落其间。三一群,两一伙儿的人群,或行走,或驻足。

“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林陈一脸懵懂。

“哎呀!你真迟钝啊!你没发现他们,无论男女老幼,都是那么奇怪嘛!”

“奇怪?”

许阿琪用的这个词叫林陈很诧异,他屏息再次观望,不禁暗自吸了口冷气!

她说的没错!

夕阳下,傍晚的云霞变成了一抹暗红。

一整条的街映在了这抹暗红色中,没有日常街市的繁华和暄闹,甚至没有人说话,也没有笑声,一切超出了寻常的安静,安静得让人脊背发凉。

大街上,穿什么的都有,有穿狐皮夹袄的,也有穿清凉夏装的!

“呵,现在的人,真是乱穿衣!都不知道穿什么好看了!居然穿什么的都有!季节反差会有这么大!”林陈说。

“不只是季节反差!”许阿琪拍了拍林陈的后背,“你再看!”

随着继续观察,林陈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许阿琪说得没错,这些人穿戴不仅仅是乱穿衣这么简单!

他发现,人群中有戴着老式的毡帽儿,穿着布衣马褂的男人,还有烫着精致小卷的旗袍女子,这一类的过时装扮,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去穿了!就是有,也一般会出现在服装展上!穿成这样走在马路上,说得好听叫不合潮流,说得不好听,人家会以为是神经有问题呢!反正,林陈觉得一般人不这么穿,而在这里,却见怪不怪!还有不少穿的是是素衣白裳!有老人手戳拐杖,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用手拿着点心慢慢品的,也有捧着酒盅默默自饮的,路边小楼的阳台上,路边的花坛,摆的全是…

林陈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全是菊花,白色的和黄色的菊花…

偶有几株,也是白色的百合…

这里的树,是一水儿的松和柏…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不远处,有人在浇着路边的菊花,拿的却是酒瓶…

就在林陈看他的时候,那人似乎意识到了有人在观望,便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注视着林陈…再看,所有的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将头转向了他们这边,默然地看着他们俩。

林陈的头皮是一阵紧似一阵地发麻。

“他们干嘛都看我们俩?他们的目光怎么都那么的怪异!林陈,我怕!”

许阿琪的傻大胆儿,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她依偎在林陈的身旁,抓紧了他的手,大气儿不敢出,心在“砰砰”地狂跳。

“镇定!”

嘴里这么说,林陈其实一样的紧张,他挺了挺脊背,依然能感觉得到自己脚掌和头皮都在发麻,一片一片地发麻,虚汗直冒!

“林陈,他们,他们干嘛都看着我们两个啊!”

“别怕!可能是,是我们两个比较好看吧!”

实在找不到个理由缓解许阿琪的紧张情绪,这个看似算是个理由的理由也还能说得过去!

谁想,都这时候了,许阿琪这傻丫头偏又认起了真!

“我们两个有辣么好看吗?”

这个问题真是叫林陈哭笑不得!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许阿琪一眼,许阿琪嘴角机械地上勾了一下,林陈也受了传染般地嘴角机械上勾了一下,算是笑,很勉强,也并未让他的紧张感减少一分。

“姑且这么认为吧!我说我的小姑奶奶,现在真的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这里的气氛不对劲啊!”

“嗯!太安静了!这里怎么会一点声音也没有!是不是这里在举办什么仪式呢?要求安静?也许就我们两个在说话,不知不觉中成了异类,所以大家才都看我们两个人!”

须臾,她怯怯道:“别看他们了!这地方好瘆人!我们走吧!”

许阿琪刚说完,忽然觉得一股热流从她的鼻子里涌了出来,她用手擦了一下,吓了一跳,“呀!血!我流鼻血了!”

林陈一怔,侧脸观望,见有血从许阿琪的鼻子里流了出来。

“没事儿!不怕!就是上火了!”

林陈镇定地说,他从衣兜里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摸索到,就从路边的花丛里揪了几朵菊花,弯腰的时候,林陈看到自己手腕上的表停了。

他把菊花递给了许阿琪。

“先用花瓣儿擦擦吧!实在找不到别的什么东西!”

许阿琪接过菊花,拽下几片花瓣儿,“这个不行吧!”

她紧张地看了下四周,一边小声地对林陈说,一边用花瓣儿擦净鼻血。

“先凑和着用吧!不行就多用一些!我刚刚发现,我的电子手表停了,你看一下你的,还有没有时间显示?”

血还在流,许阿琪终于在背包里找到了纸巾,篡成小柱状,堵在了鼻孔处。抬手看了一眼表,发现自己的手表也停了,指针指在了12点的位置。

她把手腕儿伸到了林陈的眼皮底下,林陈低头瞟了一下,就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发现手机已经是关机状态,他尝试着开机,手机却一直是黑屏,毫无反应。

“这破手机,又不行了!难怪胖子说老是打不通呢!”

许阿琪见状,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机状态和林陈的一样,黑屏,像是电池耗尽了。

“如果手机和手表全停了,应该就不是电子设备本身的问题了!”林陈用十分肯定的语气继续说:“书上讲,如果附近有磁场,电子电路晶体管,无线电设备往往就会受到干扰,就会失灵,百慕大据说就是因为磁场才导致飞机,轮船上的所有电子设备失灵,失踪。”许阿琪说道。

“最新的调查,不是说是因为百慕大海底有黑洞吗?”林陈想了想说。

“正因为有黑洞也许才有磁极啊!”许阿琪回道。

林陈靠着墙,侧过脸,看了看许阿琪堵在鼻孔的被血染成红色柱状纸巾。

“透着就你明白!知道点东西就穷显摆!先不说什么黑洞,磁极了!你的鼻子怎么样了啊?还流吗?”

“好些了!应该不流了!”

许阿琪说罢,又吸了下鼻子,将沾着血渍的纸巾从鼻子里取了出来,用手指在鼻孔处抹了抹,见手上没了血,长出了一口气。“我已经将近十年没有流过鼻血了!上一回流鼻血,还是参加单位的入职考试的时候,一眨眼,我在这家单位都干了近十年了!”

“着急上火就容易流鼻血!”林陈说,“咱们回去吧!”

“嗯!”

许阿琪应了一声,一抬眼,突然发现了什么,紧张地揪住林陈的袖子,说:“林陈!林陈!快看!那个老太太出现了!”

第六十三章 异界(三)

许阿琪用手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座楼,只见那个老太太赫然出现在了楼上三层的阳台上,怀里抱着一个东西,用蓝布裹着,此时此刻,老太太正注视是他们。

“我怀疑蓝布里包的是孩子!我上一回看到她,就是用这种蓝布包裹着一个小孩子,你个子高,能看清吗?蓝布裹着的是不是个孩子?”许阿琪捅了捅林陈,低声说。

“不知道!个子高一点也一样看不清!”

林陈伸着脖子,揉了下眼睛。

“我猜,我猜可能是那个和你长着一样位置的朱砂痣的孩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孩子是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不过小样子还是很俊俏的。”

“应该是男孩儿!”

“你怎么知道?”

“直觉!说实在的,我甚至觉得那个孩子就是幼年时的我自己,他不光长着一颗和我一模一样的朱砂痣,他的样子也挺像我小时侯的,不信,我回头找一张我小时候的照片给你看看!”

“好啊!认识你这么长时间,我还从没有见过你小时侯的照片呢!”

“我小的时候在农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时候也很少照相,就那么可怜的几张还在老家…”

未等林陈把话说完,许阿琪突然用手捂住了嘴,紧张异常。

“看!她要干什么?”

只见那老太太把那个蓝布包裹的东西从怀里拿了出来,褪去了蓝布,是一个穿着蓝色兜肚儿的孩子,光着屁股,白白胖胖的孩子。孩子不哭也不闹,在老太太的手里,像个大个儿点儿的布偶,看大小,有二三个月的样子。

突然,令人感到惊悚的一幕出现了,但见她面若死灰的脸上,毫无表情,目光轻飘飘地向这边投了过来,那眼底闪动的阴冷,令人惶恐惊颤,然后,把那孩子慢慢举了起来。她举起他的时候,他的小小的身子在扭动。

“啊!她疯了嘛!她要干什么!”林陈慌乱地说,“她是不是要把孩子扔下来?”

她紧盯着他们两个的目光像两根针,扎在了他们的身上。

许阿琪小声说:“看到没有,她的眼睛还在往我们这边看,她好像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看样子,她是要把他扔下来!”林陈直看得浑身战栗,从他半张的嘴里,发出了声嘶哑的惊呼:

“她要杀了那孩子!”

“天啊!不要!”阿琪忍不住大喊了起来,“快放下那孩子!放下他!”

“放下他!”

如此残忍的一幕,也让林陈忍无可忍,他愤怒的脸已经胀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几近爆裂!他在吼叫,用尽全力:“快把孩子放下!有事儿说事儿!孩子是无辜的!”

老太太似乎没有听到,奇怪的是,周围的人群没有任何反应,他们还在安静地,麻木和冷默地看着他们。

“放下那孩子!”

许阿琪喊破了嗓子,老太太还是任性地将孩子越举越高。

“不要!”

忽然,两个人几乎是一口同声地发出了这声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空中划出了一道蓝色的抛物线,那孩子就像球一样被老太太扔了出去,于此同时,林陈一个健步,飞奔出去,三层楼的高度,并不太高,一个马路的距离,并不太远,可那孩子还是在林陈的面前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嘭!”

林陈伸出的双臂,其实只差一步的距离,他没有刹住自己的脚步,被地上的孩子绊了一下,一头栽到了地上。

林陈趴在地上,久久没能站进来。他感觉到痛,整个一侧的身体快是没了知觉,他的意识还很清醒,头有些晕。

他下意识地伸了一下腿,动了一下胳膊,还好,都能动。一只柔软的手抚过他的脸颊,林陈睁开眼睛,他看到许阿琪正蹲在他的身边。

“赶紧救孩子啊!”林陈说。

许阿琪转过头,向身后的地面望去,林陈也跟着看了过去,此刻的场景着实令他们目瞪口呆。

地上,空空如也!

“奇怪,孩子呢?”

许阿琪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子,极目四顾,却不见了那孩子的踪影。

“孩子哪儿去了?我刚刚还看到他躺在这里,闭着眼睛,没有血,我没敢多看,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呢?”

林陈顾不上伤痛,挣扎着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又不忘抬头看看上面的阳台,因为离楼太近,阳台上面看不见。

“难道他自己走了不成?这么点儿的孩子,应该还不会走路!难道有人把他抱走了不成?没见有人过来呀!奇怪,四周的人群呢?怎么突然间,一个人也没有了?”

许阿琪看到林陈左瞧瞧,右看看,表情变得很难看。

“林陈,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

林陈用手撑地,努力要站起来,许阿琪过去扶住了他的胳膊,“我搀着你,这样行吧?”

“还有什么行不行的,我们得离开这个破地方!这地方你没发现阴森森的吗?这不是什么好地方!走,赶紧走!”

林陈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伤口,见除了膝盖受了伤外,其它的也无大碍,便拉起许阿琪的手。

“我我们我们刚刚从从哪边过来的?”

由于慌张,许阿琪一时分辨不出东西南北,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公寓楼啊!”

“这里有好几座,看上去都一样!到底是哪一座呢?”

听了许阿琪的话,林陈四下看了看,这几座楼确实外形一样,着实让人分辨不出来他们到底是从哪一座里跑出来的!

“林陈,我刚才在公寓楼里,看到门在我的跟前‘嘭!’地关上,怎么推也推不开的时候,心里特别害怕!我们不能再进公寓楼了!这地方太过诡异,万一那些门都关上,打不开怎么办!我们得另外找路回去!”

林陈用手摸着后脑勺儿,来回看了看,微微点了点头!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不回公寓楼!我琢磨琢磨!要不是手机不能用,就直接用百度地图了,手机不能用真不适应!”

“你再好好想想,我我们过来的时候周遭有什么标记?”

“有一片园子!”林陈想了想,“嗯!没错,我记得清楚!那园子有很多的树!有条伸出来的树枝还划到了我的肩膀!”

“我也有印象!”

话音未落,林陈抬眼,见不远处有片花坛。

“看,那边有花坛,花坛过去就是一片园子,应该就是那个方向,我们从那边过来的!”

两个人搀扶着,向不远处的园子走去。

这段路倒是不长,很快就走到了。

林陈所说的其实也不是正经的园子,而是一层层的植物带,迈过一道两米高的夯土石头台,就算进了园子,园子里全是松树,地上长满了青苔,他们在一处被植物覆盖着的残墙边停下了脚步,残墙就一小段,那边是长满了杂草的几个绿色的小土堆。

“不行,我得歇一会儿,你也得歇一会儿,刚才那一下摔狠了,我这脚,这腿都还没缓过来,歇会儿吧。再这样走下去,我就残了!”

林陈没走多远,便止住了脚步,坐在了石头上,又把屁股朝一边挪了挪,空出一小块巴掌大的地儿,朝许阿琪招了下手。

“干嘛?”

“坐这儿呀!”

“这儿你觉得我长了个袖珍屁股?”

许阿琪用手掌量了量那块空地儿,斜眼看着林陈,道:“你给我留的地儿,够放半个袖珍屁股。”

“行啦!你就将就坐吧!总比站着要强!这块石头本来就不大,你看你看,我也是半个屁股悬空。”

“你自己坐吧,我就在这个破土墙边靠一靠!”

许阿琪拍了拍身旁的土包,却听见了“咚,咚!”的声音。

“这土墙是空的!”

许阿琪说着,在地上找了块大点儿的石头,拔掉了周围的几根儿杂草,在断垣上凿了几下,没想到这一敲不要紧,只听见“嗖,嗖,嗖!”的几声,从破裂的缝隙中钻出了几只大老鼠,油黑,油黑的,体大如猫。

这下可把许阿琪吓得不轻!

她惊叫了一声,连忙躲开,那几只老鼠也象是受了惊,四下乱蹿,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林陈也被吓了一跳,他定了下神,对许阿琪说:“嘿嘿,就是几只老鼠,没事儿了!女人就是胆儿小!”

“谁胆儿小了!你刚才的样子可比我怂!我要是给你录下来就好了。”

“行,行,行!我不跟你争,你不胆儿小?你接着敲!保不齐再惊出老鼠,蟑螂什么的,你能做到脸不变色,心不跳!我就服你啊!”

“敲就敲!”

阿琪不服气,打起石头继续拍那个土墙,一下,两下,三,四,五…

林陈一脸的不屑,“逗你玩呢!哪里有那么多老鼠啊!别敲了,尘土已经被你弄下去了,你就靠在那儿歇会儿,保存体力,一会儿,我换你,你坐在这石头上,还是坐着舒服!这全是碎石头,这破地方!能放个完整屁股的石头,找不到第二块了。”

“行!”

许阿琪停了下来,正准备把身体靠上去,突然“轰”地一声,那块残墙裂开了,几片土石落下后,原来的残墙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石碑,许阿琪和林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闪在了一边。

尘埃落尽,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那个小小的石碑上赫然写着:

许阿琪-林陈之墓

这突然出现的刻有他们两个名字的墓碑,着实恐怖异常,两个人面面相觑,惊骇不已!

第六十四章 异界(四)

“林陈,看啊!这,这,这上面刻的是什么啊!许阿琪,林陈之墓!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们会死在这里?我们是不是完了?这上面可是有我们的名字啊!我们得罪谁了?谁在诅咒我们两个人?谁为我们两个建好的墓啊!”

指着那墓碑上的名字,许阿琪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声念了一遍,而后看了看林陈,蹲下身,双臂抱头,脸像窗户纸一般的刹白。

显然,她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失魂落魄了!

林陈毕竟是男人,很快便镇定下来,他抬步上前,伸手摸了摸刻在上面的字,又小心翼翼地转到墓碑的后面看了一下。

“先别慌!你看,石碑后面是空的!并没有坟茔!”林陈说。

接过许阿琪递上来的湿纸巾,林陈擦试着脑袋上的汗,久久地注视着那墓碑,陷入沉思。

他微微侧了下头,眼睛的余光中,林陈瞥见许阿琪无力地蹲在墓碑前,大睁着双眼看着他,紧张使得她面部肌肉僵硬,浑身绷紧,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样子,就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拍着她的肩头,安慰道:“大小姐,真的没必要搞得自己那么紧张啊!看仔细了!这只是个石碑,上面没有生卒日期,后面也没有坟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许阿琪歪着脑袋,轻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朝着林陈摇了摇头。

“很明显!其实你猜都能猜得到!”

“猜到什么?”许阿琪问。

“就是这么个破墓碑,孤零零地立在这里,只能说是有人在和我们两个恶作剧而已!它不能将我们两个大活人怎么着!咱们不要被上面的字所吓倒!为什么呢?因为,一没日期,二没坟茔!就像是一张空头支票,连个兑现的时间都没有,你紧张个什么!”

“那为什么要给我们两个立个可怕的墓碑呢?要知道只有死了的人才会被立墓碑呢!谁干的缺德事儿呢?”

“应该是有人恨我们吧!不知道是谁,幸亏我不知道,否则,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我这人喜欢做事坦荡,一是一,二是二,对我有什么意见就直说,有理说理,偏要搞这些个污秽玩意儿来恶心人,一看就不是正人君子干的事儿!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可害怕的!”

他们谁也没再说话,满耳是风吹拂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偶尔伴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林陈俯下身来,伸手拂去墓碑顶上的灰尘,手指摸索着上面的字。

“别说,这刻上去的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既雄阔严整,又舒展灵动,这种字体是叫隶书吧,还真的挺好看的!”

“咦,林陈,你把我的给搞糊涂了,你的意思是说这墓碑立得好?”

“一码归一码!别误会,我只是说这字写得不错!没别的意思!这墓碑立在这里,如果你真怕,那人就达到目的了!”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许阿琪的声音小极了,她的脸在穿过松柏枝叶,透下来的几缕夕阳余辉中,好像也在发着光。

“不会!咱们哪有那么容易就死掉呢!”

林陈肯定地说。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大地开始震动,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四周的山丘上滚落下来,吓得两人急忙向树后躲闪,在后方不太远的地方,地面上开裂出一条巨大的裂缝,随着大地待续地微微震颤,裂缝越来越大,无数的碎石头,树木随着地缝的裂开而滚落到里面中去了。

“天!什么动静!”林陈一惊。

“地震了吗?地裂了啊!”

许阿琪面色灰沉,呼吸急促,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丢了魂儿似的不知所措。

慌乱中,她抓住了林陈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掐住不放,疼得林陈“哎哟哟!”直叫。

“哎,哎!你能轻一点儿嘛!”

“林陈,我们看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天崩地裂!连墓碑都给我们准备好了!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我们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啊!”

“别瞎说!我们会逃出去的!”

林陈安慰许阿琪不要慌,他自己其实也是紧张得要命。

周围的温度异常的闷热,空气中弥满着一股腻人的香气味。

前面,是写着他们两个人名字的墓碑;后面,是不断扩大着的地裂。由于各类植物和雾气的遮挡,再远的地方就看不清楚了。

“林陈!你不用哄我!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石碑上镌刻的可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就是说有人为我们建好了墓,在此静候着我们两个!现在,地上居然裂开了一条缝隙,是要将我们两个吞噬进去啊!我们这一回看似无路可逃了!”

浓重的气味引起许阿琪剧烈地咳嗽,继而,她扶着树干呕不止。

“别慌!我们得离开这里!”

“这是味道初闻是香,再闻叫人觉得好恶心啊!简直是令人作呕!”

“尽量摒住呼吸啊!”

“嗯!地还在抖动!”

“我知道!”

“我们活得好好的,谁为我们在这里立了墓碑啊!这人,一定是对我们恨之入骨!”

“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嘛,少说话,尽量放缓呼吸!这气味有毒!”

许阿琪一阵干呕,只吐出了一些黄色的液体。

“这味道太难闻了!我真受不了了!”

“越是这时候,越要镇定!尽量放缓呼吸!”

林陈眼尖地发现,在距离墓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七八米高的小土坡,上面覆盖了一层的杂草,“走!咱们先站到高处去!那里空气可能会好一些!”

说罢,林陈拉起许阿琪就走,没走几步,许阿琪踉跄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蹲下了身子。

“嗨!怎么啦?别蹲在这里啊!不能在这里待着!这里地势太低,怕是这气味有毒,越低这气味就越浓!我们得站到高处去!”

“林陈,我,我好恶心,我还是想吐!”

“坚持一下,走几步就上去了!”

许阿琪突然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一阵晕眩过后,她死死抓住了林陈的胳膊,突然一松,猛然瘫倒在了地上。

“许阿琪,你怎么了这时候,你可千万别晕啊!”

林陈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了一跳,他连忙扶住许阿琪,抓着她的肩,在她的耳边大声说:“好好的!你这是怎么啦?你醒醒,快醒醒!一定要坚持住,这可不是任性的时候啊!”

许阿琪丝毫没有反应。

林陈懵懂地看着怀里的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怎么了

气味中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

如何处理?

这里是什么地方?

到哪里求助?向谁求助?没有人啊!

她会死掉吗?

算命先生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再次传来:三年后,她就不在了!恐怕,她都等不到三年!

目光所及,是莫名出现的,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的墓碑。

林陈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林陈能感觉得到自己太阳穴的青筋在“突突!”狂跳不已,他紧张到几乎不能呼吸。

就算是算命先生说的那样,从现在算起,离三年的寿尽还远着呢!

情况来得太突然!

许阿琪的嘴边流出一丝白沫,面色正如算命先生所言,乌青!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不省人事的样子让林陈特别害怕,又不知所措。

左思右想,林陈下意识地摸了下她的脉搏,弱到几乎感觉不到它的脉动,这可把林陈吓得要命,又试了下她的鼻息,也是非常的微弱!

“天!”

像触电一般,林陈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他深吸了口气,缓解着自己的紧张情绪,林陈知道,刻不容缓,当务之急是让她恢复呼吸。

林陈把她放平,按住她的胸口,用力往下按,试图给她做人工心脏复苏,这样按了几下,许阿琪似乎有了隐隐的脉搏,但依旧处于昏迷中。

空气中的那种难闻的气息愈加浓烈,呛得林陈也是止不住地干咳。

由于头晕得要命,一股酸气从胃向上涌,林陈差一点也吐了出来。

他努力强制自己,并且保持清醒,千万不能晕厥过去!那样的话,恐怕他们两个就真的完了!真的死在这个可怕的墓碑下!

是不是应该掐人中穴?涌泉穴?劳宫穴?内关穴?

林陈记得有这么个救急的穴位好像能解决晕眩的问题,对,人中穴,人中穴,人中穴…

他本来就比一般人容易疲劳,不安与紧张造成的长时间的不规律睡眠一直没有让他精力充足,现在又受这种气味的影响,头一时晕得更加厉害,很简单的问题,林陈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比如,这丫头的人中穴,长哪儿了呢?

凭着那么点儿的印象,林陈尝试着用拇指尖按在了许阿琪的鼻下中间的位置。

在慌乱,烦躁与不安中,林陈的眼底闪出一丝惊恐,伴着指尖的用力,他的心也在一跳一跳的,仿佛天与地都在晃动,算命先生的话隐约又在林陈的耳畔幽灵般地回荡。

三年后,她就不在了!不在人世了!

那股难闻至极的气味似乎淡了很多。

有血从许阿琪的鼻孔一点点地溢了出来,林陈连忙停了手,看来不能再按了。

林陈用袖子帮她擦干了血水,又从地下拽了一把草,团成了个小团儿,塞住了许阿琪的鼻孔,塞得她喘不上气,在剧烈地咳嗽声中,她居然奇迹般把自己给咳醒了。

看到许阿琪睁开眼睛,林陈紧张的神经瞬间松驰下来,俄而柔声道:“哎哟,你可睁眼了!醒了就好!老天!你吓死我了!你终于醒了!哎,感觉怎么样啊?”

许阿琪眨了眨眼睛,依在林陈宽厚的怀中,身上没有一丝疼痛感,似乎比家里的席梦丝床还舒服。

“挺好,就是鼻子堵堵的!”

“你又流起鼻血啦!还晕了过去!连鼻息都找不到了!挺吓人的!我还以为你就这么死掉了呢!”

“哦!有这么吓人?我怎么看不出你有一丝的悲伤呢?”

许阿琪捂着嘴,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走,这里不能待,我们到那边的高处去!”

第六十五章 异界(五)

大地还在晃动,林陈挺直脊背,扶着许阿琪站了起来,帮她掸掉了身上的土。

“哎,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林陈无言,眼底皆是复杂之色,他发现手指上粘染上了许阿琪的鼻血,就将那手指在树上蹭了蹭,之后,将那手指举在自己的眼前,左瞧瞧,右看看。

“快说啊!”许阿琪催促道。

看到许阿琪表情变得很难看,林陈不得不赶紧挤出一个微笑

“有什么好说的呢!如果你一定要我说,我就实话实说!你要是真的死掉了,那就死掉了!我又没有回天之术,我还能怎么办!对吧!我能办的就是挖个坑把你埋了呗!这不是正好!就埋那儿,墓碑的后面。”林陈边说,边冲着那边墓碑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怎么样?不错吧!这里也还算高地,你呢,可以站得高,看得远!我知道你喜欢热闹,有这么多老鼠为伴,相信你也不会寂寞!还有,这里风景也好啊!全是翠绿而挺拔的松树,你可以和松树一起万古长青了,多好!最重要的是省事儿啊!看,石碑都已经被准备好了,连名字都刻上了。呵呵,真是什么事儿都有两面性,就连这事儿也一样,这么看来,我还要感谢这位给咱们建墓碑之人啊!这是谁干的好事儿,做了好事儿还不留名!不仅给我省了事儿,还顺便省钱了,多好!”

“好!好!不错!你的办事效率从来都是挺高啊!”

许阿琪嘟着嘴,斜睨着林陈,不住地点着头。

“嘿嘿!”

林陈尴尬地笑了笑。

“阿嚏!”

不知道是由于奇怪的香味的原因,还是残留在鼻孔里的草毛刺激着许阿琪的神经,她侧过脸打了个喷嚏。

林陈体贴着地帮她拍了拍背,说:“那股奇怪的香味,让人又晕,又恶心!我也觉得恶心!不过,现在这味好像淡了一些!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许阿琪也不理他,用手指尖捻着从鼻孔里清理出来的草毛,幽幽地说:“难道你想憋死我不成?塞一团破草在我的鼻孔里,这草里要是有蚂蚁怎么办?”

“我检查了,没有!”

“万一呢?”

没办法!这丫头爱教真的臭毛病又犯了!就是犯得不是时候!

“你不难受了?看来,你没事了!”

“蚂蚁会顺着鼻孔爬到脑子里的!如果蚂蚁在我的脑子里再生了小蚂蚁,我这脑子不就成了马蜂窝,还能要吗?想想都害怕!”

许阿琪的说法经常会出乎意料,也经常会让林陈哭笑不得!

“哦!你想得真多!”

“还有,林陈,你就那么着急麻花地把我给埋了啊?还省心,省事儿?埋个我有那么劳你的神儿吗?你就需要节省这点时间啊!”

与这种个涩的女人相处,林陈自有一套对付的办法。

他瞧了她半天,方才点了点头:“你的鼻孔后面连的就是脑子吗?正常人一般连的是脖子好嘛!蚂蚁从鼻子,爬过脖子,到胃,正好给消化了,蚂蚁虽小,也是肉,蛋白质啊!怎么?真的生气啦?人家不过开了个玩笑而已,缓解一下你紧张的小神经,你看你,你还真当真了!还有,那石碑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人的名字,不是还有我呢吗?咱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咱们俩个人儿,一起,万古长青,行不?”

许阿琪紧咬着下嘴唇,憋了半天,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去你一边儿去!”

林陈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与你共生,你觉得我讨厌,我与你共死,你让我一边儿去!我看来是没法办了!无论怎么样,反正都不行!”

“又来了!贫嘴!活得好好的,干嘛死不死的!林陈,这个园子,你看,你没发现,那些个小土堆,跟坟丘的封土堆一样一样的,这里不会是个墓地吧!这里可真荒凉,吓人啊!林陈,刚刚的那个老太太是个鬼吧?这一次我们该往哪能里去呀!我怕死了!”

说罢,又用手指了指前方的那个石碑,忧心忡忡地说:“那个刻有我们名字的石碑就立在那里,太瘆人了!我们把它给砸了吧!”

“有我在,不怕!没事儿的!”林陈用手臂搂住了阿琪的肩。“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也不要害怕,老话说的好,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人可是比鬼厉害,吹口气都能把他灭了,当然那些一般的,都不恶,我们要先尊敬它们才是。至于这墓碑嘛!就当这不是给咱们俩立的吧,权当是别人的,还真说不准是两个和我们同名同姓的人的墓碑,不必怕!先敬一下!”

林陈上前一步,站在了墓前,双手合十,道:“先人在上,我们与你们同名同姓也算是有缘份,但是咱们应该无冤无仇,只是无意中走到这里,如若有打扰,还请原谅,改日会定会在佛前多多上香,为你们早日超度。”

身后的地缝又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大有愈开愈烈之势。

“不好,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我们怎么走我们往哪里走”

许阿琪急得是团团转。

“再不走,我们就真的死在这里了,真的会被裂缝给埋葬。这里就真成了咱们的葬身之地了!”

林陈表情怔忪,“可是,我们往哪里走呀?我们稀里糊涂地进入了这里,现在恐怕想出都出不去了呀!”

“那可怎么办啊!”

“不怕,不怕,总会有办法的,活人不能被尿憋死,让我想想!”

天色暗了下来,阴风嗖嗖地刮着,透心儿的凉。

林陈嘴里嘟囔着,转过身来,他抬起头看了看雾气蒙蒙的天,不经意间发现了几只小蝴蝶,在不远处的野草丛中飞。那是一片花科类的灌木丛,枝叶茂盛,成方连片,郁郁葱葱,灌木丛中隐隐约约传来“啾啾”的小鸟们寻食的声音。

“那边,我们向有蝴蝶的地方走,有蝴蝶和鸟的方向,就会有生命!”

“嗯,也只能这样了!我们一定要快些走出这个兔子不屙屎的鬼地方!这地方又是松,又是柏的,又是土堆,越看越像是个乱坟场!”

林陈点点头,拉着许阿琪的手,正要走,忽见许阿琪对他使了个眼色。

“林陈,别出声,看!那里有人!”

许阿琪惊惶失措地轻声说。

顺着许阿琪手指的方向,林陈看到,有人影从有蝴蝶的地方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

林陈一把拽住许阿琪躲到了一棵松树的后面。

“看见了?”

许阿琪回头小声问。

“嗯!”

“是个男的!手里还拉着个什么东西!”

林陈吸了口气,“咦!那人好眼熟,那不是叶江川吗?他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是他吗?你看仔细了?我可没戴眼镜,看的不是很清楚!”

“没错!不是他还能是谁啊!你看不清脸,就看他的走路姿势就行了!这小子走路的姿势和别人不一样,两个手臂总是习惯性地一甩一甩的,耍帅耍得像只蹩脚鸡,他自己还以为很潇洒!”

许阿琪蹙眉细细观望片刻,缓缓地说:“是啊!是他!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来的那人是谁?

不是别人,就是叶江川!

他还是穿着原先的那身蓝色的工作装,低着头,手里还拉着一条长长的滕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这边走来,似乎是闭着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嘴里好像还在哼哼着什么。

“叶江川!”

林陈从树后钻了出来,迎着叶江川走了过去。

“叶江川!”

林陈又叫了一声,叶江川好像没有听见,依旧低着头向前走,嘴里哼着的曲儿,如同蚊子叫一般,清晰地钻进了林陈和许阿琪的耳朵里。

“家呀家,要去和善之人之家,难呀难,难寻觅呀!怕呀怕,怕生恶人之门!去呀去,去到哪里啊?来呀来,来自哪里啊?”

“这小子在唱什么呢!一句也听不懂!”

林陈嘟囔了一句,见他半天没回应,林陈有些不耐烦,索性又清脆地喊上了一嗓子。

“叶江川!”

这么大的嗓门,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了,叶江川居然还是没有反应。

他像梦游,又像是中了某种魔咒一般,还在继续边走边唱。

“怕呀怕,怕生恶人之门,怕呀怕,怕生恶人之门,黑呀黑,黑夜这么漫长,险呀险,不要带我走…”

“这小子犯什么什么神经!叫他也不理!唱的这是个啥啊!就像和尚在念经!”

林陈刚要走上前,被许阿琪一把揪住了。

“慢!”

“咋啦?”

“你看叶江川,他是闭着眼在走!”

林陈的视力不是特别好,平常也不爱戴眼镜,许阿琪这么一提醒,林陈眯起了眼睛,又注视了一会儿,看得还是不特别清晰。

“闭着眼走路的是尸啊!活人有谁能闭着眼走路的!”许阿琪说。

“嗯,你怎么知道啊?”

“我看过一个关于湘西赶尸的电影,那里面的尸在行走时都是闭着眼睛的,执幡的人走在前,执幡的人走,他们也走,执幡的人停,他们也停,执幡的就是送尸的人,还有一个走在最后,叫捧水的。前面的人方术引导,后面的人加符在水中,以开天庭,再投生。走在中间的,我记得是闭着眼的,都是死尸。那些死尸走路的样子眼现在的叶江川一样的,所以,我一看到叶江川,我就感到了异样,林陈,你别上去!”

“看来,你对这个还挺有研究!”

林陈双手拨开枝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还有,你听他说的是什么了么?”

许阿琪格外小心翼翼地说。

“好像是去找什么人家?”

“什么呀!笨!他唱的内容是去投胎啊!没听到么!什么要去和善人家,怕生恶人之门!这不是去投胎,又会是去干什么!我说的对吗?”

“嗯,好像是啊!好好的人,唱念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听着挺瘆的!”

“你再看看他的样子,我没说错吧!”

“嗯!看上去,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或许和你一样,被那奇怪的香气味儿给毒到了!”

“你还是别上去了!”

“没事儿!咱们这也都是猜测!叶江川应该没事儿的,你不要胡思乱想!”林陈说。

第六十六章 异界(六)

林陈正要走上去,被许阿琪给死死地拽住了。

“万一他…我看他的样子实在是怪怪的!林陈,你可是要小心为妙!”

看着许阿琪紧张的样子,林陈轻松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

“我知道他,我和这哥们在井里同生共死过,他虽然怂,但我知道,这小子肯定不会伤害我的,你放心吧!你怕你就别上去了,你就在这树后躲着,自己见机行事!”

“那你可得多加小心啊!”

“放心!”

林陈从树后走出,壮着胆子,一个健步窜到了叶江川的面前,伸手挡住了叶江川的去路。

“嗨!叶江川!叶江川!你小子聋了吗?喝多了?你这是怎么了?你没听见我在叫你?”

出乎意料的,叶江川并未有任何回应,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林陈的话,但见他,脸上神情木然,半张着嘴,只是眼睛微睁了一下,而后半睁半闭地痴痴地看着前面的地面,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林陈拉了拉他的袖子,这么小小的一个动作,却差点将他拽倒。

许阿琪也跟了过来,林陈看了许阿琪一眼,说:“叶江川这是怎么了?中了什么邪了?怎么不理我啊?”

“你得罪过他?”

“没有啊!问题是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昏昏沉沉的,像没睡醒一样,是不是不太正常啊!”

不太正常!

许阿琪想着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幕幕,又看了看林陈,有些慌了神,瞪着一双锃亮的眼,不可思议地凑近看着叶江川。

有风轻起,几片枝头上的树叶,翻转着飞落下来。

“叶江川!叶江川!你是痴呆了吗?跟你说话,说倒是有个回应啊!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叶江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愣了几秒,林陈把手放在了叶江川的鼻孔处,指尖立即触到一阵冰凉凉地冷气,一种阴凉之感让林陈打了个激灵。

“他是不是真中了什么邪了?”林陈对许阿琪说。

“那怎么办?”许阿琪满头雾水,“我们怎么救他啊?”

眼前处境,有种危机四伏之感,林陈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现在,又遇到了昏昏沉沉,如同夜游般的叶江川。

“我就不信弄不醒他!看我的!”

林陈在自己的手里吐了口唾沫,合上掌,搓了搓,抡起手,抡圆了,狠狠地扇了叶江川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把叶江川扇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儿,他摇摇晃晃地用手捂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揉搓着,睁开了眼,傻愣愣地看着林陈,陌生得像看着千年的木乃伊。

“看!怎么样!关键时,还是这招狠的管用!”

林陈朝许阿琪笑了笑,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关键时刻地英明决断窃喜。

片刻间,叶江川像是想起什么,上前一把捏住了林陈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你打我?”

“我打你是有原因的!”

林陈挣开了叶江川的手,随手推了他一把,力量似乎是有点大,叶江川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棵树,他索性将身子靠了上去。

情况有点不对劲!林陈这一巴掌真是欠考虑,不会真的把叶江川给打急眼了吧!想到这样,许阿琪慌忙上前,替林陈解释道:“叶江川,你听我说!林陈他不是故意的!他”

许阿琪的话很快被林陈打断。

“谁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叶江川!你小子给我听好了,我是林陈,咱们没有过节,咱们是朋友,是哥们儿,我不会害你的!你知道不?前面你不能去,千万不能再往前走,你的明白吗?我这一巴掌就是为了把你拍醒!再往前走,搞不好就有去无回了!”

林陈一边说,眼睛还在不放心地回头张望,“前面的境况诡异异常,地上还裂开了一条深不见底地缝隙,再往前走,恐怕你会掉进去的!我一两句话也不能跟你说明白!情况紧张,我回去再慢慢跟你解释,现在你听我的,从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我们跟着你一起回去!我们…”

林陈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注意叶江川的反应,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人捏了一下,疼得他吸了一口气,见许阿琪眉头微皱,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他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将目光又投向叶江川。

原本以为那一巴掌将叶江川拍醒了,没想到他又恢复成先前的那副晕晕沉沉的鬼样子,双眼微闭,手扶着树,耷拉着脑袋,身体向前倾,像是随时都能倒下去的样子。

这情形,比先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得!

努力全白费!

林陈与许阿琪四目相对,彼此失落地摇了摇头。

起风了。

顷刻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还不时夹杂着树枝被折断发出的“噼里啪啦”之声,这股骤然刮起的风没有一丝的征兆,

许阿琪抬头望去,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就变成了一块大黑幕,把整个天空都遮住了,四周顿时变得阴沉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更低的天空中的那些铁块般的乌云,同山头连在一起,像铁笼一样把四周困住,不远处乌云下的山影有如一张可怕的人脸。

“叶江川,你听明白了吗?不能再往前走了!赶紧和我们一起回去!”

许阿琪重复着林陈的话。

“你们,谁啊?”

叶江川终于重新抬起了头,一脸的默然地望着他们。

“我们,你都不认得了吗?我是许阿琪啊,他是林陈啊!你这是中了什么邪呀!是得了失忆症,还是喝了迷魂药啊!天!”

乌云像赶集似的一个劲儿地压向低空。

云越来越厚,天也显得越来越低,一时间,天昏地暗。可怕的黑暗像贪婪的恶魔一样企图把整个世界吞下掉。

“叶江川!跟我们走!”林陈大喊道。

很快,一声闷雷响过,狂风开始大作,摇晃着树木,发出呼啦啦的声音。吹得大家不得不躬起腰,抱住头。

纵横交错的闪电一道一道地撕裂着天空,沉闷的雷声从西南的天空滚过来,火珠般的霹雳,一个连一个在他们几个人的头上炸响,轰隆隆,雷声震耳欲聋。

林陈感到耳朵下的朱砂痣奇痒难忍,还伴着沙沙地疼。他顾不得太多,四下环顾,寻找着可以避雨的地方。

此时,瓢泼似的大雨已经泼了下来,像一片巨大的瀑布,从远处遮天盖地卷了过来,一道道翻滚着的银蛇般的闪电从天而降。

“啪!”

突然,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

正击中的叶江川身旁的那棵树。

那树发出一道白色的光亮,转瞬间熄灭了,叶江川似乎也被电到了,他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居然稳稳地站在了那里,并没有倒下,晃了晃,脱力般地滑坐在地上,这把林陈和阿琪吓得不轻。

“叶江川被雷击中了!”

听到许阿琪发出的阵阵惊恐地叫声,林陈猛地全身一震,好像被击中的是他自己一样。

许阿琪显然是被吓坏了,站在原地,“啊,啊!”地惊叫不止。

林陈冲了过去,俯身扶起叶江川,“哥们儿,你没事儿吧?雷没击中你吧?你倒是哼一声啊!”

两人屏息细看,叶江川大睁着双眼,像是被惊得不轻。他露在外的皮肤稍稍有些发暗,在闪电中泛着丝丝的蓝光。

“他被雷击到了!不会死了吧?”许阿琪怯生生地问,神色紧张。

“不会!他,他不是还睁着眼睛呢!”

“也许死得太快,还来不及闭眼?这是死不瞑目啊!”

雨水弄湿了衣服,透心儿的凉!林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怏怏不快地对许阿琪说:“叶江川不会死的,许阿琪你这人遇事总是往坏处想,你就不能想人家点好吗?”

“我们先把他扶到可以避雨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林陈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叶江川的鼻下,感到他还有鼻息,脸上不禁露出喜悦之情,兴奋地向许阿琪招了下手,“哎,不知道是不是经过雷击的原因,他现在已经呼吸正常!没事儿了啊!”

许阿琪不敢相信:“真的吗?”

果然,林陈用力拍了一下叶江川的后背,叶江川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而后他自己爬了起来。

雨,还在下,却比刚才小了一些。

“叶江川!”

许阿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用拳头捶了捶他的前胸,“吓死我了!你还好吗?”

“嗯!”

叶江川一脸疑惑,他看上去憔悴万分,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你看,我说没事儿吧!我以前就听说过电击后,有人有了特异功能,有人的病不治而愈,看来,这说法还真对!叶江川就恢复正常了!”

趁叶江川没反应过来,林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客气地将叶江川的双手缚住,将他整个人用力按在了树上,一只手压着他的手,叫他动弹不得。叶江川偏过脸,疑惑地问:“林陈,你这是干嘛?”

“你小子今天的举止实在太过诡异,我也是不得已啊!”

“我这是在哪儿啊?”

叶江川恢复正常,这让林陈和许阿琪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对林陈说:“你除了暴力手段还能有点别的吗?”

“嘿,你这人!”

林陈瞪着眼睛,讪讪地说道:“你问问许阿琪,你刚刚是什么揍性,整个就是一具僵尸啊!就差跳跃和双臂向前伸了!你还傻愣愣地往前走,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前面有去无回吗!还我暴力!我要不暴力,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应该好好谢谢我!”

“啊?我刚才这样吗?”

“不信,你问问许阿琪!她还以为你感染了尸毒呢!”

天裂开了一半,任由雨倾倒下来,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大家的身上抽。

又是一阵闷雷,许阿琪条件反射地扭曲了一下脸,说:“别说了!我看,叶江川没有感染尸毒,放了他吧!这地方地势有些高,要是再被雷劈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走!我们赶紧避雨去!”

第六十七章 异界(七)

“嗯,我知道!”林陈说着,又重重地拍了叶江川的一下,疼得叶江川直叫,林陈松了手,对叶江川说:“看你这反应还正常!”

叶江川的怒气在那一刻突然暴发了出来,几乎是在对林陈吼。

“我怎么不正常了?就你刚才的那一巴掌,我还没找你算帐呢!现在又说我不正常,你才不正常呢!暴躁男!”

许阿琪紧张起来,她拉着叶江川的衣服,说:“叶江川,你别想那么多,刚才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林陈是想救你,帮你,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别生气!”

听了许阿琪的话,叶江川语气缓和了下来,他揉着自己的肩头,悻悻地说,“好,好!你的意思是说,你给我一巴掌,我还应该对你感恩?”

“你刚才的那副鬼样子,能叫正常嘛?我那是在救你,懂嘛!”林陈说。

几个人都没说话。

雨,还在下!

又过了好一会儿,许阿琪小声地说:“现在,还不是生气和吵架的时候!咱们不能就这么淋着,不能在这里呆着啊!”

林陈硬着头皮,看了叶江川一眼,说:“我刚才下手确实有点狠,下回一定注意!”

叶江川极轻地摇了摇头,抬眼看了看林陈,又看了看许阿琪,说:“算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我刚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的困,就像是被什么人用藤蔓拉着向前走,也许你说的对,前面是不是有去无回我不知道,我是懒得跟你计较了!”他眨了下眼睛,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气,补充了一句,“还是特别困!”

“别啊!”林陈说,“咱们处境危险,我求求你了,你可千万别再犯困,犯迷糊了!”

话音未落,突然不远处传来“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砰…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的声响,震天撼地,震耳欲聋。

什么声音?

巨大的大地断裂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地袭来,惊得几个人不由自主地回头张望。

“地裂已经向咱们这边延伸了过来!”

擦了把脸上的雨水,许阿琪惊恐地说。

“现在可不是发困的时候啊!你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我们得赶紧跑!你可一定要保持清醒啊!不行,就自己打自己吧!打耳光,我打,你有意见,你就自己打吧!用这个办法解乏还是很奏效的!”

雷鸣闪电中,林陈对叶江川高分贝地喊着。

叶江川已经完全被震醒了,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山崩地裂,地动山摇,风雨大作,这一切来得实在是突然,实在是匪夷所思,三个人顾不得多想,朝着叶江川来时的方向跑。不知跑了多久,雨终于停了,雾气散去,天完全黑了下来,乌云挡住了月亮,几留几许寒星,四周是片山地,三个人坐下来休息。

“叶江川,我们跑了这么远,似乎还是在这片山林里转悠,你来时走的是这里吗?我们会不会迷了路啊?”许阿琪说。

叶江川此时困意全无,蹲在地上,把手里还攥着那根来时就在他手中的那根藤条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缠了几圈儿,还剩下长长的一大截,便捏在手里,百无聊赖地来回晃着,听了许阿琪的话,他揉着眼睛四下看了看,不知所终地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叶江川,你有没有的准儿啊!这又是点头,又是摇点的,你把我们给搞糊涂了!我们走的路到底对不对啊!”许阿琪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叶江川手里的藤条,“哎,别晃了!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说话呀!我们走不出去是会饿死在这里的!”

叶江川拽了拽手中的那根藤蔓,藤蔓被许阿琪抓得死死的,拽不动。他看了一眼许阿琪,无可奈何地说:“你忘了,我当时是闭着眼,被这根藤条拉着走过来的,我是真的记不清当时的情况!反正,我们是沿着小路走过来的,大方向应该是对的!”

“唉!”许阿琪叹了口气,“走路你怎么能不睁开眼睛?你这人真没用!”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算了,你们两个都别争了,我想想办法!”林陈说罢,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见有一棵老树生得高大粗壮,便走上前,想试着爬上去看看地形。

“行吗?”许阿琪问。

“不行也得上啊!”

爬树对于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林陈手脚并用,几下就攀上了树稍。好在,此时月亮又从云中钻了出来,似水的月光下,周遭的一切倒也能看出个大概。

林陈低头,向下面的许阿琪的叶江川挥了挥手,就听到许阿琪大着嗓子喊到,“小心点儿!”

“知道!”

天上流云飘过,月色朦胧,林陈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目光所及,林陈发现在左前方的位置,地面上的景象似乎变得规整起来,方方正正的,似一大片的建筑物的轮廓,加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林陈更加确信,那里应该就是他们所在的城市,就是他们来的地方。

只是,前方,不到一公里的距离,是漆黑的一片,像是一条黑色的带子横亘在他们与那片建筑物之间。此时,流云遮月,林陈揉了半天眼睛也看不清那黑压压的一长条究竟是什么。

“林陈,看好了吗?看好了,快下来!”

时间长了,下面许阿琪有些担心起来,要想看得远,就得爬得更高,她仰头能看到林陈所在的位置还是很高的,万一失足落下来,或者树枝折断,后果都不堪设想。

“林陈,下来吧!”许阿琪又催了一嗓子。

林陈本来还想再等等,等到月亮从云层中出来,看清楚那片黑色地带究竟是什么,又怕时间长了,下面的人等得着急,只好从树上溜了下来。

“怎么样?看清了吗?”

叶江川站了起来,拍着身上的土问。

“大致方向没错,我们来的地方在左前方,那边有灯火,有建筑物,应该不会有错,只是我们再向前走,有一片长长的黑色地带,我刚才没能看清,到底会是什么,我们只能走到跟前去看了。”

“会不会是河?”

许阿琪说着,摆弄着手里的手机,却意外地发出手机能打开了,兴奋地叫了一声,“哦!我的手机屏居然亮了!”

“是嘛!太好了!说明这地方可以打电话了啊!”林陈也掏出了手机,点击着手机屏,不出所料,手机屏一下子就亮了。“谢天谢地,终于不用害怕了!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求救!”

“不行啊!还是没信号!”

林陈试了一下,也是一样,他有些失落地苦笑了一下,“没信号也罢,咱们还是应该高兴才是,至少我们的手机还有电!可以当手电筒使用!”

“嗯!能亮我就已经很知足了!总比我们黑灯瞎火地摸着前行强了不知多少倍啊!”

叶江川道:“噢,对了,我觉得许阿琪说的不对,不应该是河,如果是河,有月光,它应该是亮的,而不是黑漆漆的一片啊!我觉得应该是凹进去的,比如峡谷!”

“狭谷?不记得咱们城市周边有狭俗啊!”林陈说。

“有啊!老莫口一带就有啊!”叶江川反驳道。

许阿琪想了想,“嗯,叶江川说的没错,老莫口一带好像还真的有狭谷,据说,有人走进去,就再也没有走出来!咱们住的这个城市周围也只有老莫口这地方有!这个,我很早就知道,老莫口这地方邪气得很呢!”

“这周围的情况我们并不了解,又黑又冷,有没有野兽出没也不知道!天色越晚,对我们越不利!我们也没有帐篷什么的露宿,我看,咱们还是走吧!”

叶江川说罢,向着左前方走去。林陈和许阿琪对视了一下,默默地跟了上去。

叶江川说的没错,他们真的走到了一个山谷的边缘,嶙峋陡峭的山壁,向下垂下去无数多的藤萝,郁郁葱葱的碧绿的植被覆盖住了整个山体。

夜色中,前方的山谷像是一只张开的巨大的嘴,令人不寒而栗。

许阿琪蹲在山谷边,向下张望,并用石头敲了敲崖壁,崖壁发出的回响很难断定这里的土石是否结实。

有两块石头随着敲击声滚落到谷底去了。

“前面是山谷,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许阿琪用手机照了照说。

林陈说:“我想,这应该就是我刚刚看到的那抹黑色的长条地带了!我们已经走到这里,怎么办?我们先往后退,找个地方,商量商量!”

“也只能这样!”许阿琪说着,向后撤。

叶江川紧随其后,林陈跟了上来,说:“叶江川!走了这么长的路,你怎么样?还迷糊吗?”

“嗯!我没问题!”

三个人找到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停了下来。叶江川不放心地在四周又查看一番,突然,他的脚底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自己爬了起来,自言自语道:“真是倒霉,都不知道摔了第几跤了!你们说说,我们这是在哪里呀?”

“这里应该就是老莫口!”许阿琪关了手机,四周一下子变得黑暗无比。“不是说,只有老莫口有山谷嘛!”

起风了!卷得地上的枝叶漫天飞舞,即便是黑夜,也是能感觉得到风的肆虐,加上暴雨的冷,和对黑暗的惊恐,许阿琪浑身打着哆嗦,她把自己包裹得更紧了。

第六十八章 异界(八)

“咔”地一声巨响,天震地骇,几个人惊得几乎是蹦了起来。

打开手机,眼前的情景令几个人惊得目瞪口呆,惶恐惊颤。

地上裂开了一条缝隙,就在叶江川和林陈,许阿琪之间,最近的一处,就贴着许阿琪的脚边儿,这条缝隙,有两米左右的宽度,两头绵延到无限远,无法判断其长度,里面是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几个人都被吓得腿都软了,许阿琪更是连连倒退,嘴里还是说着:“差一点啊!妈啊!吓死我了!”

不过,暗自庆幸的是,大家谁也没有掉进去。

紧跟着,又是一阵声音,像是一堆破木条被一根一根地撅断的声音,像木头在大火中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像没有调好台的收音机发出的难听的声音。

“呜呜呜-”

一个细细的女人的哭声像是从地底下,非常清楚地传了过来。

“你们俩听到什么了吗?什么声音?”

许阿琪神色紧张地说。

三个人面面相觑。

夹杂着各种奇怪叫声的声浪,喧嚣地在空中回荡,震撼着周围的一切,冲破着尘雾弥漫的夜空,从地面冉冉升起,与远处的偶而响起的雷声汇合在一起,在空中喧嚣地回荡着。

继而,又收拢回来,变成时断时续的低沉呜咽,听上去特别凄凉,悲伤。

三人吓得谁也没敢作声,不约而同摒住呼吸,侧耳细听。

“好像是有个女人的声音,时而哭泣,时而在喊‘柳云生’这么个名字!”

许阿琪捅了下林陈,小声地说道。

明晃晃的月,从云中钻出,向这边洒下皎洁的银辉,照得四下里分外明亮,甚至照得一旁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闪闪发光。

林陈说:“这声音一会儿像从地下发出来的,一会儿又好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看!那边地形渐走渐低,半公里之外看不清楚,要是再往那边走,就会进入一层雾气中,那声音就来自那片雾气。”

“嗨!两位,我突然发现这边的路,开满了蓝色的花啊!还挺好看呢!”

借着手机的光亮,叶江川俯身摘了几朵。

“嗯,这些花儿倒是蛮好看的啊!”许阿琪也摘了一朵。

“嘘!都别说话!”

林陈转身做了个手势,叫大家安静。三人屏息,谁也没说话,四下静得出奇,随即,随着一阵“嘶嘶啦啦”的乱响,他们又听到了那女人的声音。

“留下来!”

这声音充满威慑力,清晰极了,似乎就是一道命令,容不得商量与拒绝!

“听到了吗?那声音说的是,留下来!让谁留下来?”许阿琪怯怯道。

“咔!”

地上的缝隙还在开裂中,朝着远处延伸开去,很明显,这缝隙是将叶江川从三个人中隔了出去。

林陈心头一紧,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他发疯般地朝叶江川嘶喊:“叶江川!听到那个可怕的声音了嘛?赶紧跳过来!要不就来不及了!”

缝隙还在扩大…

叶江川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的危及,只见他倒退了两步,猛地向前奔跑过来,一个大跨步,像只灵巧的雄鹿,一跃跨过缝隙,跃到了林陈和许阿琪这边来。

“叶江川,好样的!这个跨度能破我们学校的跳远记录了!”林陈竖起了大拇指,连连称赞。

“刚刚那个声音都听到了吗?”许阿琪问。

“叫柳云生,柳云生是谁呀?还说留下来!”林陈说。

许阿琪“啊?留下来!这地方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怎么留下来!留下来就是喂野兽!就是等死啊!我搞不明白是谁在说话!”

“在这里说话的,不是山神就是阴魂!还能是谁!如果说是幻听,我们三个人都听到了,总不会是三个人同时出现了幻听吧!”林陈继续说,表现得出奇的冷静。

许阿琪凝视着他故装淡定的眼神,扬了扬下巴,小声道:“林陈,看你说得挺轻松啊!山神也好,阴魂也罢,似乎都不能把你怎么样似的!你就真的不害怕吗?”

“怕啊!怎么能不怕!在强大的,看不见的,又能呼风唤雨的对手面前,我是那么的弱小!”

许阿琪白了林陈一眼,将头转向一边。“嘚!又来了!又开始耍贫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如此淡定,我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林陈瞟了叶江川一眼,又立刻收回了目光,转到许阿琪的眼前,低声说道:“你刚刚难道没有听到吗?那声音是想叫柳云生留下来!又没叫我!我担心什么!当然,她就是叫我,我也不愿意留下来!我可不想给人家当灯泡!”

许阿琪灵敏地捕捉到了什么,眼睛不禁一抽,“对啊!又是地裂,又是山谷,又是大雨,又是雷鸣电闪的,似乎在阻止我们前行!那个声音是在和我们说话吗?难道说,柳云生在我们中间?”

“会吗?”

叶江川半天没吱声,突然嘣出的一句,倒是提醒了林陈。

“我们又没有人叫柳云生,管他呢!反正不是叫咱们几个!不过,那个声音好是奇怪呀!就像个阴魂一般环绕在我们四周,久久不散!”林陈说罢,眉头一皱,惊讶地看向叶江川,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捉摸不透。

“哎,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叶江川说。

“我在想,柳云生是谁?这里除了我们三个,没有其它的人了!柳云生也许就在我们中间!”

叶江川哭笑不得,转脸向身后咬着草茎斜依在树上的许阿琪说道:“我姓叶好嘛!我要是改姓了什么柳,就算我姓的那个叶是柳叶的叶,也是乱了祖宗规矩,我家老爷子会打断了我的腿!”

许阿琪将草茎轻轻吹了出去,嘴唇一碰,含糊道:“林陈,你就别瞎联想了!当务之急是我们怎么回去!我记得,我们是在城市,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走到这幽谷曲折,山岗缭乱的地方了呢?这条路对吗?我们来时好像也没有经过这里呀!”

林陈冷哼,“你问我,我问谁呀!”

许阿琪见四周已无异样,稍稍觉安心,把身上的背包扔给林陈,活动一下酸痛的肩膀。”

想着刚才的那个情景,林陈心有余悸。

“我们不能在此地久留的!不管来时是否经过这里,我们也只能往下走了,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应该只有这一条路,那就没有错!”

“啊?前面没路了,除非是从这山谷下去啊?”许阿琪问。

“嗯!”林陈默默地点了下头。

许阿琪不住地摇着头,“不行!刚刚我还看到有石头滑落呢!太危险了!”

林陈看了看天,“我们没别的选择!”

“林陈说的对!这里不能久留!呆在这里就是等死!要不,我先下去吧!这山谷应该不太深,下面也没有听到水声,穿过去,我们就能回去了!”

叶江川说罢,又朝着许阿琪点了下头,“就这样,听我安排,你一个女的,第二个下去,放在我们两个男人的中间安全些,我在学校时,学过一点攀岩的知识,我第一个下去,林陈你就别和我争了!”

“你行吗?千万不能迷糊啊!”林陈不放心地说。

“我没事儿了!”

林陈拍了一下叶江川的肩,“好兄弟!成不成在此一举!哥们为了救你,给你那一巴掌,你可别太在意!要是有什么地方暴力了,你就多担待着吧!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你什么时候暴力了?我已经都快忘记了!”

叶江川笑了笑,将手中的藤蔓拉开,用力使劲儿拽了拽。

“这藤蔓足够长,连上咱们三个人没问题!”

“叶江川,你记得是谁拉着那藤蔓的另一端,把你带过来的吗?”许阿琪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好奇地问。

“其实,我倒现在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遇到了什么事儿!真的!”

“你能想起什么”

“什么也想不起来!”

“唉!算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当务之急是我们离开这里!这东西能当登山绳吗?”林陈问。

“行吧,行不行也就是它了!”

几个人又回到山谷边,叶江川准备妥当,伸长脖子向下看,目测了高度,还好,并不太高,趁着月光明亮,决定行动了。

林陈过去尝试着扯了一下,足够坚固。叶江川站在崖壁边缘,又一阵大地断裂的轰隆声响过,崖壁上有石头滚落了下去。

“太危险了吧!不行,真的不行!不能下去!你们看看,这里多危险啊!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呀!”

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紧张,许阿琪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

叶江川倒是很坦然,伸着脖子又朝谷里看了看,“能看得到谷底,也没多深,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到谷底!我会小心的!你们跟在我后面,也要分外小心,每一步,都要踩实了,再下脚!这个谷,说白了,也就算是个大坑,没什么可害怕的!”

林陈轻声叮嘱道:“嗯,咱们大家都要小心!”

叶江川后退了两步,他小心地系好藤蔓,顺着山崖向斜下方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爬了多远,手上被尖锐的石头划出一道道伤口,有的地方被扎得血肉模糊。

“小心啊!”

“没事儿!”

林陈和阿琪趴在崖边向下观望,真是为叶江川捏着把汗!看得心惊胆战!突然,耳边传来了“轰隆隆!”巨大的地裂声音,又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石头,土块沿着崖壁滚落了下去。

“不好!往后撤!”

林陈的话音未落,只听见“轰”的一声,一旁的崖壁塌进了谷里,叶江川一下子就掉了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江川!叶江川!”林陈急得大叫。

第六十九章 预感成真

“林陈!你醒醒!别喊了!做梦呢吧!人家都看你呢!”

有人在推林陈,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电影院放映大厅,黑色的大屏幕上,从下向上流动显示着演职人员的名字。

天花板上的灯光通亮,身边走廊上,人群簇拥着向门口走去,四周吵吵嚷嚷的,看来电影已经结束了。

刚刚是一场梦吗?

这梦也太逼真了!

林陈揉着惺忪的双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许阿琪用胳膊肘拱了下林陈,“哎!发什么呆啊!散场了!你是从头睡到尾啊!难道还没有睡够吗?”

“我做了一个大梦啊!有意思的大梦!还梦到了你和叶江川!”

走出放映大厅,四周热闹非凡,饮食摊,叫卖着的小贩,变幻的彩灯,追逐嬉闹的孩子,大幅的电影广告随处可见。

林陈打了个哈气,给自己披上了外衣。

“这么精彩的电影,你怎么还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我捅了你起码也有两三次!电影演得这么热闹,居然都没把你吵醒!好在电影的声响更大,盖住了你的呼噜声,要不,真是丢死人了!要知道你是来这里睡觉的,我就不带你来了,一张电影票100多块大毛,算是白丢了,可惜啦!”

“今天这里这么吵,我也没想到会睡着!难得的好觉!”

林陈张着嘴打了个更大的哈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和许阿琪一道顺着人流向前走。

“先生,劳驾!过一下!”

林陈欠了下身,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从身的身边挤了过去。就在他们消失在人流中的那一刻,那男人回了一下头,目光正好和林陈对视了一下,而后便扭头走了。

那男人的目光有点怪,林陈愣了一下。

“嗨!走啊!发什么呆呀!”

许阿琪在一旁催促道,“走啊,林陈!怎么,你认识那人?”

“哦!没事儿!呵,我是有点神经质!没事儿,咱们走吧!”

“下次看电影一定要在网上订票!能便宜不少呢!”

“嗯!便宜多少?”

“四五十块吧!咱们两个人的票就将近二百元,如果网上订能便宜一半吧!”

“啊?这么贵!要知道这么贵就我来买票了”林陈说。

空气中飘过来一股烤羊肉串儿的扑鼻香味,前方不远处,一个新疆人装扮的小伙子正在烤架子上,不停地翻动着烤得滋滋作响的羊肉串,嘴里用加杂着新疆口音的含糊不清的普通话招呼着他们。

暗自吞下口水,许阿琪拉了拉林陈的袖子。

“行啦!现在买也不迟,去,给我买几支羊肉串儿去,我不能吃辣,叫他少放些辣椒!”

“好,好!等着!”

林陈刚走到烤串儿摊前,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了许阿琪一眼,许阿琪以为让她过去,就凑上前。

付了钱,两人拿着烤串儿,边吃,边往回去的方向走。

“羊肉串儿好辣嗓子眼儿啊!”许阿琪说。

吃完自己手中羊肉串的林陈下意识地从许阿琪手里抽了一支肉串儿,犹豫了一下,又塞还给了许阿琪。这个动作把许阿琪给逗笑了,“你跟我客气个啥,吃就吃吧,干嘛要还给我啊?”

林陈舔了下唇,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不是我跟你客气!你是在和我装大方,我要是真的拿过来吃了,你就是另一套说法了!”说完,自己“嘿嘿”地笑了,似乎他早已洞察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许阿琪一怔,抿了下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嗯,这串儿真叫个辣,咱们再去买个饮料吧!我要…”

“芒果汁儿!加冰的芒果汁儿!”

未等许阿琪说完,林陈抢话道。

许阿琪愣了一下,继而点了下头,“我的这点口味偏好,看来早已被你了如指掌!嗯,这么多的饮料,我还就偏爱芒果汁和酸莓汤!行,你就买芒果汁吧!”

买好饮料,两个人继续边走边聊。

“虽说票贵了点儿,但这片子还真不错!算是值了!哎!刚才那个片子的结尾你看懂了吗?哦!对了,你睡着了!哎,我跟你说,你没看可惜了,这电影不错,你怎么会睡得着呢?这么吵!”

“嗯!平日在家,安静极了,却经常失眠,估计是太缺觉了!今天在这里,反而睡着了!”

“这可算是今年最火的悬疑大片了!记得你很喜欢这种类型的电影啊!我特地选的这个片子!你居然睡觉!真是让我白费苦心!唉!”

见许阿琪一脸郁闷的表情,林陈笑着刮了一下她的脸。

“我保证下回不再睡觉了!嗯,对了,你刚刚说片子的结尾,话没说完,结尾怎么了?”

冰凉凉,甜丝丝的芒果汁味道实在是好喝,许阿琪连吸了好几口,“跟你说了也没用!你都没看!我也是对牛弹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那不一定!我只个例外,我要是牛,就一定是那只能听懂音乐的牛!”

“这可比听懂音乐要难多了!这片子确实挺烧脑子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懂这个片子,但肯定有人能看懂,比如我。”

“我知道你还要说什么!”

“别插嘴!你接着听我给你讲!”

许阿琪没太理会林陈的话,继续说:“不过呢,说真的,这片子挺有意思,真的不错,进口大片就是精彩!哎!那个俱乐部的老板,死的莫名其妙,按照一般的刑侦技术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没有脚印,没有指纹,没有毛发,没有血迹,凶手总会留下什么,可偏偏这个凶手狡猾到什么都没有留下,至少警察是什么都没找到。”

“嗯!”

“我是说,你不觉得这警察也太笨了吗?”

林陈说:“也许不是,能当上刑侦警察的,脑子都不是一般的聪明!真的!我也考过警校,没考上,那些题不是一般的烧脑子!这么跟你说吧,题上的字你绝对都认识,可是放在一起,你连看都看不懂!所以能当上警察的人,都不简单!可就这样,你知道吗现在还是有很多的案子都没法破呢!“

“是啊!”

许阿琪抬头看向林陈,又在一瞬间收回目光,张了张嘴,说:“这个我相信,高智商的罪犯哪里都有。你说‘命案必破’真的能做到吗?不说国外,就说咱们国内。”

“估计很多案子都破不了!宣传是这样宣传!口号吧!要不,那些智商高得能捉鸡的人还不肆意妄为,心想,我杀他十个也不一定就能捉得住我,是吧?这不大乱了人心,那还了得!”

说罢,林陈几口就喝光了芒果汁,空纸杯在他的手里被捏成了纸片。

风吹得树叶簌簌地响,也吹起了许阿琪的长发,她随手将一缕被风吹到额前的头发撩到了耳朵后面,侧过头来,看着林陈,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再厉害的凶手也有死穴,我还是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像这个片子中的那个凶手,厉害到什么都没留下,你说这案子能怎么破?你肯定猜不出。”

“不可能的事儿,怎么会什么都留不下,做案总是要有时间,地点,人物的,我没有学过侦破,我都知道,他总会留下点什么的,或者说,从死者的身上,周围的环境,信息找到点什么。”

见前面有垃圾桶,林陈紧走了几步,将手里的手杯扔了进去。

许阿琪跟了上去,说:“这个片子你真不该睡觉,你猜吧,这案子是怎么破的?我可以提醒你一下,他还有个双胞胎的弟弟,你知道最后是怎么破的这个案子吗?”

林陈笑着用手指轻轻刮了下许阿琪的鼻梁子,“想考我?”

“就算是吧!”许阿琪说。

林陈眨了下眼睛,说:“噢,你别说,我已经知道了。不过,需要事先声明的是,这部电影我没怎么看,光睡觉来着!”

“这个,我是绝对相信的,坐在我旁边,呼噜声不断!捅了你好几次!”

林陈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那对双胞胎兄弟心灵互通,所以一个被害,一个能收到对方发过来的信息。所以真正破案的关键是灵异的信息。在n次元空间才能找到答案。”

林陈慢慢的说。

许阿琪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疑惑地望着林陈。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你好像在替我说一样,还有,你不是睡着了吗?难道你一边睡,一边睁着眼睛把电影看完了吗?你是什么鸟人啊!猫头鹰吗?睡觉还能睁着眼睛?除非假寐!”

林陈过来揽住了她的肩,他的鼻息喷出来的热气充斥着她的耳廓,许阿琪能感受得到他的心跳,伴着她自己的心跳,声声如擂鼓。

“假寐?你以为我还欢迎你的骚扰不成?没有假寐哦!之所以能知道呢,谁让咱俩是知已好不?”

“知己也知道得太精确了吧?你好吓人啊!”

一个骑车的人在后面喊着:“让让,让让!”

许阿琪侧身,那人摇着车铃儿“叮铃铃”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林陈掏出了蓝鸟牌打火机,从上衣口袋摸出了烟盒,开了盖儿,随便抽出一支,夹在嘴里,打火儿点上,吸了一口。

“阿琪,你上学时,跑八百米,跑一圈儿,走一圈儿,再跑一圈儿,再走一圈儿吗?就这样,你是怎么毕业的?你的体育成绩能及格吗?你是怎么贿赂体育老师的?”

“那你别管!反正最后都让毕业了,要不学校养着我们啊!体育不行的又不是只我一人!”

许阿琪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了几粒瓜子,一边走,一边磕。忽而,她像是想起来什么,凑近林陈的脸。

“不对啊!林陈,你,你怎么知道我跑一圈儿,走一圈儿的血泪史?我没跟你说过这事儿呀!你怎么变得好奇怪啊?”

第七十章 黑白无常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在我这里,你的那点秘密是隐瞒不了的!”林陈吐着烟圈圈儿,得意地说。

许阿琪眨眨眼睛,“那你说说,我现在想干嘛?”

“我可是懒得去猜你想干嘛!你关心的,无非就是那点儿事儿,除了吃饭就是购物!”

林陈知道,这斯缠磨人的功夫不可小看,不知道她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不知不觉,两个人拐过街角,说话间,林陈突然发现前方的街头小广场边沿的树林子里,有两个人影拉着手,转着圈前进,一个身穿黑色的衣服,另一个穿的是白色的,从动作上看,有点像是在跳拉丁舞,但却没有拉丁舞的节奏感!反倒是更有种像是打太极般的飘逸。

这一片,没有什么灯光,恍恍惚惚的,看不太清。

林陈拽着许阿琪的手,紧跑了几步,也没追上,那两个人影的行进速度奇快,在一座朱红色大门的铺子前便消失不见了。

注目细观,店铺的横匾上写的是:便民裁缝铺!

沉吟片刻,许阿琪一脸懵懂的表情,问道:“你拉我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啊?”

“你没看到刚才的那两个人有点不太正常嘛?似乎是一边在跳舞,一边在向这边飞!飘飘忽忽的!”林陈说着,又看了眼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一眨眼就不见了!在这门前就消失了!”

许阿琪愣了一下,努力嗅了嗅四周的气息,目光扫向那门,伸手揩了把脸上的汗,说:“没有啊!我怎么什么也没看到!我还以为你是着急麻花地找厕所呢!林陈,你说你看到了什么?一黑一白?”

“嗯!”林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许阿琪脸色骤变,不太相信地抓住林陈的手,“天,人是不会飞的!听你这么说,咱们不会是遇到了黑白无常吧!”

林陈心头一紧,转头又看了那朱红色的大门一眼,但见从那扇关闭大门的缝隙里伸出了一个头来,吓得林陈头皮一麻,赶紧把头扭了回来,压低了嗓音对许阿琪说:“走!我们离开这里!”

说罢,林陈拉起许阿琪就走。

“林陈,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啊!你轻一点,抓疼我了!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许阿琪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林陈拽着胳膊,一路小跑。

也不知道林陈是怎么了,只顾闷头走路,全然不理会许阿琪的十万个为什么!

在街头拐角处,许阿琪实在忍不可忍,挣脱了林陈的手,停下了脚步。

“我们这是去哪里啊?无缘无故地,你就撒了欢儿似的抓着我往回跑,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林陈平息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回头皱眉看了许阿琪一眼,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偏执举动确实有点过了,正巧那边有把长椅,就坐了过去,向许阿琪招了下手,许阿琪顿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刚刚那一黑一白的两个人,你难道没看到?”

许阿琪摇头,回头望了望,又怔怔地看着林陈。

“坐!”

许阿琪坐下来,内心还是像有过山车开过一般,起伏不安。

“那两个人,我并没有看清他们的相貌,但他们确实是手拉手飘着,旋转着前进的!他们在那朱红色大门消失后,我更觉得这两个人不对劲!刚才,我无意回头看了眼那扇大门,却意外看到,那关闭着的门缝里伸出来的脑袋,居然是吐着长长的舌头…”

“…啊?”许阿琪被吓得面色发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记得黑无常生得是黑面凶悍,又矮又胖,而白无常是又高,又瘦,又白!”

许阿琪眨了下眼睛,“白白无常这身材真令人羡慕嫉妒恨啊!”

“白无常还长着一条长长的舌头,总是向外伸着!”林陈补充道。

“舌头?”许阿琪愣了一下,“林陈,你刚刚说,你看到了那门缝着伸出来的脑袋?并且,嘴里还伸着长长的舌头?莫非,你看到的是…”

许阿琪深深吸了口凉气。

“白无常啊!”林陈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彼此,脖子后似乎都在冒着冷气,半天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许阿琪紧咬着唇,眉头一蹙。

“这么说,林陈你真的看到了黑白无常啊!黑白无常消失在那家裁缝铺子,天啊!那家裁缝铺子会不会出事儿啊!”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拽着你就跑的原因!我怕晚几步,会被黑白无常给捉了去!那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听说,黑白无常到谁家,那家就会有人被带走!可怜的裁缝铺子!我们要不要去告诉他们,让那家人赶紧跑啊!”

许阿琪慌乱地站起来就要向回跑,脚下一个踉跄,不小心膝盖磕在了长椅上,疼得她“啊呀!”地大叫了一声,抱住膝盖蹲在了地上。

“别这么慌啊!”

林陈说着,俯下身去,借着路灯的光亮,看了眼她受伤的膝盖,“你说你慌个什么!越慌越容易出错!什么事,你都坐不住!看来,我还不如不告诉你呢!”

“黑白无常都来了,有人会死掉了啊!”许阿琪说。

林陈说:“我们就是跑去告诉那家人,也没有用的!就是跑,有谁能跑得过黑白无常啊!”

“可是,那怎么办?”

林陈把许阿琪扶到了长椅上,叹气道:“我们也是猜测!即使被我们说中了,我们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天命不可违!”

他望着她,眼中的无奈是由衷的,她浑身一僵,彻骨的寒意袭卷全身。

“我们回去吗?”

“我饿了,咱们找家餐馆吃点东西吧!我有些想吃卤煮啊!”许阿琪的肚子在打鼓了。

林陈莞尔一笑,“这就对了!我就知道吃货就是吃货!这才几点啊!你就又饿了!”

林陈抬手看了一下表,“哦!确实不早了!”

“走吧!知不知道这附近有啥餐馆啊?”

“有啊!有好几家呢!牛肉面,肯德基,潮汕风味就是不知道哪里有卤煮,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饿了!不过”

夜色浓稠,路边两旁的店铺,有许多都起了红灯笼。林陈有种脑海慢慢被填充的感觉,随即,眼前光影乱换,回忆涌现,一切有似曾相识之感。

“又怎么啦?你别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啊!跟你在一起真让人起急!”

“恐怕这顿饭现在是吃不成了,因为胖子会有电话打过来。”

正说着,林陈的手机铃声大响,林陈看了看惊愕中的许阿琪,把手机掏了出来,手机屏亮着,上面显示的电话正是金世友的电话。

林陈拿着手机,在许阿琪面前得意地晃了晃,然后按下接通键,贴近自己的耳朵,又顿了一下,将手机设为免提,放在了他和许阿琪中间。

未等那边说话,林陈直接对着电话问:“胖子,你是不是想说,我的手机是个摆设啊,因为没有接你的电话?”

“啊?是啊!我正想问你呢!看来你是心有惭愧呀!知错就好,我也没怪你!”

胖子在电话里说。

林陈狡黠地朝许阿琪挤了下眼睛。

“你是不是还想问问我,最近有什么异样?因为从那口井回来后,总是不对劲?你好像看到大吊车吊着水泥板向你砸下来?当然你没有事儿,因为好像只是幻觉?否则你也打不了我的电话了。”

“啊?你怎么知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吗?”

“你打电话还想对我说,叶江川出了事儿!”

“林陈,你小子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谁通知你了吗?”

“没!除了你,还会有谁通知我啊!”

“那你怎么会知道?”

“说了,你也不信!是预感!”

“你厉害!我正想跟你说,叶江川是出了事儿,现在正躺在医院里!”

“哦!他还真出事儿啦!有生命危险吗?”

“嗯!他好像还严重了,一直在抽风,说是叫什么癫痫发作,奇了怪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儿呀!怎么就癫痫上了!我要去医院,你一起过去吧!真的,没骗你,医院说现在情况挺危险的,他要是真的…大家也不枉负朋友一场呀!”

果不出林陈所料,胖子在电话里说叶江川出事儿了,快不行了,他要去医院,问林陈要不要一起去。

“去,我这就过去的!哪家医院?”

“我在市中心医院急诊科等你。”

“好,我这就过去!”

“看,我没说错吧!”放下了电话,林陈神情紧张地对许阿琪说:“卤煮看来是吃不成了!果不其然,我那梦境居然成真了,太邪乎了!叶江川真的出事儿了!一起去医院吧!胖子在医院等咱们!”

许阿琪怪异地眼神看着林陈,冲他点了点头,“叶江川?他怎么了?掉沟里了?”

“出车祸了!”

“你这算是乌鸦嘴吗?你真是太可怕了!”许阿琪木然地站在原地,嘴里嘟囔着,“哎,我说乌鸦嘴,你以后说话可要小心!不能随便说话!一不小心可就把人家给咒死啊!”

林陈无言以对,想想也是,就说:“好吧!知道乌鸦嘴的厉害了吧!所以,没事儿,你可别得罪我!”

“看来,我得躲你远远的!”

正好有辆出租车经过,林陈招手拦了下来。

出租车里,同坐在汽车后座上的许阿琪靠着车门坐着,神情没落,她努力和林陈保持着距离。

“你真怕了我吗?”

“嗯!怕你这张乌鸦嘴!怕得要命!”

“放心,我又不能吃了你!你怕什么!”林陈看了一眼身边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的许阿琪,她正手捧芒果汁饮料,小口小口认真地喝着。

“你刚才看到的,真的是黑白无常吗?”

“不知道!但愿不是!直觉,预感,幻视,幻听都是很玄乎的东西!我也说不好!不过,我这一回的梦确实很神奇,应该是个小确幸!没什么好怕的!应该高兴才是!”

“哦!”许阿琪打了个哈欠,像只猫,“是没什么!就是有点觉得你是异类!”

林陈哑然失笑,觉得这个话题再和她讨论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干脆将头扭向车窗外。

夕阳投过来,薄薄的暮色在不大的空间里涌动,一时静谧。

二十分钟左右,他们抵达了市中心医院。

第七十一章 癫痫发作

市中心医院的急诊室应该是全市区最忙碌的地方之一了,每天这里都是马力全开的忙碌状态。

院门口停着的那辆救护车顶上的蓝灯还未关掉,透过大厅的落地玻璃窗,依然不停地晃闪着人们的眼睛。

大厅里早已是人满为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

林陈他们是晚上六点左右赶到的。

到的时候,林陈并没有看到胖子,他来回走了几圈儿,环顾了一下,走廊里,拐角上,那些靠着墙的,坐着的,站着的,依偎着的,虚弱的病患和他们的家属们,无奈地等待着医生们的叫号。

林陈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恐怕就是医院了,在他的印象里,医院永远都是个肃穆的地方,这里最接近天堂,所以,在这里,人性也最为脆弱。

许阿琪踮着脚,在人群中不停地四下张望,寻找。

“要不,你还是再给胖子打个电话吧!告诉他我们已经到了,叫他来找我们!”她说着,从包里向外掏手机,把一块果酱夹心饼干带了出来,从她的指尖滑落到了地上。

许阿琪从地上将它拾了起来,递给了林陈,“要是饿,你先吃吧,填填肚子!”

“不用,已经来了!”

林陈指了一下。

人群中,金世友和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正推着一辆轮床走了过来。

“让让,快让一下!”一个白大褂喊道。

人流让开了一条通道。

“32岁,持续癫痫状态!”

一个白大褂对急救室门口等侯的另一个白大褂说的话灌进了林陈支着的耳朵里。

林陈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挤过了人流,凑了过来。

他伸着脖子向轮床上望了一眼,那躺在上面的,正是叶江川。

他双眼紧闭,全身依然在严重地抽搐着,并间歇地发出“啊啊!”的呻吟声,手臂和双腿也在不自觉地挥动着。癫痫的发作让叶江川时而蠕动着,时而爆发出喊叫声,就像动物在无助的嘶吼。

那声音,引来无数观望的目光。

一位护士赶过来,帮他换下了已经空了的静脉注射袋,叶江川的轮床被推进了急救室,急救室的门被彻底关上了。

急救室里,医生们正在为叶江川做着抢救。

一直没有看到胖子,林陈四下看了看,发现许阿琪也不见了。他估摸着也许阿琪是被胖子叫走,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在急救室外的长廊里,林陈注意到了一个老者模样的人,他面色黝黑,默默地独自一个人靠窗站了一会儿,而后缓缓地蹲在了地上,双眼空洞洞地望着急救室的方向。

林陈猜,这应该是叶江川的父亲。

“老伯,那边有椅子!”林陈顿了一下,走上前。

老者张了下嘴,没出声。

林陈把他搀到了靠窗的休息椅上,老者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抢救室的门上,不时地抬头向那边张望。

“不会有事儿的,别担心!”林陈说。

老者侧过头去,看着林陈,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怔怔地望了一会儿,又将头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双臂之中。

大家都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他不是没事儿了吗?怎么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老者的话终于打破了宁静。

未等林陈回答,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出来问:“谁是叶江川的亲属?”

“我是,他怎么样了?”

老者急忙站起身,走上前去,林陈也跟了过去。

“平稳了一些,还要做个腰椎穿刺,也就是需要在脊椎的底部抽取一部分脑脊髓液化验,需要您的签字!”

“哦!他有生命危险吗?”

老者的声音听得出带着惶恐,哆嗦着把签了字的表递了过去。

“我们会尽力的,最好的医生都在这儿了!哦,对了,他最近除了车祸,有没有用过其它的,我是说,比如戒酒,使用致迷药物?”白大褂问。

老者侧了下头,不知所以然地摇了摇头。

“没,没有,应该没有吧!我们在一块儿有些时间了,他好像并不怎么好喝酒,至于那种药物,他应该不会用的,他用那个干嘛呀!”

身旁一个林陈不认识的蓝制服工友答到,他继续说:“我也奇怪,前两天看他都好好的,大家都以为没事儿了!怎么会突然就癫痫发作了呢!”

“病情会有反复,我先进去了!”

大夫显然无心在这里继续聊下去,便插话道,随即转身走回了急救室。

林陈和那位工友寒暄了几句,又扶着老人坐回到了长椅上去了。

急救室里。

短暂的平静之后,叶江川再次痛苦地扭动着身体,那张轮床就像被通了电一样,他发出一声长而痛苦的嘶吼,他已经涨得通红的脸几乎变了形,脖子上青筋暴跳,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来回乱抓。

医务人员终于把他按在了床上,大夫在他蜷缩的身体上注入了镇定剂,很快,叶江川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位白大褂又从急救室走了出来。

“大夫,叶江川他?”

老人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病人现在的癫痫状态已经控制住了,但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化验结果出来了,他得了脑膜炎,有可能是因为大脑遭遇重创引发的!”

“车祸还能引起脑膜炎?”林陈不解地问。

“脑膜是就颅骨和脊椎间的那层薄膜,脑脊椎液运行其间,脑膜炎也就是脑膜感染,肿胀的病变。一般来说,大部分是因为病毒引发的,小部分是因为细菌,细菌性的比病毒性的更危险。”

“那叶江川是哪一种呢?”林陈问。

“细菌性的,还是有危险的!”

听了医生这么说,叶江川的爸爸有些手足无措,他怯怯地问道:“那,能治疗吗?”

“目前主要是通过抗生素治疗,当然就是治疗及时,也还是会有30%左右的死亡率,我们遇到过车祸粉碎性骨折,伤口感染导致脑膜炎的,叶江川的情况还在评定中。一会儿还会有另一位专家过来会诊。顺便说一下,他的昏迷状态也许还将持续,也许几个小时,几天,也许几周,也许会一直这样下去,你们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白大褂说话平静而理智,也渗出一丝残酷的味道。

“哦!”叶父微微皱了皱眉,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白大褂看了一眼那边的护士台,说:“我先进去了,有事儿,你们可以找护士!”说罢,他又进了急救室。

过了一会儿,许阿琪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方便面和胖子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你们去哪儿了?”林陈问。

“帮老伯办手续去了啊!”胖子把收据材料交到了叶父的手里,说:“您看一下,都对吧?”

“谢谢!”

叶父看也没看,直接将那些找回来的钱款收据塞进了衣兜里。

“趁热吃了吧!”许阿琪将泡好的面递了过来。

林陈看了她一下,将面接过来,捧到了叶父跟前,说:“大伯,您还没吃饭呢吧?先吃吧!”

叶父伸手把泡面推了回来,客气道:“小伙子,你吃吧!我没胃口!”又叹了口气,说:“他不出来,我就吃不下任何东西!刚才大夫是说让我作好心理准备,你说说,那是啥意思啊?”

林陈没再推让,吸了根面条在嘴里,想了想,安慰道:“大伯,你别太担心,大夫的意思是说,99%的可能是会好起来的,1%的可能是会更为缓慢地好起来的!这是很小的概率!缓慢到什么程度,他们也不好说!”

“哦!这样啊!那就好!”

叶父嘴里这么说,但从他紧皱的眉头来看,他也许猜到了那只是句安慰的话。

几个白大褂推着一个挂着吊瓶的病人走过,林陈抬眼望去,见轮床上躺着的是个老太太,鼻子上插着管子,乒乓球一般瓷白的眼珠本是瞟着天花板的,但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突然转向了他,与他的目光对视的瞬间,林陈的心,不自觉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知道为什么,林陈这段时间,一看见这种白眼多,黑眼球儿小的老太太的眼睛,就会心中徒然生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直到轮床被推远了,林陈的心脏还在“怦怦”地跳。

“我真是奇怪,他到底是怎么样出的车祸,没有任何原因,就从车座上飞出去了!林陈,你说说,就像变魔术,像…像…像奇幻电影,本来好好的,就飞出去摔在了地上,还好后面没有车,还有比这更邪门儿的事儿吗?”

胖子坐在对面的长椅上,叹了口气说。

林陈皱了皱眉头,轻轻摇了下头,他的目光落到了叶父的身上。

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声不吭地独自蹲到了角落里,佝偻着本就驼的背,两鬓斑白,头顶仅剩下几缕稀疏的头发,他双手抱头,默默无语,看得出他的惶恐和紧张。

林陈站起身,走了过去。

“大伯,叶江川一定会没事儿的,他年轻,身体好,抵抗力就强,会没事儿的!”

“我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啊!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儿,唉!”老人用手搓了搓脸,搓走了些疲惫,搓不走的是焦虑。

时间一分分,一秒秒在人们的惶恐中静悄悄地流失掉了。

大约又过了两个小时,急救室的门再次开了。

“大夫!他怎么样了啊?”

几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围上前去。

白大褂说:“叶江川的脑脊髓液中的葡萄糖含量很低,说明脑病变很严重,就看抗生素能不能及时发挥作用了,好的话,能抢救回来。你们也得要有心理准备,这个需要家属签个字!”

叶父怔了一下,没有接大夫手里的那张纸,林陈接了过去。那是一份病危通知书。林陈看了一眼,把它默默地递给了叶父。

“没什么,只能说明会有危险,但也不是就一定会发生!对吧,大夫!这涉及到责任的问题,所以是必需要签的,真的没什么!大伯,签吧!”林陈解释道。

叶父这才接了过去,默然地从衣服口袋掏出了笔,也没怎么看,就签了。

抢救室里。

叶江川的病情再次突然恶化,高烧四十二度,浑身在抽搐,难受无比,不过他的思维倒是很清晰,他能清楚地意识到医生们在忙碌着。

一股冲击力,将虚弱的他冲飞了起来,脑袋磕在了什么东西上。叶江川睁开眼,眼前是马路牙子,身边不远的地方,横亘着车子的保险杠,就像慢动作电影般,他看到自己被甩到了树和车的中间,逐渐迈向死亡…

渐渐地,叶江川感觉自己的嘴巴发不出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知道自己的瞳孔开始放大,扩散,然后什么也都看不见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甚至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医生们聚集在他的周围,他们发现,尽管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此时此刻,九点二十二分,十七秒,他的心脏还是停止的跳动,脉搏也完全没有了。

第七十二章 起死回生

告诉家属自己亲人的死讯,没有比这更加残酷的了。

急救室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叶江川的父亲静静地站了起来,直愣愣的看着出来的大夫,他自己也许早就明白,因为他刚刚签过那张病危通知,他甚至没敢出声。

还是刚才的那位医生走了过来,他沉默了良久,林陈知道也许沉默就预示着坏消息,这种沉默是恐怖的,希望会在无奈的沉默中被一点点地消融掉。

如果还有希望,他不会选择沉默,只有绝望,才需要用沉默来稀释。

“他已经走了!”

叶父木然地望着大夫,微微侧了下头,似乎没听明白。

这句话早晚是要说出来的,也许为自己没有把叶江川抢救回来而遗憾,白大褂压低了声音说,像是一个做了错事儿的孩子。

“对不起!”白大褂躲闪着叶父的目光。

“不,不会的!不会是这个样子的!他不会的!”叶江川的父亲愣了一下,而后发疯一样的冲了进去,林陈他们也跟了进去。

他已经走了!

听到这句话的,不止医生,叶江川的父亲,林陈他们,还有一个人,叶江川自己。

这句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奇怪自己是怎么旋转着飞了起来的。

他曾经很努力地想抓住抢救床头的那个铁架子,在心里,他有些怕,怕飞走了,就回不来了。

但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他还是升腾了起来。

不过,他的眼睛又能看到了,抢救室里的一切,看到大夫默默地退了出去,看到了悲痛的父亲,朋友,看到了呼吸机,针头,心电监护仪、心电图机、除颤仪。

此时的他,站在抢救室的门口,看着里面的人和他自己。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感受,只是觉得四周怎么这样的安静,万赖无声,一片祥和和宁静。就像是平常里,失眠的寂静的深夜,一点点的声响都能被自己的耳朵捕捉到一样。

叶江川努力地否认自己的死亡。

他想对悲痛的爸爸说:“老爹,不怕,我好好的呢!”

他张嘴却发不出声。

他的耳朵边充斥着人们的谈话,安慰的,遗憾的,悲痛的。

他看见了他自己!

这是第一次,他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观赏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观赏一条水族箱里的鱼,他发现他自己就是真的躺在那里,也还是很帅的!急救室无影灯下,他的身体是那么地挺拔,风姿斐然。

这么年轻就死掉了,真是白长这么帅了,这让叶江川有点沮丧。

他看见了进进出出的医生们,他甚至看到了有人用白布遮盖住了他那美好的身体。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真的死了,他张开了双臂,拦在了门口,他试图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是,没有人受他的阻拦,他们从他身体上轻松地穿越而过,甚至,他们或许根本就不知道他拦在那里。

“柳云生!走吧!”

谁在说话?在跟谁说话?柳云生是谁?

叶江川忽然听到了一个细细的女人声音,特别地清晰。

走?

去哪里?

他的大脑刚闪过这个疑问,他就听到了那个声音给出的答案!

“去玩儿啊!”

是谁?

是谁在和自己说话?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支楞着耳朵,再也没有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

手术室里依然忙碌,他却听不到一丝声响,四周安静极了。

他独自游荡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走廊顶上的灯光闪了几下,突然灭了,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能让他将周围的环境看出个大概。他发现有个人影,是个女人的影子在走廊的那一头儿,正在一点点地向他这边移动,走到离他大约六,七米远的距离停住了脚步,朝他招了招手。

“柳云生!”

与刚才听到的如出一辙,还是那个细细的女人声音传来!呼唤的,又是这个名字!

他刚想说话,四面响起了单调而沉闷的敲击声,像是木头在碰撞。

“咚-咚-咚-”

女人的影子向他这边移动过来,在他的身边旋转着,速度极快,叶江川能看到的只是一团黑色的雾气,但他知道,那团雾气应该是她。他发现,那黑色的雾气中,似乎显现出一些淡棕色的光线,就如同金属反射出的光影。

那片光影中,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叶江川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努力地分辨着,那究竟是什么。

还未等他看个清楚,那东西突然向他延伸过来,精准无误地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是一条长长的藤蔓!

随着藤蔓轻轻一拉,叶江川感觉到自己开始飞了起来,耳边是嘶嘶的声响,他飞出医院的窗户,外面的景象有些令他惊讶,他能看到的并非是医院大楼外的情景,而是如同坐在飞机上,隔着飞机的弦窗所看到的夜晚的城市一般,只有在这个高度,才能俯瞰到这样的景像,棋盘般纵横交错的公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还有身边偶尔飘过的朵朵浮云,一切亦真亦幻。

先前,叶江川是惶恐的,而到现在,叶江川已经不是那么害怕了,甚至,他还有一点欣喜。

他好像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飞过鳞栉次比的城市,飞过炊烟袅袅的乡村,飞过树木,田野,也飞过瀑布,溪流,飞上了一个高高的悬崖,藤蔓,石头,树枝,前面是什么?

灌木丛,飞舞的小蝴蝶,还有一片松树林…

叶江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落下来的,只觉得有个什么人带着他,向前向前

潜意识中,迎面走过来了一个男人!

他拦住了自己!

“叶江川!叶江川!”

那男人叫着他的名字,他猛地一怔。

这声音是如此地熟悉,是林陈的声音啊!

又从树后走过来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他也认得,是许阿琪!

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至!

“前面不能去,去了就有去无回了!”

他知道,林陈的样子近乎疯狂,他伸出手,挡住了他前行的路,并且张大嘴巴,嘶哑着嗓子再向自己叫喊着!

……

他的记忆最终停滞在了自己被林陈和许阿琪架着,向回走…

……

“大夫,大夫,大夫呢?”

林陈在医院的走廊里发疯一样的奔跑着。

“怎么了?”

对面正好迎上了一个戴眼镜的大夫。

“快,他刚才动了一下,他还活着!”

林陈一把揪住戴眼镜大夫的衣袖,神色紧张地说,边说,边往急救室方向拉。“快!跟我来!”

“等等,你先别拉我!我没明白,你说的是谁动了一下”

大夫听林陈这么说,愣了一下,一脸的愕然。

“叶江川啊!”

“叶江川?你是说刚刚去世的3号病房推过来的叶江川?真的?”

“就是他!快!”

“还有这事儿?你没有搞错?叶江川分明已经去逝了啊!难道他起死回生了?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大夫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护士,一护士正推着一辆小轮车,上面放着颇有分量的仪器,体积不小,另一个抱着个放仪器的小盒子。

一个护士说:“我们已经准备送他去太平间了,消毒仪器马上就推过来了!怎么回事?他活了?”

“快啊!救命要紧!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发呆啊!”

胖子跟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快快!叶江川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死人复活!

眼镜大夫不敢相信地呆愣了几秒,怔怔地看了林陈和胖子一眼,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拨弄了下自己的眉毛,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行医这么多年,他见过回光返照的,还真没遇到过死而复生的!

这种稀奇之事,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真的!赶紧!救人要紧!”

林陈焦急地说着,一边拽起医生的袖子就往回跑。

“好,好!你别急!”

大夫边说,边招呼另外几个正好经过的大夫向急救室方向奔去。

两个护士也跟在后面。

“不会是诈尸了吧?”一个说。

“别吓唬我好吗!我胆儿小。”另一个说。



急救室里瞬间忙碌起来。

长长短短的管子连上了叶江川的身体,心电监护仪上重新出现了漂亮的波线,病床上,叶江川的面容似乎显出了一丝的红润。

叶江川的父亲因为过度的激动导致血压太高已经送去另一房间休息了。

“怎么会!一个心跳停止了的人,又重新有了呼吸,而且脉搏和心跳都有了,但是还是处在昏迷之中!”

“血压怎么样?”

“也恢复到了正常!”

“脉搏是多少?”

……

医生们围着叶江川,小声议论着。

这种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出现死而复生的情景,让大家匪夷所思。现实中,没有人遇到过这种情况。

情况紧急!

在一片嘈杂和混乱中,大家进进出出地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新一轮的抢救正在进行。

病床上,昏迷中的叶江川呼吸急促,冷汗涔涔,没有血色的双唇摩挲着。

“不要来抓我!”

“你一定是搞错人了!松手!快松手!我不走!要玩儿,你自己去玩儿吧!”

“我叫叶江川,我不叫柳云生!我还要怎么跟你解释啊!我真的不叫柳云生!柳云生是谁?我不认识这个人!你搞错了人了!松手!松手!”

“不!我不想跟你走!…走吧!别再没完没了地纠缠我!…”

“什么蓝色花…小姐,我对你没兴趣!没兴趣好嘛!”

“哎!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缠人啊!天下男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你去找别人吧!别来纠缠我,我求求你了!”

“你走!”

“走!”

叶江川所说的这些不像是梦话的梦话,听得几个医护人员面面相觑。

罗医生是叶江川的主治医师,走过来用手轻轻掀开了他的眼皮,观察了一下。

“没事儿!只是昏迷中说的胡话!”

这次的抢救出乎意料的顺利。

更平稳一些后,叶江川被送到三层的特护病房里,医生们又给他注射了两种强有力的抗生素。

胖子和林陈从特护病房里走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非常晚了。

不管怎么说,叶江川又活下来了!

两个人算是松了口气。

须臾,林陈回头,眼睛迅速扫过玻璃门上“特护病房”几个红色的字,嘴巴张了张,露出一抹惆怅。

“我此生最不愿意来的地方就是医院!这里的人都是距离死亡最近的,前一刻还有呼吸,也许下一刻就没有了,生命其实只在一呼一吸之间。”

经历了刚才的惊心动魄的抢救过程,林陈似乎对生命又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是啊!谁愿意来这地方啊!叶江川这哥们算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劫吧!”

胖子靠在走廊拐角的墙壁上,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拧上了盖子,继续道,“这小子曾经说过,他是命大!先前他在我们施工队,就跟我们讲过,他曾经把蛇咬死!我们都以为他是在吹牛,现在看来,他和一般人确实不一样!这一次能死而复活,像是冥冥中有安排一样!一般人,从车里摔出去,就已经够呛了!他没死!而刚才,医生说,他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心电图都呈现了一条平线了,他居然又活回来了!”

林陈向特护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我相信,他不会有事儿的!”

林陈清楚地记得,在那个幽深,漆黑而恐怖的深井里的那个与他相拥面对死亡来临的大男孩;他也记得那次他去工地找胖子,那只从工棚里探出来的熟悉无比的脑袋,那脑袋的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表情。

林陈继续淡淡地说:“他能活回来,就说明老天不收他!”

他们两个人的目光又都情不自禁地投向的特护室的方向,特护室的门开了又关上,关上又打开。

林陈没再说话,他的心似乎被风儿掀起了一角,原本扑棱着翅膀的鸟伺机飞了起来,飞走了。

此刻,他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落的感觉。

医生说,即使他没有死去,也很有可能成为一个植物人,昏迷得越久,可能性越大,这是一种宿命吗?

人事无常,生命在宿命面前是如此的脆弱!

因为不确定还要守候多久,而叶父的年纪又大,行动不便,大家商量先轮班值守。

第七十三章 肉串里的人指甲

这天,天气渐晚,林陈从病房里走出来,端着水壶去热水房灌满了水,一个人默默地往回走。

医院走廊里,人还是很多,走廊的一扇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风呼呼地从那敞开的半扇空间吹了进来,胖子裹着衣服走了过去,关上了窗户,回头,正巧遇到迎面走来的林陈。

“叶江川他爸回去了吗?”林陈问。

胖子轻轻点了点头,“这两天,他也是心力交瘁啊!我让他回去休息了!毕竟他这么大的年纪了!”

“是啊!唉!”林陈叹了口气。

胖子环顾了一下,问林陈:“哎!许阿琪怎么不见了?我记得她是和你一起来的啊!老半天了,都没见到她!”

这话提醒了林陈,林陈掏出手机,给许阿琪拨了过去,电话那边却一直是忙音。

林陈在拥挤的走廊里前前后后转了个遍,也没发现许阿琪的踪影。

“算了!别找了!她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小孩子,是丢不了的!我估计她可能有点什么事情,临时走开了!”林陈说。

楼梯口,蹲着一只黑猫,也不怕人,估计是饿了,软绵绵地叫了几声,步履轻巧地向这边走了过来,围在林陈的脚边,毫无陌生感,“喵喵”地叫个不停。

林陈抱着水壶,蹲下身去,随手捋了捋那猫油黑的后背上的毛儿。

长椅坐满了人,胖子将屁股向一边挪了挪,腾出了很小的一个空间,他向林陈招了下手,示意他坐。

林陈摆了摆手。

“别碰它!可能是只野猫吧!看它身上脏的!说不准还有虱子,跳蚤呢!”胖子好心地提醒,“万一它再带着传染病,你就不怕被传染啊!”

“没事儿!”林陈摇了摇头,“我还是挺喜欢猫的!这东西身上带着灵性!你看它看着你的眼睛,什么都明白似的!多可爱呀!”

胖子冷哼:“可爱?它毕竟是个小兽!你夜里再去看看它们的眼睛,你就不觉得可爱了!那眼睛一到漆黑的夜里,就能发出金属的光泽!看着就让人徒生恐惧!”

“要不怎么说,猫咪通灵呢!据说,当你和你的猫咪在一起的时候,它的眼睛如果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别的地方,那可能是它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脏东西!你可要小心了!想想都觉得令人发毛!尤其是黑猫,黑猫更是得罪不得的!国外,有种说法,黑猫是女巫的精灵呢!”

说着,林陈将水壶递给了胖子,自己将黑猫纳入怀里,站了起来,在窗户边来来回回地走着。那猫和林陈似乎是自来熟,依在林陈的怀中,也不挣脱,长长短短的叫声次第而响。

“别叫了!叫,我也没有吃的!除非遇到许阿琪,她的包包里总是有鱼片,牛肉干啊什么的好吃的!你要叫,就找她叫去!”林陈说。

那猫像是通了人性,居然还真的停了下来,不叫了。

“这猫还真像是听懂了你的话一般,不叫了啊!”胖子说。

“我记得有这么一件真人真事,说是有个人傍晚走在路上,遇到一只黑猫,那猫朝它又跳又叫,浑身毛都乍起来了,那人用石头把猫给打死了,结果回去他就病了,去了很多医院都看不好,病得越来越严重,最后请了个村里的神婆给看,那神婆就跟他说,你是不是看到了一只黑猫啊?那人说,是!那神婆又问,你是不是把它打死了啊?那人又说,是!那神婆就跟他说,你真不该打死那只猫!那猫看到了脏东西附在了他的身上,是想帮他把那脏东西给吓跑的!”

“啊?看来,这黑猫还是阴阳眼啊!还能辟邪啊!看来,是应该好好善待!得罪不得啊!”

胖子说着,伸手就要抚摸林陈怀里的那只黑猫,那猫似乎并不给胖子颜面,朝着他呲牙吼叫了两声,挣脱了林陈的怀抱,从医院小门钻了出去,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胖子,你还真不招黑猫的待见啊!”

林陈笑着,掸了掸身上蹭上的猫毛。

“呵,不招黑猫待见就不招它的待见!反正,我就没招过谁待见,包括我媳妇!我怎么活得这么悲摧啊!”胖子苦笑了一下,继续好奇地问:“那后来呢?后来,那人怎么样了呢?”

“后来,嗯,好像是神婆帮助他驱走了身上的脏东西,他的病自然就好了!”

林陈看了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

“胖子,许阿琪会去哪儿了呢?这么长时间也没个人影!电话也不接!”林陈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

“你要着急,你就出去找找!对了,这家医院你是第一次来吧?”

“嗯,怎么了?”

“医院外面,顺着大马路走,有餐馆,也有商店,我估计她也可能是一个人逛街去了,她要是逛,也只能在这条大马路上逛。出门向左,丁字口拐过去的那条小道儿你别去!那边是条小土路,什么也没有,通向医院的太平间!”

“哦!我知道了!”

许阿琪给胖子留下的印象是一个性格温暖,有些小脾气,但总体上比较懂事的一个姑娘,如果不是有什么原因,她一定会跟大家打了招呼才会离开的。

“嗯!我知道了!”林陈说着,对胖子说:“你也赶紧回病房吧!听叶江川爸爸说,想请个护工帮忙,我先出去了,去找找许阿琪,也顺便帮他打听打听护工的价格什么的!”

告别胖子,林陈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又给许阿琪挂了个电话。

幸运的是,电话居然通了。

“喂!”

林陈刚刚打通电话,还未说话,就见许阿琪手中拿着两支羊肉串,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低着头向这边走了过来。

看见许阿琪,林陈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他收了手机迎了上去。

云福寺回来,为许阿琪担心上火似乎就成了林陈的一块心病,所以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在哪里,他是要知道的!否则,他会坐卧不安。

“嗨!”

许阿琪抬头,见是林陈,递过一支肉串,“嗯,拿着!”

“你去哪里啦?去哪里怎么也不和大家打个招呼呀!让我们这一通的好找!”

林陈的脸色有点难看。

“谁没打招呼啊!”

许阿琪颓然地回头看了看,毫无来由地愣了一下。

林陈接过了肉串,正要说话,感觉到他们两个站在路中拦了别人的道儿,就将许阿琪向边儿上拉了拉。

许阿琪顿住脚,挣开了林陈抓得紧紧的手,活动着手腕儿,说:“林陈,我又跑不了,你使那么大的劲干嘛啊!把我的手腕抓得生疼!你忘啦?是你在医院的走廊上,向我招了手,叫我跟你走的啊!我也不知道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儿,就跟你走出了医院,我们一起逛街,后来却不见了你的踪影!是你不打招就离开的好吗!你怎么还怪我不打招呼呢?”

林陈怔在一旁,“奇怪,我什么时候向你招手,叫你跟我走了?”

听林陈这么说,许阿琪愕然地张大了嘴。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林陈的失口否认,让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成了鸡对鸭的交流,好像无法进行下去了!

“林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呢吗?你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你居然会不认!你这是在和我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我,我一直就在医院里啊!和胖子在一起!叶江川一直昏迷着,我怎么可以走开呢!我也没有任何理由把你叫出来啊?你想想啊!对嘛!胖子可以给我作证啊!我真的没有叫你出来!”

林陈摊开双手,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窘相。

“你,你不是叫我出来么!你怎么都忘了!我们一起沿着这条路向前走,你忘了?”

许阿琪转身指向她来时的方向。

林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心中不禁一惊,胖子说过,医院出门向左拐有一条小道,并且嘱咐过他,这条小路不要走!

林陈努力嗅了嗅四周的气息。

“你是说,我带你走到这条丁字路拐过去的小道儿?”

“嗯!你把我叫了出来,我们一直沿着这条路向前走,前面有摆摊卖脆皮玉米的,你还买了一个给我吃!”

林陈听糊涂了。

他的目光扫了过去,这是一条不太宽的小土路,路面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还有些积水,两边是用砖头垒起来的不高的墙壁,年久失修,破烂不堪,整条小路根本不见有什么人影,更别说是叫卖的小贩。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给你买了脆皮玉米啊!”林陈说。

许阿琪吃惊地,不相信似地看着林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不对啊!你失忆了么?你怎么都忘得精光啊!你好好想想!我帮你回忆!你,林陈接过刚出锅的炸得酥脆的玉米,还帮我抹上了蕃茄酱,用纸包着,你不记得了?”

林陈拽了拽她的发梢,“我的大小姐,你去写小说好么?”

许阿琪轻轻撩了一下头发,睁大眼睛,拧着眉头,木然地望着他,“真是奇怪!你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啊!还是脑子进水啦!叶江川犯了癫痫病,你是不是也要犯个失忆症啊!”

迷惑,让许阿琪的情绪有些激动,她的声调提高了八度。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林陈也倍感怀疑。

难道许阿琪也得了癔想症?

还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为了让许阿琪平静下来,林陈抬了下下巴,看了眼自己和许阿琪手里的羊肉串,“先别激动,有话慢慢说,先把这个吃了,一会凉了就不香了,咱们边吃边说!”

林陈在医院里忙活了半天,这会儿也是饿了,他一口咬下了一整块的肉,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许阿琪还要再说什么,但见林陈眉头一皱。

林陈咀嚼的嘴停了下来,懵懂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羊肉串,将那嘴里的肉吐在了手心里,仔细观望着,又像猴子择虱子般地小心察看一番。

“好恶心!你是骆驼还是牛羊啊!怎么吃东西还反刍!还要吐出来慢慢把玩呀!”

许阿琪皱着眉头,一脸的鄙夷神情。

“我是奇怪,这肉里的什么东西刚刚硌了一下我的牙!估计是骨头没有剃除干净!”

“脆骨吧!”

突然,林陈表情凝固了,“阿琪,你看这是什么?”

在林陈吐出的那一小块肉中,露出一小段月牙状的白色物质。

林陈用手指轻轻一拨,只见一块白色,扁润,透亮的甲状物质露了出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惊叫了一声,林陈手中的肉块连同扁润的东西一同滚落到了地上。

“人的指甲!”

这四个字从许阿琪的牙缝里挤了出来,她自己已是惊得脸色煞白。

望着那物,林陈只觉得胃里的什么东西在往上翻涌,感觉自己就要吐出来了,他赶紧捂住嘴,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哇”的一声就吐在了地上,黄白色的呕吐物溅了他和许阿琪的脚上,喷了一地。

许阿琪惊得倒退了两步,看了看自己手里还未吃的羊肉串,“豁”地将它远远地扔了出去。

林陈半蹲在地上,不停地干呕,咳嗽,呕不出来的时候,脸被憋得通红。

这样折腾了一会儿,林陈感觉舒服些了。

第七十四章 幻影红裙

“橱窗?什么橱窗?”林陈问。

许阿琪想一怔,脸上少有的无措表情。

“就是服装店的橱窗啊!透明的大玻璃,里面的模特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特别的漂亮,你说要买给我,我说我不要!我说等你什么时候娶我,我再要!”

林陈侧了侧头,没说话,就这么和许阿琪对视良久。

“怎么了?”过了一会儿,许阿琪怯怯地问。

林陈踮了踮脚,干脆站在马路牙子上,向小路的那边看了看,转身说道:“阿琪,你难道没有觉得你刚才说的情景是这么熟悉呀!你很喜欢那红裙,驻足看了半天,对吗?”

“嗯!”许阿琪点了点头。

“你看到的红裙,是红色的纱裙吗?上面还有白色的珍珠?”

“嗯!”

“阿琪,你看到的,是你上次出差前,我们在街上遇到的情景,你怎么全忘了?那橱窗里的红裙,后来我把它给买了下来,早就送给你了啊!你穿上挺漂亮的!你还特别喜欢!这才没过多长时间啊!你都忘了?我们两个看到的景,我们两个说过的话,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啊!”

林陈的话,像一盆水,彻底将许阿琪给浇醒了。

一切发生的似乎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他叫她,她跟出了医院,他们沿着小路走,他们逛了逛街!

一切发生的又是那么不可思议!他否认了一切,小路上荒僻无人的凄凉景象与刚才的繁华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比之强烈,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这似乎发生在转瞬间的变化令她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居然是在过往的事件中又重新经历了一次。

更瘆人的,她在街头买到的喷香的烤串儿中居然吃出了人的指甲!而那买烤串儿的小贩,摊位,连同这条小路上的喧哗热闹,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没了踪影。

到底,谁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还是,她的错觉?

如果,是!这一定是一种震惊到令人恐惧的错觉!

林陈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他厚厚的大手带着温热,留恋和细腻。

“没事儿!我也出现过幻觉!也不止一次地出现过了!我都快麻木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挺好的嘛!”

望着许阿琪,林陈有些于心不忍,他经历过,也知道那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并且,前面还要再加上“莫名”两个字的话,可怕程度还会被放大100倍。

如果他可以为她做些事情来缓解这份恐惧的话,他愿意,并且,不计代价!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走,别光站在这里,我们往那边走走吧!”林陈继续问。

她沉默地皱着眉,面沉如水。

“怎么会是这样呢!”许阿琪似乎还是不相信林陈的话,她紧走两步,跟上林陈,继续说:“后来,后来,后来你执意要买下那件红裙啊!我走掉了!你追过来,我就说,等你什么时候娶我,我再要红裙!再后来,我发现我找不见你了!我琢磨,你也可能回医院了吧!我买了羊肉串!就独自一人溜达回来了。林陈,你做的这些事,你,你都不知道吗?”

“阿琪,我根本就没有出医院半步,而且,你自己看看!你应该可以看到!这条小土路和咱们眼前的这条大马路不一样!这条小土路走下去,根本就不是什么热闹的市井,也没有人叫卖脆皮玉米,再没有什么服装店,这是一条荒僻,清冷的小道,通向医院的太平间,你知道嘛!”

林陈压得低低的声音,在许阿琪的耳边响起,如同一声惊雷,震得许阿琪半天也回不过味儿来。

路不远,他们两个在丁字路口停了下来,再拐过去,就是那条胖子说过的小路了。

许阿琪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不停地游离在那条小路和林陈的身上,浑身在剧烈颤抖,感觉天塌地陷一般!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隔离到了世界之外,嘈杂声在耳朵里膨胀,膨胀!

忽然,一瞬间,她什么也听不清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的眼里,只剩下是那件漂亮的,镶嵌着白色珍珠的红裙子,耀眼的血一般的红色,晃晃荡荡地在她的眸子里飞舞。

她用双手捂住了眼睛,蹲在了地上。

所有的街灯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一辆洒水车经过,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在马路上,将柏油路面照得水雾蒙蒙,行人稀少,偶尔有辆出租车沙沙地驶了过去。

林陈抬起头来,走了几步,俯身轻轻地抱住了许阿琪。

“不怕!不怕!没事儿的!”

林陈淡淡地说。

他将许阿琪紧紧地抱在怀里,眼睛里有种酸热的感觉。

“林陈!”

“嗯!”

“我刚才遇到了什么?”

“不怕!”

“你说,我是不是见了鬼了?”

“不,别瞎说!有我保护你!谁也别想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

“可是!可是我…特别特别地…害怕!”

“不怕!什么也不怕!”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蹲靠在路边的旮旯角落里,缩着手和脚,像正在啃着坚果的两只小松鼠。

夜色越加浓重,路边的树木连绵成一片,光影婆娑。

“叶江川怎么样了?”许阿琪说。

“还是那样吧!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哦!我和他经历的事情不一样,但是一样的诡异啊!”

“嗯!不想它了!走吧!咱们回家吧!”

林陈站起身,路灯下,他的身影硕长,皎若流光,他轻轻牵起了许阿琪的手。

许阿琪依旧蹲在地上,懵懂地望着林陈,许久,轻轻地说:“告诉我,你是真的么?”

林陈看着眼前神情恍惚的许阿琪,扯了扯嘴角,在她面前蹲了下去,盯着她的眼睛,特别认真地问:“你说呢?”

许阿琪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她抬头看了看天,晴朗的天空,看得到星星若隐若现。

“今晚的星星真多啊!”

“嗯!”

“有时候,我在想,这些星星就在那里,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远的样子,实际上,它们是那么遥不可及!”

“怎么突然想起了说这个?”林陈跟着抬头看了看。

“我是说,我总觉得星星就是你!我以为我们很近,实际上我们很远!”

“傻丫头,发什么感慨啊!我不是就在这里么!”

许阿琪侧过脸,望着林陈,“知道吗?我特别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害怕你被别的女人抢走!”

“你啊!尽胡思乱想!”林陈将手轻轻地搭在了许阿琪的手上,她的手却闪开了,林陈的手落空,他茫然地看着许阿琪。

“为什么执意一定要送我那件红裙?”她开口问。

许阿琪是那种很容易就满足的姑娘。

林陈送给许阿琪的礼物屈指可数,却样样都让她格外地珍惜。他送给她的小卡子,她会很快乐地别在头上,舍不得摘下来;他送她的钢笔,笔尖都钝了,她还一直在用着,舍不得丢掉,她知道,那是爱屋及乌!直到林陈送给她这件红裙,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个礼物太贵重,太漂亮,太完美的原因,她害怕这红裙会是一个句号。

许阿琪隐约觉得,有个什么人,似乎横亘在他们之间,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从她的手中夺走。这不是猜忌,也谈不上对林陈的不信任,这种异样的感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尤其是今天,在她看到那条漂亮的红裙的一刻,这个感觉尤其强烈。

“因为你喜欢啊!因为爱你啊!”林陈张了下嘴,实在是不明白她好好的,为什么又开始怀疑他对她的爱。

夜晚的风拂过来,吹得许阿琪长发飞扬。她忽然扭过头来,嘴角一动,似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树影婆娑,路灯朦胧,映着她看着他的眼,她的眼中似有莹光闪动,像是泪。

“你怎么了?”林陈问。

静默良久,许阿琪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知道嘛?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我收下了你的那条红裙,你就会离开我似的!”

“那条红裙,你不是挺喜欢的嘛!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啊!”

“不知道!”

“走吧!回家吧!我亲爱的许阿琪小姐!就全当是场梦吧!梦醒了,明天太阳照样还是要升起来的!我们什么都不怕!不!就当是场幻觉吧!”

晚风凉,林陈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将她拉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黑发上,眼神深邃。

“相信我,相信我好嘛!”

未等她回答,只觉一阵风起,来不及呼吸,她的后背僵硬,唇上蓦然一紧,他的吻令她猝不及防。

“别这样!会被人看见的!”许阿琪说。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林陈说。

许阿琪推开了林陈,别开他的目光,忽而瞥见那边小路中央有一道漆黑的身影。

“林陈!”

“嗯?”

“那条小路中央的位置站着个人,一直在看着我们!”

林陈转过头,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

“哪儿呢?”林陈说。

许阿琪揉了揉眼睛,“刚刚就站在那里!咦?人呢?”

“别大惊小怪的!小路上有人很正常啊!小路上要是一直没人,那才不正常呢!”

“不是!是那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眨眼间不见了!”

“走了吧!”

“走得也太快了啊!”

林陈怔了怔,随即弯了弯嘴角。

“那就是和刚才一样,是你的大脑又出现了幻觉!”

夜色如墨,马路上行人稀少,拐过去的那条小土路上更是看不到一个人!

“我们回去吧!天晚了!”

许阿琪失落地站在原地,低声道:“拜托,别总是拿幻觉来打发我好么!如果只是幻觉,那夹杂着人指甲的肉串儿又作何解释?那可是实实在在地吃到了你的嘴里啊!”

“嗯!这倒是个问题!让我想想!”林陈说着,拉着许阿琪向回家的方向走去,“我想想,可能是卖羊肉串的大叔,切肉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甲切进了肉里吧!”

“可是,卖羊肉串的人呢?我从小路走出来的时候,买的,遇到你的时候,我偶然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时我就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啊!”

林陈说:“他回家了啊!他也有老婆,孩子,他还能老站在那条小路上卖羊肉串啊!”

“他走得也太快了吧!收拾那些烤串工具,烤炉什么的也需要些时间吧!”

“人家就是动作快!你还以为都像你一些作事磨磨蹭蹭啊!”

“可就算他动作快,那一条小路上的人都没了人影又作何解释呢?”

“我的小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看着林陈无辜而温润的侧脸,许阿琪满腔的惶恐似乎消失了一些,从无能为力,变得有些无所谓,变成了前所未有的麻木,心安倒是说不上。

反正!还有林陈在!

第七十五章 开水壶爆

病房外的走廊上,林陈打完热水,抱着水壶靠着墙边往回走。

照顾叶江川的护工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为了帮助叶江川的父亲,林陈,胖子只要一有时间都会过来帮忙。

叶江川虽说起死回生,又幸运地活了过来,但是他此后的情况也并不是特别乐观,都过去好几天了,他的病情却没有什么好转迹象,还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今天早些时候,他的病情又出现了反复,可能是因为疼痛,他在床上不停地打滚,抽搐并间歇地发出呻吟,偶尔,又像是一条泥鳅,来回蠕动,并且说的全是胡话。

林陈听到医生对叶江川的父亲说,这种现象,非常有可能是源于大脑受了重创!也许还有其它的损伤,需要再做一次脑电图。这些天的经历,似乎让叶江川的父亲有了些心理承受力,相对于刚开始时的惶恐与不安,他现在表情的是多了一些的沉稳,多了一些配合,医生说什么,他都是点头。私下里,林陈却能听到他不住地叹气声。

林陈也知道,是叶江川的病情反复和昂贵的医药费把他压得喘不上气。

听胖子说,因为叶江川事出蹊跷,可能还不能算作工伤,如果是那样的话,队里也只能给他支付一部分,其余部分需要自付,虽然是一部分,但对于一个叶家,也是承担不起。胖子认为,叶江川是给队里进货时受的伤,应该算是工伤,他去跟队里交涉,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果。

刚刚,林陈看着护士给帮叶江川换下已经空了的静脉注射袋的时候,突然听到叶江川说了两句“渴!渴啊!”,拎起水壶,才发现病房里的壶是空的,这才赶紧出来打水。

令林陈有点困惑不解的是,他推开门的那一刻,看到了一个女人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里徘徊,手里还捧着一束蓝色塑料纸包裹着的花,见林陈出来,那人转身就走,在走廊的拐角处一闪就不见了,林陈只记住了一个瘦削的,穿着深色长裙的背影。

她的动作太快,林陈没有来得及看清那女人的样子。

林陈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表情复杂。

叶江川,真是对得起“情圣!”这个称号!

还口口声声说他自己没有女朋友!说他的女朋友非死即伤!还说他多么多么地伤心,甚至改了称号叫什么“情殇!”

听上去,好像还挺悲壮的!

看来,这家伙还挺会装!

谁信啊!

这不,他都躺在病床上抽羊角疯了,还又冒出了个送花的女人!

这小子,看来真是艳福不浅啊!

热水龙头没关严,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热水,滴在下面的水桶里,丝丝地冒着热气。平时这个时候来打热水的人一般都挺多,需要等一会队才能打上,可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去了就打了,出了奇的顺!

往回走,林陈还在想,叶江川要是不说“渴!”自己估计还想不起来需要给他喂些水,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林陈不觉有些自责起来。

这家伙确实好长时间都没喝水了!

还是自己太没经验!

想到这里,林陈快走了几步。正要迈进病房的时候,就听“嘭!”的一声巨响,开水壶在林陈的手里爆炸了!

林陈的大脑瞬间是一片空白,只感到了手上的疼痛感在热烈地向周身蔓延,而他自己成了周围目光的焦点,满地的碎玻璃渣子,在四周蒸腾的热气中泛着冰凉的寒光,片片都是刀锋般的尖锐,片片都可能划破他的肌肤,隔断他的肌肉,甚至,要了他的命!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

大大小小的口子,正在向外冒着血,很快就流得满手都是,染红了白色的衬衫袖子和前襟,还在向下滴。

“林陈!发什么呆啊!你还不赶紧去冲!用凉水冲!”

有人在朝林陈喊,就觉得自己的衣服被人拽了拽,拽到了洗手池子,林陈才缓过味儿来,拉他的人原来是白梅梅。

白梅梅拧开了水龙头,一只手扶着林陈的手,一只手调试着水流的大小,冰凉的水冲洗着林陈的手,火辣辣的刺痛感瞬间得以缓解,皮肤一下子舒服多了。

“你啊!你怎么在这里?”林陈说。

“孩子咳嗽,到医院给孩子取点药!你怎么在这里?哪里不舒服?”白梅梅说。

“我没生病!我是来看朋友,顺便帮忙照看照看!他家里也没别的人,只有一个老父亲,年纪也大了!”

“哦!热水烫了要赶紧用凉水冲的!物理降温!不然,严重了就麻烦了!”

“刚才,水壶爆炸得太突然,我都蒙了!谢谢你的提醒!”

“客气什么!朋友互相帮助嘛!你不是还在大风天里用车捎带了我两次嘛!”

“嗯!你说,这水壶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爆炸呢?想想都后怕,要是炸到眼睛,眼睛不就瞎了!”

“是啊!你是不是用开水壶装了凉水,又装了热水呢?”白梅梅问。

林陈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啊!这点基本常识我是知道的!”

“那就是产品质量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留有证据的话,可以向厂家索赔的!”

林陈苦笑了一下,说:“留什么证据!壶都炸成了碎片片儿,估计现在已经被清洁工清理干净了!再说,这个牌子是个老牌子,我们家都用了十儿年了!从没听说这个牌子的壶出现过爆炸这样的事儿!这又不是杂牌子!”

“许阿琪今天没一同过来吗?”

林陈低下了头,轻轻说道:“她回公司了!我本来是想这边完了事儿就去接她的,今天是她的生日!”

“哦!这样啊!”

白梅梅吸了下鼻子,不动声色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她关了水龙头,掏出纸巾擦干了手,转身对林陈说:“以后,可要多加小心!水啊,火啊,电啊!万不可大意呀!”

冲了一会儿,林陈手上的腹痛感确实缓解了许多,他看了看自己红红的手背,听着白梅梅这份略加啰嗦的温柔,心中暗自荡漾起一丝涟漪,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有意思!上次你的膝盖摔伤了,我帮你用水冲!这一回我的手烫伤了,你帮我用水冲!”

林陈轻轻吹了吹还有作痛的手,朝白梅梅勾了下嘴角。

白梅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去帮你挂个号,你去找大夫开点药涂上!”说罢,扭头就朝挂号台走去。

“白梅梅!”林陈叫住了她。

白梅梅回了下头,“什么事?”

林陈举着手,向她努了下嘴,“我的医保卡和钱包,在我的裤兜里,你掏吧!”

白梅梅愣了愣,走过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取好了他的医保卡,向挂号台走去。

林陈呆呆地注视着这个为自己而拥挤在这群中,跑前跑后,忙碌的女人的背影,心中有种异样的情怀,这个是像块美玉一般端庄,温婉而细腻的女人。人的感情有时会变幻莫测,有时,会是一个偶然,便生出了一个点,也许,这个点会消失,也许,它会向着一边照射出去,照出一片光明。不过,有许阿琪在,他们俩终归是朋友!似乎永远不是会别的什么!

他的心坦然了许多。

林陈还站在那里,忽然觉得周围走过的人都在看自己,才意识到自己受伤的双手举得过高了一些,成了个“投降”的姿势,样子十分滑稽,便赶忙放了下来,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

“嗨!你傻笑什么?”

白梅梅挂好了号回来,将挂号单连同社保卡一并在林陈的眼前晃了一下,塞进了林陈的衣兜里。

“我跟那边的小护士打好招呼了,她会带你过去看大夫的!烧伤科现在正好没有人,你直接过去就可以了!我刚接了个电话,家里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好!谢谢你!”

“客气了!”

白梅梅走了后,林陈去了烧伤科。

又过了几天。



第七天

一大早,护士兴奋地给叶江川的父亲打了个电话,说:“告诉您好消息,您儿子的状态好多了,血压正常了,还开口说话了!”

“他醒了吗?”

“还没有,但已经好了很多,一直在说话,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大夫说,等再平稳一些,没准就会醒过来呢!”

第八天

叶江川的状态持续好转,依然昏迷,依然说胡话。

第九天

叶江川依然昏迷,但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经医生协商,同意他转入普通病房。

林陈早早地来到了医院,走进病房的时候,就见两个护士在给叶江川抽血。

病床上的叶江川显然消瘦了许多,身上还缠着各种的管子。

“已经两三天了,他一直在说话,时断时续地说话,起初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现在能听清,好像在说一件事儿,我们听的云里雾里的,你了解他,你们仔细听听吧!”

长相俊俏的一个护士说完,又给叶江川换好了药瓶就出去了。

床上,叶江川紧闭着双眼。

林陈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表,掏出手机给胖子挂了个电话。

许阿琪和胖子距离医院还有几公里的路。

“叶江川他怎么样了?”电话中,胖子问。

“还在昏迷中!”林陈说。

“我们一会儿就到!”

“给我和老伯带点儿吃的,随便什么都行。”

“好的,好的!”

因为胖子和几个工友白天活儿多,走不开,他们下班时才赶了过来,许阿琪搭车,大约七点左右到的医院。

第七十六章 丢失的尸体

许阿琪在院外的包子小铺买了小笼包子,几个人上了五层的病房区。病房门口,许阿琪接了个电话,是单位打来的,说是有急事,她把包子交给了林陈,便匆忙回单位了。

林陈回病房,找了个塑料袋,将包子分出一部分,留给了叶江川的爸爸。

“他好些了?”

胖子站在门口,探着脑袋向里张望。

“嗯,现在是探视时间,你可以进来!你自己过去看看吧!”林陈说。

胖子蹑手蹑脚地走上前,不禁吸了口气。但见叶江川乌青腊黄的脸,双眼紧闭,各种管子缠绕在身体上,从另一个角度看,就跟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今天不忙啊?有时间过来啊?”林陈问。

“忙!再怎么忙,我也得过来啊!叶江川是因为替我跑老莫口才出的事儿!我能不过来看看他嘛!”胖子说。

“全额报销的事儿,和队里谈得怎么样了?”

“他们让我回来等消息!说再讨论讨论!”胖子站了起来,直着腰,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脸色铁青。

“这些人,真够孙子的!叶江川要不是为了工作,没事儿也不会往那个鸟不屙屎的邪门儿地方跑啊!也不会出这样的事儿啊!出了事儿,就都躲了!连个医药费都舍不得出!这些人真不是东西!这医药费,他们必需报,全额报,否则,我就去告他们!不行,就走法律!谁怕谁啊!”

“嘘!”

林陈把手指竖在了嘴前,示意他小声,胖子看了眼林陈,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叶江川,点了下头,轻轻坐回到床边。

“水!”

有声音从叶江川的喉咙里发出来。

“水!他能说话了!”胖子兴奋得两眼放光,“快,快,水在哪儿?”

“这没什么新奇的!他已经说了好几天了。”

林陈把水杯递了过去,一同递过去的,还有一个小勺儿,“一点点地喂,千万别呛着他!不要喂得太多,医生说润润就可以了!”

胖子帮他喂了些水,叶江川看似平静了下来。

这间不太大的病房里本来还有一个病人,因为受不了叶江川的发病干扰搬到别的病房里去了,空出一张床,林陈搬了把椅子坐了过来,动作格外地轻。

“大夫给出病因了吗?”胖子小声问。

林陈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说会是车祸引出脑膜炎所致么?”

林陈不是大夫,大夫之间的交流,他偶有听到,也听不太懂,他理解的意思是脑部细菌吞噬掉了一部分大脑皮层而影响到了他的大脑活动。这难道就是病因么?

他只知道叶江川昏迷得越久,就越有可能成了植物人。

“好黑啊!我在哪里?泥,水”

叶江川嘴里呢喃着。

“叶江川,你醒醒!”胖子脱口而出。

“别叫了,没用!他醒不了,一直就是这样,一会儿一句,东一句,西一句,搞不清他在讲些什么。有时说的像是胡话,有时又不像,说的话还很有条理的,我是搞不明白!”

叶江川的嘴里“嗯嗯啊啊”含糊不清地哼叽了一会儿,又说:“汽车在安静的公路上行驶你走啊!你不走,会撞到你的!‘砰’的一声巨响天旋地转”

林陈捅了胖子一下,“听见了吗?真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你’是谁!这样的话,我都听他说了好几次了!我觉得好像有个什么人,一直在他的梦境里!”

胖子默默地望着床上的叶江川,对林陈说:“听那个开车的司机老王师傅说,他们从老莫口回来的公路,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站在马路上!”

“奇奇怪怪?”

以林陈的思维,公路上出现一个人,那是违反交通法则,公路上出现一群人,有点不可思议!除非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而胖子使用了“奇奇怪怪”来形容这群人,这一定会有什么原因,他为此很是好奇。

胖子看了叶江川一眼,站了起来,为了不打扰病人休息,胖子拉着林陈出了病房。

“林陈,我跟你说,你知道就好!你别告诉别人!这事儿要是说出去,人家都会以为你是在胡说八道!神经有问题!”

林陈点头。

“用奇奇怪怪来说这些人,一点都不过分!听司机说,回来的路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开着开着车,周围的车辆就都不见了!正当他们纳闷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毛毛雨,前玻璃模糊,等擦干净一看,公路上就出现了这么一群人,还穿着诡异!”

“他们穿的是什么?”林陈问。

“听说,里面有人穿得都是些一百多年前的老式衣服,旗袍,马褂什么的!”胖子说。

林陈沉思片刻,说:“听着,是挺奇怪的!不过,这与我的经历有些相似!”

“怎么?你也见过这些人?”

“梦境中,离奇的梦境中,我梦到自己和许阿琪看完电影的路上,追踪一个老太太,走着走着,那老太太就不见了!许阿琪提醒,我才注意到了周围的人的异样,也是和你说的一样,穿着旧式的衣服,再看,差点没把我们两个吓死!四周都是黄色,白色的菊花,而那些人,都盯着我们俩!瘆人啊!”

“啊?这么吓人啊!黄,白菊花不是给死人的嘛!还有,那些人都盯着你们,还不把你们两个给盯毛了啊!”

“对了,我还梦到了你!”林陈突然说。

胖子张着嘴,怔了一下,看着林陈。

“哥们儿!拜托!求求你!你可千万,万千别梦到我!出现在你梦里的那些人,怎么听着都像是一百年前的死鬼啊!我可不能和他们在一起!”

胖子的话,把林陈给说笑了。他拍了拍胖子的肩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梦到的你,是在他们出现之前!”

胖子长出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我梦到你给我打电话,结果你后来还真的给我打了电话!你要跟我说话的内容,我都梦到了!”

胖子抓了抓后脑勺,眨着眼睛说:“我想起来了!我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原来你是预感成真!林陈,你不一般啊!你不是普通人!”

“这话,一个算命的也跟我说过!”林陈笑了笑,又说:“对了,你还没说完呢!那些人出现在公路上,后来呢?”

“后来,司机按喇叭,那些人就离开了,只有一个穿黑衣的女人迟迟不肯离去!还说,那女人一直在盯着叶江川!”

“啊?还有这事儿!又是穿黑衣的女人!他为什么盯着叶江川啊?”林陈问。

胖子找了把长椅坐了下来,想了想,说:“我要更正一下,不能用盯,应该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这是司机师傅特别强调的!”

林陈张了张嘴,老半天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幽怨?”

胖子默然地点了下头。

“难道说?叶江川这小子与那黑衣女人还有过一腿?”林陈说。

“我想司机王师傅不会随便用这么个词!他还特别问过我们,这女人会不会是和叶江川有过什么感情瓜葛!”

“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呢?”

“后来,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司机开着车从那女人身边经过时,还能看到她,开过去,从反光镜中再看,那女人就不见了!”

听到这里,林陈吸了口气!

“你说什么?她这么快就不见了!”

胖子说:“是啊!我们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再后来,一个拐弯处,当时车开得并不快,叶江川系着安全带却从副驾驶的位置莫名其妙地飞了出去,落地后还打了个旋儿,撞上了路牙子上,被挤在了车与墙之间,侥幸啊!车如果再过一点,就会把他挤死了!侥幸得不可思议!像是有人故意放了他一马!饶了他一命一样!他身上却没伤,一直抽搐不止,医生担心是内伤,谁也没想到会出现癫痫症状,唉!”

“嗯!是奇怪!”林陈说。

听着胖子的描述,林陈浑身如坠入冰窟,一阵眩晕。

他联想到了从地铁中出现黑衣女人起,一桩桩,一幕幕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儿,就生生地发生在了他和他的朋友们的身上,冥冥中,似有一张张开的巨大的黑网,将他和他的朋友们罩在了其中,而他们,却根本看不到她的真实面目。

恐怖,如影相随!

林陈颓然地闭上了眼。

“唉!”胖子叹了口气,继续说:“就是因为太过诡异,上面的某些领导就认为应该不算是工伤!真他娘的!这算是哪一门子的事儿啊!”

“没事儿,按我的经验,工作时间,工作上出的伤残就是工伤!他们早晚也得全额给报,别太担心!”

林陈看了下表,时间不早,肚子也在“咕咕”地打起了鼓。

“回病房吧,趁大夫还没来查房,咱们俩先把包子吃了!”

说罢,两个人回了病房。

几个小包子下肚,林陈感觉还是没吃饱,他从包里拿了个方便面,撕开了个口,转身出门去热水房接些热水,把面泡上。

上次烫伤后的凉水冲洗,算是护理及时。现在,他的手好了很多,已经去了纱布,但还是偶有作痛,尤其是端着东西的时候。所以,所有这些动作,他都必需做得小心谨慎。

已经是快中午时分了,走廊里的人不太多,估计家属们都吃饭去了。

林陈端着泡面,找了个连排的休息椅坐下,旁边坐着个身穿棕色的外套的中年男子,四五十岁的样子。

他似乎是已经吃完了饭,打着饱嗝,翘着二郎腿,摊开的报纸有几张放在了腿上,自己手里面拿着一张正在看。

林陈掀开泡面上面的纸盖,用筷子挑了一根面条吹着气儿,尝了下,面还是硬的,还没泡透。

他从衣袋里掏出了调料包儿,撕开口子,把调料倒了进去,盖好了盖子。

林陈无所事事东瞅瞅,西望望,等着面完全软下来,他斜睨了一下旁边那人的报纸,报纸副版标题赫然写着:

新建月牙里小区凶案尸体离奇失踪…

月牙里小区凶案!

林陈怔了一下。

“不好意思,先生,您的这张报纸能借我看一下吗?”林陈客气地说。

那男人看了一眼林陈,也没说话,直接把报纸递了过来。

林陈用眼睛飞快地扫视着那版新闻。

报纸上内容大致是这么写的:新建月牙里小区凶案中的遇害者尸体在冰柜中离奇失踪,现场发现了一只女鞋。

该标题的文字很少,也没有特别的详细介绍,只是说遇害的那两个一男,一女的尸体不见了踪影,更多详情,警方不愿意透露。

“月牙里小区!”

林陈对这几个字眼特别的敏感,禁不住自言自语地说了出来。

旁边的那位把报纸递给林陈后,一直闭目养神,此时听到林陈的话,就张开眼睛朝这边望了一眼,随意问道:“怎么?你也是月牙里小区的?”

“不是!”

林陈抖了一下报纸,“我是看上面这么写的!”

“哦!”

“听您这话,您应该是月牙里小区的吧?”

“嗯!我年前搬过去的!”

“哦!你是住那儿啊?”林陈翻阅着报纸,发出”哗哗-”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没有影响你休息吧?”

“嗯,没事儿!我也是病人家属,病房里太挤了,空气也不好!这里还算清静一些。”

“是啊!医院里可不就是这样啊!”

林陈的面泡得差不多了,他掀开了盖子,一股泡面的香气袭来。

“这东西没什么营养的!”

旁边的人继续说。

“知道!唉!这地方,能凑和就凑和了吧!能填饱肚子就行!”

“我以为我们是邻居呢!月牙里小区前不久的凶案,你听说了吗?”

“看报纸上报道了,死了一男一女,挺年轻的,可惜了!”林陈说。

那人沉默了一会,说:“我就住那个小区,而且就住他们旁边!”

“啊?那天你没发现什么吗?”

林陈停止搅拌,抬眼看了看那人。

“没有,警察都找过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儿说起来真是蹊跷!那两个人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死了!还死得不明不白的,要是你是他们的邻居,你是不是也害怕呀!”

“那还用问吗!要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好,就怕不知道,不知道吧,就爱瞎捉摸,越捉摸越害怕,这警察也真够草包的!这么个离奇的案子,到现在也没给公众个交待!”

林陈叹了口气,又说:“这两个年轻人也挺可怜的!”

“是啊!哎,你说说,有什么人偷尸?要这玩意儿干嘛!能偷尸的也真是贼胆大呀!再说,别人忌讳还来不及呢,居然还有人要这个!更邪门儿的是,居然是从警察眼皮子底下把尸体偷走的!这些警察也真是没用,这案子离奇,众人皆知,这么长时间破不了案子不说,到头来,连个凶案尸体都看不住!还能干什么!真是没用!”

第七十七章 梦呓

泡面的味道在走廊里的空气中回荡,棕色外套起身,走到窗户边,推开了窗户,随即,一股清凉的新鲜空气灌了进来,将泡面味一扫而空。

棕色外套踱着步子走了回来,坐回原处,见林陈依旧还在来来回回地看阅着那条消息,便说:“你好像很关注月牙里小区的这起案件啊!”

林陈抬了一下头,说:“哦!没什么!只是很好奇!”

在陌生人面前,林陈是不愿意讲太多的!

林陈没再说话,皱着眉头,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来来回回把这几十个小字看了好几遍。

“吱!”

病房门打开的声音,吸引了林陈的注意力。

他抬头一看,是罗大夫来查房来了

林陈胡乱地匆忙又吃了几口泡面,便将那报纸递还到棕色外套手里。

那人伸了个懒腰,见林陈递过了报纸,便笑着说:“你拿走看吧!我看过了!”

林陈也没客气,便收了报纸,告辞回到病房。

病房里。

护士帮叶江川摘下了吊瓶,将器具收了起来。

“大夫,他的情况怎么样啊?他啥时能醒过来啊!”

叶江川的爸爸见大夫半天没有言语,便走了上去,面色紧张地询问罗大夫。

“从各项指标上看,还是恢复得不错的,能彻底醒过来,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他的情况很特殊,一切还都是未知数。当然他能起死回生本身就算是一个奇迹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还是比较乐观的。”

“那需要多长时间?”

叶江川爸爸拉着罗大夫的袖子又追问了一遍。

“这个真不好说!我们会尽力的!”他顿了一下,看着叶父,又说,“相信会越来越好的!只是需要时间!”

大夫这么个职业,每天都要面对生,死。尤其是那些危重的病人,死亡往往只有一步之遥。而面对他们亲人的期待的目光,他们做的不能只是简单的安慰,而是实事求是地告之病人真实的境况,这听上去似乎有点残酷,但他们必需这样。

“哦!好!好!这我就放心了!”

叶江川爸爸紧急的眉头舒展开来,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

林陈说:“你看,大夫,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如果是睡着了,看着他,是活生生的的生命,并未远离,但对于医生而言,病人陷入昏迷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情况,有时候连医生都说不清为什么不同,昏迷的身体就躺在了那里,但总是有种感觉是,你不知道这个人去了哪里,你明白吗?这么说,家还在,主人也许外出了。”

罗医生把手中的笔揣进了衣兜里,顺手给叶江川掖了掖被角儿。

“大夫,您说的太对了!他绝对是外出了,并且经历非常!否则,他也不会这样,时不时地说了几句胡话,梦话!”叶江川的爸爸说着,忽然一拍大脑,“看我这记性!有件重要的事情,我忘了告诉您了!刚才,我看见他的眼睛‘睁开’了一下,您不是嘱咐我,没事儿的时候跟他说说话嘛!我就跟他唠咕了几句,我一抬头,就发现他睁开了眼,可很快又闭上了!大夫,您说,他这算不算是快醒了呢?”

“睁开?”

罗大夫取了小手电,扒开了叶江川的眼睛,对着你的瞳孔照了照,看看他的大脑对了光线的反应。

“看见了吗!”罗大夫说,“他是假醒!他的眼睛斜向一侧,他的瞳孔对光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这说明他的大脑的功能还是没有恢复完全!”

“可是,他还说话呀!就算胡话也好,梦话也罢,你反正能说话了!”叶江川的父亲继续说。

“胡言乱语和梦话对于我们来讲是一个概念,让他说吧,对他彻底地恢复有好处。大伯,您也不用担心!从叶江川前面恢复的状况来看,我们对他后面的恢复还是很乐观的!”

“罗大夫,您这么一说,我就放心多了!”

叶江川爸爸说得急了,连着咳嗽了几声。

林陈走过来,“就是!罗大夫说的没错!叶江川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毕竟他那么年轻!您就别总是在这里盯着了!天天这么焦急,别说是您,就是我们这样的年轻人,身体也是受不了的!有我们在!您也回去休息吧!”

“对啊!您回去休息吧!昨天就陪到很晚,我担心您这样下去,身体也会受不了的!”

见叶江川又恢复了平静,罗大夫拿着本子,又记录了一些指标,就转身出去了。

“好吧!我听你们的!那我先去睡一会儿!”

叶江川爸爸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林陈关了病房的门,见许阿琪傻愣愣地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便将怀里篡成筒状的报纸递了过去。

“坐啊!傻愣着干嘛!要是无聊看看这个,刚才我在外面走廊吃东西的时候,旁边的一个人送给我的!”

许阿琪靠在窗户旁边,接过报纸,不说话,神色有些忧郁。

报纸在许阿琪的手中被捋得更长了,从筒状变成了一条纸棍儿,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腿。

“哎!我是认真的!看看!这报上是真的有内容!”

见许阿琪对自己的话不以为然,林陈顺手从许阿琪手中将那报纸拿了过来,铺平,指着上面的那条消息。

“我以前和你说过,月牙里小区死了一对年轻男女,那两个人,一个是个长了六个手指的女人,一个是个梳着平头的男子,这两个人正巧是我在地铁上遇到过的,还聊了会儿天的人,你还记得么?”

“嗯!记得!怎么了?”

“你看看这报纸,他们两个人的尸体竟然失踪了!”

“失踪了?”

许阿琪不相信地看了一眼林陈,“哗!”地一声抖开报纸,目光一下子就聚焦到那条消息上。

旁边病床上的临时住过来的病人被惊醒了,重重地喘息着,翻了个身。

叶江川似乎也受了影响,他的头来回扭动了一下。

“它是透明的,模糊的!”

叶江川又开始梦呓了!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但还是可以辨别出来。

相邻病床的那个病人轻轻叹了口气,“唉!”嘴里无奈地嘟囔道:“这胡话说的!还没完没了了!”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林陈说。

“真没办法!一会儿一句!我整宿都睡不好!这病房就我们两个病人,看来,我得找护士给我调一下病房了!”

很快,许阿琪扫完了那文字内容,轻轻合上了报纸,正要说话,就听到叶江川的病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寻声望去,叶江川额头上大汗淋淋,侧着脑袋,嘴着不住地喃喃着:

“我就知道你还会来!”

“放开我!你走!你走吧!”

“还要我如何跟你解释?你肯定搞错了人!…”

“不!我已经不爱你了!别来找我!我要跑到一个你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过了好一会儿,叶江川突然变得情绪激动起来,他依旧紧闭双目,不停地扭动身躯,脸色涨红,神情紧张,像是在挣脱着什么。

“他在说些什么啊!”

许阿琪拉了下林陈的衣角。

“要不,再把医生叫过来吧!”

“嗯!叫过来也没什么用!大夫不是说了么,他这样已经是常态了!快,咱们也找个小本儿,把他说的记下来。”

“吱!”

门开了一条缝,林陈转头,见是胖子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手里拎了一袋子桔子。

“哎!我买桔子了,大家吃桔子!这里的水果真便宜”

没等胖子把话说完,许阿琪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胖子意思到了什么,看了看病床上的病人,就没再说话,而是轻手轻脚地将那袋桔子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这恒古的月啊!在天上就这么一直挂着,挂了多少年多少朝多少代”叶江川继续说。

“又开始梦呓啦?”胖子问。

许阿琪照林陈所讲,从包里取了本子和笔,她搬了个椅子,坐在了叶江川的病床边。

林陈轻轻点了下头。

“这小子还挺有文学范儿的!还文绉绉的,真没看出来啊!发完疯,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个文化人儿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胖子低声“呵呵”着,伸手掏了个桔子,给许阿琪递了过来,许阿琪摆了下手。

胖子干脆自己剥了起来。

“要知道这么好,我就不让他替我去进货了,躺在这儿的是我,等我醒来,我第一件事儿就是报个文学的研究生班,也写写月亮…”

“嘘!让他继续说!”

阿琪轻轻冲胖子做了个动作,要他住嘴,胖子不再说话,将自己的椅子向前挪了挪。

“她的寒冷,她的残缺,她的朦胧,她的月圆是否就是她见证了人世间的风云变幻,见证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见证了太多的情与爱,恨与仇之后所展现出的不同心境她是一个最忠实的观众,看着人世间,这个大戏台上的一出出戏,她看明白了吗这前面的因,后面的果这前世的情,后世的爱”

几个人惊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面面相觑。

叶江川好像不是昏迷,而是清醒地述说着,像电视台某个朗诵节日的主持,语言清晰,思维敏捷。

“这,这还是叶江川吗?”胖子小声说,“他什么时候这么文气过!要是我,估计憋上一天,也挤不出这几句啊!”

“先别管那么多,好像有故事!”林陈说。

“可怕的符咒,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中!”叶江川呢喃。

“符咒?”

林陈看了眼许阿琪,倒吸了口冷气。

“怎么?大街上的人都像你一样穿着这种旧式的旗袍啊!你穿着旗袍很美!就喜欢看你裸露的大白腿!”叶江川还在呢喃。

“看来,这小子平日一副正人君子相,其实也不像是什么好鸟!”胖子傻笑。

“别说话,讨厌,不要说话!”

许阿琪嘴里说,手里快速地记。

第七十八章 残花

圆木桌子上,装着残羹剩饭的快餐盒,长颈青花瓶,几粒花生,闹钟随意地摆放着,显得凌乱不堪。

青花瓶中的那束花曾如万千丹霞般绚美!

那是白梅梅为自己的生日精心选的!也是白梅梅房间里的唯一的带着生日味道的物件。

几天前是她的那个35岁生日!

没有问候,没有礼物,平常得和正常工作日一样无聊,没有人记得,除了她自己。

爸妈是从不记得生日的,她们家没有这个习惯,孩子还小,还不懂事,还会有谁能记得呢!

杨远山吗?

他要是能记得她的生日,太阳恐怕会从西边出来!

同样是女人,许阿琪就是不过生日也能收到男朋友林陈送来的漂亮而又价格不菲的红裙,想着许阿琪被男朋友宠溺,快乐与幸福溢于言表,白梅梅好生羡慕!

这也许才应该是爱情,婚姻应有的样子!

其实,很多女人是很在乎自己的生日的,白梅梅也不例外。

这一天,她们会感觉自己似乎又老了一岁,岁月不在,青春在流逝,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惜春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这一天往往来得特别强烈!

像有人用刀在光滑的手臂上刻一下,生疼的,让你不得不记住,哦,又一岁!

有时这种感觉带着苦涩,这份苦涩需要鲜花,问候,蛋糕,面条,烛光,酒,礼物来稀释,尤其是这些稀释物来自那个她所在意的人。

白梅梅鼻尖有些发酸,她端着煮好的清水面条,用筷子挑起一根儿,又放了回去,索性放下了碗,把自己窝进了沙发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花发呆。

这些花,全枯萎掉,蔫吧了!

不再是原来的绚丽,已经不值得一提!

已经35岁的白梅梅品尝到了有生以来真正的孤立无援,上有老,下有小,人到中年,被人家拐跑了男人的她成了家里的天。

她要想的事情太多,要她做的事情也太多!

家里的,超市的,老人的,小孩子的!

每天,每分钟,每个角落都可能会出现新的问题!

电灯熄火需要换灯泡,马桶漏水,孩子幼儿园的亲子会,老爸的降压药,超市的进货渠道,新开张的竞争对手,还有如何促销来留住顾客,员工的工资要发,银行的贷款要还。。

一时间,压力大得让白梅梅有些喘不上气来,佯装的坚强支撑着内心的脆弱,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她实在是太累了!

白梅梅疲倦地向后靠了靠,拿起手里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无聊地来回转换着电视频道,终于她停了下来。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电视里播放的电视剧”红楼梦”的这个凄婉片曲,像是触动了她的心。

她站了起来,从橱柜里取了一瓶法式干红,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把杯子举在自己的眼前,轻轻摇晃了一下,看着那透明长脚玻璃酒杯中,暗红的汁液一漾一漾的,像血。

她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又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

外面像是起风了,吹得窗户噼啪作响,白梅梅起身关了窗户,手臂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酒瓶。

“啪”的一声,酒瓶落在了地上,一地的碎玻璃,房间里顿时弥满起了酒香。

白梅梅并没有马上收拾,而是走进书房,烦乱地拉开了写字台的抽屉,她找出了纸和笔,坐下来,抿了抿嘴唇,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用笔在纸上郑重地写下了“离婚协议书”几个字。

“叮咚”有人按了门铃。

白梅梅放下了笔,晃晃悠悠出去开门一看,是潼潼和姥姥。

“怎么满屋的酒味儿啊!你又喝酒了?少喝点儿,这东西喝多了对身体不好!都多大的人了!还是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真拿你没办法!”

姥姥进门,把潼潼的外衣脱下,挂在了衣架上。

“没事儿,酒洒了,这不,我正准备收拾!”

白梅梅说着,从旁边的厨房拿出了扫把和簸萁。

“你们怎么过来了?”

“潼潼说想你了啊!我炖了排骨,又顺便从超市买了些吃的,给你送一些过来,看这一地的碎玻璃渣子,你们两个可都要小心啊!别划到自己!”

老太太将手里的袋子放在了桌子上,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花。

“这花瓶里的花都枯成这样子了,怎么还不丢掉呀!家里摆放枯死的花不好的!”

老太太唠叨着,一手把那把枯花从瓶子里拿了出来,用鼻子闻闻了花瓶。

“啧啧!水都臭了,你这日子是怎么过的!”

“是吗?忙,没顾得上!”

白梅梅从橱子里找出了杯子,给两个人倒了水。

“潼潼幼儿园的陈老师说,咱们的赞助费还没有交,你没有收到幼儿园的通知吗?”

“哦,收到了,刚刚收到!”

“陈老师说,就差咱们家潼潼的费用了,别人家的都交了,赶紧交上吧!别老让人家催!”

“知道!”

老太太将那整束的花扔进了垃圾筒,从桌上拾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看了看白梅梅。

“咦!梅梅,你长白头发了!”

“早就有!二十多岁就有!我也染,只是你没发现!”

“还不少呢!是不是压力大的缘故?”

白梅梅轻拂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喃喃道:“没事儿的,现在年纪轻轻就有白头发的人多了去了!”

“有的事,能让杨远山去弄,就让他去弄!你可不必太辛苦,操劳!”

“哦!”

潼潼跑进厨房,从冰箱里找了杯酸奶。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先别喝,太凉了,会喝坏肚子的!”

白梅梅一把把酸奶从潼潼手里夺了过来。

“我就要,就要喝嘛!”潼潼任性地喊着,见白梅梅不给,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要是爸爸在,爸爸肯定不会不让我喝的!妈妈坏!”

“我的小祖宗!怎么能坐地上!地上有碎玻璃,快起来!衣服白洗了!”白梅梅生气地说。

“我不!除非你把酸奶给我!”

“潼潼!”

姥姥看见桌子上还有几片桔子,就拿过来,递给潼潼,说:“潼潼吃这个,潼潼乖!”

“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喝酸奶!”

潼潼的牛脾气上来了,他认准的事儿,不管能做和不能做,该做不该做,他是都要做,这点和她爸一样。

“等一会儿在喝,乖!”

白梅梅耐着性子,突然,她想起来了什么,一步冲进了写字房,关上门,把桌上那张写了几个字的“离婚协议书”撕碎了,扔进了纸篓中。

白梅梅回到客厅的时候,潼潼还是坐在地上,吃着桔子,安静地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老太太正在打扫着地面上的碎玻璃渣子。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说你还是不能让我省心!还跟个孩子似的!潼潼坐在地上,地上那么多的碎玻璃,我刚才给孩子检查了,还好没受什么伤!算是侥幸!要是扎着怎么办!多危险啊!你就把酸奶给他不就得了!你啊!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我来吧!”

白梅梅心烦意乱,懒着争辩,接过了扫把,打扫起了地面。

“杨远山和你发生什么事儿了吗?这段时间,我怎么一直见不到他呀?”老太太皱着个眉头,不放心地询问着。

“嗯…没啥,就是大家都忙呗!”

白梅梅寻思着,有些事儿还不能对妈说,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没有考虑周全。

“没事儿就好!”

“姥姥,我可以喝酸奶了吗?”

潼潼放下桔子皮,用手擦了一下嘴。

“再等等!还是太凉!再吃坏了肚子,还要上医院,打针,吃药,你不怕呀!”白梅梅说。

“妈妈就是啰嗦,还是爸爸好,爸爸就不管这么多!”潼潼吃不着酸奶,噘着嘴说。“可是,我都好长时间没看到爸爸了,爸爸不会不要我了吧?”

见潼潼依然坐在地上,不起来,老太太索性将酸奶递了过去。

有了酸奶,潼潼欣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狸猫似地跃上沙发,开吃起来。

“爸爸忙!”

白梅梅打扫干净了地面,收起工具,机械地走了回来,又对老太太说:“妈,我爸的病怎么样了?”

“唉!他心脏有问题也不是一两天了!医生说还要再会诊,麻烦!年纪大了,上了岁数就是麻烦!”

“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不知道!毕竟这么大的岁数了!唉!等会诊后再听听医生们的看法,看看能不能做手术,做手术也有风险,唉!”

“辛苦你了,还让你帮我带着孩子。”

“有什么办法!你也不容易!照顾好自己吧!让我省点儿心我就谢谢你了。”

“放心吧!”

白梅梅早就知道,在老人的面前有的事还是不要说的好!是啊!告诉他们又能有什么用呢!除了让他们多一些担心,还能有什么!反而再急坏了身体,不是得不偿失么。

想到这里,白梅梅笑了一下,“你看,我不是挺好的。”

“和妈说实话,杨远山没有欺负你吧?”

白梅梅结婚的时候,老太太就觉得这姑爷不地道!可白梅梅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错乱,偏要嫁给他,自己左说右劝,她是一点也听不进去!

果不其然,才结婚不久,杨远山便原形毕露,已经好长时间了,见不到他的影,电话也不接!

她最见不得的便是白梅梅在她面前红着眼圈的样子,偏偏问她,她又什么也不说。

“我只是眼里进了沙子!”

白梅梅总是这样淡淡地解释。

“你有什么事儿,可一定要对妈说啊!我活这么大年岁了,什么人,我看得比你清楚!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对有的人,可不能太善良,太软弱!”

“你觉得我是那种脆弱得容易被人欺负的人吗?你闺女不是吃亏的主儿!放心吧,老妈!”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总是嫌我唠叨!当妈的,没办法!”

“要不,留下来吃了饭再回去呢?”

“不了,你爸一人在家,我不放心,我还是回去吧!”

说罢,老太太从塑料袋子里掏出了一个小饭盒。

“这个,拿着!我刚炖好的排骨!趁热吃吧!”

白梅梅打开饭盒,肉香扑鼻,白梅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香!还是老妈好!”

白梅梅看了老太太一眼,笑着说,伸手捡了块排骨,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当然是老妈好啦!那还用问嘛!对了,我听邻居大姐说,看见有人在从你的那个超市里往外搬东西,大箱小箱的,又上新货了吗?”

“嗯,是吗?不会吧!新进了的货不久啊!不知道杨远山又在弄什么!”

“吵架,生气也是常事儿,生气归生气,不能因为这,就大撒把!不能耽误生意!回头,你去看看!那超市可别出什么问题!”

“我知道!”

老太太又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潼潼回去了。

第七十九章 超市纷争(一)

关上门,白梅梅有些不放心,不是因为潼潼,不是老爸,是她的那个超市。

超市已经有些日子没过去了,上次过去正碰上杨远山,两人谁都没理谁,有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为了避免在员工面前的尴尬,白梅梅索性跟那边交待了一下,就回家休息了。

杨远山最后一次打给她的电话也已经是三天前了,电话的内容无非还是那个字:钱!与先前有所不同的是,这一回,他显得更加成熟和老道,更加有了些人情味儿,至少,知道问问孩子的情况,并且还表现出了他对于她的那份旧情留恋。

只能说,这人的演技提高了。

老太太说的对,无论她的情绪如何低落,超市是绝对不能大撒把的。

现在,也不知道那边营业状况怎么样,这个小小的超市是白梅梅全部的心血所在,她要靠它维系着家庭的全部开支。

昨天看了报纸,白梅梅知道离她的这个小超市不远处,新开了一家连锁大型商场,听说里面的东西又便宜,又丰富!这将会给小超市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想到这里,白梅梅更加不放心。

她看了一下表,时间还早,她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去了超市。

白梅梅到超市的时候,看见有几个人在搬货柜出来。

“你们这是干嘛?谁让你们干的?”

白梅梅上前冲着一个搬运工模样的人喊道,“哎!停下,都给我停下!好好的,为什么搬走啊!快停下!”

那工人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对后面的人做了个手势,柜子被轻轻放了下来。

“这些货柜好好的放着,干嘛都搬走啊?谁让你们往外搬的?”

工人抹了把头上的汗,说:“经理说让搬走的!”

“经理?哪来的经理?”白梅梅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张经理呀!”

“张妮?”

“啊,对啊!”

那工人揉搓着酸疼的肩膀说。

果不其然,工人给的回答正中了她的猜测,杨远山居然将自己的超市交到了张妮的手中,这像一记狠狠敲击在白梅梅心头的重锤,几乎令她窒息。

白梅梅一脸的鄙夷,“都给我搬回去!”

“可是”

几个工人,抹着额头上的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不知所措。

“张经理让我们搬的!你要是有事儿,你跟张经理说去!”后面的一个工人小声地说道。

白梅梅转身,红着眼,义愤填膺地说:“这店是我开的!我这里就没有什么狗屁张经理!这里,我说了算!你们都给我搬回去,原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梅姐!你来啦!”

白梅梅话音未落,会计小刘走了过来。

见白梅梅一脸的不高兴,怯怯地说:“梅姐,我也没办法!杨总吩咐了,说这里一切都要听张妮的!”

会计小刘的话,真是让白梅梅怒火中烧,脸上立刻罩上了一层阴云。

“她怎么还没滚蛋啊!还恬不知耻地在这里做上太上皇了!”

会计默然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店里的发生这样的变故,你怎么都没在电话里跟我说啊!”

“梅姐,我…”会计吱吱唔唔地,抬头看了白梅梅一眼,没再言语。

白梅梅面无表情,“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们几个,听着,先别搬走,你们在这儿等着。”

杨远山!

白梅梅心里恨恨地念着这个名字,一步冲进了超市。

超市里已经变换了模样,很多货物被撤下,箱子东一个,西一个,凌乱地堆积着,货架子上基本都空了,有些还未整理的商品横七竖八地随意丢在上面,到处都是土,空气中布满灰尘。

白梅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没有找到杨远山,却看到了张妮。

她比先前胖了一些,白了一些,看来最近保养得还不错,肚子也见了形状,一个人坐在白梅梅的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正悠然自得地嗑着瓜子,开着白梅梅的电脑正在看连续剧,一只腿很舒服地被抬起来,没穿鞋,裹着黑丝袜的脚丫子就放在梅梅的办公桌面上,裙子因为腿的上抬,遮挡不住,露出白花花的大腿根儿,赫然地呈现在白梅梅的眼前。

张妮知道白梅梅进来,却假装没看见,拨弄了两下头发,根本不屑多给她一个眼神。

还是那句话,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谁让你坐在这儿的?”

白梅梅血往上涌,话是憋着火儿说的。

张妮扬了扬眉毛,瞥了眼白梅梅,缓慢地将脚放了下来。“哟,姐,你来啦!来了,坐吧!”

“我在问你话呢!谁让你坐在这儿的!这是你该坐的地方吗!”

“啊?坐这儿,怎么啦?我为什么不能坐在这里!谁让我坐在这儿!姐,你应该知道啊!你还没有老到上年纪!难道说,这么早就痴呆了吗?还能有谁!我老公呗!”

也难怪张妮如此张狂!

实际上,在张妮看来,杨远山才是这里的老板!因为,杨远山在她面前的表现,就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他自己也是这么吹的牛!这家,这业都是他杨远山辛苦打拼下来的!杨远山出的资,杨远山买的房,就连这超市也是杨远山建的。

所以,白梅梅算什么!她也只不过是早了她一步,傍上了杨远山这么个成功男人!

白梅梅能得到的,她一样可以得到,甚至,她可以后来居上!

同样是女人,凭什么,白梅梅是老板娘,而她张妮就应该以一种低人一等的打工女的姿态出现,凭什么她们两个人不能倒过来!她已经成功地把杨远山抢到了手,其它的也就顺理成章,也应该被她拿到手!

别说,自从缠着杨远山给自己封了个经理职位,坐上了这把以前专属于白梅梅的老板椅,她还真的有种翻身的喜悦!她很快就以老板娘的身份自居了。

一丝冷笑挂上了白梅梅的嘴角,她将手提包扔到了沙发上,一只手拄在了门框子上,冷哼道:“哟!你老公?你老公是谁?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老公呢?快叫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哼!我老公,杨远山啊!姐,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真的挺会装的!”

“哦,是吗?我看未必吧!他是我老公,你呢,充其量算是个姘妇!”

“那又怎么样?我可没有骂过你!对你一直‘姐姐’,‘姐姐’地叫着,尊敬着!我也一直以为姐姐是个有修养的人,不会动不动骂人,难道说,我错了吗?”

“哼!你厉害!领教了!”

“哟!厉害可谈不上,我比不上你的!人家都不爱你了,还硬拖着不撒手!唉,我也觉得你真是可怜啊!不过呢,我也是挺佩服你的,真的!”

“说得好!”

白梅梅嘴角的笑凝成一丝讽刺。

“哼!看来,你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啊!算你狠!算你脸皮厚,但不知道你究竟还要怎么样?这地方不是你待的,请你现在就出去!”

“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只听杨总的,他让我走,我就走!”

张妮说完,很舒服地向后靠了靠,把头仰在了皮椅的靠背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天花板。

“我再说一遍,请你离开这里!”

见张妮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白梅梅走上前,手指着身后的门,“自己滚!不想碰你!怕脏了我的手!”

“为什么?”张妮说。

这话真叫白梅梅感到愕然,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拧着眉头追问道:“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为什么?我让你现在滚蛋还有错吗?”

张妮耸了耸肩,似笑非笑地说:“为什么需要出去的是我,而不是你?杨总说了,他已经不爱你了!你听不明白吗?人家不爱你了!不爱了!你,人老珠黄!不招男人待见了!他现在爱的是我!是我!是我张妮!否则,他也不会将这间办公室的钥匙交给我!这个位置理所当然是要换主人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看着张妮的嘴脸,白梅梅觉得从未有过的恶心。

今天的她和刚来超市时简直判若两人,那时的她,早来晚走,将超市的促销活动安排得井井有条,还对白梅梅体贴关照,是一个又懂事,又能干的员工,白梅梅甚至曾经还把她当作得力助手,现在才知道,这女人的心机有多重,她是要取代她的一切!或许原来的那份清纯都是装出来的!自己居然没看出来!

怎么留了她在店里!白梅梅好后悔!心里愤懑不已!

“哎,我可是怀着杨远山的孩子呢!我想,杨总应该已经通知过你了吧!呵,实话跟你说吧,杨总其实从一开始就在追求我!真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这么吸引他,他亲口跟我说,从我一出现,我在他的心中就成了中心位置,梅姐,我看你还是知趣吧!趁早离开他吧!感情这东西,不好说!不爱了,就是不爱的!你说,你又何苦呢!”

尖刻冰凉的话,让白梅梅的心猛然一跳,愤怒让她的脸由白转青,双手颤抖,她抓起茶几上的塑料杯子朝着她就扔了过去。

张妮慌忙躲闪,那杯子磕在了对面的墙壁上,“啪!”地滚落到了地上,她回头,只不屑地望了一眼,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老板椅上。

手指着张妮,白梅梅怒不可遏。

“你!你不走是吧?好,你等着!”

白梅梅倒退了两步,一转身出了办公室的门。

门“哐”地一声被白梅梅拉上了。

等张妮反应过来的时候,白梅梅已经用钥匙把门从外面锁上了,这个办公室还是那种老式的锁,外面锁上,里面就是有钥匙也打不开的。

张妮冲到门口,任凭她怎么样用手敲,用脚踹,白梅梅就是不开门。

“开门!放我出去!”

办公室的门被张妮踹得“哐!哐!”响,几乎要碎了的感觉。

几个员工吓得不知所措地望着白梅梅。

有人拿出手机,拨通了杨远山的电话。

第八十章 超市纷争 (二)

“3,3,3,9!”

“过!”

搬家公司的工人们围坐在超市外的角落里玩起了扑克牌,因为实在无事可做。外面的这位说不让搬,里面锁着的那位说让搬,他们也不知道该听谁的是好了!杨总说,一会儿就到!看来,也只好等他来了断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就这么白白耽误着,又有什么办法!既然没有办法,那就坐下来玩吧。

“让你走,你就走!你跟她顶个什么劲啊!你不知道我这儿忙着呢吗!”

杨远山的车到达超市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他火急火燎地从车里钻了出来,手里拿着手机,边走边说,电话里那头儿是张妮。

白梅梅隔着超市大门的玻璃,看见杨远山过来,迫不急待地从里面冲了出来,气呼呼地挡在了他的前面。

“杨远山,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清楚!”

“什么怎么回事儿?”

穿着阿迪达斯黑色外套,头发被吹得挺立的杨远山脸上有点挂不住,他收了手机,不耐烦地说:“反正,你又不来超市,那间办公室空着也是空着,她愿意待在那里,我就同意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

“那她的经理的位置呢?谁给你的权利给她封了这么个职务!你看看!你看看,她把这超市给折腾的!”

“那个职务不就是个摆设么!什么时候封,什么时候撤还不都是我说了算!”

“我几天没来,这里就改天换地了!你真是够速度的!哎,杨远山!怎么我以前就没有看出来呢!真的是眨眼的功夫呀!你神速呀!你就让她怀上了!又是眨眼的功夫,这超市就不是我说了算了!还蹦出了个狗屁张经理,挺着个肚子,还坐上了我的办公椅,用着我的电脑,脚丫子朝天地翘到了我的写字台上!你们也欺人太甚了吧!”

“你先消消气儿,你听我说!”

杨远山说着,把白梅梅拉到了一边,小声道:“张妮给找了个关系,有人看上了咱们超市的这个地界,出高价要接管咱们超市,我看人家价格给的也不错,就…”

看到白梅梅一脸的愕然,杨远山闭上了嘴巴。

“就怎么啦?你倒是说话呀!”

“就把这个超市给转了出去!”

“啊?你说什么?”白梅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凭什么把超市给转让了出去?”

“这是我的超市,当然我说了算了!”

杨远山理直气壮地说。

白梅梅气得手脚哆嗦,她用手指着杨远山,一脸的怒气,“好!你的!你就以为你说了算,就可以私自转手了吗?这个超市当初是注册的你的名字,可这个超市实际上是我们家出的资啊!你可是一分钱,一分钱都没出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经营人是我,我作出个这个决定是理所当然的啊!”

“好!你说的没错!可是,杨远山,你不能说话昧良心!”白梅梅说得有些激动,她眉毛一挑,“你做事儿也太孙子了吧!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注册你的名字吗?”

“你看上我了,怕我跑了,想留住我这个人!”

“你以为你是谁呀!我还需要觍着脸上赶着你啊!”

白梅梅气得把头扭到了一边,说:“杨远山,我今天算是看清楚了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们家,我妈,我爸都多大的年纪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就那点儿退休金,为了让我们有个营生,把多年省吃俭用的钱拿出来,东凑,西凑,求爷爷,告奶奶,才把这个超市给盘了下来,多不容易!杨远山,当初注册你的名字,是想让你踏实,在这个城市里踏实下来,给你个家的感觉,我好心当作了驴肝儿肺!”

杨远山偷眼看了看四周,见大家都在注视着自己,心头一紧,他是不甘心被一个女人揭了老底儿,便慢条斯理地说:“别说话这么难听好嘛!注册成我的名字,可是我们大家商量的,又不是我逼着你做的!”

“好!我活该啦!”白梅梅张了张嘴,点了点头,咬牙道。

“再说,咱们结婚了,签谁的不都是一样吗?”

“你还知道这个呀!知道你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转让了超市,我们还没离婚呢!你没想过转让之后,我们怎么办?”

不是白梅梅这么一问,杨远山都没意识到这些。

转让之后的打算,杨远山当然想过,只不过,他想的全是他自己!

他想的是转让之后,至少钱握在他的手里,这样和白梅梅谈起来,掌握了一些的主动权,大不了,拿着钱走人罢了。

西都温泉的那次与白梅梅的交涉,杨远山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不太好惹。如果快刀斩乱麻地立马离婚,他能从白梅梅身上得到的东西屈指可数。他很后悔按张妮所说,给她发出的同意离婚的短信。吵归吵,闹归闹,真的要离的时候,他还是多少有些不忍,毕竟孩子还小。可张妮那边又逼得紧,看着她的肚子在天天见长,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杨远山也是有些焦头烂额。

无论如何,也要先稳住。

他心里想着,脸上故作放松地笑了笑:“梅梅,你先消消气!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你和潼潼的,你们-”

后面的话,在杨远山看了一眼白梅梅之后,没有说出口。

白梅梅瞪着他的眼睛,就已经告诉他,她早已洞悉一切,别装了!

白梅梅会认为他心里装着他们吗?这个家,早已是名存实亡,从那次丑事儿暴露在白梅梅的眼前的一刻开始,一切的表面上看似的美好就已经像美丽的肥皂泡一般破灭了。

杨远山没有抬头,他知道无脸面对白梅梅。但是,他觉得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哪有不偷腥的猫!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所以,他的错误是可以原谅的!

对于白梅梅,面对张妮那张得意忘形的脸孔,那种被背叛的难过和被遗弃的酸楚统统涌上心头。

“用不着和我说这个,你觉得我还会信吗?”

此时,杨远山的手机又响了,他拿了起来,对着电话有些不耐烦地囔囔道:“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然后,果断地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手机黑了屏,映显出他的那张仓惶的脸。

“是那贱货又在催?”

“嗯!”

白梅梅用手指着办公室,说:“她还有完没完?还掺乎进了我的超市,还什么张经理,已经骑在我的头上拉屎了!见过不要脸的,可还真没见过比她更不要脸的!”

“其实,我当时想的就是你一直没来超市,总要有个人来管理的!”杨远山语气缓和地说。

“那也轮不到她!”

白梅梅看着杨远山,显然是猜到了他心里所想,随即缓缓地转过身子从怀里掏出了“离婚协议”,递了过去。

杨远山没动。

“我不签!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

“门儿都没有!”

“你想逼死我吗?这字我不签!”

“那她呢!你还留着她!在这里天天恶心我吗?”

“你就不能通融通融!我也是左右为难!我要她打掉,她不打,我能怎么办?我让她走,她要钱,你又不给!”

杨远山口是心非地说着,心里想,为什么要打掉这个孩子,当然不会让她打掉,这是他的孩子。

他没敢正眼看白梅梅,目光向那几个蹲着玩牌的工人扫去。

杨远山的眼睛交待了一切,白梅梅不傻。“你骗谁呢!觉得我白梅梅好欺负是吗?”

“反正已经是这样了,你说吧!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还能给我机会。”

“让她先滚蛋!”

“没钱她是不滚的!”

“少跟我提钱不钱的!对于她来说,没有条件,她必需滚!”

“行,行,行!你先让她出来好吗?”

“让她出来也可以,不要让我再看见她!然后咱们俩个再好好谈谈。”

杨远山当然知道,白梅梅再谈,无非还是要他净身出户,他自然不愿意,该占的,他是一定要占上,比如这个超市,比如孩子。

老话儿不是讲,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不是说做人一定要尔虞我诈,但是很多时候,就是要自私自立一些才能站住脚,因为社会就是这样一个竞争的社会,毫不利已,能做到的那是雷锋。历代王朝,为了争权夺位,不惜兄弟相残,哪一个不是自私的体现,没办法,人的本性!这是杨远山一直以来秉持的处事原则。

还有,走到这一步,这能怪他杨远山吗!

谁让白梅梅总是这么强势呢!在家里,在超市,都不给他一丝喘息的空间。谁让她们家这么强势呢!看她妈那态度!就算是倒插门儿的,也毕竟是个男人吧!话里话外,连点男人的尊严都不给,搁谁谁受得了!

不过,当务之急,先得让张妮出来,她还怀着他的骨血。

她不能有个三长两短的,当然,不是她,他还谈不上有多爱这个女人,是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因为是他的孩子,所以绝对不能出问题!想到这里,杨远山轻点了一下头,“行,找时间,咱们好好谈谈,我也想潼潼了。”

“潼潼?”

白梅梅瞪了杨远山一眼,杨远山侧了下脸,见那几个搬家公司的工人还在树荫下打着扑克,就在他把头转回来的一瞬间,他发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穿黑色长衫,黄色窄脚裤的女人,一动也不动,似乎在注视着他们两个。

今天是个阴天,她却举着一把黑伞,伞举得很低,遮住了她的半个头,看不清她的样子。

过了一小会儿,那女人了也不走,就这么伫立在那边。

这人是白梅梅带来的吗?

她久久地站在那里干嘛?

监视着自己?监听?为离婚留下证据?

“白梅梅,我们两个人的事儿,就我们两个人谈,在谈好之前,你不要把别人拉进来,好吗?”杨远山表现出了他的不悦。

“我没拉人来啊!”白梅梅说。

“那,那边站着的穿黑色长衫,打着把黑色伞的女人是谁?她好像一直在往我们这边看!”

顺着杨远山目光所指,白梅梅回头张望,却未看到什么穿黑色长衫的女人。

“你说的人呢?”白梅梅问。

杨远山原地360度转了个圈,吸了口气,莫名地摇了摇头,“我刚才还看到呢!会不会走了?”

想着老妈去医院看父亲,还不知道医院那边的情况如何,白梅梅看了下表,时间也不早了,她知道以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再说下去,也说不出个结果,便无心再谈。

“行了!别找了!我白梅梅做事光明磊落,不像某些人,两面三刀!我没带人过来!这一点,你放心!我明天过来,你赶紧叫张妮滚蛋!不要让我再看到她!离婚的事儿,你再好好想想!你现在提出的这个条件,我不能接受!这些东西,都先搬回去,我爸还病着,我先回去了!”

白梅梅向着办公室方向看了看,把背包儿往肩上挎了一下,扭头就走了。

杨远山独自一人到办公室给张妮打开了门。

“老公!你怎么才来呀!人家都饿疯了!”

见门开了,正在看剧的张妮立马起身,娇滴滴地,像块膏药般地帖了上来。

杨远山铁青着脸,有些不耐烦地躲开了。

“行了!别叫我老公!叫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叫什么?我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别人管不着!你不是我老公,那我肚子里怀的孩子他爸是谁呀!”

“你能确定这孩子他爸一定是我?”杨远山沉声道。

“你!你侮辱人!”

听杨远山冷不丁这么说,张妮大着嗓门儿发了泼。

“没有,只是说说而已,你以后别没事儿找事儿,她让你出去,你就出去!”

“为什么呀!我凭什么要看她的脸色!”

杨远山懒着和这个女人争论下去,低声叹了口气,“她明天回来了,你先搬出去!我也没办法!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

“凭什么!我就是不!”

杨远山微微叹了口气,“你傻呀!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和她硬碰硬的时候!再说,你肚子里有孩子,动起手来,吃亏的可是你,再搭上条小命就更得不偿失了!你要是不搬,将来后果自负!”

见杨远山态度坚决,张妮没再说话。

第八十一章 重合的梦境

不知不觉,叶江川已经昏迷有些日子了。

同一病房的另一个病人受不了叶江川没日没夜的胡话干扰,已经请求搬离了,那边的床位又空了出来。

这天,天气格外的好,护士早早地打开了病房的窗帘。

外面,太阳已经悄悄点燃了第一抹瑰丽的朝霞,像溶化的水彩,令人神怡地在遥远的天际边朦胧地渗开,而后,大片的朝霞从那边燃了起来,东方的天就成了一片的火海,一缕七彩的昡光从天而降,穿过窗,扫了进来,扫过了病床上的叶江川,没有人觉察到。

胖子正靠在窗边哼着曲儿,看着手机,昏迷中的叶江川突然就这么醒了。

他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雪白,萦绕在鼻间的是消毒药水的气味,他头痛欲裂,皱着眉头瞥了一眼胖子,轻轻地说了一句:“难听死了!”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让胖子一怔。

“哎!叶江川醒了!叶江川醒了!快去叫医生!”

看见叶江川张开了眼睛,胖子激动得差一点蹦起来,一脸兴奋地对门口外值班台的小护士说。

“啊?”

护士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嗨,我说护士姐姐,他醒了,赶紧啊!快把医生找来,别在那儿发呆啊!他真的醒了!”

“哦,醒了,醒了,太好了!”听见胖子刚才的喊叫,护士小跑着去叫大夫了。

通知了护士,胖子走回床边,拍了下叶江川:“哥们儿,你终于醒了,听得见我说话吧?你知道你迷迷糊糊地睡了多长时间嘛!”胖子屈着手指,想了想:“哎哟,整整10天啊!可把我们大家吓得要命!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头儿让我留在这儿,和你老爸一起陪护你,还有林陈,许阿琪,工友老六…这些朋友也常过来,哦,对了,林陈今天过来,估计他也该到了!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叶江川懵然地眨了下眼睛。

说曹操曹操到,林陈拎着大包小包的水果,还未进病房的门,就听到胖子和叶江川的对话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推门进去,见叶江川果然张开了眼睛,兴奋得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冲到床边,放下水果,对胖子说:“什么时候醒的?”

“就刚刚!”胖子笑吟吟地说。

“谢天谢地!醒了好啊!”林陈俯下身,扶着叶江川的肩膀,“兄弟,以后别再这么吓唬我们大家了,好吗?”

“嗯!渴!”叶江川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

“快!水!”

胖子给林陈递过了水,林陈小心翼翼地扶着叶江川起来,把水给他喂了进去。

“怎么样?好些了么?”林陈问。

叶江川轻点了下头,不知道是因为昏迷太久,还是因为紧张,喝过水的叶江川把头缩在病号服的领子里,神情像个老鼠般地看着他们俩。

“你真的吓死我们了,出了车祸,就是昏迷,查不出你哪里有问题,然后就发疯,又叫,又踢的,还差点死了,把大家吓的,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你小子真是太神了!昏迷中你还讲话,有时胡言乱语,有时又不是,倒后来我反正分不清你说的哪句是胡话,哪句不是了,没见过你这么神的!”

胖子一股脑儿地说个不停,被林陈止住了,林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

“叶江川,我这就给你爸爸打电话,他这些天太累了,回去休息了,知道你醒来的消息对他来讲,应该比什么都重要!”

林陈拿起了电话,拨了过去。

这边,胖子的嘴依旧没有闲着。

“叶江川,你知道嘛,你昏迷的时候,浑身抽搐,扭动,嘶吼,可吓人了!后来就说胡话!好像是在和一个人没完没了地对话,让人琢磨不透!”胖子站起来,摸了摸叶江川的头,“我想问你一件事儿,你跟我说实话!”

“什么事儿?”叶江川问。

“听开车的王师傅说,你们几个人在从老莫口回来的公路上,看到了一群人,司机按了喇叭,这些人就走开了,只有一个穿黑衣的女人,一直在路中站着,迟迟不肯离去,有这回事儿吗?”

叶江川想了想,默默地点了下头。

“王师傅还说,那女人一直在注视着你,并且以一种幽怨的眼神注视着你,车子在从她身边开过去的瞬间,这女人便消失了,有这回事儿吗?”

林陈收了电话,走过来,坐在邻近的小凳子上。

叶江川看了眼林陈,面无表情地对胖子说:“还有吗?他还说了些什么?”

胖子顿了顿,说:“就这些,也没说什么,我想知道的是,你认识这么个女人吗?你和她有什么过结吗?不防跟我们俩说说!我觉得,你这次在回来的路上出的事儿十分诡异,可能会和这个女人有关系!”

整个世界骤然隐匿了喧嚣,大家都在等着叶江川的回应。

叶江川却出乎意外地低下了头,半天没说话。

林陈说:“还有一件事儿,上一次,我出门的时候,发现一个女人站在病房外,鬼鬼祟祟的,她看到我出来,转身便离去了,当时,她的行动太快,我也没有来得及看清她的面容,但从背影上看,应该是个年轻的女人,不胖不瘦,穿着深色的长裙,具体颜色,我记不得了!头发这么长…”林陈用手在自己的肩头向下的位置比划了一下,“披散着,这个女人,你认识吗?是谁啊?”

林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着话,双手便在自己的衣兜里掏了起来,上衣,裤兜,都找了一番,似乎没有找到。后来,干脆将衣兜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还是没找到,又重新把东西收了起来,神情失望地说:“奇怪啊!”

“什么奇怪啊?你在找什么啊?”胖子问。

“那天,那女人走后,我在门口还捡到了一朵花,蓝色的!我把它随手塞在衣兜里了,怎么现在不见了呢?”

“估计是掉出去了吧!”胖子说。

“你说什么?蓝色的花?”叶江川听着林陈的叙述,神情有些激动,他撑着身子向上坐了坐。

“你认识这女人?这女人和你在公路上看到的女人是同一个人吗?”

胖子把脑袋探了过来,一脸的好奇。

“不!”

意识到了什么,叶江川的动作一下子僵在那里,好几秒后他微微仰着头,望着林陈说:“除了那花,你对她还有什么印象?”

林陈摇了下头,想了想,说:“说实在的,这个女人,从体形和走路样子看,我也觉得十分眼熟!但我不好断定就是她!”

胖子在一旁听得着急,用手拍着床架子,说:“叶江川,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不会笑话你,也不会出卖你,关键时,还能给你出个主意!”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开了,罗医生带着几个实习大夫走了进来,看见叶江川张开了眼睛,他表现得也很兴奋,对叶江川说:“醒了!太好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还好!大夫!有点晕眩,我只知道自己掉下去了!”

看着罗大夫,叶江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恬淡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

几个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罗医生站在床边,有些疑惑地问:“啊?小叶,你掉下去了?你是从哪里掉下去了?”

“掉进了一条细长的峡谷里!”

峡谷!

这个敏感的词让林陈灵机一动,他眨了下眼睛,试探着,循循善诱地对叶江川说:“你看到我了吗?我和许阿琪,你牵着一条长长的藤蔓往一大片园子走,我们让你回去,我们一起往回走,然后山涯塌了,你掉下去了,我们一直在喊你。”

没想到,听到这里,叶江川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能记得,我后来看到了你和许阿琪,我往回的方向走,有一条峡谷横亘在前面,我先下去,结果坍塌了,我掉了下去!那谷地看着不深,实际上很深,我是一直往下落,我摔到在什么地方,我也没有一丝印象!只知道四周黑暗,潮湿,我怕极了,也看不见,但能闻到一种气味儿,好恶心的气味儿,像呕吐物一样的味道,不,是腐烂的尸体的味道。”

听到这里,林陈的脸气一下子就变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更让把胖子和一旁的罗大夫听得是一头雾水,几个人面面相觑。

胖子说:“哎,你们两个聊得倒是很投缘啊!反正我是什么也没听明白!我说,咱们先听听大夫是怎么说的吧!”

“啊?”

不对!这很不对!就是不对!

有着温暖笑容,办事严谨的罗大夫,本以为叶江川说的是梦中胡话,没想到林陈居然能把他的胡话给接上,他下意识地看了林陈一眼,疑惑不解地说:“不好意思,你们把我给弄糊涂了!你是怎么知道叶江川的梦境的呢?”

罗大夫的话,确实把林陈给问住了。

怎么跟他解释?

实话实说,他会相信嘛!

和一个严谨专业的大夫去谈一些玄乎其玄的东西,人家会不会看不起自己?

可是,除了实话实说,林陈一时还真想不起还有其它什么办法。

迟疑了足足半分钟,林陈终于鼓起勇气,“说起来,大夫您可能都不信!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实情!真实的情况是,我也作了一个梦,一个很有意思的梦,不仅梦到了叶江川,还梦到了胖子,梦到了电影的结局!不可思议的是,我的这个梦,居然预感成真!梦到胖子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的恐惧,告诉我叶江川出事住院了,后来,他果真打了电话,内容和我的梦境出奇一致!这一点,你可以问胖子!至于叶江川,我在梦中看到的情形和他的梦境居然吻合!”

胖子插话道:“这一点,我可以作证!林陈确实预感到了我的电话内容!”

“大夫,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林陈说。

罗大夫似乎一直在思索着什么,低着头,拨弄着听诊器,半天没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头,对林陈说:“我完全相信你说的话!”

“嗯!有些不可思议!”林陈说。

“目前科学上对梦的成因众说纷纭,更是无法达成共识!有说是抽象信息碎片拼凑而成,也有说是其它东西作怪,梦中所见,甚至并非是模糊的感觉,也许是对未来清晰的窥视,预感成真,这种案子举不胜举!”

“是啊!”林陈叹了口气,“太不可思议了!”

第八十二章 房顶上的人影(一)

罗医生用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给叶江川听了听心脏,“现在好些了?还能闻到那种恶心的气味儿吗?”

“嗯!还能闻到一丝!”

“他怎么样?”林陈问。

“嗯,还好!心率还正常!叶江川,还有什么不舒服吗?”罗医生问。

叶江川依在床头,微闭着眼,独自喃喃:“有啊!我一个人,接近恐慌的边缘,我能去哪儿?我在黑暗中摸索,有东西在我周围涌动,像虫子,用它们柔软的,恶心的身体不时地蹭着我。”

“虫子?什么虫子?你现在头晕不晕?有什么不舒服吗?恶心吗?”罗医生问。

“那虫子,有被我挤断了的,踩扁了的,流着红色的,绿色的汁血,有的已经成泥了,有半截的虫子粘在我的身体上,还有爬进了我的嘴里。”叶江川说。

“我在和你说话,你能听见吗?”

见叶江川所答非所问,罗医生不能确定叶江川是否真的清醒了。

叶江川有意识地抬起了头,他看了看罗医生,说:“我听见了,你在和我说话,你在问我感觉恶心吗?”

“是啊,你现在舒服一些了吗?晕吗?”

“我好多了,刚刚有一些!”

罗医生伸出了一只手,伸开了五指,问:“你能告诉我,这是几个手指吗?”

“五个。”

罗医生停止了笔录,从本子上撕下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盖上了笔帽,把笔放在衣兜里。

他招了下手,把护士叫了过去,把那张写了字的纸条递给了护士,说:“要不然,先把这几项检查给他做一下,然后去约一下神经科的李主任吧!他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我等你们的检查结果,我先去查房了。”

说完罗医生就出去了。

叶江川出了一身的汗,满头都是。

“叶江川,你刚才又在说胡话了!”胖子摸了下叶江川的头,低声说:“头是有些热,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啊!什么虫子,听得我都觉得恶心!估计罗大夫认为是你的神经出了问题,让你去约神经科的李大夫!”

“我的神经没问题,我只是把刚才的奇怪的感觉说了出来。这房间里怎么这么热呀!”

“热吗?”

胖子从床下的面盆里找了条毛巾,回手一把丢给了林陈,“嗨,别愣着,去把毛巾弄湿,给他擦擦。”

“我成了你的助理了!”林陈接了毛巾说。

“我没闲着,我去关窗。”

“胖子,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呀!你还嫌这房间不够热吗?”林陈拍了下脑袋,“我明白了,关窗比弄湿毛巾省事儿。”

“我就图省这点事儿呀!关窗开空调啊!还我胖子缺心眼儿!还不知道是谁缺心眼儿!”

胖子走到窗边,向外看了看,不经意间,愣住了。

太阳不见了,天地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灰暗阴沉起来,又黄又暗的天空,似乎沙尘暴即将来临。有股刺鼻的粉尘味,弥漫开来,天边,一条抖动的黄线,向前滚动,越来越宽,像黄龙腾起,声如牛吼,嗷嗷的,闷雷一声接着一声,令人胆寒。

“林陈,你看外面!要起风了。”

“起风了?怎么这房间这么热!热得反常!”

林陈走过来,看了看,关上了窗。

“林陈,我是不是差点儿死了?”

叶江川似乎有些惶恐地问。

“别瞎想!”

林陈把沾湿的毛巾递给叶江川,“你看,你不是回来了吗?咱们这么多的人呢!你死不了!”

“轰隆隆---”

窗外传来巨大的声音,像雷,又不像雷。

三个人不禁都把目光转到了窗外。

“这是什么声音?这声音我怎么这么熟悉呀!”叶江川说。

“雷声!”林陈说。

“是地裂的那个声音!林陈!”叶江川突然说。

胖子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两个又在说什么?叶江川,你又在说胡话了!好好的,哪儿来的什么地裂啊!”

窗外很快恢复了平静。

叶江川做完了检查,又回到了床上,靠在床头,无所事事的他从桌子上拾了本杂志,随意翻阅两下,又放了回去。他的目光四处游荡,突然,他凝视着房屋的斜上角,面容有些紧张地说:“那里有人!”

“什么人?”

“在房子的斜上角儿。”叶江川说着,眯着眼睛继续向病房的斜上角儿看,神情愈发慌张起来。

林陈和胖子顺着叶江川的目光向病房的斜上角儿看过去,就是个白色的墙角儿而已,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看到。

“叶江川,你怎么了?”

从地上拎起水壶,林陈给叶江川倒了小半杯热水,用嘴吹了吹,递了过去。

“看来你还没有完全清醒啊!半梦半醒吧!”胖子说着,放下手里的手机,把脑袋凑了过来,看着叶江川,“知道不,你又在说胡话了!”

胖子一脸困惑地用手在叶江川的眼前晃了晃,用眼睛对视着他的眼睛。叶江川竟然毫无反应地依旧注视着房间的那个角儿,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用手臂把胖子的大脑袋挡在了一边。

这个举动让胖子和林陈不由自主地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斜上方,病房的那个角儿。

“叶江川,你看到了什么?”

林陈小声地问,从叶江川专注,凝重而认真的神情来看,他应该不是在胡言乱语。莫非,他真的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们,在看着我们!”

“你在做梦呢吧你在说什么啊?那里哪里有人啊?那是屋顶的角儿,人怎么能上得去呢?也没有梯子啊!”

胖子有些不相信,他摸了一下叶江川的脑门儿,“你没有发烧啊!怎么睁着眼说胡话!”

“那里真的有人!”

叶江川低声肯定地说。

“嘘!胖子你别说话!”

林陈白了胖子一眼,对叶江川说:“你能确定那里有人他是谁?你认识吗”

“不认识,是个小孩儿,那小孩子真够小的。婴儿的样子,看不出男女,光溜溜的大脑袋。”

“那里真的有小孩子吗?我怎么什么也没有看见啊?”

胖子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房角儿说,看得时间长了,脖子都了酸。“你说,在哪儿?我这就去找把扫把,扫一扫房顶,灰灰尘尘都扫干净,省着你们疑神疑鬼的,自己吓自己。我本来就是个好好的人,也快被你们给搞神经了。”

“是有人,你们看不见,我能看得见!”

叶江川的话,让林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觉浑身一震,眉头也皱在了一起。

或许,叶江川真的成了阴阳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会伤害我们吗?”胖子怯怯地问。

“你也能看见?”林陈小声问胖子。

“我?我怎么能看见!我是听叶江川说的啊!对于鬼神之事,我从来就是小心谨慎的!看叶江川的样子不像是在和我们开玩笑!”

好奇心让胖子把眼睛睁得铜铃般大,却啥也看不见。

“张那么大有个鸟用!胖子,你难道不知道小眼聚光吗?说你傻,你还别不服啊!”林陈说。

“你才小眼聚光呢!这么说,你看见什么了?”

胖子很失望地摆了摆头,眼睛确实睁得太累,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们长得吓人吗?他们会伤害我们吗?”

林陈懒着嗒理胖子,小声问叶江川。

有个小护士推门进来,准备给叶江川换药,她在移动的工作小台子上熟练地做着配药准备。

“不知道,不太吓人,就是一个孩子,很小的,嗯,现在又来了一个人,现在是2个人了,这人也穿着病号服,他看上去不是很老,又白又瘦,戴着黑色副宽边的眼镜,棱角分明,嗯,这个人好是面熟啊!”

“什么?你看到了人?哪里呢?”

小护士实在好奇,见大家伸着脖子向房角儿观望,她也微微向后退了一下,抬眼向上看。

“幻觉吧?”

“不是幻觉,他们就在那里。那个新来的人,我好像是哪里见过他,我想想,一个名人,对,我见过他!”

“名人?是谁啊?”

林陈和胖子几乎一口同声地问。

“别着急,让我想想,我肯定见过这个人,太眼熟了,在哪里见过呢?宽边眼镜,很浓的眉毛,嗯,电视里,对,让我好好想想,他好像主持过节目,对,综艺节目,电视台的主持人,姓吴,吴什么来着?”

“吴沁?吴晓晓?吴佳?”林陈说。

“不是,不是女的,是个男的!叫吴什么来着?主持综艺节目的。”

“综艺节目我都不怎么看!你们爱看啊!太没有情调了!俗!什么玩意儿啊!还不如找我去做个策划。打开电视,人五人六,搞笑加扯淡的一群,不用问,就知道是综艺节目。懒着看他们在那里卖萌!还不如洗洗睡呢!”胖子说。

“嗨!发什么牢骚!又不是让你做电视评论员!没人给你发工资!快想想,那个主持人叫什么来着?”林陈说。

“那小子好像叫吴…什么言?”

胖子用手抓了抓脑袋,撇了撇嘴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我对他呢,也谈不上喜不喜欢!没有感觉吧!好像挺爱秀他们家孩子的,也没有太多关注。”

“吴尚言!”叶江川受到了启发,一拍脑门儿,脱口而出了三个字。

“你看见了吴尚言?”

小护士听到这三个字,打了个激灵,吓得颤抖了一下,手里端着的换药托盘“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

小护士有些慌乱。她连忙蹲在地上,把大块的碎片收拾了一下。

“怎么了?你也认识吴尚言吗?”林陈不解地问。

“啊!不会吧!你能看到吴尚言?”护士紧张地抬起头,一副努力看清房角儿的人影的样子。

然后,她有些失望地转回了头来,对叶江川说:“如果你要是能看见他,你就是见了鬼了?隔壁,就和这个病房隔着一个房间,刚刚,就刚刚,没能抢救过来,我是说,过世了一个人,一个男的,嗯!就是你说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大家都认识,叫吴尚言!好像是挺有名儿的吧!”小护士说。

“啊?”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异地说不出话来。

“突发心脏病,潜性的。一直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护士继续说,“这些本不应该告诉给你们的,你要是能看见他,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八十三章 房顶上的人影 (二)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林陈问叶江川。

“我不知道他死了呀!我不是一直躺在这里,谁会告诉我呀!”。

“他不可能知道,因为吴尚言刚刚过世,甚至身体还没弄走呢!”小护士怯怯地说,“我胆子最小,没去那边帮忙,护士长知道我胆子小,才叫我到这边给你换药的。”停了一下,小护士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叶江川:“他还在那里?”

“在!他张着嘴!一动不动,就像一张照片,挂在房顶的角落里!”叶江川的声音发颤。

“遗像么?”林陈屏住呼吸,小声道。

“啊?我的天!我听说吴尚言临死的时候,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大张着嘴去世的啊!我的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感觉不是我的了?要不我去叫护士长过来看看?”

小护士紧张得不得了,声音都在颤。

“妈呀!太可怕了!我们跑吧!”胖子说。

“别!你们跑了,我怎么办!”叶江川说。

谁也没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房顶的那个斜上方空荡荡的角落里,空气似乎凝滞了。

“啪!”

门外传来一声巨大的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胖子是直接蹦了起来。

几人呼吸急促,面面相觑,筛糠般地抖作一团。

“我出去看看!”

林陈定了下神,转身盯着房角,一点点后退,转身跨出了病房的门,小护士抬眼看了下房角,也慌慌张张地跟了出去。

紧跟着,门外一片嘈杂声,还不时传来了“嘤嘤!”的哭声。

胖子紧张得浑身直哆嗦,正准备起身,被叶江川一把拽住了,“你别走,在这儿陪我,房顶上的人还看着我呢,你再走了,我恐怕会被吓死,我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带走!”

“干嘛?你让我留在这儿,你以为他就不会带走一双啊!”

“胖子,你…真是患难见真情!哼!你走吧!”

胖子见叶江川面色惨白地缩在床角儿,生气的样子,便干咽了口唾沫,坐在了床边。

“行,我不走了!我就在这儿待着,舍命陪君子一回!就当是场幻觉!反正这么老半天了,我是什么也没看到!没觉得这房间里有什么异样!”

由于紧张,叶江川把胖子的手腕抓得生疼。

“哎,你轻点儿!叶江川,你会不会是开了天眼了啊?我听说,开了天眼,就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咦?人影消失了!”

说着话,叶江川蜷缩在床角上的身体一下子坐了起来,快速地四下看了下,过了好一会儿,确定真的是消失了,才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真的走了?”胖子问

“好像是!”

胖子甩开了叶江川的手,活动着手腕儿,走到门边,伸着脖子向外张望。

“叶江川,你说你刚才看到的人影会是吴尚言的鬼魂吗?”

“是吧!”

“你想过没有,隔壁的隔壁死了的吴尚言,他的魂魄不散,跑到你的病房里来干嘛呢?临走,顺便过来串个门儿?”

叶江川从桌子的塑料袋里掏了两只桔子,剥着皮,苦笑道:“还是别过来串门儿的好!这不是来串门儿,这是来炼咱们的胆儿!吴尚言这人,活着的时候,我对他没啥特别印象,死了给我的印象倒是挺深刻!”

见胖子还在伸着脖子向外张望,叶江川将手中的桔子皮扔了过来,正砸在胖子的脑袋上。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个名人去世了嘛!”

“好像还来了记者哦!长枪短炮的!”胖子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满足你的好奇心,我今天才发现,胖子你这个家伙真不是东西,你小子的快乐永远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我还一直把你当哥儿们呢!哼!”

“哎,嗨!没那么严重吧!你可别这么说,你难道就不好奇吗?不好奇你跳进那口破井里干嘛!”

门外传来再次的哭声很快就消失了,从门里向外看去,一片嘈杂。

有家属,记者,还有医务人员行色匆匆地在走廊里来回走动,很快,林陈和小护士就回来了,林陈迈步进门,又退了出来,停在了门口,看着房角似乎在犹豫。

“进来吧!人影消失了!”胖子依然坐在叶江川的床边,找了张报纸对折了一下,当作扇子,来回扇着。

“真的消失了?”林陈问。

叶江川说:“反正,我是看不见了!应该就是走了吧!”

林陈无法克制心中的紧张感,他看了眼房角,用后背贴着墙,一点点从门口挪到了病床边。

“走了就好!吓死人了!”

“是啊!吓死人了!我们医院今天这是怎么啦啊!”小护士在后面重复着林陈的话,跟着林陈走了进来,转身从卫生间取出了簸箕,扫把,准备打扫地面。

小护士看上去,年纪不大,柳眉凤眼,青丝垂肩,微微上翘的樱桃小嘴,衬托着一对令人愉悦的小酒窝。

胖子迎上去,抢过护士手中的扫把,笑吟吟地说:“我帮你扫吧!护士姐姐,刚才外面那声响到底是什么啊?”

“有人摔了一只碗!什么风俗!太不像话了,这是医院,那么多的病人都需要安静,在这里摔碗,再吓死几个!”

“是挺不像话的!”胖子说,“谁干的!一定要批评!这叫不讲社会公德!”

“批评?批评谁都不知道!谁也不承认!也没人看见!没人注意!”

“还有这事儿?”

胖子吸了口气,直起身,拎着扫把,拉开了门,探着脑袋向外张望了一会儿,正要关门,许阿琪拿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她看到地上的碎物,便好奇地问:“怎么了?外面乱哄哄,这房间里也乱哄哄?外面地上碎了个碗,里面地上也是一地碎渣儿!”

许阿琪的到来,让林陈有些意外。

“阿琪,你不是去单位了吗?”林陈问。

“听说叶江川醒了,今天不忙,就赶过来看看!”许阿琪说,“顺便,给你们送来些吃的!”

她的目光扫向叶江川的时候,发现他并没有关注到自己,而是呆呆地缩在床头上,手里握着个水杯,像是取暧般,握得特别紧。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房顶上方某个并不确定的方位,看似平静的面孔,眼睛却交待了心中的惴惴不安。

许阿琪将一大包食物在叶江川眼前晃了晃,“嗨!给你带好吃的来了!也不谢谢我!”说罢,她将食物放在叶江川床头的小桌子上。

声音转移了叶江川的注意力,他向许阿琪礼貌地点了点头。

出现在房顶上的人影,莫名其妙的摔碎地碗…这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叶江川继续用眼睛紧紧地盯着天花板的那个角儿,心里异常凌乱。他一口气喝掉了温吞吞的茶水,心脏在急速地跳动着。

林陈说:“几天前,我也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儿,我和许阿琪在一个街头小广场看到了一个又高又瘦的穿白衣服的人和一个矮胖的穿黑衣服的人,旋转着跳舞,越转越快,飘了起来,我就和许阿琪跟着他们,结果看到他们飘到了一户人家里去了。”

“飘起来?一黑,一白?你们不会说的是黑白无常?”

胖子把碎玻璃倒进了垃圾桶,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常人,怎么会跳着跳着舞,飘起来呢!”林陈顿了下,继续说:“我是以为我能看到什么别人看不到的,可是,为什么今天你说的这个挂在房顶上的人影,我就看不到呢?”

叶江川笑了笑说:“只能说明,我比你的功力强大!”

“叶江川,林陈,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房顶上的人影?”许阿琪抬着头向上看了看,“听得我是汗毛直立啊!哪儿呢?”

“跟你说,一时估计也说不清,就是电视台的一个主持,死了,死在了隔壁病房。叶江川说,刚才他看到了那人的影子,出现在咱们这个病房房顶上。”胖子替叶江川回答。

“啊?”许阿琪一惊,吓得她仰起了僵直的脖子。

“不用怕!已经消失了!”胖子安慰道。

“我的天啊!那人死了?”许阿琪说。

“是啊!他的家属来了,都挤在那边的病房里,哭。走廊里不知道是谁还摔了一个碗,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要是故意的话就太过分了,也不顾及别的病人的感受!太不像话了。把安静的病房搞成什么地方了!问起来没人承认!”胖子说。

“算了,这是什么时候,不理智也是可以理解的,人家赶上了这事儿,大家多多理解和安慰才是。想一想,吴尚言的家人是多痛苦啊!唉!不过,话又说回来,和那些死得寂寞就如同他们活得寂寞的那些人比起来,吴尚言算是幸运的,没有白活一场,至少,活着的时候,是个名人,好歹大家都知道。人活一场不就图个出名得利吗!姓吴的那小子也应该知足了!”林陈说。

“名人就活得滋润吗?我看也不见得。”胖子道

“至少他们比咱们有钱啊!”林陈说。

“吴尚言还算是不那么让人烦的,有的影视名人,不管人家喜不喜欢,天天跟只苍蝇一样在公众眼前飞来飞去,还以为就他们自己长成了花儿!其实美女和帅哥儿都在民间呢!烦都烦死了!有钱就一定任性啊!”

“嘘!别说了!”

叶江川突然说,他紧盯着天花板的目光,让所有人的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

“怎么了?他不会又出现了吧?”胖子问。

林陈低声问叶江川:“你又看见他了?”

“嗯,都在,吴尚言还有那个小孩子。那孩子样子很萌,光秃秃的大脑袋,也是一动不动的样子。”叶江川说。

这话,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不禁往下一沉,一股凉意袭来,沿着脊梁骨有,由上到下渗透进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他,脖子后头直冒凉气。

小护士战战兢兢地看了眼斜上方,后退了两步,“我这就去找保安,找护士长!”

林陈不经意间听到了“光秃秃的大脑袋”这几个字,他轻轻拍了拍叶江川的后背,叶江川一个激灵。

“干嘛?”叶江川问。

“没事儿,别紧张!”林陈说,“我就问你,你眼神怎么样?”

“不怎么样,近视外加散光,加起来有500多度,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不是,真不是!为什么不配个镜子?”

“我戴上就晕,况且,我戴镜子不帅。哎,为什么想起问我这个?”

“没什么,看不清就算了。”

“什么看不清?”

“你看得清我?”

“当然,你哪一根毫毛是新长出来的,我都知道!”

“去!我是认真的,别开玩笑。”

“我也是认真的啊!”

“你要是能看清,你帮我看看,房顶上的那个小孩子,耳朵下长着什么吗?”

“怎么?又消失不见了!”叶江川说,“我不知道是我的眼睛的问题,还是他们真的消失掉了,反正,现在他们又不见了,你们别怕了!我虽然眼神不好,可房顶上的人却能看得真切,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刚才看到的这孩子耳朵下,,好像有个点儿!”

第八十四章 房顶上的人影 (三)

林陈一惊,耳朵下有个点儿?

这让林陈有些害怕,因为,林陈隐约觉得,凡是耳朵根下有朱砂痣的小孩子似乎都与他有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朱砂痣的孩子就像是受了什么诅咒一般,又总是命运多舛。叶江川的声音依然在响,像一条鞭子抽打着他的神经。

“那点儿,是朱砂痣么?”林陈的声音很小,有点颤抖。

“是吧?”

叶江川正说着,就见身材肥硕的护士长和刚才年轻的那个小护士一同走了进来。

“这个房间?”护士长问。

“嗯!”小护士说。

小护士看向叶江川,叶江川轻轻摇了下头,小护士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那两个人影消失了呢?还是,不要跟护士长解释什么?

“我说今天咱们医院就已经够乱的了!你说你神乎其神的讲这些,要是就我一个人在也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对咱们医院是什么影响!”

护士长显然有些不太高兴,继续道:“一名称职的护士,当务之事就是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病人的反应你记录了吗?病人的需要永远是第一位的!”

小护士低着个头,没说话。

护士长在房间里四下张望了一下,“这不是没什么吗?咱们这儿是医院,不是教堂,科学讲求实事求是,是吧!别没事疑神疑鬼的!”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护士长觉得也许自己的当着病人的面说这些话有些不妥,就温和地向大家笑了一下,说:“没什么,现在还有些时间,你们尽快聊,我们探视的时间是有限的,病人需要休息,这病房里怎么来了这么多的人啊!影响病人休息!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尽快离开吧!36号,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们!”

“好的,好的!”

胖子替叶江川应和着,看了看受了委屈的小护士,说:“这位护士姐姐对我们挺好的,我们还打算出院的时候给你们写个表扬信,送个感谢函什么的呢!”

见小护士看他,胖子讨好地向她挤了下眼睛。

“好,这就好!”护士长看了一下表,好像有事儿的样子,吩咐了一下,就急急地出去了。

小护士独自走到窗边,把窗户开了一道小小的缝儿,让房间里令人窒息的空气流通起来。

见没有人说话,叶江川就问林陈:“刚才干嘛问我这个小孩子的问题?”

这句话刚出口,他发现了林陈耳朵根下的那颗朱砂痣,一只手揪起林陈的耳朵,仔细观察了一下。

“哎哟!轻点,轻点!可是被你逮着了!也别这样揪啊!”林陈连说。

“神了!没错,那孩子的耳朵下的小朱砂痣,是和你的有些像!”

“耳朵下带朱砂痣的小孩子?”

小护士正站在窗口向下看,听到这话,惊出一身冷汗,她意识到了护士长刚刚对她说的话,赶紧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了?”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小护士不敢再犯错误,站在原地没动,没再说话。

胖子走到门口,伸着脖子向外看了一下,轻轻关上的病房的门。对小护士道:“护士姐姐,没事儿啦!说吧!”

“他们消失了?”小护士问叶江川。

“嗯!”

小护士面色紧张地看了眼房顶,舔了下干涸的嘴唇,说:“咱们病院的产科,有个孕妇,还有二十天才是预产期,结果昨晚见红,今天突然早产了,生下的孩子是个男孩儿,死胎,耳朵下就有一个朱砂痣!”

“天啊!”许阿琪轻叹道,“又是朱砂痣!又是光秃秃的脑袋的孩子!“

“而且还是死胎!”胖子满脸惊愕,举着可乐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扭了盖儿,一仰头,咕嘟,咕嘟倒到了自己的嘴角里。

“天啊!不!不要!”叶江川忽然神情紧张起来,脸色一时变得煞白,大喊着,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边说,边惊慌地往后靠,后面是墙,他无处可躲,只得将头又伸出了被子,张开两支手臂向后,把自己架在了床梆子上。“不要过来!不,不要!不要过来!”

“怎么了?”

看见叶江川突然变得不同寻常,几个人也不约而同地神色慌乱起来。

“他来了,他向我走了过来,他在你的身后!”

叶江川哼哧着,无比的紧张,额上冷汗淋淋,他伸出的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着胖子的位置。

“他?”

“吴尚言!”

胖子吓得一个趔趄,一头趴到了旁边的床上。

林陈壮着胆子,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胖子的小腿肚子一直抖个不停。

林陈假装镇定地大声说:“吴尚言不是坏人,人家名人耶!人家名人是体面的人,不…不会害你的,不怕!”

虽说声音大,这嘴还是有些不争气,嘴唇在抖,下牙打上牙。

小护士也躲到了林陈的身后,抱着头,浑身上下筛糠般的颤抖个不停。

“他在跟我说话!”叶江川冷汗涔涔,颤抖道。

“他,他,他说什么?”

“嘘!”叶江川示意大家不要出声,“他,他怎么了?他显得非常难过…”

“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呀?吴尚言吗?”

“当然了,还能是谁!…”叶江川用手轻轻拽了下床边胖子的袖子,小声说:“胖子,你去把他的家人叫进来!”

此时,胖子浑身上下抖如筛糠,他疑惑地看了看叶江川,扫视了一下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又神色慌张地四处张望一番,低声说:“你真的确定那鬼魂就在这儿?你可别耍我啊!你要是敢没事儿耍我玩儿,你等着,大爷我不会给你啥好果子吃!”

叶江川对着胖子的耳朵低语道:“你小子倒是去不去?怎么?现在的吴尚言你也敢得罪?你找死啊!他可就在这儿看着你呢!你还大爷,大爷的!要不我问问他认不认你这个大爷?”

“妈呀!他真在这儿?你可别唬我!”

“你还不信怎么着?不信的话,我就真问问他要不要认你这个大爷?”

“别,别,千万别!我不敢,不敢,我马上去!马上去!”

说罢,胖子连连摆手,定了下神儿,紧挨着着墙溜出了病房。

不一会儿的功夫,门开了,进来了3个人,一个老太太,一个面色红肿,穿深紫色衬衫的女人,还有个不倒十岁的男孩子,他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紧紧地帖着那个女人,胖子跟在他们后面。

显然,这一家人还沉浸于亲人骤死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就在刚刚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女人停顿了一下,回头望了望胖子,似乎对胖子所说的一切表示怀疑,但对于亲人的离去的那份不舍还是让她带着家人过来看看。

女人有些微胖,齐耳的短发,看得出平日里她是个干炼的职场女人,只是这突忽其来的变故让她的精气神儿都耗竭了。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像一个被剜去了肉的河蚌,只是干燥地敞着唇。

老太太也胖,带着喘,被女人搀扶着。

那个孩子从一进门儿,就被林陈认出了,是原原,就是上次他摔倒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孩子,还差一点被车撞到。原原也认出了林陈,愣愣地望着他,没有出声。

难道吴尚言是这个孩子的亲戚吗?林陈猜测着。

“我八十四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老太太瘪着嘴说。“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去,阎王爷就惩罚了我的儿子?我不去,这能怪得了我吗?我也不想拖累人,早去了就好!阎王爷你搞错了!”

“妈,你在胡说些什么呀!人家叫咱们过来,不是来见阎王爷的!”

女人一边说,一边扭头儿看着胖子,胖子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把目光投向叶江川。

心想,叶江川,你倒是说话呀!你小子让我把人家都给整来了,你别跟个缩头乌龟似儿的,你不说话,这叫我怎么办!

鸦雀无声。

“叶江川!”

胖子压低了声音,在叶江川耳朵根儿处恨恨地说:“这是什么场合!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小子倒是有料没有啊!要没有,你就准备找骂吧!让大家干在这里,你这不是害我吗!”

女人看到了他们在耳语,拽拽老太太的胳膊,“妈,咱们走吧!”

“他看着你们,要你们别走!”叶江川看着前方突然说。

“你在说什么?”女人望着叶江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姐,我没有胡说,他真的在看着你!我骗你做什么!我们素不相识,我何苦要骗你呢!你相信我!”

叶江川感到了阵阵的冷,披上了衣服。

女人目光游离,她扫了眼房顶,恍惚中,她的眼前是一个明媚的春天的傍晚,阳光像金色的丝带披在林间的木椅子上,这是她和他相识的地方,白桦树笔直地拔地而起,闪烁着银色的光,就像渔民们刚刚打上来的刀鱼,空气里浮动着毛茸茸的花粉的气息。气息是温暧而湿润的,树叶儿在枝上轻轻摇曳。

那女人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是你?你在这里吗?我知道你就在这里的,是你吗?”女人长长吸了一口气,目光转向叶江川

“他在这里,对吗?”

“你说的那个他是吴尚言吧?你叫黄红宇?”叶江川问。

女人含泪点了点头。

一时间,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那是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恐惧,悲痛,喜悦,交织成一个无比巨大的网,把所有的人都粘在了上面。

“我的儿哟!你快回来吧!”

老太太听到这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放声大哭。

她用衣服的袖子子胡乱地擦拭着眼角的泪,许阿琪给她递过去了几张纸巾,旁边的几个人也跟着抹眼泪。

“他说,他现在很好,叫你们别难过。”

过了好一会儿,叶江川缓缓地说。

听到这话,老太太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他是真的在这里吗?他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寂静!

“看那被子!”小护士突然惊呼。

随着声音,大家这才注意到,裹在叶江川身上的那床本是白色被子上,有一大块黑色的油腻腻的东西在蔓延,速度之快,令人胆寒,黑色所到之处,在光线的环绕中,被子便呈现出一种丝样状。

黑色的丝样状的一大团!

黑头发!

林陈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个字眼,顿感毛骨悚然。

他发疯一般冲到床边,一把抓起被子,拉开一旁的窗户,就扔了出去。站在窗户边上,看着那被子旋转着向楼下飘去,林陈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瑟瑟缩缩地发着抖,后脖梗子直发凉。

没有人说话!似乎每一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煌一幕吓得不轻。

“妈妈,小时候,你总是抱着我睡觉,你还记得咱家有一张照片,你一直收在柜子的抽屉里,在那张照片上,你累了,平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就趴在你的肚皮上,光着屁股,也睡着了,是爸爸还活着的时候,爸爸给拍的,照片的背面还有你写的字:懒妈妈和懒小子。那时的生活虽然很穷,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的美好呀!”

怎么回事儿?

叶江川对那老妇人声情并茂地表述,更让大家吃惊不已。

更诡异的是,他此时说话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充满磁性的浑厚的男中音,所有的人都能听得出来,那声音大家太熟悉了,那就是主持人吴尚言的声音。

“妈呀!叶江川这是鬼魂附体了吧!”

胖子对林陈小声说,林陈朝他使了个眼色,他知趣儿地闭上了嘴巴。

在场所有的人面面相觑,惊讶至极。

“没见过,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许阿琪小声嘟囔着。

第八十五章 床边

“没见过,不代表不会发生!”

林陈战战兢兢地走近叶江川,顺手抄起了个塑料袋,在叶江川面前小心翼翼抖动了一下,轻轻地说:“告诉我,你还是叶江川?”

叶江川没有回答,他的头和上半身歪向一边,闭上了眼睛,有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

“这小子还真流泪了啊!”胖子侧脸看了眼林陈,低语道。

“你真的在这里吗?”老太太张了下嘴,向前走了两步,伸手在前面摸索着,似乎要抓住那个稍纵即逝的儿子。

“在啊!”

叶江川神色忧郁,似乎也被这个只有他一个人能感受到全面的场景所感染。

“他在那里?”女人似乎还是不敢相信。

“已经在你的面前了!”叶江川道。

女人带着满腔的疑惑,怯怯地对叶江川说:“你帮我再问问他,我还能再看见他吗?没有他在,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如果想他了,他说,你就点三支香,他会知道,如果旁边的两支灭了,中间的一支还在燃着的时候,他就回来了,就在你身边。”

“这小子神了!他不会是又犯了病吧!就是不知他这整的是哪一出儿啊!”胖子用胳膊肘捅了捅林陈,压得极低地声音又说:“哎,你觉得呢?他真的能听,能看到什么东西吗?说的跟真的似儿的!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像极了老辈人说的出马啊!”

“我觉得是真的吧!可我怎么就不能全信呢!”林陈暗自嘀咕道。

还有,难道说这么巧?

死的人是原原的爸爸,名主持吴尚言!

林陈站在一边,看看叶江川一脸认真的表情,琢磨着。

小护士推着车,出去了。

不知从哪里吹过来一股风,吹起了窗帘子轻轻晃动。

“爸爸还说了什么呀?”原原探出头来,急切地等待着。

大家的目光聚集在了叶江川的身上,叶江川微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胖子凑上去,用小得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叶江川耳语道:“哥们儿,你现在这副德行像极了神婆儿,你打哪儿学来的?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啊!人家都等着呢!别让人家失望啊!反正就你一人能装,你就拣好的说吧!随便你怎么说,人家又是老人,又是孩子,又是女人的,安慰安慰就是了,但也别装得过了,看出来就不好了!”

胖子用胳膊肘儿捅了捅叶江川,却被叶江川用手给推开了。

“爸爸还说,你要画他,就画他早晨洗完脸,刷完牙,整理好了头,穿好了衣服的样子。不要画他刚起床打哈欠的那副臭德性儿,不要画他挖鼻孔的样子,很难看了,他不喜欢。”

胖子在一边哭笑不得,心想,也真是难为这小子了,连“挖鼻孔”这词都给绉出来了。

“还有吗?”孩子又问。

“还有,”叶江川顿了一下,对那孩子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还有,你-真-的-不-应-该-接-听-那-个-电-话!”

这句话,叶江川说得很不正常,每一个字节都被拉得很长,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愣了。

这声音,不男,不女,不粗也不细!实在是太奇怪了!确切地讲,是阴阳怪气,怪声怪调!

它不属于叶江川,叶江川的声音,不用描述,大家都知道,他也不会这么说话;也不属于吴尚言!吴尚言的声音沉着而浑厚,充满了磁性。

说它粗,其中的“不应该”三个字,说得异常的尖细,高出正常人不知多少个分贝。说它细,又像是喉咙里着塞着个馒头一般。

太不正常!

这句话,更是让林陈不由得一惊!

不该接那个电话!

哪个电话?

林陈看了眼那个叫原原的小孩子,那孩子也在条件反射般地注视着他,两个人相视无言,不用问,心里应该都在自然而然地回顾着从人才市场一路狂奔的林陈摔在草地中,手机响个不停,原原最终好奇地拿了起来的那一幕。

估计在场的人中,只有他和原原知道那件事儿,如果原原告诉了家人,他的家人会知道,但无论如何,叶江川不应该知道!

此时,叶江川正蜷缩在床上,一只蟑螂从他的眼睛底下经过,把他吓得一哆嗦。

他的大脑异常混乱,他不知自己经历了什么,只记得有个奇怪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耳朵,后来,他似乎也跟着那声音莫名其妙地重复了一句,他也不知道,吴尚言和那秃脑袋小孩子的鬼魂是什么时候消失掉的,也许是在那声音响起之前吧,他猜测着。

隐约,他又听到了轰隆隆的类似地裂般的声音,病房里平地起了一团白色的烟雾,烟雾很大,慢慢腾起,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说不出的似香又不似香的味道。叶江川呼吸急促,香味很呛,呛得他干咳了几声,呛得他几乎窒息。他张开了嘴,白色烟雾涌进了他的嘴巴,鼻子,毛发,牙齿…他感到牙碜,抿了下嘴,将嘴里的什么东西吐在了手心儿里,一看,尽然都是白色的骨头渣子…

真是好恶心!

他侧过身,正要从床边桌子上取些纸巾,突然惊悚地发现,在他床边的地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女人,此时,正在抬着头注视着他!

刹白的面孔,痴情的双眸,鲜红的朱唇,漆黑的长发,最特殊的是,在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睛边渗出来的两道血红的泪痕,而那染了红色指甲的手,握着把红色的扇子,正在向自己的身上徐徐地扇着什么…

“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打破了平静。

叶江川应该是从床上跃了起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踩空摔在了地板上,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围拢过去。

好好的,他怎么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啊!

对叶江川这突如其来的过激举动,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纷纷在询问着。

“你没事儿吧!怎么了?”

“有…”

叶江川的话刚说了一半,突然想到了这儿还有吴尚言的亲属,便没再说下去。他喘着气,顾不上被磕碰得生疼的膝盖,扫了眼床边,又四下张望了一下。

烟雾散去,房间里一切如故。

那女人,他是见过的,她站在从老莫口出来的公路上,也是这样长久地凝视着车中的他!

“哥们儿,你是不是又抽羊角疯了啊!”胖子蹲下身,拾起刚才叶江川跌倒时碰落在地上的保鲜盒,轻声说。

林陈拽了胖子一下,朝他使了个眼色。

“怎么回事儿”女人看似紧张地问。

“没什么!可能是我们这个朋友的癫痫病又发作了!”胖子说。

大家把叶江川重新扶到了床上。

“他,他还在那里吗?”女人问。

叶江川双臂撑着床沿,躬下身去,将脑袋向探了下去,他检察了床底,又直起身子,检察了窗帘的后面,终于平静地舒了口气,说:“走了,不见了!”

病房里,空气闷燥,林陈推开了窗户。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天湛蓝湛蓝的,天空中那些变幻莫测的白云,或驻足,或悠悠地飘过,时而聚拢,时而散去,更远处的云更多,像云光奔泄般的银海,纯净而祥和。

“叔叔,你说我爸爸真的还会回来的吗?”

“肯定会的,只是你看不到他而已!”

林陈对黄红宇说:“吴尚言以前不知道自己有病吗?没有备些药呀什么的在身边吗?”

“没有,他以前身体挺好的,只是最近总是不舒服。”

“啊?没有去医院查查吗?”

“查不出什么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有些日子了。”

“从上次见到你之后!”原原在一旁突然说。

“见到我以后?”

林陈瞪大了眼睛,难道吴尚言的死会和自己扯上关系?“孩子,你能确定是见到了我以后么?”

“那次和你见面,一到家,当晚我就开始发高烧,爸爸带我去了医院,打针,吃药,屁股被扎得疼,所以我记得清楚,紧跟着,爸爸开始咳嗽不止。”

林陈愣住了。

气氛尴尬。

望着大家聚集过来的目光,林陈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了那里,似乎有点被误会和冤枉的感觉。

许阿琪打破了沉闷,“碰巧了!只是碰巧了而已!没什么!林陈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他也不是什么神人!”

“嗯!是啊!原原生病可能是因为最近流行感冒,没事儿还是少去医院的好。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吴先生也许是在医院里被什么病毒给感染了,才生的病也说不好!”

胖子的话,算是帮林陈解了围。

又是一阵子的安静,大家都没有说话。

“我们家的猫也死了!”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用衣角擦拭着眼角的泪,叹了口气,“我要找时间去给观音菩萨上个香。问问她,我们家这是怎么了?这是作的哪一门子的孽哟!可怜我这儿子,年岁轻轻就走了!这左一桩,右一桩的!”

“啊?你家猫死了?它是怎么死的呢?”林陈问。

“我发烧,它也打蔫儿,我病了三天,它没能活下来,就死了。”

提起猫,原原一副很难过的样子,“我的那只大肥猫已经十五岁了!”

“吃脏东西了?”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脏东西,她在我家,都是吃我买的猫粮,都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问题的,这一回,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吐白沫儿,地上,沙发上,桌子上,哪儿哪儿都是它吐的,它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猫毕竟是动物!哪能像人一样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啊!”许阿琪说。

“我们家猫可懂事儿,方便的时候都去自己固定的沙盆的,从来没有这样到处乱吐白沫儿的时候。”女人看了眼大家,想了一下,继续说:“说远了,真不太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反正已经这样了,我们不打扰你们了!”

随继她转头对老太太说:“妈,咱们回吧!那边还有许多事要办呢!”

“嗯!”

老太太红肿着眼睛,目光显然还游离在窗外。突然,她转向叶江川,迟疑了一下,说:“小伙子,你刚才是真真看到了我儿了?你就说实话,没有就没有,孩子,我不会怪你,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的,是不是只是想给我安慰?”

“你刚才不是都看到了,听到了,您还在怀疑?”

“我不怀疑,我相信,相信!我想知道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啊!”

老太太又伤心起来。

“叔叔,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原原在一旁一直没说话,此时,突然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愣。

在接了那个诡异的电话之后,他们家里就出了这么多的事!林陈琢磨着原原刚才的话,他想起了什么,心头一怔,一种未知的恐惧袭上心来。

会不会是自己,是自己给这一家人带来的噩梦呢?

他甚至想到了原原接了那个无声的电话之后,他们遭遇了黄色大卡车的冲撞,侥幸逃脱的一幕。难道说,原原家的不幸也是原自于原原好奇地接听了那个诡异的电话?

林陈不愿意相信,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思维游离了,在胡思乱想而已。

这段时间,他发现他自己已经变得特别的神经,什么事儿都会去想很多,而且总是往那方面想,越想心里就越发毛。

这样下去,他早晚会发疯的。

他张了张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跟原原说什么,让他们小心,不是没事儿吓唬人家吗?什么也不说,可林陈总是怀疑,这一家人,包括吴尚言的死是不是因为那个电话…

也许两者间没有一点关系,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送走那家人,林陈关上了门。

第八十六章 蓝色光环

林陈问叶江川:“他们,上面的,他们真的都走了吗?”

“走了!怎么?你还想让他们回来陪陪你?”叶江川说。

“别,别!”林陈连忙摆了摆手。

“他们还是走了的好,按你说的,飘在房顶上,真是吓死人了!对了,你是怎么就能看见的呢?”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房角儿上的人,开始我还有点奇怪,他们怎么上去的?他们怎么会离地那么高,飘浮在空中呢?如果没有你们在,我会以为我是死了!”

许阿琪把手放在自己的心窝处,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的心脏还在突突直跳,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叶江川,足足一分钟,直把叶江川看得发毛,看得不自在。

“我说,嗨,姐姐,你再这么看下去,你就看上我了,你想让我和林陈成了情敌啊!”

“叶江川,你真是惊着我了!”许阿琪说。

说话的间当,林陈发现叶江川总是神情紧张,不住地往床边张望,想起刚刚他好好的,突然从床上惊跳起来的奇怪举动,便问:“叶江川,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啦?你话说了一半,我知道你看见吴尚言的妻小在,没往下讲,现在,他们都走了,你就说吧!”

“我又看见她了!”叶江川说。

“谁?”

几个人几乎是一口同声地问。

“一个穿黑色长衫的女人!”

“黑色长衫?”林陈的目光不自觉得和许阿琪对视了一下。

“嗯!这女人,我见过!在从老莫口回来的公路上,她站在那里!一直看着我们的车!准确地说,是看着车中的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长时间地看着我!我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后来,在我们车子驶过她的瞬间,她就消失掉了!刚才,我又看到她了!”

“在,我们这间病房里?”许阿琪敏感地问。

叶江川点头。

“就在,我床边的地上!刚才,我突然觉察到气氛不对劲,猛然间发现地上坐着个盯着自己的女人,还离我那么近,我当时浑身的汗毛一下子都乍了起来!太吓人了!真的!我想,你们可能没看到她吧,考虑到有老人,有孩子,我怕吓到他们就没敢说!”

胖子瞪大了眼睛,转到叶江川的病床那边看了看,还是有些不相信地说:“叶江川,你跟我们讲的都是真的?今天,可不是愚人节,别跟我们开这种玩笑!说实在的,你讲的,我都不敢信!房顶角落里的鬼魂已经叫我后脊梁窜冷气了,现在又冒出了个床边的女人,要真的是真的,我怕我会吓出心脏病来!”

“你爱信不信!”叶江川冷哼。

“我信!”林陈说,“我也见到过一个穿黑衣的女人,不止一次!那女人漆黑的长发,垂感十足,脸特别白,嘴唇特别红!”

叶江川说:“没错!还有,她的眼里流出的泪居然是血!挺可怕的!”

林陈频频点着头,“我在地铁里见过这个人,后来在人才市场也见过这个人!我觉得,她是在跟踪着我!”

“你也见过她啊!”叶江川用一种很认真的表情看着林陈,“我还以为,她只是在纠缠着我呢!”

“可我,刚才就没有看到她啊!还有你说的房顶上的人影,你听到的话,我既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许阿琪想了想,说:“如果真的是叶江川所讲,那他就有透视眼了,传说中的开了天眼了!”

“啊?开天眼!”

胖子在一旁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听了刚才的对话,便不自觉地插了一句。

“我只是听说过,有人能听到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有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如果不是今天真的见识了,我是真的不相信的!”许阿琪说。

“天眼又叫慧眼,这种眼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人,我大爹和我讲过!”

“啊?是吗?他也遇到过这种事儿啊!如果是这样,这种匪夷所思的事看来确实是存在着的,我还怀疑叶江川又是癫痫发作,或精神失常呢!”胖子说。

听了这话,叶江川面露不悦地反驳道:“什么话啊!你才是精神失常呢!”

胖子跟着嘿嘿地笑了,补充道:“哥们儿别生气,我没恶意啊!”

林陈站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了两步,“胖子你还真的别不信,听我大爹说,他小的时候,住同院儿的就有这么个天生开天眼的小伙伴,有一次,他们在路上玩,那个小伙伴指着一个小巷子,对我大爹说,那里有两个人,一个穿着白长褂,黑裤子的男人,走的真是太快了,像飞了一样,在往小巷子的深处走。一个穿蓝马褂小孩子,跟在后面,也走得飞快。我大爹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我大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问题啊,就叫了一个老爷爷问,问有没有看到走路这么飞快的两个人,那老爷爷就说,他也看不到,只是这小巷子昨天发生了抢劫,一个穿白长褂,黑裤子的男人和一个穿蓝马褂的小孩子被人用刀刺死了,那两个人是父子俩。不过我听过的都是天生的开天眼,叶江川你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吧?”林陈说。

“不是,我才发现我能看到他们!”

“我说叶江川,你怎么就有了特异功能了?真是不可思议呀!我的人生观看来都要被颠覆了!”胖子的目光在叶江川身上来回打量,继续说:“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吓得我出了这一脑门子的汗。”

胖子说完,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子,把粘在手上的汗在叶江川的被子上擦了擦。

“兄弟,你以后可以改行,跳大绳儿,我帮你忽悠!”

“嗨,你这是往哪儿擦呢!”许阿琪蹙眉,“金世友先生,请您讲点公共道德好嘛!”

“嘿嘿,太讲公共道德就不是我金世友了!”胖子笑着说。

“你!”

“行了,行了,别争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胖子和许阿琪的对话提醒了叶江川,后背轻微的瘙痒让他扭动了一下身子,不自觉地用手指挠了挠,有些不耐烦地说。“这床新换的被子不厚啊!我怎么也一身的汗啊?”

“你不是也是被吓着了?”胖子道。

“也许吧,护士小姐,我要换衣服,我这衣服都湿了,就换个上衣就可以了。”叶江川冲着门口的值班护士喊道。

护士拿来了干净的病号服,林陈发现叶江川脱下上衣后,赤裸的前胸有一块小小的胎记,不是特别的明显,但是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

“这胎记正好长在前胸上啊!”林陈道。

“从小就有,你的眼睛够尖的,看来什么也逃不出你的眼睛!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林陈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到叶江川旁边,把头发往后捋了捋,露出了耳朵下的那颗朱砂痣,问叶江川:“有你这透视眼太好了,你再看看我这耳朵下的朱砂痣,我这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你能看出什么吗?”

“嗨,有点意思,你们咋出生的时候,你们娘都给你们带出来了点什么,又是朱砂痣,又是胎记,我娘就什么也没给我带。”

胖子在一旁无聊地嘟囔道。

“你希望你出生的时候,你娘给你带点什么呢?疤?痣?痦子?瘊子?鸡眼儿?或者说是斗鸡眼儿?”

许阿琪一边把叶江川换下来的衣服递给了护士,一边念念有词地对胖子说道。

“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胖子说。

叶江川眯起眼睛,伸长了脖子,看了好一会儿林陈的那颗朱砂痣,摇了摇头说:“怎么了?就是一颗朱砂痣,没看出什么呀!”

“没什么,看不出来就算了!”

林陈有些失望,继而又说:“你再帮我看看许阿琪,看看能看出什么吗?”

林陈想起了那个算命先生的话,那些话总是让林陈不放心,他希望借助叶江川的眼睛能发现些什么。

“干嘛呀?我的感觉是你把叶江川的眼睛当成了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怀疑我是不是白骨精啊!我有那么邪恶吗?还是你要我现原形啊!”

“没有,不敢,只是看看能看出什么!”林陈跟着解释着。

“讨厌,还能看出什么!哎!我说,林陈,你要是闲得没事儿,去帮叶江川削个苹果去好嘛!”

“哦!”

林陈从桌子的塑料袋里掏出了个香蕉,递给了叶江川,说:“兄弟,先吃个香蕉吧!这个不用削,比较省事儿!”而后,又拿出本杂志,随意地翻阅起来。

许阿琪其实心里明白着呢!

对于那云福寺前的算命先生的预言,许阿琪早就猜出了一二,林陈在她面前总是避讳去谈这个话题,让她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算命先生的预言很可怕!并且,是关于她的!

算了!瞎想这些有什么用!

许阿琪看了眼林陈,“哎!林陈,你真是够懒的!让你帮叶江川削个苹果都嫌麻烦,以后要是结了婚,还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

“嘚!林陈,许阿琪小姐要变卦了!叫你削个苹果,你就削呗!递什么香蕉啊!还省事儿!这一回,你可要真的省事儿了!许小姐说,对你结婚后的表现表示怀疑!”胖子说。

林陈合了杂志,不禁哑然失笑,“许阿琪小姐,结婚以后,我天天给你削苹果,行不!你只要吃不腻,我就天天削给你吃!”

许阿琪也笑了,觉得这个无聊至极的话题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便没再说话。

这么长时间,叶江川一直靠在床头坐着,浑身上下又僵又酸,他活动了活动四肢,转头的功夫,目光瞥到了许阿琪。

“许阿琪你别动,你的身上有一道蓝光,蓝得有些发紫的那种,和别人的不一样!”叶江川突然说。

“啊?我身上有蓝光啊?”许阿琪深感困惑。

蓝光?

停下正在包桔子的手,她勉强舔了一下自己脱水般苍白的嘴唇,指了下林陈和胖子,“哎!那他们两个身体上也有这种蓝光吗?”

叶江川歪头看了下,轻轻点了下头。

“那我就放心了!听人家说,每个人好像都是自带光源的!”

许阿琪看似轻松地将桔子一片一片地放进了嘴里。

林陈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什么自带光源?是不是自带电源啊?插头在哪儿啊?要是这么好,我还用买充电宝干什么啊!许阿琪,你真的是逗死我了!”

胖子跟着“嗯嗯!”地应承着,“说得有道理!我也是同感啊!”

许阿琪咽下最后一瓣桔子,无可奈何地看着林陈和胖子,见他俩还是笑个不停,便干脆抓住了林陈的衣领,“你们两个,真是除了贫嘴,一点用都没有!再笑,再笑我就不理你了啊!”

“好了,好了!不笑了!你接着吃桔子吧!”林陈止住了笑,问叶江川,“哎!哥们儿,你刚才说,许阿琪身上的蓝光发紫,和别人的不一样,许阿琪问你,我和胖子有没有,你又点了头,我糊涂了,我和胖子身上倒底有还是没有蓝光呢?”

“有,但不是蓝色,是白色的!很柔和的白色的!不认真看,是看不出来的。但许阿琪身上的是刺眼的蓝色的光!”

“是吗?这有什么区别讲头吗?”

“不知道,也许没什么区别吧!”叶江川说。

“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许阿琪紧张地说。

“年纪轻轻的,又能有什么问题,真是没事儿找事儿,人为制造恐慌!”胖子在一旁,从叶江川床头柜上拿了支香蕉,剥了皮,边吃边说。

“胖子,你不能给叶江川留两根啊!这可是人家送给叶江川的!都被你吃了,他吃什么!”

“没事儿,吃吧!”叶江川说,又对许阿琪安慰道:“放心,你也没事儿!”

“肯定没事儿的,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林陈说。

“那为什么只有我是蓝色的啊?”

“蓝色的多好看啊!比白不呲咧的好看多了,蓝色,蓝色的大海,蓝色的天空,蓝孔雀,蓝宝石,蓝精灵,蓝猫警长,还有蓝色的多瑙河,蓝色是圣洁的,蓝色多好啊!胖子你说是吧!”

这个解释连叶江川自己都笑了。

“动画片都上来了!叶江川你真有出息!还是未成年!真幸福!咦,不对,是黑猫警长,就这记性,你还总觉得比我有优越感!呵呵!还有,阿琪,蓝和白是个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说不准蓝色的光环比别人更有优势呢!”胖子说。

不管别人怎么宽慰,许阿琪始终皱着个眉头,似乎有一道阴影在她的心底,挥之不去,她总是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让她有些惶恐!

“林陈!”

“嗯!”

“上一回,我们在云福寺的照片,你手机里有吗?”

“可能有吧!我找找!怎么了?”

“我怎么记得,那次照的好多张照片上,也有莫名其妙的蓝色光影!不知道和叶江川所能看到的是一样的吗?”

蓝色光影的照片!

对啊!

许阿琪的提醒,让林陈一怔。

他赶紧点开手机相册,很快就找到了几张自己从相机里转过来的云福寺的照片。

照片被送到叶江川跟前的时候,叶江川本来斜靠着床头的身子陡然挺直,他的手指轻轻滑动过手机屏之后,点了下头。

“我能看到的,就是这道蓝光!和照片上的一样的!”

林陈默默地收回了手机,嘴里说了句:“看来,还真不是手机的原因!”

不是手机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回家的路上。

许阿琪和林陈谁也没说话。天色已晚,他们坐着长长的公交车,过了一站又一站。窗外有忽明忽暗的风景。许阿琪将头靠在了林陈的肩上,微闭着眼,嘴角有亮晶晶的口水,她太疲倦了。

奇怪的蓝色光影,像魔咒一般深深地印在林陈的脑海。

他用手温柔地抚摸着许阿琪的头,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

他所向往的未来,其实就这么简单,天长地久的路,还有身边的许阿琪。

他一直都那么地喜欢她!只希望,算命先生的话不是真的,蓝色光影也没有特别的寓意,所有的美好不会戛然而止。

第八十七章 痴目久视

两天后。

相貌俊俏的那个小护士推着小车走了进了叶江川的病房。

病床上的小炕桌上,摆着早饭,一个糖三角儿,一碗稀粥,一碟小咸菜外加一个鸡蛋,医院的饭食也就这样,叶江川今天还算是有了些胃口,他靠坐在床头,把剥好了皮的鸡蛋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随便嚼了几下,便囫囵吞了下去。稀粥和糖三角儿也是两三口进肚儿,这吃饭速度比得上灾荒年的难民抢食。

下意识里,叶江川知道那个穿黑衣的女人应该还会到访,说不好是什么时候,她会冷不丁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必需时刻保持警觉,所以,像吃饭这样的事儿,能快速解决就快速解决吧!

他不知道那个诡异的黑衣女人为什么来找他,但从这两次与她相遇,从她长久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中,他知道,这女人似乎对他并无恶意。不是说,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么,她那样痴迷地,久久地看着他,叶江川相信,她肯定是有强烈的想法。

护士在工作台边忙活着。

“护士姐姐,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叶江川抬头说道。

护士姐姐这个称呼,叶江川还是跟胖子学的,叶江川发现,自从自己把称呼从“护士”改为“护士姐姐”,不仅拉近了彼此间距离,更为实用的是,每次扎针的时候,相对以前,他更加会被温柔以待,少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护士回头看了他一眼,浅笑道:“下回别叫我姐姐!我可能还没你大呢!”

“那就护士小妹!”

“问吧,什么问题?只要我能回答!”

“嗯…”叶江川挑了根咸菜,举在嘴边,想了想,说:“这个问题嘛,应该不算是什么隐私,你应该可以回答!人家说,女人心,海底针。我就是想知道,如果你们女人长时间地注视着一个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呀!”护士转过身来,咬着嘴唇,顿了一下,说:“很多种可能啊!”

“说说看!”

“比如,就拿咱俩举例,我这一针给你打下去,忽然发现自己一时疏忽,打错了药!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叶江川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你发现给我打错了药,你不赶紧抢救我,而是久久地注视着我!乖乖!你是想看着我怎么死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护士低下了头,偷偷地笑了,还一发不可收拾,笑岔了气儿。

笑这东西是会传染,叶江川也跟着笑了起来。

护士揉着肚子,止住了笑,说:“我是说,我会看着你想想该怎么办!”

“哎哟!护士小妹,我想知道你是护理专业毕业的么?这么危机的关头,你还要长久地看着我想啊!你再这么慢镜头地想下去,我的小命就玩完了!”

“我肯定是要想一下啊!这也算是医疗事故吧!我要想用错的是什么药,严重不严重,怎么跟护士长说,是紧急抢救,还是一般性的解决!这些都要想一下吧!”

“护士小妹,你走题了!我说的是女人长久地注视着男人!不是想一下!”

“女人长久地注视着男人是什么意思?”小护士重复着叶江川的话,不禁嘻嘻地笑了,“谁长久地注视你啦?”

“这个,你别管!你只要告诉我,你们女人这是表达的什么意思!”

“这意思还不简单!喜欢你呗!”

“当然啦!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见到自己喜欢的都会不由自主地用眼神追逐对方啊!如果一个女人长时间地看着你,她就是在让你感知她的内心!告诉你,她喜欢你!她在等你来找她!这个,你还不知道啊!”

“也是啊!”

叶江川低着头,挠着自己的脑袋,琢磨了一会儿。

吃过早点,叶江川用手背蹭干净了嘴角上的稀粥残渍,上伸了几下手臂,活动了活动身子,看见老爸进来,就对他说:“要不,你就回去吧!家里还有一堆事儿,我没事儿了,大夫说了,过些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就别老陪着我,再说外面租房也挺贵的,有那钱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多好!”

叶江川爸爸把从住院处小商店买来的日常用品,简单地塞到了床下,搬了把凳子坐了过来。

“我看,还是等李大夫给你会完诊我再回去吧!”

“李大夫估计只能约到下周了!”小护士推着小车,走过来对叶江川的爸爸说

“哦!”

“量下血压!”小护士说。

叶江川爸爸将桌子上吃剩的残物收拾了一下,给护士腾出了个空位。

“李大夫很忙啊?”

“是啊!神经科的李大夫的号排得满满的呢!”

“要不,我就不看了吧!林陈不是也说,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我的神经没毛病!我所遇到的,林陈和许阿琪也遇到过!是在另一个空间,跟你说,你也听不懂!”

“可是,罗大夫不是说,你是过度刺激出现了神经方面的失常嘛!”

“我没有精神失常!我正常得很哪!”

“正常人,谁会这么长时间,天天都是胡言乱语!”

叶江川固执地嘟起了嘴,“罗大夫说的不对!我根本就不是受了过度刺激,也没有精神失常!爸,你要是这么不放心,你干脆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好了!”

护士给叶江川的手臂上绑上了血压带,示意他先别说话。

“110,70!”

护士解下绑带,看着血压表上的显示数字,叶江川轻问道:“我恢复得还不错,是吧?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呢?”

“这得问大夫!”

护士记好了数字,麻利地收拾起了仪器,看了看叶江川父子,“嗯,到底还要不要给你们约李大夫?”

“约!”叶江川爸爸说。

“没有必要!瞎花钱!”叶江川皱眉道。

叶江川爸爸想了想,说:“听罗大夫的吧!我觉得还是有这个必要!你昏迷了那么久,醒来后又神经错乱的样子也确实不让人放心!”

叶江川没有再说话,只是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将拖落到地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

“那就约下周吧!这周已经满了!”护士说。

“看来,现在跟你一样,神经出了问题的人还不少啊!下周也行吧!”叶江川的爸爸说着,坐到了叶江川的床边。

“谁神经出了问题啊!”叶江川说着,无可奈何地将头扭向了一边。

“李大夫是我们这儿的名专家,他的出诊费用可能要比别人高一些。而且恐怕不能报销。”护士说。

“多少钱?”叶江川问。

“500元!”

叶江川靠在床头上坐着,一只手轻轻按摩着自己被针头刺痛的另一只手的手背,有些吃惊地说:“挂个号要这么贵!”

“专家号就是贵!不过要是能看好病也行啊!”叶江川爸爸皱着眉头,无奈地说。说实在这,这费用赶得上叶江川爸爸在院外租的小房半个月的租金了。

“医院就是个宰人的地方,挂个号动不动就好几百,都是老百姓,老百姓能挣几个钱呀!真好意思开牙!不用挂,我没有神经方面的毛病。有的东西,科学是讲不清楚的!”

“叶江川没有神经方面的问题,大伯您不用白花这个钱!”

林陈拎着水壶走进来,正巧听到他们的对话,看见叶江川爸爸紧锁的眉头,犹豫不绝,就拍着他的肩头说:“大伯,我也有过类似叶江川的经历!也在梦里胡言乱语过!还说了一些数字啊什么的!我也曾经精神游离过!我现在不是也挺好的!我女朋友可以给我作证!要不,我提议,先观察观察再说吧。你说是吧!您也累了,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几个年轻人,您就放心吧!”

林陈麻利地给大家的水杯里倒了热水。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讲,那就听你们的吧!”

这些天来的折腾,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就,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叶江川爸爸又坐了一小会儿,见大家都没说话,就起身说道:“好吧!听你们的!昨晚没睡好,我先回去再睡一会儿!”

说罢,便离开了。

没多久,许阿琪和胖子就来了,病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

胖子拉了把椅子,坐了过来。

“叶江川,戴监昨天还问到你,问你恢复得怎么样?”

“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说不是很好呗!”

“干嘛那么说啊!我这不是恢复得挺好的嘛!”

“我这样说,你能多休息几天啊!对了,你昏迷时的梦话,你还记得吗?”胖子问。

“模模糊糊吧!怎么了?”

“没怎么!”许阿琪抢话道,“那天,我和胖子在回去的路上,边走边聊,胖子说,偶尔听到你的几句梦话,提到了几个人的名字,觉得挺有意思!胖子还说,你讲的,乍一听是东一句,西一句没有什么头绪条理,但仔细琢磨吧,又像这里面有故事!我们两个都挺好奇!”

叶江川笑笑,“啊?我梦里的胡话?还有意思!你们就拿我开涮吧!我真搞不明白,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病房里酒精味被几丝飘飘忽忽的桔皮香所代替。

胖子包着桔子,“你怎么理解都行!我所关心的是,现在醒了,你还能讲吗?我们可都听上瘾了,你要是不讲下去,不是会难受死我们啊!就像一块蛋糕,刚吃半口就被人从嘴里夺走一样。林陈你说是不是!”

林陈点了点头,顺便将包好的桔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怎么?你们都听到了什么了啊?”

叶江川一脸懵然地问。

第八十八章 模糊的记忆 (一)

见大家光顾着吃桔子,没人回答,叶江川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空纸药盒,“哎!你们倒是说话啊!我在梦里都说了些什么啊?我倒是有些印象,但记忆模糊!”

胖子从桌子上抽出纸巾擦着手,“管它是不是梦话,反正你小子现在在我的眼中就是个鬼才,哥们儿原来还真小瞧你了!梦话都比别人说的有水平啊!”

“叶江川,接着!”

林陈又扔了个桔子过去,被叶江川一把接住了。

林陈将手在衣服上随意地蹭了蹭,从包里掏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来,举在手上给大家晃了晃。

“我昨天在地摊上,无意发现了这么一本书,挺有意思,就买了下来。这书上讲的就是关于灵魂的,它用很多的实例来证明心灵或者意识并非附着于肉体,梦幻与清醒时的世界同样真实。梦境或许可以穿越时空,带我们回溯到过去,也会带我们洞悉未来。我在琢磨,我,许阿琪,胖子,叶江川我们这几个朋友这段时间以来,或多,或少,好像都经历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儿,这应该就是所说的离魂经历吧!我查阅了一下,国内外都有这种离魂的实例描述,通过梦境,造访异次空间的案子数不胜数。”

叶江川用一种很认真的表情看着林陈,“我就觉得,我的经历就是这样!”

胖子伸手抢过了那本书,随意地翻阅着,嘴里连连说道:“看不懂!这东西看似很深奥啊!看来,你们还真有研究!反正,我是看不懂!”

林陈说:“看不懂很正常!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们遭遇的这些事儿,似乎有着某种特殊关联!比如说,我的梦境居然和叶江川的梦境中的景像,内容重叠;再比如,我预感到胖子打来电话所说的内容居然成真了;还有,一个穿黑衣的诡异女人在我们周围的频频出现!还有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发生,不胜枚举!你们说,这会是简单的巧合吗?”

胖子把书还给了林陈,摇着头对他说:“那天,我看见大吊车吊着钢筋水泥板在我的头上,绳子断了,板子砸向我!那个恐怖的情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否则,我也不会给你打那个电话!可我还没开口,你就告诉我说,我之所以有要打这个电话给你就是因为我看到了这么个情景,我当时惊讶得都不能用言语来形容!我相信,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天下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啊!我现在都快神经了,每每看到大吊车,我都赶紧躲得远远的!还觉得恐怖异常!”

“恐怖异常?我是都快麻木了!”许阿琪倒坐在椅子上,声线冷淡,侧过脸对林陈说:“我昨天夜里又听到那女人的笑声了!时断时续的!”

“我怎么没听到啊!”

“你?睡得跟个死猪似的!”

“你弄醒我啊!”

“我是想弄想你,可实际上我的意识是醒着的,身体就像是瘫痪了一样,不听我意识的指示,根本就无法动弹!总觉得有个女人藏在房间的某个角落中,她看得见我,我却看不见她!那笑声,我出差在外地时能听到,我回到这座城市,还是依然能听到,似乎就在耳朵根儿底下,又清晰,又近的感觉。”

“你以前跟我说过!这次的笑声和上次一样吗?”

“嗯!这一次,我还听到了门开了又关,听到了有脚步声!让我感到无比的恐惧!”

胖子挠着后脖梗子问:“什么笑声?”

“就这样!”许阿琪想了想,模仿着,嗓子眼里发出细微的“嘻嘻!嘻嘻!”声。

胖子吸了口气,跟着说:“这声音让人听得直起鸡皮疙瘩!要是夜里听到,还真的挺瘆人的!”

“我还听到过哭声,在我的朋友白梅梅家里,那声音像是和这笑声是同一个人!也是特别细微!‘咿咿啊啊!’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到现在,都不知那声音是来自何处!我的朋友说,可能是隔音效果不好,可是后来我们俩都觉得应该并不是隔音的问题。”

“看来,是有什么东西也跟上你了啊!”胖子对许阿琪说。

“嗨,别光听啊!讲讲你的故事吧!”胖子对叶江川的一言不发地发着呆似乎十分担心。

“我有什么故事啊!”

叶江川靠坐在床头,那件套在他身上的病号服过于宽大,他将袖子向上挽了挽。看来,他恢复得还不错,动作麻利,说话也比以前有力气了。

“你的梦话啊!你的梦话可多了!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胖子笑着说,又将头转向了林陈,“是吧!我说得没错吧!”

“记忆模糊!”叶江川说。

“我帮你想!那个叫什么佩珠的,应该是你的故事主角吧!从这名字就知道一定是个美女!听得我也想亲一口,你怎么都不记得了呢!”胖子呵呵着。

“等等!”许阿琪一怔,“胖子,你刚刚说的那个名字是叫佩珠?”

“啊?光我就听到他在梦中提到过好几次!怎么了?”胖子有点莫名其妙。

许阿琪把头转向林陈,幽幽地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在梦中也提到过这两个字眼!当时,我以为是你偷了人家的猪,又赔了人家的猪!你还笑着说,你没有那么智商低,还记得吗?”

林陈默默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同音,同意的二个字,还是只是同音而已的两个字,巧了呢!”

胖子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林陈,你也梦到过这么个名字啊!”

“和叶江川一样,我也是记忆模糊!但是究竟是什么故事,我现在没有太多的印象啊!”

“胖子又看上佩珠姑娘了,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下啊!”许阿琪吃完桔子,望了眼胖子,见他神色惊讶又焦急的样子,便打趣道。

胖子温和地应道:“反正我老婆也不在身边!行呀!只要你能找得到她!就麻烦你帮我介绍一下吧!”又想起来了什么,扭头对叶江川说:“叶江川,那个佩珠现在在哪儿呀?”

“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我也去找她了,有我这个帅哥儿在,恐怕早就轮不上你了!”叶江川笑着说。

胖子向前凑了凑,“行,你们都比我好!也就是我,我胖子体大心宽,懒得和你们计较。唉,叶江川,相对于这位佩珠,我更好奇你的这个胡话连篇的梦!”

“怎么说呢!梦中,我从涯上掉下去后,一直在一片混沌中挣扎沉浮,后来,我就不挣扎了,我知道再挣扎也没什么用。有人,我也不知道是人还是鬼,带我走进了一个长长的洞,传说中的隧道吧,也许是时光隧道,那隧道是特别黑,洞的那头有一点点白色的光亮,我就朝着光亮走,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终于走出了洞口,洞口外有一大片的湖,没有边际。湖水是碧蓝色的,阳光很足,洒在湖面上,粼粼水波,闪闪亮亮的,天上的云在悠然地移动,非常美丽。再后来,我跟着那个人上了一条船,水波不兴,我们的小船就像是在一块玻璃上滑动。我和那人划着船,看着岸上峰峦倒立在湖里,一色青青,好惬意!突然,平静的湖面像一锅烧开了的水,猛然间沸腾起来,狂风骤起,驾驶着奔涌的浪头一下子就把我们的小船给掀翻了。我不太会游泳,就在水里挣扎着,那水不知为什么,变得臭不可闻!后来,我的身边好像出现了一个女人,我能听到她不停地问我,在奈河的水里是不是感觉也很惬意?”

说到这里,叶江川突然停了下来,他低垂着眸子想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眼,说:“这个从老莫口回来的公路上遇到过,在病床边注视着我的穿黑衣的女人,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她曾经出现在我的梦中啊!”

“后来呢?后来你又看到过她吗?”

“后来,她抱住了我,像一条蛇,紧紧地缠住了我!我一直在挣扎!从窒息到感到身上不舒服,难受,忽冷忽热,发抖!”

“她不停地跟我说着什么,好像是在唤醒我的记忆,可我什么也听不进去,后面的记忆非常混乱而模糊,好像在被一个叫赵小双的人追杀,就想逃命的感觉;又好像和一个叫佩珠的女人有着什么关系。再后来,水一下子就消失了,我终于看清了她,她长得并不难看,柳叶眉,配着一双杏眼,尖尖的下巴,一袭黑色长衫,她说让我多看她几眼,因为她的这个样子会很快消失掉的。现在想起来,她应该就是我前面提到过的穿黑衣的女人。”

叶江川的描述,让林陈的心沉入谷底,难道说,叶江川遭遇的,和自己遇见的会是同一个女人?

“我只知道八字轻的人才能看到这些!”许阿琪说。

“你前面说,故事中有一个人叫赵小双?你看到这个人了?”林陈问

“嗯,裁缝赵小双,我知道,有这个人呀!”

“那个人可能会是我,我的前世,感觉有人这样叫过我!”林陈道。

胖子说:“林陈,你也是幻听了吧!你们说的话,我真有点糊涂,怎么回事儿?玄而又玄!又是前世,又是梦话!又是哭声,又是笑声!好像你们三个经历的事比我经历的还要多,还要可怕!你们可别真把鬼给招来啊!”

许阿琪敛下眉眼,她也不希望会是这样,她也一样害怕!但表面上依然强硬。

“放心,不会吃了你的。你以为你的肉好吃呀!你以为你是唐僧呀!”

“那倒也不是!”胖子露出一口白牙,转向叶江川,继续说:“我更好奇的是,你坐着车,是怎么就出去的?还摔出了个癫痫来?”

第八十九章 模糊的记忆 (二)

叶江川活动了一下筋骨,想试着下床,他用手撑着床,把自己的身体慢慢挪了下来,胖子想上去帮他一把,他摆了摆手。

“我自己来!总是在床上待着,人都快废了!你问我怎么摔出去的,老实说,我也纳闷呢!我坐在副驾驶上,好好的,就觉得有一股力量,见过打网球吧,我就是那个被打的网球,一拍子就把我给打出去了,拍在这里,你们看!”

叶江川坐在床边,把病服的袖子向上撸了撸,露出了上臂,继续说:“邪呼哈!多大的力量!人都被拍出去了,这地方竟然没青,没紫,不太合常理呀!看来,这东西对我还算温柔!胖子,你怎么就那么有预感,没有去老莫口儿!算你躲过这一劫!要是这一拍子拍到你身上,别看你胖,非把你拍扁了不成,你都缓不过来。说不准就死过去了!”

胖子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走到叶江川的身旁,拍着他的脑袋,浅笑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谢你替我跑了一趟老莫口,谢你替我挡了这诡异的一拍!其实,如果那一拍真的拍到我金胖子的身上,我看也未必象你说的那样!因为我皮糙肉厚!”胖子张着嘴,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这词不是很合适,皮糙肉厚好像不是啥好词儿吧?”

林陈噗嗤一下先笑了。

胖子白了林陈一眼,继续说:“笑什么!这么说,就以我的定力,定力知道不?说深了,这是佛教用语,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懂,通俗点儿,这么说吧,西游记里有个定海神针,有它在,大海就能平静,日本的,印尼的大海啸,死了多少人,知道为什么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胖子又要整哪一出儿戏。

见没人理会,胖子说:“就因为没有定海神针!没有定力!”

“我还以为怎么了!就这呀!”叶江川撇了撇嘴。

“嗨,你别撇嘴,你们不服不行,我金胖子就有这能力,拍在身上,就你们几个,瘦得跟个干巴猴儿似的,不行!轻而易举就会被拍出车去!要是拍到我,切!那拍子杆儿,就会‘啪嚓’地一声,折了!”

胖子一只手向下挥了一下,得意洋洋地耸了一下眉。

大家不自觉地打量起胖子,胖子红润的脸挂着笑,而且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傻笑,胖子的身材比中等身材的人还要矮,比普通人要胖,是个十足的身体结实的矮胖子,挽起的袖口,裸露出的胳膊也是又白又结实,像小棒槌似的,穿着肥大的裤子的腿,活像两个直立的圆枕头。尤其突出的是他的那个挺得很高的大肚子,换做女人,一定会被认为怀孕至少七个多月以上。整个人看上去像个秤砣,也真应了他的那句话:定力足!

有人窃笑。

“护士,护士小姐!”

看到护士站在门口,许阿琪招呼道。

“什么事儿啊?”护士问。

“咱这儿有苍蝇拍儿吗?最好是木杆儿的那种。”

“没见有苍蝇啊!要不我给你们找找?”护士道。

“算了,不用了!”林陈忍不住,呵呵地笑出声来。

“干嘛?干嘛不用了?”

许阿琪显然对林陈的多嘴表示不满,“咱们试试嘛!让金胖子同志秀秀他的定力,也让咱们长长见识嘛!”

“怎么?你要用苍蝇拍儿拍我?这是侮辱我金胖子的人格!”

“你老人家有着这么强大的定力!不让我们几个见识一下岂不是可惜了!先不提大海,让我们看看能不能把苍蝇定住,也行啊!看看这一拍下去,苍蝇拍儿会不会断啊!”

“行了,行了,你们二位都闭会儿嘴吧!我知道的定力,可不是胖子你说的那样,什么皮糙肉厚!人家讲的定力是指心地纯净,信念坚定!不被假象所迷惑,不为名利美色动心!我看啊,你还是回炉再好好学学去吧!”

叶江川没心情听他们耍贫嘴,他走到林陈的身边,坐了下来,诧异地望着林陈。

“林陈,刚刚你说赵小双是你的前世,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猜的,隐约听到过有人这么称叫我,还不止一次!赵小双,不是我的前世,又会是什么?我现在不叫这个名字!”

“那这么说,叶江川讲的事儿可能就是你前世发生过的事儿!”许阿琪说。

“会吗?如果是那样,我们几个前世应该也是有所关联的!否则,我们的梦境不会那么巧合地重叠!叶江川也不会知道我的前世经历!穿黑衣的诡异女人也不会频频在我们几个人周围出现!一定是有原因的!我真想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如果真有我们的前世的话!”

“是啊!我也是一样困惑!”叶江川说。

林陈说,“我们捋捋头绪,你后来还看到了什么”

“情节有些乱,梦里我记得清楚,你要让我现在讲,我也讲不出来,全忘了。只记得那水消失后,我看到了一个图案,蓝色的图案!”

“图案?”许阿琪在一旁,看上出有些兴奋地说,“你还能把它画下来吗?”

许阿琪把笔和纸一道递了过去。

叶江川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拿笔在纸上画了起来,“有些像这样,不,这样!”

“你们看,是不是有些像甲骨文?就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叶江川简单地描绘了几个他能记住的像文字样的东西,并把纸倒转了过来,让大家看。

“你等等!”

林陈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纸条,上面是他涂上去的,小镜子上的像甲骨文的文字的图案。

林陈交给了文字专家一份,自己又留了一份,一直带在身上。他把它展开了,放在旁边,大家不约而同地把脑袋凑了过去。

“不一样啊!”胖子说,“但是像,特别像!”

“什么意思嘛?”

“林陈,文字专家到现在都没有给你个答复吗?”许阿琪问。

“他说他从来没有见地这种符号的,也许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文字!”林陈说。

胖子没说话,他把两个图又叠在了一起,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半天,又重新放好,想了一会儿,又把其中的一个,在另一个图的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变换着位置。

这样重复做了两遍,又重新各自放回了原位,摇了摇头。

“胖子,你看出了什么吗?”林陈问。

“没有。”

“等等,胖子你把下面的那个图放在另一个图的上面。”叶江川应该是有了点什么想法,对胖子说。

胖子这样做了,叶江川端视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但是这个图放在那个图的左边就能接得上,是个完整图案。”胖子说。

“对,好像能凑合接上,你们看。不过就算是接上了,又能怎么样?我们还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呀!”叶江川说。

“但至少,这么放是对的吧!”胖子说。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许阿琪有些失落的说,她把两个图案左右来回摆放着,突然停了下来,叫道:“呀!林陈你看,你没发现这个合在一起的图案很是眼熟吗?在哪里见过。”

林陈连忙伸过脖子,仔细辨认了一翻,一拍脑门儿,:“很像是一朵花!我想起来了,你捡的那只破鞋上的绣花图案,是不是?当时你跟我说,你要把那只鞋拿回来,说那图案很别致,你能绣成十字绣,我就好奇,多看了那图案两眼。”

“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去把那只鞋取回来。”许阿琪说得兴奋,拿着小包儿,起身奔出了病房。

“别慌慌张张的!路上小心!”

目送着许阿琪出了病房,林陈转过头来,看了看叶江川,又看了看胖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胖子你跟我提到过,说你听到叶江川在梦境中总是提到一个大宅院,叶江川,你还有印象吗?”

“我想想,两个大宅院吧!原来没什么关系,好像是后来因为一个女人发生了一些事儿。我的记忆不是很清楚。”

“后面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真的记得不是很清楚!”

“还能记住多少呢?”林陈问。

叶江川本来平整的额头,纠结成川字,他努力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你一定要想起来,这对我,对我们很重要!”林陈说。

“真是的,关键的时候,你怎么记不清楚呢!还不如我去!”胖子在一旁焦急地抱怨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本来就应该是你去嘛!谁让你不去的!谁让你跟头儿说,你算命不能西行,不能去老莫口的呢!干活儿地时候没你,吹起牛来绝对有你!还定力!你就作吧!现在你说你定力强,定力强你不去,让我去!”叶江川瞟着胖子,随口嘟囔道。

“什么?胖子也算了命?”

算命这个话题让林陈来了兴趣!

没等胖子开口,叶江川替他回答,“你问他,他在年初吧,找人算了一命,准的惊人哦!工地上缺材料,头儿让他去老莫口那边进材料,他死活不去!说算命的不让他去老莫口,这活儿总得有人干吧,我就自告奋勇替他去了,结果,还真出事儿了!他幸亏没去,不然,躺在这儿的就是他了!”

林陈说:“算命的都能给你算老莫口之行有问题啊!看来,这算命的还真不简单!”

“我们家特信这个,怎么样!看来,我没有去是对的了!”胖子得意地说,“我们家老太太就跟我说过,当你困于天,限于地的时候,你最好去听听上天的旨意,趋吉避凶。哎,我说你们还别不信,有时候真的很有用的!”

“找谁算的?”林陈追问。

“云福寺门口的一个瞎子!”

第九十章 恐惧袭来

云福寺门口的一个瞎子!

林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胖子眨了眨眼睛,搞不明白为什么林陈变得突然神情紧张起来,林陈从来都是不急不慌,泰然自若的,好像遇到什么事,他也都是很沉稳的样子。这一回他是怎么了呢?胖子迟疑片刻,说:“云福寺门口有一个瞎子,我就是找他算的!怎么啦?”

林陈就觉得自己的脑子轰的一下。

“你是说那个瘦了吧唧,拄着一根圆头棍儿的,长方脸,高鼻子?一脸小纹儿的道士?”

“啊!那儿就他一人给人算命,应该没有别人了吧!不是他还是谁!我每次去云福寺上香,总是能看到他!别看他是个瞎子,其实他是能看到的!”胖子说。

“这你就错了!他是真瞎啊!我也怀疑他是装瞎,就在他面前来回晃动手指,测试过他的眼睛,他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觉得这人确实是个瞎子啊!”林陈说。

叶江川插话道:“除非他用第三只眼看!”

林陈眨巴着眼睛,“第三只眼?天眼?”

胖子说:“林陈,你说对了!人说,他真的有第三只眼,就是天眼!好像比叶江川功力还要强啊!”

胖子掏出手机,轻点了几下手机屏,把手机举到了林陈的眼前。

“看!看看这张照片!”

这是一照男女合影,照片上,男的高而瘦,黝黑的面容,笑容憨厚,不仅有着中年男人的沉稳,还保持着青年的青涩;女人看上去二十来岁,圆圆的脸,透着农村女人特有的红润,眉黑而浓,一双大眼格外妖娆,编得精致的麻花辫儿俏皮地搭在厚厚的胸前,真是那种少有的美人。她装扮很时尚,穿着件碎花连衣裙,歪着头看着男人,露出一口白牙,笑起来古怪精灵。

叶江川把脑袋也伸了过来,看了看,“这女人真漂亮!他们是谁啊?不认识!”

胖子说:“你们两个先别问我他们是谁,你们就看这张照片,你们能看出来什么吗?”

听胖子说话的语气,这照片看来不一般。

林陈和叶江川凑近脑袋,又仔细斟酌一番,似乎也没有看出来什么,彼此对视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看面相!但我感觉,这女人太漂亮了,追求者一定会很多,从这男人的装扮来看,又不像是很有钱的。他们两个在一起,应该长不了!”叶江川说。

胖子将手机收了回来,歪着头,将那照片放大,仔细观看着,“第一次见到这女人,我都愣住了!天下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啊!看上一眼都是种享受!”

林陈不知所以地说:“这女人是很漂亮,可你给我们两个看他们的照片干什么呢?这两个人,我们又不认识!”

胖子抬起了头,不紧不慢地说:“这男的,是我们工地的一个工友,跟我关系还是比较不错的。照片是她老家的媳妇来看他,我给他们拍的!他媳妇走了以后,我发现他一直很沉默,我就问他,是不是因为媳妇走了,心里难过?他总是摇头!我后来才知道,他是怀疑自己在外打工,家里的媳妇不放心!”

林陈笑道:“这么漂亮的女人留在家里,是挺不让人放心的!”

“是啊!”叶江川随声附和,“那么多的隔壁老王呢!”

“我的这位工友,就如你们所说的,总怀疑自己在外打工,家里的媳妇跟同村的另一人有染,可也只是听了些谣传,也又没有什么证据。我跟他说,云福寺门口有个算命瞎子,实在不放心,你就去算算吧!没想到,这人还真的便拿了他媳妇的照片和生辰八字找了去。结果,那算命瞎子掐着手指告诉我的那个工友,说他看到了可怕的景象。”

“什么可怕的景象?”

林陈和叶江川几乎是一口同声地问。

“听我那个工友说,他在看照片时,脸一下子僵住了,当时表情挺吓人的!我工友就问他怎么了?他就指着那女人的照片说,这女人要出事儿!你们两个看到的那个长着漂亮脸蛋的女人,在他的眼里居然会瞬间失去了肉感,也没了光泽,如同腊肉!并且,他媳妇的脸上不断涌现出来的褐色斑点,就像一块块的菌斑,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最终占据了她的脸的全部!而后,腐烂掉了!整张脸的肉都腐烂掉了,只剩下骷髅头!我那工友当时就懵了!就问,他说的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啊?什么意思呢?”林陈说。

“他叫我那工友不用担心他媳妇出轨,因为她很快就要死掉了!”

“那结果呢?”

“结果,我那工友半信半疑。想给他媳妇打个电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就这么过了几天,老家打来电话,说让他赶紧回去一下,一问,才知道是他媳妇果真出轨了邻居家的男人,并被邻居家女人的兄弟捅了刀子,死掉了!在算完命后的一周不到的时间,就死掉了!”

“还真的死掉了!”

叶江川默然地走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了下来,“这个算命的瞎子不一般啊!我真想会会这个人,找他也给算算,可又不敢!我遇到了那么多的事儿,万一算出个什么不理想的结果,我怕我不能接受!”

死寂!

林陈吸了口气,颓丧地坐在椅子上,控制不住地颤抖!

胖子注意到了林陈的异常,“哥们儿,你好像很了解云福寺的这个算命的?你也知道他?也找他算过?”

“嗯!”

此时的林陈什么也听不下去了,他的脑子是一片的空白。

无名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这么说,那算命瞎子说的话,保不准是灵验的,林陈继续想着,也就是说,他和许阿琪也许真的只有三年的阳寿了,那瞎子还说,没有解,没有解,还有比这更恐惧的吗!

林陈面色苍白,毫无表情,一直以来,他确实感觉到了真的害怕,总是觉得有那么个鬼魅在不远处静悄悄地注视着他,仿佛有个蝙蝠似的东西,不停地在内心深处飞来飞去,随时会降落到他的头上。

是的,那个该死的算命瞎子!他居然给胖子和他的工友算准了!

当时,他和许阿琪怎么就这么嘴欠,偏要找他给算上一算呢!

不是没事儿找事儿!

瞎子说他们都会不久于人世,只有三年的期限可以折腾了,林陈是不愿意相信的,但今天胖子的话又给了他不得不信的理由,因为至少,胖子算的应验了,算命瞎子预言胖子工友媳妇的死讯也应验了!

林陈其实早就想过无数遍了,关于死亡。每天,世界各地都在演义着无数的死亡情节,预知的,未知的,突然降临的。

死,不过是两眼一闭,腿一蹬,一切就成了过去时了。

死亡是什么?怕的又是什么?世界不过如此,死亡也不如此。

不是还有很多人选择自杀的吗!

这说明,在一些人眼里,死亡并不是最痛苦的,还有比死亡更痛苦的,需要借助死亡得以解脱。

他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是,他还是惧怕死亡,他和许阿琪的死亡!

还有,怕的是未知,怕的是等待着死亡的过程,对于未知的恐惧和煎熬的过程,足了让一个人崩溃。

林陈眉头撩起,眼睛睁得大大的,痴呆呆地望着对面的那个挂衣服的架子。

不对,那瞎子还说,他也许还有唯一的希望,他是带有朱砂痣的人,虽然难,但是那毕竟是希望,只要是还有希望就好。

林陈这样安慰着自己,他慌乱的神经渐渐平静了下来。

可是希望在哪里呀!林陈想到这个问题,他感到了无比的沮丧。

他站起了身,什么也没有说,出了门,去医院的小卖部给自己买了包红塔山的烟,站在小卖部的门口,他点了烟,深深地吸了几口。

几口烟下肚,尼古丁的力量稍稍麻醉了些他紧张的神经。

小卖部人声嘈杂,林陈沿着小路向回走,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大夫从身边走过,林陈驻足,回头注视着他们走远的身影。白大褂在他的眼中如同魔法师的黑色斗篷,铺天盖地地罩住了死亡,死亡没有走开,它或许就坐在城市的长椅上,耐心地等待着。

他拿起了手机,给许阿琪挂了个电话。

“阿琪,你到哪里了?”

“一会儿就到,还在路上。”

“哦,别贴着楼走啊!注意楼上的花盆,今天天气预报说是有风吧?三四级,刮风的时候,小心头上的广告牌!”

“风不大!没事儿的!”

“走路一定要注意前后的车辆,过马路的时候,你走在人流的中间,一定要等绿灯亮了再走,千万别闯红灯,听到了没有?”

“嗯!知道!”

“上楼的时候,走楼梯,别坐电梯……”

“林陈,你怎么了?”

“没事儿,只是担心。对了,在家的时候,没有我在,你别开火,别动电源啊!”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别瞎担心!”

“看到精神不太正常的人,躲得远远的!还有,还有别和陌生人说话!不要随便上别人的车!”

“林陈,你真的没事儿吧?”

“就是特别担心你!快点过来吧,我现在怎么这么想你!”

“哈!就最后那句我爱听!放心,我飞不了的!”

那边许阿琪先挂了电话。林陈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有些抖,他关了手机,又狠吸了两口烟。

“不要在这儿吸烟!”有个身穿制服的人在不远处冲着他喊。

林陈把烟掐了,却发现这烟头儿是怎么也掐不灭,总有黑色的烟,一股股的黑色的烟,从里面向外冒出来。

林陈把烟头来来回回看了一遍,红塔山也有假烟吗?他干脆把烟头儿扔在了地上,用鞋底儿狠狠地将其捻灭了。

第九十一章 钻戒

大庭广众之下,张妮拽着杨远山的袖子,迟迟不松手,这让杨远山万分尴尬。

“别这样!别这样好嘛!让人家看到笑话!”杨远山说。

任凭杨远山怎么说,张妮就是不松手。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商店林立,人潮汹涌的街头,僵持着。街道两旁,叫买声,计价还价声,谈笑声,热闹非凡。他们的这一举止似乎与街景格格不入,引来过往行人频频驻足观望。

“松手吧!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去说!”

杨远山左右看了看,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就问你,你到底是喜不喜欢我!”

“喜欢!我怎么敢不喜欢啊!”杨远山想都没想,连连点头,“哎,你松手!这么多的人呢!”

“那你到底想不想和我结婚?”

“想啊!那还用问!”

“哼!说的好听!你就知道哄骗我!”

“我怎么哄骗你了啊!”

“一,你说想跟我结婚,可你那边还是迟迟不离婚;二,你连一点起码的表示也没有,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诚意啊!”

“这婚也不是说离就能离的!白梅梅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得容我些时间!否则,我净身出户,我们什么也得不到,你又不答应!至于,你说的表示,我都跟你说过‘我是真心爱你的!’你还要我怎么表示!”

手里的蛋糕和水果,把杨远山的手指勒得生疼。

“你的那句话,当真不当真都不知道!今天说爱我,谁知道你明天会不会变卦!那天,就因为白梅梅在,你心虚得跟个什么似的!迟迟不给我开门!叫我一个怀了孕的女人,被闷在办公室,闷了那么长时间!你也不担心我被闷出毛病来!”

“你这不是没事儿么!”

“哼,那是侥幸!反正我要实实在在的东西!”

杨远山将手上拎着的蛋糕和水果伸到了张妮眼前,“给你买了蛋糕,又给你买了水果!这已经够实在的了吧!还不行啊!”

一丝轻蔑的笑浮上张妮的嘴角,“你这是在打发小孩呢!”

“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叫实在,那什么叫做实在的啊!”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看得杨远山很不自在,他恨不得赶紧把张妮拉回去,不知道时间长了,她还会整出什么妖蛾子,叫自己陪她在这里丢人显眼。

“走!我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实在的东西!”

没想到的是,没等他拉她,她反倒是拽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就走,直到一头钻进了凉风习习的大商场,站在珠宝首饰柜台前,杨远山的脑袋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戴在无名指上的小钻戒,闪烁着晶亮的光。

“漂亮么?”

张妮撑开手指,独自欣赏着,抬头看了杨远山一眼。

“还行!”

站在一旁的杨远山淡淡地说。

“还行?”

其实,这份小小的奢华已经让张妮开心不已,她的目光在柜台上扫视了一圈,用手指指点着柜台下的另一款镶着更大一些钻石的钻戒,对服务员说:“这个,把这边这个也拿出来吧!”

服务员小心地取出,递了过来,说:“美女真有眼光!这款的钻石要大很多!戴上去更夺目!”

张妮摘了原来的那一枚戒指,侧着头,细细观赏着这枚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漂亮的钻戒,把它轻轻套在了手指上,再摘下,再套上,这样反复几次。她痴痴地看着,这东西真的是好漂亮了!璀璨耀眼,熠熠生辉。

“要这个!”

张妮最终决定要更大钻石的这个。

“那个不是挺好的吗?”杨远山说。

“那个钻石不够大,就要这个。这个比白梅梅戴的那个大!我就要比她的好,比她的贵!”张妮赌气地说。

如果说是嫉妒,这词未免过于严厉,张妮心里明白,她对于白梅梅来讲,就是嫉妒。

白梅梅哪一点都似乎比她强,她是老板娘,她优雅而漂亮,她在她的面前就总是矮上三分。

妒嫉使她苦恼,失态,疯狂,自残,使她变得真切而凄婉,决绝而苍凉。同样是命,为什么各不同!

自从进了杨远山的超市的第一天起,她就暗下决心,白梅梅有的,她一定都要得到。她也一样年轻漂亮,她初战告捷,她在白梅梅和杨远山中间横亘的一脚已显成效,她有了杨远山的孩子,下一步,按部就班,白梅梅的一切,早早晚晚都是她的。

所以,标志着身份贵贱的戒指可是马虎不得!

“你看这个是不是太大了一些,看上去多奢侈啊!让白梅梅看到…”

“白梅梅看到了怎么啦?就是想让她看到!让她知道,我和她在你的心中,谁重谁轻!省着她总是挡在前面,自不量力,哼!”

张妮等不及杨远山把话说完,忿忿地说。

“还是低调些的好!”

“我说,你到底想不想给我买?你就舍不得这两个钱啊!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就是找个代孕的,不花几万谁管你生呀!你知道整天抱着个大肚子多不容易!我都有孕了,你不离婚,不和我结婚…”

杨远山无比难堪尴尬的眼神让张妮意识到了周围还有人。

这个对话,人家一听就知道自己是个不太光彩的小三儿,她赶忙捂上了嘴,压低声音,略带委屈地继续说:“我连个名分都没有,你连个婚戒都舍不得给我买!你到底是爱她还是爱我?你说明白!你要是爱她,我这就去把孩子打掉!”

张妮长相乖巧,骨子里却是个心机很重的女人,这一点,杨远山是从她的面相上看出来的,杨远山喜欢看这方面的书,他记得,书上说,耳轮小,耳尖薄,耳朵也薄的人心机重,张妮就是这样的耳朵,当然,还有一点,张妮的鼻梁子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结,这更能说明此女是个城府极深,会算计的女人。

其实,杨远山自己也是个会算计的人,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类人。

此时,张妮那对小而白嫩的薄耳朵上,垂着的两只金闪闪的大耳环,随着她说话时身体的扭动在一摇一摆,晃得杨远山有些招架不住。

最主要的是粘在那只亮晶晶钻戒上的小标签儿,41200元rmb。

对杨远山来说,算是天价了!

就为了这么个女人,杨远山有点舍不得!

“你倒是买不买啊!”

杨远

山知道,张妮在盯着自己,眼神凌厉,非常不耐烦!

盯着自己的,还有四周射过来的鄙视的目光。

气氛无比的尴尬!

“哼!”

张妮恨恨地丢下那只钻戒,转身冲出了商场,杨远山在后面跟了出去。

“张妮,你等等!你等等!上次说给你…买…”

杨远山一个健步上去抓住了张妮的衣袖,支支吾吾起来。

路边开着小朵的月季花,各色都有,在绿叶的相映,月季花更显得娇滴滴,水灵灵。

杨远山随手摘了一枝,举到张妮的面前。

“消消气,行吗?”

张妮挣歪了几下,说:“我只配得上这路边的随手可摘的月季花吗?我就这么廉价吗?”

杨远山咂吧了一下嘴,说:“月季花怎么了?自然,美丽,纯洁,它代表了我们的爱情!”

在杨远山还没反应过来时,张妮已经从他的手中一把将那月季花抢了过去,手一扬摔到了他的脸上。

“哼!”张妮回身冷笑着,“你哄谁啊!我说了,我不是小孩子吗?我没那么好骗!不用跟我说什么美丽的谎言,我要真实的东西,我要钻戒,它代表你对我的诚心。”

说罢,张妮挣脱了杨远山的手,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

杨远山紧走两步,一把抓住张妮的手,被张妮狠狠地甩开了。

“等我有钱了,我给你买多大的钻戒都行,我这不是没钱吗!钱不都在她手里把着呢吗!你是一个明事理的好姑娘,我爱上你也是因为你懂事儿,理解一下嘛!理解万岁!你给我些时间,依我的想法,我恨不得明天就给你结婚,给你买大钻戒,可是很多事是由不得我的!”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离婚?”

“别逼我行吗?”

张妮刚想说什么,又没说。

“先买那个小的,其实我看,那一款的样子更好看,当然,我们张大小姐穿戴什么都好看!天生的花架子,身材好,长得漂亮,漂亮得让人真没办法!过些日子,等我有钱了,算是补偿,我再给你买一个比那个大的还要大的,不就行了吗!真是的!”

听这话,张妮眼睛一亮,“给我买更大的?你说话算数?”

“算,怎么能不算数!不算数,我还是个男人吗!”

“这还差不多!”

刚才,杨远山的话,张妮是都记下了,记在了心里,她想像着,等她真的上了位,一定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戴上那个大大的钻戒,在白梅梅面前好好走上她个来回,以报那记大嘴巴子之仇,气死她!这个人,呸!

“你确定能从她那里得到那笔钱?”

“能!拿不到钱,我不离!我人还是你的人!你不吃亏!等我把她的耐心耗尽,你就又有了钱,又有了人!这个帐,你应该会算吧!”

看着身旁这个身着阿玛尼洋装,戴着劳力士手表,长着一张棱角分明脸的中年男人,张妮摇了摇头,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心里默默地荡漾开来。她告诉自己,他说的话或许是有道理的!

杨远山拉着张妮再次走进了商场,向着珠宝柜台走去。

第九十二章 再现六指女人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你不紧张才怪呢!”许阿琪前后张望了一下,“电梯在哪儿呀?”

不算拥挤的人群里,许阿琪也停下了脚步,在前面不远处等着林陈。走了这么多的路,穿着高跟鞋的脚又酸又痛,她靠在走道的墙壁上,声音里透着疲惫。

林陈抬眼,见exit的标识,随口道:“你知道exit是什么意思吗?”

“出口吧!”

“就是太平门的意思,发生紧急情况,火灾,地震可以从这里逃生。”

“哪里有那么多的紧急情况啊!闲置就是浪费。”

林陈正色道:“一看你就没有安全意识,这也不怪你,国人的安全意识就不够。紧急情况是不常有,一旦遇上,就可能出人命!在日本,高耸入天的大厦里,每层必有一个窗户涂红色三角,特别醒目,知道是干什么的吗?”

“逃生!”

“真聪明,是专为救火队员准备的标志,说明这扇窗户是特制的,烈火中,可以一脚踢碎,救人用的。日本是岛国,火灾,地震多发,所以他们特别警觉,其实,在咱们的现实的生活中,死亡也是如影相随的。”

许阿琪躬身,扭过头,看了眼林陈,继续揉着酸痛的腿,“你看你,又来了!老是担心这,担心那的!一会儿怕我被车撞着,一会担心家里电器漏电!见到个出口,还不忘记给我做个安全意识知识科普!我都快被你整神经了!别管那道士怎么说,我一时半会儿还是死不了的!咱们今天出来逛商场,就是想放松一下,别总是那么紧张,那么悲观好不好?”

走道里,人来人往。

林陈用比英国人更地道的姿势,抱着双肩说,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好,你是九条命的猫,你除外,死不了!”

“假!大!空!”

“这人,我跟你说真格的,你说我假。我跟你说假的,你说我空!我也真是没辙了。”

“行了,行了,说真的,刚才买东西付帐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人,杨远山!还有张妮。”许阿琪神色怅然地说。

林陈撇了撇嘴,“白梅梅的老公?又有那个主管缠到一起了?那不是对好鸟!”

“谁说不是呢!”

“白梅梅也真是可怜,还那么在乎这个杨远山!”林陈接着说。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有孩子啊!女人考虑的事情更多一些。”许阿琪幽幽道,指着拐角处咖啡吧,说:“不想逛了,咱们去喝咖啡吧!累死了啊!”

咖啡吧就位于商场的一个小角落里,是透明大玻璃窗隔出来的一块不太大的空间。朦胧的烛光,柔和的音乐,空气中飘过诱人的咖啡的味道。

一个柜台,几个小桌,几把小椅子,角落里还撑着一把红绿交替的太阳伞。

许阿琪和林陈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了下来,点了单。很快,服务生端上了上好的咖啡。

林陈加了白糖和伴侣,用小匙轻轻的拌着。

“品尝着苦涩的咖啡,看看窗外的人流,觉得自己好多余!”许阿琪说。

“那是你生在福中不知福。”

许阿琪看着林陈,凄楚地笑了笑,“我怎么就生在福中不知福了?算命瞎子都说我活不长了!”

说话的时候,她的气息不太稳,语气格外令人怜惜。

许阿琪蜷缩在座位里,双手捧着咖啡的样子显得楚楚可怜,林陈伸过手来,想温柔地摸摸她的脸,被她用手挡了回去。

“别摸我!”

“今天咱们不是出来逛街,玩得挺开心的嘛!又怎么啦?”

“烦!一想起那个算命瞎子的话,就烦!再加上你处处要我注意安全,就搞得我更紧张,更烦了!”

林陈蹙了蹙眉,咧嘴一笑。

“别烦!不是还有我呢!要是真如那算命瞎子所言,我是和你一样的!也活不长!也好!早死早投生!”

“可我不甘心!”许阿琪说!

林陈“扑哧”一乐,语气飘飘的,“你以为我甘心啊!我看啊,你也别太当真!自己多注意点就是了!”

“可我总是冷不丁会想起来,真没办法!”许阿琪叹气道。

“因为你还有时间矫情,你如果为了生活而奔波,每天忙得昏天黑地的,难得有时间坐下来,品一品美味的咖啡,那是另一番幸福的滋味!”

林陈停下了搅拌,品一口,有些淡,又加了些糖。

“心态很重要!同样是咖啡馆,在美国人眼里是贵族小寡妇,在欧洲人眼里,是乡下大胖姑娘,一样的道理,明白吗?”

阿琪抬眼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暗黄色的灯,空间在这灯的渲染下充满了情调。

“你们公司的项目有进展吗?”

“现在是根本没有什么项目可作,这样下去,我恐怕也要走人了。公司不会养活我的,这不是国营单位,就是国营单位也没有人愿意做亏本的事。”说到这里,林陈随即也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总是特别紧张,工作也是低谷,时不时地失眠!经常面对电脑里的空白文档什么东西也写不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看看吧,走一步算一步,也只能这样!”

林陈用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说:“要是有些钱,我也真想开这么个小咖啡馆,不赚钱都想开一家!”

“傻呀你!不赚钱开它作什么?”

“不懂吧,这是一种诗意的生活。精装是复古的,养上只猫,放上一曲悠扬的钢琴曲,想像一下,温暖的午后,酣睡的小猫,手捧一本老书,冒着热气的咖啡,这种闲懒而又无苟无束的生活多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看懂生活的真相,还是执着地热爱着它!”

许阿琪没再作声,她把自己裹在了彩色的丝巾里,靠在窗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玻璃外。许久,她端起咖啡,吹了吹,说:“是啊!世事无常,吴尚言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说走就走了,人生短促,该清闲的时候还是要清闲一些的。”

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好闻的洗发水的香味让林陈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叶江川快出院了吧?”林陈问。

“嗯,说是等看完神经科的李大夫就出院。”许阿琪指着林陈的嘴巴,说:“你的嘴巴上长了胡子啊!”

“胡子?刚刮的啊!”

林陈想了下,看到许阿琪在笑,意识到了什么,就舔了舔嘴上的咖啡,说:“叶江川最近好像又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了?”许阿琪问。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说他感觉没那么敏感了!”林陈说。

“不明白!”

“没有透视眼了?我猜的。”林陈说,“不说他了,哎,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喜欢喝咖啡,我只是喜欢和你在一起喝咖啡的情调。”

“你还是很小资啊!”许阿琪笑答。

玻璃窗外,人流不息。

两个人都累了,说累了,也走累了,都没再说话,就这么舒服地面对面坐着,许阿琪凝望着窗外,林陈喝着咖啡,看着手机。

窗外,有个女人好奇地在向里面张望。

她干脆径直走了过来,走到许阿琪身旁的玻璃窗外,将双手趴在玻璃上,脸也贴在了上面向里观望。

两个女人就相隔一层玻璃。

如此之近,许阿琪感到不适,便直起身,善意地向她笑了笑。

玻璃窗外,女人好像对许阿琪格外地感兴趣,也许是觉得还不过瘾,他的食指和中指还会在玻璃上向前”走”两步,也就是向上移动一点,把膀子伸直,然后将后掌靠上去。

那女人面容清秀,身着白色的t恤,配牛仔裤,年岁并不大,顶多二十来岁的样子,还像是个学生。许阿琪对于她的顽皮的动作感到有趣儿,就冲她又轻轻笑了笑,心想,都这么大了,还是个孩子。

那女人伸直每一根手指并密实地将整个手都贴在门玻璃上,然后五指拃开,伸开的手上的每一条手纹都很清晰地印在了玻璃上。

许阿琪低头喝了口咖啡,听到什么声响,抬头见是那女人的手指头在抓挠玻璃,发出“嘶嘶”的摩擦声,有点刺耳,听得许阿琪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不对!

许阿琪突然间发现,那左手的手指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她的右手竟然比别人多出了一个手指,是六根手指。并且手掌由黑红渐次变白,再变黑红。

这不像是女人的手!

夸张地讲,倒像是只猩猩的!

这样颜色交替变化是女人用手在门玻璃上做按下和松开的动作,只是她松开之后手依然贴在玻璃上没有离开,按的不紧。

许阿琪歪着脑袋,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见那女人在注视自己,便笑着将自己的一只手也帖了上去,从里面,隔着玻璃和她的外面的手掌相对,正好合上。

林陈低头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一只手在桌子上摸索着自己的咖啡,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见许阿琪用手帖在玻璃上正了和外面的一个人玩着什么游戏,就笑着说:“你们两个女人,好可爱!要不要把她叫进来一起喝咖啡?”

“你随便!”

林陈笑着,将视线移向窗外,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窗外的那双手上,表情瞬间僵化!

六个手指!

六个手指!

那是一个长了六个手指女人!

他在地铁里见过!

他在报上看过,月牙里小区的凶案,丢失的女尸也是六指!

他还不敢确定,她们是否是同一个女人!

现在,在玻璃窗外,和许阿琪玩着帖手游戏的居然还是六指女人!

她,是否也是同一个女人?直到窗外的那张脸转向了他,林陈瞬间怔住了!他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击了一样!

这张脸,他是认得的!

是的!就是她!

林陈霍地站了起来,六指,在林陈的眼中被无限地放大,放大!抓挠玻璃的摩擦声,一声紧似一声,像是在故意折磨着林陈紧张的神经,听得他心惊肉跳,他呼吸急促,脸色涨得通红,脑门子全是冷汗。

在死掉了的稻草黄再次出现之后!

在报纸报道了那对月牙里小区的年轻人的死讯之后!午夜郊外,林陈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被人跟踪,跟踪者正是月牙里凶案中的男死者-小平头;紧接着,又遭遇了一只伸进出租车里的六指白手。

现在,他终于又见到了那张脸!

月牙里凶案中死掉了的长着六指的女人的脸!

四目相对,那脸朝他投过来一丝狞笑。

瑟瑟发抖中的林陈一下子站了起来。

“走,我们离开这里!”

“怎么啦?”许阿琪显然是被林陈的举止表情搞糊涂了。

林陈怯怯地小声道:“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六指女人吗?我在地铁中遇见过,也是那个丢了的女尸,就是这个女人!”

“什么!她,她是女尸?”

许阿琪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子收回了那只手。再向玻璃窗外望出,窗外已经不见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恐惧是会传染的,空气仿若都凝固了。

“她原来是尸啊!我说她怎么面容僵硬,面无表情!”

此时的许阿琪已经被吓破了胆,头皮发麻,脸色苍白,浑身筛糠般的抖成一团,她趴在窗户上,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极力寻找那女人的影子,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看了,她走了!”

过了一会儿,林陈最先平静了下来。

“你能确定,就是那个地铁里见到的女的?”

“嗯!是她,那对情侣中的女人,她的模样,我还是记得的!”

“我还是上牙碰下牙,直响!”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咱们回家吧!”

林陈叫过来服务员,结了帐。

行走在人流中,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总是前后左右的四下里张望,仿佛恐惧就在身边,也许你只是看不到它,但不知道它是不是看不到你。

第九十三章 变味冰激淋

医院的门口。

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当我在踏上奈何桥之前

让我再吻一吻你的脸

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太阳高高地盘在上面,秋热正灸,把地面烤得滚烫。

不远处的一元小店里,播放着这曲叫做”求佛”的曲子,歌手唱得荡气回肠,撕心裂肺,店家看来很是喜欢这首曲子,便来来回回重复地播,于是,这首伤感的情歌便一遍又一遍地灌进了许阿琪的耳朵,也许,这是冥冥中,上天的故意安排。

许阿琪手里拎着塑料袋子,站在院门口,看着林陈上气不接下气地,拎着水果跑过来。

“怎么这么慢啊!”

汗从林陈的前额滑落,滴在水泥地上,林陈用手背抹了一把汗,在衣襟上蹭了蹭,说:“商场排队,人多!让你久等了,不过,这里不是挺好吗!还有音乐为伴!”

说着,林陈从袋子里掏了个冰激淋递了过来。

“给!”

接过冰激淋,许阿琪用小勺挖了一点,送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吃着。凉凉腻腻的香甜味,顺着食道滑向了胃里,冰凉感袭来,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怎么啦?”林陈问。

“没事儿!就是凉!太凉了!”

“哦!”林陈苦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又吃出了手指甲呢!”

林陈手搭凉棚,看了看天,“今天真热呀!”

“嗯,在大太阳下站着,我都快听吐血了!还有,我只要是一个人站着,我就莫名地紧张!”

“我也经常莫名紧张!”林陈停顿了一下,音乐声音很大,他跟着哼哼了两句,继续说:“还是很喜欢这首歌的,也许…也许,我也有一天,会虔诚地跪在佛的面前,双手合十,诉说劫难过后的感恩。”

“好了,好了!”许阿琪用手肘撞了撞他,“你是好悲观的一个人呀!你怎么就知道有劫难了呢因为算命瞎子的话?还是六指女人的出现?方自个儿可不是好玩儿的搞不好一语成谶!”

“我不是悲观,是客观!谁的一生不会遇到过这样,那样的事儿,顺其自然,我相信天意不可违,比如生病,弘一法师就讲过,小病从医,大病从命。所以,要拜佛,要祈祷。我还是相信世间万事有因果的。我想像,佛也许会递我一面小镜子,在里面,我能找到人生的答案,我能看到了自己的生生世世,因果轮回!就是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林陈说出了自己的是心里话。这些时日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一个男人都感到心里难以承受,更何况是女人!林陈知道,许阿琪的内心,其实也是早已兵荒马乱。

“佛从台下上走下来?你的想像实在是太丰富了!”

“不是,佛会以别的方式给你启示,比如,你打开的一本书的某一页,你正好看到的那句话,也许就是你要的答案,你在看的电影情节,或者,就刚刚,你听到的那个曲子,也许也是答案。”

“这是佛跟你说的?”许阿琪淡淡地问。

“这是我自己领悟出来的!”林陈道。

“这冰激淋味道不对啊!”

许阿琪吃着,吃着,突然停了下来,盯着吃了一半的那盒香芋冰激淋发呆。

“味道不对吗?”林陈凑上鼻子,闻了闻,“我怎么觉得正常啊!”

“有股酸臭味儿!这盒冰激淋是坏的!”

林陈拿过小勺,挖了一小点,尝了下。

“没味儿啊!”

“你没有尝出来吗?这味道是真的不对!”许阿琪指着冰激淋突然惊叫道,“这里面有虫子在蠕动!”

一阵恶心,她忍不住冲到一旁的垃圾桶,伏在上面,吐了个稀里哗啦。

看到她这个样子,林陈冲到冷饮柜处买了水,许阿琪接过水,漱了半天口,才缓缓地抬起了头,撇了眼那盒依然捧在林陈手中的冰激淋,说:“这股浓浓的酸臭味你没闻到?这些细小的虫子,难道你也没有看到?”

林陈不解。

这盒冰激淋,他仔细查看过,闻了,也尝了。不仅没有一丝酸臭气息,也不见一点虫子的迹象,他不明白,为何许阿琪要这么说,还要有这么大的不适反应。

隔着人流,林陈向那边张望了一眼,卖冰激淋的摊主已经不见了。

林陈木讷地望着那边空荡荡的摊位,许久没说话。

这事儿蹊跷!

究竟是哪一方出了问题?

冰激淋,许阿琪,还是…他自己?

一对情侣有说有笑地从身边走过,林陈紧走了两步,追了上去,挡在了他们跟前。

“干嘛?干嘛挡着我们的路?”男人问。

林陈下意识地理了下头发,“不干嘛!不好意思,想让你们帮我闻闻这盒冰激淋有味儿吗?帮我看看,这里面有虫子吗?”

男人看了见那盒冰激淋,道:“你自己不会闻啊?”

“我,我的鼻子有点问题!”

男人和女人对视了一下,接过冰激淋刚要闻,被女人用手挡住了。那女人神色紧张地对男人说:“你又不是没看到,这冰激淋里哪有什么虫子!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还要你闻!他要你闻,你还真的去闻啊!你就不怕他在这冰激淋里放了什么迷魂药!”

听了这话,男人审视地上下看了看林陈,将那盒冰激淋交回到了他的手里,拉着女人就走,走了几步,回头扔过来一句话:

“你没毛病吧?”

被气绝的林陈倒也不气恼,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捧着那半盒冰激淋又仔仔闻了一番,又将目光投向正向他走过来的许阿琪。

与刚才的狼狈状况不同,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清秀的面庞染上了温暖的光泽,如丝的长发,柔软轻盈,随意地披在肩头,随着她的走动,在空中轻舞飞扬。

“他们说话不好听,但他们说的应该是对的!”林陈说。

许阿琪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深深叹了口气,“就是说,这盒冰激淋没问题,出现幻视的是我!不正常的人是我!”

林陈面似平静地手一扬,那半盒冰激淋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标准的抛物线,正正地落进了路边的垃圾桶中。

“水平怎么样?”林陈问。

许阿琪竖起了大拇指,“高!”

林陈放松而调皮地挤挤眼睛,耸耸肩,说:“我学生时代,可是校篮球队的主力!”

一只擦着墙根走过的猫吸引着许阿琪的注意,那猫周身漆黑,四肢细长,脸形窄小,一双大耳朵薄薄的,支楞着,看见有人在看它,就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地趴在墙角,黄亮的圆眼睛眨呀眨,模样有点害羞。

自从上次在办公室的抽屉中看到了血淋淋的黑猫尸体,林陈对黑猫有了种天然的警觉,但这并不影响他对于猫咪的好奇和喜爱,也跟着许阿琪驻足观望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街边缓缓停下,车窗降下,坐在里面的女人侧过脸,透过车窗,沉默地望着他们俩。

突然而至的直觉让林陈将头转向这边,目光所及,他打了个冷战,眼睛死死瞪着前面,面如土色。

两侧垂下来尖刀般的漆黑长发,半遮挡的刹白的面容,鲜红似血的唇,半睁半闭的眼睑下的双眸,射过来一丝阴冷的寒光。

她!

令林陈惶恐万分的黑衣女人再次出现了!

眨眼间,安静下来,四周的人流,连同嘈杂声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是眨眼间,一切又恢复如常。

黑衣女人什么时侯消失的,连林陈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们的感觉就像是电影放映中途跳进跳出了一个画面一样,转换迅速,以至于观众们都来不及反应。

面色惨白,心跳如鼓的他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味儿来。

“嗨!发什么呆呢?”许阿琪问。

“哦,没没…没什么!”

林陈明显感觉得到自己的嘴不太利索,也许没有必要告诉许阿琪,他刚才看到了什么!女人的神经毕竟更加脆弱,酸臭冰激淋带给她的惶恐还未消失,还是不要再刺激她的好,便强装轻松地挤出了个笑,“探视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估计胖子也应该到了!”

“走吧!”



走进病房,胖子已经早先一步过来了。

由于过了探视时间,上次许阿琪白跑一趟,所以今天她只好又从单位请了假,再次过来。

她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只鞋,给大家看。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真有捡破鞋的!我还有好多只呢,你要不要啊!”

胖子刚刚接完头儿的电话,正在打哈气,看着许阿琪小心地掏出一个包裹如此认真的鞋,还用塑料袋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觉得特逗,就笑着说。

“得了,就你那臭脚丫子!鸡蛋放进去,松花蛋出来!你那些袜子是不是都能站着啊!”叶江川说着,拉开了床头的抽屉,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块糖,剥开糖纸,把糖放在了自己的嘴里,补充说:“还是老爸好,知道我爱吃糖!住院真的遭罪,天天吃药,吃得嘴巴都发苦!”

“吃糖你不是还得买吗?你买糖不还得花钱吗!我可以送你只袜子含在嘴里,嘴巴就不会发苦了,这叫以毒攻毒!”胖子笑道,又扭头对许阿琪,坏坏地说道:“我说的对吧?许阿琪小姐!”

许阿琪白了胖子一眼,打开了包裹,“我跟你们说的,就是这个!”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脑袋凑了过来。

“哟!确实稀罕!这种样式的绣花鞋,我记得我太姥姥好像穿过!”

“是啊!老古董了!”

大家纷纷议论着。突然,许阿琪露出了一副似乎有点惊异地表情,对林陈说:“嗨,你记得这只鞋是不是蓝面儿,碎花儿?”

“是啊!怎么了?”林陈看了看许阿琪,又看了看鞋。

“那个绣上去的图案呢?不见了!”

“我看看!”

第九十四章 蓝色彼岸花

林陈接过了这只鞋,举到自己的眼前,仔细地分辨了一会儿,说:“是有些不对劲呀!绣的花呢?”

“这只鞋自打上回在云福寺的后山上包好,就没有打开过的,没有动过的。只在外面又包裹了一层塑料布,我记得清楚,当时是有花的,难道说那花儿,它还自已飞了不成?再说,没有那花的图案,我要它干什么呀!所以包的时候肯定是有花的!”

“这儿!”林陈边说,边从鞋口里往外拽出了个小小的团在一起的蓝色碎花布片儿,“这是什么?阿琪你上回有发现这里还有个布片吗?”

“没有啊!”

“别管那么多啦!先打开看看!”,

“对,打开看看!”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不约而同地说。

林陈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这个团在一起的布片,布片外面是蓝色,上面印着大家都看不明白的,类似象形文字的图案,里层那面是碎花儿图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其解。

许阿琪一屁股坐在了床头的椅子上,说:“我宣布!我许阿琪彻底晕菜了!”

“先别交枪投降啊!大家一起想想,集思广义,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四个人呢!”

“蓝色,碎花,鞋口!”

胖子摇晃着脑袋站了起来,一个人嘟囔着。

“蓝花花,蓝花口蓝花花,蓝花口!”

稍许,他嘴里面情不自禁地哼了起来那首熟悉的陕北小调儿。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

生下一个蓝花花,实实的爱死人。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数上高粱高,

一十三省的女儿(呦),就数(那个)蓝花花好。

“哎!胖子,你tmd发什么神经呀!唱什么唱呀!还爱死个人,你能正经点儿吗?赶紧想想,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陈的表情哭笑不得。

”别,别,林陈你别打断好嘛?多好听啊!胖子的嗓子其实还是不错的,唱得也不错,继续啊!”

叶江川倒是拍起手来,今天他的精神很不错,有些见长的碎发下面,一双眼睛波光流动,发梢蓬松,嘴角的浅笑也有了种慵懒的味道。

“就会这两句!多了也没有!”胖子说完,又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说:“这曲儿,我可不是因为发神经才唱的!要说蓝花口,我听说,这老莫口以前就叫蓝花口,你们说这是啥意思?是会跟老莫口有关”

“胖子说的对!老莫口以前是叫蓝花口!老辈人都知道!”叶江川说。

“会有关系吗?”林陈问。

“也许啥关系也没有,我也只是瞎猜的!”胖子道。

“老莫口这地方,以前是有一种花,很多,成片成片的,叫蓝色彼岸,形似龙爪,很漂亮,叶子很薄,花有淡蓝色,也有蓝白色。我小时候见到过,很多的,现在不多了。蓝花口这地方在几十年前发了一次大水,从此那里的这种花就消失了,就改名叫老莫口了!”

叶江川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许阿琪眨着眼睛说:“彼岸花不是只有红色和白色的吗?”

叶江川坐回到床边,抱过枕头,漫不经心地轻掸着枕面。

“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叫的!好像这种蓝色彼岸花也只有老莫口这地方出现过,一般来说,红色彼岸叫曼珠沙华,是开在地狱之路上,白色彼岸叫曼陀罗华,是开在天堂之路上,这种花是给离开人界的冤魂们一个指引和安慰,也代表着凄苦的爱情。据说,只有这蓝色彼岸是开在阴阳界!老人们都说,老莫口这地方就是阴阳界,这我也是听说的!不过,我不喜欢这种花,开得再好看,我都不喜欢!只要是和死亡沾边的,我都不喜欢!”

“怎么又是老莫口儿啊!别忘了,你这次住院可就是在老莫口出的事儿!”胖子说道。

“是啊!这地方邪行!还有那花儿!更邪行!”许阿琪说。

“这花,我好像见过!”

沉默中的林陈,一下子就记起来,他曾经在梦中游历过的那个异境,单单从狭长的山谷来判断,应该就是老莫口一带!轰隆隆的地裂延伸过去的那片雾气茫茫的山谷,通向那边的路上就开满了这种叫颜色和样子的花。

“叶江川,记起来了吗?我们走过松树林,在藤蔓的山崖上,雷雨中,那个声音,叫着‘柳云生’的声音,来自那片山谷!两旁路上,开着的花,还是你告诉我们的,也叫蓝色彼岸!”林陈说。

叶江川眉头紧锁地想了一下,说:“我有说过吗?记不太清了,可我知道这种花。”

“你怎么回事儿?这也记不清,那也记不清的!你脑子灌水啦?”

许阿琪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小声道。

“不光光是这花,自从那次大水之后,这个地方也就变得很诡异,蛇多,蚊子多,听说曾有人,有牲畜走进去,就再也没有走出来!”胖子补充道。

说到这里,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似乎还在沉浸在对老莫口诡异奇景的想像中。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许阿琪扫视了眼大家,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这只鞋应该就是一个指向老莫口的箭头!”

胖子点了点头。

许阿琪将视线移向叶江川,叶江川说:“仔细想,似乎是有些道理啊!”

林陈悄悄站起身,从挂在衣架上的背包里掏出了那两张画着类似甲骨文字样的纸片,又从许阿琪手中把那蓝花布拿了过来,对着上面的同样是类似甲骨文字样的那个图案,陷入深思。

许阿琪斜睨着那些奇怪的图案,叹了口气,“别比对了!反正我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瞎浪费时间!”

林陈并未理会许阿琪,依然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胖子不耐心地站起来,在病房里来回走动几步,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憋在心里的想法。

“这样看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我是你,你就换一种思维方式,你们看,这几个类似甲骨文的图样,像什么?”

“人!”许阿琪说。

“对,再看呢!”

“小人!小孩子!”

“对!是不是很像小孩子!我们干脆用剪刀把那些图案剪下来,就是拼图一样,再看看能看出什么!”

胖子的话提醒了林陈,他打了个响指,“对呀!谁有剪刀?”

许阿琪从护士那里借了剪刀,几个人便忙活起来。

所有的图形都被剪了下来,尝试着进行拼接,这些看似有着边际的图案,拼起来倒是异常顺利。

一个图,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像什么?”

“小孩儿!好几个小孩儿!”

“几个?”

“六个?不,是七个!”

“对!对!是七个!有的像男孩子,有的像女孩子!”

“他们在干嘛?”

“走路?不,是奔跑着的像是去出游!”

“嗯!应该是去出游!”

去出游!

林陈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这个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艰巨的工作,有种胜利者的喜悦。但很快,他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儿…

那个他和叫原原的小男孩接听到的无声的电话,漫长的吱吱啦啦噪声过后,电话里传过来一个细声细气的女人的诡异声音:

去玩吧!大家都到齐了吗?

当时,他被问得一头雾水,还以为是什么人在恶作剧!

活泼,好奇的原原更是认真地回了一句:你们去哪里玩?我也去可以吗?

而后,就发生了一系列可怕的遭遇:呼啸而至的黄色大卡车差点将他们两个撞死;原原回去就发了烧,他爸爸吴尚言突然去世,甚至他们家的猫都死了…

再然后,在像是被吴尚言鬼魂附体的叶江川与原原对话的时候,从叶江川的口头突然蹦出了一句怪声怪气,不男不女又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句:

你-真-的-不-该-接-听-那-个-电-话!

后来,就出现了叶江川发疯般从床上跃起,摔落到地上的一幕,叶江川说,那是因为他无意看见了床边的地上,坐着个穿黑衣的女人!

林陈眉头紧锁,这一连串儿发生的事情前后似乎有所关联!

而现在,展现在他们几个眼前的这张图,传递给他们的意思是几个小孩去出游!

去出游,不就是去玩嘛!

去玩吧!大家都到齐了吗?那个声音似乎又在林陈的脑海中回响,梦魇般迟迟不肯散去。

林陈默默地站起身,走出了病房。在走廊的拐角处,他点了颗烟,大口大口地吸着。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愿意去想,又不敢不去想!想多了,后背就直起白毛汗。

是啊!那女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前面还会有什么未知的恐惧在等待着他?

等待着他和许阿琪?

等待着他们这些朋友?

回到病房的时候,几个人还在讨论着那只鞋。

叶江川好奇地问许阿琪:“这只鞋你们是怎么搞到的?”

“云福寺的后山上捡的啊!”许阿琪说。

叶江川紧锁眉头,“啊?沿云福寺的后山走过去就是公墓呀!在这么个地方捡一只来路不明的鞋,我要是你们估计早就把它丢掉了!省着惹一身的污秽!”

“我早就说不要捡,许阿琪偏偏喜欢上面的绣花图案,这拿回来了!绣花的图案不见了,却另外发现了这么个碎花的蓝布,和它上面的图案。还好,我们意外拼出了个图案!”

林陈坐了下来,插话道,眼里有说不出的困惑。

“嗨,你去哪儿了?”胖子用胳膊肘捅了下林陈。

“去外面吸了支烟!没事儿,就是想放松一下!”

刚才叶江川的话,影响到了许阿琪,她看了眼林陈,犹豫着,似乎受了大家的感染,看着这只鞋有些膈应,小声说:“要不,把它丢了?”

“先别丢,估计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事儿,我琢磨一下,也许这只鞋还有用呢!”

林陈说着站了起来,把鞋重新放回到了塑料袋子里,还管护士要了医用的胶条给封住了口。

几个大夫走了进来,要查房了,同时,这个病房里又被安排住进来了个病人,病人的家属也跟了进来,房间里顿时显得异常拥挤,林陈他们就干脆退了出来。

出了门,林陈看到叶江川的爸爸再和罗医生站在走廊里谈论着什么,就走了过去。

“李大夫这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您再考虑考虑呢?”罗大夫说。

叶江川爸爸思索片刻,说:“行,要不,就按您说的吧!”

“是啊,还是找神经科李大夫看看的好!叶江川这次从发病到恢复都不太合常理,中间还发生了一次死而复生,我们医院还是很重视这起案例,李大夫对此也是非常感兴趣。李大夫在神经学,心理学方面都很有建树,能约上他也是很不容易的,医院这边把叶江川的情况作为个案来研究,治疗费用上会优惠许多。我觉得叶江川还是有些神经错乱,建议您先看看再说,听听李大夫的意见。当然我也只是建议,还是需要您来作个决定,要是看就尽早,明天下午应该就可以,这也是医院对叶江川的照顾,要是其它人都得排到一周之后去了。”

叶江川爸爸还是有些犹豫,“那…要不,我再和孩子商量一下?”

罗大夫是个聪颖之人。

“因为你孩子的病案是列为了研究案例,挂号费,诊疗费医院给您免了!”

听了这话,叶江川爸爸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之情,说:“这么好,还有不花钱就能看病的好事儿?那就约吧,不用和他商量了!”

“行,那谢谢您的配合!”

罗大夫把李大夫的电话写给了叶江川的爸爸就进病房去了。

“大伯,真约了?”林陈走过来问。

“约,不花钱,能看病,配合研究也许对别的病人有帮助,三全其美的好事儿!这不是挺好的。”

叶江川的爸爸憨憨地笑着说,说完转身,就进了病房。

第九十五章 午夜 (一)

电汽炉上做着水,水壶发出的嗡鸣声提醒主人,水开了。

许阿琪放下手中的笔,过去关了火,提着水壶冲了两杯茉莉花茶,这茶果真清香四溢,不大一会儿,满屋便是茉莉花茶的幽香了。

她端了一杯过去。

“还烫着呢,过会儿再喝吧!”说完,便低头好奇地看了看林陈正在查阅的材料。

“这是什么啊?”

放下手中的笔,林陈伸了个懒腰,“在整理一份报告,公司过几天要开会,会上有我的发言,所以做些准备!已经快弄好了!”

接过茶,林陈轻轻吹了吹,品了一口,如兰在舌,沁人心脾,芬芳甘冽,清香怡人,陶醉般地闭着眼,还忍不住又品一口。

“小心喝到鼻子眼儿里啊!”许阿琪打趣道。

林陈张开了眼,微微摇着头,淡淡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而后,煞有介事地哼唱起来:

君问归期未有期,安溪竞说铁观音;

天若有情天亦老,碧螺春生忘不了;

一江春水向东流,宁折不弯太平猴;

安得广厦千万间,香高持久爱毛尖;

天长地久有时尽,回味无穷饮苦丁;

衣带渐宽终不悔,茉莉花香惹人醉。

“哦!没看出来!你老人家原来对茶还这么有研究啊!”

“谈不上什么研究!这是个老曲儿了!我也只是个爱茶之人!”言罢,端着茶杯,深吸一口,“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我也只是个爱茶之人!

这话,出首林陈之口,但他知道,这话已经萦绕在他的耳畔很长时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怎么开始的?他也不知道!

但他发现,我深受这句话的影响,一发不可收拾地疯狂爱上了品茶!

许阿琪坐在床上,剪起了指甲,剪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了什么,抬头说道:“叶江川讲的梦境,你怎么看?他提到了几个名字,赵小双,还有柳佩珠,柳云生…他讲的胡话似乎有鼻子,有眼儿的!仔细琢磨,还真的不像是胡说八道的梦话!你认为这些人是真实存在过的吗?还是真实发生过什么吗?”

“不知道,现在还不好说,叶江川说的,毕竟是胡话!又断断续续的,并不完整,一些重要的点上,他也回忆不起来,我感觉是虚幻与真实并存吧!或许,他只是刚讲了一些小小的碎片,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个完整的故事,不知道后面是怎么样的发展,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许阿琪说:“叶江川真的很神啊!出了车祸,晕迷数日,突然癫痫,得了脑膜炎,开始讲胡话,然后是苏醒,快速恢复,他讲的事儿,又恰恰正是你在梦中遇见他,和他走散后的发生的,这绝对不是巧合!还看见了房顶上的人影,像拥有了透视眼一样!天下还有这样的奇事,我都不敢想像!”

“何止是他!这些日子,我们遇到的离奇古怪的事情还少吗?也许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放了茶杯,林陈用右手手指在中空随意地打了个响儿,然后伸了个懒腰,摆动起手腕子,以缓解了一下自己的疲惫。

“茶不烫了?”许阿琪问。

“可以!”

许阿琪轻轻吹了吹手中的茶,试了一小口,有些烫,就放下了杯子,继续修剪着指甲。

“史春柱给你派来的那个助理,被你给打发走了?”

“你以为那是助理呀!那是他的眼睛。一天到晚盯着我的眼睛,史春柱是把我当成眼中钉了,所以他找来的人,我是肯定要打发走的,那女的也挺好打发,我觉得自己也挺对不起她的,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她就辞职了!”

“别太损,人家必竟是女孩子嘛!”

“那我怎么办?我身边天天围个女的,你就不怕我日久生情吗?”

“那看你了,算了,走了就走了,关我什么事儿。我只是担心,你又把史春柱给得罪了,人家怎么说都是你的领导呀!”

林陈心中一凛。

“不说这个,说些高兴的事儿吧。我上次遇到了你的那个朋友白梅梅,捎了她一路,她好像不愿意提到他的老公呀!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他老公在和另一个女人在逛商场的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许阿琪修好指甲,张开五指,查看一番,听林陈这么说,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叫高兴的事儿?看到别人好就忌恨,看到别人不好,就开心!你这都是什么心理!原来你也是个龌龊的小人啊!”

“啊?我只是觉得她有点忧郁!没觉得她有多痛苦呀!怎么,人家痛苦啦?我冤枉啊!我比豆娥冤!我不知道啊?”

“你比豆皮儿还冤呢,行吗?真是的,贫吧!”

“他们是啥情况?快说说!”

“本来不想告诉你,不过呢,还是告诉你吧,省着再见到人家瞎说,让人家尴尬。她家的男人跟店里的一个女的好上了,这你应该也知了!”

“这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嘛!”

“嗯!那女人还怀孕了!麻烦!”

“我说呢!那么晚,她一人等车,去见她老公,她老公也没有和她一起走,问到她,她就转话题。”

“唉,已经很晚了,睡吧!”

林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气,今天写字写多了,手腕儿发酸,他又轻轻转了一下手腕儿,给笔扣上了帽儿,伸了伸懒腰。

上床前,林陈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10点多了。

息了灯,两人很快进入了梦乡。

大约两个小时后。

窗外月色朦胧,许阿琪感到口渴,胸口堵得慌,闷得难受,她咳了一下,把自已给弄醒了。

借着窗外的月光,许阿琪看见林陈睡得正香。

她动了下身子,准备起身去喝口水,无意间看见卧室的房门有轻微的抖动,再看,那扇白色的门慢慢打开了,起风了,门没关严。

许阿琪爬了起来,关上了门。

然后,她走到厨房,打开灯,按下饮水机的钮。看着水从饮水机流出来注入到下面的杯子里,许阿琪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正要取杯子,却发现,杯子底有一些黑扎扎儿样的东西。

一定是林陈干的好事儿!

许阿琪郁闷地想着。

洗个杯子都洗不干净!尽做这种无用功!还得劳她自个儿再洗一遍,真没用!

许阿琪摇了摇头,拿着水杯走到水池边,把水倒掉,拧开了水龙头,又冲洗了一下。

重新把杯子放在了饮水机的下面,按下按钮,水再次流到了杯子里。

“咚,咚!”

寂静的夜里,传来了这两声像是有人在敲天花板的声音,把许阿琪吓了一跳。

兴许是楼上的住户掉了东西在地板上,安静的深夜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她抬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就低头取水,却惊讶地发现,那个刚刚洗净的盛水的玻璃杯中,塞着满满的黑色的东西。

是什么?

再仔细一看,许阿琪吓得差点背过气去,那黑色的东西竟然是黑色的头发!

怎么是黑头发!

想到林陈和叶江川所讲的枯井里的遭遇,阿琪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惶恐地四处张望,四周没有什么异常。

深经半夜的,谁在恶作剧!

难道有鬼吗?

黑头发!

又是黑头发!

不会是林陈说的那个“她”这一次找上了门来了?

忽然间,灯灭了,许阿琪紧张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她惶恐地屏住了呼吸。

吱!

门开的声音。

一个垂着长长的黑发的女人悄然无声地出现在门口,借着窗外的月光,只能看到长发,看不见脸,看不见五官,全被黑发遮住了。

许阿琪吓得张大了嘴巴。

她想喊林陈,却发现自己喊不出声来!

她想跑,两条腿却如面条一般地根本就不听使唤,整个人随之中了邪般地完全瘫软在了地上!

她惊恐地看着这个诡影在一点点地向自己靠近,靠近,靠近!

她试图起来弄醒熟睡中的林陈,此时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根本动换不得。

身体失控!

她拼命地摇晃自己的身体,拼命地喊,所有这一切都是图劳的,那披着长发的女人在一点点地向她这边挪。

“哦!”

那女人的嘴里重复着这个字。

许阿琪浑身战栗不止,惊恐得眼珠子都要迸出来了,喊不出,动不得…那女人伸出了手臂,越来越长,手似乎触碰到了她的身体。

她觉得自己跳动的心脏就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又过了大约两个小时。

“咕咕哒!”

窗外传来鸡叫,把林陈给吵醒了。

这深更半夜的,哪儿来的鸡鸣声?

林陈眼皮动了一下,翻了个身继续睡。

“赵小双!”

好像有人在喊这个名字,女人的声音,又细又尖!

“赵小双!”

赵小双!

林陈一下子就惊醒了,他一屁股坐了起来,谁在喊“赵小双”?

寂静,四周一片鸦雀无声,只有墙上的石英钟滴滴答答地转动的声音。

“谁?”

林陈壮胆问道。

吱!

卧室的门缓缓地开了,月光下,身穿睡衣的许阿琪低垂着脑袋,披散着头发出现在门口。

林陈迅速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身边,没有人!

许阿琪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你,你怎么了?怎么不睡觉,站在那里干什么?”

梦游?

林陈没多想,见许阿琪并没有回答,便飞身下了床,把她扶到了床边坐下。

“哎!你没事儿吧?”

林陈发现她的手好热,又摸了一下她的头,也很热。

“你发烧了吗?”

林陈一边说,一边去开灯,灯光闪了一下,就灭了。

灯泡以前也这样过,估计是时间久了,憋住了!

“明天记得提醒我!出去买个灯泡回来啊!”林陈叹了口气,摸索着拉开了抽屉,在里面翻找着备用的蜡烛。

“我新买的蜡烛你放到哪里去了?”

没有回答。

第九十六章 午夜 (二)

回过头去,不太明亮的月光下,林陈看到,许阿琪长发如瀑布样地披下来,遮住了半个脸。没有翻到蜡烛,林陈坐回到床边,用手帮她轻轻拨了一下额前的头发,露出了额头,她双眼困乏地半睁着,表情呆滞。

“咋啦?咋不说话呀?梦游了吧!”

林陈将原本挂在椅子上的衣服搭在了许阿琪的腿上,低声说:“你的胃肠炎刚好,夜里凉,出去记得要穿好外衣,夜里湿气重,千万别感冒了!”

林陈将手放在许阿琪的肩膀上,却被她一脸嫌弃的拨了开去。

许阿琪望向他的怪异的表情让林陈一怔。

“赵小双!”

这几个字从许阿琪的嘴巴里冷不丁地一个字,一个字冷森森地蹦了出来,像锥子,一下下地楔在了林陈的身上,带着股寒刹气儿。

林陈一惊,他的手迅速地从许阿琪的身上缩了回来,站起身,退了两步。

“裁缝!哈哈哈――”

听得出,那个声音是歇斯底里,兴奋而张狂的!

可呆坐在床边上的许阿琪却是僵硬着面孔,没有一丝丝的表情。

空气凝固。

“你,你,你在说什么呢?你,你怎么啦?是人是鬼?”

林陈战战兢兢地问。

林陈看到,黑暗中,许阿琪的眼睛发出了一丝绿盈盈的光,这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后退了一步,扶住床栏。他的头皮发麻,浑身发抖,直感到一股冷气从脚底透上脑门。

鬼魂附体!

林陈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四个字,几次恐惧遭遇已经让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回复平静。

他一次次地对自己重复着,冷静!冷静!

他忽然想起来,那次在汽车启动不起来的关头,他是用车灯将那恐怖的黑衣女人照没了的,就试图再次开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动了墙上的白炽灯的开关,头顶上的白炽灯闪了一下,又灭了。

“哦,哦!”

还是那个恐怖的声音从许阿琪的嘴巴里冷冷地发了出来。

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的吓人!

林陈移步到门口,准备夺路就跑,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并且被死死地封住了。

“你,不是许阿琪,对吗?”

那个躲在阿琪身体里的声音并没有作答。

丝丝凉风灌进了林陈的睡袍,让他浑身战栗。

借着昏暗的月光,林陈猛然间发现,屋顶上垂下了一条长长的绳子,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粗麻绳套子随着风的吹拂,在林陈的头顶飘来荡去。

此时的林陈已是吓得抖如筛糠,瘫坐椅子上。

他痛苦地双手抱紧脑袋,嘶喊到:“你又来了!你放了我们行吗?为什么要缠上了我们?”

抬起头来,那粗麻绳套子已经垂到了他的眼前。

风吹过来,粗麻绳套子来回摆动着,门莫名地打开了。

他站起身来,踉跄着向门口奔去,门“砰!”地一声在他眼前又关上了。

大概是因为门的撞击声音刺激了林陈的神经,已经无路可跑的他猛地回过身来,红着眼睛瞪着坐在床边上的许阿琪。

“我知道你,从地铁里相遇,我的噩梦便开始了!人才市场里的那个人,是你?那个老太婆也是你?那个老太婆抱着的那个孩子是我吗?那个孩子就是我!我知道!你在我面前把他摔死,你是想告诉我,我永远在你的手上!你可以随时,随时摔死我是吗?我猜的对吗!你还要怎么样?好,好吧!有种儿,你冲我来!我不怕你!”

林陈嘶嚎了几句,没有回应。

他大喘着气,再看,床边是两个人影,一个的脑袋在重重撞向床头,一下,两下…另一个黑发遮面的从床边跌坐到了地上,然后双膝着地,匍匐着向林陈爬过来。

“哦,哦!”还是那个无比可怕的声音。

林陈已经无处可逃,他的目光停在了床头柜上,他一个剑步冲过去,拉开床头柜,拿出那面小铜镜,嘴里念到:

“38388,,383888,38388,,383888,38388,,3838883”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闪光之后,那个黑影一个后仰,倒在了地上,瞬间就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

“阿琪!”

片刻的宁静之后,林陈再次尝试着,这一次,终于打开了灯,只见阿琪蜷缩在床边的地上,紧闭着眼睛,不动声响,一股殷红色的血水从阿琪的嘴角流了出来。

“阿琪!”

林陈壮着胆子走过去,用纸巾擦掉了许阿琪嘴角的血迹。

“阿琪!你,你没事儿吧!”

此时的林陈异常的慌乱,他警觉地四下观望了一下。

他好害怕她会死掉,他把她抱得很紧,恐怕稍稍松手,就会被那东西给带走一样。

“阿琪,你别走,要走也是我们一起走,你快醒醒吧!我们说好的,还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你快醒醒啊!”

握着许阿琪柔软无力,毫无血色的手,他想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有他在,他会一直陪伴着她。

墙上钟表发出“嘀嗒!”声,林陈回过神儿来,他用手试了试许阿琪的鼻息,她还活着,好,好,活着就好!

林陈起身倒了一杯水,坐回床边,将许阿琪的头轻轻放在了自己的退上,斜着杯子,水缓缓流进许阿琪的嘴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许阿琪活了过来,林陈舒了口气,说:“我就知道,猫有九条命,所以你死不了!”

许阿琪也不看他,扭了下脖颈,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一般,说:“我刚刚穿过了叶江川说的那个漫长的隧道,还有叶江川看到的那个湖,我也看到了,那湖水是真的很美,波光莹莹,后来,湖面变成了一面大大的镜子,我在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世界,我走了进去,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裁缝铺子,看到赵,赵小双…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只知道,我一直在追逐他,他去哪儿里,我就跟着他到哪里!他好像爱我,又好像一点儿也不爱我!不爱我!”

而后,许阿琪将目光投向林陈,呆滞地望着林陈,“他为什么不爱我啊?”

“别逗我玩儿了,都什么时候了,真是的!你以为我有心情听你的湖光美景,叶江川怎么说,你就会跟着起哄,也怎么说,你是准备和他唱双簧吗?”

“你以为我就那么天真烂漫?还和他唱双簧!我和他唱哪门子的双簧呀!你爱信不信!”

林陈静静地看着许阿琪,她的瞳孔里重新散发出他所熟悉的柔和的光让他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好吧!要是真的,我也想看一看啊!你都看到什么了还有别的吗?”

“别的?别的,我不感兴趣!我只对赵小双感兴趣!他简直是太帅了!”许阿琪完全一副痴迷而神往的表情,“那叫个帅啊!相当有男性魅力!现在这些明星网红,要是跟他比起来,真是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林陈苦笑着摇了摇头,“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感觉有人抓着我的头往树桩上撞,一下,两下”

“你那是被鬼附体了!是我用这面小镜子,试念了一下38,把你给救了回来。我是凭直觉,觉得这是个东西有用,从井底将它拾了回来!没想到还真是个宝贝!我说这小镜子有用吧!你看,你看,我的感觉多准!”林陈指着床上的那面小镜子,“要没有它!我们两个可能就会像月牙里小区凶案中的平头男和六指女人一样,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你不是说,后来又看到他们了么!”

林陈紧锁眉头,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后来看到的这两个人,不一定就是他们两个!我在地铁中见到过的他们,是目光和善的两个年轻人!知道嘛!我和他们两个聊天聊得挺投机,他们告诉我,他们在月牙里小区新买了房,还让我给他们做个参考!他们很随意,友好,也很善谈!这与我们后来见到的,大相径庭!后者是目光怪异,行为也诡异的两个人!虽然看上去是他们两个!叶江川被附体过,说着吴尚言的话,你刚才似乎也是被附体了,喊着‘赵小双’这三个字!说不准,他们也会被什么附了体…我也是猜!”

靠在林陈的肩上,许阿琪眨了眨眼睛,“说到赵小双,我真的看到这个人了!”

“你确定是他?”

“嗯!当然!我认得他!是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和你一模一样啊!他那张英俊的脸,令人久看不厌!”

“在你之前,我刚刚还听到有人在叫我这个名字!赵小双是前世的我,你不用看他,看我就行了!”

直起身子,目光投向林陈,许阿琪皱着眉头把他上下打量一番,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还是想多看他两眼,你就算了!他是你的前世么?相差很大啊!”

许阿琪的话语里,透着深深的遗憾,这让林陈更加哭笑不得。

“噢!好啊!听你这话,我的上一世还真的比我这一世帅?”

“那还用问啊!比你个子高,看上去比你棱角分明,应该和番安有一拼!那才叫玉树临风!尤其是那双多情而深邃的眼睛,能把女人给融化了!能看上一眼,就觉得一辈子都没有白活!”

林陈吸了口气,面露喜悦。“我有这么帅?”

“你要是还是上一世的样子多好呀!人类越进化越先进,从猴子变成了人,人家别人也是越进化越优秀,你怎么搞的?一世不如一世,越进化越猥琐啊?”

许阿琪的嘴从来就是语出惊人。

看来,她是真的没事儿了!也是真的没的要了!

林陈鼓着嘴,愤愤地说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真伤自尊!你们这些女人,也一样好色,重色轻…重色轻…算了,你起来吧,你这个肥妞儿,把我的肩头压得好疼!去躺到赵小双的怀里去吧!去!起来啊!还赖上了!我说肥妞儿,快起来!”

不知是真不悦,还是假不悦,林陈边说,边用手推许阿琪。

第九十七章 午夜 (三)

许阿琪打着哈气,不情愿地被林陈推了开来,忽然又想起来了一件事,一骨碌坐起来,身体颤抖,顿时变得十分的惶恐不安。

她拉着林陈的衣袖,小声道:“林陈,我们赶紧搬家吧,这地方不能呆下去了,半夜醒来,我见到鬼了,真的见到了!”

林陈看着她,拧着眉头,朝她身后看了眼,“才反应过来啊!我还以为你光顾着赏湖光美景,光顾着看赵小双了呢!我醒来时,看到你神色恍惚地站在门口,就觉得不对劲!”

“我口渴,发现杯子里塞满了黑头发!然后,她就来了!就站在那里,吓死我了,无论我怎么样的叫你,我都喊不出声来,无论我怎么样努力,我都动不了身,那披头散发的女鬼就一点点地向我挪过来,我没被吓疯,还能在这儿和你谈赵小双,和你耍贫嘴,就已经不错了!”

许阿琪做着深呼吸,努力平息着心里的紧张情绪,她哆嗦着说话的样子,一看就是被吓得不轻。

“你应该早叫醒我!”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是不是也被吓傻了啊?你没听我说话吗?说了也是白说!”许阿琪向后一靠,躺在床上,躺成了个“大”字,说:“当时,我吓得腿一软跌倒在地,就这样!动不了!嘴,手,身体,都动弹不得,我是想喊你,根本就是喊不出来!听明白了吗?”

“嗯,刚才睡着的时候,我也感到了什么东西压在我的胸口处,压得我气闷,就‘醒了’,我也看到一个人影浮在上面,好像是个长发女人!我是被一阵鸡叫着给弄醒的,我听到有人喊我,喊我‘赵小双’这个名字!睁开眼来就看到了你在门口。说实在的,你当时的样子真的挺吓人的!目光呆滞,神色恍惚,像刚从精神病院溜出来的!你喊‘赵小双’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我就猜到,她在你的身体里!确切地说,你别害怕!你刚刚是被鬼魂附体了!”

“我自己能感觉得到,头,身体离开地面,被什么力量给拽了出去。当你只能躺在那里,不知道她要对你做些什么的时候是最可怕的,你连躲避的能力都没有!”说着,说着,许阿琪皱了皱眉头,“我下面怎么有些…”

许阿琪欲言又止。

“怎么了?咱们都老夫老妻的了,没事儿的,快说,怎么了?别让我着急好不?”

“有些…湿!”许阿琪终于哼出了那个“湿”字,有些后悔,便不好意思起来。

“你被吓得尿了?”

紧咬嘴唇,许阿琪点了下头。

林陈一时没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说道:“窝头朝上啊!”

许阿琪眨着眼睛,望着他笑完,才木木地问了一句:“窝头朝上什么意思?”

“现大眼啦!”林陈笑道。

许阿琪举起枕头就朝林陈的脑袋砸了过来,嘴里囔囔道:“让你笑话我!我被吓成这成,你还笑!让你笑!看我不让你哭的!”

两个人正打闹着,白炽灯莫名闪了一下。林陈突然停了下来,四下里观望,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个角儿,张望了一番,扭过头来,突然把手指竖在了嘴唇前,向许阿琪作了个打住的手势。

“嘘!”

房间里,灯光一时间忽明,忽暗。

“灯泡老化了吧?”

许阿琪摸着下巴,又有些不安起来,她拉过来枕头,抱在胸前,似乎这样就能增加一点安全的感觉。

“林陈,你说她还会来吗?”

“会吧?怎么办?怎么办啊!她要是再来了,我们怎么办?”没等林陈回答,许阿琪自言自语,惶惶不安地重复了好几个“怎么办!”

“怎么办?你不是说你胆儿大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这人!说过的话,自己就忘!不行的话,咱们就搬家?”

许阿琪脸上显出一丝复杂表情。

“没用的,她还是能找到我们的!人家是风中穿行,那速度啊!‘嗖,嗖!’的!咱们靠两条腿,11路汽车,你以为你跑得过她呀!”

“不跑,我们还在这儿等着她再次造访啊?”

“要不,我们报警吧!就打110!”

“呆子,110管失火,走失,偷盗,拐卖妇女儿童,没有说管闹鬼的,警察就算来了,鬼不来,咱们怎么交待?你再去把她请来?开你的洋葱玩笑吧!再说了,警察能管得了鬼?警察是只管人的,顶多管一下装神弄鬼跳大绳儿的。要真的来了鬼,他们没准跑得比兔子还快,你信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叫不叫人活了!你自己想吧!我再睡会儿!”

许阿琪悻悻道,拉过枕头,就躺了下去。

林陈敲了敲床头,“还真敢睡?你不怕那女鬼再回来?”

许阿琪带着不屑的语气,说:“反正都死过一回了,不过如此,不怕!”随即,翻了个身,继续睡。

“呵!”林陈淡笑道:“刚才吓成什么样了,才过了几分钟就都忘了!就又开始得瑟了,真不怕?真不怕,那,这面神奇的小镜子我就自己收着吧!反正,许阿琪也用不上!”

林陈拾起了床上的那面小铜镜,哈了口气在上面,伸手抻了张纸巾,细细地擦拭起来。“要说,这东西可是个宝贝,它能发光!能驱鬼!一定是个宝物!是个法物!关键时刻能救命!真是个宝贝啊!”

“假的!”

“怎么是假的!就是真的!它实实在在地驱了鬼魂!你,我都看见了!你还说它是假宝物!这么看,这个珍贵的小铜镜也确实与你无缘!还是我自己留着吧!”

“哎!我说的是不怕是假的!可没说镜子!把那个小镜子给我放在枕头底下吧!”说着,便坐起来,从林陈手中“嗖”地一把抢过小镜子,照着镜子整理起自己的刘海儿。

林陈揉了揉她的头,“小姑奶奶,你能动作轻些嘛!这可是宝贝!摔坏了,都没地方买去!”

许阿琪一听,觉得有道理,停下来,说:“嗯,你说得对!不照了!就把它放在…放在…”她环顾四周,最后,掀起了枕头,“放在这儿!随时可以拿得到!”

许阿琪的手还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没事儿吧?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在哆嗦啊!”

“还好,吓的,还没缓过来。”

林陈欠了下身,从枕头下拿摸出了小镜子,“放在枕头下面行吗?万一给压碎了,我可救不了你了。”

“那还能放哪儿…”

“嘘!”林陈朝许阿琪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左右看了看,将小镜子以最快的速度藏在了角落里,一个他们俩都能找得到的位置。

林陈起身,重新锁好了房门,还挡了把椅子在门后,又找出了寺里请回来的开了光的护身符,给许阿琪挂在了脖子上,这才关上了灯,躺下。

静。

“拜托你别老抖行吗?你一哆嗦,这床就抖!我也跟着抖,你还让不让我睡觉啊!”

林陈翻了下身,头朝向许阿琪这边。

“你自己也哆嗦吧?要是害怕就承认!”许阿琪说。

“好吧,我承认!”

“这次认怂?”

“紧张是肯定的!哎,这床怎么越抖起厉害啊!你要紧张你就深呼吸!别去想她!什么也别去想!俗话讲,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们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对吧!”

“林陈,睡不着!还是害怕!”

“不怕,别怕!”

“怕!害怕啊!怕死了!”许阿琪颤抖地说。

“过来吧,我抱着你!”

许阿琪嘴角一扯,露出一丝得意地笑。

“哈,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诡计多端!”

林陈的一只胳膊搭了过来,却被许阿琪推开了。“别出声!我只是说说而已,咱们得时刻保持警惕!”

“咕咕哒!”

窗外传来两声诡异的鸡叫声。

“咕咕-咕咕哒!”

林陈不放心,开灯,披衣起身,来到窗前,外面漆黑一团,窗玻璃像面镜子,上面映着穿着灰色睡袍的他自己,一副疲惫的面容。

“她会不会没有走?”

许阿琪从被窝里探出脑袋。

“应该离开了!鬼是怕光的,光越强,鬼的气力越弱,如果光足够强,是足可以将它的能量消融掉的。咱们那个小镜子刚刚发出的那道光非常的刺目,不把它杀死,也至少把它镇住,估计它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的,不敢再来了。”

“这光真有那么大的神力?”

林陈拉上了窗帘。

“我想应该是吧!那天,我拿着镜子念了神秘的数字列,镜子就如上一回一样,发出耀眼的白光,那诡影瞬间消失掉了!如果没有功力,我想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们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拾到了这面会发光的镜子!算是万幸!”

“鬼怕光?”

“当然了!光是阳啊!鬼属阴!你知道故宫里的午门为什么叫午门吗?那地方古代杀人,都要选在正午,阳光最充足的时候杀人,因为只有这时候,鬼魂的气力最弱,被杀死的囚犯的阴魂才不会出来伤人,也没有气力报复刽子手。”

“这么说,那面小镜子可真是个宝!怎么偏偏让你给拣了回来啊?我不认为是碰巧!”

林陈没有说话。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穿蓝色纱裙的小姑娘,她长得很纤弱,脸是鹅蛋形的,明净的眼睛,弓形的,像是画上去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她有如一个可爱的天使,带他飞出了那口夺命的井。

也许,这面小镜子是她留给他的,林陈只是猜测着,只是她是谁呢?

第九十八章 又是巧遇

林陈单位大会议室。

“下面,我再强调几点……”

例行工作会议上,史春柱干咳了两下,扫视与会者,圆桌周围这些原本泛困,东张西望,或小声议论着的人们,顿时正襟危坐。有些人还在摊开的笔记本上作着记录。会场的安静使得史春柱的声音分外响亮,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刚刚布置了今年下半年的任务,你们看看,看看还有什么想法,有啥好的想法和意见随时可以上报。”

史春柱讲完了,翘起二郎腿,把桌子上一大堆的文件材料往旁边一推,向秘书招了下手,秘书走过来,给续满了茶。

“哦,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说。”

史春柱的目光聚集到了一边的林陈的身上,“林陈,你最近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

“没有啊!”

“三天两头的请假!”

“我确实有事儿!”

“有什么事儿,还能比工作重要?”史春柱的嗓音一下子又习惯性的高了八度,在座的顿时鸦雀无声。

“还有,我应该不算是三天两头的请假!我是正常休假!”

“那你的工作呢!你也不给助理做个交待!”

林陈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轻轻抖动着双腿,微闭着的眼睛看着斜下方的桌子角儿。

“咱们就有些人,总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有什么意见,你就摆到桌面儿上,大家沟通清楚。我最不喜欢什么都藏着,掖着,对我有意见你就说,是吧!别在下面腻腻歪歪的,我是当过兵的人,我的性子就是直来直去!”

史春柱的话,没对林陈留一点儿的颜面。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林陈的身上。

林陈感觉浑身的不自在,迟疑片刻,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拎起自己的黑色手提包,说:“对不起各位,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史春柱将头转了回来,说:“有些人就是说不得!他走就走吧,咱们继续开会!”

走在喧嚣的大街上,林陈无比的烦燥。

工作的这些年,林陈一直不得志,在人屋檐下,职场冷暖,人的冷漠,伪善,奸诈,人的怯懦以及人的朴实和善良都曾被他反反复复的把味,品尝,足够一辈子的回味。

林陈不愿意再回想单位的事儿,更不愿意去想史春柱那张令他作呕的面孔。

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很多人与他擦肩而过,和他一样,面无表情,就像池塘里一条条来来回回游动的鱼。

一辆小轿车在他旁边停了下来,车门开启,年轻的妇人怀抱着一条雪白的小狗,从车子里钻了出来。

那小狗用舌头舔那女人的脸,她一副很是开心的样子。

见林陈在瞧她,她立马扬起头,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一副高傲的神情,有如皇太后。林陈想,这女人好傲啊!如果还有大梦未醒的满清辫子,见此情,此景,说不定会吓得卟嗵一下子跪倒在地。

对人如此,还不如对狗,她为何如此这般骄傲?因色?因钱?比史春柱还势力。

林陈不想想太多,他只是想散散心,散散心就好,让行走驱散他心中的郁闷,沿着宽敞的大马路一直向东走,身边的车流如织,林陈走得有点累了,转身看到正好开来一辆公交车,在进站。

反正是散心,去哪儿都行吧!

林陈想都没想就直接钻了上去。

上了车,才发现,原来还不算太挤的车,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后面上来的人流,将车内的空间几乎填满,车箱顿时气闷得如同罐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汗味儿。

“让一下好吗?你的包堵住人了,人家往里的进不去了!”

有人在旁边喊道。

林陈闪了一下身子,才发现那人说的并不是他,他又挪回了原地。

挤在如此拥挤的人群中,喘口气都费劲!他有些后悔,还不如不上这辆车,车过了两站,林陈决定下车,就往门边挤。有人要下车,也在往门边挤,把旁边一个女人直接挤到了林陈的怀里。

那女人背对着他,也许是天气太热,她把头发拢了起来,在后脑勺儿的位置上扎了个小小的发髻,车辆的晃动让,发髻龇出的散发来来回回扫着林陈的面颊,林陈感到了痒,只好将脸转到一边。

一个急刹车,那女人纤润的身体整个儿倒在了林陈的怀里,林陈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

“对不起!”女人尴尬地回过头儿,说。

“白梅梅!”

林陈刚刚觉得这女人的背影眼熟,只是没想到竟然还真是她。

样子简单大方的连衣裙将她的身材衬托得非常纤细修长,她的双眸清澈,嘴角略带自信的微笑。

看到是自己朋友的男友,白梅梅有点不知所措,更加尴尬的是,拥挤的车箱将他俩拥挤到了一起,一男,一女,身体贴着身体。

“没想到你也在车上,这车,这车真挤呀!”

碍于情面,林陈努力向后挪了一小步。

“是啊!真挤!”白梅梅不好意思地说。

“这司机开得不稳呀!”

“啊!可不是!”

“你这是去哪儿呀?”

“去办事儿,打不到车,只得挤公交了!”

白梅梅没说实情,实情是家里的开销多,手里钱少,能省一分是一分,若大的城市,打车也是很花银子的。

“噢,对了,你这里去哪里啊?”

“不去哪里,就是心情不好,随便坐车逛逛!走哪儿算哪儿吧!”林陈说。

“随便逛逛?这是下班高峰啊!”

白梅梅似乎有些不解地说,林陈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林陈转过头,望向车窗外。外面车水马龙,霓虹灯闪耀,步履匆匆的往来行人,映进了林陈的眸子。

他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的从哪来,又往哪去。他只知道他们中的许多人会和他一样,迷茫,困惑,疲惫…在这座现代化的都市里,为了未来,为了生活而奔波。

前面红灯,车停了,人流又一次将白梅梅挤进了林陈的怀里。

“不好意思!对不起!”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羞怯地低下了头。

“没事儿!没关系的!”

这一次,林陈并没有后挪自己的脚。

他想起了一个成语,坐怀不乱,这把他自己给弄笑了。偶然的环境,让他与如此娴雅秀丽的一个女人相偎,就算是朋友的朋友,即使不惑于情,也不免惑于色。自解的办法虽多,能收效的却不多,林陈想,他自己非僧,没有“色即是空,空即色”的修行,可也不能视红粉为白骨。

很奇怪的是,在这闷热的,拥挤的车箱中,他有一种雨后清晨,狭路相逢的柔情,彼此谁都没有一点的准备,和另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站在一起,心帖心,嘴唇不由自主的颤动,目光再一次相撞,那是一份清新的陌生和惆怅。

这女人,似曾相识。

“这个路线的车少,偏又途经繁华地带,现在是下班高峰,所以…”白梅梅眼底闪过一丝尴尬。

“所以,才这么拥挤!”林陈接过了她的话,微微笑了笑。

他看见,她眼底的尴尬瞬间恢复。

“看来,高峰时段不能坐这趟公交啊!”白梅梅讷讷道。

“是啊!人都快被挤成了扑克牌了!”

林陈的话音未落,车到站的一脚刹车再次引发人流向后倾倒,身材娇小的白梅梅随着人流的拥挤,被再次拥进了林陈的怀里。

“这tm是什么开车水平!”

“会开车嘛!”

“不会开车就别开!”

“哎哟!踩着了我的脚啦!”

“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你道个欠总可以吧!踩到别人的脚,你还有理了!”

车内顿时响起一片咒骂声!

白梅梅奋力向后挣,无奈人太多,她的努力似乎并未有什么效果,身体还是被死死地挤压在了林陈的怀里。终于,她挣扎着,站稳了脚跟,抬头看了林陈一眼,瞬间羞红了脸,“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边说,边努力向身后,门的方向挤。

“我先下车了!”

林陈挺直的脊背,浅笑着:“到站了?”

“嗯!”

“这司机真不会开车啊!”

车到站,车门开的时候,白梅梅第一个挤了下去。

目送着白梅梅钻出车箱,林陈有种似乎是做错了什么的感觉。

他有许阿琪,他爱她,他只是多看了自己女朋友的朋友几眼罢了,可这几眼又偏偏令他难以忘怀。

许阿琪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女孩,在爱情上却特别粘人。比如,她出差在外,他如果两天没有打个电话,发微信,她就会很不开心。但她又是那种少有的不世俗,懂事而善良的女孩子,她的要求不多,相对于那些开出天价结婚条件的女孩,她的结婚条件简单到令他惊讶:

在佛的面前发个誓言,这一辈子只爱我!

这个誓言,林陈一直就没有到佛前去发。不是他不想发,是他对许阿琪对他的爱产生的不信任感到不可思议!他从来没有过任何花心大萝卜的行径,可她为什么总是对他产生怀疑呢?

她说:“是与生俱来的感觉!”

她曾向他伸出纤纤,葱白细指。

“这么漂亮的手指,不配上枚钻戒可惜了!”他笑着说,“给我点时间,我会精心为你挑选一枚作为婚戒!”

许阿琪却不以为然地说:“这么漂亮的手指,配什么都漂亮!哪怕是个易拉罐环…”

她知道他难!

许阿琪的善良和懂事每每都让他小感动,所以,他决定一定要给这个女人一生的幸福。

在见到白梅梅之前,林陈一直是给自己的本份和老实打一百分的。

但在见到白梅梅之后,林陈似乎有点相信了许阿琪那与生俱来的感觉。

车开动了许久,他的脑子里依然是白梅梅的慌张下车的身影,依然是她扶着小树,弯下腰,跷着小腿拍打被人踩脏的鞋面和手挽头发的身影!

那身影,宛若一颗夺目的明珠,在云云众生中,熠熠生辉!

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难道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她和他太相像!

像是荒原上,草木的孤独,人群中,林陈的心一样的孤独,他想她也和他一样,都是千年古庙中的香客,不是佛,他们都怕孤独,又都不得不孤独着。

为什么他们一次又一次,在街头,在医院,在这个几百万人的大城市中有缘聚在一起?

林陈说也说不清,总之,归为四个字:似曾相识!

他见过她,也许是很久以前。

第九十九章 恐怖美甲师

林陈是后一站下的车。

他的心情依然很烦燥。明天还要不要去上班?不去上班,他没有太多的存储以备自己找到下一份比较满意的工作。去上班,再次看到史春柱那张令人生厌的老脸,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清脆的手机铃声,把林陈从烦闷中惊醒。

“在哪儿呢?”许阿琪打来的。

林陈手握着电话,转了一个身,马路对面“宏都市场”几个字跃入他的眼帘,就对电话里说:“宏都市场这边。”

“干嘛?一个人逛市场?”

“嗯!”

“不错啊!有长进,懂得生活了,终于知道生活需要柴米油盐酱醋茶了!”

“不是,是心情不好,自己瞎溜达,就逛到这儿了!”

“哦,你等着我,我这就过去!咱俩一起逛市场!我正好想买个粉饼,我的同事花狸要过生日了,我还要给她买个生日礼物!上回我过生日,她就送了,我怎么也得给人家回送这个礼物!”

只要一提起逛街和购物,许阿琪就兴奋,隔着电话,林陈都能感觉得到。

林陈知道,进了商场的许阿琪,就是牛进了菜园子,一时半会儿是拉不出来的。试衣,照镜,再脱了试,再照,周而复始,真是令人不胜其烦!

女人买个东西真叫麻烦!

所以,陪许阿琪逛街,购物真的是一件令林陈头发大的事儿。而这一回,不想和她逛街购物还有另一个原因。

对着电话,林陈犹豫了一下,说:“我看你还是别过来了!宏都市场这边离家也远,现在是下班高峰,人挤人的!我自己随意逛逛,也想清静清静!过一会儿就回去了!”

林陈不知道怎么对许阿琪说自己即将失业这件事。

“那好吧,我就不过去了!嗯,下班后,我也在外面转转再回去。今天坐了一整天,实在是太无聊了!晚饭就各自在外面吃吧!我也真是懒得做饭了!”

“嗯,行!我顺便去趟超市,买点明天的早点就回去,你逛完也早点回家吧!”

林陈收起手机,朝菜市场方向走去,没走几步,手机突然又响了,林陈看了一下,还是许阿琪打来的。

“家里没盐了,再带包盐回来!”

“知道了!”

快到市场的时候,电话再次响起。

这一次,林陈有些不耐烦。

“喂,你能一次交待全吗?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说,还要我买什么回去?酱油?馒头?”

电话里,嘶嘶啦啦的杂音,继而,没有了声音。莫明其妙的,无声的电话,和上次一样。

林陈一怔,顿觉心脏“突突”狂跳不已。他转头,四周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就再次将电话放在耳边,朝电话里,小声道:“你,是人?是鬼?”

话筒里传来女人细声细气儿的回应:“去玩儿吧!”

去玩儿吧!

又来了!林陈铁着个脸,怔怔是看着自己的手机,把手机贴到耳朵处,没作声。

电话那边安静得出奇,大约过了一两分钟,传来了“嘟-嘟-”的盲音。

林陈站在市场的门口,在手机的设置里,将声音调成了静音,然后走进了市场。

……

许阿琪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边拐角处,一个地下商城正在开业,开业有让利活动,市民们簇拥在门前,可谓人山人海。

一向爱凑热闹的她好奇地停下了脚步,前后左右张望一番,她在琢磨,要不要顺便也进去看看。

“姐姐,去做个美甲吧!我们刚开业,优惠多多啊!”

有个小伙子递过了一张广告宣传单,

“美甲?”

“现在好多人都在做!像您这样,那么时尚的女人,要不做个美甲,那就太out了。做了您准保就喜欢,真的,不骗你,精致的女人,很多都是做美甲的,它体现您的品味,是您尊贵象征!再说,我们刚开业,半价!还能送你一张会员卡。”

说话的小伙子,像是个南方人,身材瘦弱,一头黄色卷毛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说话的声音不大,面相稚嫩,看着许阿琪的眼神却犀利得像只豹子。

“姐姐,现在做个美甲还是很划算的!才半价,也没多少钱!全当是玩儿了!我敢说,你做完了肯定会喜欢的!”

小伙子的话说得阿琪有些动心,她紧抿嘴唇,似乎还在犹豫。

“姐姐,您就做个吧!我也是新来的,算是帮我,帮个忙,一看您就是一个善良好心的人。我们还有抽奖呢!您扫码,就可以参与!”

“还有抽奖啊?不过,就是中了奖,我也不知道怎么兑奖!”

“没关系,到时候,你来找我就行了!”

黄毛小伙子看到许阿琪还在犹豫,便微微笑着说:“姐,拿你的手机,扫完码,再和我拍张合影,不知道怎么弄,就来找我!有照片,你就不会忘了!你就放心吧!算是帮我,帮我好么!我谢谢姐姐啦!”

许阿琪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掏出手机,扫了码,在合了影之后,跟着黄毛小伙子走进了新开的商城,找到那个美甲柜台坐了下来。

美甲柜台客人不多。

“我看看您的手!”

梳着马尾辫,面色白皙,身着红色工作服的美甲师坐到了她的对面,也许是工作的需要,她戴着蓝色的口罩,只留下一双似笑,非笑的月牙形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许阿琪。

“哦!”

“以前没有做过这个么?”

许阿琪伸出一只手,放在台子上。

“没有!”

小心地看了看许阿琪的手,美甲师连连称赞道:“您的手,可真是纤纤玉指啊!不错,再配上美甲就更漂亮了!”

美甲师用戴着胶皮手套的手,麻利地打开了自己的工作盒子。

“您夸奖了!”许阿琪微微笑了笑。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做美甲!想像着经过精心打理过的指甲一定会非常漂亮,喜欢新奇的事物的许阿琪感觉到了自己的小激动。

“您知道吗?指甲虽比不上脸蛋重要,但却是手部最精彩的部分,性感鲜艳的红色修长指甲,容易对男性形成性感的联想;整齐美观的指甲,会让人产生好感。纤纤十指,是评价人的另一种隐性标准。”美甲师说。

“指甲还有这么多的讲究?您真的很专业!”

“是啊!越是细小的地方,越能代表一个人的品味和修养!您是喜欢什么色呢?美甲在色彩的选择上是要参考您的喜好和您平时爱穿衣服的色彩。”

美甲师的眼睛抬了起来,蓝色口罩上方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许阿琪。

“我是比较随意的,许多色彩都很喜欢!我的衣服也是什么色彩的都有!”

“嗯,那就比较好办了。当下比较流行的指甲油是半透明的米色,还有红色,淡红的那种。浅色指甲油当今最为时兴。指甲油是可以任意调色的,你不必去买一大堆的指甲油来应付服装色彩的变化,只须买几个主色,用重叠配色就可以了,便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我先给您试试这款米色的,采用灿色的办法,能做出太空的感觉,非常漂亮!”

“太空的感觉?”

“对啊!不信,您把眼睛闭上,我做好了,您就睁开眼,您就有这种感觉了!中间不许偷看哟,否则就影响效果了。”

许阿琪第一次接触美甲,这种时尚而富有新意的新鲜事务,也确实能吸引爱美的女人的注意。她也是有点儿累,就闭上了眼睛,算做休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许阿琪能感觉得到,美甲师在她的手指甲上瑟瑟窣窣地工作着,修挫指甲,清洗浸泡,擦试,涂油…

不知不觉中,许阿琪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中她在一个房子里,房的中间是个小方桌,上面铺着淡淡菊纹的雅致的布饰,放着古挫的笔墨纸砚,对面墙上挂了幅画儿,画面上是几个小孩子欢欣喜悦的样子。

“咣当!”

门被人狠狠地撞开,许阿琪吓得一下子钻到了桌下。

小高跟踩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由远及近,直低桌台。

桌下,许阿琪看到的是一席及地的红色长裙。

蓦地,桌布被掀开。

她被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抓住了手,被她按在桌子上,用笔沾了墨,在她白晰的手指上,恨恨地点画着黑点儿,一下,两下,三下,那一个个黑色的墨点儿在她的指间渗浸开来,渗过了她的皮肤,渗进了她的肉,她的指甲,她的手指,她整个的双手都一点点,一块块,一片片地变黑了。

她惊恐地大叫了一声,把自己从梦中惊醒。醒来一看,红衣美甲师正端坐在她的对面。

许阿琪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双手被一整块的白色丝布遮盖着。

“我可以看了吗?”

许阿琪忽然想起,自己光听他们忽悠了,竟然忘了问价钱,万一被宰,这到哪里说理去?这么想着,她有点儿不安起来。

“你们这儿,做一双手,多少钱啊?不好意思,刚刚忘了问了!”

美甲师无语,稍许轻轻侧头,伸出双手,一只手摘掉了另一只手上的胶皮手套,她用没戴手套的这只手,慢慢的摘去了脸上的口罩。

这张脸,很白很白,白得有些吓人,依然地似笑非笑的月牙形眼睛低低地垂了下来,她继续去摘另一只手的手套,动作异常的缓慢。

异常缓慢!如同胶片播放中的慢动作。

手套终于彻彻底底地从她的手上被褪了下去,许阿琪呆住了。

六个手指!

此时,许阿琪的脸也和她的脸一样,窗户纸般的白。再细看美甲师,这么眼熟!

许阿琪惊叫了一声,抖了一下手上的白丝巾,白丝巾滑落。

十个黑色的指甲。

“你?”许阿琪颤抖道,此时的她已是心跳如鼓,口干舌燥。

她突然间发现,这张脸,她见过,咖啡吧玻璃窗外的那个六指女人,林陈说过,她是尸。

女人伸出了手,那只有着六个手指的手,死死地揪住了许阿琪的胳膊,鲜艳的,彩色的指甲成弯勾状,刺进了许阿琪的皮肉。

许阿琪疼的额头上渗出了汗,“你干嘛抓我?”

血,从她的胳膊上渗了出来。

“你?”

许阿琪努力缩回自己的胳膊,却被那女人死死地抓住,不松手。

四目相对,让许阿琪惊恐不已。

面前的美甲师娇好的面孔正在变化着,双目通红,像烧红了的烙铁。

“放了我!啊!”

许阿琪吓得失魂般地乱叫,并用皮包拍打着那只手。

关于这件事,她后来的记忆有些模糊,好象有人走过来,点燃了火,那火苗向上冒,燃到了那只手,那手才松开。

许阿琪拔腿就跑。

她被吓蒙了!

那天回去,直接上床,将头蒙在被子里,还是全身上下瑟瑟发抖。

林陈很晚才回来,见她已经睡了,便也没多说话,也悄然躺下了。

夜里,许阿琪一次次地从噩梦中惊醒。最后一次,她双手死死地抓住床单,额头上青筋暴露,满头满脸都是汗,“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啦?”

“见鬼了!”

“今天?”

“嗯!”

“今天倒底发生了什么?”

林陈迷迷糊糊地也坐起身,将被子披在了许阿琪的身上,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样子。

“我害怕!吓死我了!”

她用已经汗湿的手抓住林陈的胳膊拼命摇晃,告诉他,她今天所经历的恐怖美甲师,告诉他,她的梦中所见。

“哦!好了!好了!不怕了!”

林陈拍着许阿琪的后背,轻声安慰道。

“那美甲师实在是太恐怖了!她的那张脸,因为血而变成模糊可怕,还有,她的手指枯骨嶙峋,又长又弯的指甲刺进我的手臂,拔出来时,弯指甲里全是我的肉和血!”

说着,许阿琪伸出胳膊,并将衣袖卷起,将裸露的手臂展示给林陈看。

林陈注视着许阿琪的胳膊,上下检查一遍,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嗯,你自己看看,胳膊是好好的呢!什么伤也没有啊!”林陈说。

“怎么回事儿!我明明看到自己的手臂上全是血!”

林陈不解地看着许阿琪。

许阿琪说的遭遇会是真的吗?

难道说,许阿琪也得了癔想症?

神经失常?

夜已经深了,林陈不想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便说:“睡吧!也许什么也没发生!别自己吓自己!”

许阿琪想了一下,烦躁地翻身下床,神经质地在房子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当她把手机上的,与拉她去做美甲的黄头发小伙子的照片呈现在林陈面前的时候,林陈愣住了。

这个男人,不就是地铁里的那个稻草黄么!

人才市场上,他又诡异地出现过,并且和黑衣女人站到了一起。

现在,他又缠上和许阿琪!

诡异的梦魇真实到不可思议!

还是,根本就不是什么梦魇!

这个晚上,林陈久久不能入睡,他大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耳边是许阿琪时而发出的杂乱无序的梦语,窗外,传来一声声的虫鸣,像是蟋蟀在叫。

林陈不安地翻了个身,心里想着,会不会担心的事真的要发生了呢!

林陈想到了算命先生的话,他的师傅或许能帮上他们。虽然希望渺茫,但终归还是有希望的!

第一OO章 没有五官的人脸

医院神经科治疗室。

光线昏暗,叶江川斜靠在治疗床上,紧闭着的双眼下,眼珠在微动。

李大夫是个帅气的男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坐上了科主任这把头号交椅。

作为一名神经科大夫,他对梦境有着莫大的兴趣,认为梦境应该就是通向潜意识的大门,是人类心灵的一种加密的语言。他翻阅过大量的资料,都是现实中的真实案例,这些人或者做过清晰梦境,有过既视体验,他们中的个别人回溯到了过去,甚至是前世,这让李大夫更加确信,也许心智中的某些东西能够让他们超载物理的限制。

叶江川的案例实为罕见,与他看过的许多案例都有着类似之处,比如,入定状态下见到幻景,目睹鬼魂等,也让李大夫非常好奇。

至于所谓回溯是不是真的,这个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疗愈效果,让他重新回归正常态。

他向叶江川询问过几个小问题后,发现他对自己经历过的事依然固执已见,便决定对他进行一次催眠。他尝试采用这种国外流行的方法,是想看看能否让叶江川追忆起什么特殊的往事,以解释他的种种奇怪的现象。

催眠进行得还算顺利,现在,叶江川已经渐渐进入了状态。

“好!非常好!把心放平静!你现在浑身都放松,放松!你感觉很舒服!特别舒服!从未有过的舒服!”

一旁的李大夫声音平和。

“你的前面出现了一道门对吗?你只要轻轻一推,它就开了!”

“现在,你尝试着推开这面门!好!你看到台阶了,向下走,不要着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慢慢地走下去,再向下,向下走。”

叶江川的头微微动了一下。

安静得出奇。

“这个台阶会很深,越往下走,光线会越暗,你可能会感觉到非常阴冷,但是你不要怕!”

“深呼吸!”

“深呼吸!”

“好!非常好!”

“现在,你跟着我数台阶!”

状态中,台阶在他的脚下向下延伸,下面漆黑一片,他按照声音的指示,一步步地向下迈,每一步都格外的小心。

三十…

二十…

十…

他的心里默默地数着。

这条向下的台阶似乎格外的漫长,他在狭窄的通道中,摸索着,向下,再向下。











他感觉前面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去路,便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停了下来。

“还能向下走吗?”

“不能了!前面被堵上了!”

“那是一扇大门,你可以推开它!”

果然,叶江川只轻轻一撞,那门就开了,门外是开阔地,雾气很大,灰蒙蒙的一片挡住了他的视线。

叶江川听得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他能觉察到,在那看不见的雾气的后面,隐约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那是一双忧怨的眼睛,他看不到她,但他觉得她应该能看得到他。

这么想着,他身上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一缕残阳斜照过来,雾渐渐地散开了,出现在叶江川眼前的却是一片荒秃的山地。

这地方,似乎很熟悉,他来过。

是…

老莫口!

四周什么也没有,只有他自己。

“你看到了什么?”李大夫问。

“四周光秃秃的,只有我自己!”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你仔细地看,不要着急。”

雾完全退去,荒芜的山上,不知什么时候,遍地开出了蓝色的花,叶江川认识,又是那种叫作蓝色彼岸的小花,很好看。

“看到了,有花。蓝色的,我认识,是蓝色彼岸!”

“蓝色彼岸?”

“是的,是蓝色彼岸!样子和彼岸花一样,只是颜色是蓝的!”

“好的,蓝色彼岸,叶江川,你还看到了什么?”

李大夫引导着叶江川。

许久,叶江川对李大夫的询问毫无反应。

“叶江川,你听到我在说话吗?”

叶江川眉头皱了一下,“哦,你叫错人了吧!我不是叶江川!”

“告诉我,你的名字!”

“柳云生!”

“好,柳云生,你周围出现了什么?”

“还是那些花!那花朵的味道不太好,刺鼻的香,我觉得恶心!”梦境中,叶江川采了一朵,放在鼻前。

“刺鼻?”

我看到了几个字符,刻在石头上的字符。

“你走近一些,那上面的是什么样的字符?你认得吗?”

李大夫的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这确实很蹊跷,这会是什么字符?有什么暗示或者预意?

作为一名神经学兼心理学医生,李大夫读书不少,他知道在国外,有专门人做过此类的研究,梦境中出现的字符很多预示着灾祸,而在回溯催眠中能够看到字符的情况并不多见。

“看不清!像小人儿!”

“哦!”

“房子,有一幢很老的那种旧式的房子!”

“给我描述一下这个房子好么!”

“很大!哦,是个别墅!华丽的水晶吊灯就在我的头上!木制的大沙发,精美的细雕书橱…我现在在这所房子里,我很热”

“你很热?”

“是的!我被枪击中了!倒在血泊里!火!起火了!房子在燃烧!”

叶江川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的额头冒出汗来。

“这房子在山上吗?在老莫口?”

“不在,在一个很大的庭院中,火越来越大了,门关着,我跑不出去!我可能要被烧死了!”

紧张感使得他的头不自觉地在左右摇摆。

“别怕,冷静,一定能打开门的!”

“门已经被锁住了,我出不去了!房子里还有人!是个女人,背对着我,她穿着黑色的长衫。”

“那人你认识吗?”

“我只看见她的背面,看不到她的面孔!”

“你尝试着和她说话。”李大夫用手中的笔在纸上特别作了个标记,注上了“主动询问”这几个小字。

“你是谁”叶江川显然有些恐惧。

“那女人转过身来了,端起两杯酒,一杯塞给我,一杯自己拿着缠绕过我的胳膊!”

“她没有告诉你,她是谁吗?”

“没!她说,满意了吗?”

“什么满意了吗?”

“不知道!”

“天!她的前面,怎么怎么也是没有面孔她前后都是黑色的头发!我的天啊!我,我,我该怎么办!妈呀!”

“是不是头发把脸给遮住了?不要害怕,撩开她的长发,看看你认识她吗?”李大夫鼓励着。

“我不敢!”

“勇敢地伸出手!”

梦境中,叶江川壮着胆子,把那女人的头发轻轻地撩了起来,那是一张恐怖的脸,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嘴,只一张人皮帖在脸上,叶江川面色发红,痛苦地扭动着身躯,挣扎着大喊了一声“啊!没有五官的人脸!这是个鬼!救命啊!”

“你认识她?”

“不,不知道!她的脸就是一片白!她要我留下来!我不要留下来!不要!黑色的长发,到处都是!到处都是!火还在燃烧!我出不去!不!不!我被黑头发缠上了!越缠越紧!不!我喘不上气!救我!救我!救我!”

叶江川的脸胀得通红,他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大张着嘴巴,在竭力地呼吸。

“放开我啊!救命啊!”

李大夫看着叶江川痛苦的表情,摇了摇头,轻轻念了几句,引导叶江川慢慢醒了过来,治疗只能终止,进行不下去了。

这次催眠回溯还算是有些结果。

叶江川知道,他有另一个名字:柳云生!

李大夫最终认为,叶江川出现的情况可能还是神经系统对梦境的影响。

李大夫的诊疗室。

“你在催眠状态下出现了一些影像,比如可怕的女人,火,你也不用太紧张!”

李大夫向前欠了下身,示意叶江川坐。

“梦中的情景实在是太真实,太可怕了!”叶江川说。

“其实,关于催眠回溯到前世这个话题,还真的不好讲,学术界对此也充满了争议,作为医生,我更倾向于将它视作一种技术,催眠本来的目的,也是要找到人们心理症结的原因,从而引导人们从一些困惑中走出来,这是一种疗愈的技术。”

“那,您说,我在梦中看到的情景,会是我的前世经历吗?”

“虽然有很多人这么认为,但专业的医生不会把患者在催眠状态下说出来的事情完全当真,他们只是想通过催眠,找到客户心理问题的根源,并给予疏导。有的事,看似诡异,但用科学也可以解释。”

“我不是很明白!”

“这么说,人的神经系统主要分为三大类:脑神经,脊神经和植物神经。三大神经系统既是独立,又是制约的关系。比如,走,脑神经接受视觉信号,进行方向控制,脊神经传递四肢信号,植物神经供应血液和氧。一般情况,三个神经系统是一致的,或都醒,或都没醒,人会做普通的梦。但如果三个神经系统不一致的情况发生,有的醒来,有的没醒,信号无法正常传递,可能就会出现一些类似灵异的情况,比如,无法动弹,而意识是清醒的。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梦游!”

“可是,我的情况,您也了解了,好像并非这么简单!”

“你的情况,确实比较离奇!有的可以用癫痫症状来解释,有的可以用过度刺激后的应急反应来解释,有的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换句话说,就是目前科学还无法解释!如果一定硬要我给个解释,怕你无法接受,就是归为癔想精神病了,当然,你不必太当真,更不用害怕和紧张。因为在睡眠中,人的大脑也会自行杜撰故事!这次的催眠,并不完全,所以也不好下结论。”

“您是说,我所说的都是大脑杜撰出来的?”叶江川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李大夫随手拿过一张病历纸,翻到背面,用笔在上面画了起来。

“我解释一下,你看看我画的这个图,人的睡眠分为两个阶段:非快速睡眠和快速眼动睡眠,快速眼动睡眠就是我们做梦的阶段。这里有一种说法,梦是大脑皮层试图解析在快速眼动睡眠状态中接受到的随机信号。醒的时候,大脑皮层会对外界的信息进行解读,在睡眠中,大脑皮层仍在解读一些脑桥传递过来的随机信息,大脑活动的片段就被杜撰成了故事,就是梦!”

“如果说,我在梦中告诉你我不叫叶江川,而是叫柳云生这个名字是我大脑随机杜撰出来的,我可以接受。可是,我的梦依然还有许多匪夷所思之处又作何解释呢?比如,我的梦境与我的朋友的梦境的重叠,这怎么解释?我看到了房顶上的人影,后来才知道,隔壁真的死了一个人又作何解释?这难道也是大脑皮层的随机杜撰的故事?”

这个问题好像把李大夫给难住了,他陷入深思,老半天没说话,最终叹了口气。

“老实说,你的情况,我从业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实在是太离奇了!也许国外的那种说法是真的,就是发生了另一种情况,你是真的回忆到了什么!可能是你以前的经历,在你的大脑中留下的模糊的记忆!不,应该是你和你的朋友或许经历了共同的事情,才会让你们的梦意外重叠!说实在的,这个本身就是一个迷!科学上还是难以解释!加上,你的催眠没有正常结束就退出了,我也不能给你一个更全面的分析!”

隔天,李大夫邀请叶江川再尝试做一次回溯治疗,被叶江川果断的拒绝了,他不想再重复噩梦般的经历。

自己的神经应该没什么问题,而把自己的经历归为大脑随机杜撰的故事,这根本解释不通,也未免太牵强,叶江川还是相信林陈的那句话,他们或许是真的遇到了灵异,科学根本就无法解释!

几天后,叶江川果断办理了出院手续。

第一O一章 工棚 (一)

林木公寓的在建工程已经有了些规模。

在离工地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平整的空地,正是中午时分,太阳像在火球,光线灼人,知了隐藏在周围的树上,鸣叫声一刻了不停地在周围此起彼伏。

林陈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去公司上班了,公司也没有来电话。

他曾尝试着让猎头公司帮助提供机会,猎头公司帮他联系了另一家民营的公司,林陈刚刚面完试。

那家单位距离林木公寓倒是近,公司的面试也是简单,对方似乎对林陈还比较有兴趣,甚至问了他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林陈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工资超低,没办法,人家公司还是起步阶段,那面官也说了,起步阶段资金就比较紧张,各处都需要钱,搞得林陈也不好意再提增加工资的事儿。

林陈决定放弃这家公司,毕竟钱给的太少了。

此时,他站在那片平整的空地前,还在琢磨着刚刚的面试情景。

虽然烈日当空,前面的这片空地还是成了孩子们的欢乐场。

附近居住的几个小孩儿在踢着一个球,追逐,跌倒,像是一场小小的战斗。阵阵欢笑的吵嚷声充斥着林陈的耳朵。

林陈也喜欢球,他不再想面试和工资的事儿,就呆呆地站在空地边儿上看着。

孩子们的球被踢到了他的面前,他就伸手把它抓了起来,那球有些瘪,看着他们着急的样子,林陈故意没有扔回去,想着逗逗这帮小孩儿。

一个胖胖的小孩儿跑了过来。

“这球都快没气了!”林陈笑着说。“没气了还要踢呀?”

“要的,要的!”那孩子仰起小脸儿说。

“那怎么踢?”

“一样踢啊!又不是人没气儿了!”孩子的语调执着。

又有个孩子围了上来,面色中带着同仇敌忾的神情。

林陈笑着把球扔还给了他们,喧闹声又开始了。

林陈转过身来,掸了掸身上沾到的土,想着那孩子的话。

又不是人没气儿了!

这句无意的话好像提醒了林陈,要是人都没气儿了,还要工作干嘛?按那算命的说法,他和许阿琪也只有三年的阳寿了,这比起工作更让林陈揪心。现在,人还都有气儿,有气儿就得折腾,就得想办法。

林陈这么想着,就朝工地走去,那儿,有胖子,有叶江川,他要和他们商量商量。

工棚里,热得有些让人热得受不了,不透风,也没有空调。

几个工友凑钱买了个立式的电扇,电扇转动着脑袋,给这密不透风的活动板房带来了一丝的清凉。

叶江川今天没有出工,他有些不适,大家都知道他刚出院,工地上对他还是很照顾,可以晚来,可以早走,不舒服可以随时回来休息。

叶江川双手垫在脑袋下,眼睛盯着棚顶儿,正直直地躺在硬板床上,想事儿。

柳云生!

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翻身坐了起来。

身上因出汗太多,也粘粘的,工地上一直没有人送水过来,此时他口渴得要命,干脆起身,伸手拎过凉水壶,摇了摇,把水壶里仅有的水倒进了自己的茶缸。

一辆辆或大,或小的车从工地上开过,卷起阵阵的黄尘迎面而来。

林陈闪到一旁,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看着飞扬的黄尘,想着,看来作什么工作都不容易,当个工人更是辛苦。这一天下来,不知道要吸进去多少的粉尘,挣得也不比自己多,又想,要是和他们比起来,自己也应该知足了。

按照工人们的指引,林陈很快就找到了叶江川。

叶江川见是林陈低头钻进来,随手拉过把椅子,示意他坐。

“你咋来了?这大热天儿的,不上班么?”

“上班!今天我请了个假,办点私事儿,得空过来看看你和胖子。”

“哦!你们上班多舒服!空调房里,喝着茶,跷个二郎腿,哎!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都快没工作了!”

“怎么?”

“算了,别提了!”

林陈也有些渴,他用舌头舔着自己的下嘴唇。

水壶还在叶江川的手中,他将壶嘴朝下,摇晃了一下,两三滴水从里面滴了出来。

“对不起,你来晚了一步,早知你要过来,我就给你留些水!你看,这最后一口水已经进了我的肚子了。叫你跑到我这儿,连口水也喝不上!真不好意思!”

“没事儿!”

“一会儿有人会送水过来。我们这儿就这样,苦吧!就这天儿,睡个正经觉就能满头大汗,只要有人送水过来,大家就都像见了宝贝似的,我都两天没洗澡了,衣服汗湿了就晾,晾干了继续穿,没水,也没功夫洗。”

“按你的说法,这工地也快成了鸟不屙屎的地方了!”

“谁说不是呢!”

叶江川无奈地瘪了下嘴。

“我刚办些事儿,回来顺便看看你,你怎么样了?”

“还那样儿吧!还能怎么样!没死就不错了!”

叶江川从枕头边拿过了烟盒,抽了两支,把那烟盒扔了回去,一支烟递给了林陈。

林陈摆了摆手,“不用,我不吸!”

叶江川用打火机,把烟点着了,自己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吐了出来。

“李大夫那儿,我去过了,你说奇怪不,在我的回溯治疗中,我又看到了那种花。”

“蓝色彼岸?”

“嗯,你说这花怎么总是出现呢?”

“我知道,佛教里说有一种花叫彼岸花,是代表分离和悲伤的回忆。”

“你怎么知道呢?你懂得真多!”

林陈笑了笑,摆手道:“那年,我和初恋分手,心情特别不好,就一人去了五台山,在那里,我遇到过一位僧人,他告诉我的。”

“那花是蓝色的?”叶江川好奇地说。

“不,是绯红色,叫蔓陀罗!就是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我们常听到的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说的就是这种花。这花和你见的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是啊!我看到的,却是蓝色彼岸!少有的品种!”叶江川说。

林陈捏着烟屁股,在烟缸里捻了捻,笑着说:“红的过了会发紫,紫的过了会发蓝!你看到的是基因突变的彼岸花!”

“呵呵,有意思!基因突变了的彼岸花,还不如说是变味了的情与缘呢!”叶江川打趣道。

“哎,你说的还真粘边儿,它就是与情缘相关。关于这花还真有个爱情故事,说是以前有叫彼和岸的年轻人,爱上了,可上天偏偏规定他们两个永不能相见。他们却偷偷相见了,结下了百年之好,决定生死永相随。可是因违反天条,这段感情最终被无情的扼杀了。”

叶江川冷哼道:“这是谁设的天条!违背常理!不通人情!人家好好的相爱,却不让人家在一起,拆了人家的好姻缘!”

风扇转动,送过来的凉风似乎不足以带着林陈身上的热气。叶江川起身,走过去,干脆把风扇搬了过来,调大了风力。

“这下凉快多了!”林陈用手抖着身上的被汗浸湿的衣服,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他们爱上了,要是没有个天条横亘出来,拆散他们,那就没有故事了!”

叶江川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说:“还是你高深啊!也是哈,你好,我好,大家好!王子和公主幸福地走到了一起!还有啥好讲啊!嗯,我发现民间的这些故事都差不多!你没觉得这彼和岸的故事听上去和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和牛郞,织女的故事挺像!”

“是不是都有人从中作梗?”林陈问。

叶江川想了想,说:“对!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儿!”

林陈擦着额头上的汗,继续说:“彼和岸的故事,比他们还要惨!因为上天还给他们两个下了一个狠毒无比的诅咒,既然他们不顾天条要私会,便让他们变成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只是这花奇特非常,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几辈子都见不到!你说惨不惨!”

叶江川还是感觉热,干脆站起来,走到电扇旁,对着电扇吹,吹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宛若又看到了那一幕可怕的情景,紧锁眉头,说:“在我的回溯梦境中,我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穿黑衣的女人,她还和我喝交杯酒长发遮面,等我撩开她的头发,才发现她没有五官,特别恐惧!醒了以后,我一直就在想,难道我会与这个女人有什么关联?她为什么要和我喝交杯酒呢?”

“黑衣女人?”

叶江川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交杯酒可不是随便就可以喝的!交杯酒是结婚的时候表示男女结为一体才喝!她主动和你喝交杯酒,这说明她渴望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这么想的!”

“医生怎么说?”

“医生什么与没说,说了一推理论上的东西,全是纸上谈兵!他也没有经历过,他还能说什么!不过,最后他说的那句倒是实话,这本身还是一个谜,科学还难以解释!”

有工人提着水壶钻进了工棚,叶江川起身迎了上去,“今天送的这么晚啊!我们都快渴死了!”

“还好吧!不晚啊!昨天也是这个时候送的!”那工人说。

叶江川问:“也许是今天太热的原因吧,水喝得太快了!胖子还在工地上?”

“嗯,他还能在哪儿?现在头儿没在,还不知道他躲在哪里凉快去了。”

送水的工人给壶里倒好了水,站起身来。

“你要是看到他,让他过来一下,说有朋友来了!”

“行!”

说罢,那工人回身,钻出了工棚。

第一O二章 工棚 (二)

叶江川嘴上叼着烟,给林陈倒了一杯水,说:“真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连口水都没让你喝上。”

“没事儿,咱们也算同生共死过的哥们儿,客气什么!搞得我挺不自在!”

叶江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气喝进了肚,“这水还是挺涩的,我们这儿没有水管,用水都要到别的地方接。对了,我几次见到的蓝色彼岸也是没有叶子,也是花开遍野!倒是有点像你说的彼岸花,这花又叫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叶江川挠了挠头。

“蔓陀罗!”

“对,蔓陀罗,蔓陀罗!”

叶江川拍着脑袋说。

他又像是想起什么的样子,问:“这个词,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我以前听说过,那个开在阴阳路上的,好像跟孟婆什么的有关系的花,那个叫什么?”

“那就是彼岸花。这花跟无尽的相思,无尽的爱,还跟地狱都有关联。据说上坟的时候,这花就开了。”

“你小子博士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陈笑了,端着水杯子,漫不经心地来回摇晃着。

“你看我像吗?我要是博士还用得着在公司里这么受挤兑,受气!早就被n多的公司抬着轿子迎走了!可惜,我没长那脑子!上学时光玩儿了,功夫也没放在学业上,勉强毕了业!”

“轿子迎娶的一般是新媳妇!”叶江川道。

“你还挺有幽默细胞!我要是新媳妇,估计也是再搭人家点什么也没人要的新媳妇。”林陈笑着说。

叶江川喝水被呛了一下,咳了一下,放下水杯,无奈地发着牢骚,“我们这儿,开工这么久了,水电问题都解决不好,现在塔吊什么的用电还经常靠发电机发电,晚上赶工程,回来要是晚了,连洗脚水都没有。你听着是不是好像在听笑话一样!就这条件,还要求我们质量上得去,还要求我们时间不能拖,这不是又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吗!”

叶江川说得有些恼火。

正说着,帘里动了一下,胖子钻了进来。

“行啊!你们俩个都在这儿呢!林陈你过来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今天头儿没在,我的活儿早就完事儿了,你要是给我说一声,哪怕哼一声也行,我早就过来了。还是你们俩有啥隐情?不能跟我说?”

胖子说着,脱掉灰色的工装,光着膀子,用手使劲拧着,那衣服还真真拧出水,滴答到了水泥地上。

“我只是顺便看看,忘了给你打电话了。我俩能有什么隐情啊!这不是叫你过来了吗!”林陈说。

胖子梗着脖子,有些生气地说:“你看,你看,自己说实话了吧!忘了!一共就咱仨,你还把我把忘了!我胖子这么容易就被你给忘了!许阿琪估计你是忘不了吧!一看你就是重色轻友的!”

林陈笑道:“快消消气儿,这大热天儿的,本来就热,别腻腻歪歪的,跟个小娘们儿似的。”

“你小子的杯子在哪儿?”

叶江川端着壶,四处张望。

“行吧,看在天儿热,看在还能给我倒水喝的份上,原谅你们。”

胖子把衣服搭在了椅背儿上,随便找了条毛巾在身上擦了擦,又从桌下的黑包里掏出了水杯,递了过去,补充道:“我胖子就是体大,胸大,气量大。”

“体大,胸大?”

林陈看了叶江川一看,仰头,朝天吹了声口哨儿,笑了。

“敢问您的胸围?”叶江川跟着起哄道。

“呸!”

胖子白了他们俩一眼,接过叶江川递过来的水杯一饮而尽。

“许阿琪没来?”叶江川问。

“上班啊!”林陈说,“跟你们说个事儿,估计你们都不相信!”

“啥事儿?”

“许阿琪也遇鬼了!前些天,有人拉着她去做美甲,你们猜怎么着?”

胖子和叶江川对视了一下,向林陈摇了摇头。

“许阿琪说,那美甲师是鬼!还抓伤了她的手臂!”

“幻觉?”胖子问。

“我也想过是不是许阿琪也得了癔想症,产生了恐怖的幻觉!可当她拿出手机,把她和拉她去做美甲的那个黄头发男子给我看,我就不那么认为了!”

“为什么?”

“那个照片里的黄头发男子,我认识!我在地铁里遭遇诡异经历时,见过这人!我还在求职场见过这人!那一次,他是和黑衣女人在一起!”

“啊?”

“让我想想!”叶江川陷入沉思,突然,他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叫他留下来的声音,不觉脊背一阵凉意,露出惊恐的神色。

“在李大夫给我做的回溯体验里,我在燃烧的房子里也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看不到她的脸,并且到处都是黑头发,我差点被黑头发缠死!”

“那后来呢?”胖子问。

“后来?后来我就醒了!不过,李大夫告诉我说,我在回溯梦境中告诉她,我还有一个名字,叫‘柳云生!’”

柳云生!

“叶江川,我记得上一次,你从昏迷中醒来时,和我说过你的梦中经历许多情节和我的那个异域梦境是吻合的,在那个梦中,我们也曾听到有个细细的女人声音在喊着这个名字,并且让他留下来!”

听林陈这么一说,胖子倒是有了印象,他眨着不大的眼睛,好奇地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落地扇像个忠实的仆人,不知疲惫地来回旋转着。绿色的塑料外壳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白,机器因为老旧,不间断地发出“吱吱啦啦!”声。

工棚里闷得像个蒸笼,胖子把电扇调高了两档,风顿时大了起来,当然,那“吱吱啦啦”地声音也大了起来。

“都立秋了,天还这么热!这算是秋老虎吧!这还要热到什么时候呢”胖子抖动着他的那个湿背心儿说。

“嗯,处,止也,暑气至此而止矣!”林陈说。

胖子笑着说:“林陈,你就卖弄吧!你不会正常说话吗?知道你肚子里有墨水,说话有学问。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我老粗一个,听不懂,反正我是怎么也听不懂,你逗我玩儿,对吧!”

林陈说:“早上,我出门儿的时候,看了眼台历,台历上是这么写的!这不算是卖弄吧!这只能说是常识,是古人有学问,我们所知道的这点儿都是古人总结的!嗯,比如立秋,炽热的夏天并不会在这一天戛然而止,还会有个持续的炎热,等到了处暑节气,暑气才正式地收起来了,人们才会感觉到丝丝的凉意。”

“只是,现在离处暑,离天真的凉下来,还有些时间,这大热天儿的,叫我怎么熬呀!人一胖,就爱出汗,自己都能闻得到自己这一身的汗味儿,这天儿呆在工地上,简直是受罪!”胖子说。

“我有个主意!”

叶江川一直没作声,此时他似乎突然来了精神,从床边一跃下地,倒骑在椅子上,说:“要不,咱们也找个地方避避暑怎么样?咱们不能永远都是劳作的命,也需要放松一下,对吧!要不看场电影也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这里都是叮叮当当的,我是受够了,再不放松一下,我要疯掉了。”

“行啊!”胖子说。

“只是去哪儿呢?”胖子补充道。“好像哪儿哪儿都热,景点吧,人多,挤来挤去的,更难受,再说,这天气,在外面待着简直就是遭罪,又没个空调!大太阳下晒着,受不了!电影也没什么好片子,票价还老贵,看场电影,就心疼自己兜里的钱!对了,咱们去美术馆吧!好像那里有个什么画儿展!”

胖子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用塑料袋装着的几个肉包子,“忙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胖子也没再客气,自顾自地,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美术馆?画展?”叶江川眼珠子瞪得老大,上上下下打量着胖子,“你小子还有这雅兴?”

“啊?咋啦?艺术不分贵贱啊!”胖子放下手里的包子喝了口水,“你别说,我还就对画儿感兴趣!”

“美术馆倒是凉快!有空调就好!”林陈说。

叶江川伸着懒腰,不以为然地说:“反正,我是提不起兴趣,要去,你们两去!”

林陈伸手从胖子的塑料袋里取了个包子,掰了一半递给叶江川,对胖子说:“别光自己吃啊!你吃,我们两个看着,你好意思?”

胖子嚼着包子,将那袋包子干脆放在了三个人中间,说:“我以为你们两个不饿呢!来!谁吃谁拿!”

叶江川把包子塞进嘴里,生生咽了下去,起身,将电扇调大了一档,转头对胖子说道:“你倒是让我很吃惊,你怎么会对画儿感兴趣呢?你看得明白吗?反正,我是不懂,就是价值连城的珍迹放在我面前,也是睁眼儿瞎,看不懂!”

“我不是很在行,但也知道一二,比如古画分辨真假学问可大着呢!”

胖子似乎来了兴趣,继续说:“传世的作品鱼龙混杂,直伪杂糅,看一幅画儿,不仅要看风格,还要看印章,题跋,纸绢,装潢!”

胖子说着,从衣兜里取了手机,点开几张古画的图片。

“你们看,看到没?这几个画儿应该是明代的,看什么?一字二画三印章,基本就是看这些!”说罢,手指轻滑,指着一张照片上的画,“看见没?这个,这个叫门第印,这上面的几个字能看得懂么?”

林陈和叶江川把脑袋凑上去,看了看,两个人都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吴趋唐寅!”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作者家住在那儿!”

第一O三章 工棚 (三)

“难道说,作者家的住址也要放在画儿上啊!”林陈面露的愕然,“那这画儿岂不成了户口本了!”

叶江川笑着说:“要是那时有手机,电话号码肯定一样放上去的!还有微信号,微博号,外加上银行帐号!”

“不怕泄露个人隐私么?”林陈说。

“以前的人哪里像现在人那么多的心机,以前的人实在!”

叶江川看胖子还在翻阅手机上的图片,便对林陈说道:“哎,林陈,你没发现,胖子一直说自己是老粗,我看未必!别人的手机收藏的图片大多是美女,风景,美食啥的,咱们胖子兄弟与众不同,喜欢收藏画儿的照片!甚至是褪了色的毫无生机的古画儿!这才叫层次,审美层次!”

林陈笑道:“真没看出来!胖子是深藏不露!哎,胖子,你怎么会对这玩意儿感兴趣呢?”

胖子收好了手机,将最后一口包子也放进了嘴里。

“缘份吧!从小就觉得自己和画儿有缘,看到它们吧,就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然,我一直没找到我要找的那一幅画儿。”

林陈和叶江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要找的是哪一幅啊?为什么要找它呢?”

“一幅画!记忆似乎很模糊,我是相信,一定要找到它的!”胖子目光游离地望着窗外,“它比我的生命还重要!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我们去哪里避暑吧!”胖子说。

“哪里都行,反正,我是不会去美术馆,审美层次达不到,也就不想难为自己了!我就想去个清静的地方!凉快的地方!”林陈说。

“好啊!我最近也烦着呢!也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特别清静的地方待待!”胖子拧着眉头应和着。

胖子确实烦,昨天老家又来电话,催着要钱!说是集资修建公路的钱!他搞不明白,明明是应该公家出资干的事儿,为何要让他们这些村民来集资修建,这才刚给家里汇了奶粉钱,胖子几乎已经是倾囊而出了,还不知道这钱到哪里去搞!现在,只要是老家的来电,他都不想接,说来说去都是要钱!他是恨不得找个山洞钻进去,躲起来!

几乎谁和胖子一起,就是自来熟,叶江川也不例外。叶江川觉得这家伙胖乎乎的,说起话来是个直肠子,想什么就说什么,倒是挺有意思。胖子独特的外形,成了大家的一个笑点,平日干活,休息的间隙时不时地拿胖子调侃几句,成了工地上繁重工作之余的一种消遣。

叶江川注意到了胖子一脸郁闷的表情,打趣道:“特别清静?要多清静?要不,去陵园吧!那里绝对清静!顺便胖子你也可以加强点爱国主义的教育!”

胖子一怔,用特别大的白眼儿翻了叶江川一下,忿忿地说:“还嫌我不够烦啊!要去,你自己去吧!那确实是个好地方,对你特别合适!”

“我是认真的,胖子这你就不懂了,在国外,墓地都是很美的地方,风景特别好,墓地旁的房子也都比别的地方的贵呢!在老外们的眼里,那是最接近上帝的地方,有仙气儿,经常就有人带着孩子,在墓地里休闲,看书。那是享受,享受,知道吗!”

“要去,你自个儿去墓地里享受吧!反正打死我也不去!”

摸了摸椅背上搭着的汗衫,胖子感觉还是没干透。

叶江川无奈地摊开了手,说:“嘿,是你们两个要去清静的地方啊!那自己说去哪里好?”

半天没言语的林陈迟疑一下,说:“其实,我这次来找你们,就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去趟老莫口儿的事儿。”

“老莫口儿?”胖子有些疑惑地说,“那地方和墓地也差不多,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不知道那地方挺邪的嘛?干嘛想起去那里呢?”

“就是因为邪,所以才去!”

林陈把自己坐的椅子向前挪了挪,“你们想啊,咱们怎么总是经历奇奇怪怪的事儿?我一琢磨,有很多是与老莫口儿有关,叶江川上次出事儿,是从老莫口回来,我,许阿琪还有叶江川的异域经历,到过的那片山崖,开满了蓝色彼岸,老莫口儿以前叫什么?不是就叫蓝花口吗!还有,那只诡异的绣花鞋,那上面也是蓝花儿,给我们的指向也是很明确,就是老莫口!叶江川在李大夫那儿的回溯经历,看到的,那景象好像也是和老莫口儿有关。当然,这地方阴气森森,避暑绝对没问题。”

“你可真能扯。你怎么不去死一回,到阴间避暑,那里更凉快!”

看来,胖子是真的不会说话,说出的话噎得林陈脸上笑意全无,他自己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从桌子上的纸堆里抽出一张报纸,草草地叠了一下,当作扇子给自己扇了起来。

胖子扇了两下,又说:“老莫口儿蛇多,蚊子多,听说可是很多人和牲畜有去无回的,除非你们活够了!”

林陈和叶江川面面相觑。

叶江川噘着嘴,瞪着胖子,“你要是怕死,你别去,你在棚子里呆着好了,这里安全得很!风吹不到,雨打不到!还有蚊子作伴!”

胖子哼了一声,嘟囔道:“看来上次在老莫口儿,让你只摔出了个癫痫,算是便宜你了!好了伤疤就忘了痛,还没把你把摔残,摔的还不够!别忘了,你可才出院没两天呢!还想再进去一次吗?”

“你怎么这么说话,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狠!”

胖子的话看来是是不受听,这一回是把叶江川给惹急了,他一把夺过胖子手里的报纸,“扇什么扇!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你爱去不受,又没有人求你去,你不去更好,我们还省心呢!”

“是谁摔得快半残了!是谁还需要到医院重症室抢救!发起病来,鬼哭狼嚎的,还我让你们费心!我胖子可是好好的呢!”

“行了,行了,说着说着就急眼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去老莫口儿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再说了,那蛇,蚊子,还有什么所谓进得去,出不来的,你们谁看见啦?叶江川这次去,不是也没有看到什么厉害的蛇,蚊子嘛!那都是传说好嘛!不都是听说的吗!珠穆朗玛高不高?险不险?每年都死人,还不照样有人蹬!担心这,担心那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大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反正大家随便,愿意去,咱们就周六出发,不愿意去呢,也不强求。你们说呢?”

说到这儿,林陈看了看叶江川和胖子。

“不管你们两个去不去,我是肯定会去的。那该死的算命的说,我和许阿琪只有三年的寿命,反正怎么都是死,算命先生也跟我提到过这个地方,说他的师傅就隐居在这片山林里。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去一趟这个地方。我得想方设法去了解,活不成,也要死个明白。你们二位真的随便,不一定要跟我去冒这个险。没有人咒你们,你们还可以继续活得好好的!”

说完,林陈怅然若失地舒了一口,觉得胸口堵得慌,便皱着眉头,揉了揉胸口前穴位。

“嗨,你没事儿吧?”叶江川问。

“没事儿。”林陈深吸了一口气,“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晚上也睡不好觉,白天就气憋,我觉得与其被动地等待,不如主动地出击!”

“这是怎么搞的,本来大家商量着去避暑,去好好玩一下,放松一下,怎么搞的这么悲壮,都快成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了!我真受不了你们!”

叶江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干脆靠回到木板床头,双手垫于脑后,目光严肃地望着棚顶,一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无奈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见还是没有人说话,叶江川从床上坐了起来。

“哎,我说你们两个倒是说话啊!怎么都哑巴啦!我说,不就是再去趟老莫口儿吗!我去!我就是在老莫口受了伤,也还没有脆弱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程度,我的小心灵经受得起各种磨难,我不怕!我还正好好奇呢!我要去看看老莫口儿倒底还能不能找到蓝色彼岸,我倒要看看那个奇怪的声音出自哪里,我可不是怂包蛋!如果有可能,我甚至还想再遇到那个女人!”

“你不怕她?”林陈问。

“怕,也不怕!我也是总在想,她干嘛要长久地注视着我?是对我有好感?还是出于其它的目的!我也想把她弄个明白!大丈夫顶天立地,头掉下来不过碗大的疤,有什么好怕的!”

胖子知道叶江川在说他,看了看林陈,又看了看叶江川,起身走到电风扇旁,把电扇的转头固定了下来。

“还记得上一回去村口的井那件事吗?之前,我可就跟你说过,小心好奇害死猫!”

叶江川说:“我不是猫!”

胖子扶着固定下来的扇头,让它朝着搭在椅子上的还没完全干透的背儿上吹,吹了一会儿,他又摸了一下。

谁也没说话,工棚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有工人低头钻了进来,抬头一看,长出了口气,说:“我还以为这棚子里没人呢!吓了我一跳,你们咋一点声儿也没有啊!静悄悄的!冷不丁见是你们三个戳在那里,真吓着我了!你们是人还是鬼呀!出点声好嘛!”

说罢,那工人从衣架子上取了件上衣就出去了。

目送着工人出去,胖子说:“啊,他说的没错!你们到是都说话呀!”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俩个都去,就等你表态了,你倒是去还是不去?”林陈说。

“我还能不去吗!叶江川刚刚都说了,不去可就是怂包蛋!”胖子冷哼道。

听胖子这么一说,叶江川一骨碌坐了起来,说:“这可是你自愿的,别拉上我,我可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啊!”

“行,我自愿,我自愿行了吧!”

胖子撇撇嘴,一把抓起那件半湿不干的衣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一O四章 老莫口阴阳界 (一)

去老莫口的山路不是很好走,林陈开着车,从返光镜看了看坐在后排的胖子。

“哎!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又想你媳妇了?”林陈说。

“没有!”

“那是后悔了?后悔违背了算命道士对你的忠告,还是西行了!还是跟着我们来了老莫口?”

“我想好要来,就不会后悔的!我还带了酒,壮胆儿的!”

“酒?什么好酒?”叶江川问。

汽车摇晃,胖子从怀里掏出了一瓶白酒,递给了叶江川。

叶江川接过来看了看,“呵呵!不错,55度衡水老白干!”说着便麻利地将酒揣进了自己的包里。

“哎!叶江川,你这是干嘛?我可没说这酒是给你的啊!”

胖子想把酒要回来,却被叶江川伸手挡住。叶江川将自己的包一把抱在了怀里,“胖子,你别那么小家子气好不好?这酒你都带来了,还不跟大家共享呀!”

“我这酒是有用的!”胖子说。

林陈笑着说:“酒肯定是有用的!而且用处大了去了!除了满足口福,还可以用来高兴,用来怀旧,用来消毒!”

“我说的不是这个!”胖子说。

“那是哪个?”

“算了!跟你们说了也不懂!”

胖子干脆闭上了嘴,将头别向车窗外。

林陈叫上叶江川和胖子来老莫口,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云福寺算命先生曾经跟他说过,说他的那个有可能救他和许阿琪一命的师傅隐居于此,这人来无影,去无踪,所以不一定能遇得到。

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需尽快找到这个人。

时间就是生命,这一点对于他和许阿琪来讲或许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离老莫口越来越近了,气温也降了不少,林陈裹了下外套,透过后视镜向后张望了一下。

“这车哪儿找的马力不行,尤其进了山区,坡起的时候,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还是很费劲的感觉。”

林陈打破了安静。

“施工队的,能找出来已经是很不错了!”胖子说。

“领导对你真大发慈悲啊!还能给你一辆车开!”

“哪里啊!是叶江川借的。”

叶江川因为有点晕车,坐到了副驾的位置,把窗户开到最大,山里的风吹进来,清凉感一并涌进了车里,舒服多了。

胖子用手拍拍坐在前排的叶江川的头,“叶江川,戴监他咋就这么容易把车借给咱们了呢?你是怎么搞定的?”

“怎么搞定的,还不是因为我进他办公室太是时候了!”

“没明白!”林陈说。

“呵呵,他正和一女的腻味呢!叫我开门撞上了,那妞儿我也不认识,反正不是戴监他老婆。戴监估计是想快点把我打发走,我本是领资金找他签字,就顺便借了辆车,他痛痛快快地就答应了。当然,这车正好也是闲着,好坏也就是它了,还真没有第二辆了。”

“哦!戴监和那妞儿咋腻味啊?”胖子说。

林陈笑了,“胖子,我就知道你对这事儿好奇!”

林陈转了下方向盘,车子拐了一个大弯,驶进了山里。

“对了,老莫口这地方不同一般,你们可要处处小心!胖子,我让你找个避邪用的护身符找了么?”

胖子一摸脑袋,“哟!看我这记性,本来想着呢!还是让我给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你小子真是没用!”叶江川说。

“算了,算了!没找也就算了!就是找了还不一定灵不灵验呢!”林陈说,“我的那面小镜子倒还是很管用的!”

“带来了吗?”

“没有,早就被许阿琪给要走了!”

“嗯,好几天没见到许阿琪了!”

“又出差了!他们单位三天二头是让她往外地跑,没办法!”

胖子说:“她没来老莫口,也好!一个女孩子没必要去这种吓人的地方!”

林陈呵呵地笑着,“她倒是自称胆儿大!我看,其实未必!”

进山的路明显地不好走,车子颠簸了起来。

胖子说:“不过,没有护身符也没关系!咱们不是有酒嘛!酒也是可以辟邪的!”

叶江川掏出手机,翻阅了几下。

“还有信号吗?”胖子问。

“有,比较弱!”

“今天说不好会有雨啊!”

“嗯,你说的对,天气预报也是这么显示的!”

叶江川收起手机,将头侧向窗外。山峦起伏,草木茂盛,绿树成荫,随着车的前行,景色也一并向后掠过。

“老莫口这里据说是阴阳界,凶险得很呢!不是不少人有来无回嘛!我们几个人,真是遇到了什么可怎么办!”

胖子神色忧郁地说,他看了看车窗外,天色明显阴了下来。

叶江川不懈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还真以为能遇到什么啊!好多玄乎事儿,有真亦有假,总而言之,真的不多!就是有,也不一定能让你遇上。不是有个专门的电视节日就是揭秘那些神乎其神的事儿的,其实倒头来,都是假的!是人为制造的假象而已,我倒是建议你们两个好好看看!”

叶江川正说着,忽然目光被车外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叫林陈停了车,自己走下车。

前方路的一侧,不远的山坡上,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叶江川见过泰山上的无字石碑,这个甚至比无字石碑还要巨大许多,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林陈和胖子也随后下车,跟了过来。

这石碑材质为麻石,按形状来说,像是碑刻。

石碑上面铺满了泥土,清扫后可见上面有奇奇怪怪的文字,很像甲骨文。但字迹很模糊。另一小石块卧倒在侧面,试了试,一个人是搬不动的。巨大石碑旁,有一微微隆起小丘,疑似墓冢。

“这里是什么地方?不会是古墓吧!”

胖子手搭凉棚,四处打量,这里环境算是不错,有草儿,有树,只是四周尽是散乱丘陵,成不了格局,更别说能排得上形势理气。

胖子说:“风水不行,这里应该不会是王侯贵族的陵墓。”

“可这么大的石碑,又不像一般人家的。”林陈道。

“嗯!倒也是!咱们这算是进了老莫口儿了吗?”胖子问道。

林陈指了一下来时的路,说:“早就进了,记得刚刚车子经过的那个无水的拱桥吗?过了那个拱桥就进老莫口儿了。”

“这里已经是老莫口儿了?哎,别说,这地方我感觉还有错,搭个帐篷,避避暑气,还真是个不错之地呢!怎么没有看到人们所说的蛇啊,蚊子什么的!也没有那么阴森森的吓人呀!”

胖子扯了扯身上坐皱的衣服,跟着说。

林陈随手拾了根木棍,就用它在草丛里来回拨弄了几下,说:“也是啊!这不是挺好的吗?你难道还希望蛇,蚊子都出来迎接你,亲你几下不成?”

话音未落,只听见那边叶江川大喊一声:“你们过来!”

林陈和胖子凑过去,顺着叶江川的手指一看,那大石碑旁倒卧的小石块上,有几个清楚的,而且让人看上去毛骨悚然的小字:

去玩儿吧!去死!

这向个字不是用刀子刻在石头上的,也不是用锤子凿在上面,而是用黑色的墨,一个点儿,一个点儿地喷在上面。字迹非常干净,不像是久远的年代遗留下来的,倒是更像是有人故意刚刚写上去的。

三个人面面相觑。

“有人在恶作剧!”

叶江川指着那石头,对两人说:“谁写的这几个字?真是缺了祖宗八辈子的德!”

胖子自顾自地嘟囔道:“我说过吧,这地方不能来的!你们看,这石头上写得明白,来到这里就是送死来了!这下子可好,咱们仨估计都活不成了!”

林陈眉头一皱,想着他曾经听到莫名电话中的那个细声细气的女人声音也说的是这句话:去玩儿吧!想着听到这句话之后的恐怖遭遇,而现在,又在荒芜的老莫口再次看到石头上的这句话,并且,这句话后面还跟上了更为恐怖的咒骂:去死吧!他的心像堵上了一块石头。

但什么事也不要太悲观,那只是几个字而已!有人恶作剧弄的也是说不好!

“拜托,闭上你的嘴,别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你怎么知道这几个字就是写给我们的!也许是什么人在恶作剧!碰巧被我们今天看到了,记住,我说的是只是碰巧而已。”

林陈的竭力解释让另外两个人紧张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一些。

胖子摇摇头,“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碰巧的事儿!我说,这说不好就是咒语,像埃及法老墓里的咒语,‘谁打扰法老的安宁,谁就得去死!’一样,结果,我听说那些当年打开法老墓的科学家们一个接一个的都死了,还死得很悲惨呢!有出车祸的,有得瘟疫的,还有自杀的!”

叶江川充满攻击性地回头瞪了胖子一眼。

“又开始神乎其神的!胖子,你想想,就是有,人家那也是埃及金字塔!那是什么地方?是世界著名景点,埃及文明的象征,懂吗?不给你说得神乎其神,怎么吸引世界各地的游客呢!咱们这个鸟不屙屎的破老莫口,你以为也能遇到那么灵异的魔咒啊!”

“我只是说,宁可信其有,不要信其无嘛!万一呢!”胖子争辩道。

“没有万一,现在已经出现这么几个字了,胖子你说吧,咱们怎么办?”叶江川追问道。

林陈想了想,说:“哎!你们别争了,我觉得这向个字,也许是人家到这里来拍电影什么的留下的呢!”

林陈说完,自己有点想笑,忽略掉情景,这话单独拎出来听,自己简直就是在哄小红帽的大灰狼。

不过,倒是得到了叶江川的回应。

“对啊!胖子,刚刚还在说,电视里讲,很多神鬼莫测的事儿,其实都专门有人做的手脚,是假的么!”

胖子紧锁双眉,说:“啊?可我也没有说,所有的都是假的!你见过哪一个电影,电视剧里会出现这么方人的一块石头!就是出现,观众也不答应啊!多晦气!”

第一O五章 老莫口阴阳界 (二)

林陈抹去石碑上的浮土,定定地注视着那几个字,嘴上没再说什么,心里其实是有些慌乱的,他总能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这恐惧感已经折磨了他很长时间了。

从听到云福寺算命先生的话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在和死亡玩着捉迷藏,它在街头,他跑到巷尾,它在水中,他躲到山上,即使和它迎面相遇,他也要用布遮挡住自己的眼睛,他不愿意看到它。

可是今天,它掀开了挡在眼前的最后的那块布,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出现在了这块石头上,并且再直白不过的告诉他:去死!

林陈最不愿意看到的,还是让他看到了。

他执拗地将头扭向一边,忽然间,林陈看到,在不远处的乱石头当中站着一个女人,白板样的面孔,黑色长衫,桔色的窄腿裤,遮面的黑色长发…

又是她!

她终于还是出现了,那个恐怖的黑衣女人!

林陈紧咬住嘴唇,后退了两步,一把抓住身边的叶江川,在他耳边低语道:“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长发遮面,长成什么样子看不太清楚。”叶江川身子一颤,小声说。

胖子站在角度不对,树枝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什么也没有看到,就问:“你们俩个在说什么?什么黑衣女人?哪儿呢?别吓唬好吗!”

“走!”

林陈悄悄地拉起二人就往后退。

“我的妈呀!”

胖子也看到了那个黑衣女人,乱石丛中突兀出来的一个人影,像一块黑色的石碑,吓得撒丫子就往车的方向跑。

仨人闪电般地冲进了汽车里,关了门。

“快,快,调头,快!她还在那里呢!”

林陈在打火。

叶江川在一旁,眼睛寸步不移地盯着山上,催促道。

“回去吗?”

踩在刹车上,小腿肚子还在一个劲地抖,林陈慌张地回头看了看两个人。

“回去啊!”叶江川面色惨白。

林陈手把方向盘,正要倒车,眼睛扫向了刚刚到过的山坡上,却发现那黑衣女人不见了。

“没看错?她走了?”

“走了?”

叶江川定了下神,哆嗦着摇下车玻璃,把头伸了出去,来来回回看了一会儿,说:“她是不见了!”

叶江川把头缩进了车窗里,拉上了窗玻璃,揉着鼻子,不放心地坐在车里,又伸着脖子左右张望,长舒了一口气,道:“她真的不见了,咱们怎么办离开这里是肯定的,回去还是继续前进”

后视镜中,叶江川看到胖子头上,身上罩着林陈的外套,缩在后座上早就抖成一团,便伸手拍了他一下。

这一下,让胖子吓掉了魂儿般地抖得更厉害了。

“胖子,别藏着了!没事儿了!”

听了这话,胖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盖在头上的外套,谨慎地左右看了一下,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说:“那个穿黑衣的女的,站在那儿干嘛啊?我都没敢仔细看,就跟着你们两个逃命般地钻进了车里,你们跑啥啊!咱们是撞到鬼了吗?”

“你以为呢?不是撞了鬼,你躲在衣服下面抖成一团啊!说你胆小吧,你还不服!”叶江川说。

“我这只是条件反射!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老莫口这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两个是中了什么邪了,偏要到这个地方来!刚进老莫口就遇到了诅咒石头,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

叶江川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林陈说:“你也吓傻了啊!开车啊!”

“继续前进吧!我们这才刚刚进入老莫口。”

林陈说着启动了汽车。

“你们还要继续向前!你没看见那两个字,告诉我们再向前就是去死吗!还有那个披长发的黑衣女鬼,你们胆儿真够大的!你们疯了吗?”胖子低声说道。

“我没有疯,我知道我们就是躲到天涯海角她也能找到我们,所以怕是没有用的!”

林陈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叶江川扭着脖子向后看了一会儿,“后退也不好调头了,这是一条很窄的路,既然已经来了,就接着往前走吧!我是见佛就烧香,会有菩萨保佑我们的!”

“咱们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算是舍命陪君子了!哼!”

胖子不再作声,把头别向窗外,车子一路风,绝尘而去。

“我就纳闷,这女人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们周围啊?”林陈看了眼后视镜,心中惴惴不安地说。

“谁知道啊!”

叶江川的眼睛定定是注视着窗外,还在想着刚刚出现的那一幕。

前面,山色渐行渐暗,不知从哪里飞出的小虫子撞击在前车玻璃上,转瞬间,白色的,红色的,或是绿色的小小的血肉便扑粘在上面。

车子在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

林陈跳下车,几只蝇虫瞬间飞了过来,林陈挥动着手臂,上上下下拍打了一番。

胖子和叶江川也跟着钻出了车。

他们向山上走了一段,叶江川一脚踏上了一处一米高的夯土石台,胖子也随其后,被叶江川用手给挡住了。

“我到这后面尿尿,你总跟着我干嘛!参观啊!”

“我也去尿尿!”胖子说。

正说着,一只飞蛾扑棱着翅膀,从叶江川的眼前掠过,紧跟着,只听见“嗖,嗖,嗖!”两声,几只小蜥蜴从破草丛中钻了出来,红绿相间,色彩斑斓。胖子好奇地伸手就去捉,不想那蜥蜴动作倒是极其敏捷,只三下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胖子有些遗憾地摊开了手,说:“让它们白白跑了,实在是可惜,捉两只回去,可以去市场卖个好价钱,买酒喝。”

“这么小,跑就跑了吧!”叶江川道。

“小?越小还越有人要,你信不?”

叶江川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说:“学着点积德行善吧,别总作缺德的事儿!杀生的事儿是做不得的!”

“切!你就装吧!你是不杀生,吃起肉来比谁都香!”

胖子白了他一眼,从夯土石台跳了下去,躲到一棵树后方便去了。

林陈从包里掏了水,喝了几口,又从屁股兜里摸了张纸巾,粘了水,清理起前挡风玻璃。

他忙活了一会儿,抬起头,忽然间发现,前方的草丛被一条溪流分离开来,一边是花花草草,枝繁叶茂。其间可见蜻蜓,还有一些叫得上,叫不上的一些小虫,虫鸣声声,倒也是一片生气勃勃。而溪流的另一边却是光秃秃的,只有零零碎碎的几株植物。

林陈急忙跃上了一处土堆高处,向着更远,更深的地方望去,只见那前面的地形愈来愈低,那是一片谷地,溪的这边,草长花香的是山,溪的那一边,再远的地方雾气茫茫,

“嗨!”林陈喊叫着。“你们俩,方便完了吗?”

四周只有“咕咕吱吱!”的虫叫声,没有人回答。

“喂!二位!听到了哼一声好吗?”

林陈再次大声喊叫着,这一次声音传得很远,传到了远处的山体,又像天坛公园的回声壁一样,折了回来。

这两人钻到哪里方便去了?

林陈向着前面的草丛深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草丛越走越高,越走越密,完全遮挡住了林陈的视线,

有溪水顺弯弯曲曲的山谷流下来,“叮叮咚咚”,宛如一条小白蛇在山中流过,时急,时缓,飞溅之处,击起团团水雾。林陈本想跨过去,溪流的那边没有草丛,应该好走,却踩在了水里,水倒也不深,但极其的清凉。

站在水中,林陈忽然感觉到,这溪水似乎是一条分界线,这岸生机盎然,那边却比较荒凉,草木不生,他忽而想起了人家说老莫口便是传说中的“阴阳界”,而这溪水两侧又恰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似这溪水便是阴阳界线一般。

想着想着,林陈向有草丛这边退,脚却打滑,总也上不了岸。

溪水不知从什么时候渐渐猛了起来,无奈,林陈向着岸的那侧,一脚蹬了上去。

鞋和裤子湿了一大片,阵阵的凉意袭来,林陈打了个喷嚏。

他四处张望,用手拢在嘴上,大声地喊:“胖子,叶江川!你们在哪儿啊?”

无人回应。

手被什么东西轻轻蹭了一下,林陈低头一看,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他把它摘了下来,那花蕾在他手中渐渐地开了,白色的花,黄色蕊,白色变成了粉红色,龙爪般的花型。

彼岸花吗林陈想着。

那花色还在变化,成了暗红,再变,最终定格在了蓝色上。

正如林陈所想,此花最终变成了一朵蓝色彼岸,花朵很小,但很美。

有小虫飞来,叮在了林陈的耳朵下,他觉得耳根下奇痒,自己不自觉地使劲挠了挠,竟然挠出了水儿。

水儿咕咕地从耳根下往外冒,林陈用手一摸,那出水的位置,洽是他的那颗朱痧痣的位置。

他不敢再挠,只能忍住奇痒,继续四处张望,寻找着胖子和叶江川。

叶江川此时正和胖子在一起,相互搀扶着,在泥泞的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他们并没有听见林陈的呼喊。

“咱们带的帐篷结实嘛?”胖子说。

“还行吧!怎么了?”叶江川说。

“还是担心这荒郊野岭的,万一真的遇到野曾出没,怎么办啊!”

“我带的是成套的野营装备,帐篷抗风能力可以,防野兽这方面就不好说了,好像现在也没有什么野兽,帐篷在设计上一般也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吧!这里,估计也就蚊子,蛇,其它的你不用想,我觉得,担心也是多余!我带刀了,万一遇到什么,应该足够了!”

叶江川一脚蹬在一块石头上,系起了鞋带。

“咱们回车里吧!撒个尿走了这么长时间,估计林陈都等着急了。”

胖子原地转了个圈圈儿,像是想起什么事儿,推了叶江川的肩膀一把,说:“糟了!我记得有人曾跟我说过,老莫口这地方必需沿着公路走!否则,很容易迷路的!我们两个转了半天,好像还是在原地,不会是迷了路吧!要不,给林陈打个电话吧!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呢!”

“哦!”

第一O六章 老莫口阴阳界 (三)

叶江川掏出手机,点了开机,手机却是黑屏。

“不行啊,山里估计没信号!手机也开不了机了!你来打吧!”

“关键时候还是我的手机能派得上用场!你也换个吧!”胖子拿出手机在叶江川眼前晃了一下。

“也贵不了多少钱!你也不差这点儿钱!”

“谁说的!我就差这点儿钱呢!”

“奇怪,我的怎么也是黑屏啊!早上刚充的电,这么快就不行了!”胖子有些不甘心,长按开机键,依然是黑屏。

“算了,别按了,咱们往回走吧!”

空气闷热,隐约弥漫着一种不安的躁动。

“它奶奶的!”

一只飞虫不知什么时候飞进了胖子的鼻孔,胖子一边用食指努力地挖着鼻孔,一边擤着鼻子,恨恨地说:“爷的鼻孔宽大舒服,这小破东西还不出来了!”

“这里飞虫可真多,真让人不胜其烦,我的眼睛里好像也飞进了一只!”

叶江川停住了脚步,挤着一只眼,用手背在眼睛上胡乱地来回擦拭。“我这眼泪都出来了,它还不出来!”

胖子跟着说:“我这鼻涕都出来了,它也不出来!我真他娘的想骂人!”

“骂人就算了,跟一只虫子动个什么气!”叶江川终于擦出了什么,仔细地看着,只见手指肚儿上,一小点儿的,湿湿的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说道:“我的出来了!”

胖子自顾自地继续擤着自己的鼻子。

天色已晚,叶江川抬头看了看四周,说:“这地方,我怎么好像来过呀!这草丛,这山,这山的形状都熟悉得很!”

“你小时候不是住在这边吗?”胖子道。

“我住的是沿着这条公路一直开过去,山的另一侧,这边是一直没有人住的!”

“啪!”正说着,胖子上去给了叶江川一个巴掌,正正地打在了叶江川的手臂上。

没等叶江川问,胖子把手掌张开,伸在叶江川的眼前,“你看,蚊子正在吸你的血,被我打死了!”

叶江川伸过脑袋,仔细一看,说:“黑蚊子,好大的个儿呀!这种蚊子草丛里特别多,叮上一口,奇痒难耐。”

“工地上不是有人说过,这里的蚊子是出了名的厉害,能把人给痒死啊!”

“我有风油精,你用吗?”

“嗯!”

两个人在各自的手臂,腿脚上涂了风油精,至于是否能对这种厉害的黑蚊子起得到作用,他们也不知道,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

胖子说:“我刚才说了,咱们别往前了,都和林陈走散了,还是往回走吧!说不准,林陈已经在车那边等我们了!”

正说着,只听见前边有阵阵嗡嗡嗡的昆虫翅膀振动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哗哗哗水流的声音,胖子侧头一看,旁边的山体下有一个洞,就对叶江川喊道,“要不,反正我也累了,我们先进洞里躲躲,休息休息!”

“这洞能进吗?不会有猛兽在里面吧?”胖子狐疑道。

“还猛兽呢?你要是能遇到个猛兽,太阳就会从西边出来!”叶江川从地上拾了根棍子,折掉了多余的枝节,举在手上,把玩了两下,说:“放心吧,现在哪里还会遇到什么猛兽!解放前这里倒是有过,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没有人见过,估计早就绝种了。”

“那你有火吗?”叶江川问

“没有,有手电。”

“手电就手电吧!”

两个人前后脚走进了山洞,这个洞看似并不太大,高不过一米五,宽不过两米,里面的石头奇形怪状,洞壁光滑如冰,胖子用手电照了照,石壁上亮亮闪闪的反射着暗红色的光。整个洞穴呈四角形,洞壁偶有植物茎从上面垂下来,悬挂在半空,冷不丁看上去,会以为是蛇,吓自己一跳。洞壁上突兀着奇形怪状的石块,也许是由于湿气太大,蚊蝇似乎比外面还多。

“这里真是阴凉啊!我的膝盖都麻酥酥地感觉!”

“看来,胖子你快得关节炎了!平时该穿秋裤可要穿秋裤啊!”

“唠唠叨叨的,你都快成我妈了!哎,你说林陈在哪儿呢?我们都走了半天了,也没看见他半点儿的影子!他还能人间蒸发了吗?”胖子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洞也没什么好待的,我看咱俩还是往回走吧!”

叶江川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对胖子说:“你有没有发现,这洞很是奇怪,方方正正的很,上面并没有流水,石壁却光滑得很。”

“嗨!叶江川,你到我这边来,你看这是什么!”

胖子蹲在洞边的地上,借着手电筒的散光,可以看见,胖子的身下是一块青色石板,就说:“这洞里怎么会有青石板,莫非是有人故意搬进来的”

叶江川寻声过去一看,可不是吗!这块青石板和别处的杂乱石头很不协调,不像是天然在这里。

“这石板上是个啥啊!”胖子几乎是趴在了青石板上,仔细地辨认。

“这上面有字吗?”叶江川问,同时用手电筒在近处,直直地照了过去。

两个人仔细看了半天。

“又像是个什么文字!”叶江川说。

“看不太懂!”

“先拍下来,手机呢!对了,再试试,也许刚刚是信号干扰,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可以了!你再用手机给林陈打个电话,咱们别瞎找了,再找下去就迷路了,看看他在哪儿!”

胖子又试了一下,看着黑色的屏,摇了摇头。

“别说信号了,现在可是连开机都困难!”

胖子收了手机,抬眼看见叶江川向自己频频使眼色。

借着手电光,顺着叶江川的目光向自己的脚下一看,胖子顿时感到一股冷气从脚底窜到头顶。只见一条三尺来长的大花蛇不知道什么时候盘在了他的脚旁,那蛇长着两个头,嘴里吐着长长的红信子。

对各种蛇,胖子也了解一二,但这种两头蛇,胖子还是头一回遇到。

随着手电筒灯光的晃动,胖子看清了,那蛇长着棕红色的花纹,在蛇身前部,呈大v形开出两个枝,枝头都是箭头一样的三角形头部,头上还有两个角。距离自己也就半米不到的样子,胖子打了一个激灵。迈开腿就往洞外跑,叶江川也倒退着,退出了山洞。

洞外是草丛,两人都顾不得回头看,拼命地向前奔跑。只是草地泥泞,时不时地总是脚下打滑,胖子记得有人曾经跟他说过,在草丛里,人是跑不过蛇的,要是被蛇咬上一口,这荒郊野外的,到哪里去找抗蛇毒的血清,一旦被咬,估计也就没命了。

胖子上气不接下气,就边跑边朝叶江川喊道:“跨过那条溪,那边草少!”

话音未落,叶江川他们已经来到了溪流边上,溪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大了起来,越近,哗哗的水声,愈加震耳朵。

“蛇还在后面吗?”

“看不见!”

“过吧!”

“水流太急,行吗?”

“不行也得过啊!越等越急,水流越大,再等,估计也就过不去了啊!”

胖子大着胆跨过了溪流,叶江川迈的时候回了一下头儿,没有看见蛇,自己却没能跨得过去,掉进了溪水里,正巧踩在一块小石头上,没站稳,整个儿人就栽倒在了水中。

水中有大团的水草,把叶江川的脚死死的缠住了。胖子伸出手去拉他,叶江川站起来又栽倒,再站起来,再次栽倒。

“你怎么搞的?这个小破溪流也站不住!”

尝试了二次都没把他拉上来,胖子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的腿,我的腿!”叶江川声音中带着惶恐。

“你的腿怎么了?卡在石头里了吗?”

“我的腿好像被什么给抓住了!”

天光渐暗,这里又是山坳位置,是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胖子赶忙举起手电筒一看,只见从溪流的水草丛中伸出像是一只白色的手的东西,死死地拉住了叶江川的腿。

“妈呀!这是个什么东西啊?白乎乎的!这不是个人手嘛!”

叶江川低头去看,但见脚踝处确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光线不太好,也没完全看清,又听胖子说是人手,心头一惊,不禁“啊!”地惊叫一声。

叶江川拼命摆动着那只的腿,努力挣脱,却感觉越是挣脱,那东西勒得越紧,嘴里因慌张发出的声音,因过度惊恐而变了调。

“别怕!我,我,我拿棍子打他!”

胖子在一旁草丛里捡了棍长树枝,拨弄了两下,那东西似乎没任何反应。

“这东西还挺顽固,我还不信了!你胖子爷爷治不了你!”

说罢,抡起手里的树枝向那团白色狠劲地抽打过去,却像是拍在了棉花上,一点儿的阻力都没有。

叶江川反倒是嗷嗷直叫,“别打了!全打在我的腿上了!你看清再打!”

“我是眼看着打在了那个东西上的啊!”

“啊!我的脚踝!那东西勒得更紧了!快快拉我上去!”

想都没想,慌乱中胖子又一棍子打到了叶江川的腿上,这一下过猛,叶江川发出一声惨叫。

“停!停!别打了!别打了!疼死我了!”叶江川疼得龇牙咧嘴,“你,你,你怎么回事儿,我这腿恐怕要被你给废了!”

“我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你说,我该怎么办!”

寒气和惊吓让两个人有些瑟瑟发抖。

溪水上涌,没过了那只手,叶江川皱着眉头,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你看清,是,是人手吗?我看得是一团白,会不会是水里的某种生物?”叶江川略加平息,怯怯地问。

“嗯!看得像!”

“妈呀!我腿都发软!那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抓得死死的!时间一长,我这只脚恐怕是要坏死掉了!”

叶江川紧张出了一身的冷汗,还在疯了一般拼命挣扎。

第一O七章 老莫口阴阳界 (四)

那只白手的力量似乎是加大了,在咿哩哇啦的惊慌叫声中,叶江川又被向下拉了一些,膝盖已经完全没过了溪水,冰凉刺骨!

胖子根本就拽不动叶江川,急得团团转,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喘息道:“别叫了!你越叫,我越紧张,越紧张就越使不上劲儿!看来,这样耗下去不行啊!根本就拉不动!”

“那怎么办?”

挣扎半天,叶江川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大张着嘴,抬头看着胖子,眼睛里满是期待的神情,此时的胖子似乎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胖子紧握了一下他的手。

“别怕!我,我,我去找林陈!我找林陈,他的背包里可能有刀子,你坚持住!”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就完了!你不会是吓坏了,想逃吧”

叶江川知道,胖子是个务实而胆小的人,当然,这并没有否定他是个好人,但关键时刻,他是否会离开,叶江川也不能确定。他把另一只手伸向溪边的一块石头,用手指死死地抠住了石头间的缝隙。“胖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你要是见死不救,我变成厉鬼也不饶你!你救救我,求求你了!”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人不管!要是那样,我还能算是个爷们儿嘛!你放心!你放开我,让我去找林陈,去拿刀!”胖子胡乱地说着,安慰着叶江川,也给自己打气儿。

出于求生的本能,叶江川没有松手。

“我不能,我放开你,我就会被那东西给拉下去,我不能死!”

溪水下降,“白手”又浮现出来。

“看到没,是只人手,没错!你松开抓住我的手,别动,看我的!”

叶江川屏息瞟了眼自己的腿下,松开了手。

胖子冷汗淋淋,瞅准目标,拿着棍子戳了过去,戳得叶江川“噢,噢!”直叫。

“哎哟!疼死我了!”

叫声提醒了胖子,他怔了一下,壮着胆子凑前观看,情急之下,伸出手拍了一下,才惊讶地发现,原来那只所谓的“白手”只是个影子。

“嗨,别叫了!‘白手’只是一道影子!”

胖子的话,让叶江川瞬间安静下来,他低头弯腰,审视着自己腿上的这道太像是只手的影子,充满疑惑地说:“可我明明感觉得到是有人抓住了我的腿啊!”

“这也许就是所说的心理暗示!你想什么,你就感觉到什么!”胖子说。

“不!是真的!是只手抓住了我!”

说罢,他用手又狂乱地拍打了一通,明明是拍向那只“白手”,却啪啪地打在了自己的腿上,看来,胖子说的是对的,那只是个影子!可是,自己的脚动弹不得,难道是被这影子给抓住了吗?

叶江川还是明显地感觉得到什么东西抓在自己的脚踝上,拉着自己在向下沉,下面不像是溪水,着脚之处也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像沼泽一般,在一点点地将他往里吸。

恐惧,伴随着绝望。

“胖子!我在下沉!下面的溪流像沼泽一样,在将我一点点吞噬!”

“别怕,拉住我的手!”胖子安慰道。

其实,胖子拉着叶江川的手也一样抖得厉害。

“我不是想躲,我怕是咱们两个人的力量抵不过!”

胖子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下面的那个看似是只白手的影子,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叶江川挣扎了半天,也没见任何起色,那东西依然蚊丝不动地附着在他的腿上,无论怎么甩,怎么打都没用!

“林陈,林陈,你在哪里呀!林陈,快回来帮忙!林陈!林陈…”

叶江川的腿还在向下坠,求生的欲望让他近乎疯狂地猛烈蹬着腿,试图甩掉那道影子,甩掉那只白色的手。

空中回荡着叶江川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妈呀!”

“救命啊!”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这溪水能吃人啊!放开我!我求你了!你放了我好吗?”

“你是人,是鬼?”

“不要带我走!我是个老实人,没有害过谁,你一定是搞错了!”

过度的惊吓,让胖子也情绪激动,他不知道怎么样安慰叶江川,怔了一下,忽而想起什么,就对叶江川说:“这样喊没用!哦,对了,你的包里不是还有酒吗?”

“嗯!”

“有了!看我的!”

叶江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腾出一只手,把肩上的背包摘下来,递给了胖子。

“帮我拧开,我要喝一口!”

胖子以最快的速度从背包里掏出了酒,拔了盖子,酒香扑鼻。

“闻起来,真香!好酒!”胖子说。

接过酒瓶子,叶江川仰头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辣得吸了口气,闭着眼,缓了一会儿,将酒瓶子交回给了胖子。胖子“咕咚咚”连喝了好几口,将剩下的部分酒洒在地上,然后,向着溪水,“扑通”一下双膝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嘴中呢喃道:“求你放过他吧!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你若是孤鬼冤魂,这酒算是为你作祭奠了,看在这酒是好酒,凌厉香甜的份上,你放手吧!”

话音刚落,一股浓郁的异香袭来,叶江川只觉得腿上的手松了,他猛一抬腿,跨上了溪边的石头。

低头去看,借着手电光亮,水中已经不见了那只手。

惊魂未定的两个人全都瘫坐在了地上,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行啊!胖子!那东西还真的松手了!你怎么知道这个的?”林陈活动了下脚踝,脚踝处有明显的勒痕,疼痛感还在继续。

“我们老家有这个说法,把酒洒在地上,那东西就会离开!看来,还真管用!”胖子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撑地,紧张地用手电上下左右照着,恐怕那手会在别的地方,会在某个犄角旮旯突然出现。

“应该没事儿了!”

话音未落,突然,胖子的眼光停在了一处石头上,“叶江川,你看!”

刚刚被抓住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叶江川靠着手力的来回按摩揉捏来缓和痛感,听胖子一说,顾不得腿上留下的深深的五道淤痕,就随着胖子手电的指引,把目光定在了那块石头上。

这一看不要紧,叶江川感觉身体就像是触了电一样。

那石头上,整齐地摆放着七朵蓝色的花,有两朵的花瓣被撕碎了,只剩下花的脉茎,形如枯骨。除了花,还有碎的青瓷,形似兽角,兽牙,而且,不仅形状古怪奇诡,颜色也是斑泊离奇。

叶江川看着看着,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因为这花,这些碎瓷,让叶江川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语的不安。

胖子一脚蹬在石头上,嘬着牙花子说:“啧啧!这都是些什么呀?这花,碎的!这青瓷,居然也是碎的!这也没啥价值,这是谁摆在这里的呢?给咱们摆个小小的乌龙镇,逗咱们玩儿吗?我是真的糊涂了!”

“你什么时候明白过!”

“这就是你说的那种花吗?”

“对!”

叶江川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惊恐之中,“胖子,你刚刚看得清楚?是手?是人手?我怎么觉得是被什么东西给抓住向下沉!”

“这个问题你都问我两遍了!反正我看到的是人手!你爱信不信!不过,又没有实质的东西,只是个人手影子,人手会不会只是错觉呢?”

胖子随手拾起一朵花,放在自己的嘴边闻了闻。

“也许没什么稀奇的!我刚才会不会是踩到了沼泽了,被吸住了呢?你想啊,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水中人手呢?难道真是鬼?别看我瞎喊,我是被吓傻了!现在静下来仔细回想一下,总觉得吧…你说,那东西真的会是人手吗?你没看错?”

“嗯!你自己没有看到吗?”

“我吓得光顾喊救命了!看都没敢看!不过,这些花儿,和碎片青瓷的出现也很诡异!”

“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放在这里的呢?”

“也许有人来过这里,采了花,闲着无聊,撕碎了两朵,随意地扔在了这里,可能就这么简单!”

“那碎瓷又怎么解释呢?”

叶江川随手拾起了一块青瓷,说:“老莫口儿这地方,你别看是荒野,据说这以前还是一条道,商旅们往来于此,运送些瓷器,兵刃,香料什么。这些都是我太姥姥讲给我的,这种瓷,你看这纹理,肯定不是现在的东西。”

“你是说,是过去的?”

“嗯!”

“可惜是碎的!一分不值啊!”

胖子把手腕伸到眼睛前,看了下表,说:“别研究了,我看,咱们走吧,再不走天完全黑下来了,再迷了路,这荒山野岭的,那手样的东西再把你抓住,再把小命儿丢了,可不是好玩儿的。嗨,我跟你说话,你听着没有?”

“听着呢!你等一下,我拾几片回去。”

“林陈跑哪儿去了?”

胖子嘟着嘴,抬眼四下望了望,大声喊道:“林陈!”

“嘘!别喊!咱们顺着溪水能走出去的。你这么一喊,万一再把那脏东西给招来!”

胖子说:“可是,林陈在哪里呀!”

“他找不到咱们,自然也就回去了。估计此时已经在车那边等咱们了。”

“这是个什么!粘了我一手,粘粘的!”

胖子借着月光,在近处仔细看自己刚刚扶着溪边一棵枯树干上的手。

“怎么了?”

叶江川忙着凑上去看,借着手电的光,只见胖子伸开的手掌上,有殷红色的血,从指尖,顺着手指向着掌心流下来。

“你受伤了!这树干上有刺!”

“可是我也没有感觉到疼呀!”

叶江川将手电光扫向了身边的这棵树,胖子顺着光亮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只见胖子一个趔趄,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

胖子刚才手扶的,不是树,而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无息,赫然矗立在他们的身边。

一股寒凉气袭来,两个人浑身一颤,不禁打了个激灵!

第一O八章 老莫口阴阳界 (五)

不过,那女人样子看上去并不恐惧,甚至还很是可人,风姿卓越,柳眉黛眼,面若桃花,弹指可破。穿戴上有些另类,身着凤冠霞帔,大红丝绸的吉祥袍,俨然一副旧时新娘子的妆扮。

不过,这种庄重的婚礼服饰搁在现在,还真真少见。

这样装扮的女子,在这近黑的荒岭,冷不丁看到,会着实地吓人一跳。

看来,跑是跑不动了,叶江川呆在那里,胖子也是心里慌乱,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害怕。

“是人你?是鬼你?”

胖子连连后退,一个踉跄,要不是叶江川从后面托住,险些摔倒在地。站直后,后背还是阵阵地发凉,紧张得语无伦次。

“姑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和我们一样,走迷了路?”

刚才过度的惊吓,反而让叶江川很快镇定下来,他知道越是关键时刻,紧张,不安都是没有用的,尤其是在女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恐惧是件很可笑的事情,便朝那女人绅士般地笑了笑,试探着问道。

那女子也不作答,微微抬起头来,注视着叶江川的眼,可谓是秋波频频,眉目含情。稍许,她伸出手,在石头上拾起一朵蓝色彼岸,动作僵直地指向了叶江川。

这目光让叶江川懵了!

他想起了上一次从老莫口回去的公路上,遇到的站在路中央迟迟不肯离去的那个穿黑衣的女人,也是用这种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车中的自己。

这女人的眼睛并不大,但还是很妩媚的,盖着长长的睫毛,抬起来晶亮,低垂下去忧郁,像是饱含了太多的内容,偏又让你读不懂。

痴目久视!

小护士说,女人长久地注视着男人是因为她对他有意思!

难道说,这个女人也同那个穿黑衣的女人一样,是对自己有那个意思?

事情变得有点意思!

虽说自己曾经有过“情圣”这么个雅号,也算得上相貌堂堂,个子高,比较有女人缘,但天天照镜子,自己什么样,自己是知道的!叶江川怎么也没觉得自己会有那么大的魅力,帅到叫女人们一个个都看不够般的痴情观望的地步啊!不对劲!

气氛有些暧昧!

胖子的小腿肚子一直在打转儿,偷眼看了看这女人手里的花,又看了看叶江川,壮起胆子,调侃道:“叶江川,你小子真幸福啊!咋总有桃花运啊!在这荒山野外,竟然也有美女在等你!还要送花给你哦,看美女这装扮,应该是位美娇娘!真是羡煞我也!”

无人作答,胖子尴尬地吐了下舌头。

“叶江川,你傻呀!人家美女送花给你,你倒是接啊!”

这花,接还是不接?

接了,意味着什么?

不接,又意味着什么?

临近天黑,荒郊野外的老莫口,居然冒出这样一个异常装扮的女人,她是谁?又为何将这花送给自己呢?

叶江川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这女人讳莫如深的眼神让他感到恐惧,甚至让他感到空旷的四周传来阵阵阴气。

由于刚才身上沾了水,他发现自己冷得发抖,身上的湿气蒸发的同时也带走了他的体温。

“哎!叶江川,你就算是个帅哥儿,也应该有风度吧!人家美女送花给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就傻愣在那里发呆!你还不赶紧把花接过来!”胖子在一旁,嘻笑着没心没肺地说道。

叶江川瞟了眼胖子,心想,这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这家伙跟着起个什么哄呀!

“美女,你看,这位胖兄对你可是情有独钟,要不,这花先送他吧!”

林陈强作欢笑。

胖子连忙摆手,慌乱地说:“别,别,别,还是送他吧!他长得老帅了!又有才,挣的也比我多!你们二人才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是吧!”

那女人像是没听到似的,并未有理会二人的调侃,她依然默默地深情凝视着叶江川,过了一会儿,低下头来,伸出手,将手中的花,一片片撕碎,洒落在地上。

令两个人无比惊异的是,他们发现女人张开的手,是六个手指,并且,撕着撕着花瓣,她好像还哭了,那含泪的悲伤的眼神看得叶江川和胖子目瞪口呆。

“姑娘,你怎么啦?你没事儿吧?”

叶江川从衣兜中掏出纸巾递上前去。

“蓝色彼岸!”

那女人未接,张了张嘴,用力吐出了这几个字。

“没明白!姑娘,好好的花,为什么要把它一片片地撕碎呢?多可惜呀!”叶江川说。

听见叶江川在说话,女人微微侧了下脸,向着叶江川嘴角勾起,显出一个平静而且诡异的笑。

一股白雾袭来,叶江川有些大意,这一下是瘁不及防,被喷了个正着,他后退了一步,跌倒在地,用手捂住了胸口,只觉得一阵阴凉的气息呛得自己胸口气血乱涌。

女人仰天笑了,这笑声,在这悄然无声的初夜里,听起来有些瘆人。笑声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叶江川能听得见,有个空灵的声音像是来自于天际:

“别怕!你看,这夜多好,你闻,这花多香!你不认得这花了么?”

“花?什么花?但不知小姐是何意?”

叶江川向后倒退两步。

“还有,这些青瓷,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那是你曾经留给我的信物,可惜碎了,都碎了!这千朵万朵的蓝色彼岸,是我为你铺就的一条路,终于,你来找我了。啊!你终于来了!真好!你可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是谁,你当然不记得!”

那女人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看青黑色的长空,继续说:“夜真好!伤痛的眼泪,总可以留在夜里流。睡吧!睡了,在梦中会得到许多现实中尚未得到和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捧着它们,就如同太子手捧着王冠!而你,叶江川!就是我的王冠哪!王冠是纸做的吗?它很轻啊!风一吹,就会被吹跑!睡吧!在我这里,睡去吧!”

掌中,被撕碎了的花瓣随着她轻呵出的气儿,飞舞起来,很快不见了踪迹。

“睡,睡?”

胖子听得糊涂了,问:“就,就,就在这儿?多冷呀!睡哪儿?”

她都说了些什么?

睡在她那儿?什么意思?一个陌生的女人让自己睡在她那儿!还说,她已经等了自己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叶江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胖子看了眼叶江川,手抓腮帮子,鼓起勇气,笑咪咪地猜着说。

“美女,咱们也别兜圈子了,我看你也是个痛快人儿,就直白说吧!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胖子在这儿挺多余的?你们俩个呢,是老相好儿?你们早就认识,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分开了!现在,你们好不容易又遇到了,要同居?要打个地铺?睡,睡,睡一会儿是吗?”

“胖子,闭上你的破嘴,别胡说八道行吗?”

听了胖子的话,叶江川觉得自己快要流鼻血了!

那女人看都不看胖子一眼,对他的话更是不加理会。

这让胖子很没面子,就恨恨道:“看来,我没有猜错!叶江川,你小子真不是东西,在这儿有个老相好,也不早点说!害得我大老远跑来给你们俩当灯泡儿!点燃自己照亮你们俩!虽然这种为人民服务的事儿,我也没少干过,不过,你应该早说!早点给我解释清楚多好!也不至于让我跑这么大老远,又累,又冷,又害怕啊!叶江川,你真不够哥们儿!”

胖子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说什么也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

“哎,美女,我说的对吧!”

话说到这里,胖子还是有种莫名的被耍的感觉,就悻悻言道:“这地方,冷啊!要干那事儿,你们就动作快点儿!顺便好心提醒,小心着凉嘿!”

“你说什么呢你!”

叶江川哭笑不得,不耐烦地打断了胖子,还重重地给了胖子一拳,正打在了他的手臂上。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林陈的声音。

“叶江川!胖子!你们在哪呀!”

此时月已至中天,月光打亮了周围的一切。

听到林陈的声音,胖子兴奋得一下子跃了起来,对叶江川说:“太好了,终于找到了!你们先聊,我把他叫过来!等我!”

于是便把电筒的光扫向那声音的方向,大声回应到:“喂!林陈,听得到吗?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

“胖子!”

“叶江川!”

“你们在哪儿啊?”

那声音若有若无。

胖子寻声向那声音方向前挪了几步。

“林陈!你听见了吗!我们在这儿呢!”胖子扯着脖子朝那方向喊了几句,又回头朝叶江川说道:“我这就去叫林陈!你们既然难得相遇,就多聊几句,但你别走远啊!”

说罢,胖子“嘿嘿”笑了两下,一转身就不见了。

再说林陈。

刚才他光注意找路了,却没注意脚下,结果一不小心掉进了一个缝隙中。

这缝隙还不太拢音,无论他怎么喊叫,叶江川和胖子他们就是听不见,林陈自己知道再怎么着急上火也是没用的,便安静下来,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寻找出路。

他发现,缝隙的壁上唯一可容身的石头又狭窄又陡峭,他不得不叉开双脚才能得以立足,可这姿势呆不了一会儿,就会身脚酸痛。由于太暗,他也看不清楚这缝隙的底在哪里。

林陈想着,自己如果坐等救助,希望估计很渺茫,要想活命,就只能自救了。

林陈在缝隙中摸索到了一个东西,像块大石头,他试探那东西应该能承受得住他的身体,就找一个立足点,将身体向那东西靠了过去,却不成想,那东西没有经得住他,他又向下跌了一层岩石的高度。

好悬!

好在有一棵小树横亘在下方,要不然,再下面是不是深渊都不好说。林陈脚蹬着小树的枝叉,想着逃生的办法。

第一O九章 老莫口阴阳界 (六)

不一会儿的功夫,月亮出来了,天似乎亮了一些。

林陈清楚地看到,下面透上来了一丝的光亮。他顺着此光亮摸索出了缝隙,才发现,外面天还未全黑,而自己正处于一个石崖的陡壁上,四周竟然都是直上直下的山壁,自己却再无余地可以落脚。

而此时,撑在石壁上的手脚早已经发酸,恐怕支持不了多长时间。

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这可怎么办!

林陈思量着,自己不能死在这里,他环顾了一下四下,突然发现在离自己约五六米远的地方有一条粗绳子编成的索练儿,从上面垂下,经山壁的这头儿,一直连到那边。

这或许是采药人留下的吧!

那边远远看过去是块平缓之地。

林陈咬了咬牙,决定孤注一掷地尝试一下。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小放松了一下,拟定先一步,蹿过去,抓住那索练儿,脚还可以蹬在沿壁的石崖子上,以减轻手的持重,这是最稳妥的方法了。

体力和时间也不容得林陈多想,他倒吸一口气,生死就在这一搏了,他双手一撑,脚下一蹬,飞身跃了过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抓着那索练儿,双腿盘于其上,刹那间,他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林陈突然意识到,那索练儿原来是悬空的。

完了!

林陈绝望地发出“啊!”的一声喊。

上天看来并不绝他于此,那索练儿腾空而起,带着他向着对面的平缓之地飞去。

林陈猫腰躬身,只听见耳朵边气流呼呼作响,整个人像只鹰一般落向斜下方的空地。

可就在他即将着地的一瞬间,随着距离的接近,他看到,在乱云间的树丛中,有白糊糊的什么东西在颤动,是什么,看也看不清。

林陈心里大惊,想着,可千万,万千别是什么猛兽!就凭他自个儿的这小身子板儿,用不了几个回合,他也就是那东西的口中餐了。

再怎么惊恐也是来不及了!

借助惯性的作用,他就像离膛的子弹一样,就是神仙恐怕也不能此时在中途折返了。

还没等他看清那是什么,就已经双脚着地了,踩在了像棉花一样绵软的东西上。脚刚站稳,林陈看清了,四处全是荆棘丛,只在他的脚下这一大片是由白色的老树皮堆积起来的。

怎么会这么巧?

像是有人特意为他而辅垫好的!

林陈惊魂未定,他抬头看了眼对角崖上,自己原来站的地方,山上云雾缭绕,山崖如刀劈般的陡峭。

这一次真是九死一生,直到现在还手软脚颤,腿肚子打哆嗦,想想刚刚的境地,就叫人心惊胆寒。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助他,那出现的绳索,那悬落后的抖起,那老树皮的堆积,林陈不相信所有这一切只会是偶然。

周遭传来“咕咕啾啾”的虫鸣,天更暗了,抬头观望,影影绰绰地山峦像个睡意未醒的怪兽,在烟岚缭绕的幕后,打着瞌睡。林陈前后左右转了一圈儿,不敢再动,找了棵枯干枝丫的老树依靠了过去,歇息了一会儿。

这块空旷地的四周,树影婆娑,草木高深,不知里面潜伏着什么样的危险。在这四下无人的山上,孤身一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连条路都找不到!

林陈不禁有些紧张!

本想和胖子,叶江川来老莫口避暑,顺便探寻一下,不成想自己却陷入了如此一个困境。

胖子和叶江川在哪里呢?

自己向哪里去呢?

他手摸裤兜,谢天谢地,手机还在,就尝试着打电话,不出所料,根本就没有信号。举目上观,上面的天很高,四周都是山壁,自己从上面飞落下来,这里应该是谷底了吧!如果原路返回上去的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几乎比蹬天还难。如果困于此,也只有等死了。

天边,灰蒙蒙的一大片,不知是晨雾,还是夜雾,林陈肚子有些饿,他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实在不知道可以找点什么东西来做充饥。

此时此地,孤单和绝望像毒虫一般侵蚀着林陈的思想,如果出不去,在这么个鬼地方能否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

一股凉风袭来,林陈打了个寒颤,一不留神,倒退了两步,定睛一看,原来就在眼前的青石缝中,生长着一只碗口大的红色灵芝。

已经是饥肠辘辘了,林陈想都没有想,伸手就去摘,不料它早已枯化,空有其形,手指只轻轻一碰,便成了碎粉,在他眼前飘散过来,直扑他的面颊。林陈下意识地用手只轻轻一挡,那些碎粉样的东西,全糊到了他的耳朵下,那颗有朱砂痣的地方。

林陈感觉耳朵下的那颗朱砂痣隐隐作痛。

他用手轻轻掸下去那些灵芝粉,突然听到有声音传来。

“山体之中,石为骨,林为衣,草为毛,风是呼吸,水作血脉,云是神采。山水自有性情,有脉搏,有心脏,也有逃生之门!”

有逃生之门!

这是有人在点醒自己吗?

是什么人在说话?

林陈被吓了一跳,他赶忙躲到树后,四下张望,周围静悄悄的,除了隐隐的虫鸣,四处空无一人。

这话实在是耳熟,像是一句台词,自己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说话的是什么人?”林陈壮着胆子,大声地说道。

“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过后,借着月光,透过树枝缝隙,林陈看到从草木从中缓缓走出一个道士。此人脸是酱红色,鹤顶龟背,凤目疏眉,神态飘逸,整个脸的轮廓分明,两眼黑得发亮,着一身青色长袍,挽一道髻,右手拿浮尘,口中朗朗:

五花八门下凡尘,

九磨十难方成真,

一片真心任风雨,

幻化声色逝无痕。

道士像是知道林陈所在位置一般,直接走到树前,驻足言道:“不要躲藏了,出来吧!”

见已被识破,再藏着也没有必要,林陈从树后闪了出来,拱手道:“在此荒芜之地,突遇道长,心中惶恐,才躲在了树后,还请道长原谅!不知道长是何人?”

“莫问!”

道士的回答倒也是言简意赅。

“又为何到此深山僻谷,人烟稀少的老莫口呢?”

“尊者有奇痣,传承紫云天!我只知道灵芝仙草碎了,我需要出现了!我还知道你已是身处绝境!四处都是陡崖峭壁,以你之力,很难出去!”

虽然更加疑惑,林陈还是有些小小的惊喜。

“道长所言既是!”

林陈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道士,但见他也算是慈眉善目,便稍稍放松了心情,暗自窃喜,身处孤境,有人来助,实在是万幸!

从外表来看,这人和普通道士也无两样。

林陈上前几步,继续说:“荒山野岭,能遇到道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若真能帮我,我更是求之不得!但不知道,您所言的‘尊者有奇痣,传承紫云天!’是何意?您又能帮我什么?”

“哈哈-”道士大笑道:“说来话长,实不相瞒,贫道功力有限,恐怕也帮不上你什么大忙!”

“您能来此,我已经是很感动了!但不知您能帮我什么?”

“连你都不知道需要我帮你做什么,看来,你并不需要我,我来此地也是多余的了!我还是走吧!”

说罢,道士拂尘一扬,转身便要离去。

“且慢!”林陈见道士要走,不觉着起急来,他紧走几步,一把拉住道士的衣襟,肯求道:“道长请留步,你可真是个急性子,我可没有说我不需要你!”

林陈嘴巴干苦,咽了一口唾沫。

“你看,这荒山野岭的,四下无人!我一个人,多孤单害怕呀!你能来此地,我是感激涕泠了。要说,帮我什么!我好多地方都需要有人来帮啊!你得容我想个1,2,3吧,我得有个主次吧!”

道士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笑着说:“你可真啰嗦!”

“嘿嘿!”林陈抬眼向山崖上望了望,说:“天色渐黑了,我是抱着绳索,从山崖上滑落到此的,现在回不去了!道长能否帮我想个办法,给我指一条回去的路?我现在连方向都分辨不清啊!嗯,还有,我和我的朋友走丢了!不知道长能帮我找到胖子他们吗?”

“这还不容易!”

道士轻松一笑,拂尘一扬。

顿时,山崖上升起一层雾,雾气很快弥漫开来,越来越重,云雾缭绕,林陈眼看得乳白色的雾从山上悠悠淌下,漫下山坡,山下变得模糊不清,四下笼上了一层纱般,什么也看不见了。

“山上的雾起得好快啊!好大啊!这么快,就什么也看不清了!连两米开外的道长你,我也是快要看不清了!”

林陈从小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般浓重,这般扩延迅猛的雾,连连称奇。

“呵呵!没关系!雾能升起,雾也能散去!与我们为道之士何等相似,莫不缥缈绝迹幽隐于山林!雾散去,雾还能聚起,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哦,你不是想找到你的朋友么?他们不就在那里吗!”

说罢,那道士用蒲扇轻轻一指,林陈这才注意到,周围云雾淡去,虽是黑天,但月光皎洁,似面银盘,从黑黝黝的山峦上伸了出来,照得周遭分外清晰,眼前已不再是陡崖绝壁,而是最初走进老莫口儿,和胖子他们分手时的场景。

环顾四周,林陈惊得是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种场景的转换就在他的眼前瞬间完成,他竟然如此简单地就脱离了绝境。

第一一O章 老莫口阴阳界 (七)

林陈一阵惊喜。

“哦!我真是遇见神仙了!你浮尘一扬,我们便脱离了绝境,这般奇妙的转换,若非自身经历,打死我也不相信!”

借着月光,林陈兴奋地东瞧瞧,西望望,一步跨到道士面前,抱拳道:“要不是遇到你,我说不准会死在那个山窝窝里!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答谢道长大人!”

道士轻扫浮尘,微微扬了下头,说:“你不是要找你的朋友么!”

这话提醒了林陈,他赶忙追问道:“是啊!胖子和叶江川他们现在在哪里?天已黢黑,我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啊!道长大人,求你再帮我找找!”

“你不防喊喊他们的名字!”道士说。

道士的话还未说完,林陈快步蹿到一块高出地面的大石头,双手拢在嘴上,高声呼喊:“胖子,叶江川!你们在哪儿啊!”

远远地,山那边传来了回音:

在哪儿啊!

林陈又呼喊了几遍。

“道长,没有回应,这里虽说是老莫口进口处,但也是个山坳,老树交错,荒草凄凄,一派鬼狐出没之地,也不知是否会有野兽,我喊了两声都不见他们回应,恐怕是凶多吉少,他们不会是被野兽吃了吧?”

林陈一脸茫然若失的表情。

道士却是泰然自若,不急不慢地说:“你可知有生于无?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不防再喊!”

“可是,我已经喊了半天了!还喊啊?这黑灯瞎火的,人没找到,我再把狼给招来!”

“不想喊?”道士问。

“没用!要听见,他们早就听见了!”

林陈悻悻地说着,找了个石头,坐上去歇息,突然小腿处奇痒,挽起裤脚一看,是只大个儿的蜈蚣不知怎么爬到了他的腿上,周身暗黄泛黑,数不清的足蠕动着,看着令人作呕。林陈连忙拍打,那东西翻滚落地,瞬间消失在草丛中。

抬起头来,林陈发现四周又涌起了雾,好大的水雾,浓得几近化不开,周遭的一切,山地,林木,草丛都被淹没在了雾气中,连同那位道士也不见了踪迹。

这么快又起了雾!

这么大的雾气,实在罕见!

“道士!”

看不到道士,林陈顿时慌了手脚,他连连喊了几声,就听到自己的头顶上有什么东西飞过,“扑棱棱”地发出响声,不知道是鸟还是蝙蝠。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林陈汗毛直竖,浑身紧张异常。

雾气遮掩了一切!

林陈心中打起了鼓,他摸索着,疾步前行,寻找着可以藏身的掩体-石头或者树。

没走多远,脚下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林陈没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趴在泥泞的地上,他挣扎着正要坐起来,忽听到不远处传来溪水叮叮咚咚地流淌的声音。此时,林陈正是口中干渴难耐,便寻声摸过去。

溪水清甜,林陈咕咚咚连喝了几大口,疲惫乏力顿时消失了不少。他长长舒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听见林子那边似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里不要再有别人了!

一定是胖子他们!

林陈想着,蹬上高处,试探着喊了几句,果不其然,那边传来了胖子的声音。

“听到了!我们在这里!”

紧接着,身后传来道士“呵呵”的笑声!

看见道士,又听见了胖子的回应,林陈激动得从石头上一跃而下,捧着道士的手。

“道士,你听见了吗!找到了!找到了!”林陈说着,转过身去,兴奋地朝向声音方向,挥了挥手臂。

“走,我们找他们去吧!”

不知不觉中,雾气散去,浩月当空,四下里,景物清晰如初!

林陈和道士一前一后,沿着草木丛生的泥泞小道向胖子他们那边走去。

这一切的发生,尤如是梦境,真实与虚幻并存,林陈边走,边掐着自己的大腿,是梦?是幻?还是现实中,真的遇到了神仙?

他究竟是谁?

怎么就突然出现了一个道士?

我这是在梦游吗?

林陈自言自语地说。

道士跟在他的身后,轻摇浮尘哼唱道:

人生一梦,白衣苍狗。

光阴短暂,转瞬即逝,

是非恩怨,随风而逝,

偏有人执,可怜痴心!

“道长,你究竟是何方仙人?为何来此帮我?”

停住了脚步,林陈回过头来直愣愣地看着那道士。

道士也停住了脚步,说:“说起来话太长了,待你找到了他们再慢慢说来吧!”

再次看到林陈,胖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怔了怔,仿佛很困惑似的看了他和那道士老半天,最终醒过味来。

“我的老天!你倒底是去哪儿了呀!一转眼就不见了,人间蒸发了一样!害得我和叶江川这一通好找!还以为把你丢了!可把我们两个人给急的!你摸!我这一脑门子的汗!”

胖子用手背轻拭着自己的额头,继而睁大眼睛,惊讶无比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那道士,说:“怎么还来了位仙人,看这打扮,定是修行了多年的仙家道人。”

林陈看了看道士,又看了看胖子,说:“我可给你们请来了位仙人啊!还不见过道长!”

“对!对!对!”胖子赶忙双手相扣,做作揖状。

“其实,我也奇怪着呢!你们仿佛就在身边,可我是死活找不到了,为了找你们俩个,我还不小心掉到了石崖的缝隙中,别提了,多亏遇见了这位道长,要不,怎么死的都不好说。嗨!别光说话了,叶江川哪儿去了?”

说完,林陈蹿上身旁的一个大石头,伸着脖子四下张望。

“哎!叶江川呢?叶江川怎么不见了?他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胖子回身,向前跑了几步,扒开草丛,搜寻了一圈儿,无果而归,手里面举着一枝枯萎破碎的花。

“又是这种花!蓝色彼岸!”林陈认得出。

“嗯!”胖子无比沮丧地说:“刚才,他就在那块石头那儿,和一个他好像认识的女人说话,我听见那女人说,花啊,信物啊什么的,没聊上几句,就听到你在喊我,我赶忙过来找你,其实也就走开了只一小会儿的时间,再回来,他们就不见了踪影。”

“一个女人?”林陈一怔。

胖子点点头:“嗯,一个六指女人!穿得跟个新娘似的,我们俩个人在说话,也没怎么注意,她就站在那边,那棵树的位置,那样子对叶江川挺深情的,还说在这里等了叶江川很多年。还有,我们在过那边的那条溪流的时候,叶江川的腿还被一只手死死的抓住过。”

一听到六指女人,林陈浑身上下打了个寒战,心里想着,这是什么妖孽,还没完没了了!

不过,在胖子说到她对叶江川挺深情的,倒是让林陈没有想到。

“深情?你说这儿有个女的,和叶江川深情对白吗?怎么个深情啊?”林陈问。

胖子面露难色地用手背胡乱抹了下脸。

“这不是为难我嘛!我又不是演员,你让我怎么说啊!”胖子轻咬了下嘴唇,“反正,深情就是深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道士,你别光站着,你跟他说!”

道士笑了,轻摇了浮尘,说道:“问天何寿,问地何极,生何欢,死何苦,苍生何辜,情为何物”

胖子一脸懵懂地说:“是啊!你这是车轱辘话,又转回来了!到底情为何物?道士,你是仙家,你最明白!你来说说,什么是情?什么深情?省得我答不出来,让他笑话!”

“还是不明白的好!看不懂反而不受其苦!”道士说。

林陈说:“谁敢笑话你啊!你是谁啊!我也只不过是好奇!”

“你还真有功夫好奇!叶江川不见了你都不着急,还有功夫在这里好奇!”

胖子懒得答理林陈,一把抓住道士的衣襟,问道:“大仙,拜托你再给掐指算算,我们的这位朋友跑哪里去了?不会被那六指女人给拐走了吧?”

见胖子动作粗鲁,林陈一把上前拦下胖子的那只手,说:“这位道长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别吓到他!”继而,转身又对那道士说道:“我这兄弟,是个急脾气,还请道长见谅,别和他一般计较。”

“我是着急啊!”

胖子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干笑了一下,放下了那只手。

停了一会儿,他继续说:“你们没见到,那女人,除了六指与众不同,我总觉得,这女人有股妖气,你们想啊,这荒无人烟之地,她冷不丁就冒了出来,一点声响都没有。还穿着如此的华丽隆重,就算是有的女人喜欢穿着异类,可也没有哪个女人没事儿给自己穿得跟个新娘一样啊?站在这黑不隆咚的荒郊野外,要不就是脑子有问题…天!”胖子一拍脑门,“她不会是个白骨精吧!”

“白骨精不会,但那个六指女人是尸,我见过她!”林陈补充道。

胖子一怔,眉头紧锁,脱口道:“啊!什么!真是个鬼呀!完喽!完喽!叶江川完喽!估计他是凶多吉少啊!我就觉得不对劲!”

胖子用手扯住道士的袖口,说:“道长,您别啥也不说,啥也不问,啥也不管,只在一旁站着!您快帮帮想想办法,怎么救救我那兄弟吧!”

林陈松开一直扣在树干上手,合手躬身给那道士作揖。

“道长,您看,这可怎么办?我那兄弟会不会性命难保?我那兄弟命苦,家里还有个老太太,他爸死得早,家里就靠他了,他还没结婚呢!您无论如何也要发发慈悲,俗语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胖子不等林陈说完,在一旁插嘴说:“就是,就是,您得救救他!您要是不救他,他可真没命了!这叫我们怎么担待得起啊!”

道士抬头看天,神色严肃,半天无语。

林陈用手背擦汗,胖子急得也抓耳挠腮,正当林陈和胖子面面相觑之际,那道士轻叹了一口气,挑了下眉,说:“你们看,那天上的月亮残缺不全,月有异象,该圆不圆,必有灾秧啊!”

“啊?”

林陈和胖子不禁心头又是一紧。

“也罢!既然如此,说说也无防!你们随我来!”

胖子和林陈跟着道人来到林中深处的一处茅草屋。

第一一一章 老莫口阴阳界 (八)

在这个旷无人烟的山林中,除了天上的月亮和这个小茅屋中的这么一点若隐若现的光,恐怕再也找不到其它的光源了,周围一片死寂,偶有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给大山中的茅屋平添了一丝凄清。

茅屋显得极其简陋,中心是一小堆快要熄灭的柴草,偶有木柴燃烧发出的“霹雳啪啦”声。昏暗的光线中,可以看到茅屋顶已经破成了筛子,除了椽子,看不到屋盖,倒像是用席子随意铺在上面,角落里散放的也是木头和柴草,如同肋骨一般。许多木料都坏掉了,被虫子,老鼠啮空了的样子。屋内布置极其简陋,无桌,无椅,只有一张褪了色的破旧的毡毛铺盖铺在地上。

“道士,你带我们两个来这样干嘛啊!叶江川他还不知去处呢!”

道士并未说话,而是蹲在地上,用木棍捅了捅那一小堆燃烧的柴草,转身拾了把柴火,一根根地放进了火里,随着小火苗跳跃,小茅屋顿时暖和了起来。

胖子见道士并未理会自己,便学着林陈的样子席地而坐,等着道士说话。

山里的草多,蚊虫自然也多,“嗡嗡”地在飞来飞去,几个人不住地拍打着落在身上的蚊子。

“早就听说老莫口这地方的蚊子厉害,今天算是领教了!我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是来喂蚊子的了!”胖子拍累了,见总也拍不完,索性不拍了,一脸无奈地说:“本来,我还带了风油精,被叶江川要走了!”

道士将手中的蒲扇递给了胖子,胖子接过蒲扇,又四下拍打了几下。

道士也一同合衣而坐,指着地上的水葫芦,对胖子说:“这里,简陋,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葫芦里有水,渴了可以喝。”

“哦!”

胖子的肚子大,团坐的姿势让他很不舒服,就向边儿上靠了靠,靠在了一堆干柴草上,仰靠的姿势让他感觉舒服了一些。

“道长,你就住这儿?”

道士含笑点了下头。

见那道士半天又不言语,胖子按耐不住地说:“道长,你倒是说个话啊!林陈,你怎么也不说话!你们两个倒都是悠然自得啊!咱们还不赶紧去找叶江川,跑到这个茅屋里干嘛啊!这荒山野岭的,人烟稀少,会不会有野曽都不好说!他都老半天不见踪影了!你们真坐得住啊!哎,咱们没吃饭还撑了,闲了,在这儿安营扎寨,讲故事还是聊家常?叶江川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道长大人,您不会耍我们哥俩吧”

道士将手中最后的一根柴草送进火堆,拍了下手,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野岭天黑早,林中夜雾浓重,光线昏暗得很,你们也还饿着肚子,心急可以理解,但是这大黑山的,你说怎么找啊?”

“嗨!你”

道士冷不丁的一句话,听得林陈和胖子面面相觑。

胖子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扯着道士的衣袖,气儿不打一处来。

“道士,你这还真是要耍我们玩儿吗!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呀!你不知道怎么救他,那还把我们带到这个破地方来干嘛?这不是耽误事儿嘛!”

“你这么着急找他做什么?”道士说。

这个问题又让林陈和胖子听得是瞠目结舌。

胖子怔了一下,抬手指着道士,愤愤地说道:“你这道士!你说救他做什么!看来,说不准你就是和那六指诡异女人是一伙儿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林陈,我们上当了!”

林陈感觉莫名,也跟着站起身来,生气地对道士说:“你真的不知道救他做什么?我们不救他,他会死在这深山里!”

道士微微一笑,摇了下头,冷静地,缓慢地吐出了四个字:“他不会死!”

林陈说:“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死?他要是真的有危险怎么办?那可是一条人命啊!握在了鬼怪妖精手里的一条人命啊!开什么玩笑!”

山里的风吹得茅屋的门“吱吱”作响,道士起身掩好木门,转身道“这世上的万事万物,自有其命数,天地分两极,两极生四仪,天地造化使然,有生就有死,生生死死无穷尽也。像我们修道之人,终日炼丹,也是为有朝一日能与天地般长生不死,但能办到的人却很少。既然早早晚晚终将有一死,恐惧也是没有用的,还不如好好享受生命,享受爱情!”

这一席话,说得胖子和林陈都有点搞不清东西南北了。

“享受什么爱情?”林陈疑惑道。

“对啊!道士,你在说什么呢!”胖子跟着说。

“他们本就是一对相爱之人,她是爱他的,并不会加害于他。她在阴阳界苦苦地等了他那么久,这阴阳界的相遇已经是非常可怜了,何苦要立马把他找回来?让他们相聚吧!”

道士的这一番话,把林陈和胖子都给说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终。

“你究竟是什么人”林陈试探着问。

“我乃紫云天陆一真人!”

“你说什么?你就是那个陆一真人?”

林陈听到这个名字,不觉一振,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

“陆一真人?”胖子不解地问道,又看了看林陈,说:“陆一真人咋啦?你怎么这么激动?”

林陈顾不上回答胖子的话,起身走过去,一把握住了那道士的手。

“我可是把你给找到了!我就说呢!老天爷不会让绝我!会给我一条活路的!”

林陈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此刻,这份激动的心情只有他自己能够明白。

是啊!自从云福寺遇见那个算命先生以来,他几乎日日都活在一份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惧之中,死亡的魔罩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他只记住了这个名字:

陆一!

算命先生曾对他说过,除非他能遇到他的师傅,陆一,否则他无处可逃!

林陈对着道士,单膝着地,拱手言道:“道长!我不知道源于什么孽缘,云福寺算命先生说,我和我的女友都将不久于人世!为此,我找了你许久!今日才有缘相见,你要救我们啊!”

道士似乎早有所知,只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快起来吧!”

“你若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在此地!不起来!”林陈说。

“我会尽力!但贫道功力并不高!我也不好说,是否就一定能帮你们逃离死地!你还是起来吧!”

道士说罢,起身上前,将林陈搀扶了起来。

胖子看糊涂了,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道士,对林陈说:“嘿,哥们儿,你这是怎么了?这谁呀!你居然还就给他单膝下跪!人家不是讲,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就这么就给他跪了!你也太悲摧了吧!”

“别瞎说!”林陈给胖子介绍道:“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位陆一先生!还不赶紧拜过!”

胖子一脸疑惑地看了眼那道士,对林陈说:“他?就他?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啊!让我拜这么个人!说实在的,要不是你介绍给我认识,走在大街上,我会以为是个叫花子呢!”

“胖子你说话可真是口无遮拦!要是得罪了这么大仙,你就自己担待着吧!叫你拜,你就拜!”

“噢!照你这么说,我是非拜不可了?”

林陈不屑地说:“你随便!你可以不拜,不过,到时你若有求于道长,说不准人家不以理会!”转过头来,对道士说:“道长大人,你说,我说的对吧?”

道士轻抚着浮尘,笑而不答。

“哎!哎!林陈,不带你这么说话的!”胖子说:“我可没有说过,不拜这位道长!从他能带着你找到我,我就知道这位不简单,我一定是要拜的!”

“见过道长!”胖子双手相扣,轻轻点了下头,算是行了礼。

道士也回了礼。

林陈好奇地问:“这位陆一道长,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吃什么?喝什么?难道你真是那种远离尘世,吃野果子,喝山中露水的仙人么?”

“仙家自有仙家的办法,你自不必担心!”

“那,我们为什么会相遇?只是机缘巧合么?”

“说来话长,我的师傅曾在梦中,受人所托,护佑一个耳朵下带有一朱砂痣的小男孩儿,那人就是今天的你!”

“受人所托?你可知道那人是谁?什么模样?”

“那人是谁,你早晚会知道,我还不便告之于你!”

林陈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那人是一个身穿蓝色纱裙的姑娘,她长得十分甜美可人,对吗?”

道长惊奇地看着林陈,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胖子挠着脑袋,一脸困惑地说:“嗨!你们二位在说什么呢?呵,有意思!叶江川在这儿遇到了个相好的女人,林陈,你也有个蓝纱姑娘在这里吗?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你想哪里去了!”

林陈坐久了,双腿有些麻木,他索性站了起来,在窄小的茅草屋里来来回回走动了几步。

“林陈!你怎么也不着急呀!咱们不去找叶江川,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时机不成熟!找也是找不到的!”道士说。

“这是为什么?”林陈问。

道士不答,反问林陈:“这里是什么地方?”

“荒郊野外!”

“这里是荒郊野外,不错,这里就是老莫口儿。”

林陈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说:“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到这里来就对了!”

一只苍蝇在胖子的眼皮底来“嗡-”地飞了过去,胖子用手挥了挥。

“我也是奇怪,这地方为什么就这么奇怪呢?为什么这里蛇多呢?”

“是啊!道士,不,陆一真人,哎,陆一真人这名字叫着真是麻烦!我还是叫你道士吧!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呢?”

道士说:“你们想想,蛇是生活在阴凉处的,是极阴的一种动物。老莫口这个地方,就是极阴之处!”

林陈问:“极阴之处?怎么讲?”

“阳界的极阴之处,便是阴阳界了!”

第一一二章 老莫口阴阳界 (九)

茅屋外传来凄厉的声响,像是夜猫子在叫。

“道士,依你所讲,我们现在就在阴阳界上?往前一步是-阴曹地府?”

胖子的眼睛在寻找着刚才的那只苍蝇,说到这里,他把目光聚拢到了道士的身上。

“你说的正是!老莫口这一带阴气极重,这地方失踪和坠崖事故频生,很多都是孤魂野鬼索的命!你们真不该来此地!”

林陈说:“道长不知,我和我的朋友遭遇太多的诡异离异之事儿!我们觉得必需要来此地一趟,似乎才能找到答案!云福寺算命道士也让我来此地寻你!”

“难道,他不曾与你说过,命中注定的事,无有解吗?”道士问。

“说过!可是…”林陈显出无比失落的表情,说:“可是,不甘心啊!道长大人,我们都还年轻!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去!那个穿黑衣的女人究竟是谁?六指女人又是怎么回事儿?还有地铁上的那几个乘客…我想知道,我们的前世究竟种下的是什么孽缘?如果不搞清楚,我们几个都会疯掉的!”

外面又传来几声夜猫子的叫声,叫得大家汗毛直立。

“还有,我们刚进老莫口的时候,在一块石头上看到了‘去玩儿吧!去死!’这几个可怕的字…道士,这是…”胖子神情紧张地说。

“这是有恶灵在咒你们啊!”道士说。

“啊?”胖子不由得一震,把头转向林陈,怯怯言道:“听到没有!有恶灵在咒我们!让我们去死啊!林陈!我就说这地方不能来!你们两个偏不听我的!这下子完了!叶江川到现在也没出现,会不会死了啊?我们也别在这儿坐着了!说不准下一个就是你我了!咱们回撤吧!”。

“那叶江川怎么办?还没有找到他呢!咱们俩就逃走?”

“道长不是说了嘛,现在找,恐怕也找不到,时机还不成熟!我们先辙吧!这里可是阴阳界了!找不到他,咱们再把小命给搭进去,就太不值了!”

“不!不能走!走了,也太不够兄弟义气了吧!这事儿,你做得出来,我林陈是干不出来!再说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把你给吓着了!早知道你这么没种儿!就不带你来了!”

“你说谁呢!你说谁没种儿呀!”胖子不服气地说。

“你要害怕,你就自己回去!我不走!反正你也会开车!你也知道车子就停在马路边上,沿着茅屋外的小路一直走下去,你就能看到!我在这里等叶江川!”

“你!”

见林陈态度坚定,胖子自讨无趣地起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停下来,回头说:“谁害怕了!你胖子爷爷什么时候害怕过?我就是觉得在这里坐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我们就去找叶江川!要不,我们就去报警!让警察帮我们找叶江川!”

“不是没信号么!你要是电话能打通,你就报警!外面黑灯瞎火的,你要是有办法找,你就找!”林陈说着,白了胖子一眼,继续说:“道长不是说了,那女人是爱他的!不会害他!你不是也说,那女人与他眉目传情么!既然这样,我们就等等,等到天明再找!”

胖子想了想,觉得林陈说的也有道理,没再说话,默默地坐了回来。

林陈把屁股移到了道士的旁边,说:“道士,这地方是阴阳界,那,那边,好玩儿吗?”

胖子听到这里,噗嗤一下笑了。

“好玩?我说林陈!我真是服了你了!咱们和着来这么个鸟不屙屎的破地方是来观光旅游的呀!”

“你能不能闭上你的那张破嘴呀!你听听道长怎么说行不!”林陈说。

道士微微笑了一下,“如若是观光旅游,这里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可是生死界,那边什么样,是鬼哭狼嚎之地,还是云雾缭绕的仙境,你去了就知道了!只不过,去了保不准就回不来了!”

“道士,你说的那边在哪儿?”

“地门是在山的阴面,地势高燥,流水周旋,不知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洞呢?”

“你说的那个洞,是不是很方正的一个洞?”胖子问。

“是的,很方正!”

“洞壁光滑?”

“嗯,怎么你们去过?”

“对的,我们是到过这样的一个洞,只是没有流水呀!”

“洞里的流水因时间久远早已经干涸了,我说的是洞外有流水周旋。”

胖子说:”那就对了,洞外有流水,有很多的水草,水里还冒出了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叶江川,那场景可真是吓死人了!”

“真的?我听得汗毛竖立,叶江川是没被吓死还真不简单!”林陈说。

“也差不多是吓得半死吧!不过,后来我们才发现,那只手好像只是个影子而已,但叶江川的脚踝处确实被抓了一圈的痕迹,也不知道作何解释!噢,对了,道士,那个洞中有块青石板,很奇怪,青石板上还有像是甲骨文的字,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呢?”胖子好奇地问。

“那是恶灵的意念所为!你们没有动那石板吧?”

“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发现了一条双头大蛇,把我们吓跑了!”胖子回道。

道士说:“幸亏把你们吓跑了!否则呀!你们就不会活到现在了!”

林陈说:“啊?有这么严重呀!”

“我跟你们说吧,那文字是个咒语,明白吗?”

“不明白!”林陈看了看胖子,胖子也跟着摇了摇头。

“那青石板下是怨魂,就是游离在阴阳界无法投胎转世的魂魄。”

“什么?青石板下都是无法投胎转世的灵魂?好恐怖呀!”胖子有些后怕,直觉得自己后背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嗯,它们往往都是充满了怨气,死的时候怨气难灭,也有的是因为有邪恶的恶灵附在上面,恶怨相加,就更加可怕。因为有咒语压着,很难出来,但也有个别厉害的,还是会逃出来!”

胖子摸摸自己的脑袋,眨了下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妈呀!看来,我是真的要谢谢那条双头大花蛇了。”

林陈说:“那,他们永远也出不来吗?”

“一般是很难的!困于此,少则500年,多则会到地老天荒也不能转世投胎。全因他们累世的业力所致,也有侥幸溜掉的,就会出来祸害人间!”

“永远也不能投胎转世吗?”

“不能,他们是被遗忘的,丢弃的。所以一旦有机会出来,就会疯狂地报复!你所遇到的那个穿黑衣的女人应该就是,以我通三界之眼,可以看清她的真身。”

听到这里,林陈有点兴奋地说:“那你看到了什么啊?”

“那女人,本就是蛇蝎心肠之人,在其前世受了欺侮,对欺侮她的人怀恨于心,这是怨!又因虐杀千年灵猫,猫无辜惨死,便又生怨,怨过胜就成了邪恶,她的咒怨极深,邪恶浩大,难以投生,又被千年灵猫邪祟所附,化成功力强大的恶灵,游荡于阴阳界,阴阳界本就不在三界中,你们来找我,其实,她的功力是在我之上的,我对她也是奈何不得!”

“啊!”

听了道长的话,林陈失望致极,他看了看胖子,紧张地问:“真就没有办法奈何得了她了么?”

林陈耳朵下的那颗朱砂痣隐隐做痛,做用手指下意识地揉了揉,这个小动作被道士看到了。

“还是忍着,别碰它!”

“为什么?这地方是经常又疼又痒!”林陈说。

“等你听了我说的故事,你就知道了!”

胖子在一边,早已饥肠辘辘,就不耐烦地催促着说:“哎,你们俩是不是吃饱了?咱们一不救人,二不吃饭,在这儿讲故事啊?”

道长听罢,小心翼翼地从柴草中掏出了个红薯,被胖子一把抢了过去。

“嘿嘿,我就知道你有吃的,还藏匿着,怕我抢你的不成?小气!你胖子叔叔今天是真饿了,不过,我回头加倍还你,行吧!”

说完,胖子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下,就大口的吃了起来,这让在一旁的林陈有些看不下去。

“你小子能给我省点心行吗?我再说一遍,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谢还来不及呢,你还吃人家,抢人家的!”

“我又不是不还!”

“没事儿,没事儿,吃吧!我还有!”

道长也坐了下来,从怀里缓缓地掏出了一面小铜镜,以指轻轻拂掉上面的灰尘。

大家的目光很快聚焦在了这面小铜镜上。

“咦?这不是我的铜镜吗!要不,怎么会和我的那一面小铜镜一样啊!怎么在你的手中?”林陈说。

“不会是这个吧!”道士递过小铜镜。

“我看看!”说着,林陈便将那小铜镜拿在了手上,反反复复看了一会儿,“嗯!好像是和我的那一面不太一样!我的那一面,背面是有类似甲骨文的小图案的,镜柄处显出斑斓古纹,这个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漆还有些残损了。”

“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的那一面小铜镜应该是个避妖镜!”道长说。

“避妖镜?”林陈想了一下,小声道:“我说呢!如果是避妖镜那就对了,难怪它的光亮一闪,那黑衣女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对了,道长,那镜子上的奇怪的图案究竟是什么呢?我找过文字专家,他们到现在也没有给我一个答案!”

“呵呵!你找他们是没有用的,他们怎么会知道!”

“嗯,那你知道那图案是啥意思吗?”

“这个就要从头说起了!”

胖子只几口就将那红薯塞入嘴中,听道士这么说,便说:“要从头说,那要说到猴年马月啊!你胖子叔叔的肚子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红薯就能打发了的!我可是还没吃饱呢!”

“过一会儿,你就不饿了!而且会在很长时间里都不会感到饥饿!也不会困乏!”

“为啥?”

“因为这可不是一般的小红薯,这是仙薯,它能顶得上100个红薯!”

“啊?这么厉害啊!要是这样,那敢情好啊!能给我省了不少饭钱呀!”胖子喜笑颜开地把最后一口红薯也塞进了嘴里,看了眼林陈,不无遗憾地说:“不好意思,哥们,要知道,我就给你也留一口了!”

胖子吃什么都香,这是不争的事实!要不,他怎么会这么胖子呢!

林陈苦笑了一下,鼓着嘴,悻悻地说道:“下回说话,别马后炮!你都吃干净了,还来问我,啥意思啊!”

第一一六章 鸿泽成衣铺 (三)

前缘惊魂第一一六章鸿泽成衣铺赵小双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掀开了里屋的帘子。

赵三剪刚刚听到外面的声响,知道是有客人来了,忙放下碗筷,披衣起身,正巧从里屋歪歪斜斜地走了出来。

这是丁淑娇第一次看到赵三剪。

一身月色长衫,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体微微向前倾,浓重的眉毛,眼角低垂,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黑得发亮,虽然生着病,多少有些虚弱,但依然干净利索,戴着眼镜,斯文得像个书生。

赵三剪看她时的眼睛带着笑,丁淑娇说不清是店家惯有的那种迎合客人的笑,还是因为她而笑。反正,他的笑,随和而且亲切,这个丁淑娇喜欢,甚至赵三剪微微伸出的下嘴唇在丁淑娇看来都是憨憨的可爱。

“这位应该就是人称赵三剪的赵裁缝吧”

人是讲眼缘的,赵三剪给丁淑娇这第一眼的印象还不错。

“正是,刚刚多有得罪,太太请进,我来给您做这袍子!”赵三剪说道,两颊的肉抖了抖。

这年月挣钱不易,赵三剪不想错过眼前这个买卖。

“我说就是呢!你能给我做,我就放心了!”丁淑娇说着迈步进了店门。她是在别人那里知道的赵三剪,知道他手艺精湛,出自他手的袍子做工细致,穿在身上,提色三分,妩媚妖娆。

“听说你的手艺好,我倒要瞧瞧是怎么个好法,人家送我的上好的料子,我想做个旗袍试试!”

说罢,丁淑娇打开包裹,取出一块料子,铺展在案子上。赵三剪眼前顿觉一亮!这是一块绝美的织品,花纹斑斓奇异,泛着珠光,妖娆的牡丹图案更是增添一份华美的色彩。

“不错啊!这种鲜艳夺目的提花彩缎是蜀锦!做旗袍的上好材料!漂亮!”手抚丝绸,赵三剪啧啧称羡。

“想必经赵裁缝之手做出衣服会更漂亮!”

“太太过奖了!我也只是靠这个混口饭吃而已!”

赵三剪朝赵小双挥了下手,说:“别傻站着,快给太太上茶!”

看到这样一个女人,又听了人家的夸奖,赵三剪顿时来了精气神儿。

赵小双转身到里屋泡茶去了。

赵三剪招呼丁淑娇坐下,“来!等喝了茶,我就给您量身做衣。”

丁淑娇把绸料叠好,放在了案子上,没有坐,说道:“不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忙别的事,你现在就给我量吧!”说罢,便移步到了赵三剪跟前。

“那也好!”

丁淑娇面容白里透红,皮肉紧致,脸上还涂着淡淡的胭脂粉,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分外妩媚,她把头略略偏过来看了赵三剪一眼,四目相对,不知是怎么了,两人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丁淑娇打破尴尬说:“你所收的每一件活都是这么随体量裁吗”

“当然了,尤其是这种绸缎细软的活儿,是很要手艺的,如果不随体量裁,肯定做不好!”赵三剪说。

丁淑娇穿着丝质的新式衬衫,外套一件青丝的棉布小夹袄,丰腴的身体,玲珑有致。

他用尺,为她量着身,约略猜着她身体的轮廓,面对这样一个女人,看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赵三剪感到自己有些莫名的慌乱。也许是本来还生着病,也许不小心,他自已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手居然碰着了她的身体,她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羞涩地朝他笑了笑。

丁淑娇随手拿起了一件案子上放的衣服,抖开看了看,好奇道:“哟!你做的衣服,怎么看不出针角”

“‘针角’是有的,只是缝成了‘鱼子’大小,从正面自然看不出了。”

“看来,赵裁缝的手艺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太太夸奖了!”

“那伙计是你的孩子刚刚他管你叫爹啊!”丁淑娇问起了赵小双。

“啊,是的,叫赵小双!”

“模样真是俊俏!嗯,对了,我知道的裁缝,有好多是从宁波那边过来的,南方人手巧,您这也是从那边过来的吗”丁淑娇没话找话地聊着。

“不是,我是从郊外过来的,算是本地人!”赵三剪回应着。

量了身,赵三剪收了尺子,那尺子软软的,被赵三剪团成一团,塞到了袖口中,他的手也停在里面,手心有些出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还病着的原因,他感到浑身燥热。稍后,他又把那尺子拿了出来,抛在了台子上。

老婆死后,赵三剪光棍多年。

不是没有女人相好过,一是手头拮据,二是带着个赵小双,还有就是赵三剪是个正经人,正经男人是会把正经女人和娼妓分得

清清楚楚的。

他也不嫖,他见过的女人,年岁轻的看不上他,年岁大些的他又嫌人家过于矜持做作,赵三剪每日就这样为了生计忙活着,忙得他都快忘了他自己,不过他没忘他还是个男人。

“这孩子看上去挺机灵的!袍子的袖口要宽宽的,您晓得的!”丁淑娇累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赵小双端上了茶,放下盘子,在门外找了铲子,回里屋生炉火去了。

“晓得,太太这身段穿什么都好看!”赵三剪说。

正说着,门“吱”地一下被撞开了,走进一个女人。

这女人二十几岁的样子,鹅蛋脸上略施一层薄薄的粉黛,柳叶眉,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鬓发低垂,斜插翡翠瓒凤钗,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若隐若现的酥胸如凝脂白玉,妖艳修长的体态格外勾人魂魄,于雍容中自带英气,外加一分愠怒。

“哦!是薛姑娘来啦!”赵三剪见来者面露不悦,赶忙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薛姑娘本名薛上花,前不久在赵三剪这里做的皮衣。

薛姑娘扫了眼铺子里的人,急扯白咧地对赵三剪说:“我当时跟你说要做得小一点,这年头时兴这个,可这皮子衣裳做得也太小了吧!”

说罢,抖开皮衣,在自己身上比对了一下,示意给赵三剪看。

“小了吗?我记得你当时还试过,还可以呀!”

“回去穿在身上,才发现紧得要命!真不知道你这是怎么做的!”

接过皮衣放在案台上,铺好,赵三剪用尺子精心地量了量,没有说话。

“是不是皮子都被你们赚去了”

见赵裁缝没有理会自己,薛姑娘双手插腰,白净的面容变得青如生果,说起话来也不客气。

“这是照着姑娘的尺码量做的,不会偏差太大吧!”

赵三剪重新量过皮衣,偷眼看了下一旁丁淑娇,咽了口唾沫,解释道。当着客人的面被人指责和挑剔难免不了尴尬。

“哼!我可是记得我这皮子送来是很大的一块!”薛姑娘继续说。

“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就算是做小了点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改改就是了!至于动这么大的火气嘛!”

丁淑娇没等赵三剪回答,插话道,又看了眼来势汹汹的女人,淡定地品了口茶。

“你是谁关你什么事儿,不管我合适不合适,他肯定是偷偷赚走了我的不少皮子!”

薛姑娘火气稍稍消了点儿,悻悻地说道。

丁淑娇斜眼看了薛姑娘一眼,端着茶杯说:“哟,看你这身穿戴,也不像是这么小气的人!”

这话说得薛姑娘很不高兴。

“你是什么人我小气“

薛姑娘上上下下打量起了丁淑娇,“我做衣吃了亏,你不帮我反而向着他我倒是奇了怪了,你知道什么啊!不分青红皂白地瞎帮腔!你是他什么人”

说罢,她径直走了过来,昂起了头,样子像只好斗的公鸡,下巴恨不得戳到了丁淑娇的脑门儿,话里话外带着怀疑和鄙视。

丁淑娇站了起来,走到案台边摸了摸皮衣,转回身来,出言不逊道:“你这是什么话!少奶奶我什么东西没见过,就你这也是好皮子也不怕人见笑,我倒是快笑掉大牙了!真是的,还以为人家会赚了你的破皮子谁稀罕这货啊!”

“你是谁用得着你这么给他帮腔吗姘头吧!”

薛姑娘可不是好惹的,跟着也走了过来,一丝冷笑挂在了嘴边,特别是这“姘”字,被她说得特别响亮和刺耳,几颗唾沫星子随着发音喷了出来,有那么一两滴飞溅到了丁淑娇涂抹得归正的脸上。

“你在说谁啊!”

丁淑娇哪里受得了这般辱侮,伸手就要去抓薛姓姑娘,薛姑娘用手臂横挡住她的胳膊,丁淑娇就势举起了案子上摊开了个一匹黄花蓝底绸缎,照着她的头就横劈过来,薛姑娘斜身躲开了,只听“喀嚓”一下,那匹绸缎拍到了墙边立着的一面镜子上,万千白光一闪,破碎的镜片,稀里哗啦摊了一地,亮晶晶的。

一切来得这么突然,出乎赵三剪意料。听到声响,赵小双也从里屋冲了出来,和赵三剪一起拉住了扭打在一团的两个女人。

拉开两人,赵三剪赶忙赔不是。

“薛姑娘,有话都好好说,不要动手嘛!上次取走衣裳的时候,你不是拿走了一大块的剩余皮子了吗难道是贵人多忘事儿不成你要觉得我还是赚了你的皮子,我这里的下脚料,你取走几

块就是!皮子是小事儿,姑娘要是为这气坏了身子可就是我的不是了,我怎么能担待得起”

薛姑娘见对方人多势众,自个儿也沾不上便宜,也就松了手。

“是她先动的手!”

“这位姑娘,真的是误会!误会了!”赵小双说。

薛上花将目光转向赵小双,不觉一愣,她总共来过裁缝铺两三次,见到赵小双还是头一回。

这人也…

太帅了吧!

貌容如画,绝美异常!

薛姑娘轻咳了一下,收回目光,语气明显缓和下来,若无其事地轻声说道:“店家说的没错!我是拿走了一块,但我回去怎么比,怎么都觉得不对!看你说话还算老实,是不是真的赚了我的皮子,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也不计较了!我倒真是奇怪这女人,这里有你什么事啊”

“这里是没有我什么事!可本少奶奶就是爱管闲事!怎么,管得某些人不高兴了!不高兴你就上,接着来抓我啊!”丁淑娇傲慢地扬起了头。

眼看两个女人又要呛起来,赵三剪赶忙打了个圆场。

“算了,都是我的疏忽,我看,还是重新给姑娘修改一下吧,皮子我这里还剩有一些,应该够用!也不再收你费用,姑娘你看这样可以吗?”

人有时真的好奇怪,赵小双的出现,让薛上花一时间突然没了再吵下去的心情。她紧锁眉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案子上铺开的皮衣,说:“那好吧!过些日子我再过来取!但愿下回来,不会再看见这个女人!哼!”

说完,薛姑娘又看了赵小双一眼,转身摔门而去。

丁淑娇气得喘着粗气,还想追出去理论,被赵三剪拽住了。

薛姑娘走了,留下的那句话,让余下的三人回味,虽说是句骂人的话,却又无形之中拉近了赵三剪和丁淑娇的关系,聪明的赵小双也能感觉得空气中那么点儿暧昧的气息。

他用眼睛斜瞟了他爹一眼,就去取了簸箕,扫帚,然后兀自地打扫残局了。

丁淑娇自个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帮赵三剪,她是孟家的少奶奶,为了个裁缝与人大动干戈有些说不过去,但她很快给了自己答案,与其说今天帮赵三剪吵了一架,不如说是她压抑生活的一次发泄。

女人生来就是满足男人的一个工具吧!她时常这么想,想多了就觉得自己身为女人是个悲哀。她又不得不从命,可是她从骨子里就充满了对她的婚姻的背叛,她需要一个男人填补她心里的空白。

少爷孟家贵并不爱她,她一直坚信这一点。

她从赵三剪看她的眼神里,看得出这个男人喜欢她,她是看不得喜欢她的男人受气的,至于她是不是也喜欢他,她说不好!不过,反正不讨厌,这也就行了,她想她这时的角色更像是一只护犊子的母狗。

她轻轻抿着自己的红嘴唇,想着自己刚刚有些失态,在男人面前失态是让女人最为尴尬的事,尤其是…

她皱了皱眉,疑惑着自己的贤德和温良在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是否已经荡然无存,而给他留下个“泼”的感觉,又一想,又何苦这么累心累神的,不过是一个做衣服的,她变得轻松了,还矜持地微笑了一下,如同一个明星。

“刚刚…”

“刚刚叫您受惊了!”赵三剪笑了笑,接话道。

“没事儿!我是气不过!”

“唉!没办法!这种事儿我们经常会遇到,早就习惯了。我是担心没有伤到你吧!”

“没有,这女人也太嚣张了!”

“第一次来我这儿做活儿,就让太太遇到这事儿,真是不好意思。忘了问贵姓了”

“丁淑娇,夫家姓孟!”

“孟家少奶奶!”

赵三剪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拱手道。

“不用叫我少奶奶,叫我淑娇吧!”

丁淑娇淡漠地摇了摇头,笑了笑,转头看见台子上放了块上好的衣料,又道:“上次我在清源公司也看见过像这样漂亮的一块,本想买了做个外套,后来又想,这料子也太过华美了,也没有太多的机会来穿,就算了!”

话是这么说,丁淑娇心里感到一丝莫名的凄凉。

“淑我是说,您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赵三剪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顿在了那里。

“就这样吧,要没什么事儿,天色已晚,我先回了!”

丁淑娇不想再说什么,留下了布料,就匆匆告了辞。

赵三剪看着丁淑娇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回身关上了店门。

第一一七章 父母之命不可违

前缘惊魂第一一七章父母之命不可违坐得时间长了,胖子起身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的茅草,活动了一下身脚,对林陈说:“林陈,你行啊!看来,你小子上一辈子不仅人帅,还是个裁缝啊!裁缝这职业也不错!在过去,怎么也能混个衣食无忧啊!”

“看来,我当年选择职业就不应该选什么土木工程设计,而真应该选服装设计啊!我说我怎么对这行是无师自通呢!原来是有原因的!我上辈子居然是个小裁缝!给赵三剪当儿子,也算是师出名门吧!

“算!当然算!”胖子揉了揉林陈的头发,笑着说:“师出名门,人又帅呆了!你让别人可怎么活啊!那个薛姑娘看来是被你勾了魂儿了,要不然,怎么见到了前世潘安之貌的你,连吵架都没心情了啊!我说啊,这女人要是色起来,比男人真是有之过而无不及啊!道长,我说的对吧!”

林陈和道士都呵呵地笑了。

林陈说:“哎,我反而觉得丁淑娇和那个老裁缝赵三剪倒是挺有意思,一个手艺人,一个大户人家的阔太太,居然也能合上眼缘儿!实在是少见!”

胖子说:“你没听道士讲嘛,那是因为孟家少奶奶不受老公待见!孟家的那位公子不爱她!我看啊,她应该是饥渴难耐,病急乱投医!是个男的对她好点,她就会投怀送抱的!”

林陈反驳道:“错了!你的理解太浅薄了!人家确实是合了眼缘,又见不得对她好一点的男人受气,在孟家憋屈,在老裁缝这儿得到一丝安慰,明白嘛!管闲事,和薛姑娘吵上一架其实就是个发泄而已!信不信由你,我看啊,也只是看着顺眼,但她应该也不会爱上那个老裁缝!不过美人的暧昧倒是让那老裁缝春心萌动了!哈哈!这故事还挺有意思!用后脚跟儿都能想明白,她能爱他什么?老裁缝又老又是个手艺人,在过去,手艺人是个苦活儿,没什么社会地位,也挣不了多少钱的!再说,那老裁缝身体估计不行,也非富贵!从丁淑娇对破衣老太的态度就能分辨得出,此女应该不是什么善主!我说啊,她才不会喜欢上老裁缝呢!”

林陈说得胖子连连点头。

“行啊!说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就不知道后面的发展是否如你所言了!”胖子见道士一直没说话,只将那面铜镜放在手里来回把玩,便坐在道士身旁,对道士说:“道士,你再看看,这个叫丁淑娇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儿呢?”

火不太旺,道士向火堆里又送了几枝柴草,拍了拍手。

“刚才你们说的没错,孟家少奶奶丁淑娇确实有些来历,不过再介绍这个女人之前,我要先给你们说一下这个孟家吧!”

要说孟家,可是远近闻名的绸缎商户。孟家的“云裳绸缎行”距离赵三剪的裁缝铺不太远。

早些年,孟家的老爷子孟喜昌从山西商人那儿寻了些上好的绸料,拿到一个朋友的店铺来卖,这些绸料,颜色光滑亮丽,五彩缤纷,顾客越来越多,孟喜昌就干脆开了这”云裳绸缎行”,生意是出了奇的好,孟喜昌也算发了一笔小财,还扩了店面。

孟喜昌总共娶过二个女人,大太太叫柴兰英。

孟喜昌和她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孟五常,这名字来历也是简单,就是东北产大米的那个地方生的,早年就夭折了。

人说是因为名儿起得不好,“五常”的谐音不就是“无常”吗!所以二儿子的名字,孟喜昌可是颇费周折,找了位有名的风水大师给起的,就是孟家贵。

名听起来有点俗气,但孟喜昌喜欢,觉得是个好名。

时光荏苒,转眼这位孟家二少爷长大了,虽没能继承孟喜昌的俊雅,但模样倒还说得过去,棱角分明,个子也是高大,就是黑。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孟家贵的异性缘还不错,可他偏偏看上了个叫“可可”的烟花女子。

这事不知怎么叫孟老爷和孟太太知道了,两个人差一点没气死。

大儿子孟五常夭折,孟家的全部希望自然寄托在二少爷孟家贵身上,可他偏要娶个烟花女子进家门,这不是败坏自家名声么!事情紧急,不能拖了,万一再整出个孩子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两人一合计,决定包办他的婚事,不管这位公子愿意不愿意,一定不能让他娶那个烟花女子。

两年前,孟太太托人找来个远近闻名,能说会道的媒婆,据说这人这张嘴厉害到能把弯弯的月亮都说圆了!

“这事儿,就指望你了,越快越好!我们家二少爷,你也看到了,你给相个好的,我就想早点抱上个大胖孙子呢!”斜靠在红木床头,身上铺着一条绿毛毡的孟太太向下人招了招手,下人端上个盘子,里面放了几锭银子。

“斜街麻油店丁家,他家那闺女,年方二八,生得那叫个可人啊!模样长得不错!我认识她爹,赶明儿,我给你说来就是!”

媒婆看见了银子,眼睛笑眯成了缝儿,嘴巴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向上弯的月牙状,一边说着,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些银子喜滋滋地,麻麻利利地揣在怀里。

她说的那家闺女,正是丁淑娇。

“那敢情好!只是,人家能愿意吗?”

“愿意!愿意着呢!那家男人叫丁珏喜,是个好赌之徒,只要多给些钱两,这事儿准成!太太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收了银子,媒婆子这嘴就像是涂了蜜,两边都说好,两边儿都说成好的跟花儿似的。丁淑娇爹嗜赌如命,又正好赶上他赌搏输了钱,手中正缺钱!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这桩婚事,二少爷孟家贵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无奈父母之命不可违,加上孟太太以死相逼,他也只得认命。到了成婚的那天,孟家贵掀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是不以为然,一个差点哭出来。

这新媳妇,人长得确实是俊俏,细细弯弯的眉,圆润透红的脸,额前正中一束不太长的柳海儿,精巧的下巴,眼睛很媚,是很勾人的那种媚,再加上樱桃一点红的嘴,咋一看不错,哪个男人都喜欢!

但是,就有好事儿之人私下说,说这女人是高颧骨,连横肉,尖下巴,是标准的克夫面相。

这话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孟太太的耳朵里,时间长了,丁淑娇的克夫面相便成了柴兰英心上的一只苍蝇,婆媳关系日渐紧张,这是后话。

先不说这些,总之,丁淑娇嫁给了孟家贵,孟家贵对这个母亲着急麻花硬塞给他的媳妇似乎没什么兴趣,原因很简单,他根本就不缺女人!他很好地继承了孟喜昌风流倜傥,潇洒不凡的气质,还有一点不太好,就是沾花惹草的本性,丁淑娇婚后的生活可想而知。

在丁淑娇看来,自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白白浪费了自己美貌和青春。

丁淑娇恨死这媒婆子了,也恨死了她爹丁珏喜!

无奈是生米做成了熟饭

,又能怎么样!

好在丁淑娇的娘家因此而收了一大笔的财礼,这对于丁淑娇那个好赌的爹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美事儿!至少女儿生活如何,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丁淑娇也只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自从嫁到了孟家,丁淑娇总感觉到无比的寂寞,平日里打打牌,逛逛街,做件衣裳似乎就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孟太太早就看出丁淑娇对孟家的不满意,屈指一算,丁淑娇过了门也快两年了,可这肚子一点儿也没见个动静,对此,孟太太简直失望至极!婆媳相见,越发没有好脸色,丁淑娇只好忍气吞声,倒是和小娘何青萍,年岁相仿,还能说个话儿。

何青萍,就是孟喜昌的第二个女人!

这女人是孟喜昌在山西做生意的时候偶然认识的,她纤细柔弱,干净利索,水秀的眼睛,灵动得会说话,虽不怎么特别靓丽,却有一种淡雅清爽之美。

孟喜昌本来就是个生意人,但他却没有生意人固有的铜臭气,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青涩的书生雅致。外表上,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鬓角的头发也略微秃进去了一些,但他依然保持着健壮,头发乌黑发亮,剑眉浓重整齐,双目亦有神采。孟喜昌精明能干,经常在外跑生意,异性缘仍然极好,风流事儿自然就少不了,何青萍就是其中之一。

孟喜昌曾捧着何青萍的小脸儿感叹:“乖乖,你可是我知情,知理的一红颜知已呀!再多了些粉黛气就俗,少了就拙,而你偏偏刚刚好!”

“哟!大老爷!看你这话说的!你是相上了我的貌还是看上了我这人”

“都相上了,无论是貌,还是你这个人!”

“你呀,就会拣好听的说,保不准明天又对哪个女人说这同样的话呢!”

何青萍就坐在孟喜昌的怀里,嗑着瓜籽儿,用染了红指甲的手指点着孟喜昌的油脑门儿笑着说。

“只有你,我才这么说!”

“真的?”

“那还用问!”

孟喜昌一边说,一边轻轻褪下了何青萍的青狐大衣。大衣的里面是件金缎短袖的小旗袍,衬托的人更像金水瓶里的一枝梅,清秀而典雅。

“萍儿,你这金缎小袍真美!你穿上更美!你可让我想起了金瓶梅了!”

孟喜昌笑眯着眼儿,烁烁泛光地看着怀里的美人儿。

“就知道老爷你读了些书!骂人是不带脏字的,你这是在笑骂我淫么”

听到这话,孟喜昌哈哈大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点了支烟,叼在了嘴上,吸了一大口,吐了几个烟圈圈儿。烟圈圈儿在屋子里渐渐弥漫开来,和何青萍身上的脂粉气浑合在一起,孟喜昌使劲地闻着,似乎很是陶醉。

他又坐回到何青萍的身边,笑着说:“西门庆是个破落财主,我不是!他巴结权贵,交通官吏,我没有!至少我还没他那点儿本事。他荒淫好色,这点我更上比不上,所以我可不是西门庆,你是潘金莲么这可是你自己要对号入座的!”

“老爷,你可真会说话!西门庆的不好,你先自已给自己洗了个清,这么说来,你可是个君子了!”

何青萍撒娇地说。

“君子不!不!在你面前,我情愿做个流氓!”

第一一八章 隔墙有耳

前缘惊魂第一一八章隔墙有耳老爷!你看你又开始不正经了!”

何青萍嘻笑着刚要站起身来,被孟喜昌一把搂在了怀里。

红尘中的男女,无论挂的是何种羊头,毕竟也都是蓄势待发的肉体凡胎,没过多久,何青萍就怀了孟喜昌的孩子。

孟喜昌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很少回家了,直到那夜,他迎着晚霞的余辉,清醒而坚定地带她迈进了孟府的大门。

“这是青萍,何青萍!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孟喜昌指着何青萍对太太柴兰英和家人们说。

孟喜昌双手插在裤兜儿里,脸埋得很低,根本就没有看柴兰英和孟家贵一眼。孟家贵侧目偷偷看了一眼这个新来的女人,这但见她三四十岁的年纪,长得温婉甜润,那双如同两潭盈盈寒波的眼,一抹赛过三月桃花的朱唇,让她显得愈发地光彩照人。

孟家贵表面不悦,心底却闷闷地想,这女人确实气度不凡,难怪父亲会将这么个女人带上家门。

“以后,你们就,就叫她二太太吧!她和我住东屋!”

他态度强硬,依旧着他在这个家中的威严。

他的目光挨个横扫过大家,在房间的一角停了下来,似乎孟家这几个人只是房间里的空气。

“老爷!这样不好吧!”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太柴兰英这才反应过来,她的脸色是由红变黄,浑身打颤,顶到嗓子眼的火,直往上蹿,可已经这样,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没有什么用了!脱口而出的话显得苍白无力。

“爹!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

孟家贵拉着孟喜昌的衣襟,更是一脸懵懂。

“行了!就这么定了!我是来通知你们的,不是来向你们征求意见的!”

“可是!”

不等柴兰英说话,孟喜昌又说:“木已成舟!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们孟家的种儿,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我不放心!就这样吧!回头找个人打扫一下东屋,我们住东屋!”

孟家贵望向母亲的脸,在心底不由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柴兰英默默地听着,她还能做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一个人虚浮踉跄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蒙头大哭了一场。

木已成舟!

这个叫何青萍的女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走进了孟府,坐上了孟家二太太的位置。

柴兰英心里明白,有了这么个女人,有了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的大太太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爷孟喜昌对二姨太何青萍特别宠爱。

何青萍整整小他二十多岁,自从何青萍来到孟家,柴兰英自觉好日子就算到了头儿,凡是孟喜昌搞到的南洋的手饰,呢羽,绸缎,金器,玉玩,缂绣等等都统统送给了二姨太,柴兰英心情自然不爽。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天上下起了雪,积雪已经很厚,院中梅花绕着巨石悄然绽放,挂在走廊里的琉璃灯,灯火通明。

柴兰英送走了家中来客,回来时,正巧走过何青萍的房间,听到里面有声响,就驻足细听,知是老爷孟喜昌,正在和二姨太说话。

“家里的饭菜还合你的口胃吗?”

听得出,是老爷的声音。

“嗯!还好吧!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就喜欢吃辣的!”

这个狐狸精!说起话来都是细声细气儿,娇滴滴的!听到何青萍的声音,大太太一脸的不悦,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将耳

朵帖在了门缝上。

“酸男辣女!看来,你这肚子里的是个丫头!丫头也好啊!我正缺个女儿!”

“名字想好了吗?”

“眉沁这个名字蛮好听,我看要是女娃子就起这个名字,将来,肯定会像你一样耐看可人。”

“老爷就会哄我,眉沁念不好就成了‘没心’,老爷对我好,我知道,可碍不得别人会生妒,再没心没肺,怎么行!”

“这么好听的名字,怎么就被你解读成这样了!糟蹋了!”

“人家说的是事实啊!”

“放心!别看他们冷眼对你,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你可是我的心尖儿,宝贝儿,爱不够!”

听到这里,大太太的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声音极低,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

心尖儿,宝贝儿,爱不够!老爷一大把年纪了,酸起来倒是不怕掉牙!这臭女人看来是把老爷的魂都勾去了,大太太恨恨地想。

“真的假的反正我不信!我要是你的心尖尖,那她呢?”

“谁?”

“还能是谁!”

大太太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自己。”

“她呵呵!”

“哎!你看,我一提到她,你就不知所云了!所以,你说的话,就是再好听,我也就听听而已,我就知道她在你的心里的地位,毕竟她是大太太,她可给你生了两个儿子呢!”

“母鸡下蛋,天经地义!生二个儿子,那又怎么样老大死了,老二孟家贵那小子!整日里把我气得恨不得揍他!你说说,他找个什么女人不好,偏偏看上了个烟花女人!给他找了个媳妇,你看他那叫个不乐意!萍儿,我更看重咱们的孩子,你要是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哟!看你说的!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还能要什么总不能把这‘云裳绸缎行’拱手让给我吧!那我还不叫大太太骂死!”

里面安静了一下。

“看!我就知道,一说到‘云裳绸缎行’这块金色的招牌,你就不吭声了!行了!我不会争的!我知道分寸!我跟她争个什么!人家毕竟是大太太!”

里面又安静下来。

门外,大太太是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漏掉什么。

屋里传来老爷的声音:”哟!怎么不说话啦?真生气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谁叫我是这命呢!命苦啊!”

“哎!看你说的!我也没说什么呢!怎么还掉眼泪了呢!这‘云裳绸缎行’传给谁,那可说不准!你放心就是,我的家业,将来我分谁,给谁,还不都我说了算!她大太太又怎么样不过你也要懂事,毕竟她是大太太!”

门外,大太太眯着眼睛,透过窄小的门缝儿,看得见里面何青萍正坐在老爷的蹆上,双臂环着老爷的脖子。

“那,给谁呢?”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的心肝儿,宝贝儿,爱不够了!哈哈哈!”

“老爷――!你又在戏弄人了!”何青萍拉长了声,撒娇地说:“我这儿痒痒,来,帮我挠挠!”

“好!挠挠!给我的萍儿挠得舒舒服服的!这儿”

“不是,不是!哈哈哈!越弄越痒痒,是这儿!”

屋里传来嘻嘻哈哈的调笑声。

柴兰英再也听不下去!扭曲的脸孔,一阵红,一阵白!

这个贱人!胃口真不小呀!

她心里暗骂着。

就凭着肚子的那个臭杂种,就想着抢走‘云裳绸缎行’?没那么容易吧!

“老爷,我可是记住了,是你说的!”

里面又传来那女人的娇声,柴兰英咪起眼,透过门缝向里看,见她正用手轻拍着肚子撒娇道:“就连我这肚子里的小家伙也记住了你说的话!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哟!”

“我说了什么?”孟喜昌嘻笑着问。

“你!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出尔反而!”何青萍生气地说。

“哈哈哈!我就喜欢看你生气时的样子!你生气的样子特别好看!”

“你讨厌!”

“我讨厌?好!我讨厌的话,我这家产可就”

“老爷!我是为你着想!你看,大少爷孟五常死了!现在只有二少爷孟家贵,可是你看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个二少爷哪里是经商的料儿!这么大的家产要是落到他的手里,不出二年,就得全部玩完儿!到时候,老爷你哭都没地方哭去!所以”

何青萍似笑非笑地看着孟家贵,然后一本正经道:“所以,老爷!还是我肚子里的这个小宝贝值得你期待!”

“哈哈哈哈!”

孟喜昌笑得喘不上气儿来,“我就知道,咱们的这个小宝贝肯定会值得期待,有这么个精明的妈在这儿,他呀,肯定会是个小人精!”

“就是!不给他,你还能给谁呀!”

“唉!”

孟喜昌听到这里,叹了口气,他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来回走了几步:“可惜!二少爷虽说玩儿心重,但他聪颖,就是心思没放在正道上,要是他能静下心来,好好跟我学学做生意,应该也不差!唉!白费了我的一片苦心!结婚至今也有两年多了,却不见二少奶奶的肚子挺起来!”

“哎哟!我说老爷!每个人都是有命的!你也别为他想那么多了,该来的就会来,不该来的,你着急也没用!”

何青萍也跟着站起身来,走到孟喜昌跟前,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不是有他嘛!有他就够了!”

“哦!好啊!要不然,我怎么说你可是我的心肝儿,宝贝儿,爱不够呢!”

“老爷-!这里还是痒痒!”

屋子里又是传来一阵阵的调笑声。

贱人!

柴兰英听得是咬牙切齿,她已经把所听到的话牢牢记在了心底。

我让你笑!

我会让你一直笑下去!

直到让你哭出来!

哼!

她恨恨地望了一眼关闭的房门,便悄悄地离开了。

何青萍日益微隆的肚子,就是个金色的招牌,从还不太大的时候,她就使劲地挺着,还时不时地把双手戳在后腰上,一副待产的样子,这架势包含着许多的意思层面在里面,那就是,骄傲,权力,需要保护,优越,得宠…

行了!就这些已经让人很不舒服了。

没办法,人家受宠啊!

所以她就总是得意地走到哪儿,挺到哪儿。

柴兰英看在眼里,感到可恨,可是她又不能说什么!谁让老爷宠爱那个女人呢!谁让她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呢!

孟家贵的媳妇丁淑娇看在眼里,感到好笑。

丁淑娇做为孟家的少奶奶,对老爷,大太太,二太太的事总不能说三道四,不说也罢,她就等着看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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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O章 初见钟情

前缘惊魂第一二o章初见钟情

除了绸缎行孟家,故事里还有一户人家需要交待,就是柳府。

柳府的老爷子柳仁鸿和孟喜昌一样,也是个生意人,开办了几个茶楼,另外也做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买卖。

孟家和柳府是当地两户有名的大户人家,平日里,都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当然,两家的人也都是赵三剪裁缝铺的常客。

这天,赵小双起了个大早,里里外外收拾妥当,跟爹打了招呼就出门去柳府给春英送衣去了。

柳府不难找,但柳府离裁缝店铺子还是有些距离,要走过好长时间的路。以前赵小双去过一次,也是去交活儿,不过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柳府是个大宅院,磨砖对缝的灰色砖墙连着朱红色的门楼,檐下,便是漆成朱红色的大门。门联上写着“忠厚传家久,诗书济世长!”大门两侧,是一对石鼓,高高的门槛,连着五级青石台阶。

拾步而上,轻轻叩过厚重的大门,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是个十六七的样子的丫头,身着精巧的水月色的长裙,脸上零散的斑点并没有太多地影响到她本来的俊秀。

“哟!是小双来啦!”

“哦!我是给春英送衣服的!”

开门的,赵小双认识,是巧儿丫头,见过几次面。

“你先在这儿侯着,我去叫!”说罢,便关上了大门。

过了会儿,巧儿回来说让进去。赵小双跟着巧儿过了影壁,进了院儿,庭院儿很大,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砖瓦,飞檐挑角,镂花窗棂,别具匠心,清新不落俗套,中间有口大缸,正值冬季,缸边叠放着几个空花盆,一个老佣人,抱着个壶正好走过,不小心碰了一下,一个空花盆掉了下来,“啪”地一声,摔碎了,那女人赶忙蹲下身去,收拾了起来。

“吴妈!”巧儿说。

那个叫吴妈的女人朝巧儿点了下头,又看了看赵小双,笑了笑,说:“来啦!”算是打了招呼。

老妇人很薄的黑发梳了个髻,想必年轻时很端庄,现在上了年纪,有些胖得发涨,模样也走样了,只是那横在脑后一根红宝簪子特别地抢眼。

赵小双跟着巧儿穿过了前院,再往前走拐了个弯,就看到了一面门,门的外檐柱不是从地上立起的,而是悬在中柱的横木上,下端有一垂珠,上面彩绘着一朵美丽的莲花。

赵小双停住了脚步,问巧儿:“这道门好是别致,是不是就是小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个第二个门”

“我只知道这是垂花门呀!其它的,你问我们小姐吧!她知道的可多呢!”巧儿答道。

到后院,巧儿朝着一间挂着对子的房喊到:“春丫头,人来了!”

“知道了!”春英在里面回应着。

“什么人来啦”

忽然赵小双听到有人在自己身后说话,声音银铃般的清脆,转身一看,是个美得出奇的女子:女子看上去,十八九的年纪,风姿绰约,丽如朝霞。藏青灰呢的旗袍,把她小小的身子裹得很紧,透着玲珑,就像一支栀子花,圆润白晰的鸭蛋小脸上,精致的微微上挑的一双丹凤眼正细细打量着赵小双。

看着这双眼睛,赵小双有些慌乱。

此时,门“吱!”地一声被打开了,春英出来,正好看到这情景,便忙向赵小双介绍。

“我刚刚在忙,不好意思,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我家佩珠小姐!”

“佩珠小姐!”

赵小双忙上前拱手行了礼。

佩珠微微欠身,算是回了礼。

春英说:“衣服弄好了没?”

“好了!重新上了小姐喜欢的葱白边镶滚,不知小姐是否满意!”

“哦,外面冷,进来吧!进来说吧!”佩珠腼腆地朝赵小双笑了笑,春英儿扶着门,几人进了小屋。

屋里暖和了不少,小姐让赵小双坐,还让春英给泡上茶。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窗下檀木桌椅,精致的雕花装饰,桌上是精美的青花瓷壶,屋角放了个旧式木制梳妆台,上有一个铜镜,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小姐,你说那个莲花垂花门,是不是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个第二个门”

巧儿似乎也好奇,一边盖好了壶盖儿,一边抢在赵小双前面,问道。

“是啊!指的就是这个门,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水平啊!”

“哪里,是赵裁缝刚刚问的!我不过是鹦鹉学舌!”

小姐看了眼坐在一旁的赵小双,道:“垂花门的门有两道,一道是白天开启,夜间关闭;另一道是屏门,平时关闭,起到隔绝内院视线的作用。垂花门就是进入内院的门,古时的女子一般呆在闺中,是不出这门的。”

说罢,小姐接过衣服,抖开细细地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进了里屋,很快换上新衣服,在铜镜前照了照,就问春英,“我穿这件衣服好看么”

“好看着呢!小姐穿什么都好看!”春英挤着眼睛,笑着说道。

“嗯,你反正就会捡好听的说!问你也是白问!”

换回了衣服,柳佩珠将新衣服搭在了手臂上,走了出来。

赵小双怔怔地望着这个佩珠小姐,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在他眼里,这是怎样一个奇女子啊!美目流盼,犹如芙蕖间翻滚的清波,看得他心中不觉荡起一丝涟漪,他甚至想变成刚刚做好的那件衣服,搭在她的手臂上,陪在她左右!

柳佩珠发现他在看她,羞红了脸。

“衣服做得不错,很早就知道你家的手艺好,这次见识了,以后有活儿还会找你家的!”

小姐说着,眼睛并没敢看眼前这个长相俊美,眼眸深邃,棱角分明的年轻人。

“多谢小姐赏识!”赵小双收回了目光,回道。

“你学徒几年啦”柳佩珠问。

“我一直跟着爹爹做活,以前是打杂,新近刚刚上的手。”

赵小双拘束地端着茶杯,用一只手掀开了盖儿,一股淡淡的茉莉茶香扑面而至。

外面有人在喊巧儿,巧儿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春英转身去里屋,给赵小双准备做衣的工钱。

房间里只有赵小双和柳佩珠。

赵小双喝了茶,无意中抬头,他发现,柳佩珠也正在看着他,看着他品茶。

那目光好温和,好美!

四目相对,她局促地慌忙躲闪,他嘴角上勾,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他好像突然间在这里找到了答案,他活着的答案!不敢看她太多,

他觉得看她太多都是对她的亵渎,他赶紧低下头,一口又一口地喝茶,喝得很慢,很慢…

他知道她还在看他,在她温和的目光里品茶,就如同沐浴在春风里,对他来说,真是世上的一种难得的享受。

阳光升起来了,透过败了色的赭红的窗格子,直直地照了进来,格外地温暖。窗外好像不是冬季,而是荡漾着嫩柳枝,开满了玫瑰花的春天。

“这茶是什么茶这么好喝!”赵小双打破沉静。

“明前茶,西湖龙井,味道不错吧!”

“听说明前茶,贵如金,是价格很贵吗”

“也有珍贵的含义在里面,清明前的茶叶,品质最好,芽叶细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但是这时候,茶树生长得很慢,所以产量也少,茶叶就贵。清明后谷雨前的茶,品相就差一些,再往后,谷雨后,快立夏了,茶叶就粗老,就不好喝了。”

“小姐对茶很有研究”

“谈不上,只是喜好罢了!和敬清寂也是一种修身养性的生活方式,茶的味道需要慢慢的品,品的过程,人会变得仔细,淡定,茶可清心,亦可雅志。”

“恬淡,无为,很有老庄的风格啊!老庄恐怕也是个明前茶喜好者!”

“先生懂得真多!”

“哪里!我只是瞎说而已!“

“茶是好东西,洁性不可污,为饮涤尘烦。品茶可以畅心情,解烦忧!”

柳佩珠言罢,便拿起壶,又为赵小双满上。

“此物信灵味,本自出山原。茶,我总是相信是有灵性的!”赵小双说。

柳佩珠小姐看了一眼这个聪颖的小伙子,心里像装上了个兔子,在“咚咚”地跳,羞涩从耳朵蔓延到脖子根儿。

其实,赵小双也是一样的!

每天和赵三剪在一起,总是做着同样的事情,说着同样的话,生活是如此的枯燥无趣,但今天,遇到了佩珠姑娘,他是头一次发现,生活是这么的快乐和美好!

“嗯!”

柳佩珠想说什么,没有说出口,只坐了下来,拿起桌上新做的衣服,在手里摩挲着。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赵小双放下茶杯,看着柳佩珠,眼眸深处波光流转。斑驳陆离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的皮肤真白,像白玉,剔透无瑕的侧脸自带几分淡淡的忧郁,却有着动人心弦的静态美。

“这件衣服很精美!尤其是领下这朵碧水风荷,绣工真好,色彩和谐,线条明快,针法也活泼,绣出了凌波仙子的皎洁无瑕,真是太美了!没想到赵三剪师傅还有如此绝伦的刺绣工艺!名不虚传,手艺确实不凡!”

“小姐见笑了!这朵花是我绣上去的!这衣服做好之后,总觉得此处似乎缺少点什么,就随意绣上了!”

听赵小双这么一说,柳佩珠惊得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赵小双一番。

“没想到啊!这工艺堪比绣娘!实在看不出是出自男人之手!”

“小姐过奖了!还是小姐的身姿妙曼,穿上它简直无可挑剔,美极了!”

“哪里!还是手艺好!”

柳佩珠接过衣服,摩挲着,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您的工钱!”

巧儿拿着钱,从里屋走了出来。

第一二一章 稀奇古怪的家事

前缘惊魂第一二一章稀奇古怪的家事赵小双拿了做工钱,就起身告辞回去了。

春英把赵小双送了出来,出大门的时候,他还不忘回了回头。

想着刚刚佩珠小姐的那双注视着他的碧清的妙目,赵小双侧过头来问春英:“这位佩珠小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新来你家的吗?”

“别在这儿说!”

春英回头看了看,看见没人,就将大门轻轻合上,回身把赵小双拉到了一边。

“我们家这佩珠小姐呀,可有来头儿了,我也是听下人们传的,她名叫柳佩珠,是我家老爷柳仁鸿从他堂兄柳仁远家过继过来的孩子。”

“哦,我说怎么以前没见过呀!哎,佩珠小姐举止不凡,茶道,庭园什么的,她都知道,好像还挺有学问的,想必你家老爷堂兄家一定是个书香门第!”

春英笑了笑,说:“这你就说错了!”

“怎么?我猜得不对?”赵小双不解地问。

“不对!还真不是!”

“那是什么?快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啊!这可是我们小姐的家事啊!”

“不为什么!只是好奇!”赵小双拉了拉春英的衣角,肯求道:“告诉我吧!要不,我会总想着这件事,吃饭,睡觉都不得安宁的!”

春英想了一下,四下张望了一下,说:“我说可以,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

“嗯!那当然!你忘了,我有什么新奇的事儿,也告诉你嘛!快告诉我,这位佩珠小姐是怎么个来头儿?”

“嗯,这件事听起来特别稀奇,我也是听说的,真真假假我也不好说。老爷的堂兄柳仁远家在山西,他曾在家乡读过几年的私塾,家境不济,就当了屠夫,在天津卫的一家猪肉铺当学徒,人特别聪颖,很快,杀猪,剃骨等行当活计是样样精通,他还交际广泛!”

“哦!那后来呢?”

“嗯,后来,有一唐姓朋友帮助出资,他又回到山西,在大同开了个饭馆,在他的苦心经营下,生意很快就有了起色,营业流水不断上升,可谓兴旺一时,天天顾客满堂。他招了几个伙计,小店也日益做大,各种风味菜,形状齐正,味道醇香,颜色漂亮,尤其以肉食诱人,‘烤乳猪’便是他家的招牌菜。”

“‘烤乳猪’好啊!我也吃过!可好吃了!只是没想到,这么恬静,俊俏的女子,居然是杀猪的出身,真没有看出来啊!”赵小双道。

“你没看出来的还多着呢!”春英看了看四下,压低了声音说:“我跟你说,你可不要传出去呀!”

“不会的,你放心,我还能跟谁白话去!我赵小双啥时是个碎嘴婆子了!你尽管说就是!”

春英放了心,就继续把后面的事儿都讲了出来。

为保证质量,每只小猪都由柳仁远亲自屠宰,净光,劈开内腔,取出猪肋,挖出猪脑。这种手艺他已做了多年,早就轻车熟路。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这么一件奇事儿。店伙计抱来的是一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小的,还没断奶的小猪,浑身粉里透亮,两只大而宽的耳朵遮住了半个小脸儿,两只黑溜溜,亮晶晶的小眼睛一直看着柳仁远,看着他手里的屠刀,看着看着,它竟然落泪了,大颗的泪水不断地从那双小小的黑

眼睛里流了出来。

“啊?猪还会落泪?”赵小双诧异道。

“猪怎么不会落泪!猪也有生命,也有感觉哪!”春英继续说

“小猪挣扎几下,叫唤着从众人手里逃了出来,众人一拥而上,很快就将其捉住,小猪使足了吃奶的力气哼叫起来,凄厉的叫声把抱猪的人吓了一跳,一不小心又让它挣脱了。只不过,这一次它没再跑,你猜怎么着,它居然两个前腿一弯,就跪在了柳仁远的面前。”

“看来,这猪是通人性啊!这下,他那堂兄可下得了手吗?”

“听说,他当时就傻了,杀了这么多年的猪,这可是他头一回遇到,难道这猪也通人性吗心一软,他举着屠刀的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正在这时,柳仁远的老婆胡太,也就是柳佩珠的母亲,当时又怀了孩子,听着外面动静不小,就挺着个大肚了出来看热闹。她看见柳仁远连个猪都不敢宰杀,觉得好笑,说不能因为这只猪,能跑,能跪,这饭馆的生意就不做了吧!这猪也没啥稀奇的,不就是头猪么,那狗急还能跳墙呢!再说了,客人们还等着上菜呢!听太太这么一说,柳仁远迟疑了,总不得让女人笑话,心想,这可怎么办”

“这确实挺让人为难的!要是我,就不理会老婆,直接放生了!”

“唉!要是放生就好了!可惜,那位堂兄看见还有那么多的食客在等着,最终还是听了他老婆的,挥挥手,这头小猪还是被伙计杀掉了,伙计们忙活完,才发现,猪的眼睛里流了不少泪。”

“听上去,真是惨啊!说得我都不想吃肉了!”赵小双无比遗憾地摇了摇头。

“伙计后来还把这事儿告诉了柳仁远,这让柳仁远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

“呵,那还用问嘛!大凡有点善心的,有点人性的,心里还不好过!这事儿,柳佩珠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我觉得佩珠姑娘那时还小啊!”

赵小双靠在了一棵树上,叹了口气,说:“这真是件悲惨的事情!那小猪真的太可怜了!”

“唉!佩珠她爹,她娘也真是够狠的!”

“要我是那猪,我变成厉鬼也一定咬他们几口!”

春英惊愕地看着赵小双,摸着下巴,说:“行啊!你可真有先见之明啊!”

“啊?还真被我言中了?”赵小双好奇地问。

“你接着听我说啊!”

“嗯,快说!那后来呢?”

“没过多久,这饭馆本来挺红火的生意突然急转直下。”

“看!报应来了!”

“嗯,先是有客人反应,说这菜里时常吃出苍蝇,蟑螂,到后来,明明伙计摆上的是烤乳猪,回过身来,就听到客人们的惊叫,说怎么端上个大个儿的死老鼠,伙计叫来柳仁远一看,果真是只烤得红红的死老鼠。就在众人惊愕之时,那只老鼠的尾巴竟然摆动了一下,吓得食客惊叫着,四散逃命。”

听到这里,赵小双打断了春英儿,说:“真有这事儿吗?这事儿听起来也太邪乎了吧!”

“谁知道真的假的,我也是听来的!还有更邪的呢!”

“更邪的?”

“第二天,这事儿就传开了,挤在饭店门外伸着脖子来看热闹

的人不少,真正敢进来吃饭的不多。从此,饭店只能勉强惨淡经营,至于招牌菜‘烤乳猪’更是没人敢点了。柳仁远干脆让伙计先关了店门。柳仁远的老婆偏巧在这时候生孩子,孩子迟迟生不出来!”

“唉!可怜那个孩子!那后来呢?”

“后来还有更邪门儿的呢!”

“快说!”

“柳仁远却发现窗上有个圆嘟嘟的影子,随即,他还听到了猪的叫声。”

“天啊!老爷堂兄这回可是要倒霉了!这是一只神猪!估计回来报仇了!”赵小双猜测道。

“嗯,也许吧!反正听说这场景可把柳仁远吓坏了,他赶忙跪在地上,磕头道:猪爷爷啊!猪爷爷,我不该让你死,我知错了!求你饶命吧!求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

春英皱着眉头,哭丧着脸,有声有色的表情把赵小双给逗笑了,问道:“这样求了半天,有用吗?”

“好像是没什么用,窗外传来一声尖利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咆哮!吓得他抖如筛糠,也不敢抬头,只不断地磕头求饶命,后来就没有了声响,等他再抬起头来时,那影子早已不见了!”

“真事?”

“不知道,只知道大夫还没到,胡太就大出血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

“这算是报应啊!因果不虚!”赵小双道。

“柳仁远就只有柳佩珠这个孩子了,柳仁远原本就对佩珠姑娘一直十分珍爱,佩珠,就是恨不得天天捧在手里,佩在身上的宝珠子。老婆死后,他自己像是变了个人,心思根本就不在经营上,每每想起胡太的死和那个可怕的声音,他就惊恐不已,有时睡着觉也会被噩梦惊醒。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应,就不知道这报应何时是个了呀!”

“那后来呢?”

“后来?你想呗!他还哪里有心思在饭店里啊!柳仁远从此不再沾星点的猪肉,他的饭店也不再卖乳猪,家中生意大不如前。他觉得自已罪孽深重,又过了些年,他最终决定去修道了。”

“他走了,那他女人儿柳佩珠可怎么办呢?”

“佩珠本来由奶妈带着,现在长大了,奶妈回了乡下,孩子就给堂弟柳仁鸿送来了,成了柳仁鸿家中的小姐,而柳仁远从此便不知了去向,有说是去了齐云山,谁知道呢!”

赵小双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道:“这个传闻还真有意思,应该不会是真的吧?我看你家小姐是个很稳重,端庄的女子,怎么会有这般稀奇古怪的家事!”

“我也不晓得这事是不是真的,只是她有一个去修道的亲爹应该是真的。哎,赵小双,我也就跟你说说,你就别外传了,要不是你问我,我才不会告诉你这些!如果让柳佩珠小姐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说不准还会被柳家哄出去呢!”

“放心,我不会说的。只是,这些事儿,你怎么知道的呢?”

“我也是听来的,这种稀奇的事儿想瞒都瞒不住。你知道就是了,别再讲出去了!”

赵小双把布包向上又背了背,笑笑说道:“你一百个放心,你的话说到我这里就是石沉入海了!再说,我还能跟谁说去!”

“行,这我就放心了,你走吧,下次有活儿再找你。”

“嗯!那我走了!”

第一二二章 别有隐情

前缘惊魂第一二二章别有隐情告别了春英,赵小双顺便在街角的烧饼铺子里买了个火烧,边走,边吃,边琢磨。

春英讲的,对于赵小双来说,真是闻所未闻。

柳仁远,柳仁鸿,佩珠姑娘,还有那只神猪…他行走在街头热闹的人流中,努力回忆着那个稀奇古怪的故事,咽下最后一口火烧。

想那么多干什么!赵小双能记住的还是柳佩珠姑娘的那双眼睛。

赵小双心里暗暗祈盼着,希望还能再看见她,还能再看见那双眼睛,那双特别柔情温和的,凝视着他的眼睛。

林陈听到这里,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道士,试着轻问道:“我想问一句,柳佩珠的父亲柳仁远去了齐云山,他们此后没再见面吗?他难道就舍得把自己心爱的女儿送到亲戚家?”

“想啊!怎么能不想!但修道之人明晓因情动而入生死之门,识由无染故得莲花化身。情执不看破而得解脱者,无有是处啊!”

林陈蹙眉,道:“听道长这么讲,道长应该认得他了?”

“对,对呀!你们都是道士!也算是同同行!”胖子跟着说。

那道士一怔,若有所思地半天没言语,只将破旧的道袍轻轻撩起,从里面掏出了个小小的木鱼儿,用小棍上下敲了起来,嘴里念道着:“看山是山,看水是山,看个乌龟王八抱粗腿!”

林陈并未明白他说的是个啥意思,那道士也不想解释。

“没明白!”林陈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胖子眨眨眼睛,似乎有所悟地说:“我怎么觉得,那位被称为爷的白猪,不会就是我的前一世吧?啊?道长大人,您说说,这是,还是不是呢?我可是在你的那个破镜子里照见自己怎么是只白白胖胖的猪?要是真的是,怎么我感觉…”

没等胖子说完,林陈笑着抢话道:“要是真的上辈子是头白猪的话,胖子兄弟的心灵一定会倍受打击,对吗?”

胖子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不!不是!怎么会受打击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前一世当一回神猪也不错啊!猪怎么了?西游记里的猪八戒前世是执掌天河八万水军的天蓬元帅,会天罡数三十六般变化!胖乎乎,饿了吃,困乏了就睡,与世无争,绝对的真性情!我的前世能做一回神猪,我也知足了!我说的对吧?道长大人?”

道士微微含笑,没有言语。

“嗨,你倒是说话呀!我是不是就是那位大家都向我跪拜的神猪?”胖子梗着个脖子,还较起真儿来,一副不问个明白,不罢休的架势。

“啥神不神猪的,还不一样,杀了吃肉!你还得瑟个啥呀!”林陈用手摸着胖子滚圆的后背,笑着说。

“吃你个头啊!”胖子争辩,“想杀了我,吃我的肉?看见没,老婆不光生不出孩子,老婆孩子都得送命!看谁还敢吃你猪爷爷!”

胖子反手抓住了林陈的手,丢开。

“把你那破爪子拿一边儿去,弄得你胖子爷爷后背怪痒痒的!”

“谁杀了你啦?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白猪啦?这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愿意争着去当猪的。好!好!好!猪大爷,行了吧!刚刚道长不是说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个乌龟王八抱粗腿,你认为是,你就是,是这意思吧?道长!”林陈说。

道士捋着白胡子,轻点了一下头。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林陈说。

“哼!”胖子干脆站起身,拍着胸脯,恨恨地说,“反正你家猪爷爷是得罪不得的!”

“是!不敢!就你之架势,谁敢在你面前说你个‘不’字,就能把人家活活咬死!我可不想没事儿找事儿!”

火堆发出“嘶嘶!”的声响。

道士用树枝捅了捅,向里面添加了几把柴火,火又旺了起来。

望着跳跃的火苗,林陈半晌没有说话,他的久久回味着刚才道士所讲的话,他的脑海中印上了一个名字:

柳佩珠!

林陈站起来走到茅屋的门口,拉开了小木门,外面一片黑蒙蒙的,幽蓝的天幕上,不见星也不见月,乌云低低地沉着,冷风扑来,格外的阴凉,也带来了令人窒息的压力。

佩珠玑而玓瓅,袭罗縠而飘颻。

好名字啊!

林陈伫立在那里,想像着前世那个姑娘的样子。漆黑的暮色,静如死寂,寒意在山谷中扩散。前世的那个姑娘,他找不见了!就如同飞逝的流星!如同迅乎飘散而去的云!林陈许久没有说话,他的眼尾向上扬了几分,望着长空,眸色深沉,冷峻又温情,柴火堆发出的红光沐过他的周身,勾勒出笔挺的轮廓。

“林陈,你傻站在那里想什么呢?快回来,你就不怕游魂把你带走吗?”

胖子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问林陈。

林陈将目光收了回来,转身“吱扭”一声关上了门,几步走了回来,围坐在火堆旁,从地上拾了几根柴火,送了进去。

“道长,我知道了!”林陈说。

“啥?你知道啥了?”胖子问。

“听许阿琪说,我在梦中曾经不断的重复说着两个字,就是‘赔猪’,原以为是自己上辈子偷了人家的猪,现在才晓得,是另外的两个字!原来前世的自己曾经遇到过这么个俊俏美丽的叫做‘佩珠’的姑娘!多么媪婉的名字啊!”

“是啊!那,你知道自己是谁了吗?”道士说。

“赵小双!你说过的,让我记住那个有朱砂痣的人,那便是我的前世!”

道士微笑着点了点头,半晌问道:“还要继续吗?”

“继续,继续,快快说给我听!”林陈说。

胖子左右晃了晃,裹紧了衣服,见林陈在看他,就吐了一下舌头说:“看我做啥?我又不是你的佩珠!”

时间过得也快,又过了几个月,春天来了。

孟家院子里的枣树发了芽,摘过芽儿的香椿树又向上蹿了一截儿,愈发地枝繁叶茂,到处是春花朵朵,充满了生气。

院墙外,传来阵阵小贩的吆喝声。

“磨剪子咧!戗菜刀!”

孟喜昌已有不少的白发,但也是红光满面,气息沉稳,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年轻人的精气神儿。

此时,他全然不顾外面的喧嚣,正在聚精会神地练着他的长寿功。在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儿之后,双手提上肩头,气收丹田,双脚平稳站立不动,双手缓缓向下推去,嘴里吐了一口气,收功。

“老爷!擦把汗吧!”

孟喜昌接过了旁边大太太递上来的湿毛巾,给自己轻轻擦擦了脖子上,脑袋上的汗水。

闲来没事儿,孟喜昌喜欢做做气功,或在院里走走,这让孟喜昌心情不错,转头看见大太太脸色灰黄,皱巴巴的,像一块大树皮,还穿着一件过时的旧布褂子,想起这女人跟了自己这么久,自己冷落了她,便有点于心不忍。

“咱们绸缎行新进了些上好的料子,你去挑选两个,做件新衣服吧!”

“噢,好的,老爷!”

柴兰英心里有些别样的滋味,自从何青萍进家门,老爷很长时间没有过问和关心过自己,在她看来,自己似乎成了个摆设,就像房间中的桌子,或者,她抬头看了一眼,或者这庭院中的树。

老爷难得是还念着他们之间的那点旧情,想到这儿,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露出一分欣喜,便答应着,去了库房。很快,她选好了一个粉底,绿花的真丝绸料,抱着料子向回走。

杏花初放,碧水瑶池,走到回廊处,恍惚中听到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轻声说话,她赶忙躲到树后。

“老爷不也是看中了茶楼里的清倌人,娶回来做了二太太!”女子言道。

女子的声音真是耳熟,透过树枝的缝隙,柴兰英看得仔细,说话的是二太太何青萍的贴身奴婢,秋水儿。秋水儿身着淡紫色蝴蝶衫正与对面的二少爷孟家贵聊得火热。

这情景,让大太太有些意外。

秋水儿这丫头长相俏丽,聪明伶俐,来孟府时间不长,被老爷配给了何青萍当使唤丫头。

“瞎说,二太太可不是什么茶楼卖唱的清倌人!二太太可是正经人家的女子!你个丫头,居然敢谈论起自己的主子来了,这要是让老爷,太太们知道,是会打断你的腿的!也就是我,好说话!”

二少爷轻抚着秋水儿的头发,继续笑着说:“这个我送给你的玉簪子,你戴上可真好看啊!”

“我知道二少爷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才敢这么跟你说的!二少爷怎么会忍心让他们打断我的腿!”

孟家贵笑着用手指勾了下她的鼻子。

“算你小脑袋瓜子聪明!不过,以后你在这里,说话要小心点儿!他们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知道了,二少爷!二太太这几天身子不适,我先回了!”

“慢着!”

二少爷说罢,四下张望一下,上去搂住秋水儿,亲了一下。

“少爷!你…”

“没事儿,这里又没有别人,去吧!”

看着秋水儿姿态翩跹地消失在走廊的那一端,柴兰英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丫头胆子可真不小啊!

居然敢勾搭起二少爷来了!

这还了得!

奴婢没有奴婢的样儿,简直坏了孟家的规矩!又一想,这事儿还不能马上告诉老爷,毕竟她是二太太何青萍的贴身丫头,但也不能由着他们这样下去!二少奶奶至今没有个孩子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二少爷生性风流,为此,二少爷与二少奶奶丁淑娇也没少吵架。都怪自己眼拙,就不该给二少爷物色这么个女人进家门,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现在,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二少爷跟个丫头搅和在一起!

还有,也不能让二太太何青萍凭借肚子里的孩子在府里耀武扬威!

柴兰英这么想着,便悄悄地撤了回来,一路上,她是苦思冥想。

第一二三章 各怀心思

前缘惊魂第一二三章各怀心思微风吹过,几片叶子从树上飞落。

孟喜昌依躺在水池旁的石头凳子上闭目养神,就觉鼻尖痒痒,一股馥郁柔和的兰花暖香袭来,睁眼一看,二太太何青萍正用毛毛草轻点着自己的鼻尖。

孟喜昌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低声说:“不在房里好好地待着,跑到这里作什么!外面风凉,小心吹坏了身子!”

几老爷张开了眼,何青萍摸着孟喜昌的面颊,柔声道:“想你了啊!想看看老爷在干什么呢!”

孟喜昌笑着抓住了何青萍的手,道:“闭着眼睛,我就在琢磨!琢磨你肚子里的小家伙,会是什么样子?遇到你,真的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望着孟喜昌,何青萍皱眉,露出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

“怎么?不高兴?”

“唉!就是不知道这孩子以后会不会像他娘一般的命苦!”

看到美人心焦,孟喜昌忍不住说道:“这句话说得可不对!孩子他娘的命可不苦,进了本地响当当的富贵人家,有吃,有喝!什么也不用愁!还有老爷心疼!”

何青萍秀眉紧蹙,说:“可心里还是不爽啊!”

“说来不防!”

“虽说名分上是个二太太,可平日里的待遇和妾室一般,老爷听从了大太太的主意,让我从东房搬到了偏房,让下人们笑话!”

“我习惯一人住正房,毕竟有大太太在,你住东房确也不合适!”

何青萍嘟起了嘴,低下头去,半天没有言语。

孟喜昌抓住她的手,轻抚着,试探道:“我是真心疼你的!但家中自有家中的规矩,住在哪个房又有什么关系!我总不能让大家觉得,在孟府里,是可以乱了规矩吧!”

何青萍甩开了他的手,说:“所谓规矩,就是那个老女人永远都要优越于我?”

孟喜昌安慰道:“我的萍儿对我好,我心里明镜似的!萍儿知道我爱吃的每一道菜,萍儿知道我爱穿什么样的衣服,萍儿知道我喜欢喝的茶是西湖龙井,要是我的背酸了,萍儿会亲自给我揉捏按摩,萍儿还清秀端庄!萍儿哪一点都比她强!但在我心里,萍儿才是第一位的啊!最重要的是,萍儿又有了我的孩子!我可是真心真意地待你的!”

何青萍伸了食指轻点着孟喜昌的鼻尖,“老爷的话我都记下了,牢牢地记在了心底,老爷还说过,这‘云裳绸缎行’可是…”

“行!行!行!”孟喜昌轻拍着何青萍略微凸出的小肚子,笑着说:“什么都是这个小东西的!谁也别想抢去!行了嘛?”

何青萍笑了,孟喜昌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太太!”

秋水儿走过来,拉了拉何青萍的衣襟,说:“二太太,你该回房吃药了!”

见是秋水儿,何青萍收了笑,说:“你跑哪里去了?害得我到处找你不见!”

“没干嘛!就是就是给二太太弄药去了啊!”秋水儿看了看何青萍,又看了眼老爷,怯怯地说。

孟喜昌问:“吃药?吃什么药?”

“年纪大了,总担心有闪失!就让医生给配了些补气保胎的药!”何青萍说。

“哦!多注意休息!外面凉,你别待的时间太长,回屋去吧!”

“知道!”

何青萍被秋水儿搀扶着回了房。

躲在假山石头后面的大太太柴兰英伸出头来,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嘴角上勾出一丝冷笑。

柴兰英没想到老爷让她取一趟衣料,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发现了二少爷与何青萍丫头秋水儿的暧昧关系不说,还意外听到了二太太与老爷的对话。

秋水儿这丫头的野心大,居然想要攀上二少爷!

这丫头主子何青萍的野心更大!大到居然想要取代她大太太的位置,还要让她肚子里的那个狗杂种取代二少爷孟家贵的位置,最终夺取‘云裳绸缎行’家业!

全都想得美!

躲在石头后,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气,掏出绢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柴兰英又透过树枝向老爷这边张望了一下,转回身去,从旁边的的小道向回走,又绕水池走了一圈儿。

这样,给老爷的印象是,她是从另外一条道走回来的。

柴兰英本来个子就不高,也到了发福的年岁,体型越来越胖,走急了,浑身上下的肉,就跟着抖,一颤一颤地,看上去很滑稽。

何青萍的出现让孟喜昌感到格外开心,看着何青萍和丫头走回了房,孟喜昌笑着摇了摇头,坐在石头凳子上又摇起了他的那把檀木扇。太阳出来了,暖融融地,晒得浑身都挺舒服。无意间,他低头看到了一窝蚂蚁,伸手拾了根小树枝,无聊地逗起了蚂蚁。

蹲得久了,两腿发酸,正要起身,看见大太太最了衣料回来,那气喘嘘嘘,着急走路的样子,孟喜昌感到很好笑。

“上了年岁的人,小心你的身子,你急什么这么沉的料子,可以叫下人抱着嘛!”

坐在石头凳子上,孟喜昌轻揉着自己的腿说。

“我,我这…我这不是高兴吗”

“有什么好高兴的”

“老爷真是有眼光,新进的绸缎的花色真的都很好看呀!我都快挑花了眼了,也不知哪个更好看了,索性就随意拿了一块料子!”

手中的这把檀香扇,是上好的白檀木制的,揉捏了一会儿,孟喜昌将扇子抖开,自己斜依在墙上,闭上了眼,仰着头,轻轻地摇着扇子,风儿扫过他的面颊,也说不清是檀香,还是院落中初开放的花香,实在是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哦!好看就好!我也是天天忙,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保不准哪里有不上心的地方,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你就多担待吧!”

柴兰英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喜昌,顿了一下,说:“我当然知道,不过家里重要的事儿,老爷也不能都忙忘了吧”

“重要的事儿还有什么事儿那么重要”

孟喜昌合了扇子,张开眼看着大太太。

“都这么长时间了,老爷,你说这二少奶奶的肚子怎么还不见动静啊!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要是…”

孟喜昌冷哼:“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呢!毛病?这话可不能瞎说,我看也不一定就是人家二少奶奶丁淑娇的问题,是家贵这小子的问题也不好说呢!”

一提起这事儿,老爷子总是有点不耐烦,他打断了柴兰英。

见老爷拉下了脸,柴兰英没再往下说。

“对了,老爷忘了,老爷让我去拿块料子做衣裳,不知道我选的这个怎么样”柴兰英

说罢,把手中的料子抖开了一大块,指着上面的花色问道。

孟喜昌睁开了眼睛,瞟了柴兰英一眼,又看了看她怀里的绸料,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闭上眼,继续摇他的檀香扇。

“这个不好看么老爷不是很喜欢这种花样的料子么”

“那也是要看谁穿了,这么鲜亮的颜色,这么调皮的花样,大太太穿着也是太稚嫩了!”

看到柴兰英表情失落,孟喜昌又道:“你再去选一个,这个既然拿来了,就放下吧!我让人给青萍送去,这花色,她比你穿得合适,对了,顺便把家贵给我叫过来。”

孟喜昌说着,站起身向堂屋走去。

哼!

又是何青萍!

就知道老爷什么事都想着这个贱人!柴兰英这心,这叫个不爽!

她哪里有心思去库房再选料子!

眼看着何青萍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家贵媳妇的肚子却总没个动静,等何青萍生下个小子,这不就是和自己平分孟家天下嘛!

老爷又宠爱何青萍,孟家贵又窝囊得跟个怂包似的,这样下去,这以后的日子…

唉!

柴兰英伫立在原地,叹了口气,不愿意往下想。

她总不能被动地等待,必须要做些什么。

至于做些什么,柴兰英早就想过了,就是再给孟家贵娶一房太太,这也不是个小事儿,还是先和老爷商量商量。

想到这里,柴兰英也后脚跟了进去。

“老爷”

“还有什么事儿?”进了门,孟家贵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继续摇他的扇子。

“我看,要不再给家贵娶个女人,我们总也抱不上孙子,总不是个事儿,你说是不?哪一户大户人家不都在有个三妻四妾的!”

孟喜昌伸出手制止她说话,沉吟片刻。

“咱们孟家虽然是个有钱的大户人家,也保不准时运不济,这段时间,里里外外花销也多,给家贵再娶上一房当然是好,但又会增加不少的花销,再娶一房,有合适的人吗?没有的话,就等等,过些时日再说也不迟,再说怀孩子这事儿是急不得的!”

有了老爷这话,柴兰英心里寻了个底儿,正准备回房休息,偏巧门帘一掀,二少爷孟家贵进来了。

不争气的家伙!

柴兰英心里想着,脸上就带了出来。

孟家贵看到大太太的神情似乎有些不高兴,再看到他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就以为,这二位又闹矛盾了。想着自己来的或许不是时候,便低了头,准备退出,却被柴兰英叫住了。

“站住!”

“哦!”

“来了就来了,别一看见你爹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

“哦!“

“你爹正找你呢!”柴兰英给孟家贵使了个眼色。

“爹你找我”

孟家贵一脚跨进了门,低着个头,闷闷地问道。

“要进来就进来,要不进来就出去,这一脚前,一脚后地跨在门槛上是什么样子!走路,做事都没有个规矩!”

“哦!”

第一二四章 义弟来访

前缘惊魂第一二四章义弟来访孟家贵一身西装地走了进来,低着个头,小心翼翼地站在了孟喜昌斜对面。孟家贵从小就对孟喜昌有种畏惧之情,知道他不是很喜欢大太太,也不是很喜欢自己,父子之间似乎有着那么一条不可逾越的沟。

孟喜昌点了点头,合了扇子,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走到了孟家贵的身后。

不晓得孟喜昌叫自己来有什么事儿,孟家贵不由得有点紧张。

“爹!”孟家贵低着个头,“你找我?”

“家贵啊,有个事儿,我想问问你!”

孟喜昌背着手,在孟家贵面前停了下来。

“啥事儿?”

“我昨晚上作了个梦,梦见后山洪水暴发了,好大的水,我就拖着你们往山上跑,可你小子却死活不上山,偏要往山下跑,你跑就跑呗,还要拽上老爷我,要知道,往山下跑就死路一条。难道你是缺心眼儿不成!早上起床,我就琢磨着,也许不是你缺心眼儿!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你小子不是爱读书嘛,周易,八卦之类的书,对了还有那个叫什么解梦的,我看你也都看过,你给我讲讲!”

孟家贵愣了一下,撇了撇嘴说:“爹!我又不傻,我怎么会往山下跑呢!山下跑,还不是会被淹死啊!发大水,我要是真往山下跑!不是缺心眼,就是离死不远了!”

“说得正是啊!我害怕别在是什么不吉利的凶兆!”

“不会吧!爹!别想那么多,梦这东西虚无缥缈得很呢!”

“不会就好!这种梦,书上一般是怎么解释的呢?我倒是挺好奇的!我看你倒是喜欢看这一类的书,你给我说说!”

“你说的是《周公解林》那本书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只是看着玩罢了。不过,你说到发大水,发大水可是好事儿啊!大水意味着财啊!看来,咱们孟家是财运亨通啊!至于其它的什么,我也不知道!再说,梦就是梦!爹,也别太当成回事儿!”

“财运亨通我怎么不信!现在这生意越发不好做了,本来还有笔买卖,原中商行要从咱这儿进些货,却被张显贵手下的亨顺以低于咱们一百块大洋的价抢跑了,咱们再让,肯定让不起,张显贵这小子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张显贵,那就是个流氓!爹,你别和他生气!”

孟喜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说:“再则,物价飞涨得厉害,人们吃饭都成问题,哪还有钱买昂贵的绸料,咱们这绸庄不比从前,现在只能说是勉强维持,五常死得早,家里只有你了,你要多上些心!懂吗!”

孟家贵明白,虽然爹对自己从来没表现出多大的热情,但父子毕竟是父子!他当然还是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父业,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处处对自己都持怀疑态度,这让孟家贵很伤自尊。想到这儿,孟家贵抬眼看了孟喜昌一下,怅然道:“爹,您说我是做生意的料子么”

听了这话,孟喜昌扔过来一个白眼,转身坐回了太师椅。

“你小子性情太烈,也不懂得经营,顽石需要磨砺和雕琢才能成美玉,你也需要多锻炼,以后有什么事儿,我会带上你,你也不傻,自己要多上心才是!”

“嗯,您说我能行么?”孟家贵怯怯地说。

这一回,站在门角一直没说话的

柴兰英直接瞪了孟家贵一眼。

这小子!

怎么这么不挣气!

“老爷说,你就听着!没有天生的行家!谁不都是从不行到行的!”大太太插话道,她又转头对孟喜昌说:“其实,家贵这孩子不笨,挺聪明的!他就是不上心!老爷你说是吧!你得多帮他!”

孟喜昌点了点头,对孟家贵说:“你怎么就不行没用的东西!不会就学嘛!你是我的种儿,我会,你怎么就不能学会?”

“我…”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解释,不是还有我呢吗家里的事儿,你就跟着上些心,毕竟我年岁也大了,这两天,天一变化,我就胸口发闷,要是将来力不从心,你得给我撑住门面,知道吗”

“知道了!”

从柴兰英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孟家贵这一回学聪明了,他知道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就两个字:听着!

“老爷,人到了!”

正说着,有下人进来报。

孟喜昌摆了摆手,孟家贵和大太太正要退下,孟喜昌说:“二少爷留下来!”

孟家贵便止步站在一边。

大太太一脸恭敬地退了出去,顺便将房门带上了。

进来的人,体态肥胖,圆脸,圆鼻头儿,圆下巴,圆眼睛,就连眉毛也下弯成圆弧状,穿着青灰色长马褂,脚蹬一双黑布圆头鞋,一顶小礼帽,帽檐下拉遮住了半张脸。

孟喜昌见此人,立马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这人是谁呀?

让孟喜昌这般喜出望外?

此人叫周宣,在孟喜昌没有显赫的时候,曾与这个人结拜为兄弟。

周宣娶了个姿色出众的老婆,被恶少张显贵垂涎三尺,总想着把周宣的媳妇勾搭到手,只是一直没机会,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有一天,周宣外出,张显贵指使人趁机抢夺了周宣的媳妇,并将其糟蹋,周宣媳妇被逼无奈上吊自尽,周宣回来后痛不欲生,发誓要报仇,拿刀夜奔张显贵住的地方,终因寡不敌众,被张显贵捉住,交了官府。

孟喜昌花了钱,最终把他救了出来。

毕竟自己媳妇死在了张显贵手里,周宣哪里会善罢甘休,虽然还想再找机会杀掉张显贵,无奈这人势头太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你这些日子躲到哪里去了叫我这通好找”

孟喜昌说着上前一把抓住了此人的双手,随既招呼下人上茶。

“乡下呆了些时日。”周宣说。

“回来没被他们盯上?”

“绕道回来的,走大道怕被人发现。”

孟喜昌请周宣上坐,叫仆人上了茶,回头对孟家贵说:“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拜过!”

见孟家贵拱手行过礼,孟喜昌自己重又坐回了太师椅,孟家贵也靠边儿坐了下来。

周宣端着茶杯,掀起杯盖儿,轻轻吹了吹。

孟喜昌道:“此为上好的普洱,陈香浓郁,茶汤润滑,醇厚,贤弟尝尝!”

周宣品了一口,闭着眼,轻抿着嘴唇,似乎意犹未尽,又将整杯喝了

下去。而后,轻轻点头道:“嗯!好茶啊!真是好久没有喝上这么好的茶了!”

孟喜昌端起茶盅品了一口,一本正经地问:“兄弟近来可好?”

“哎,也就这样吧。上一次幸亏老兄相助,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也怪我自己做事情太过鲁莽,张显贵这个恶人,哼!下次让我逮到,我绝饶不了他!”

孟喜昌说:”是啊!张显贵父亲张朱正经营的‘众雄集团’就是一股恶势力,身边众多穷凶极恶之徒,可谓欺男霸女,十恶不赦。张朱正前些年被人暗杀,本以为天下从此能太平一些,谁承想,他儿子张显贵比他爹还要狠,还要坏!”

周宣点头。

“这种人官府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孟家贵道。

“官府?哼!谁不知道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指望他们,就别想了!老百姓的日子苦啊!往常,谁要是受了欺负,受了委屈还能告个状,现在倒好,你敢告?大板子打的不是坏人,而是告状之人,为什么?人家有人,有势,有钱,所以,这些人要多横有多横!”周宣气愤地说道。

正说着话,门帘一动,下人进来。

“老爷,二少奶奶来了!”

孟喜昌皱了皱眉,看了看一旁的孟家贵,说:“她来能有什么事?”

孟家贵一欠身正要站起来,却被孟喜昌拦住。

“让她回去!除了添烦还能做什么!”

孟家贵向下人摆了下手,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等等!”孟喜昌看了一眼孟家贵,想了一下,便说:“算了,还是让她进来吧!”

“老爷!”

人还没进来,高八度的声音先蹿了进来,而后众人闻到一股清甜的茉莉香。

周宣抬头观望,但见珠帘一动,进来一女,令他眼前一亮。

这女人姿容秀丽,姿态翩跹,搽了一脸的胭脂花粉,淡而弯曲的眉毛下,眼睛细而长,微微向上挑着,似乎深不见底,鲜丽的衣服,颜色赛过雨后的彩虹,姹紫嫣红的花圃,将她整个的人衬托的十分的娇艳。

看见她,周宣不由得愣了一下。

丁淑娇扫了一眼在座的三个男人,目光在周宣身上定了一下,知道是来了客人。

她低声叫了句“老爷!”

看到丁淑娇穿戴得如此鲜艳,孟喜昌有些诧异,半晌才说:“淑娇,不知道你有何事儿?”

还未等丁淑娇回答,孟家贵板起脸说:“没看见老爷有正务在办,家里有客人,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偏偏要现在说?”

孟喜昌看了看一旁的周宣,说:“兄弟见笑了!”

“哪里!是我来的不巧!”

周宣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丁淑娇,这个女人,周宣在孟府见过几面,他早就留意上了她,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女人的眉目之间和自己死去的媳妇有几分的相似。

周宣只爱过一个女人,便是他的媳妇,自己媳妇被逼身亡,周宣才真正体味到了什么是痛心的滋味。

孟家贵越发不耐烦,斜了丁淑娇一眼,“什么事儿,不能回去说!偏要跑到这里丢人显眼!”

第一二五章 出游奇图

前缘惊魂第一二五章出游奇图听到自己男人当着外人的面甩过来的冰冷的话,丁淑娇不淡定了。

“回去说!说得轻巧!我又不是没有和你说,可说了一点用都没有!”丁淑娇表情郁闷。

孟家贵说:“那你也不能做事不看场合啊!有客人在!你难道没有看见吗?”

周宣感觉有些尴尬,便放下茶杯,起身向孟喜昌拱手说道:“孟兄家事繁忙,怪我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我就先行告退吧!”

孟喜昌摆手道:“哪有刚来就走之理!贤弟还请就坐!”

说罢,转头指着周宣对丁淑娇道:“这位是我的义弟,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见老爷沉下脸来,恢复平时那副冷漠,僵硬的面孔,丁淑娇也觉察到了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

丁淑娇是了解老爷的脾气的。

她低头不语,看来,这种场合与其说,还不如不说。说了,估计也不会有满意的结果。抬头再看孟家贵,孟家贵紧皱双眉,向她使了个眼色。

丁淑娇轻咬嘴唇,半晌,才说:“你们先谈!你们先谈!我还以为老爷此时没什么事情呢!老爷的事情重要!我先退了!”

说罢,未等老爷说话,扭头便退了出去。

“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她还能有什么事儿!是我疏于管教!”

孟家贵边说,边把袖子往后一捋,伸手提起桌子上的茶壶,给三个人的杯子里又倒满茶水。

孟喜昌说:“贤弟,我把你找来,是因为有一件事儿,想和你商量。”

周宣是个聪明人,孟喜昌救了自己,富贵还不忘自己兄弟,有事情帮忙,自己能无动于衷吗?他也不假思索,一连串答应道:“大哥尽管吩咐,小弟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孟喜昌端起了茶杯,吹了吹,说:“愚兄救你出来,张显贵便和我结了梁子,处处与我为难。”

“哼!这个畜生!上一次真是便宜了他了!”

周宣一只手握成拳,狠狠地锤在了桌子上。

“你也知道,我是个生意人,现在这世道,军阀混战,豺狼当道,生意越发不好做,前些时候,我好不容易有了笔买卖,原中商行要从我这儿进些货,却被亨顺以低于咱们一百块大洋的价抢跑了,亨顺它财大气粗,它看得上这点钱么?还不是冲着我来的!张显贵这小子着实是个小人!”

听到这里,周宣舔了下嘴唇,站了起来,拱手道:“小弟不义,连累大哥了,小弟羞愧难当。”

孟喜昌见状,放下茶杯,向他摆了下手,示意他坐。

“这句话说得我无地自容,咱们是结拜的兄弟,小弟有难,我这当大哥的要是袖手旁观,那我还算是人吗啊我救你是应该的,谁让我是你大哥呢!你说是这理儿吗”

“可是我给大哥添了麻烦了!甚是惶恐!”

“哪里的话!我把你叫来,不是让你来跟我客气的!”

孟喜昌边说,边看了眼站在一边一直没言语的孟家贵,孟家贵的面部毫无表情,看见爹看他,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大哥的意思是”

周宣是个直来直去的人。

“张显贵,他逼死了你的媳妇,抢夺我的生意,确实很欺负人!”

“那就干脆点!”看着孟喜昌,周宣迫不及待的用手做了一个向下砍的手势。

“对!”

孟家贵开了口,一直没敢说话的他此时也觉得张显贵确实让人生气。目光与孟喜昌相遇,没想到,他却白了自己一眼。不知自己的话说得不是不欠妥,孟家贵赶忙闭上了嘴,没敢再出声。

“不知大哥的意思是?”

周宣注意到了刚刚的小细节,有点纳闷。

孟喜昌皱眉,继而摇了摇头,道:“办事儿不可太鲁莽!这种事可是急不得的,搞不好,还会像上一回一样,再被那姓张的捉住,我可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那怎么办?”周宣问。

“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小不忍则乱大谋!张显贵是个流氓,我们没有必要和他斗!”

说着,孟喜昌拍了拍周宣的肩,叹了口气。

“唉,你家媳妇性情太刚烈,人已经死了,你要尽早从这件事上走出来!”

周宣看着孟喜昌,眨了眨眼睛,说:“大哥,这就是你把我找来,想跟我说的么?他都蹲在我们头上屙屎了,你还让我忍下这口气?你做得到,反正我是做不到!”

“张显贵的坏是出了名的!我并非是想让你忍,可现在,我们没有必要和他争斗!也斗不过他的!”

短暂的安静。

其实,周宣也知道,孟喜昌是个十足的生意人,生意人关心的更多的是生意兴隆,多挣银子,也唯恐得罪小人,惹火烧身,前来捣乱,最终坏了自己的生意。可,对于自己媳妇的死,他的心头就是有股火,这股火不烧起来,他心里面就觉得难受。

想到这里,周宣站了起来,拱手说道:“我做事儿连累了大哥,心里确实很过意不去。至于以后如何,我定会谨小慎微,再不敢大意。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心里面有数,也自有安排,天色不早,我有事先回了!”

说罢,周宣便要告辞。

“周宣,你想哪里去了!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周宣笑了笑,说:“我知道大哥也是为我好!我今日确实还有安排,改日再与大哥品茶吧!”

“你上次行刺张显贵未果,即使我将你弄出来,想必他不会放过你的!你若没地方去,不防到我府上躲避数日。”

“多谢大哥的好意!”

目送着周宣的离去,孟喜昌关上了门,扭头看见孟家贵站在房中若有所思地发着呆,就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上回把他弄出来,张显贵就把他当成了我的人了!他若再去惹事生非,张显贵便会与我们结下梁子,我们本是生意人,没有必要去得罪张显贵,给自己惹麻烦!我让他忍下这口气,我知道他一定会有些想法!我也没办法!这是为他好,也为我们好!这个道理,你应该能明白!”

“我知道了,爹!”

“知道就好!当务之急,我们是要解决手头上资金紧张的问题!你等等!”

孟喜昌向下人招了招手,下人呈上一长盒子。

孟喜昌小心翼翼打开那盒子,取出一幅画,打开来,上绘有几个小孩儿出游图的情景,时间久远,色泽已经斑驳了。

他将这画静静地挂在黯淡的墙壁上。

“这是?”孟家贵不禁问道。

“这是一幅七子出游图!”孟喜昌说。

孟家贵听罢,走上前来,眯着眼睛,细细观看,须臾,微微点着头,赞叹道:“此画甚为奇妙啊!图中小儿,四男三女!他们或跳跃奔走,或玩耍嬉戏,或背着行囊疾步前行。这几个小孩子顽皮可爱,活灵活现的样子跃然纸上,真是好画!”

“嗯!没想到,你还真有眼力!此画虽出自无名氏之手,但也不逊于元代画家龚开的那一幅《中山出游图》啊!”孟喜昌道,

《中山出游图》?

孟家贵站在一旁,一脸的疑惑。

孟喜昌说:“钟馗你应该知道,就是打鬼驱除邪崇的神,《中山出游图》绘的便是钟馗及小妹出游的情景,趋前走后的是挑行李,持包裹的各色形状诡异的鬼卒,很有趣的一幅画!”

“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父亲是个爱画之人,你说的这画,我有印象,我曾在一本杂志图片中看到过!”孟家贵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又看了看那画,继续说:“这幅画与那中山出游图确有几分相似,几个小儿的神态,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极那几个鬼卒,只是画中少了钟馗!”

“只可惜出自无名氏之手,如若出自名家之手,会更值钱!”孟喜昌说,转回头来,看了眼孟家贵继续说:“少了钟馗的出游图也一样是个宝贝!”

孟家贵歪着脑袋又看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爹,你看,这画画得蹊跷!没了钟馗的出游图,鬼怪还不闹翻天啊!”

孟喜昌未说话,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

“此乃一白袍道士送予我的旷世奇画,出自何人之手一直是个疑问,但此画画风十分大气,时间久远,保存尚好,也实属难得的宝贝,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把它拿出来的!”

见孟家贵还站着,孟喜昌伸出手,招呼他坐。

“山西运城白鑫绸庄的白老板,是我表兄弟,你的表叔,也是我生意上的伙伴,这个你应该知道!”

孟家贵点了下头。

“我这边手头钱特别紧,他那边已经答应先把货给我发过来,我就用这幅画儿作为抵扣,待我资金宽裕,再将此画换回来,过段时间,你替我走一趟运城,把画送过去,再带些货回来,万不可有所闪失啊!”

“我知道!”孟家贵说。

孟喜昌拍了拍孟家贵的肩膀,强调道。

“我再说一遍,万万不可丢失!”

孟家贵点了点头,“爹,我记下了!”

“知道就好!不是我啰嗦,听那白袍老道讲,这幅奇画,一旦丢失,会有诡异之事丛生,伴随灾难来临!此画也将不复存在!”

孟家贵皱了一下眉头:“此画如若丢失,有灾难来临?”

“我也不晓得,那道人是这么讲的,我便记下了!我当时听他这么说的时候,本想将画还予道士,但又觉得这是幅好画,一定值钱,犹豫后,还是将它留下了!平日里仔细保管,不敢有丝毫闪失!到底是不是如那道士所讲,我还真不知道!”

孟家贵听闻,站了起来,走到画前,又仔细观望了一番,说:“看了这么半天,也没有看出有什么神奇之处啊!这不就是一幅画儿吗!只要值钱就好!”

孟喜昌拍了拍手,下人进来,将那画卷小心取下,收了起来。

“是否真是这样,谁也不知道!这事不急,还要过些时日!”

孟家贵有些不相信,心里想着,世上哪里会有这等奇事儿!也不好多说,只是笑了笑,说:“就我一人去?”

“人越少,目标反而小,再说,东西也少,具体时间待我与他们商定,到时,你快去快回就是!”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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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小议烦忧

前缘惊魂第一二六章小议烦忧画外――)

往世镜在道士的手中,发出忽明忽暗的光。

胖子推了林陈一把,小声说:“你说,叶江川现在还活着吗?”

“活着!肯定是活得比我们都滋润!你就别瞎操心了!道长不是说了,现在就是找他,也是找不到的!时机未到啊!这里是阴阳界,虚无中,我们没办法找!”

“那不会永远也找不到他了吧!”胖子怯怯地看了道士一眼,又说:“这哥们儿人真的不错!上一回,他们让我去老莫口这边进材料,我不想去,还是他替我走了一遭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心里一定会非常的难过!”

林陈像是不认识似的,斜睨着胖子。

这是他头一次发现胖子也会为别人担心焦虑,为别人而难过。在他看来,胖子这家伙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一个人,所有的担惊害怕都是出于他自身的考虑,而这一回,他变了!

不错!

这家伙真是进步了!

“咱们现在瞎着急也没办法!我想他应该没事儿!”林陈道,又说:“我发现一个挺有意思的事儿,怎么哪哪儿都有个胖子!胖子的出现总是给人带来喜感!”

“你是说道士所讲前世的故事中的周宣?”胖子说。

“是啊,你看这人长得是圆脸,圆眼睛,圆鼻头,圆下巴,就连眉毛也是弯弯的!”林陈说着,侧头看着胖子,笑着说:“道士,你看!你看,你说的那个周宣多像咱们胖子啊!胖子也是圆脸,圆眼睛…”

道士微微点了点头。

看着道士,林陈忽而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说:“道长,刚刚你提到了一幅出游图,画上四男三女,你所说的这个图,我怎么好像有印象啊!”

“没错!我也觉得这图似曾相识!”胖子想了一下,说:“还记得,咱们把从绣花鞋里取出的蓝色花布上类似甲骨文的图样剪下来,居然拼出了一幅怎么看,怎么像是几个小孩子出游的画嘛!我还专门数过,四个男孩,三个女孩!林陈,你有印象吧!”

林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还有好几次,出现的诡异的‘去玩吧!’的声音和文字!好像都与这相关!道长刚才又讲到,这是幅奇画,如若丢失,诡异之事丛生…”这个诡异的巧合,让林陈想得脑仁生疼,他转向道士,表情怪怪地望着他,半晌才说:“难道说,这画后来丢了?正是因为这画的丢失,我们才遭遇了那么多的诡异之事?”

“嗯!”道士平静地点下头,“听我继续讲下去吧!”

晚风裹挟着丝丝凉意穿堂而过,将门前的铃铛吹得哗哗作响。

丁淑娇在梳妆镜子里看见孟家贵进来,转过脑袋咬着牙低声说:“我在这个家里就不能说个话?瞧这一家子的人都对我是什么态度!”

孟家贵闷头将衣服挂好,一屁股坐了下来,伸手拿过本杂志,随意地翻阅着。

“哎!我在和你说话,你难道没有听见吗?”

“哦!听见了!”

丁淑娇走过去,一把抢过了孟家贵手中的杂志,“我跟你说个话,怎么就这么费劲呀!”

“说话可以,可是你也要看场合!老爷正忙正务,你一个妇人家,偏要插进来,叫大家都很尴尬!”

“那你让我怎么办?”

孟家贵抬眼看了她一下,面露不耐烦地说:“什么怎么办?什么事儿?说!”

“我手头银两不够,家里家外各方面的花费那么多,你叫我怎么办?”

“找大太太要啊!”

“我去过,大太太招呼仆人们剪纸,做花灯,糊浆糊,不知她是真忙,还是故意装出来的忙,反正是根本就不理会我。”

丁淑娇说着,起身,给孟家贵倒了茶水,递了过去。

“你去帮我要!”

孟家贵看了她一眼,没接那茶。

“怎么?还要我送到你嘴边啊!”

孟家贵接过茶来,说:“按理儿,少奶奶是要一大早给大太太请安,你也不去,她能心里没有想法嘛!”

丁淑娇走到红木脸盆架子前,低头弯腰草草擦了把脸。

孟家贵又说:“听下人说,大太太咳嗽了一整夜,我叫人做了杏仁茶,我这就送过去,要不,你和我一同过去呢?”

对着镜子,丁淑娇在手心里调了点水粉,轻轻着往脸上抹了抹,又用胭脂在下唇上涂了个红,抿了抿嘴唇,眼珠子在心里转了两转,说道:“算了,我是不招大太太待见的,要去,还是你自己去吧!”

都是女人家,谁还能不清楚谁呀!

大太太对自己那态度,还要让自己给她

送上杏仁茶,这会让丁淑娇比吃上只苍蝇还会感觉到别扭。

“你倒是去不去?”孟家贵又问了一遍。

“还要我说上几遍呢?不去!我本就不招她待见,我去了,反而是更不好说话了!”

孟家贵想了一下,起身,索性一个人去了大太太的房间。

还没进大太太的房门,孟家贵就听得到一阵阵地咳嗽。

孟家贵开门进去,见大太太依在床上,侍女已经为她梳好了头,此时正在替大太太插一把小梳子。

“娘,咳嗽这么厉害!怎么还没有好啊!”

大太太侧了下头,见是孟家贵捧着白瓷碗进来,便做了个手势,招呼他坐。

“已经好了很多了!”

孟家贵找了个空地儿,坐了下来。

“我这碗里的是杏仁茶,我就知道娘爱喝这口,特意吩咐下人做的!你就趁热喝了吧!”

“嗯!”

大太太从孟家贵的手中接过了杏仁茶,轻轻吹了吹,品了一口。

“嗯!好喝!难得我儿有此孝心!”

“好喝您就多喝点,这东西能润肺清喉,多喝点,您的这咳嗽就好了!”

大太太又品了一口,将那白瓷碗放到桌上,说:“过会儿再喝吧!还是有些太热,对了,你过来找我有事儿?”

孟家贵顿了顿,望着大太太,在心底不由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暗想,有何青萍在,母亲再怎么打扮,老爷也不怎么关注!也是可悲啊!

“怎么了?怎么看着我发呆?”

孟家贵顿了顿:“哦!没什么!我是说,二少奶奶那边没有花销了!”

“咳!咳!”

柴兰英又咳嗽了两下,声音特别高,听着有些震耳朵,然后她清了一下喉咙,伸手拿过杏仁茶又小喝了两口。

“你爹没告诉过你么?家里钱紧得很!哪里有闲钱给她胡花!”

“可是“

“给她那些银两也都叫她的那个没用的爹给要走了!每过段时间就上门来要!给她有什么用!填不完的窟窿!”

“可是”

大太太抬眼瞟了下孟家贵,打断了他的话。

“行了!我也懒得听你解释,回头让管家的给她送过去一些就是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跟你说呢!”

说着,她站起来,两只脚同时落地,“哐”地一声,硬跟儿像是砸在了地板上。

大太太走到孟家贵的身边,嘴巴几乎是帖到了孟家贵的耳朵,神秘兮兮地小声道:“那件事,我已经和老爷打过招呼了!反正老爷是没有反对!”

孟家贵蹙眉一怔,“什么事儿打过招呼了?”

大太太白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在房中踱了两步,忽而注意到了还敞开着的房门,指着那门说:“你先关上门!”

孟家贵过去把门关好,一脸茫然地望着她。

房里光线有些暗,白藤椅都染成了略显油腻的深黄色。大太太舒服地坐了进去,向前欠了欠身,一只手搭在桌台子上。

“你大哥死得早,我可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没个后,这个家早晚会让那个小妖精给夺了去!”

“娘!你想多了!”

“不是我想多了!是你太傻!”

大太太又向前凑了凑,叹了口气,“唉!我也不怪你,是我看走了眼!给你娶了一个没用的女人!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她!”

孟家贵心里七晕八素,听得他直摇头,用手挠挠耳朵根儿,“娘!我的事儿,你就别瞎操心了!”

柴兰英将双臂抱在怀前,一副认真的神气。

“傻!只有我最替你操心!别人?哼!你以为老爷真的那么看得上你?信不信由你,我是亲耳听到的!”

“您都听到了些什么?”

“听到什么?说出来你都不信,害怕伤你的心!不说出来,你还傻得跟只没头的苍蝇似的!天天穷晃呢!老爷跟那小妖精说,他更看重他和她的孩子!”

孟家贵一笑,“这你也信啊!老爷那只是说说而已!”

“怎么会是说说而已?人家都说了,这孟府家产,还有‘云裳绸缎行’,给谁可是他说了算的!”

大太太的眼睛狠狠地瞪了孟家贵一眼。

孟家贵从桌上拾了一根小竹签儿,坐了下来,一边剔牙,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怎么着我也是孟家的老大吧!五常哥一死,我就是孟家老大,他的长子!这个总是没有错的吧!”

“哼!”

柴兰英叹了口气,“要都按你想的那样就好

了!到时候,他把家中的金银珠宝交到那小妖精的手里,腿一蹬的时候,谁又会认你是长子呢!你哭都来不及!”

“反正,他爱给谁就给谁!”

孟家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一听这话,大太太惊愕地抬起了下巴,急步上前,用手指戳着他的脑门儿,一脸的不悦,“凭什么呀!要不说你傻呢!该是你的,你凭什么要拱手让人呢!”

“老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宠着小娘何青萍,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啊!”

“问题就在这里!你没见何青萍的那个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嘛!你偏要等着他们的儿子出来跟你争,跟你抢吗?”

“我又能怎么办!这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顺其自然好了!”

“傻!她就是欺负咱们没有个后!懂吗?”

剔了牙,孟家贵将牙签儿收了起来,没再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娘,你想得太多了!”

“明白就好!”柴兰英噗哧一笑,“我就说嘛!我儿不应该傻到不开壳的地步!我已经跟老爷打过招呼了,有合适的,就再给你娶一房过来!不是我想得多,是你不多个心眼,人家会算计你!算计你的家业!懂嘛!”

“再娶一房?这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呀!”

孟家贵“腾”地站了起来,一脸惊愕。

“你先坐下,有什么好商量的!这么好的事儿!”

“那也要看我喜欢不喜欢了!还像上一回,硬塞给我个媳妇!也不问我喜欢不喜欢!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能不和我商量就定呢!”

柴兰英笑着推了他一下,“这不就是在和你商量吗!别人都求之不得,你倒是好!看你这脸拉的!长得都赶得上驴脸了!不是跟你说了么!还没有定下来呢!”

孟家贵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闷声道:“哦!知道了!没定下来也就是说,只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也就和没说是一样的,对吧?”

“嗯!老爷没有反对,就算是答应了!”

大太太轻叹道:“唉!眼看着何青萍的肚子一天天地往大了长,你那边却始终没个动静,真是急人啊!我的一块心病啊!”

“这不是挺好的嘛!”

孟家贵低声说。

“挺好?”大太太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儿,就说:“哦!对了,我还要提醒你一句,你可是咱们孟家的少爷!”

“少爷咋啦?”

“少爷要有少爷的样子!没事儿别跟那些下贱丫头混到一起,知道吗?”

孟家贵愣了一下,忍不住拭探着问道:“你都听到些什么了?”

大太太语塞,知道自己差一点说漏了嘴,作为孟府的大太太,去偷听别的说话着实是一件不太体面的事儿,便笑着说:“没什么,我是想说,你回去认真考虑考虑我说的话,我知道你也不傻!”

孟家贵无奈地打了个哈气,应付似的连连说了好几声:“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行吗!”

大太太白了孟家贵一眼,无可奈何地说:“唉!没心没肺的家伙!要不老爷看不上你!”

孟家贵晓得自己的话又是不召大太太喜欢,便低头磨着指甲上的纹路,轻抿嘴唇,淡淡地说:“要是娘没别的什么事儿,我就回去了!”

孟家贵转身正要出门。

“等等!”

“还有啥事儿?”孟家贵回头问。

“老爷说,过两天是柳仁鸿的寿宴,准备带上你一起过去。柳府可是咱们这里响当当的有钱人家,顺便叫你也开开眼,见见世面,多认识些人儿!对你以前的前程都有好处!这种场合,你去得多了,脑袋也就开窍了!”

“不用参加这种活动,我的脑袋也开窍得很!”孟家贵一脸淡漠,显然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大太太知道她这儿子有股子干倔的劲儿,不愿意合群,更不愿意去应酬。凡是遇到这种事情,这小子从来都是别别扭扭的。

可是,这一次,她是一定要带上他的。

该认识的人,她要让他认识,该知道的事儿,她也要让他知道,他是她的儿子,是她在孟家的希望,他终归有那么一天是要代替孟喜昌的。

“这么好的认识上层贵人的机会,别人可都是求之不得,你反倒好,还是要躲?你就躲吧!你会把你的财运全都躲没了!”

孟家贵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说去,也不说不去,而是一声不响在那里望着大太太。

“你看我有什么用啊!你要自己作决定!”

“行!听娘的!去就去吧!”

“这就对了!”柴兰英扬起手,重重地拍了他一下。

第一二七章 柳府寿宴

前缘惊魂第一二七章柳府寿宴柳府。

这天,柳府上下张灯结彩,宾客满棚,喧嚣声不绝于耳。

孟喜昌走到柳府的门口停住了脚步。

孟喜昌扭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孟家贵说:“柳仁鸿可是我生意上的朋友,今天他大寿,请咱们吃饭,家贵,你得机灵点儿,柳府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大户,生意上以后还是多有往来,该认识的,你是要认识。噢,对了,这个祝寿瓷瓶还是你来提着吧,看上去更为庄重一些!”

说着,便招呼随从将寿礼送到孟家贵的手上。

孟家贵小心地接过瓷瓶,皱眉说:“老实说,我真不想去,这种周旋应酬的事情本身就很无聊。”

一旁穿戴周正的大太太瞪了孟家贵一眼。

她知道自己儿子这熊脾气,怕又惹了老爷生气,赶忙说道:“家贵,你就学会圆通一些吧,以后说不准还有需要人家的时候,做生意的人,应酬是常事儿,哪能由着性子喜欢不喜欢呢!这社会就是这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孟喜昌想着,这孩子确实不是块做生意的料!见人就想躲!那怎么行啊!但脾气和性子还真是随自己年轻的时候,执拗起来不通人理,随和起来也是很和气,真是自己的种儿!

于是,就笑着点了点头,说:“你娘说的是,生意场上,习惯了也就成自然了,慢慢来吧!”

孟家贵没再说什么,小心地捧着祝寿瓷瓶,木讷地跟着走进了柳府。

柳府上下人头攒动,柳仁鸿的寿宴设在二楼。

走进大厅,正中一幅东海福寿图,红色的帷幕,发亮的嵌花地板,几个紫红色的檀木柱子中间放着几张铺有金色桌布的桌子,各色器皿闪闪发光,簋盛奇品,满摆着海馐山珍,杯泛流霞,尽斟琼浆玉液。四周五颜六色的鲜花团簇,。两盏金碧辉煌的巨型吊灯从高高的红色金色的天花板垂下,吊灯上的无数个毛玻璃的圆灯熠熠发光,与装饰华丽的壁灯交相辉应。

一张两屉桌子置放在入口处,上面摆着笔和签名册。

孟喜昌提着笔,不觉抿嘴一笑,想着:谁来与不来,还是有册子考查,幸亏自己来了,要不,这还有字可寻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不赶着拉拉近,以后就恐怕更没有机会了。柳府不是谁谁都可以攀得上的大户人家。

于是便蘸了墨正要写,忽听耳边一阵爽朗的笑声,扭头一看,是柳仁鸿。

“许久未见,孟兄可好?”

“还好,还好!”

“这两位定是…”

“犬子不才,还不赶紧见过老爷!”

“孟家二公子,孟家贵这里有礼了!”孟家贵连忙上前拱手道。

“公子一表人才啊!”

“过奖了!”孟喜昌客气道。

大太太柴兰英一直没开口,只是露出愉快的样子。

寒暄几句,时候也差不多了,大家上了席,又来了一些客人,场面渐渐热烈起来,杯觥交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席间,有个年轻人拿着酒杯,最先站了起来。

这人身着条纹西装,十分合体,雪白的衬衣,翻开的衣领间,垂了条蓝色的缎子领带,头发乌黑发亮,蓬松松的,面色发青,两道尤如青龙偃月刀的浓眉,眼不大,却是极有神的,戴着个金丝边眼镜,看得出是个不太修边幅,却又略带书生气的人。

“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正所谓:金猪祥富迎花甲,宾客满堂齐祝寿,尊敬的各位亲朋好友,各位前辈:今天,是家父65岁大寿。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各位的光临让今天的柳府真是蓬荜生辉。对各位的到来,我们表示热烈的欢迎!出动了大家,破费了大家。我在此表示深深的敬意,也代表家父,家

母表示衷心的谢意!”

“这个是?”

孟家贵小声地问道。

“柳仁鸿的长子,柳云生!”孟喜昌说。

看着孟家贵意犹未尽,孟喜昌便补充说:“柳仁鸿有二个儿子,这个是大儿子柳云生,他呀,喜爱读书,受新思潮的影响,在东洋留过学。”

“嗯!看着就像是有文化的!原来,还留学到过东洋啊!”

“只是没学几年就回国了,学问没见长,却把个一个日本女人带回了家,按他爹的说法,那女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儿,就像是从面缸里拎出来的,鲜红的嘴唇,柳仁鸿怎么也不明白,这小子是怎么了!找来这么个女人当媳妇!”

孟喜昌的话,让孟家贵笑喷。

“从面缸里拎出来!这位柳家大老爷还是很幽默的啊!看来,我比他强,我找的,你们看不上,但怎么也是个中国女人啊!”

“你就别得瑟了!你找的也不怎么样,一个风尘女人!要是带进家门,还不坏了家规!”

“他不喜欢日本人啊?”

“柳仁鸿最是恨日本人,为此柳仁鸿铁青着脸对他嚎过:‘你要敢娶那个日本娘们儿,你小子就给我滚!就当我没生没养你这个儿子!’”

“这个你怎么都知道?”孟家贵好奇地问。

“我当然知道,柳仁鸿做事从不给人留情面,这发威的事儿还是当着我们大家的面儿!”

“哦,那后来呢?”

“后来啊,那日本女人自知呆不下去,没几日就知趣儿地悄悄离开了,其实,她就是不离开,也会被这火爆脾气的柳仁鸿给轰走。打这日本女人离开,柳云生就和他爹较上了劲儿。家里的买卖,他也不上心。不久,他在英国人开的一家染织厂找了个职位,必竟是留过洋回来的,你没见他的穿衣谈土都透着股洋气儿。在染织厂也没干多长久,因为和洋人打架,被开除了。不过听说最近他好像当上警察了!”

“警察?”

“嗯!听说还破了个很棘手案子,从此名声大振!”

“哼!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我心里,警察和土匪也差不了两样!只不过,是穿官服,佩着枪罢了!我就不喜欢和警察打交道!”

孟家贵向那边瞟了一眼,一脸的不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给你娶个媳妇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喜欢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

“反正,就是不喜欢和带枪,带刀,带棍子的人在一起!和他们在一起,我就神经紧张!总觉得有一天会栽在他们手里!”孟家贵小声嘟囔。

孟喜昌瞪了他一眼,“你小子从来就不会说话!这种倒霉的话还是不说为好!”

见自己说话又惹父亲不高兴,孟家贵赶忙闭了嘴。

“那柳仁鸿就这么一个儿子吗?”大太太在一旁轻轻地问。

孟喜昌说:”还有一个儿子,不过是个傻子,没什么用!”

“嗯!是吗!”

“柳仁鸿另一个儿子,叫柳莫。柳仁鸿只要一提起他就心痛。这孩子是个傻孩子,出生的时候,难产,后来终于生了出来,很长时间没个哭声,接生婆差点以为是个死娃子,柳仁鸿甚至叫人去城外的棺材辅相了口小棺材,到临了,他又活了,‘嘤嘤’地哭,像是只可怜的小猫。”

“哪一个呢?”柴兰英好奇地四处张望。

孟喜昌也四处看了看:“没看到!现在这孩子已是十七岁了,还不怎么会说话,只会说简单的几句。他人是弱小,偏偏手大,手上的肉也厚,见了人,冷不防‘啪’的一掌打过去,打得人家后背生疼,转脸看他,

他就傻嘻嘻地冲人笑。嘴里胡乱地瞎叫。”

“不知是哪一个?”

孟喜昌说:“别找了,估计这时又不知道到哪里疯去了!他有时会跟着人家喊‘大哥’,甚至比他小许多的人,他也这么叫。要是遇到了大姑娘,小媳妇,他就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娘,娘!’地喊,搞得大家哭笑不得。”

“也没有治治吗?”

“柳仁鸿找了好几个城里最有名的医生,没用!治不好了!”。

有人提议大家起立。

“请大家斟满酒,举起杯,为柳大老爷六十五岁大寿干杯!衷心祝福: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倒松!”

大家应声起立祝酒。

孟家贵一饮而尽,抹了一把嘴,刚要落坐,忽见大厅门口站着个女子。

这一看便惊为天人,令他神魂颤倒,此女子,二八模样,梅花缎面紧身旗袍,面颊上涂着淡淡的胭脂粉,一绺靓丽的黑发飞瀑般飘洒下来,弯弯的柳眉,一双明眸勾魂慑魄,秀挺的琼鼻,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如花般的瓜子脸晶莹如玉,嫩滑的雪肌如冰似雪,身材绝美,妩媚含情,宜喜宜嗔。

孟家贵看得发呆,大家都落座了,只有他还站着。

孟喜昌干咳了一声,孟家贵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就座,眼睛却一寸不离地扫向门口的那个水月面孔的女子。

这一幕,让大太太注意到了。

柴兰英漠不作声地放下手里的筷子,看了看孟家贵,又随着他的目光扫向门口,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女子,心里盘算着。

旁边柳仁鸿的老婆柳太太见她呆呆地不作声,又看了眼孟家贵,便举着酒杯,说道:“孟太太,孟太太!来喝酒!”

“啊?”

“这桌饭菜可还合您的口胃?”

“哦!当然!合,合胃口!哎哟,这么丰盛的鲜美食物,哪能不合胃口呢!”柴兰英回神儿来,陪着笑,连忙说道。

柳太太看了看门口的女子,给大家介绍说:“我家小姐,柳佩珠,看我光顾着应酬了,叫我疏漏了!也没给你们介绍!”

说罢,便招呼那女子走了过来。

“还不拜过!”

柳佩珠袅袅婷婷走了过来,轻轻拱手,“见过夫人!”

“啧啧啧,这女娃子生得俊呀!”柴兰英禁不住夸赞道。

“公子请用茶!”

柳佩珠走到孟家贵跟前,奉上了茶水,嫣然浅笑道。这一笑,不禁让孟家贵看呆了!真可谓地风姿绰约,艳而不媚,万千风情!

“姑娘多大年纪啦?许人家了没有啊?”

“二八啦,还没有许人家!”

“还没许人家啊!这么好的闺女,谁家娶了,就是谁家的福气哟!”

说话间,柴兰英拉住了佩珠的手,轻抚着说:“这小手,真叫个水嫩呀!”。

还未许配人家!

听了这话,柴兰英心中不禁一阵窃喜。

“要不…”

没等柴兰英把话说完,就觉得桌子下面的腿被人踢了一脚,她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收住了嘴。

看了看那边的孟喜昌,她继续说:“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姑娘一辈子的事儿,可是马虎不得!”

“就是,就是!”柳太太应道,转头对一旁站着的柳佩珠说:“你不是今天身体不舒服嘛,先回房休息去吧!”

柳佩珠乖巧地答应着

在孟家贵发愣的工夫,柳佩珠已是裙裾微摆,袅袅离去。

第一二八章 心急如焚

前缘惊魂第一二八章心急如焚过了一会儿,柴兰英小声对孟家贵说:“这个样子的可随你意?”

孟家贵这才回过神来,惘惘地望着柳佩珠离去的背影,道:“这才是我想要的女人!其实要说漂亮,比她漂亮的也有,我也不知怎么,尽想看她!”

大太太轻声道:“你趁早别做梦了!告诉你,你爹就是肯了,她也不会肯!她就是肯了,估计柳家老爷也不一定肯!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孩子,听说还能文识字,怎么会舍得到头来给人家做姨太太!你还是别想了!”

“你看你!一天到晚说是要给我另娶一房,我刚刚看对了眼儿,我还没说什么呢,就被你全盘给否了,你到底是要让我娶呢,还是诚心打击我的自信呢?”

孟家贵说得气了,将筷子干脆放在一旁,鼓着嘴什么也不吃了。

大太太捡了个虾,剥了皮送到了孟家贵面前的碟子里。

“尝尝这个,香酥虾,好吃得很!”

孟家贵看都不看,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

大太太又剥了一只虾,塞进了自己的嘴中,津津有味地嚼着。

“嗯!好吃!这虾做得真够味儿!”见孟家贵呆坐在那里,就朝他努了下嘴,说:“吃啊!怎么啦?想什么呢?还想着那个柳姑娘?”

孟家贵回过神,捡起了面前的那只虾,放进嘴里,囫囵嚼了几下,咽了下去,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伸着筷子取了几只香酥虾放在了自己的碟子里,眼都不抬一下地对大太太说:“味道确实不错!整个宴会,我就对这虾,和那位柳姑娘感兴趣!”

大太太看了孟老爷一眼,唯恐他听到,见孟老爷正和一旁的一个人闲聊着什么,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这才放心地侧过脸来,忍不住用手指敲着孟家贵的额头:“当娘的我还不知道你!你就对吃和女人感兴趣!你骗谁也骗不了我!”

孟家贵笑了笑,一动不动地又将目光投向了柳佩珠离开的那个门口。

画外—

胖子用胳膊肘儿顶了顶林陈,道士注意到了,就停了下来。

“刚刚道士讲了这么多,林陈,你听明白了吗?”

胖子抱着膝,侧着脸问。

“这有啥不明白的?在讲前世的两户人家,一家姓孟,一家姓柳。”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我是说,刚刚提到了柳云生,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呀!”

“对,柳云生,你不说,我也注意到了!让我想想!”林陈微微低下脑袋,皱着眉头,过了会儿,他抬起了眼皮,说:“我曾听过,在异域空间,有个女人的声音,喊的就是这个名字,没错!”

“还有,在叶江川的病房里,记得那次起大风,隐隐约约听到的声音,喊的也是这个名字。那就是说,这个名字,肯定是咱们中的一个人喽!”

胖子说得有些兴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在狭小的茅屋里来回踱了几步,试探着说:“这人会是谁呢?我?不像,不像!你,林陈,更不像。叶江川,叶江川,应该是叶江川的前世!”

而后,胖子在道士面前住足,问道:“嗨,道长大人,你说我猜的对吗?”

道士半闭着眼,没有回答,又敲起了他的小木鱼,嘴里吟唱道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个乌龟王八抱粗腿!

这几个字,再次以小调的形式从道士的嘴里哼了出来,五音不全不说,六音也不正,唱得胖子和林陈直皱眉头,直撇嘴。

“道长大人,不是我恭维你!你还是别唱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怎么?我唱得不好听吗?”道士一本正经地问。

记得林陈和自己说,这道士是不能得罪的!胖子便陪上笑,解释道:“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因为因为…”又偷看了林陈一看,林陈向他眨了眨眼睛,便忙说:“是因为道长大人唱得太好听了!我们两个害怕再把什么东西给招来!”

这话说完,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林陈说:“道长的意思是承认了,就是说,我们怎么认为的,它就怎么是!对吗?”

胖子踱了过来。

“拜托,您还是先坐下吧!你在这儿踱来踱去的,转得我这叫个眼晕!”林陈拉着胖子的衣角说。

“我猜这柳云生一定会是叶江川!”

“何以见得?”

“你想啊!每次柳云生这个名字的出现,叶江川都在场!最主要的是,那个对叶江川含情脉脉的女人!给我的感觉是她和他的前世一定会有故事!再说,柳云生,叶江川这六个字合在一起,本就是幅壮美的画卷啊!”

林陈想了想,说:“那个女人想让他留下来!”

“对!”胖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溪水中伸出一只像是白色的手的影子,却能死死地抓住叶江川的脚踝不放,那意思再清晰不过了,是想让他留下来。还有,我离开叶江川的时候,那女人还在和他说,说什么她已经等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了!还说什么信物啊之类的话,这不是他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又能说明什么呢!对了,还有更有意思的呢,那女人让叶江川在她那里睡去!我本以为叶江川郊外偶遇老相好,要打个地铺睡一会儿…”

说到这里,胖子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不安地问那道士:“不对啊!道长,你说说,那个女人长着六个手指,荒山野岭地,穿着隆重的旧式新娘装,还让叶江川在她那里睡去,这睡去会是什么意思?不会是…”

“死了也会像睡着一样啊!不会是…”

林陈接过了胖子的话,不安地看着道士。

还未等道士回答,胖子“忽”地站了起来,神情紧张地对林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叶江川他不会出事儿吧?咱们还是去把他找回来吧!”

林陈的目光注视着道士,道士将那镜子合于手心之中,闭着眼睛,这样待了片刻,睁开了双眼,缓缓地说道。

“时机未到,你找他也找不到的!我的这面神镜中,他的影像很模糊,但我还是可以看到此时的他确实是躺着的,躺在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但他还活着!如若他已经死去,他的周身应该会是散掉,我还能看到他,就说明他还活着!”

胖子瞥了眼道士,说:“什么时机不时机的,道士你别跟我们两人卖关子好不好!人命当天!万一呢!”胖子梗直了脖子,一副很着急的样子。“要是叶江川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我担待不起,那你说怎么救?”

道士捋着又白又长的胡须,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都这么长时间了,叶江川找不见了,我们还坐在这里闲聊,我觉得他肯定是被那六指女妖精给掳走了!说不好,现在已经被她喝了血,吃了肉,吸了骨髓。不行,我得去救他!”

说罢,胖子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一把推开了茅草屋的门。

“你不怕游魂把你带走啊!”林陈喊道。

“不怕!叶江川都不知死活,我们总躲着算是怎么回事儿啊!还算是男人嘛!”

胖子似乎是来了脾气,一副不管不顾的神情,大步跨出了茅屋。

外面倒不是很黑,月亮白得惨人,不知何时起的风,在远处呼啸着,听起来像是有人在什么地方呜咽恸哭。再听,又不像是人,像是猿或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

天很冷,胖子跺着脚,搓着手,向着远处大声喊道:“叶江川!你在哪儿啊!”

那声音在山里打了个圈儿,又转了回来。

林陈跟了出来,叹了一口气,说:“喊也没用,他要是能听见估计早就一样喊我们了。”

“那怎么办?”

“你想啊!那女的,如果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吸他的骨髓,这事儿早就干了,真的要他命的话,现在也早就要了!再说了,也别那么悲观,说不准叶江川和那女人正在春花秋月呢!不是你说的,那女子对他挺那个的吗?”

“哪个?”

“胖子你在装什么纯洁啊!”

“我?我本就是很纯洁的呀!”

“好吧!你纯洁!那道士不是说了吗,先听听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才能找到救叶江川的线索。”

胖子抱怨道:“这道士倒不着急,可咱们不能总呆在这里,呆在老莫口也不是个办法!咱们吃什么啊!喝什么啊!”

“奇怪,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饿啊!你又饿了?你不是刚刚吃了个红薯吗?耐着点性子,把事情听明白!这大黑天的,就是找也没法找!”

“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坐得住!反正我是听得心急如焚啊!总是替叶江川担心!”

林陈挠了挠头,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担心!在这种地方,我们不能鲁莽行事!赶紧回去吧!再不回去,说不准又会遇到游魂,再把你给带走,那就全玩完了!”

胖子无奈叹了口气,抬头扫了一眼黑暗的天空,扭头跟着林陈走回了小茅棚。

“道长,叶江川真的活着?你确定?”

道士将手里的浮尘左右扫了几下,语气肯定道:“当然!”

看着道士眉头紧蹙的样子,想必道士是认真的,而不是在敷衍他们俩。胖子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为了听得更仔细,林陈挨着道士盘腿而坐。

“道长,讲了这么多,好像还真的没有我胖子什么事儿!”胖子苦笑了一下说。

“你可真是心急啊!”

“胖子,你先听吧!道长不是说了么,自己对号入座!对吧,道长大人?”

第一二九章 寂寞如沙

前缘惊魂第一二九章寂寞如沙孟府。

秋天的太阳像被罩上了桔子色的灯罩,放射出束束柔和的光线,照得身上,脸上都是暧昧的暖。

这是一个充满醉人花香的午后,园中的牡丹,月季,杜鹃都开了,香气袭人,浓成馥郁的白,一丝丝,一缕缕浸润在澄澈的风中。丁淑娇依在院中花架旁的小木椅上听蝉而眠,手中的桃花扇滑落到了地上,发出的响声把她惊醒了。

她睁开眼,慵懒地打了个哈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手拾起桃花扇,在手中来回把玩着。

这面小扇是出嫁时娘送给她的,握在手里,她忽而有点儿想娘,琢磨着什么时候回去看看。想着娘一年操劳到头,经营着那个小麻油店,也挣不得几个钱,好不容易挣得的钱也都被她的那个没有用的爹给搜刮走,赌了,吃了,嫖了,买了大烟,心里就有种酸酸的感觉。

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正要起身回房,就见有个人从走廊那边走了过来,定睛一看,是老爷的那位义弟,周宣。这人虽胖,但人长得还算精神,身着一件肥大的灰上衣,下身宽松的黑色长裤,平底布鞋显得很是舒适随意,因为胖,走起步来左右略微有些晃动。

周宣显然已是孟府的常客,几次见面,两个人彼此并不陌生。

“少奶奶!”

周宣见是丁淑娇,便停了下来,礼貌的躬了下身。

“哦!是你啊!老爷他们今天赴宴去了!先生来得真是不巧啊!”丁淑娇淡淡地说。

“上回过来,随身物品落在这里,我只是来取东西的,老爷不在家,也无防!”

周宣说着,眼睛盯着丁淑娇,脸上微微含笑,目光里透出许多不明的深意。

“这样啊!那取回了没有?”

“取了!已经从二太太那里拿回了!”

“拿回就好!”

“今天天气好,二少奶奶一个人在此赏花倒也惬意啊!”

丁淑娇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手一扬,“哗”地打开了那把桃花扇,轻轻地扇动着。

周宣敏感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一抹寂寞与无聊的气息,便凑上前去,低吟道: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丁淑娇收了扇子,看了他一眼,向前欠了欠身,自嘲般地苦笑道:“你怎么知我?”

周宣随手从一旁的树上摘了片叶子,衔于口中,听丁淑娇这样问,便将那叶子吐了出去,神秘地笑了。

“二少奶奶,我来这孟府的次数不算多,但你却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每次在见到你,我就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你人长得美,你的笑容更美,但我知道你的内心是苦涩的!”

江湖上多年的闯荡让周宣自带一股玩世不恭的神情,对如何讨女人欢心更是不在话下,他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紧盯着丁淑娇的目光,似乎可以洞彻到她的心扉,这让她很不自在。

她浅笑着站了起来,伸手也摘下一片树叶,百无聊赖地举在自己的眼前细细地看着。

“没想到,在这孟府里,居然还有人能留意到我的存在!还知道我的内心的滋味,我算是知足了!”

说罢,收了扇子,转身便要离去。

周宣“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上前一步,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她怔了一下,有些意外,但也并未躲闪。

“周公子,你做得有些过分了!我可是这孟府里的二少奶奶!”

看了眼周宣勾着自己的手臂,丁淑娇仰头对周宣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这里的二少奶奶!”

“放开我!”

“不放!”

他温热的鼻息扫过她的面颊。

“不放我就喊人啦!”

“别喊!听我说,你长得很像我死去的妻子,你比她美!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我的妻还没死!”

周宣不仅胖,手臂的力量也大,勾得她肩膀酸痛。

“放开我!你弄疼了我了!”

丁淑娇挣开了他的手臂,冷哼道:“你是想你死去的老婆想疯了吧!别把我和一个死鬼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周宣愣了片刻,意味深长地一笑:“不敢!二少奶奶误会我了!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说她和你有那么几分神似罢了!二少奶奶多金贵,天生富贵命!她怎么能和二少奶奶相比!”

“知道就好!”丁淑娇说。

周宣点了点头,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说:“我只是想告诉二少奶奶,如果实在寂寞了,可以来找我!”

看着丁淑娇愕然又略显生气地望着自己,周宣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稍许,抬起了头,轻咳了一下,继续说:“一个人太寂寞了不好!尤其是女人!独处时间长了老得快不说,日久会生病的!太寂寞,人就会感到空虚,无聊!我知道二少奶奶也不喜欢这样!有什么事儿找人聊聊,说出来就好了!找我,我可以给你二少奶奶你解解闷儿啊!”

丁淑娇盯着周宣看了一会儿,嗤嗤地笑出了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说:“我明白你是好心!我们孤男寡女地站在这里,要是让大太太他们看到了不知又会整出什么妖蛾子!你先回吧!我收拾一下,也要出趟门!”

周宣也跟着会意地笑了起来,圆脸笑成了开花馒头。

“二少奶奶,那我先回了!”

“去吧!”

周宣不甘心地看了丁淑娇一眼,向院门的方向走去。

望着周宣离去的背影,丁淑娇收起了笑,冷哼了一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上次在赵三剪那儿做的黑色的袍子,有那么点儿不合体,其实也没什么不合体,也就是袖子口稍微紧了点儿。她很喜欢这件黑色的袍子,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才容不得一丁点的瑕疵。尽管有些麻烦,她还是决定去修改一下她的这件衣服。

丁淑娇对着她的镜子仔仔细细地梳妆一番,临了儿出门前还不忘再拿她的小镜子细细的补上点儿粉。

周宣说得没错!

她寂寞!

寂寞就是沙,撒在心上难受,她要出去走走,把沙子抖掉!

丁淑娇一出门儿,就遇到了少爷他们赴宴回来。

大太太柴兰英先说话:“哟!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这是去哪儿呀”

“身体不舒服,去趟药铺!”

不能说是去做衣服,大太太会认为她又多花了家里的钱,说是生病买点药应该还是可以的!她想着。

“药铺去药铺,你打扮得这么鲜亮,还拎个包裹干嘛呢”

大太太生硬的口气让丁淑娇感觉此时的自己就是一个十足受气的小媳妇儿。

她委屈地看着跟在柴兰英身后的孟家贵,孟家贵却是蔫黄瓜般地耷拉着脑袋,一声没出。

“天凉了带件衣服难道也不可以吗要不打开你过过目这孟家应该再设个检察站的,这样您就不必如此费心了。”

丁淑娇的嘴也不是啃软泥的,柴兰英反倒笑了。

“天凉了,是要多带件衣服,身子比什么都娇贵,我还指望着你抱上孙子呢!哪儿不舒服呀会不会是有…”

“不是,只是这两天总有些头疼,没睡好觉的原因,没什么!”

丁淑娇有些生气,她知道,大太太又是没事儿找茬儿地羞辱她,欺负她没给他们家生孩子。

她这样想着,越想越气,脸涨得通红。

“老爷!”

孟喜昌从外面走进院子,丁淑娇赶忙行了礼。

“没什么就好,早去早回吧!”

见老爷进来,柴兰英变得温良起来,口气一下子比刚刚软了许多。

“哦!”丁淑娇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儿,她狠狠地瞪了孟家贵一眼,孟家贵见到,似有心虚地勉强笑了一下,说:“怎么脸上有些红?不舒服吗?”

“那是人家打好的粉儿!”大太太哼道。

丁淑娇听得出柴兰英话语中的阴阳怪气。

“此言诧矣!哪个女人出门不打粉儿!孟家的女人自然也是要打粉儿的!这也是孟家的门面!”

丁淑娇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孟家贵。

孟家贵夹在两个女人之间,感到很不自在。

忽然听见院那边有声响,是一个木匠在那里敲敲打打地在干活,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大声呵斥道:“别弄了,叮叮当当的!听着简直锥心,就像是钉棺材板子似的,走,赶紧走!”

“少爷!钉门板这活儿要赶着…”

“我说走!你听见了没有!”

不等木匠解释,孟家贵一手指着大门,嚷嚷起来,“叫你走!你就走!”

“当着我的面,你们都抽个什么疯!这孟家还有天吗!”

孟喜昌前脚刚跨进大门,见到这场面,显然是生气了,大家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木匠小心翼翼地收拾了东西,走到院子门口,回头张望了一下,开了门走了。

孟喜昌低低地哼了一声,背着手,低着头,从丁淑娇身边走过的时候,脚下不知怎么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大太太几步追了过来,扶住了他,两个人向堂屋方向走去。

孟家贵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关了房门,侧过脸对丁淑娇说:“刚刚周宣来过?”

丁淑娇一愣。

“嗯!是来取回他上次落下的东西的!少爷怎么知道?”

“回来的路上遇到的!”

孟家贵淡淡地说,含义莫名地看着丁淑娇。

上一回,在老爷房里的见面,周宣目光痴迷地注视着丁淑娇的瞬间,早就摄入了孟家贵的眸子。

对于孟家贵这样一个极其敏感而多疑的男人来说,这一眼让他难以释怀!虽然他并不爱这个女人,但她是他的!他雄性动物的本性绝不允许她与其它男人有染。

孟家贵知道,在他们三个回来之前,孟府里除了丫头下人,只剩下几乎门不出户,躲在房里保胎的二太太,再有就是二少奶奶丁淑娇了,而偏巧这时周宣来访,他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他在府上待了多久?”他皱着眉头问。

丁淑娇抬头看了他一眼,冷脸道:“他还能待多久?老爷和少爷都出了门!他就在二太太那里取了自己的东西就回去了!”

“此话当真?”

“你爱信不信!”

说罢,丁淑娇头也不回,信步走出了孟家。

第一三O章 欠帐还钱

前缘惊魂第一三o章欠帐还钱外边车水马龙,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楼,茶馆,棉布庄,杂货铺子,街边还摆满了五光十色的小摊儿,各种物件真是令人目不暇接,叫卖声声,热闹非凡。丁淑娇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

没走多远,只见一饭庄门口围了许多的人,丁淑娇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饭庄的一个伙计正拉住一个六十多岁农村模样的人破口大骂。

问过旁边的人,才知道,原来是这个农村人担了粪,走过人家门口,不成想,粪桶掉了,溅得人家门口一大滩的屎尿。农村人吓得要命,饭庄的伙计得理不饶人,一定要他脱了裤子,用裤子来擦那地上的粪。农村人不知如何是好,那店里又出来了个伙计,两个人对他连踢带踹,打得农村人跪地求饶也不放过。周围那么多人,甚至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帮他说句话。

“哎哟!饶命!哎哟!哎哟!”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充斥着丁淑娇的耳朵,她边走边想,还不是因为他是乡下的,因为穷就要受欺负。

看来,活在这个社会上,没有钱,没有势是不行的!

街头是一花园,进入园中,小桥流水,颇有南方水乡的风趣。没走几步,就见一座石头小桥横亘在眼前,桥上可观荷,桥下的小池中也只有不多的枯枝败叶,人们还是都挤在这里流连忘返,桥上拥挤不堪。丁淑娇好不容易挤下了桥,在池边的六角亭内,找了个空的长条凳,坐了下来歇息。

恍惚中,听到两个女人在不远处轻声谈论。

“听说最近警察局破了个奇案,找回了一个叫玉猪龙的旷世宝物,这事儿你知道吗?”

“听说了!就是不知道玉猪龙是个什么东西!”

“用最稀有的羊脂白玉做的一个传世宝物,我听说那东西可值钱了!”

“太太消息真是灵通啊!哎,看来,这些警察还真不是吃白饭的!你说说,追回了这么贵重的宝物,失主还不答谢一下办案人员啊!”

“那还用问啊!”

“你知道是谁办的案吗?估计也会小挣一笔!”

“破案的警察听说是柳府的那个大公子柳云生!”

“你是说大名鼎鼎的茶商柳仁鸿的大公子?他不是在染织厂吗?怎么当上警察了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改行了吧!”

“只要能发财就行啊!”



柳云生!

丁淑娇暗自记下了这么个名字。她拿出随身的小铜镜又仔仔细细地照了照,小铜镜是她收拾房间的时候,从孟家贵的箱子底发现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这个小东西,就好像专门为她准备的一样。她不明白,孟家贵收藏着这面普通的小铜镜子做什么?还是他不小心遗忘在箱子底儿的呢?不用管那么多,自己喜欢拿来用就是了。

照见镜中涂抹得周正的自己,这才放心地收好了镜子,起身,朝着街那边赵三剪的裁缝店走去。

隔着窗,大老远儿,赵三剪就看到了丁淑娇。

赵三剪似乎已经预感到她今天会来,他老早就收拾妥当,擦干净店面,没想到,她果然来了。这位孟家的二少奶奶身上似乎有那么一股劲很吸引他,内敛自持,清高,或者说不落俗吧,赵三剪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更合适。

见丁淑娇走进裁缝铺,赵三剪连忙起身。

“孟家少奶奶来啦!”

“嗯!”

丁淑娇头也没抬,打开布包裹,把里面的衣服取了出来,说:“修改一下上次的那件黑袍子,我知道赵裁缝忙,本不想添麻烦,这件黑色的袍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袖口这儿还是有点紧,勉强也是可以穿的,但还是觉得别扭!就干脆又跑过来,想再修改一下。”

赵三剪放下手里的活儿,从案台后面走了出来,他接过丁淑娇手中的衣服,戴上了眼镜,伸着脑袋仔细查看一番。

“少奶奶

真是客气了!哪里要是不合适了,随时过来,衣服其实和鞋子一样的,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鞋不合脚,磨得疼,衣服不合身,紧了,松了,也是一样的别扭!你说是这个理儿不?只要不合适,少奶奶千万别客气,过来就是!这个改起来也简单!”

丁淑娇四下看了看。

“赵掌柜真会说话!”

赵三剪不语,只将丁淑娇拿来的物件儿在案台上摊开了,量了量尺寸,扭头朝丁淑娇说道:“小放一些吧,大了就不好看了。”

“你作主,只要不碍手就行!”

说罢,丁淑娇向前挪了几步,顺手捡了本放在桌子上的服饰杂志,随意地翻阅着。

赵三剪嘴里含着尺子,在纸上简单记了几个数字,便手脚麻利地将那衣服翻过来,重新摊开在台子上,修改起来。

“改个袖口应该很快吧?”

“很快的!少奶奶稍等片刻!”

丁淑娇放回了杂志,找了个靠窗的长凳坐下。

“小双,店里来客人了!上个茶!”

赵三剪朝里屋喊了嗓子。

店里此时也没有其它客人,赵三剪麻利地将衣服剪开了个小口儿,对边儿缝制起来。

他干着活,偷眼看了她一眼,脑子里又想起了丁淑娇还赊着银子没有还的事儿,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谈及此事,就准备先找些闲话来跟她说,还没等他开口,丁淑娇忽然问道:“上次的那个穿绿色衣服的女人,叫什么来着薛后来又来找过麻烦没有?”

“叫薛上花!后来又来过,来作活儿,好在作了活就付了帐!没赊过银子!”

赵小双从里屋端着茶盘走了出来,放下茶盘,头也没抬,边倒茶,边替赵三剪回应道。

“这孩子!真没有规矩!瞎插嘴!”

“总有些人赊着帐,我们也是小本生意,要都这样下去,这买卖就别干了!我说得难道有错吗?”

赵三剪连忙说,“人家又不是不给,是忘了啊!记得住就还,记不住就算了,毕竟都是老主顾了。”

赵小双倒了水,转过身去,英俊的面庞让丁淑娇不禁多看了几眼。

“可是,问题是欠帐的可不止一两个!要都是这样,咱们成衣铺也就该关门歇业了,生意人也不易呀!”

赵小双说罢把头扭了回来,看了看丁淑娇。

丁淑娇的脸有点发热,赵小双的语气中带着不满,这明明是在说自己嘛!

她面不改色地用手摸摸那壶茶,拿起赵小双给倒好的一杯,正是口渴得厉害,很快,“咕咚咕咚”茶水进肚儿,她用手背轻拭了一下嘴唇,觉得茶的味道挺淡。

“茶水好清淡啊!”

“已经是算浓的了!都做活儿赊银子,哪里来的钱买好茶啊!”赵小双低头闷声说。

空气凝固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赵小双!”

赵三剪在一旁实在有些听不下去,打断了赵小双的话。

丁淑娇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哟!想起来了,我也欠着你们的银子!哎!我怎么给忘了,瞧我这记性!”丁淑娇憋了老半天,终于把话说出来了,“真是的!赵小双要是不提呀!我还真快忘了!”

“也没有多少钱!您总来做活儿,忘了也是常有的事儿!”

赵三剪有些不好意思,他心里有点喜欢这女人是真的。自己喜欢的女人欠点儿钱就欠点吧,数额又不大,虽说心里不舒服,但是被赵小双给挑明了,反倒让赵三剪更不舒服,甚至有点尴尬。

他最怕人家说他小气,于是白了赵小双一眼。

“还傻愣着干嘛!你去把马四爷的活儿给人家送去吧!”

俗话说,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真不知道赵小双这嘴还能说出些什么让自己难看的话,赵三剪赶忙把他打发了出去。

赵小双出了门,丁淑娇问道:“赵小双多大啦?”

“十八啦!”

“哦!”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从身上摸出了几个铜板,默然地放在了桌面上。

“这些…”

“刚刚这孩子说的话你别放心里去,毛头小子,不懂事儿!”没等丁淑娇把话说完,赵三剪起身,收起了桌面上的铜板,把它放回到了丁淑娇的手里。

“你这是…”

“这一次不收你的!”

“你这是干嘛!这让我如何是好!这让我…”

“我说不要就不要了!”

一阵微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吹得丁淑娇耳朵根有点痒,她伸手轻挠了几下,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赵三剪,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说:“赵小双说得有道理,大家都不容易,我也不能做活不给钱吧!该收你就收吧!”

赵三剪憨憨地笑了,他把手上的修改好的衣服抖了抖,交到了丁淑娇的手里。

“先试试,看合身不?”

丁淑娇把铜板再一次执意地放在了桌面上,说:“你要不收,我以后也就不来找你做衣服了!”

赵三剪瞟了眼那几个铜板,用手指轻轻夹起其中的两枚,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来,那怎么行!这两枚我收下,其余的,你拿回去!”

说罢,将剩下的几枚铜板放进了丁淑娇的手里。

正说着,门帘一抖,隔壁孙二爷走了进来。

“哟!孙二爷!您来啦!快坐!”赵三剪用袖子擦了下凳子。

孙二爷也是这里的老主顾,见铺子里还有客人,便对丁淑娇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忙哪!看我来的真不是时候!”孙二爷说。

丁淑娇轻点了下头,又看了看赵三剪,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毫无意义。

她抿着嘴,把手上的铜板收好,又检查了修改之外,将衣服叠了包好,嘴里低声道:“赵师傅,我也没别的事儿,你这里又来了客人,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

“哦!那也好!”

送走丁淑娇,见外面起风了,赵三剪关了门,扭身看到孙二爷还站着,就干脆抬手,将凳子拉到了孙二爷的屁股底下。

“昨天拿走的长衫,合身儿吗?”赵三剪问。

“合身儿!合身儿!我今天来,是把工钱给您送过来的!”

孙二爷从上衣口袋里掏了几枚铜板,吹的“叮叮-”响,放在了赵三剪的手里。

“孙二爷,这是咱们街里街坊的,还这么客气!前些时候,张显贵的人掀了你的摊子,这事儿我知道!我知道你挣钱也不容易!我看这点钱就算了!”赵三剪说。

“哪能算了!这钱,是你该拿的!你收好!我回去了!”

“这么着急回去?”

“我还要去趟街头李长安,李大夫那里!我家老婆子耳朵下长了个痣,最近那位置总是流水儿,我去给她拿个药!”

“这么巧!我家小双耳朵下也有颗痣,朱砂痣!”

“哦?朱砂痣啊!”

“嗯!朱砂痣怎么啦?”

“朱砂痣好啊!我听说,耳朵根下有朱砂痣之人,命硬得很!”

“是吗?”

“不知道真的假的!我走了!有时间,到我家里喝酒去!我有好酒等着你!”

“哦!好啊!”

又客气了几句,赵三剪收了银两,孙二爷也回去了。

第一三一章 邂逅小雪中(一)

前缘惊魂第一三一章邂逅小雪中画外――)

火堆发出的光在茅屋中闪烁不定,映得四周忽明忽暗。光影打在几个人的身上,茅屋壁到顶上便出现了几个巨大的黑影,形状如同怪兽。

林陈望了眼光线投过去的人影,怔了一会儿,突然抓住道士的袖子。

“道长,你刚才讲到那个叫丁淑娇的女人在裁缝铺子里做了个黑色的长袍!”

道士点了点头。

“你还讲到,那女人还要再做一件黑色的长衫,黄色的窄脚裤?”

道士眨了下眼睛,又点了点头。

凝望着道士的眼睛,林陈的心中顿时生出一片莫名的寒意。

难道说,会是她!

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林陈就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袭上心头,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全身都像是掉进了冰窖中。

“胖子,胖子,你听到没有!黑色长衫,黄色的窄脚裤!黑色长衫,黄色的窄脚裤,黑色…”

从道士那里得到了肯定,林陈神情激动地转向了胖子,但在看到胖子的一刻,他愣住了。

胖子挽着袖子,正百无聊赖地搓着手臂上的汗泥儿,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搓得滋滋有味,见林陈在看他,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嘴角上勾,露出一丝尴尬地笑。

“哎,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林陈说。

“啥?”

“你没听道士说嘛,那个孟家的二少奶奶在裁缝铺里做的是黑色的长衫,黄色的窄脚裤!”林陈又重复了一遍。

“哦!好啊!”

显然,胖子对道士讲的故事并未走心,一心想着怎么去救叶江川。见大家此时都在看着自己,便放下了袖子,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这个胖子!

这场景,让林陈真是哭笑不得!

“老实说,有几个月没洗澡啦?”林陈低声对胖子说。

“嘿嘿!也没几个月!”

“没几个月啊!我的姥姥!”

“咋啦?”

林陈吃惊地看了胖子一眼,抿嘴,拍了拍胖子的肩头,说:“没什么!挺好!省水!”

一向沉稳的道士此刻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林陈也跟着笑了起来。

胖子不服气地梗着脖子说:“笑什么笑!笑你个头啊!我就不信你们道士比我爱干净!我至少还知道洗呢!”

听了胖子的话,林陈更是笑得直不起腰,笑了一会儿,指着胖子对道士说:“其实,你不知道,胖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听叶江川说,工地上用水紧张,平日里喝水都是个问题,能洗上个澡,更是难得!我能理解!”

“就是!能洗澡,浑身舒服!谁不想洗呀!要不是痒得难受,你们以为我好意思搓呀!听我们工头说,过些日子,他们会接一条水管线过来,应该就能解决用水难这个问题了!”胖子掸掉了胳膊上的汗泥儿,接过林陈的话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道士说:“道长,说到洗澡,我倒是还真有点好奇,说实在的,有时静下心来,我也想,人这一辈子吧,不管是经历怎样的大风大浪,享受怎么的荣华富贵,坐拥多少豪车豪宅外加美女,人早晚不都离不开生老病死么!我吧,有时也有那么点想出家,做个道士也不错!佛道本一家对吧!可想来想去,我就想,吃素能接受,大不了咬咬牙不吃肉;不近女色咬咬牙也能接受;天天念经打坐能接受;种菜浇地我都能接受。唯一不能放弃的就

是洗澡,我听说你们修身之人不洗澡,这是真的么?

道士闻言连连摇头,面露不悦地说:“谁跟你说的我们修道之人不洗澡啊!”

“啊?也洗啊!”胖子看了看林陈。

“那只是个别地方少水,洗得少吧!”林陈说,又补充了一句,“这回你满意了吧!修道也好,出家也罢,都不影响你洗澡,怎么?胖子你还要不要去修道?去出家当和尚呢?对了,修道还能减肥!”

胖子摸着脑袋,呵呵地笑着说:“我得好好想想!哦,对了,林陈,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来着?我光顾着搓了!没听仔细!”

“刚才道长所讲穿黑色长衫,黄色的窄脚裤的女人就是丁淑娇!我在地铁中,在人才市场见过的那个黑衣女人就是这般装束!巧合么?不会是巧合!也就是说,故事中的这位孟家二少奶奶丁淑娇或许就是那个可怕的黑衣女人!”

这话提醒了胖子,他睁大眼睛,看着林陈说:“对啊!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好几次黑色长衫,黄色窄脚裤的装扮!我说,我刚才听到这里怎么觉得如此的耳熟啊!不会是巧合!我相信不会是巧合!可是…”

胖子陷入深思。

“可是,故事中的这个二少奶奶听上去似乎并没有多么的坏,多么的令人恐怖胆寒,对吗?”道士接过话。

林陈和胖子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听我继续把后面的故事讲下去吧!”道士说。

柳府。

自从上次去了柳府,赵小双就有了自个儿心事儿。

他总会时不时地想起柳佩珠,睁开眼,闭上眼,满眼全是她的影子!

他觉得她那妩媚的眼睛真是让人着迷!那天,她看他时似闭非闭的凤眸,如同两潭深泉,眼波流转其间,似乎就能把人的魂都给吸进去!那眼神又是那般的温和,似有万般柔情倾注其间。

赵小双自懂事儿起,就知道自个儿可怜的身世,他和爹赵三剪相依为命,赵三剪对他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能给他的,都给了他。最苦的时候,没生意,好几天,父子俩就一个馍,赵三剪只吃硬硬的馍皮儿,软软的馍馕儿都给了赵小双。后来从街坊那里要来了一小包小米黄面儿,熬了点米汤子,他自己是舍不得喝的,也都端给了赵小双。多少次,赵小双生病,赵三剪背着他跑东跑西的求医问药,赵小双虽人小,可他知恩。他知道爹的不容易,现在他大了,他能多干,就多干,他怕爹累着。

天下起了小雪,地上湿露露的,细小的雪片儿打着旋落下,沾到了赵小双的眉毛上,扑在脸上,凉丝丝的,站在街口的赵小双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用手向上挎了挎包衣服的包裹,然后叫了辆人力车,直奔柳府。

过了腊月,马上就是新年了,柳府这几天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柳府上上下下在赵三剪那里做衣服的人越来越多,赵小双时不时地往柳府跑,取衣,送衣,也慢慢成了常事儿。

下车的时候,雪变得渐渐大起来,赵小双给了车夫车钱,就抬脚上了台阶。

正要拍门,就听身后有人说:“到了!”

回头一看,是另一辆车停了下来。

从车上跳下一个穿黑色棉马褂的高大男子,车上还有一女人没有下车,那女人看上去年纪并不太轻了,头发梳在脑后,穿着淡蓝色的旗袍,和她的肤色气质极为贴切,衬得她眉目如画。虽化着很浓的妆,还是能看得出她的脸色抑郁,想必是天冷的原

因,她把身子紧紧地倚在车上,缩着脖子,双手对插在袖子里。

“今天玩得怎么样开心吗”

男人临了,关切地问。

女人阴着个脸,不回答,眼睛看着胡同口的那棵干枯的老槐树,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男人笑了笑,身子向车上探了探,一只胳膊架在了车上,一只手伸过去,搂住了女人,拍了拍女人的背,又退了回来。

“宝贝儿,气大可是伤身的,你要是气坏了身子,可不是要心疼死我啊!”

“你不要我我要你说实话!”

女人看上去神情激动,突然问道。

“怎么会呢!别瞎想了,天冷,快些回去就是!”

男人回应着,声调挺是温和。

女人不再作声,眼睛直直地继续朝向那棵老槐树。

男人付了车钱,又向车夫小声叮嘱了两句。车夫抬了车,拉着那女人,一颤一颤地跑走了。

男人看着远去的黄包车,叹了口气,回头一眼看到了台阶上的赵小双。

“少爷!”

赵小双稍稍低了下头,规矩地打了招呼。

眼前这男人,赵小双知道是柳家大公子,柳云生。赵小双来过柳府几次,早就听说过这柳家的大公子,只是一直没照过面。

“哦!”

那男人应了下,看了赵小双一眼,估摸着他是干什么来的了,也没问,伸手拍了门。

开门的是老李头儿,柳府多年的老仆人,见过几次面后,老李头早把赵小双当了熟人。

“大少爷回来啦!”

老李头儿说。

“嗯,叫厨娘给我弄点吃的,送过来!”

男子吩咐完,回头看了赵小双一眼,转身向着花门方向走去。

赵小双后脚跟进了宅门,老李头儿看到赵小双进来,就说:“赵师傅,巧儿刚刚出门了,临走吩咐了,衣服就先放在这儿吧!”

“哦!”

赵小双解下身上的包裹,打开,取出衣服递了过去,也没多问,转身正要走,被老李头儿又给叫住了。

“赵衣匠留步,柳太太说是想见见你,你稍晚再回吧!”老李头儿说。

“找我?找我啥事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在赵小双的记忆中,柳太太是个特别善良仁厚的女人。

赵小双跟着老李头穿过走廊,正要下台阶,从拐角的厢房翩翩地走出一个年轻女子,二八模样,素衣长裙,裹了件青蓝色的小袄,手里还抱着一摞书,雪天气寒,娇柔的玉手经不住长时间的裸露,红肿一片。

也许是走得太急,女子正和赵小双撞了个满怀,“哗”地一下,那女子怀中的书东一本,西一本地撒在了地上。

“你…”

女子看来是被撞得有点懵,停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抬头一看,不禁窃喜。她曾幻想过那个饮茶美男还会到来,果真,他还真的来了!一如往昔颀长的身姿和英俊的眉眼,让人过目难忘!

一丝绯红浮上面颊,女子微微低下了头,轻轻言道:“噢,是小赵师傅啊!”

赵小双一看,是柳佩珠。

第一三二章 邂逅小雪中(二)

前缘惊魂第一三二章邂逅小雪中不好意思,佩珠姑娘,你没事儿吧”赵小双问。

“还好,我没事儿!走得急了,也没注意!”

柳佩珠一边用手揉着胳膊,一边说着。她紧蹙眉头,看了看满地的书,蹲下身,准备收拾。

赵小双赶忙蹲下来,帮着一同拾捡散落在地上的书。偏巧有一本正好落在了他们之间,两人同时去拾,双手不经意地碰到了一起,赵小双抬头,却不巧和佩珠的目光相遇,佩珠羞涩地赶忙低下了头,两人几乎同时把手缩了回来。

面对自己心仪的姑娘,赵小双也变得羞涩起来,不知说点什么好。

“我在女子学校读书了,本来就想多学点东西,还怕爹爹不允,也没想到爹爹反倒给我提了让我读书的想法。”

柳佩珠打破沉寂,轻掸着沾在书上的泥土。

“好啊!读书是件好事儿!姑娘本就出类拔萃,又聪慧好学,一定是前途无量啊!”

赵小双回着,眼睛烁烁地看着柳佩珠。

柳佩珠心里知道,装作没看见。

“哪里!真是过奖了!”

老李头儿本来一直在前走,听到后面的声响,就折了回来,看到他们在拾着地上的书,也蹲下来帮忙。

“学校里学习,能习惯吗”

赵小双站起身,把书递给了柳佩珠。

雪下得更大了,落在地上就化成了水,地上湿了起来。

“不好说,刚开始觉得挺兴奋的的,可后来吧,有的地方还是不习惯!比如,学校还让我们自己养蚕,那些个白糊糊的虫子,在桑叶上团着,好恶心呀!我看着就怕怕的,同学们竟然还叫它们蚕宝宝,不知道这个‘宝’可爱在哪里!我们女子学校有西文课,挺难学的!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们也有裁布制衣的课,这方面以后可要向你请教了,你是行家!”

柳佩珠小姐也站起来,一边说,一边掏出手绢布,轻拭掉书上粘着的湿泥。

“向我学习请教?小姐实在是高抬我了!我也还是个学徒呢!”赵小双拍了几下手上的泥土,笑着说道。

“嗯,本以为做件衣服应该没那么麻烦,现在才知道这里面的学问还挺大啊!”

“是吗?怎么个学问大啊?”

“先不说裁制衣服的裁剪、缝制、锁眼钉扣、整烫、刺绣、印染、粘贴、娄空、镶嵌这些繁琐的技艺,就说这料子吧,尼子,棉麻,丝料,皮子我还能分得清,再往细里说,绸,缎,棉还有什么乔其纱,法国缎,麻纱,纱丁绸,织花锦缎…我是连分都分不清啊!不仅难以分得清,也记不住啊!”

看着柳佩珠皱眉,一脸痛苦的表情,赵小双笑弯了腰。

“这些记起来确实比较麻烦,你只要记几个常见的,主要的就好了!”

柳佩珠说:“其实,我还是更喜欢音乐!我学的这些东西里,我最喜欢音乐!”

说到音乐,她的眼睛亮得出奇,光彩绽放。

赵小双瞪大了眼睛,好奇地说:“学校这么好啊!可以学这么多的东西!快跟我说说,你还学了什么?唱歌,弹琴,跳舞还是画画?”

柳佩珠微微低着头,没回答,半晌,她用随即就被风吹散的声音说:“我喜欢弹琴!希望有一天,开一场自己的音乐会!或者,不开也行,就是弹琴,弹给自己听!”



真的吗?没想到佩珠姑娘这么志向高远,佩服!”

“我知道,这话出自一个小女生之口,你一定会觉得很荒唐!很可笑!”

柳佩珠的声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叫赵小双一下子心疼了,连忙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我真的很佩服你啊!”

老李头儿把最后两本书也拍干净,递了过来。

柳佩珠用双臂抱着整理好的书,张了张嘴,却没说话,一双灵气逼人的眸子里映着纷扬的小雪花,膏脂似的白皙面庞泛着绯红,手也红,连耳朵也被冻得红红的。

“今天天这么凉,你穿得实在是太少了!”

说着,赵小双叹了一口气,解下自己系着的围巾给佩珠戴了起来。他纤长的手指灵活地帮她打好了一个结,看着厚实的围巾遮住了她的小脸儿,只留下一双明亮的眸子,赵小双满意的点了点头。

佩珠挺了挺僵直的身子,屏住呼吸,任由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任由他身上的香雪草的气息袭来。

老李头儿咳了一声,朝着赵小双说道:“柳夫人那儿还等着呢!”

“哦!”赵小双一边答应老李头儿,一边目光留恋地对柳佩珠讷讷道:“嗨,你真好看!”

说得柳佩珠不好意思把头低了下来。

“那我先去了!”

“嗯!”

赵小双说罢,就紧走几步跟上老李头儿向柳夫人房那边走去。

怀抱着书,柳佩珠还是腾出了双手,她伸着脖子,向手心上哈了口热气儿,搓了几下,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她平静掉心头的慌乱,又怔怔地望了望赵小双远去的背影,也离开了。

此时,雪花已是大朵的了,漫天飞舞着,从天上纷纷扬扬地撒落下来。

柳夫人住的是正房,窗上都糊着红红的花纸,门没关,开着一道小缝儿。老李头儿用手轻轻拍了拍门,就听里面有女人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声:“进来!”

“吱!”

门被老李头儿推开了一半,赵小双也跟了进去。

阳光打在红花纸窗上,光线是斜着射进来的,屋里并不很亮,有种白白的,雾气蒙蒙的感觉。屋里的摆着的是花梨木家具,上面涂的是暗红漆,也许时间久远,色彩已不鲜亮,甚至有的地方还掉了一块,斑泊了。福禄寿的炕上,甜白底儿的瓷碗盘,里面放着几个蜜桟,圆木桌上,摆放着掐丝珐琅熏炉。

柳夫人早已收拾妥当,此时在坐在椅子上,跷着腿,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里的两个被磨得发亮的核桃。她身穿一袭紫缎旗袍,眼泡有点突出,看上去是个和善之人,高鼻子,宽方的下巴,皮肤依然细腻,额角上,到底是被岁月镂上了几丝细细的纹路。

“夫人,赵裁匠来了!”

“嗯,知道了,你先退下!”

老李头儿看了小双一眼,便退了出去,随手关了门。

“赵小双啊!”

“嗯!是我!太太您吩咐!”

在柳夫人眼里,赵小双早已不是外人了,赵小双会说话,眉清目秀的后生,年轻的女人喜欢,上了年纪的女人也喜欢,只不过更多了一层母性的层面在里边。

“要过年关了,府里准备给下人们做一批衣服,你和你爹要是忙不过来,你也别来回跑了,就干脆搬过来住一阵子,在府里吃住,干完活儿再

回去!这府里厢房我回头让下人给腾出两间就是,你和你爹爹商量一下就过来吧!”

“哦,好的!我知道了!”

正说着,门“吱”地一声像是被人踹开了,进来一个少年,扁圆脸当中耸着一只又高又尖,被冻得通红的鼻子,加上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乍一看,像只猫头鹰。猫头鹰看上去好像还没洗脸,整个儿脸显得灰突突的,一身灰色棉长布衫,手里还拎了个打狗棍。

赵小双认得,这是柳府的二少爷,傻子柳云起,外号猫头鹰。

猫头鹰进门,看见房里来了人,就好奇地凑过来,绕着赵小双转了个圈,之后,站在他的面前,歪着脑袋,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便自顾自地跑到柳夫人跟前,指着赵小双对柳夫人说。

“衣服!”

柳夫人轻拍着他的肩头,笑道:“好!衣服!云起真聪明!真是个好孩子!”

赵小双站在那里真是哭笑不得。

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就成了衣服了!

不过,又有什么办法!谁让这位公子是个傻子呢!傻子能意识到他是个做衣服的,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算了,衣服就衣服吧!

“云起聪明!嘿嘿!衣服!嘿嘿!”

猫头鹰听到柳夫人的夸赞,傻笑了起来,得意忘形得手舞足蹈,手里的棍子也随着身体的晃动在空中转了个圈,照着柳夫人那边就扫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赵小双一个剑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了猫头鹰的手,夺下他手中的棍子,他这才安静下来。

柳夫人受了惊吓,抱着脑袋的手还在瑟瑟发抖。

“糊涂了!又糊涂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嘛!好好的,拿个棍子干嘛?让我害怕!”

“娘,他…他…他们…打…”

猫头鹰像是知道自己惹了祸,梗着个脖子,怯怯地说。

“老李头儿!把棍子拿出去!”柳夫人朝门外喊了一嗓子,老李头儿进来,接过林陈手中的棍子就出去了。

猫头鹰委屈地对说:“为什么要拿走我的棍子!我也要打打…”

“谁又要打你了”柳夫人一脸的不屑,口气里透着几分不耐烦。

“鸟儿…”

“鸟儿”柳夫人知道这孩子是在犯毛病了,无奈地摇着头说:“你仔细想想,难倒小小的鸟儿也能打得了你”

“嗯!它们在我的头上屙屎…”

说着,猫头鹰低着头让柳夫人看。一大块白白的鸟屎正掉在他的头顶儿上,就像是给他的大脑袋盖了个白色的小小的盖儿。

赵小双怕自己忍不住,会笑出来,就对柳夫人说:“夫人,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了!夫人的话我记下了!回去和我爹收拾一下就搬过来!”

“今天多亏你的一挡!我家二公子做事从来没轻没重,要是这一棍子真的碰到了我,我这身子骨还不知要遭多少罪!”

“夫人客气了!”

“年前就搬来吧!”

“好的!”

辞别柳夫人,赵小双便退了出来。

出柳府的时候,雪已是很大了,屋顶上,树枝上,地上也都白了起来,不知从哪儿窜出的一只乌鸦,在赵小双头顶上“呱”地叫了一声,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第一三三章 恶怨缠身

前缘惊魂第一三三章恶怨缠身走过琉璃瓦房的时候,赵小双看到一个身着青兰袍的道士向他走来,此人五十开外,棱角分明,十分清瘦,头上挽一道髻,手拿浮尘,背上背挎着一蓝布小包。

他拦住了赵小双,道:“这位尊者,贫道有话相送,你可愿听”

“还望道长多多指教!”

赵小双停了脚步,拱手道。

“尊者有奇痣,传承紫云天!”道士说道。

赵小双一脸懵然,不解地问:“您能否提示我一下”

道士说:“你在我面前,我已看到你的全部,你耳朵下可有一朱砂痣”

赵小双着实吃了一大惊,他知道自己右耳朵下是有一朱砂痣,天冷,他竖起的衣领应该遮挡住了那个小痣,道士是看不到的!

赵小双摸着自己的脖子,惊讶地望着道士,说:“我这遮挡在衣服里的小痣,你怎么会知道”

“哈哈哈…”道士笑而不答,继续道:“你原是青屏山人,紫云真人的弟子,落入人间,历经三次轮回,你的轮回或可善其缘,或落入恶鬼界永难翻身。”

“何为善奇缘”赵小双问道。

“天机不能泄露,这要看你的造化了!”说罢,那道士轻扬了一下浮尘,拂袖而去。

或善其缘,或入恶鬼界,永难翻身!赵小双听得是一头雾水,目送着道士远去,心底充满困惑,这叫他如何是好啊!

“停一下!停一下!”林陈打断了道士的话,“道长,这故事里也出现了个道士,也说了一句‘尊者有奇痣,传承紫云天!’啊!有意思!我记得我们初次见面,道长大人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故事中,道士告诉赵小双,他是紫云真人的弟子,也就是说,我的前世是紫云真人的弟子,那我轮回的这一世呢?”

幽暗摇曳的火光映照中,道士面色平静,眼眸极黑。

“紫云天实为山名,天界圣地,非同寻常!”

道士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胖子和林陈听得茫然,胖子追问道:“还有吗?”

“你们还要知道什么?”道士问。

林陈思忖了一下,说:“还有,怎么总是有你们道士的身影?”

“修行顿开的缘故!”

“那什么是修行顿开呢?”

“南无归来一字无,全凭悟字下功夫!点悟迷中之人啊!”

“你们道士也讲这个?”

“嗯!古语有云,佛道本一家啊!”

林陈眨巴着眼睛,眼神中满是疑惑,说:“前世的我是…紫云真人弟子?”

胖子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抿起唇,眼里蓄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你笑什么?”林陈说。

“我笑我比你聪明!你没有听明白么?还说你聪明!我都听明白了!”

“你听明白什么了?”

“你也曾经是个道士!否则怎么会是真人的弟子!不知你在天界做错了什么,偷食了蟠桃,勾搭了嫦娥,还是看了王母娘娘洗澡,反正让你落入了尘世间,轮回往生,道长大人,我没有说错吧!”

说音未落,胖子只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掌,痛得他是“嗷”地叫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按倒在地上,又是重重的两掌,打得他直喊饶命。

“胖子!谁勾搭嫦娥啦!谁偷看王母娘娘洗澡啦!当着道长的面,你能说话好听点吗?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思想龌

龊啊!”林陈显然是生了气,愤愤地说。

胖子弓着身子,抱着脑袋连连求饶。“开了个玩笑!你还真生气了!至于么!好!不说了!不说了!”

“有这么开玩笑的么!”林陈说。

“算了!算了!”

见两个人较上了真儿,道士浮尘一扬,站起身来,开口说道:“清不与浊合流,静不与躁一辙。浊能丧筋骨,躁能亡性真。道家之人讲求清静,你们要是再这样打闹下去,我可就走了!”

听道士这么一说,两个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道长,别走!”林陈看了看胖子,松了手,又说:“在这山野郊外,你走了,我们两个怎么办啊!那个前世的故事,你还没讲完呢!”

“是啊!道长大人,你可千万别走啊!我们两个是闹着玩呢!对吧,林陈!”胖子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粘着的毛草,朝林陈挤了下眼睛。

“对,对!胖子说的没错,我们两个就是闹着玩儿,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坐得久了,哪儿哪儿都不给劲儿!得活动活动筋骨!”林陈煞有介事地站起身,象征似地伸展了一下身子。回头看了看胖子,胖子也跟着左右晃动起身体,朝那道士“嘿嘿”地傻笑起来。

“怎么样?活动舒服了吗?”林陈问胖子。

“嗯!舒服了!”

“那咱们继续听道士讲?”

“好啊!”

道士默不作声地听着,又盘腿坐回原地。

林陈跟过来说:“道长大人,可是,还多地方我还不明白…”

没等林陈说完,道士打断了他的话,说:“有些东西,你们并不需要全都知道!你们只要知道你们应该知道的就可以了!”

林陈想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又对道士沉吟道:“那,我有朱砂痣,我的上一世是赵小双对吧!那道士对赵小双所说的话,其实也是对我所说的!也就是,我有三世寻求我的缘,不知是何缘,也不知这一世是第几世呢?这个,我想应该是我可以知道的吧?”

道士什么也没说,闭着眼睛,又敲起了他的木鱼,嘴里不知在喃喃着什么。

一瞬间,胖子和林陈忽然感觉全身冰凉,头晕目眩,两脚站不稳,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后左右来回晃动,继而头痛欲裂,伴随阵阵恶心,腹中有如翻江倒海一般,浑身上下更像是有无数的蚂蝗在爬,奇痒难忍。

木鱼声声中,有黑雾弥漫于左右,许久不散。

胖子伸手抓住道士的手,制止住了他的敲击。

“别敲了!快停下来!道长,你这木鱼就像是唐僧的紧箍咒啊!‘哒哒哒’地敲个不停,我的头是疼得受不了啊!你别敲了!你再敲,能把我敲死!”

敲击停止,二人的痛感与晕眩也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陈手扶额头,瞪着眼睛,木头桩子一般地杵在那里,他压制着内心的惶恐,百思不得其解地说:“道长,怎么会出现这种身处炼狱般的感觉!你那木鱼是什么魔物?你一敲,我是又晕又痛!简直都快崩溃了!”

手上的浮尘轻轻扫过木鱼,道士对两人的反应好像熟视无睹,他依然面容平淡,缓缓地说道:“此木鱼并非是什么魔物,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善其缘也有了结咒怨的意思啊!浑身不适说明你们身上有恶怨缠绕!那萦绕于你们周身不散的黑雾说明你们是被恶灵缠身!”

恶灵缠身!

这话,如同一声霹雳,让林陈和胖子全身一凛,他们对望了一眼,一时间,两个人的脸吓得像窗户纸般的刹白。

胖子更是慌了神儿,连连追问:

“完了!妈呀!那可怎么办?”

道士喃喃道:“着急也没用!能否逃过这一劫,要看你们的命和你们的修行了!”

知道有恶灵缠身,却没有什么解决之道,只能看各人的命与修行,这样的结论让林陈和胖子有些意外,也就是说,能否安全脱身,还是个未知数。

林陈不再作声,默默地望着地上飘忽不定的光影。

“我会死掉吗?”胖子闷声问。

“不好说!那东西怨气过盛,又有千年灵猫之恶灵相附,功力强大,非同一般,有形似无形,无形似有形,变化多端,游离于阴阳界,不在三界中,一般仙道法士是奈何不了她的!”

道士的回答冷得连空气都快凝结了。

胖子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颓然地坐了下来。道士的话让他冷汗淋淋,压低声音对林陈说到:“有烟吗?给我一根压压惊!”

林陈摸遍了衣服口袋,什么也没找到,无奈地摇了摇头。

胖子失望地摇着头,说:“看来,我是完了!林陈,你还有救!你有朱砂痣,你命硬!有三世可轮回!前世你是帅呆了的赵小双,还能在前世的故事中找得到渊源!不像我胖子!听了老半天,这个故事中连我的影都找不到!呵!估计我他妈就这么一世!这一世,还又穷又难,又胖又活得憋屈!外加恶灵缠身!他奶奶个娘的!真是倒霉到家了!”

林陈深呼吸一口气,苦笑道:“别忘了,算命先生可还说我和许阿琪只有三年的命啊!你居然还会羡慕我!”

说到这里,林陈转头问道士:“道长,就没有什么办法吗?就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们逃过此劫?”

“有句话,说出来可能会很残忍!我还是不要说的好!”道士犹豫着。

林陈看了眼胖子,胖子咬着牙点了下头。

“说吧!”

“就一个字,难!”

林陈和胖子面面相觑,很长的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眼见得胖子眸子中的失落在一点点凝聚,林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突然笑了,他拍着胖子的肩膀,鼓励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死!是福,是祸,是生,是死咱们一起面对!别灰心,道长所讲的是一般的仙道之士对她没有办法,但我相信邪不压正!总有办法的!道长,你说对吧!”

道士只微笑,什么也没说。

光影明灭间,胖子长长是舒了口气。

林陈又说:“道长,你还没告诉我这一世是我的第几世呢?”

“第三世!”

“啊!已经是第三世了啊!我的姥姥!看来,我这一世要不能善了其缘,我还真就没有机会啦!”

这个回答让林陈再次倍感失落。

一直在一旁苦着个脸的胖子,听了这话竟“嘿嘿”地笑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兴灾乐祸。

“你笑什么!”林陈疑惑道,继而揪起了胖子的耳朵,恨恨道:“我知道,你是看我也只有这一世了,你开心,对吧!反正你是见不得别人比你好!哼!你是什么人啊!”

胖子坏笑着:“嗯!你说的,是福,是祸,是生,是死咱们一起面对!我能和你一起平等的面对,我能不开心嘛!”

“你!”

林陈气得白了胖子一眼,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就是说,林陈同学也有落入恶鬼界的可能,也会被油炸,被烧烤,被清炖,被卤煮,被…”

“胖子你有完没完啊!看来,你是饿了!”

第一三四章 口水银耳羹

前缘惊魂第一三四章口水银耳羹孟府。

已经是第三日了,二太太何青萍又在自己的屋外发现了死老鼠。

第一次发现屋外有死老鼠是两天前,早上推门出来,何青萍本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却发现门旁的树洼里赫然躺着一只老大的死老鼠,吓得她浑身战栗,心像掉进了冰水中,脑子里一片浆糊,幸亏身边有丫头秋水儿搀扶,才没有跌倒在地,动了胎气。

昨天发现的那只是被人恶作剧般地挂在门口外的树枝上,扁巧被她撞见,再次的惊吓,让她腹痛难忍,一直躺着才慢慢得以缓解。

和前两次不同的是,这一回,死老鼠就出现在了她的门口正中的位置,像是被砖头样的重物拍中,尸体都被拍扁了,血肉横飞,四溅开去,死相及其狰狞,简直是恶心至极!好在有过前两次的历练,这一回,何青萍平静了许多,惊惶之余,她忍住并没有大叫,她怕动了胎气,外一流了产可就麻烦大了。

连续三日,日日如此。

事出蹊跷!

老爷孟喜昌请了大夫,大夫给二太太把了脉,脉象平稳,大家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大夫又给开了药,要她小心静养,万万不可再受惊吓。

好端端的孟府,怎么突然接二连三地出现死老鼠?

这几只老鼠死在哪儿不好,还偏偏都死在了身怀有孕,最怕受惊吓的二太太的门口!

是巧合?

还是事出有因?

事情来的突然,孟喜昌也顾不得细查,当务之急是这种事不能再让它发生。

办法倒也简单,孟喜昌派下人捉来了几只猫放于院中。

夜晚来临,为了以防万一,秋水儿没有睡觉,她搬了把椅子守在门外,手中握了把扫帚,脑子里想着老爷的吩咐:

二太太的门外绝对不能再出现死老鼠,如若再出现,她将会被哄出孟府。

深夜的庭院,万籁俱寂,寒风逼人,天黑得吓人。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加上偶有一两声凄厉的猫叫,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秋水儿提着灯笼的手有些发酸,她放下了手里的灯笼,站起身来,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气,夜里天气寒凉,呼出的气在光影中呈现出了一缕白雾状。她回头望了眼房门,里面传来隐隐的鼾声,她知道,二太太已经睡着了。她就这么怔怔地望着那门,望了好久。

她睡得好香啊!

而自己,还得在这漆黑的夜里,站在寒冷的院中,任凭困意袭来,任凭冷风扑面!像一只蹲在门口看家的狗,有谁怜!

同是女人!

命竟如此的不同!

凭什么!

她默默地走下台阶,借着月光,在草木丛中拾了根小树枝,“喀”地一声撅成了两段,狠狠地朝着远处扔了过去。

论长相,论身段,论机灵劲儿,自已哪一点都不比这孟府里的女人们差,可她偏偏就是个小丫头,跟在二太太身边,被她使唤来,使唤去!这不公平!还是二少爷孟家贵对自己好!

想起二少爷,秋水儿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笑意。

可惜,他娶的是二少奶奶丁淑娇!虽然,聪明的她早就看出二少爷不喜欢二少奶奶,但她毕竟是二少奶奶!而二少爷表面上对自己好,却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想要娶她作二房的意思。

也许,这就是命!

想到这里,秋水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知是猫儿的威慑,还是全府的警惕,到了第四天,果然没有再发现老鼠活动的迹象,二太太的门外也没有出现死老鼠。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一切太平。

孟府上上下下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天,黄昏时分,天早早地暗了下来。

何青萍披衣靠在床头,接过秋水儿送上来的银耳枸杞羹,用小匙勺轻轻搅动了几下,看着碗中白润的银耳,红通通的枸杞子,怔怔地发着呆。

前几日的死老鼠让她吓破了胆,好在几只猫的到来很快结束了鼠患,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那几只猫儿正青春,夜里凄厉不断叫猫声,更让她难以入眠。最近以来,她经常感到恶心,心慌,偶而伴随着腹痛,吃什么都是没有食欲。

一旁的秋水儿说:“二太太,怎么了?快喝啊!再不喝,就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喝不进去!”何青萍淡淡地说。

“喝不进去也要喝啊!老爷吩咐了,每天都要保证二太太的身体所需要,红枣,莲子,人参,银耳,鹿茸,肉食都不能少的!银耳枸杞配鹌鹑蛋,这在过去的宫廷里也都是滋补珍品呢!我让人还特意给二太太多煮了一些!”

“天天补补补的!补得我都想吐!这碗我都喝不下,还做那么多干嘛啊!”

“那怎么办啊?”

何青萍舀了一勺羹,放在嘴中,慢慢品着,想了想说:“嗯,加了糖在里面,味道确实不错!要不,你把锅里剩下的羹给二少奶奶那边送过去吧!就说,让二少奶奶也补补身子!”

提起二少奶奶,秋水儿心里就不悦。

“这是老爷特意吩咐给二太太喝的!她跟着补什么啊!”

何青萍放下了碗,用绢帕轻轻拭着嘴角。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多的话啊!叫你送,你就送过去吧!”

端着羹走在路上,秋水儿的脚步停了下来。

二少爷明明爱的是自己!她想着,她和二少爷偷偷在一起时的丝丝缕缕,二少爷给她插上了金簪,还送给她了一副漂亮的玉镯,并再三的嘱咐不要让别人知道。

他们的爱,只能这么偷偷摸摸么?

是不是他并不是真的爱自己?如果二少爷真的爱自己,他应该向老爷,向太太们说!而不会是这样悄悄的!

四下安静得出奇!

右边和后边都是高大的院墙,左边茂密的树枝遮住了落日的余辉,极目处只有严严实实的昏暗。秋水儿四下张望了一下,掀开了碗盖,朝着还冒着丝丝热气,温润而香甜的银耳枸杞羹里吐了口唾沫。

二太太说,让她特别告诉二少奶奶,这东西可以安眠,滋补,养颜,补气,强心!

她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

丁淑娇回到家的时候,天已很晚。

推开房门,孟家贵正坐在桌边,歪着脑袋,滋滋有味地嚼着手里的一块猪头肉,右手五指有节奏地弹敲着木桌面,嘴里面哼着个曲儿,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旁边一盅老白干儿,酒香四溢。

何青萍丫头秋水儿坐在他的旁边,笑吟吟地听着。

看见丁淑娇进来,秋水儿瞬间严肃下来,起身道:“二少奶奶回来了!”

这情景,让丁淑娇有些诧异。

“嗯!你是二太太的帖身丫头,不在二太太的房中侍候着,到我房里干嘛?”

秋水儿抬头道:“二太太吩咐,我是过来给二少奶奶您送羹的!”说着,她指了指桌角上扣着盖儿的青瓷小碗,继续说:“这是二太太特意为二少奶奶做的!二太太还让我告诉二少奶奶,这都是用上等的银耳,枸杞做的,里面加了鹌鹑蛋,冰糖,红枣!这东西可以安眠,养颜,补

气和强心!一定要多喝!”

听了这话,丁淑娇面容温和下来。

“知道了!回去替我谢谢二太太!”

“奴婢知道!”

“嗯!你回去吧!”

秋水儿看了孟家贵一眼,转身出了门。

孟家贵的目光随着秋水儿的离去又移回到了丁淑娇的身上,他定定地看了丁淑娇一会儿,又继续啃起他手上的猪头肉。

想起他在老爷和太太们面前的表现,丁淑娇心里就不爽,她没有好脸色地白了孟家贵一眼,径直往里屋走去。

“过来!陪…爷…啊爷…!”

喝了酒,孟家贵舌头多少有点儿不利索。

丁淑娇嘴里“哼”了一声,停住了脚步。

孟家贵起身一把将丁淑娇拽住,按在了座椅上,双手戳在她的肩上,低头对着她的耳朵生硬地说:“什么样的娘们儿我没见过!少跟我来这一套!”

见丁淑娇依然不说话,孟家贵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后脖梗子,使她不得不仰着头,孟家贵就势一手拿起酒盅,从她紧闭的嘴巴的缝隙中把酒灌了下去,放开手,恨恨地把酒盅扔在了桌子上。

丁淑娇被呛得干咳不止。

孟家贵也没有说话,胳膊肘儿拄在桌面上,又给自己满了酒,他举着酒盅,走了过来,捏住丁淑娇的下巴,突然笑了。

“别说,我还就喜欢看你这劲儿劲儿的小样儿!”

说罢,将那手中之酒一饮而尽,顺手又斟了一盅,拿着递到丁淑娇面前,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喝下去!”

“不喝!”

见丁淑娇半天不动,孟家贵也懒得劝,干脆仰头将酒灌进了自己的肚子。

“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其实就想抱上个孙子,你和她斗什么气呀!过过过来!陪爷再喝一盅”

“别和我称爷!”

“好,好!媳妇儿!不这么说,不这么说!”

酒刺激着丁淑娇,她最不喜欢孟家贵喝酒,满嘴的酒气令她厌恶至极。

丁淑娇面无表情的样子,孟家贵也不在意,放下了酒盅,自顾自地吃起了肉。

加卤红烧过的猪头肉看着色,闻着味儿都透着诱人的香气。孟家贵的口腔就是一口汩汩上冒唾液的井,左一块,右一块,油脂从他的牙缝里渗出来,似乎还不过瘾,又拣了块软骨,“咯吱,咯吱”地嚼着。

酒足饭饱,孟家贵很是满意。他拣了根竹签剃着牙,见丁淑娇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便起身走了过来,就把脑袋凑到丁淑娇的眼皮底下,向上翻着眼,语气温和地说:“你生半天气又能怎么样?我娘还是我娘!你不还是我媳妇儿!”

“那她呢?”

“谁?”

“那个丫头啊!我进门时,看见你们两个可是眉来眼去的!挺开心啊!”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孟家贵口气里透着不屑,说:“就一个丫头而已!再说,只要少爷我开心!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她啊!少爷我还真没当成回事儿!”

“真的?”

“那还有假!”

肉吃得多,感觉有些油腻,孟家贵从桌上端起了那碗银耳枸杞羹。

“这个应该也能解油腻吧?我喝了吧!”

未等丁淑娇说话,三口两口,一小碗儿的羹已经下肚,孟家贵抹着嘴,抬头看了眼丁淑娇,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二太太做的羹,味道还真不错!”

第一三五章 牌局上的尴尬

前缘惊魂第一三五章牌局上的尴尬他抬起头,却只看到了丁淑娇留给他的一人背影。

“看来,二太太对你还不错啊!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她居然还知道想着你,还能叫人给你送碗银耳枸杞羹!”孟家贵说。

丁淑娇没有说话,许久地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肩膀无意间抽搐了一下。

在孟家贵的眼中,这是个被爹娘硬塞给自己的女人,就如同一件衣服,被人生生地摆在自己的面前,也就是个摆设!原先的那个自己喜欢的女人由此离他而去,更加剧了他的不满,他的怨气是可以向她发泄的!

老实说,她不难看!

他也知道她委屈!

可她确实不是自己的菜!不和自己的胃口!

“你哭了?”

孟家贵突然问,语气由生硬变得温婉了许多。他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是女人的眼泪就会让他心软。

“我就那么惹你讨厌?既然你那么不满这门婚事,当时为何还要迎我进门?”丁淑娇转过身,斜倚着窗,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他。

这个问题让孟家贵有些窘迫,便讷讷道:“我我有那么说么?”

错的也许不是她!但似乎受伤的是她,他也没办法,他也知道她无辜。

“我在你心中是什么,我自己知道!这还用得着说嘛!”丁淑娇的目光移向了窗外,她的双眸似笼着重重浓雾。

窗外,月光灼灼,星光闪烁。

“这是因为我没有给你生孩子?”

“你过来!”孟家贵怔了一下,打了个饱嗝,起身把她拉到了桌边,指着盘中的肉,说道:“别说,这猪头肉卤得真好!真是吃不够!香!你也尝一块!”

说着,便将那碗肉端到了丁淑娇的面前。

她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

“不想吃!”她淡淡地说。

“哎,告诉你件事儿,你准保高兴!”

丁淑娇看到了他的转变,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

“云泰商行运了一匹货,货不多就没走水运,而是找原先陆成镖局的那个老镖头马文飞给走的镖,你猜怎么着”

“嗯?”

孟家贵喝了一口小酒,放下酒盅,继续说道,“在八里庄大涯子口,遇到了土匪,为首的那人带一些人马,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

孟家贵用筷子夹着颗花生仁,仰着脑袋,扔进了嘴里,嚼了两下,又喝了口小酒,等酒香从他的鼻子孔窜了出来,他哼唱着:“车过压路,马过踩草!”

丁淑娇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说:“别唱了!快说!你说比唱的好听!至少说起来,也能让我听个痛快!”

平日里,孟家贵很少和丁淑娇说过这么多的话,看来,今天他喝得高兴,或许是酒多了,还哼唱起来,虽然唱得不是个调儿。

他自个儿干笑了一下。

“为首的说,‘看在咱们江湖一家份儿上,我们也不能不给你们留点面子,放你们过去。但你们必须要赢得了我手中的家伙,否则就对不住了。达官爷是见过世面的人,何不露两手叫我们也长长见识!’”

“啊?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抢劫么”丁淑娇问。

“土匪不抢,那还叫土匪啊!马文飞自是不愿意动武,他早已下马,递上镖单,揖礼道‘多有打扰,实为万不得已呀,有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和土匪还讲礼啊!马文飞还挺淡定!”

“马文飞啥市面没见过,遇到这种事儿,就得礼三分,还要请酒吃肉,送了些银两和衣物,这些人其实也算不上真正的强盗,只不过是公子张显贵手下一群混吃混喝架秧子的混混儿,要打,他们岂是马文飞的对手啊!这个,他们自个儿也知道,也就顺坡下驴了!”

“他们不是白拣的便宜么”

“那是!知道这走镖的事儿,谁给他们通的风吗”

“我怎么知道,不会是你吧”丁淑娇疑惑地看着孟家贵。

“呵呵,你先别问,听我接着说。”

孟家贵说话的语气里泛着几分得意,伸手去裤兜掏烟,却不想烟是拿出来了,手指间还带出了一根红细绳,上面连着个的物件,一面小铜镜子。

丁淑娇好奇,伸手拿了过来,看了孟家贵一眼,说:“这是什么宝贝你跟我还藏着掖着”

孟家贵喝了口酒,不紧不慢地说:“不知道你听没有听过,传说有一个小铜镜是可以避邪的!”

“避邪?”

“嗯!是个宝物,那铜面会发出一种奇异的白光,如果把它佩在身上,鬼怪妖魔见了,就会受不了的!”说着伸手把那东西拿了回来,放回了衣袋里。

“那就是你的这个小铜镜子么?”

孟家贵讪讪地说:“我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啊!我手里的,只是个小小的仿制品罢了!戴在身上也是图个吉利而已!”

“那,你柜里好像也有一块。”

“嗯!这种样子的镜子挺多的!都是假的!过几日啊,还有一趟送镖的活儿,这次的镖利比上一次要大多了。”说罢孟家贵把烟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又放了回去,另一只手放下啃干净了肉的猪骨头,还觉不过瘾,用舌头舔了舔手指上的油。

“这事儿,你怎么都知道”

丁淑娇更加疑惑地问道。

“不是跟你说了吗妇道人家还是少知道的好!”孟家贵道。

“不行!”

丁淑娇一把抢过孟家贵的酒盅,说,“这事儿,你必需给我说清楚!要不这酒你也别喝了!”

孟家贵无可奈何地看了看四周,用手捂着嘴,贴在丁淑娇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这镖里有我的兄弟!”

“这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啊!”丁淑娇出了一身冷汗。

“没事儿,咱们就等着拿银两吧!”孟家贵说罢,把自己的酒盅抢了回来。

丁淑娇深深地吸了口气。

孟家贵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丢到了床上,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丁淑娇不配合地扭过了身去。孟家贵将她的身子扳了回来,把手伸过去,放在丁淑娇的胸上,丁淑娇不耐烦地把那手拿了下来。

孟家贵干脆起身披了衣服,开了灯,气呼呼地站在床边,愤愤地说:“哼!跟你亲近,那是爷是给你赏脸!你还不识抬举了!每次都这么别别扭扭的!”

“你并不爱我!又何必假装呢!”

“那又怎么样!我还是你男人!”孟家贵喘了口气,继续道:“我娘说了”

“什么”

“反正娘说了,娘说咱们都成亲两年多了,都不见你的肚子有啥动静!”

“好笑!你做的这一切难道就是为了我的肚子有所动静啊!”

“她说担心你是块盐碱地,生不出个孩子!”

“她那是在放屁!”

“娘还说了”

“张口闭口都是你娘你娘的,你有点自已的主心骨儿吗还算是个爷们儿吗”

丁淑娇披衣起床,把灯关了,道:“你要不睡,我睡了,别老你娘你娘的,你再说,你就找她睡去算了。”

“你胡说些什么呀!娘不也是为了咱们好,要不咱俩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呢”

“你不觉得丢人,你自已去,再说了这生儿育女老天爷自有安排,该来的就会来,与其去医院,不如去给送子娘娘烧柱香。”

丁淑娇说得生气,声音提高了不少。

“嘘!你小点声不会!”

孟家贵赶忙用手比划着,可灯都关了,比划也是白比划。

丁淑娇安静了下来,孟家贵刚要睡下,丁淑娇打了个喷涕,孟家贵推她道:“又不是冬季,还至于冻着了”又道:“别看这窗户是关着的,这夜风是吱溜溜地从窗户缝儿里钻进来,会把人吹个鼻歪眼斜,流哈拉子!”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进门两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啊!你也知道关心起我了!”

“在爷面前,你只要放老实,少跟我拉着个苦瓜脸,我自会对你好!”

说着,重新关了窗,借着月光,把丁淑娇的高丽棉被被角儿掀开了个角儿,一只手伸了进去。

“你娘后来又说什么了”丁淑娇问。

“算了,不说了!”

孟家贵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

绸店的买卖每况日下,并不是很好,可孟家贵往家拿回的银两却日渐多了起来,丁淑娇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过了两日,何青萍叫了丁淑娇去玩麻将,加上柴兰英,还少一位,就叫了位姓矿的太太。

矿太太家是做煤的生意的,有钱,从她的穿着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墨绿的高档渍纹旗袍,竖领下挂着条沉重的金项链,这么粗重的金项链,不用问,价值不斐,配在深墨绿的衣服外,格外的醒目。

或许坠在脖子上的沉重感能增加自己的优越感,如此招摇的装束,一般人穿不起,也不会穿的。

可矿太太会,和她的肉圆脸倒也相配。

麻将桌上白日里开着强光,白光耀眼,丁淑娇有些不适应,她脸上涂了淡妆,精雕细画的嘴唇娇红欲滴,蓬松的云髻高高的,她下意识的用手擦了下脸上的汗。

矿太太一连和了三副牌,最后一副竟凑成了清一色,一下子翻了三台,她面前的银元,白花花的,十分醒目。

“五条”

丁淑娇捡起一张牌,犹豫了一下,又换成另一张打了出去。

“这都是些什么破牌呀!”大太太柴兰英不悦地说。

“怎么会呢麻将的趣味儿就在这里面呢!”

何青萍继续道:“搓麻好玩儿就好玩在你不知道自己能摸到什么牌,千变万化,本以为是个破牌,也说不准会变成好牌呢!”

“对,对啊!”

丁淑娇双腿交叠着,抬起一只脚,用手轻掸了一下。

“那也说不准,破牌也不一定就变成好牌,一砣屎从头到尾就是一砣屎,盐碱地自古以来就是个盐碱地。”

大太太话里话外带着强势。

何青萍不由地看了看丁淑娇,丁淑娇的脸借着灯光,显得格外的苍白。

第一三六章 丧母

前缘惊魂第一三六章丧母“红中!”

何青萍摸了张牌,就直接打了出去。

“哈哈,又胡了!”

矿太太兴奋地一把推倒手中的牌。“好运气要是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呀!”

“矿太太手气好!连连赢牌!”何青萍说。

何青萍的肚子已经开始显了型,她习惯地一手玩牌,一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略微有些发胀的肚皮。

“手气好的不得了!”大太太应和着。

“哪天矿太太得请客,这两天一直就是她一个人独赢,看得我眼都痒痒的,真是又嫉妒又羡慕!”何青萍继续说。

丁淑娇洗着牌,没作声,嘴唇在无表情的脸上翕动。

“请客是当然的了,过几日,我家孙子孙女儿过满月,你们都来啊!”

矿太太真是开心极了,饶有兴致地给自己点上了支烟,叨在嘴上,两只手伸过去,随意地胡拉着,帮着洗牌,一边有些得意的说。

房间里烟雾缭绕。

“你什么时候得了孙子和孙女”

“看把我忙的,都忘了报喜了,我家两个媳妇上个月同时生了,一男,一女,这一下子,我可是孙子,孙女都有了!齐了!”

“哎哟!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儿!恭喜矿太太了!怎么早不说,还瞒着,怕我们喝光了你的酒不成”何青萍笑着说。

“是啊,这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呀!怎么好事儿全让你赶上了!”丁淑娇跟着说。

几个人正聊着,孟家贵推门进来,见他们的麻将玩得正欢,就笑着说:“哟!几位玩儿哪!”

“过来,听听,人家媳妇上个月生了一男一女!加上那个大的,和我一般大的年纪,已经抱上三个孙子了,唉!不像我!盼星星,盼月亮的!也不知道盼到哪儿是个头儿”

看见了孟家贵,大太太脸上没了半点的笑模样,她又瞥了眼低头不作声的丁淑娇,气就不打一处来,便故意将这“生了”二字说得很响。

“好事呀!矿太太什么时候请客,加上我啊!”孟家贵憨笑着,眼睛瞄了眼丁淑娇。

丁淑娇紧抿嘴唇,面无表情,出了筹码,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忽道:“我这记性!说好的事情怎么给忘了呢要不,正好,二少爷来了,来来,坐这儿,替我打,我有事儿先行告退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玩得正尽兴,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不成!”

矿太太玩得正起劲,听说丁淑娇要走,实觉得扫兴,就不太高兴地说:“先前可没说要中途走人啊!”

“我是真的有事儿要去的!”刚刚柴兰英的奚落,让丁淑娇恨不得一头冲出门去,与其坐在这里彼此看着别扭,还不如趁早离开。

嫁入孟家也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给孟家添上个一儿半女,这好像全是她的错!每次和柴兰英面对面,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外面闲话,丁淑娇心里明镜似的。她在孟家的境遇和大太太的心是一样的,都是一天窄似一天,每每和柴兰英在一块儿,不出几句话,丁淑娇总感到气憋。

“哎哟!想起来了!”何青萍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淑娇是跟我说过,说要去办点事儿的,是我楞给她拉过来玩牌的,说好了,玩一会儿就回去的,要怪就怪我!”何青萍瞟了眼一旁的孟家贵,孟家贵立马领会了。

“正好,我也手痒痒,好久没玩牌了,怎么矿太太怀疑我的牌技,不想与我玩几回么”

“怎么敢哟!”

矿太太见是拦不住丁淑娇,也只有作罢。

好运正旺,她索性招呼孟家贵快快坐下,又浑天黑地地洗起牌来。

丁淑娇出了门,正准备回自己的住处,却见仆人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走,就迎了上去。

“二少奶奶,有人来找你。”

“来找我什么人”

“他说是二少奶奶的娘家人。”

“没说是什么事儿吗”

丁淑娇一听是娘家人,这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自己有一个不争气的爹,丁玉喜,他每日里除了赌搏就是抽大烟,没了钱就偷,就借,大家见了丁玉喜都是远远地,躲着走。

家里的生计就是靠母亲起早贪黑地经营着的一个麻油小店。当初,自己嫁到孟家,不就是为了给爹还赌债的吗

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想到这里,丁淑娇有些心慌,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大门口。

来的人不是什么娘家人,而是她娘家的多年老邻居金奶奶。。

“哎哟,少奶奶呀,家里出了事儿了!你娘…”

“我娘快说,她怎么了”

“她一头撞在柱子上,死了!”

“什么!”

丁淑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下。

“这不可能,你不要胡说,这怎么会”

丁淑娇两只手抓住了金奶奶的双肩,瞪着眼睛说,金奶奶紧张得连连后退。

“二少奶奶,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回去看吧!”

丁淑娇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娘家跑,远远地,就看到自家的门口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

“都给我闪开!”

众人见是丁淑娇回来了,自觉让出了一条道,丁淑娇冲进了院子,就看见屋前的柱子下,娘歪倒在血泊里,满脸的泪痕,满头的血,眼睛还半睁着。

“娘!”

丁淑娇大喊了一声,她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

她哆嗦着,扑上前,用手试着她的鼻息,娘早已没有了呼吸。

“娘!”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眼泪从丁淑娇的眼角里慢慢渗了出来。

“娘!你傻啊!你不该啊!你什么事儿让你至于寻了短见,要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啊!你怎么这么狠得下心,丢下我不顾啊!…”

哭了一会儿,丁淑娇强忍着悲伤,慢慢站了起来,见金奶奶早已跟了进来,就瞪着眼睛问道:“我娘好好的,为什么要这样”

金奶奶拭了把眼泪,没敢作声,眼睛向正屋的方向望去。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丁淑娇奔进屋里,屋里凌乱不堪,椅倒桌歪,连床上的被褥都被丢在了地上,像是发生了一场战斗。爹丁玉喜歪靠在屋角儿,手里面捧着个旱烟,还在吞云吐雾。

“我娘都死了,你还在抽啊!”

丁淑娇抢过爹手里的烟枪,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烟枪“啪”地一声,裂开了。

“我娘她为什么会撞死你说,你说呀!”丁淑娇双眼通红,嘶哑着嗓子问。

丁玉喜连头都没抬一下,张了张嘴,说:“你娘她是活腻了,她不想活就让她死去,我又没逼她!”

“你没逼她没逼她,她好好的,怎么会撞死”

丁玉喜抬起头来,一脸无辜的表情,“我真没逼她,不过是我输了几个钱,把这个麻油店也输了进去,她就跟我急了,嚷嚷说这日子没法过了!”说着,用手东指指,西指指,“这些,都是她丢的!她疯了!”

“你糊涂啊!没了麻油店,咱们家靠什么生活你这不是把娘往死路上逼么”

丁玉喜看了丁淑娇一眼,挠头道:“这不还有你呢吗”

说完,他俯身,趴在地上,伸着胳膊摸起了摔成了两截的烟枪,翻身坐起,想把它们重新接好,烟枪被他摆弄了一番,又觉得摔得太狠了,不好弄,轻轻叹了口气,嘴里念叨着:“可惜呀!”

听了他这么一说,丁淑娇气得是脸色涨红,忿恨的光芒从她的眼中喷射出来。

“你别指望我,抽,你就知道抽,我们家就是有个金矿也抵不了你天天的抽大烟和赌博。我娘你不可惜,你可惜这支破烟枪,你还是人吗!”

丁淑娇又要上去抢那烟枪,丁玉喜见状急忙把烟枪藏在了怀里,死死地抱住不放。

“这可是个好东西!你把它摔坏了!你要再敢把它抢走,我就跟你玩命!”

目睹了娘的惨死和爹颓丧丑恶的嘴脸,一股无名火顿时从她的两肋蹿了上来,怨恨在她的胸中滋生,愤怒可以让她随时像火山一般地爆发。

她绝望到了极点!

“你还我娘!”



几个字,丁淑娇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来的。

丁玉喜瘪了下嘴,干脆站了起来,摇晃着枯干的身子向门外走去。

“你去干什么”

“人说赌钱,赢的是钱,赔的是命,我这条命没赔进去,却把你娘的命赔了进去,我没想到她性子如此刚烈,说撞死,还真往柱子上撞死了,也好,一死百了!我也死了算了!反正输了人家的钱,庥油店也抵了进去,你也不管我,我是没指望,没活路了!”

“你不配当男人,你不配当爹!你就是死,也得先把我娘葬了吧!”丁淑娇上前上一把拽住了他。

“呵呵,葬你娘”

丁玉喜扭过头来,看着丁淑娇,干笑了两声,绝望地仰天长叹,“哪里有钱买棺材呀!你过了门儿了,吃香喝辣,就把我们给忘了!”

“你不就是要银子吗”

见丁淑娇问到了点子上,丁玉喜回身,立马伸出五指。

“五个银元!”

“五十!”

“你真好意思开牙,你以为我过得容易算了,看在你是我爹的份儿上,五十就五十吧。”

丁玉喜没想到丁淑娇答应得如此痛快。

“看我,光想着怎么葬你娘了,你可就这么一个娘,你娘待你什么样儿,你比我清楚,你总不能让这葬礼办得太寒碜吧。”

“你还嫌不够多少”

“一百!”

丁淑娇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搜遍了全身,胡乱地找了一些钱两,交给了丁玉喜。

“这儿有一些,我回去再找些给你送来,我也就这么多了,我别逼死我娘再来逼我,否则我不认你这个爹!”

丁玉喜用手掂了掂手里的钱,有些失落。

“嘿,我说丫头,你们孟家算是个有钱人家吧,你去要呀!”

“爹,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的摇钱树你关心过我的死活吗你与其说是把我嫁给孟家,还不如说是把我卖给孟家,你脑子里只有钱,钱!用钱来赌,用钱来抽。干脆抽死你算了,为了钱,你把我卖了,为了钱,你逼死我娘,狗都知道看个家,护个院儿呢,你呢”

“你敢骂你爹,你还了得了!你个死丫头片子!我,我…”

丁玉喜红着眼睛,环顾四周,抄起笤笊疙瘩,就要拍打丁淑娇,丁淑娇一个闪身躲开了。

“哎哟!老爷,少奶奶,你们都别打了,人还在外面躺着呢!”

金奶奶听到屋里打了起来,便一脚跨了进来拉架。

丁玉喜这吸大烟的身子板早已不济,瘦黄枯干,没折腾两下就已经疲惫不堪。他鼻子里发痒,想打喷,张着嘴,又没打出来,便又蹲回到角落里,从怀里掏出了刚刚要来的那几个银元,捡出一个,用嘴使劲地吹了一下,放在耳边听,听到那银元发出的“叮呤呤”的响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态,又在地上重新捡起它的那个坏了的烟枪。

“你是不是拿这钱去买烟你把钱还给我!”丁淑娇气恼地说。

“谁说我要买烟了这钱是葬你娘的!”

言罢,丁玉喜煞有介事地用手试了试眼角儿,叹了口气,“唉!你娘一死,这叫我可怎么办呢”

“哼!还不是你给逼的,可怜我的娘啊!”

丁淑娇就走出了屋子,径直来到了娘的身边,她在衣襟上扯下了块布,轻轻地给娘合上了双眼,又把她头上血擦拭干净。

“娘,你真不该啊!你有什么事儿,你找我啊!你这是何苦呢!”

见丁淑娇出了门,丁玉喜也跟了出来。

金二奶奶见门外挤满了人,都伸着脖子向里张望,就走过去。

“看什么看谁家没死过人!”而后,她“嘭”地一声关上了院儿大门。

葬了娘,丁淑娇发誓不再给她爹钱,他能把她娘往绝境上逼,就冲这一点,他也不配再管她要钱,对丁淑娇来讲,娘没了,家也就没了。

她只剩下一个东西。

恨!

她恨所有的人!

包括她自己。

第一三七章 心动的琴声 (一)

前缘惊魂第一三七章心动的琴声柳府。

北方的冬天总让人感到特别的单调而且漫长,过了大寒,空气中愈发浓烈弥漫起了过年的香甜气儿。

赵三剪没有回老家,为了赶工,他和赵小双年前就搬进了柳府。

黄昏时分,赵小双在庭院中发呆,柳府很大,原来墙上的石灰有的地方已经脱落,灰一块,白一块,显得斑驳刺眼。各色植物点缀其中,假山,亭台,水池错落有致,不太传统的北方庭院,融进了南派园林的秀气和精致。

只是由于是冬季,院中的水池里的水已被抽干了,池边的两棵香椿树也已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在清冷的北风中倔强地向上挺立,直指灰色的苍穹。

没了绿色,没了水润,这院落也就成了没有灵气的石头水泥摆设。

赵小双不喜欢北方的冬天,这里没有江南的杏花春雨,只有风,呜呜地刮得尘土飞扬,刮在身上,刺心的痛,刮得树上,连个叶子都没有,刮得人心烦。

对赵小双而言,这个冬季,成了寂潦的代言词,他的生活就如同这个冬季一般,萧瑟而无趣。风扬起飞沙,吹迷了他的眼,他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看,风似乎小了些,天却渐渐地阴了下来,几只麻雀在庭院的树枝上叫得人心里没着没落。

有钢琴声从后院传来,如泣如诉,如丝如缕,如绵绵的雨,如温柔的手,轻轻地触动着赵小双埋藏最深的神经。那声音带着淡淡的喜悦和忧伤,撩动着赵小双的心绪一同在风中怅扬,在水中流淌。

随着乐声,赵小双走到了后院,曼妙琴声是从柳佩珠的厢房中传出来的。

赵小双停住了脚步,靠在里院矮墙边的一个摆着空花盆的长脚桌旁,准备独自欣赏。

谁知那长脚桌看着挺墩实,其实并不稳,刚刚靠上去,那长脚桌就倒了,只听见”叭”的一声,空花盆从上面摔了下来,赵小双也摔到了地上,手被破碎的花盆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生生的疼,目光所及,满手的泥,血从伤口里一点点地渗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猛一抬头,发现柳佩珠姑娘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没事儿吧”柳佩珠问。

四目相视,彼此都有些慌乱。

“没事儿!”赵小双挣扎着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呀!手都破了!流血了!还没事儿”

她在他漆黑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惊讶的神情。

“我比较皮厚所以不疼的!”

赵小双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再次遇到柳佩珠姑娘,心里所有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这话倒把佩珠逗笑了。

“你的皮厚啊?呵呵!你的脸皮也厚吧!呵呵…”

赵小双没笑,道:“本来就没事儿啊!这点儿剐破皮的小伤也算是个事儿!琴是你弹的”赵小双弯腰扶起了倒地的长脚桌。

“嗯,过些天,学校有演出,趁放假赶紧练练。这曲子,你喜欢”

“好听啊!太美了!无以伦比的美!”

听了赵小双的夸赞,柳佩珠愉悦地笑了,道:“啊真的吗我也这么认为,可是我们音乐教员总是说我不是这儿节奏快了,就是那儿节奏慢了,还说听我弹曲子,她甚至会打激泠,比洗冷热水澡还痛苦,还说还说”柳佩珠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你说踩上电门是什么感觉?”

赵小双一愣,“啊?电门?这个不太好玩吧!踩上一脚或许就把命踩没了!”

柳佩珠重重的点了下头,“也是啊!”

“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个问题?”

“不是…是…”柳佩珠不知怎么说,迟疑了片刻,继续说:“哎,这么说吧!我们那个教员,说我的琴声就有踩上电门,被过电的感觉…”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怯怯地问道:“还真没搞懂教员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我觉得应该是夸我!说明我的琴声让人有感觉!很强烈的感觉!过电门啊!那感觉绝对强烈与

震撼!哎,你说呢?今天你又夸我弹得好,我就更加确信这一点了!难得有人给我捧场子,我还就喜欢这种被拍马屁的感觉!”

柳佩珠的话,让赵小双听得是云里雾里。他忘了手上的伤口,挠了老半天的后脑勺,才反应过来。

“过电门的感觉是强烈,可好像也不那么舒服哈?”

柳佩珠想了想,点了下头。

“一不小心还可能死掉哈?”

“嗯!”柳佩珠拧着眉头,凝望着他,目光迷离而失措,许久,才幽幽地说:“我明白了!就是说,教员是说我弹得不好啊!”

“还有,你是马啊还长了个马的那个啥,呵呵!”

“那啥?”

柳佩珠的思维还停在刚才的话题中,随口说道。

短暂的定格之后,赵小双情不自禁哈哈地笑了起来。

见柳佩珠表情怪异地看着自己,赵小双感觉到了她眉宇间一点儿一点凝结起来的东西。想到人家是柳府的大小姐,而自己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大笑或许有点不合适,便赶忙收敛起了笑容。

“咳-”他干咳了一下。

她没说话。

“那个…”

他支吾着想要解释什么,她终于笑了。她的笑,让赵小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思来想去,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不管你们教官怎么说,反正,我是觉得你弹得特别好听!”

“真的?”

“嗯!当然是真的!”

柳佩珠侧了一下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像是不想让赵小双看到,正过脸时,笑容又消失了。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难得有你这么个知心听众!”说到这儿,柳佩珠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朝他招了下手,说:“走,外面风大,进屋来吧!要是喜欢就进来听吧!”

“这…行吗?”

赵小双有点犹豫,女孩子的闺房岂能随便进入。

“我弹成这样儿,我都不害羞,请你当个听众,你还害羞呀!”柳佩珠倒没有想那么多。

“什么呀!我是说这一地的碎花盆儿!就这么离开了,还没收拾!”

“咸吃萝卜,淡操心,不用你管的,会有人收拾!”说着,柳佩珠俏皮地笑着,拉着赵小双的衣襟就进了房。

赵小双坐在床边的一个小沙发上,环顾四周,这是一个中西式合璧的房间布置,阳光从雕工精致的窗子洒了下来,满地的光影斑驳,窗边是一顶连珠帐,粉黄色的帐幔,一袭一袭的流苏,微微摇摆。帐幔罩着一张梨花心木的大床,上置繁复华美的绫罗绸锦被褥,看似舒适柔软无比。一面原木小桌上铺着小碎花的素色桌布,温馨的田园风格悄然而至。梳妆台摆放在角落中,亮堂堂的菱花铜镜下摆放里红色漆雕的首饰盒。房正中位置,一架朱红色光亮亮的钢琴格外醒目。

墙上挂着一幅刺绣丝帛,烟雨江南图,下面的仿红木条桌上放着两支蓝中带着墨色的青花瓷瓶,一瓶中插有三支蓝孔雀羽毛;一瓶中插白梅花,花开得正盛,整根枝凝成串串的白雪,远远就能闻得见那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清香,

“佩珠姑娘喜欢白梅?”

站在白梅花前,赵小双凑过鼻子,闻了一下。

“嗯!清冷,绝艳,遗世而独立!我喜爱它的傲骨,即使是严寒,它也能疏影横斜水浅清,暗香浮动月黄昏!”

“我也喜爱,这花确是与众不同!”

柳佩珠走过来,轻轻拂弄着花枝,淡淡地说:“如若有来世,不能投身为人,我就要投身成一枝梅,白梅花!”

“好啊!”赵小双抬头笑着说:“如若有来世,我找到白梅花,便找到了你!”

随即,他又走到钢琴前,抚摸着黑白琴键,坐在琴前,回头对柳佩珠说:“好漂亮的钢琴!刚刚你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这么好听!”

“为

你而流淌的河!”柳佩珠道。

“是为我吗”

看着赵小双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柳佩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干脆瞪了他一眼。

“臭美吧你!那只是个曲名儿!”

柳佩珠穿了件灯丝绒的小旗袍,淡蓝色的底子上缀着一朵朵嫩黄的小花。她身材妖娆婀娜,象一颗成熟的葡萄,甜香四溢,色泽诱人。

赵小双看呆了,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哦,这样了!那我来改个曲名儿,就叫‘为我流淌的泪’怎么样”

赵小双嘿嘿地坏笑起来。

赵小双的玩笑开得唐突,柳佩珠难为情地扭过身去,道:“你就知道取笑人家,拿我寻开心是吗”

“为我流一下泪也没什么不好嘛!”赵小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嘟囔着。

外面不知是谁家放起了编炮,“噼噼啪啪”的,过了一会儿,又安静了。

“又要过年了!”赵小双说。

“是啊,你老家是哪儿的没回去么”

“老家我不知道。我是被爹爹收养的,爹爹是郊外的,我也算是郊外那儿的吧。我的亲生爹娘是死,是活,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

“那你没有去寻找吗”

柳佩珠对赵小双的话语感觉有些突然,就继续问道。

“想啊!可是怎么找入世之前,谁会认定自已命运多舛呢也许人生就是一个浮萍,本就无根,漂啊漂,直到一天,漂累了,沉入水底就更不知根在哪里了!”

柳佩珠从水桶里舀了一勺清水,倒在盆中,又用暖壶加了些热水在里面,用手试了试,听到赵小双说“浮萍”,她拿着壶盖儿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把壶盖儿盖在了壶上,却忘了放木塞子,赵小双伸出另一只手,拿下了壶盖儿,塞上了木塞子,又盖好盖儿。

柳佩珠笑了笑,说:“浮萍何止你一个,我也没了娘啊!我是被爹爹过继过来的!”

她麻利地从柜子里取下一个小盒子,找出了几块干净的布头,将其中的一块用水沾湿说:“把手给我!”

“我自已来吧!”赵小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柳佩珠将湿布递了过来,赵小双接过布头,来回擦拭着手上的泥。

“看你,不能这样弄!”佩珠站到了赵小双的旁边,抢过了赵小双手里的布说,“还以为你会呢!擦试伤口要由里往外,一圈圈儿地来!不然的话,病菌就都擦进了伤口,会感染的!把手给我!”

赵小双把手伸了过去,眼睛并没有看自己的伤口,而是停在了柳佩珠的身上。柳佩珠重新弄湿了一块干净的布头,小心谨慎地捧起了赵小双的那只伤手,动作极轻地擦拭起来,擦试完又换了块布重新再来。

“疼么”

赵小双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这个从一开始见到就深深地让他爱上了的姑娘,这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他的眼前,正因为他而忙活着。

他发现她的侧面更美,丰韵的额头,俊俏的鼻子,黑白分明,顾盼生波的眼,恬静得就像天上的月亮,他想起曹植的《洛神赋》不禁念了出来。

“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你说什么”

柳佩珠忙里抬头看了他一眼,猛然间,她发现那其实是一张极英俊的男人的脸,棱角分明,宛如雕琢般的轮廓深邃。

那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此时正痴痴地望着自己,那是一双充满着爱怜的眼睛,目光忧郁又饱含深情,洞彻心扉,热辣辣地,像团燃烧的烈火向她袭来,柳佩珠慌乱地低下了头。

柳佩珠心跳在加剧,她能听得到自己的心发出的“咚咚”声,她暗自里平静了一下,看看那受伤的手还在自己的掌中,她轻咬了一下嘴唇儿,确定它彻底被弄干净了,以极快的速度给它包上了一块干布。

第一三八章 心动的琴声 (二)

前缘惊魂第一三八章心动的琴声女子天然的体香扑鼻,柔软的纤纤玉手在赵小双的手上摩挲着。

“先这么给你包扎上,以后可要小心哦!”

柳佩珠的娇嗔软语,满满地都是关切。

赵小双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佩珠半弯着腰站在赵小双的面前,忙着收拾东西,赵小双的眼中不由自主的闪过火热,又害羞地移开了视线。

他讪笑着说:“还是坐下来弄吧!站得久了,会累的!”

她抬眼,又赶忙低下了头。

“你别那么看着我,好不”

“看你和别人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哪儿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佩珠扭过头来问道。

“这是我的秘密,不告诉你!”赵小双看见柳佩珠疑惑的样子,又笑着说,“好吧!看你为我忙活了半天的份上,还是说吧!你和别人不一样,尤其是眼睛!”

“怎么个不一样呢!”

赵小双把脸凑上去,直愣愣地对着柳佩珠的两只眼睛看,看得佩珠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把头扭到了一边。

“不是,是一只眼睛里映着我,另一只眼睛里也映着我!”

柳佩珠被逗笑了。

“你怎么没说,我这眼睛一边儿一只呢!”

“怎么会?一边儿一只的那是鱼!”

“鱼?你可真有意思!”

“确切地说,是一只成熟,一只清纯!”赵小双补充道。

“不明白!”

“不用你明白,我喜欢就行,就喜欢看你!”赵小双说。

“包扎好了!”

她自感有些不自然,没有勇气去看赵小双,依旧低头收拾着。

那只包扎好的受伤的手并没有收回来,反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柳佩珠被握得有些疼,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那手停顿了一下,就松开了。

“我喜欢你!”

赵小双本不想说这几个字,却还是禁不住吐出了自己的心声。

见柳佩珠没有吱声,赵小双一把抱住了她,佩珠下意识地挣脱一下,慌乱中,赵小双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拌,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柳佩珠倒退了一步,她有些怕,受过严格的家规教育的她知道男人是不能碰自己的。

她今天大着胆子让他进来已经是有些过了,她还是怕被家人知道,自己本就是被寄养,不能丢了女子的分寸,让人笑话。

“对不起,佩珠小姐,我…”赵小双欲言又止。

赵小双知道他不能,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他只是个来做活儿的小裁缝。

慌乱中的柳佩珠没有回味过来,空气好像一瞬间凝固了。

气氛有些尴尬。

“我回去了!”

稍许,赵小双站起来,拍掸着身上的土,有些失落地说。

柳佩珠站在原地,没吱声,隔了小一会儿,才小声地问,“不听我弹琴了吗”

赵小双没有说话,柳佩珠看了他一眼,走到琴边,坐了下来。她打开乐谱,一手轻点键盘,试了两下,说道:“喜欢哪一首呢?”

见赵小双没应答,就又问了一句:“我弹琴给你听,行不?”

“命运,我只知

道这首!”赵小双憨憨地答到,那语气,就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

琴弦和谐而低沉地响了起来。

窗外,天已经渐渐暗了,小屋里,许多物件的轮廓越来越模糊。

柳佩珠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侧脸过去,见赵小双正若有所思地摆弄着受伤的那只手上的纱布。那柔软的棕色的头发,微微垂下了一股发梢贴着额头,浑身上下带着氤氲的气息,垂眸之上的睫毛又密又长,她隐隐地感到,这一定是个温柔而且多情的男人。

“‘命运’?这首曲子难度很大啊!我恐怕弹不好!”

“没关系!你弹什么都好!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抬起头来,赵小双那双多情的眼睛,依然热度不减,目不斜视地看着柳佩珠。

“我的生活,总是一片寂静,天天把自己埋在一堆堆的布料子里,偶而的声息,也不过是我爹的两三声咳嗽,你能想像吗?要多没劲有多没劲!”

“那,你也学学弹琴吧!”

赵小双笑了笑,说:“恐怕我是学不来的!我只要听你弹就好了!”

“那不一样啊!如果自己会弹,想什么时候弹就什么时候弹,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

“你会弹,不是也一样么!”

这句话,是赵小双没走脑子,随口就说出去的。

什么意思?两个人都干在了那里。

柳佩珠和赵小双四目相对,就这么对望了片刻。

她会弹琴,他什么时候想听就听,那他和她还能是什么关系?长个后脚跟儿都想明白了!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这让人家怎么想!

“佩珠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小双连忙解释。

其实,连他自己都知道,他怎么不是那个意思呢!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我的意思是,咱俩…”

咱俩什么?

咱俩不熟悉?还是咱俩不合适?这不是口是心非么!这不是言不由衷么!赵小双急得一脑袋的汗!

赵小双的眼睛余光扫过一旁的柳佩珠,见柳佩珠若有所思地用手抚摸着琴键,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的耳朵下的那颗小痣隐隐发痒。

“耳朵不舒服么?”

宛若勾勒出了的纤细腰肢,她侧面望着他,怯怯道:“是那首《命运》么?”

赵小双傻傻地点了下头。

那不断跳动的琴键,黑白分明,似乎和佩珠白嫩的十指融为一体,听得到命运之神重重的脚步声,听得到命运之神轻快的敲门声,一时间,这间小屋成了一股旋律飞扬的风暴中心,一切在抗争中裂变,粉碎,狂风骤雨的风暴中,主旋律越来越强,坚如磐石,峭拔挺峻。

琴键继而发出一阵异常明快的高音,像一群受惊的鸟飞腾起来,在隐约可闻的低音烘托下,上下盘飞…琴声戛然而止。

佩珠转过头来,笑了笑道:“还听吗?”

“好听!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听得我都…”

赵小双迷蒙地看着柳佩珠。

柳佩珠是个喜欢笑的姑娘,她一笑,眼角和眉梢都是星光。

赵小双是想说听得他都快陶醉了,又想起待得时间是不是有些长了,便说:“师傅那边还有活儿,我要回去了!”

“哦!”柳佩珠回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

赵小双推开房门出来的时候,天上又开始飘起了小雪花,寒气伴着冰凉凉的小雪渣儿落在了赵小双的脸上,很快化

成了水滴,让他的脸看上去亮晶晶的。

正巧,一个穿着蓝袄年老的女佣从回走廊走过,赵小双认得出是吴妈。这人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见过,她向赵小双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匆匆忙忙地走了。

“这个吴妈你认得”佩珠问。

“上次来府上见过!”赵小双答道。

“嗯,一个可怜的人!”

“怎么可怜呢看着很面善的样子。”

“在柳府做事儿很多年了,她家男人原来是个教书先生,日子过得太清苦,就干脆和人一起去了上海谋事儿,时不时地给家里寄回些钱两,家里有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姑娘,叫齐齐,十一二岁,小的是个儿子,叫小毛,刚刚能爬的样子。一天,家里婆婆抱着孙子在门外晒太阳,被人一把把孩子给抢走了,那人拔腿就跑,一个老太太怎么追得上!”

“哎呀!这么小的孩子被人抢走,还不是心疼死!”

“是呀!丢了孩子,吴妈像发疯了一样,就和姑娘一同去寻找,可是没有任何线索,兵荒马乱的,这到哪去找呀!两个人决定分头去寻,一个朝东走,一个朝西走,可是儿子没有找回,却又和姑娘走散了,怎么也找不回。家里婆婆又急又气死掉了。家里出了大事,她托人捎书信给在上海的男人,男人回来过,也找了,两个孩子都没找到。两人开始经常吵架,吴妈天天以泪洗面,终于男人走了,不知去了哪里,吴妈托人按原来的上海的地址给男人捎信,可是所有的书信有如石沉大海,那边再也没了音信,更没了银两。”

“那后来呢”赵小双着急地问。

“后来,有人说,她家男人掉河里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便出家上西山作尼姑子去了,可是心里还是不死心,还想寻找两个孩子,就又回来了,太老爷还活着的时候,看她可怜,就收留了她。”

“唉!这女人的命真苦啊!”赵小双叹了口气。

“在柳府,她除了作事儿,还可以继续吃斋念佛,家里老爷也多方请人帮助寻找和打听两个孩子和她家男人的下落,转眼这都快二十年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世事真是无常啊!”赵小双说。

“唉!”佩珠叹了口气。

“我喜欢听你的琴,你的琴声,让人忘却忧伤和烦恼!”

“过两个月,学校有音乐演出,有我的节目,你会来么”佩珠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说。

“去的,是你的节目,我肯定去。关上门吧,外面凉,别冻坏了身体!”赵小双爱惜地轻轻抚摸了一下柳佩珠的头发。

“如果…”赵小双欲言又止。

柳佩珠轻轻低了下头,又抬起来,小声问道:“如果什么?”

“如果还想再见到你怎么办?”

“如果看到我们总在一起,爹爹肯定会生气的!”

“我知道!我也不能在这院里长住,做完了活儿,我们是要搬走的。”

柳佩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随意地“嗯!”了一声。

许久柳佩珠没再说话,赵小双回身向外庭走去,走了几步,身后并没有动静,转身一看,见柳佩珠依然站在门口,鼻头儿有些冻得发红,呆呆地望着他,看见他回过身来,有些局促,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那个曲子,我能听懂!”他说。

赵小双微笑着向她摆摆手,示意她外面凉,回屋去。柳佩珠迟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院墙,就“哐”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第一三九章 璀璨烟花

前缘惊魂第一三九章璀璨烟花

胖子侧着头望了下林陈低垂的眼眸,饶有兴趣地抚了抚下巴,笑嘻嘻地说:“林陈,你小子行啊!”

林陈沉浸在道士的故事里,一时不明白胖子所指。

“啊?”

“看来,前世的你,赵小双就是个猎艳高手!一个小小的上门裁缝居然撩到了堂堂柳府家的千金小姐!佩服得我是五体投地!”

林陈无暇顾及胖子的嬉笑,将头转向道士。

“柳佩珠姑娘是谁?你能告诉我她是今世的谁?”

“一个可怜的姑娘,至于是谁需要你们自己悟了,忘了那句话吗?全凭悟字下功夫!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胖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林陈,你还挺记旧情。”

“那是,只不过旧情难忘也不一定会是件好事儿!”

胖子提醒道:“是啊!这个你算是说对了!要是真的找到了你前世的爱,柳佩珠的今生,那许阿琪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这倒是让林陈没想到!

他苦笑着说:“胖子,你别替我自作多情了!就算是我找到了前世的那个姑娘,今世的她就一定是个女人吗?就一定会和我年纪相仿吗?也许是个奶奶,或是个小朋友都难说!就算是既是女人,也年纪相仿,人家喜欢的是前世的那个赵小双,和我林陈没有半毛关系!还有,故事讲到这里,那位柳家大小姐是否真的会喜欢上小裁缝赵小双还不一定呢!”

胖子点了点头,说:“也是,打情骂俏谁都会,可真的让一个大户人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大小姐嫁给一个凭手艺吃饭的苦力裁缝就有些说不过去!过去的人讲求门当户对!”

林陈沉默了,望向柴火光的眸子中,似有星星在闪动。

“也许,不一定!柳佩珠不是平常的姑娘!她喜欢白梅花!她的来世应该也是个白梅花样的女人!”

“呵呵!谁不喜欢白梅花啊!好像是个女人都喜爱!但很多都不是白梅花!如此冰洁脱俗的女人毕竟是小众!”胖子冷哼道。

白梅花!

白梅!

白梅梅!

林陈没再理会胖子,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这个花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联想到了许阿琪的这位朋友的名字。

怎么会!

林陈笑着摇了摇头。

白梅花确实招人喜爱,白姓的女人,后面跟上个梅字,实在是个不错的名字!

可叫这个名字的女人也实在是太多了!

柳府。

很快,过年关了。

赵三剪和赵小双的年三十儿是在柳家过的,柳夫人没忘了他们,吩咐老李头儿给端了水饺儿,热气腾腾的。

吃过了年夜饭,就听见外面“叮!咚!”的炮竹声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赵三剪戴上了副新配的老花镜,还想再忙活会儿手里的活儿,看到赵小双在房里走来走去的,有些坐不住,就说:“你出去看看吧。”

“爹爹,你也歇歇吧,过年了!”赵小双说。

“我是闲不住的,一闲下来就不知怎么呆着好!”

“那我出去了!”赵小双

一边说,一边顺手抄了件衣服就出了门,外面的胡同里,大人,小孩三五成群地聚拢着一些人在放炮。

外面还是黑,虽然大户人家的门上都挂起了红灯笼,但光亮有限。

借着这点亮儿,赵小双就往前面人多的地方凑,忽然前方的人群四下散去,闪出一棵树,树上的一挂鞭炸雷般地响了起来。

“噼噼啪啪!”

震得赵小双退了几步,忽而发现自己被一只手拽住了衣服,定睛一看,是柳佩珠的丫头春英。春英手里拿着香和花炮,柳佩珠躲在她后面,捂着耳朵,聚拢在一起的还有些是赵小双叫不上名儿的街坊四邻的孩子。

炮声太大,春英张嘴说的什么,赵小双根本就听不清!

春英儿将手中的花炮和香一同塞到了赵小双的手里。

赵小双熟练地把花炮点燃,伴随着“咝-咝-”声,无数炫丽的白色的“珍珠”喷涌而出,顿时火光闪闪,叫声连片。又一轮雷鸣袭来,空中绽放开艳丽流光的光环,随继,那些光彩夺目的光环演变成了各色美丽的花朵,有的似流星,有的似怪兽,栩栩如生,异彩纷呈。

柳佩珠看得直拍手,忽又听到一声巨响传来,天崩地裂一般地震耳欲聋,她赶忙捂住耳朵,连连向后退,好似退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抬眼一看居然是赵小双。赵小双就势将她拥入怀中,欢笑着,双手也捂在了她的耳朵上。

“别怕!有我呢!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恍惚声中,她听到他朝自己大喊。

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似火,似流星,似天上朵朵绽放着的美丽烟花,沐浴其中,她已经丢失了自己,她知道自己已经被一个叫作“爱”的东西彻底融化掉了,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般地美好!

他的手滑落下来,寻到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她没有躲。

放了炮,赵小双和春英,柳佩珠一同回了柳府。

“我们给刚刚放的那个花炮起个名儿吧!”春英提议。

“我先说,叫梅花盛放!”丫头灵儿在一边说。

“叫龙吐珠怎么样”赵小双说罢,静静地望着柳佩珠,说道:“有一种很美的花也叫这个名字!”。

“我知道!”

洽逢一群小孩子玩累了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待稍稍平静了一点,柳佩珠笑着说:“书读了一点,巧在这个还记得!”

乍见吐珠成,真龙未现形。假乱真,末负虚名。

假作真时真亦假,凝眸望,自心倾。

绿萼绮花生。含珠花内更。吐龙珠,珠绽花馨。

珍贵洁纯心内热,展珠树,棠琼英。

“吐龙珠,珠绽花馨,与佩珠,放花赏灯!”赵小双接道。

玩得累了,赵小双坐在台阶上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待了好一会儿,站了起来,走到柳佩珠身边,用很小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地说道:“要是永远都与柳佩珠,放花赏灯该多好呀!”

“你就不怕我爹爹生气么?他可就我一个女儿呀!”

和一个男人的面颊帖得如此之近,这让柳佩珠羞红了脸。

“不怕!难不成让他打死!”

灵儿不知何时蹿了出来,舞动着手里的花炮,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别待着啊!还有不少的花炮没放掉呢!”

“快点躲起来!”

春英

在一旁点燃了一编炮竹,然后大声叫着,捂着耳朵飞快地跑开了。

一阵“噼噼啪啪!”过后,又恢复了平静。

“这个好看,不好玩!”赵小双道,“我小时候,和爹爹在农村呆过,我们那时放炮,是变着法子放,把炮竹插在鸡屎,牛粪上放。”

“那不脏不臭吗”春英问。

“哪里还顾得!刚刚你们看到的那都算不上大炮,只能算是意思意思的小把戏而已,吃年夜饭的炮和大年初一的炮一定是要最大,最响的!我一手拿鞭,一手拿炮…”

赵小双说着双手像模像样地比划了起来。

“点燃一个,赶紧再点另一个,这叫双响儿!这很危险,敢放的人不多,手不能握得太紧,点了引子要扭过头,眼不能看,或者干脆跑回门里,只留缝儿。”

“原以为你胆儿大,敢放双响儿,没想到你也有胆小的时候,也需要躲一躲!”佩珠笑着说。

“不是胆小,是瞄着,等地上的鞭放完,没了声响,再出去检查一下。把没炸掉的小炮,一个个捡回来,不光是捡自己放的,也捡别人放的,捡得越多越好,第二天光线好的时候,早早出门能捡更多,然后可以继续放。拿在手里,点了,扔出去,比谁扔得高扔得远,还觉得不好玩儿,可以分成两拔小孩子对扔,就像是打仗,那才叫过瘾!我们也向小小孩子扔过,吓得他们哇哇的哭,觉得更加的过瘾又好玩!自己还挺高兴!直到有一次被人家大人捉了,臭揍一通也就不敢了!”

说到这儿,赵小双向柳佩珠挤了下眼睛,又作了一副很痛苦的表情,佩珠扑哧一下笑了。

春英儿看了看佩珠,又扭头看了看赵小双,知趣儿地说:“我和灵儿有点饿了,就先回了!”

说罢拉着灵儿就走了。

看着春英他们离开,柳佩珠也要起身,却被赵小双拽住了衣襟。

柳佩珠不解地看着赵小双。

“就这么走掉了吗忘了一件事儿!”

“恭贺新禧!”每字每句,柳佩珠假装严肃地拉长了音说。

“是我们,祝我们新年快乐!”赵小双收敛了傻笑,他的眼里充满爱意,松开了手,在柳佩珠的脑门上轻轻亲了一下。

这个举动让柳佩珠很意外,她慌乱地推开了他,心里却是种很幸福的感觉。她悄悄地用牙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能感觉得到疼,她知道这不是在做梦。

“别累坏了自己,早些休息吧!”

赵小双说话极轻,柳佩珠没再说什么,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赵小双一直呆站在那里,目送着她走远。

刚刚院中的那一幕被一个人看到了眼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府二少爷,傻子柳云起,柳云起年夜饭没吃饱,火急火了地一个人跑到厨房找好吃的,厨娘给他拿了热腾腾的油炸糕,他边走边吃,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就偷偷躲在了柱子后面。

柳云起有两大喜好:

一是吃。

二是喜欢看人家娶媳妇。

看多了,他就明白了,一男一女的两个人儿在一起肯定好玩儿!他能明白多少还真不好说,但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指着人家“呵呵”地乐上半天,不过,这一回柳云起没有乐,他知道那个女娃子是她妹子,还被人家亲了一下。

第一四十章 无趣的早餐

前缘惊魂第一四十章无趣的早餐柳府。

早餐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了一起,柳仁鸿看见柳佩珠迟迟不动筷子,就问:“怎么没有胃口”

“不饿!”

“真的吗你看上去好像有什么心事儿”

柳云生坐在一边,也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点东西,就放下了筷子。

“我能有什么心事儿!”柳佩珠说。

“我知道那个卡卡舞应该怎么跳,卡卡是拉丁舞,要充满热情,舞步速度轻快,要活泼、热烈而俏皮,上次我们跳得太严肃了。”

柳云生见柳佩珠心不在焉,就停了下来。

“唉!你在听吗”

“什么”

“我特意去查的材料,我说我的大小姐,你在听吗”

“在听!你在说跳舞!卡卡,卡卡,行了吧!”

柳佩珠舀了勺儿蛋花汤,用嘴轻轻地吹着。

“慢步一拍一步,快步一拍两步,臀部摆动和伦巴很相似…”

发现柳佩珠自顾自地吃着,根本就没认真听他讲,柳云生似乎有些不高兴。就不再说什么了。

“继续呀!”

柳仁鸿倒是来了兴致,见柳云生不再言语,就接着说:“我年轻时候不跳舞,我就喜欢看戏!我和你妈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柳夫人用手帕擦着嘴,跟着说:“那时,老爷身材好,又高大又帅气!高兴了还会唱上几句,唱得还不错!”

“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还提那些干什么!”柳仁鸿打断了她的话。

柳佩珠还在喝着她的蛋花汤。

吴妈端着盘子出门的时候,柳仁鸿朝站在一旁的春英招了下手,春英走了过来。

“老爷!”

“我刚才发现,吴妈的双眼怎么这样红肿?怎么,她又哭了啊?”

春英点了点头。

“我让你们打听的她儿子,闺女的下落打听得怎么样了?”

“回老爷,前些日子,有人看到了一个脸上长着和吴妈丢失的儿子毛毛一样的胎记的人。”

“哦?追查到了嘛?那人是他的儿子毛毛吗?”

“虽然那人年纪看上去和毛毛符合,胎记的位置也大体相同,但查到一细问,那人家境平常,但父母双全,其它的地方也对不上,应该不是!”

柳仁鸿叹了口气!

“本来满怀希望地以为终于可以团聚了,谁知还是不对,吴妈是无比的失落,昨夜听说又哭了一宿。”

作为柳府的老佣人,吴妈在柳府可谓是任劳任怨地干了这么多年。年轻时的吴妈有着一张可人的脸,见了人总是带着笑,好像永远也不会发脾气似的。她头发又黑又密,长年的劳作让她的手臂看上去特别粗壮。

柳仁鸿眼看着她在遭遇孩子失散的打击后,一点点憔悴成一脸愁苦皱纹的老太,他知道这个打击对她有多大!

心里不落忍!

这么多年以来,柳仁鸿对她并不薄,累活,重活是不让她干的,也一直帮她在多方查找,可就是没有消息。

柳夫人只吃了两个蒸饺就已经饱了,又陪着大家用了个小点心。

“吴妈最近瘦得都脱了相了!”柳太太说着,朝下人招了下手,指着盘中的小

点心,说:“把这些小点心包了,给吴妈送过去吧!”

柳仁鸿对柳云生说:“要不,动用你们警察的力量也帮着查一查呢?”

柳云生一面吃着粥,一面回道:“我回头找找看吧!失散这么多年,模样也都变了,恐怕找起来并不容易啊!”

“是啊!希望能有点眉目!这女人实在是太可怜了!”

柳佩珠一直没说话,自顾自地喝着汤。

“学校生活还适应吧”柳仁鸿问道

“还行!”

傻子柳云起在一旁,早就是吃好了,听着大家的对话,用手无聊地叠着绢帕。

“佩珠啊,你有什么心事儿这段时间,发现你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样子。”柳仁鸿剥了个熟鸡蛋,递了过来,干脆直问。

“也许是功课比较紧张吧!”

柳云生替妹妹打着圆场。

“我就说,女娃子上的什么学!学那么多的东西有什么用?还不是早晚嫁人,生孩子,真是的,自找苦吃!”

柳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不明白柳仁鸿的兄弟柳仁远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修个什么道呀!他自己四处云游过得倒是潇洒,扔下个女娃子他自己不养,要他们给带着,家里头多一张嘴,多一份粮,整天吃自己的,穿自己的,他自己到好,成仙逍遥去了。

还有,女娃子家,早晚要嫁人,还要上个什么学,真是没事给她添堵!

对于过继这件事,柳夫人本就一百个不愿意。

“这和上学有什么关系?”

柳佩珠知道柳夫人不喜欢自己,对自己上学读书这件事也有成见,瞟了眼那边,低声说。

“看,看到没有!又顶嘴!”

柳夫人的筷子被狠狠放在了桌子上。

“行了,我看也没什么事儿,佩珠只是胃口不太好罢了,扯远了!”柳仁鸿尝了一口下人刚上的菜,抿了下嘴儿,道:“咸了!”

“呵呵,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傻子在一旁拿个勺子在一个空中舀来舀去,自言自语道。

“你知道什么呀”柳夫人问道。

“我真的没什么,他的话你们也信!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回了!”

这个早餐桌上的对话,让柳佩珠有些烦,这饭吃得实在是无趣,她干脆起身先行离开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柳云起还在兴趣盎然地玩着勺子,自言自语。

“知道什么”柳仁鸿问

“嘿嘿!知道,什么都知道!”

大家知道,傻子又开始犯病了,也就不再理会他了,自顾自地继续享受着早餐。

只有柳云生默默放下了汤碗,若有所思地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一回,傻子说的应该不是傻话,他想到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小裁缝,赵小双。

他有好几次看到了妹妹注视他的眼神,这让他很不舒服。

一个破裁缝,住到自己家里还不走了!居然敢勾引起自己的妹妹!这算是哪一门子的事儿!

柳云生越想越气,就忽地站了起来,气鼓鼓地对柳夫人说道:“娘,年也过完了,活儿也做完了!是不是他们应该搬家了?”

柳夫人是个知事故的女人,柳

仁鸿忙于生意,于是她的寂寞便成了常态,赵小双是那种少有的俊气的后生,却没有与美同来的骄傲,又会说话,没事儿也能和她聊聊天儿,这些枯糟的日子,也多亏有赵小双,让柳夫人这颗寂寞的心找到了一丝的安慰。

“怎么了?柳府这么大,又不愁多一间房,少一间房,让他们多住几日又有何防?”

“有何防?他在打咱们家佩珠的主意!一个做衣服的臭小子居然在打佩珠的主意?您说这又有何防?”柳云生愤愤地说。

柳仁鸿轻轻摆了下手,下人们都退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说话要有根据!我看赵小双是个很懂事理,懂规据的,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柳夫人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我说的哪种人了?倒底谁是夫人的亲儿子?夫人说话怎么总是向着这么个臭裁缝!”

“别张嘴闭嘴地叫人家臭裁缝?他招你还是惹你了?”

柳云生气不过,无奈是叹道:“娘!你这是引娘入室!你知道吗!”

柳夫人气得手哆嗦,扭头朝着柳仁鸿叫喊到:“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儿子!他竟然这么对我说话!对我这么无礼!”

“我不是无礼,我是…”

“够了!你们两个是想气死我不成!”

老爷发话,不怒自威,所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柳仁鸿一向是疼爱柳佩珠的,这孩子很小就没了娘,着实的可怜。

柳仁远走后,她就成了自己的闺女,如果有什么闪失,不好交待,于是对柳云生说:“说吧,你都听到和看到了些什么?”

“有好几次,我经过场院的时候都看见他朝着佩珠的厢房那边观望…”

“就这?”

“还有,有一次我看见佩珠居然将一件马褂披在了他的身上,两人很亲密地有说有笑,他们互看的眼神都很暧昧,看见我,就马立走开了。”

“还有吗?”

“还有,这还不够吗?我们可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的大小姐!这样已经够可以的了!已经不成体统了!”

柳仁鸿倒是笑了,摇了摇头,随手从椅边的沙发上拾起了张报纸,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递给了柳云生。

“你这人,年纪轻轻的,思想却是这般老古董!你看看,这都是什么年代了!真是!你也算是留过东洋回来的人,男女是授受不亲,但也不至于多看一两眼也不行,动辄杖毙!佩珠是个本分的姑娘,你也用不着过度担心!”

“可是…”

柳云生刚要开口,被柳仁鸿伸手止住了,柳仁鸿继而看了看身边的柳夫人,说道:“你知道他要说什么吗?”

“我明白!”

“我就知道夫人是个特别明事理的人!我们柳府丫头,姑娘也不少,长时间住着这么个年轻的后生,也确实会招来一些没有必要的非议。既然活儿已完成了,就早些让他们搬出去吧!”

柳夫人了解柳仁鸿的脾气,知道老爷一旦发了话,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的。

“也罢,全听老爷的,我这就吩咐!”

柳夫人起身刚要离座,又想起了什么,回过身说:“佩珠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看有合适的,老爷也要费些心,给她物色个好的人家,女大不中留啊!”

“我知道了!”

柳仁鸿说罢,招手叫下人搀扶着柳夫人回房休息去了。

第一四一章 咬耳朵

前缘惊魂第一四一章咬耳朵孟府。

这天,天下起了小雪,确切地说,是淅淅沥沥的小雪渣,如烟如雾,无声地飘洒在瓦砾堆里,枯枝败叶上,干涸的水池中,落下来就化成了水,淋湿了地,淋湿了房,淋湿了树。

柴兰英走在路上,没有打伞,身上已经湿了,但也不觉得凉。她听到一声刺耳的喇叭,扭头观望,见一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车门开了,下来了一个打扮入时的贵妇人,是矿太太。

“我老远看,就知道是你!”

矿太太依然是大嗓门儿。

“哟,这是哪阵子风把你给吹来了!啧!啧!你看你这富态劲!这身上的丝绸都是上好的料子!”柴兰英一脸羡慕的表情。

“孟太太不也挺好的吗!”

“我可是比不上你有福气,男人争气,孩子也争气,孙子满地跑了吧!”

矿太太摘下插着羽毛的帽子,拍打着上面的水滴,说:“好在这雨也不太大,你怎么也不打一把伞啊!孟太太这是急匆匆地去哪儿呀?”

“上庙里给送子娘娘烧香去!”

“啊?去给送子娘娘烧香,你都烧了多少次了!啧啧!不还是没抱上嘛!”

矿太太露出无奈的表情,转瞬间,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说孟太太,你可别光傻傻地去求送子娘娘!”

“有什么话,矿太太就直说!”

矿太太四下张望了一下,把嘴凑到柴兰英的耳朵根儿底下,轻轻地说道:“你得留着个心眼儿!”

柴兰英一脸地疑惑。

“你们家的那个少奶奶,你可要当心!我就曾在一家糖果铺里看见她和一男子有说有笑,亲密得不得了!”

“啊?会有这事儿?”

“怎么不会!要不然,你到现在还没有抱上个自己的孙子!”

“这肯定是你看错人了!没有的事儿,你可不要瞎说!坏了我们孟家的名声!”

“信不信由你!我可是把话告诉你了,到时候吃亏的是你们孟家,不是我们矿家。我也是好心!难不成好心当做了驴肝肺不成!”

矿太太有些生气。

“你确定看到的是我家二少奶奶?”

“我也只是看得背影像!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就是她!”

“哼!从一嫁到我家,我就没觉得出她会对我们家二少爷有一丝的好儿!真是个丧门星!”

柴兰英嘴里这样说着,手不由得握紧成拳头。

“你要怎么样?”

“家有家规,我回去告诉我家老爷!到要看看怎么收拾她!”

“别,别!出了事儿我可是担待不起啊!你可不要说是我说的!”

矿太太唯恐自己的多嘴惹上一身的麻烦,自打圆场地说:“我也只是提醒你,你傻呀!何必要动用什么家规!要知道如果真把她怎么样了,她到头来是会恨你的!就不能想个更为周全的办法!”

“你说说!”

“给你们家二少爷再娶一房,你不就是想要抱上孙子吗!”

“这个我知道,也提过!不过,你今天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这事儿马虎不得!我还得赶紧!我这就回去,去跟老爷说说去!”

辞别矿太太,柴兰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琢磨。

丁淑娇,自己怎么这么眼瞎,找她当少奶奶!当时也就是因为老爷带回了何青萍,自己要赶在何青萍给老爷生儿子之前,先让老爷抱上孙子。

家里确实需要这么个女人,干脆花了钱两,省了麻烦。

对于她的身份,她的家况全凭媒婆子的那张嘴,自己也没太多的加以考虑,她才貌出众,初来的时候,还算老实,这两年在孟家吃好喝好,她也是越发的水灵,格外的光鲜,偏偏二少爷不喜欢,倒把里里外外的男人都招得七颠八倒。

娶了这么一个媳妇回来,柴兰英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何青萍怀着老爷的种儿,孩子生下来是会和她的儿子分财产的,她要保住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她是必需要有孙子的!

孟五常死得早,孟家贵也就成了家中的老大!要是孟家贵有了儿子,老爷有了孙子,有大孙子在,何青萍在孟家也就没了吆五喝六的底气!何青萍就算生个小子也不能撼动得了她大太太在孟家的地位!

可惜,丁淑娇是她看错眼了!生不出个孩子不说,居然吃了豹子胆,敢去偷野汉子,败了自家的门风!

看我怎么收拾你!

还有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孟家贵这个没用的家伙!

当然这事儿也不能怪他,是自己硬是蹿腾老爷娶来的,都是自己的错。

两年了,自已还是没能抱上孙子。

不过,上次何青萍流产了…

柴兰英四下望了望,狡黠地笑了一下。

只是这笑很快就凝固了。

最主要的是何青萍这个臭女人!又怀上了!不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柴兰英越想越气,她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丝凄凉和绝望。

到家的时候,小雨已停,趁老爷没在,屋子里老妈子,丫头们都在忙活着打扫,有些乱。

二少爷的屋门是开着的,一个丫头正在摆上洗脸水,另一个在铺床挂帐子。

大太太柴兰英走了进去,丁淑娇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把弄着从她父亲那里抢过来的烟枪,由下人取下头上的饰品,正准备休息,见大太太进来,就起身,恭敬地站在一边,说:“大太太这么晚了过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你歇着,不用站起来,我又不是什么外人,我只是过来看看!二少爷呢?”

“今天天气好,花草都长出来了,二少爷被什么人叫上骑马观花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大太太四下环顾着,对下人们说:“你们先都下去吧!”

屋子里只有婆媳二人。

柴兰英见丁淑娇手中的烟枪,便先开了口,说:“你抽这个?这可是能要了命的!要不了你的命,也会要了我们孟家孙子的命!我不想说你,可我们孟家正宗的血脉相传的重任落在你的身上,你还抽这个!你就抽吧!到头来把身子抽坏了,我也别指望能抱上孙子了!你看何青萍也怀着呢!难不成一定让她顺利地把孩子生出来,和二少爷分财产!”

“大太太,你说的话,我明白着呢!我没抽!”

“没抽你拿着它干什么?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为你装作不知道,你年纪轻轻的妇道人家,有什么了不得的心事儿,一定要靠这个解闷儿?”

“这是我爹的烟枪!我只是拿了出来看看而已!”

“算了,我也不想听你的解释,我只是想说妇人要守妇道,我还想说我们孟家是一定要有孙子的,你

好自为之吧!”

“你怎么这么说话!”丁淑娇有些生气地说。

大太太话锋一转,犹疑道:“好!我问你,你有没有在外面有野汉子?”

“大太太!你这是从何说起?您说这话可不是在败坏我的名洁么!我处处遵守妇道,小心地在孟府处事为人,女人的贞洁比命还重要,这我是晓得的!你说的是没有的事儿!”

默然半晌,丁淑娇俯身用手帕掸了掸裤角上的土,抬起身来,略显不耐烦。

“我也是为咱们孟家好,你和家贵赶快有个孩子,我心也就放下了!”

“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事儿呀!”

丁淑娇嘟着嘴,脸涨得通红,有些不满地说。

二少爷有个相好的风尘女人,这事儿早就传到了丁淑娇的耳朵里,她明白为什么二少爷如此对待自己,全是因为那个女人!她是有贞操观的,但与别人不同的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愧对于孟家,愧对于孟家贵的地方。

说罢,起身打开了窗。窗外的小花园里光秃秃的,东边的天空慢慢地堆上了蘑菇似的乌云,不多一会儿,乌云像大锅盖似的重重地压在屋顶上。

“要下雨了,我这边只有一把破油伞,您看您是”

“下雨我不怕,不要以此来…”

“我不会的,你是大太太,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这种听天由命的事情确实不是我可以左右的!”

“唉!”

大太太叹了一口气,拉着丁淑娇坐在椅子上,语气缓和地说道:“我就家贵这么一个儿子!我也不想难为你,可你们是我的希望呀!你就没看见你二娘天天挺个肚子耀武扬威的样子!”

正说着,就听见窗帘有响动,两人一时都不说话,丁淑娇起身走到门边,掀开门帘向外张望,似乎有个人影样的东西一闪就不见了。

“有人?”

“没有!只是外面风更大了,大雨怕是很快就要下了。”丁淑娇答道。

柴兰英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摇了摇头,信步走出了房门。

风越刮越大,吹走了白天的燥气,此时分外的凉快。在小回廊处,柴兰英站住了,她依靠在长条椅上,准备好好享受一下着晚风送来的凉意。

有个买豆腐干的,在院墙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着:“豆-干,五香豆-干!”

声音苍老,却是挺有穿透力,隔着厚厚的院墙,也能听得个一清二楚。

一个身影从院中匆忙走过,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

是何青萍的丫头秋水儿。

看样子,应该是那妇人馋了,吩咐她去买豆干的!

果不其然,很快,秋水儿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包装完好的纸袋子。

柴兰英很合时宜地咳嗽了一声,引起了秋水儿的注意。她朝这边张望,知道是大太太,便信步走了过来。

“大太太!”

“嗯!买豆干去了?”

“是啊!二太太这几日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也就这五香豆干她爱吃,特地吩咐奴婢买来作零食的!”

柴兰英扫了眼她手里的豆干,淡淡地说:“这人经常在这里卖,他家的豆干我吃过,其实也不那么好吃!”

“是!大太太!”秋水儿笑了笑说:“可能是个人的口味不一样吧!”

第一四二章 婚事

前缘惊魂第一四二章婚事柴兰英扶着柱子站起身,她的衣服一侧折进去了一块,自己整理着衣服。

“大太太,二太太还等着呢!您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了!”

秋水儿怯怯地说。

“慢着!”

柴兰英转回身来,上下打量起秋水儿,目光尖锐,看得秋水儿浑身不自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大气也不敢出。

“你到柳府多长时间了?”

“回大太太,有四个多月了!”

“是我看你聪明灵巧,才让老爷吩咐,叫你服侍二太太的!二太太对你如何?”

“回大太太,二太太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二太太有孕在身,身子金贵!你一定要仔细服侍,不能有所闪失啊!”

“我记下了,大太太!”

“老爷忙,顾不得太多,二太太身子虚弱,吃不下饭的时候,就给她送些粥喝!平日里也需要好好补补!”

“我知道了!”

“还有,在柳府,里里外外丫头奴婢也不少,我也懒得管那么多!大家都凭自觉,但不是没有规矩!你是新人,以后要多学着点儿!该做的事儿,就做!不该做的事儿,不能做!不该说的话,不能说!你明白吗?”

大太太的语气放缓,似乎是有所指,秋水儿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了头去,小声道:“奴婢知道!”

她伸出手来,摸了摸秋水儿的脸。

“小脸儿倒也水嫩,要是划上一下,留了个疤痕可就不好看了!知道就好!我也只是提醒你,有的事做了,有的话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这人呢!心软!可是,到了老爷那儿,就不一定了!”

难道大太太知道了什么?

说心里话,秋水儿早就看出老爷宠幸二太太,对大太太并不上心。平日里,她与大太太的交集不多,可心里多少有些惧着这大太太。

为什么?

她也说不好!

脸上划一下,留下个疤痕可就不好看了!

大太太一定是话里有话!秋水儿不禁心中一惊。

难道说,她和二少爷的事儿,大太太知道了?

“大太太,奴婢不敢!奴婢一定会小心为之,谨言慎行!”秋水儿头低得更低了,声音发抖,看上去有些慌乱。

“抬起头了!”

秋水儿抬起了头,她的目光躲闪,不敢正视柴兰英的眼睛。

柴兰英突然笑了,拍着她的头,轻声道:“我不是说过么,我这人心软!有事儿我们好好说!你只要听我的!”

风大了,呼呼地吹乱了两个人的头发,吹得两个人的衣服乱摆。秋水儿觉得自己像是被这风声给震住了,被天上的乌云给罩住了。

“奴婢明白!”

秋水儿迟疑一下,缓缓地说,呼吸都有点窒息。

“明白就好!去吧!”

看着秋水儿渐渐走远,柴兰英用手拢了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笑了。

院落的那一边,丁淑娇关上门,独自坐了一会儿,窗没关,风更大了,她有一些冷,起身关了窗,还是冷。

后来,她才发现,其实这份冷原自心的寂寞。

她的目光游离地看着窗外。

窗外是个小花园,冬天时节,没有丝毫的生气。墙角里的几株牡丹只剩下枯骨般的枝干,在寒风中摇摆。不知是谁跟她说过,牡丹花下会有鬼,全是迷恋美色而死掉的风流鬼!她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别说,那风中摇曳的枯枝的影子还真像。这么一想,便觉得有种阴森感!

如果某一天,她自己死了,应该也会成了在这牡丹花下的一个鬼吧!

心中涌起一阵凄惶,她靠在门上

,无力地啜泣起来。

并非是因为大太太的到来,而是,她收拾箱子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红盖头。她想起了她的新婚之夜。

那夜,孟家贵居然喝多了,满口的胡话,还吐了一地。众人把他扶进了洞房,他便一头倒在了床上。

众人退了,屋内只有她和他,大红色的帷幔从屋顶垂下来,她头上的红盖头却一直没挑。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了些时候,台上的两支红烛上的火苗儿跳跃着,都快燃尽了。许久,她头上的红盖头被人掀了下来,一张充满酒气的脸,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摇着头,嘴里嘀咕着:“不要!”

随即,那红盖头又被他恨恨地捙了回来,罩在了她的脑袋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床上传来了孟家贵的酣声。她只得自已摘下了红盖头,朝床上望去,孟家贵是仰面,四脚八叉地睡着了,鞋都没脱,嘴角上还留有口水流过的痕迹,满屋子的酒气,令人作呕。

她仔细打量起躺在床上的这个沉睡的人,那时她便问自己,这个人难道就是自己的男人,大婚的日子,他居然将红盖头重新捙回到她的脑袋上!自己就这么不招他待见!

她找来手帕,轻轻擦掉他嘴角的唾液,他的头动了一下,仍然闭着眼睛,没有醒,嘴里哼了声:“可…可!”

她以为他渴了,要水喝,就倒好了凉白开水,送了过去。本想叫醒他喝水,又见他睡得正沉,便没有打扰,把水放在一旁。

她给他脱了鞋,拉好了被子,自已合衣,靠在床边,就像现在自己的这个样子。

“可可!可可!别走…”

迷迷糊糊中,听见他在喊“可可”,她瞬间就醒了。

可可

这难道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吗

她猜的不错,他喊的这个“可”正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是他的相好!后来她又知道,他不仅仅有一个相好,他有不知多少个相好!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她记不得曾经挨了他多少个巴掌。

她无论是怎么样的痛哭流涕,他看惯了,已经可以无动于衷了。只是上一回,他偶然有点意外地温和了一下,这反倒让她觉得自己更凄惨。

丁淑娇想着她可怜的新婚夜,想着她的男人,她太累了,她挪到床边,和衣躺下。

她终于睡着了。

半夜,孟家贵回来了。

“起来!”

睡梦中,丁淑娇被一声厉喝给惊醒,头发被揪着,生生地硬是被人从床上给拽了起来。

孟家贵又是喝酒了,满嘴的酒气,借着酒力,撒起了酒风儿:“去,去给爷把洗脚水倒好!”

“有下人呢!叫下人给你倒!”

丁淑娇挣脱了他的手。

“爷就叫你倒怎么了?你吃爷,喝爷的,叫你倒个洗脚水怎么了!”

丁淑娇睡意正浓,并未理会他的话,打了个哈气,说了句:“要倒,你自己倒去!”便倒头继续睡。

这话像是惹怒了孟家贵,他顺手将床上的枕头拎起,向还躺在床上的丁淑娇的身上砸了过去。

“我让你睡!我让你睡!”

枕头并不是很硬,可是孟家贵使出的力气大,正打在丁淑娇的肚子上,疼得她“啊!”的大叫了一声。

孟家贵今天是喝多了,平日里,他也没这样过。

他整日是游手好闲,被老爷子教训,被大太太数叨,他还知道媳妇看不起自己,嫌弃他处事无能。

谁都看不起自己!

他发泄了。

不知道是谁曾经跟他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女人就是要教训教训的,不然她不听你的!

“起来,你听到了没有?”

“你长着手呢!自己倒!”

“嘿!他奶奶个娘的!敢跟老子顶嘴!去把热水给爷倒好!”

他在吼,扯着她的衣服,把她整个人从床上拎了起来。

这一回,丁淑娇怕了,她知道孟家贵的脾气,再抗下去,结果恐怕还是少不了一场皮肉之苦。这人做事是没有底线的,他就是犯起混来,杀了她都是有可能的。

她不再言语,乖乖地倒了洗脚水,还给他洗了脚。

孟家贵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醒来的时候,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过了一会儿,丫头敲门,送进了洗脸水。

“娘子呢”孟家贵问道。

话音未落,丁淑娇正好推门进来了,没说话,也没看他,只是帮他绞湿了毛巾,递过去。

他看了她一眼,接过毛巾,擦脸的时候,他透过指缝儿偷偷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然后起身,穿衣,就出门去了。

丁淑娇真的没想到她的婚姻会是这样!嫁给了一个并不爱自己,甚至故意虐待自己的男人!

出嫁前,娘跟她说,孟府是个有钱人家,今后吃香喝辣,衣食无忧!爹丁珏喜的话,她没兴趣听,但有一句话,她记下了。爹说:富人的生活就是猫,闲暇时晒晒太阳,不高兴就抓抓老鼠。而穷人,就是老鼠!为了一口食儿,为了活命,只能去偷,只能去跑!

她想来想去,想做个有钱人,不想做那只为了口饭而整日奔命的老鼠!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这,难道就是她想到的生活么?

背过脸,泪水不停地往下流,不知过了多久,她擦干了眼泪,把手下的丫头叫了过来,道:“以后,我房里的任何事儿,都不许对外讲!”

丫头懂事儿地点了点头。

多少次丁淑娇都有跑回娘家的念头,她甚至想过离婚。

她曾哭哭啼啼逢人诉冤,她也曾对娘说:“这样的日子怎么让我受得了!要是让他不高兴,他甚至会拿火柴头烫我!他又不知迷上了哪个妖精,难得回家,回来也不给什么好脸子看!我这样赖在他家还有什么意思!”

最终她还是没有离开,她没有退路。

娘的身体不好,苦苦地经营着一个小麻油店,也很难维持着家里的营生,爹丁珏喜除了抽就是赌,还要靠她来接济。

她不爱他,也要和他生活,也要为他生孩子,没生出孩子就全是她的错,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她不愿意多想。

这之后几天,孟家贵一直在外,很少回家一回,一转眼,都结婚好长时间了,大太太就是不见丁淑娇的肚子大起来,于是三天两头地在孟喜昌耳朵根下抱怨,孟喜昌起初懒着听,直到有一天,他才从下人的嘴里听出了不对劲,才把孟家贵找来询问。

“我们家娶了人家姑娘,就别委屈了人家!”孟喜昌直截了当地讲。

“要是感觉委屈,当初就别往我们家嫁呀!”

“这是什么话!这话你也说”

“我不管,谁让你们硬塞给我这门亲事儿的!我又没有哭着喊着要娶这么个女人!你也知道我喜欢的是谁!可被你生生给拆散了!然后把这么个女人找来!”

“那你也不能这样对待人家呀!她在她爹最难的时候,嫁过来,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是有气,也不能全怪在她的身上!”

这话,孟家贵想来也是有理,不过他确实从来就没爱过这个女人,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这难道是他孟家贵的错么

他还没玩够呢!

他喜欢的那个姑娘,离他而去,这笔帐又找谁来算呢!

那既然是爹的错,那就别怪他了,这么想着,心里也就怛荡了不少。

他也是能感觉得到,她并不爱他。

不过,婚是结了,女人脱掉了衣服其实都是一样的,这句话,孟家贵确信不已,所以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日子还是照样的过。

第一四三章 沙燕翩跹

前缘惊魂第一四三章沙燕翩跹柳家。

赵三剪和赵小双在柳夫人的吩咐下搬出了柳府。

春节过了,大地开始复苏,很快就到了清明,天气总是乍暖还寒。

赵小双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前几天还是暖洋洋的,要是夜里下一场雨,第二天,一准地冷。

“倒春寒”就像一位不速之客降临了。

它带着花粉青草的气息直向人心里钻,也带来了料峭的寒风,频频地吹。

吹得田野里的小草,绿浪阵阵,吹得小河旁的垂柳,婆娑起舞,吹得人有些冷飕飕的,吹得赵小双张大了嘴巴,像痛吸甘露似的倍感清爽,陶醉。

“准备好了吗?”

柳佩珠舞动着初开的一枝迎春,金黄的花如同她的笑容一样地灿烂。

“快了!马上哦!”

赵小双蹲在地上,组装着他的杰作-风筝。他斜挎着个小包,穿着清爽的白衬衣,蓝布裤子老实地帖在修长的腿上,抬起头,清澈的双眸悠闲地望了望碧蓝的长空,风吹过,凌乱的头发成了他不拘一格的点缀。

这个清明,他们相约一起放风筝。

地点就是与柳佩珠住的那间厢房相隔一墙的院外。这是一块空地,有树,有土堆,好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大块不是很大的空地,但放风筝是足够了。

裁缝出身的赵小双本就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在柳佩珠面前露一手儿他巧手的本事是他早就想好了的。所以在离开柳府之前,他们就商定清明的时候一起放风筝。

风筝是赵小双在家就已经做好了,将碎瓷片把竹丝刮得又细又韧,还用秤称过了,以确保两边的平衡,然后在煤炉上烘弯,扎成了一个漂亮的沙燕儿。小心地糊上纸,画了眼睛和黑红的花纹。

“你的手真巧!”

柳佩珠一脸的羡慕。

“这个不难!等以后啊,我慢慢教你!”

赵小双手里的风筝已经准备好了,拿在手中,他兴奋地舞动了几下,他站起身来,笑着说。

“真的吗?”她问。

“什么叫技多不压人!就是多学点本领,将来总是有用的。”

“将来?”

“将来!将来我们在一起,做衣服要是讨不到饭吃,我们还可以做风筝!”

柳佩珠腼腆地抿了一下嘴,背过身去。

赵小双见她一直没回答,紧张地说:“对不起,佩珠,我是说…”

柳佩珠转过身来,笑容依旧原先那般的温柔,幽幽地问:“一个风筝能卖几个钱!靠这个估计要喝西北风去了!”

赵小双凝重地望着她:“放心,我会让你很幸福!”

柳佩珠看到了他的眼睛中有星星在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只怕…老爷…”

沉默。

线在赵小双的手上打了一个结,他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笑着说:“别想不开心的事儿!一会儿,我先教教你怎么放!不过,风好像还是有些弱呀,再等等,再等一会儿,咱们的风筝就会去亲吻太阳了!”

“真的很期待呀!”

几只灰色的小鸽子在她的脚边啄食,赵小双摆弄着风筝,柳佩珠打开了收口的青花布口袋,掏出一把糙米和谷子,小心地喂着鸽子。

这些小家伙,体型娇小,也不怕人,迈着短小的腿来回啄食。

柳佩珠偶尔伸出手轻拂一只小鸽子的柔软的羽

毛,它也不跑。

“哎,你饿吗?我这里可有好吃的!”

说着,赵小双从布包里取出了一个荞麦芽饼,递了过去。“这个是用荞麦粉和柳芽、食盐烙成的薄饼,有一种淡淡的,令人回味无穷的柳芽的清香,你尝尝!”

柳佩珠接过了饼,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细细品味着。

“真的不错,嗯!是挺好吃的!这个是你做的吗?”柳佩珠问。

“我做的!”

“你可真行!怎么什么都会做呢?”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做这个其实真的不难!我们玩累了,玩饿了,就会吃点东西!人会饿,风筝也是一样的!风筝戏称为鸟,在空中飞行久了,肚子咋能不饿就让风给它送点吃的吧。所以,你听说过‘鹞子吃食’取名的来历吧!”。

“没看出来,你懂得真多!对了,你说,这个空地够吗?”

“够!当然,要是能站到屋顶上去放也许会更好!不容易挂树枝上。”赵小双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屋顶说。

柳佩珠连忙摆手,说:“那可不行,万一被家里看到,是要被骂死的!还有,多危险呀!要是踩空了,从屋顶上掉下来,可就连命都不保呀!”

“嗯,你出来,他们不知道?”

柳佩珠说:“怎么敢告诉他们呀!他们会说,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我不用问就知道!我是过继到柳府的,处处都是要小心的。再说,我的那个表哥呀,他可不希望我和你有任何来往!”

“我知道!你的那个哥好像很看不上我!每次遇到他,我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理会我!也许是因为我只是个裁缝的原因吧!那张脸冷得啊!”

赵小双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动着手中的风筝轴,调试着风筝线。

“不说他了!说点开心的,做风筝是谁教你的?做得真好看!”

“跟我爹学的!当然,主要还是自己摸索着来。”

风筝已经准备完毕,赵小双得意地在手上挥了两个。

“走,还是去放咱们的风筝吧!”

“这么快就可以了!”

“嗯!看我的!”赵小双一边说,一边牵引线奔跑了起来,柳佩珠托着风筝在后面紧追,沙燕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飞起来了!越飞越高!

当那漂亮的小沙燕儿真的高到快去亲吻太阳的时候,柳佩珠的幸福感简直快冲破了她的已经发育饱满的胸膛,完全没有了先前的腼腆,像个快乐的孩子。

就在那块小小的空地上,他们踩着脚下散发着春天气息的清香的泥土,看着沙燕颤颤悠悠,直插云端,在蓝天白云间自由驰骋,两个人开心极了,不惜撕破了嗓子的高喊和欢笑。

好不容易把风筝放上去了,赵小双当然是舍不得马上收下来的,就这么牵着它,让它在天空悠悠飞舞,仿佛自己也一同飞起来了,飞呀飞,飞向无限高远的天空

一股旋风,那个美丽的小沙燕儿一个跟头栽了下来,被死死地缠到了树上。赵小双这才没命地收线,慌忙中,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到在地。

这一摔是毫无防备的,脸着地,摔得太狠了,鲜血从他的鼻子里汩汩地流了出来,他好半天才爬起来,张大了嘴巴,倒吸了一口气。他仰起头,薄唇紧抿,血还是一滴滴地滴落到了地上。

柳佩珠是很怕见到血的,在她不太长的人生经历中,流血似乎是很可怕的一件事,“血,你流血了啊!”见赵小双疼得咧着嘴吸气儿,她紧张得眼泪落了下来,

落到了赵小双的手上。

赵小双没想到自己受那么点伤,却让柳佩珠如此地紧张。

那颗小小的水滴,带着一股暖流,流进了他的心里,把他融化了。

随手抓了把草,塞进了鼻孔中,血很快止住了,赵小双抬眼,咧嘴笑着说:“其实没什么!看,这不就解决了么!就这么简单啊!没事儿!”

柳佩珠凝视着他发了会怔,开口道,“我倒是希望流血的是我,不是你!”

“真的?”

“嗯!”

“为什么?”

“因为…心疼!”

赵小双额头瘀青,他痛苦地抽动了一下嘴角,表情难过得像是吃了柠檬。

“疼吧?”她爱怜地摸了摸他和额头。

“傻丫头,不许瞎说,有时候一不小心就会一语成谶,到时候后悔莫及!”

“奇怪,你摔破了鼻子,怎么总是时不时的捂脖子?难道脖子也受了伤?”

“不是!是我耳朵下的那颗朱砂痣也在隐隐作痛!”

“朱砂痣?”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那颗朱砂痣上,那颗红色的痣,他不说,她没有注意到过。

她用手指小心里摸了摸,“嘶啦”他痛苦地吸了一口气。

“别碰它,疼哟!”

柳佩珠眨了眨眼睛,说:“你可真有意思,摔一跤怎么把这颗红色的小痣给摔疼了呢?”

“我也不知道,曾经有道士说,因为我有这样一颗小痣,我与别人不同,我有三世可以善其缘的机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只有天晓得!”

见佩珠半天没有响动,赵小双捂着鼻子一屁股坐了起来,“佩珠,你说我们有缘分么?现在它在疼,是不是我们的缘分来了?”

听到赵小双这么说,柳佩珠有些不好意思。

“我要回去了!”

“别呀!”

柳佩珠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快要压山了,微凉的晚风拂过,晚霞涌现了出来,缕缕落寞的桔红涂满了天际。

“真的要回去了!太阳快落西了!”

赵小双像是想起了什么,“等等,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的!”

说着,他从自己的布口袋里掏出了一本书,轻轻抚摸着那书的封面,憨憨地说:“我爹是个手艺人,读书不多,我跟他学的,自然识字也不多,但我还是喜欢看书!这本书是我特意找来送给你的!”

柳佩珠接过书,看了一下书名,抬起头看了赵小双一眼,说:“好书啊!西湘记!”

“嗯!喜欢吗?”

柳佩珠腼腆地低下了头,低着声音,说:“嗯!喜欢着呢!”

“喜欢就好!就怕你不喜欢!你留着慢慢读吧!”

“嗯!”

柳佩珠点了下头。

“那!我回去啦!回去晚了,是会被家人说的!”

“嗯,回去吧!”

赵小双顿了一下,又说:“对了!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柳佩珠抿着嘴,半天才说:“我又不是没有告诉过你!”

“告诉过我?”

柳佩珠的眼睛扫了一下不远处的那面堆着土的破旧的墙壁,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一四四章 翻墙被擒

前缘惊魂第一四四章翻墙被擒一周以后,柳府。

黄昏的落日,在天际间留下一抹绚烂的金色,将天上飘浮着的云也一并镶了一层金色,云总是随性的,它们或浓或淡,肆意地变幻着形态,随着时间的推移,金色变成了桔红,暗红,更暗的红。

赵小双在柳府外墙根儿下已经蹲了好久。

他只是想见见柳佩珠,就是想见见,哪怕是只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行。

他想对她说,蔷薇花开了,千朵万朵的,去赏花吧!

他还想对她说,他想念她的琴声,想再听听,可以吗?

当然,他最想对她说的话是,他发现他爱上她了!他可能说不出口,但他真的想这样说。

他想念她温和的眼睛,想念她柔美的琴声,不尽的相思,像一只忧伤的船,在他心头轻轻划过,叫他彻夜难安。

可是,从柳府正门进去又没有正当的理由,也只好想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从外墙爬进去!

里面对应的那个微翘的飞檐应该就是柳佩珠住的厢房。

只是这样做,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还有,柳佩珠会生他的气吗?

赵小双思量着,直到太阳偏西,直到轻渺袅袅的烟云渐渐淡化,阳光抛出最后一缕金线,在树梢上泛滥开来,直到鸟儿的翅膀被熨帖得舒服了,鸣叫着飞走,飞到更高远的天空。

赵小双还在犹豫。

赵小双倒底还是没有爬过那面墙,他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没走几步,就是一大片低矮的草丛,里面杂植着枫树,松柏,椿树,柳树等。

有一棵树赵小双叫不上名字,见它枝叶繁茂,赵小双便走了过去。

那树,木桶般的树身虽然中空了,却也铮铮似铁,树底下盘根错节的树根深深地扎在泥土里,有的还隆起在地面上。褐色的树皮,让这棵苍老的大树虎虎生威。

赵小双靠在树上歇了歇脚,蹲下身,拾起了一根小树枝,一群黑老鸦,“嘎嘎”地叫着,从一株柘树上腾起,上下打旋,在空中和鸣,然后钻进稠密的树木子里去了。

赵小双正要起身,突然听到树后传来窸窸父的声响。

“嗯!”

“怎么才来?叫我等了这么久!”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赵小双透过树叶的间隙,看到两个身着仆人装束的人正在不远的树丛里窃窃私语。其中一个,赵小双认得,是孟府的女佣,秋水儿。

“这种草药其实药铺子里也是可以买到的!”

“知道,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太太要的,你只管去找!”

“可是,这东西总喝恐怕是会伤了元气,就再也怀不上了!”

“你这人真是!以前银两也没有少过你的!你要是再问,我就找别人了!”

“嗨,我也是好心呀!”

“咱们当下人的只管伺候好主子,不该问的最好别问!给,拿着!”

女人声音很小,但赵小双听得真切,稍许,那女人又补充道:“记住,你只管把嘴闭上,太太不会亏待你的!”

“知道了!”

男人将一小布袋交到了那女人的手中,两人便快速离开了。

两人走远,赵小双才站起身,扒开树枝,见彻底没人了,才放心拍了拍身上粘着的毛草,心里想着:

奇怪!孟家不就是丁淑娇婆家,怪不得总不见她肚子起来!难不成是被人放药?

不会!

那家是盼孙子的!

那这又是哪一出儿戏呢?

赵小双不解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天快黑了,他的心情也

和这天空一般,十分郁闷。空中起了层层叠叠的黑云,赵小双有些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他是真的想看看佩珠姑娘。

前面倒是有个小土坡,土坡正好靠近院墙,站在上面应该更容易看到院里的情景,赵小双这样想,就信步上了坡。

坡上的土松松的,树根蓬草间,有虫儿啼叫。

一下脚,一只大个儿的鼠“嗖”地从身边蹿了过去,着实把赵小双吓了一惊。几株枯树的藤蔓上结了许多黑色的东西,头上山喜鹊喳喳地叫着,见了人就一齐飞掉了。

赵小双终于登上了土坡的最高处,突然庆幸地发现,这土坡居然和墙体相连,是很容易就可以飞身上墙,翻越过去的。

望着那墙,他忽然明白了上一回佩珠回去时,偏偏向这里瞟了一眼的意思,忍不住嘴角上扬出一个快乐的弧度。

赵小双终于爬上了院墙。

趴在院墙上,心是七上八下地忐忑,他犹豫了一下,便纵身扳上墙头。手扒墙头,再一点点地向下出溜。院墙的那一面还是很高,墙面光滑,居然找不到一处停脚的地方。赵小双只得双手挂在院墙上,用脚四处探着。猛然间,左手扒着的一块砖头松动了一下,赵小双不禁叫了一声,连人带砖从院墙上重重的掉了下来。

“快来人呀!有贼人翻墙了!”

糟糕!

赵小双顾不得伤痛,奋力挣扎着又攀上了墙头。响声惊动了院落,有人飞速跑了过来,一个剑步冲上去,几乎捉到了他那两只悬空的脚。

赵小双还算身手矫捷,一个引体向上,左脚一跨,便越院墙跳回了院墙外的土坡上,那人也跟了过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赵小双借着微弱的月光,站起就跑,那人从土坡顶上纵身向下一扑,正正地扑在了赵小双的身上,两人不禁同时叫了声“哎哟!”

待赵小双醒过味儿来,已经被那人死死地按在了地上,脸帖着地,根本动弹不得。

又有众人翻院墙而过,围了过来,齐力将赵小双制服,从正门押回了柳府。

正堂里,灯火通明,赵小双终于看清,刚刚制服他的那个人正是柳家大公子,柳云生,此时,他站在一旁,脑袋微扬,嘴角下勾,正一脸怒容地盯着他。

老爷柳仁鸿正坐堂上,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平日里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小裁缝,冷笑一声:“没想到啊!你,看上去也是个老实人!太太还让你在柳府住了这么久,你怎么会干出翻人院墙这种不耻之事!我们柳家平时对你不薄呀!”

“是的,老爷!”赵小双低声说。

柳仁鸿把脸一沉,厉声喝道:“那你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要黑夜翻越院墙到我柳府来偷,来抢?”

赵小双身体一震,竭力辩解道:“老爷,你错怪我了,我一不是来偷,二也不是来抢的!”

“噢?我看来还冤枉你了?不偷不抢,你翻我家院墙作什么?”

“我是…我是…”

赵小双有些为难,他在四周的人群中并没有看见柳佩珠的身影,悬着的心稍稍安稳了一些。

“你是来干什么的?你说!”

赵小双生怕连累柳佩珠,终于没有说出缘由。

柳云生走过去,单手扳住赵小双的脸,用轻蔑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哼!不为偷,不为抢,那为什么?难道是为了女人?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的眼睛!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小裁缝,你也不好好掂掂自己!你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给我记住了,别想打我妹的主意!”

“少爷,我…”

“他说得对吗?”

柳仁鸿压得低低的声音,透着威严。

“你说话呀!”柳云生跟着吼道,双眼闪烁着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

,双颊的肌肉都是抖动。

赵小双紧张得头也没敢抬一下。

“老爷,这小子就是来找揍的!没什么好说的!不让他受些皮肉之苦,他以为咱们柳府的人是好欺负的!”柳云生说。

“不说话是吗?”

赵小双紧闭嘴唇。

老爷柳仁鸿看来真的生气了:“来人呀!给我拖下去,打!”

没有人站出来为赵小双说情,尽管柳府的许多人都认识他。

几个仆人上前,连拖带拽将赵小双拉了出去,外面传来阵阵痛苦的嘶嚎声,就像拉开了地狱之门。

一通乱棒过后,赵小双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下人们记得老爷的吩咐,给他留了一条活命,要不然就凭赵小双这身子骨儿,估计早就归西了。

不一会功夫,有下人进来报,“老爷,这小子还是不说!”

柳仁鸿看了看一旁的柳云生。

柳云生上前道:“看,我没有说错吧!他还挺硬!这个臭小子留在柳府就是个祸害,这一次居然胆敢越我们家的院墙了!还了得他了!不好好教训他一下,下一回,他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柳仁鸿听罢,沉默了一会儿,手捋胡须,若有所思地言道:“只是,他究竟要来做什么呢?”

“您还是没看出来吗?”

“你是说,为了咱家柳佩珠?”

“那还用问吗?为什么不翻越别处的院墙?为什么偏偏是佩珠住的这边的院墙?你想想啊!我以前就跟你说过,这小子对咱家佩珠没安什么好心!”

“如果这么说,他倒也不是偷,不是来抢的!看来,这小子还真是一片痴心呀!”

柳云生嘴角上扬,轻蔑地说道:“哼!痴心?他那是痴心妄想!”

“如果不是作坏事儿,关他几日也无防!”柳仁鸿道。

“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他!我们柳府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柳云生气哼哼地连连摆手说,“留他在府中,我们还是像以前那般好吃好喝地供着,过几日佩珠又回来了!再让他们日久生情吗?”

“那就送他去官府!告他个私入民宅的罪行!”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门口有人咳嗽了一下。

“我看,就打他几下,放他回去吧!”

说话的是柳夫人,正由仆人搀扶着,跨进门槛。

柳夫人喜爱这个叫赵小双的后生,这个,打赵小双和他爹搬进柳府的那天起,柳府的上下就差不多都知道了。

一般的手艺人,别说让搬进来做活儿,就是能进柳府的大门都不那么容易。

赵小双翻墙被捉,很快就有人传话过去,柳夫人知道赵小双不是那种行为不正的人,就连忙匆匆赶了过来。

柳仁鸿见柳夫人进来,赶紧起身相迎。

“听我的!放了他吧!”

“娘!你怎么总是向着他啊!他都干出翻跃咱家院墙的勾当了,你还在替他说话!”柳云生一脸的不悦。

柳夫人说:“他是不对,可是他并不是来偷,来抢的!他并无恶意啊!我知道他,他是个知情达理,懂规矩的人!放了他吧!”

柳仁鸿点了点头,对大家说:“咱柳家,从未与人交恶,远近都知道咱们是厚道人家,既然他不是来作恶,只是倾慕于佩珠,也是可以原谅的。打几棍,轰出去就是了!”

“爹!不能这么便宜了那小子啊!”柳云生梗着脖子愤然道。

柳仁鸿摆手道:“算了!皮肉之苦,他也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按我说的做吧!”

赵小双就这样被放了出来,不过,柳家老爷有话,不许他再进柳府半步!

第一四五章 私会定情

前缘惊魂第一四五章私会定情柳府。

柳佩珠回来了。

这天,她正坐在小厢房里休息,手中翻阅着赵小双送她的那本《西湘记》,黄昏的阳光抛洒在房中那台红亮亮的钢琴上,橱柜的小格子里,摆放着碎布盒子,他曾经用过的毛巾依然完好如初地搭在脸盆架子上。转眼,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那种温暖亲切的感觉,似乎有些恍若隔世。

赵小双翻柳府院墙被捉,被打之事,柳云生已经告诉她了,并且,再三再四地强调,自待闺中的大户千金,不能与这般翻人院墙的三叫九流之人来往。

“他不是!”她坚持说。

“他就是!”柳云生的话,容不得她半丝辩解:“你趁早死了这分心,那小子不会再来我们柳府了!他已经被我赶跑了!”

柳佩珠也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她知道,赵小双翻墙被打,一定是因为她!都是自己的错,让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想想他被打得皮开内绽,她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堆东西,隐隐地,扎心地痛,想都不敢想,碰都不敢碰。

她捧着书,呆坐在那里,掀开的一页,被窗外吹进的风给吹合上了。

门帘一掀,灵儿进来,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她,并递了个眼色。

柳佩珠低头看了看那张纸条,眼睛一亮,不相信地又抬头看了眼灵儿,迟疑了一下,就跟了出去。

灵儿提了油灯,在前面引路,佩珠跟在后面,两人走完一道漆黑狭窄的走廊,转弯进了一个联间的小房。

“小姐,坐,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嗯!”

灵儿出去后,柳佩珠起身,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儿,阳光从那缝隙里挤了进来,房间里一下子变得豁亮了。

柳佩珠用掸子轻轻扫了扫窗户上的灰尘。她的心情喜悦又慌乱,她知道他的痴情与认真,这让她有些怕,怕自己难以承受这份深情。

过了一会儿,联房的门帘轻轻一掀,赵小双从里面走了出来。

“就知道是你来了!”

“嘘!”

赵小双轻轻作了个手势,走到房门口,将房门关好插上。

回身,一把将佩珠紧紧地拥在了怀里,那样猝不及防,那样用力,柳佩珠手里的鸡毛掸子一下了飞了出去。

他将她的脸扳过来,火一样的热吻。

他燃烧着自己,他甚至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泪是咸的,吻是苦的,血液是涩的,所有的一切,纠缠于唇齿间,让她无法呼吸。仿佛他是火,她是冰,她在他炙热的体温中一点点融化,刻骨铭心的花絮在一个恍惚的瞬间放任了一个不知道结局的故事。烟花盛开,明明会燃烧为灰烬,却依然壮丽绚烂,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是如此地爱她;

她也终于明白,她曾经朝思暮想的人竟然会和她一样。

短暂的几秒之后,赵小双意识到了这个动作的不妥,触电般地迅速松开了手。

赵小双胸膛起伏,迷离的目光茫然若失的望着她。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他感到此时,柳佩珠眼底的情绪饱满得像随时可以涌出来似的。

她面颊绯红,嘴角一扯,轻轻地笑了,说:“你怎么在这里?”

“是柳夫人帮我安排的,我也没有想过,她肯帮我,帮我和你见上一面。我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嗯!”

“知道为什么吗?”

“嗯!知道!”

“跟我走吧!”

“不行!老爷会生气的!”

“上次我翻墙其实就是想看看你”

“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柳佩珠打断了他的话。

“这次来找我,你就不怕再被老爷发现,再被打吗?”

“不怕!佩珠,我爱你!这一生,我只有你!相信我!”赵小双一把抓住了佩珠的手。

对于赵小双如此清晰明了的表白,柳佩珠是有心理准备的。

在此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否是真心,他和她的交往是如此之短促,她还没有了解他,她犹豫着说:“可是,我…”

“佩珠,我爱你!我会给你幸福的!跟我走吧!”

柳佩珠依旧迟疑着。

“跟着你,去哪里呢?”

赵小双有点不知如果回答,就摊开双手,将那长着薄薄手茧的双手一并伸到了柳佩珠的跟前,憨憨地回道:“我,我有双手,我可以挣钱,我会做活儿,是可以养活你的!”

他轻抿薄唇,一步跨到了柳佩珠的身旁,由不得分说地握住了她的手,并将它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他的手十分宽大,温暖。

被握紧了手的柳佩珠悄悄红了耳朵。

“可是这边怎么办?我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就跟你跑了吧!老爷对我就如同亲生父亲,供我吃住,我就这么逃掉,对不起他呀!”

“那我呢?我也不能没有你呀!”

时间似乎在无声的对视中停止了。

窗帘缝隙中挤进的阳光照在她青瓷色的小旗袍上,也把她整张脸晕染上了一层暖意,眉宇间,是无尽地欲说还休。

“佩珠!和我走吧!”

柳佩珠抽回手,用袖子管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思索了一下。

“有了!”

她转身进了联房的里间,一会儿工夫出来,手里拿着把剪子,低头扯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剪了下来,编成麻花状,交给赵小双。

“这是我们的信物!收好它!”

接过那缕头发,赵小双把它放在了唇边,轻吻道:“你等我?”

“会的!”

赵小双挑眉,用手轻抚着佩珠的头,思索了一下,说道:“也好,我现在一无所有,你跟我也是受苦,但你一定等我!有了这信物,我的心就放下了。好吧!我得走了,被他们发现不好!”

“噢,对了,我们相约在那个茶楼见面吧!还是那个日子!”赵小双补充说。

“哪个茶楼?”

“你忘了?我们俩去过的那个,醒春茶楼呀!”

“嗯!”

“你可是在那里说过,只要是醒春茶楼在,你就永远不变心的啊!”

看着柳佩珠,他眼中的神色百转千回。

柳佩珠微微点了一下。

不知为什么,表哥柳云生的告诫不断地在她耳畔环绕,“跟着那个穷小子,是不会有任何前途的!别跟那小子再有来往!”

她的眉头轻蹙了一下。

柳佩珠的心里五味陈杂,眼前的这个他,为了看自己一眼,居然爬上了墙头,万一摔坏了怎么办!受过皮肉之苦,还要跑来看自己,再被打怎么办!

“我有那么好么?让你为我受苦?”

柳佩珠睁大眼睛看向赵小双,静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好像要把所有的头绪都捋清楚一般,她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赵小双自嘲般地按着额头发笑,“我其实知道,这可能听起来有些荒唐!”

光影从她的头发上流淌下

来。

“傻!”

她轻轻地说,一双漆黑的眼睛闪闪发亮。

“不傻!”

他将那缕似乎带着香气的发丝郑重地收好,鼓了鼓腮,故作轻快地说。

赵小双并不迟钝,他早就感觉出来,这个腼腆的姑娘喜欢上了自己,重要的是,自己也发疯一般地喜欢上了她。

寂静的空气中,某种情绪在萦绕,像是在浓郁的咖啡中放了一颗冰糖,香甜气正缓慢地化了开来。

“嗨,我可走了!”他说。

她失落地垂下了眼睛,顿了顿,追问道:“你怎么走?”

赵小双坏笑地挤了一下眼睛。

“怎么来,怎么走!”

柳佩珠也笑了,跟着问:“那,你是怎么来的呢?”

“上回是翻墙,这一次是跳窗!”

“为了我,你都快变得不像是个好人了!”

“我本来就不是!”

他转身走向门口,可没走几步,回身冲了过来,一把将柳佩珠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道士的故事讲到这里,停了下来。

他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了望林陈,缓慢地将几根茅草枝扔进了火堆中,火渐渐旺了起来。

林陈没有作声,似乎还沉浸在那个玫瑰色的故事中。

稍许,林陈将目光投向道士,肯求道:“我要去找她!告诉我!她是谁!”

道士轻轻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我不便讲,这是你的缘,要看你自己的修行,要你自己去悟了!冥冥中的安排,旁人不能干涉!”

看着林陈被说得云里雾里般地直眨眼睛,胖子在一旁,晃着脑袋跟着说:“这个,我知道!这叫天机不可泄!今世的你悟得到和悟不到都是上天的安排,关键是看你自己了!悟得到,是你们前世的缘份未了,悟不到,是你们前世的缘份已经尽了!道长,我说的对吧?”

道士呵呵地笑了,对胖子说:“能信,能解,能行,能证,说明你与佛道有缘!这样的人,悟性一般都好!”

林陈侧脸,上下打量起胖子。

胖子“嘿嘿”地笑了,说:“怎么样!我的悟性应该比你高!”

林陈不服气地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啊!看你傻乎乎的一副缺心眼儿的样子,你这家伙居然还悟性高了!”随继,转头对道士说:“道长大人,你有没有搞错啊!”

道士说:“前不久老莫口发生的公交车坠崖事故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

“知道!”林陈说,“好像一车的人都死了!”

胖子说:“道长,你真是灵通啊!怎么什么事都知道!那起事故,我也是在报纸上看到的,很惨啊,死了十好几个人!唉,真是世事无常啊!哎,道长,你说那起事故,发生在老莫口,不会也是游魂夺命吧?咱们现在可就在老莫口,我怎么感觉到后脊背都在丝丝地冒冷汗啊!”

“这个,还真不好说啊!”道士说。

林陈说:“不过,后来还有报道,说有两个人在出事儿的前一站下了车!侥幸逃过此劫!原因是有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孩子在前一站地突然莫名其妙地冲出汽车,母亲追了下去,司机等不及,就关门开走了,就出事儿了。其实前一站并不是他们要下的站。”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那孩子真是有天助啊!”胖子说。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孩子!他就是与佛道有缘,能感知到灾难来临!”道士说。

第一四六章 巧获避妖镜 (一)

前缘惊魂第一四六章巧获避妖镜

胖子想了想,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脖颈,喃喃道:“哎,那我上一回施工队让我来老莫口进材料,我没来,结果那车也出了事,我是不是也算是感知力强?可我是找算命的给算过,这怎么说呢?”

“这也是啊!你能去找算命的算,也是有感知!”

“那我呢?”林陈问,“道长,你说过前世的我是紫云真人弟子啊!是不是就更与佛道有缘了?”

“对啊!”胖子道,若有所思地吸了口气,继续说:“我怎么感觉你的前世更像是童子呢?我听说,童子便是神仙小童,过失被贬下凡,这种人都天生漂亮!但好像比较坎坷,并且姻缘往往不顺!林陈,你想啊,你的前世可是个少有的大美男啊!不会是个仙童子下凡吧!”

林陈半信半疑地将目光投向道士。

道士默默地点了点头。

林陈愣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我前世的身世还挺有意思,我更关心的是前世的她可是已经再世?这个,道长总可以告之我吧!”

道士双目紧闭,将手中的往世镜在额前的位置停置良久,又在头顶上左右晃了晃,那镜面投出一束弱弱的白光,好像是从他头顶灌入,而后,他放下了镜子,微微垂下头,没有任何动作,好似在踌躇着什么,又过了一会儿,睁开眼。

“她已经投胎转世了!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你可以去找她,凭你前世的记忆去寻找!你还记得这么个女人么?”

林陈摇了摇头,“一点记忆都没有!”

胖子搓着手,向着火堆的方向挪了挪身子,感觉暖和了不少。听到林陈这么说,便跟着说道:“如果,你真的能再次见到她又能怎么样?难道,你会和许阿琪分手?”

听闻此言,林陈眸色沉黑,冷峻的目光扫过来。

“不知道!这确实是个难题啊!我只是想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上一世的我,究竟经历了什么!”

胖子也没再追问,见那道士正把玩着手里那面奇怪的镜子。

“道长,这镜子真是神奇,能告诉咱们这么多的事啊!”

“这个是往世镜,一直存于道观之中,没什么好讲;还有一面避妖镜,落入民间。”

“也许就是我拾到的那一面!”林陈说。

“嗯!应该是吧!你们要是有兴趣,我倒是可以给你们讲讲你的那面镜子的故事!”

“好啊!”

林陈和胖子几乎是一口同声地说。

柳府。

这里还得介绍一下上文捉住赵小双的柳云生,也就是柳家大公子,佩珠的大表哥。

如果说此人不学无术,一无是处,也不全是。

他聪明,他的江湖朋友众多,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按现在的话讲,就是有着很好的人脉关系,更重要的是,柳云生这人讲义气。

有一回,柳云生路遇一衣衫褴履的老人,坐在路边嚎哭不止,他就是问怎么了,老人说是有人偷了他的布包,里面有几块银两,那是他给生病的儿子买药用的救命钱,偏偏被人偷了去,这叫他怎么活!

这该死的小偷!

看着可怜的老人,柳云生发誓一定帮他找回布包。

城东,城西有那个几个神偷团伙儿。一般来说,团伙儿偷来的钱财是要被分掉的,这其中柳云生认识几个人,他就找了去,一查,还真找到了偷老人布包的那几个小子,起初,那几个人不肯还。

柳云生就用刀割破了自已的手臂,发狠地说:“你们还想混吗还想混就把布包还我,我会补偿与你们一些,不想混,咱们同归于尽,反正老子也活够了。想想,你们欺负一个老人,你们这叫什么

本事有本事的话,去杀富济贫去,我都替你们感到丢人!”

话已至此,大家又都认识,几个人也觉得没有面子,再说这布包包里就那么点儿银两,还不够他们买酒吃肉的呢,几个人一合计,就说:“看在大哥的面子上,算了,这布包你拿走吧,你也不用分给我们了。”

柳云生后来请那几个人吃酒,算是做了补偿,布包就这么被交还给了老人,看到那老人老泪横流,感激涕零的样子,柳云生甚感可怜,就又给了老人一个银元。

别说,帮人解了难,柳云生心里倒是满有成就的。

时间长了,柳云生也感到总是这么闲着,这么悠哉,也不是个事儿,也愿意找个正经事儿做做。

机会来了。

一天,柳云生无聊,就跟着老爷柳仁鸿一起去了酒楼会柳仁鸿的一个在警察局做事儿的朋友。

酒过三杯,菜过五味,这朋友就聊到了一个最近的新案子。

老城斜街上有个大宅院,宅主人叫吴金华,据说他们家祖上是当大官的,此人性情孤傲,城外有田,城内有店,所以坐享荣华,衣锦无忧。

吴家宅院书房设在假山后面,书房中有一个祖上传下的多宝槅,其内部空间是被分成众多高低不等,大大小小的分隔,上面摆放着精美瓷器,钟表,玉石等小件珍玩,整体设计上极其精巧,错落有致。其中有一槅柜,高度不及一尺,常年上锁,里面放着什么,一般人是不知道的。

这是祖上找当时的精工巧匠缜密设计的一个储物柜。里面有几个吴金华收藏的宝贝,其中一件至宝,是个玉制的猪龙。

玉猪龙是祖上传下来的震宅之宝,周身被精雕细琢成强悍的龙形,猪首被安在神化般地安在了龙的身上。据说谁得到了它,谁就可以转好运。吴金华认为自己家境富裕,全是因为有这个玉猪龙的护佑,所以对于这个宝贝,他自是爱不释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吴金华严守着家中的秘密,从未向外透露一点儿口风。

他将它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柜子的最里面,每次把玩,都要在没人的时候去,并将门反锁,出来后再锁好,连自已的家人都不知晓。

可就这般地谨慎,玉猪龙还是丢了,与之一道消失的,还有一面小铜镜。

这面小铜镜与平常铜镜看上去并无差异。吴金华只是在他爹爹咽气的时候,听他叨咕了一句,说是这镜子可避妖。

多年以来,吴金华从没把这面小铜镜放在心上。一是它太普通了;二是,晴天白日,哪来的什么妖怪!它究竟是否真的可以避妖,也无法验证。所以,铜镜丢了,他并没感觉到怎么伤心,但当他发现玉猪龙也不见了的时候,他像丢了魂一样,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腿脚都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吴金华赶紧将房间的每一处都细细寻找了一遍,玉猪龙就像人间蒸发,没了踪影。这不是要他的命么!他连死的心都有!

柜上有铜锁,钥匙天天挂在自己身上,可如今,锁未开,墙上也没有被打凿的痕迹,玉猪龙就是不见了。

难道见鬼了不成这真是邪了门儿了!

吴金华自言自语着,惊慌失措地赶紧向警察局报案。

说到这里,柳仁鸿的朋友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上了杯小酒,一口气喝下。

“案子已经有个把月了,是一点眉目都没有,要是再破不了,我和我的这几个可怜的小兄弟儿恐怕都得卷起铺盖卷儿滚蛋!”

柳仁鸿重新给警局的朋友上了酒,说:“兄弟,你们的眼线难道就没有一点信息当铺古玩店集市难道就没有一点信息么”

“都查了,我们派人都去查了,连吴家的男仆女佣都问过了,就差把老鼠,臭虫,猫猫狗狗也捉来问了,真他娘的邪了,依旧是杳无踪影!”

听到这里,一旁的柳云生已是酒过三杯,刚才他一直没发话,

他也好奇,这宝物怎么丢的呢他越是琢磨不透,越是来兴致。

柳云生微微蹙眉,道:“不会一点眉目都没有吧!你们肯定是没有上心!”

柳仁鸿白了他一眼,“你以为破案那么容易啊!”

柳云生仰头,喝了满满一盅白酒,借着酒力,他一拍胸脯,自告奋勇地要帮忙破这件案子。

“我要是去,就一定能找出个线索来!”

“就你小子你拉倒吧你!警局这些人都不是吃闲饭的主儿,都解决不了的事儿,你能解决你别添乱了!”柳仁鸿觉得好笑,自顾自地继续喝酒吃肉。

这话反而刺激了柳云生,他像是有点着了魔,幽幽道:“我还没做,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破”

“就你?”

“我能破!你信不信!”柳云生梗着个脖子,不服气地说。

警局的朋友正在长吁短叹,抓不着北呢,听到柳云生要来帮助破案,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说:“也成,不防一试,我们也少人手,多个人搭把手不是坏事儿,你要真能帮我们破这案子,这以后你就来我们警局干,保你能跟着我吃香喝辣。”

一听能当警察,柳云生低声问:“给配枪吗?”

“配啊!”

柳云生乐了!

“也罢!你愿意去就去吧!只是别给我这兄弟添乱就好!”

柳仁鸿见警局的朋友都答应了,就想干脆让这小子也试试,比他什么都不干,天天游手好闲强,也就同意了。

警局的朋友让人给柳云生找了身警服,柳云生就穿上,跟着一同来到了吴家进行办案。

到了吴家,柳云生是仔细地观察了半天,各个角落,就失窃的过程和细密的装置全都重新一一清点并记录下来。各个厅院,房室查看了一翻,也没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临走的时候,看见门外有两个人在寒喧。

“走了,走了!”

“唉,你别走呀!那东家的事儿你什么时候给我个准信儿”

“过三两天吧!”

一人说罢,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只剩下另一个人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

这人眉毛,胡子都白了,已是一把的年纪。柳云生走上前,一问,才知道这是吴家的一个看门儿的老佣人。

柳云生把他叫了过来,他显得惊慌失措,腿脚发抖。

“哆嗦什么啊!我又不吃了你!我想问仔细,也不是说就是你偷拿了你家老爷的东西,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你们府上的事儿,以便帮我破案而已。”

话说到这里,那人稍稍松了口气儿。

“老人家在吴府已经呆了很长时间,这府上的往来人员,你可都认识”

“认得,别看我年纪大了,我这眼不花,耳不聋,头脑也十分清楚。”

“那就好,我来问你,吴家最近可有新来的人吗“

“叫我想想,应该没有啊!”

“你能确定吗”

“没有,是没有什么新来的人!”

“那刚才与你说话的是何人”

“嗯-”

老佣人思索片刻,说:“他呀,他说是老爷吴金华的一个远房亲戚,正巧老爷前些时日外出,我们便不敢怠慢,好吃好喝地侍候着,老爷回来后,还同老爷一同吃过酒,后来就离开了。”

“老爷认得此人”

“认得吧!应该是认得的。”

“那你们说的东家的事儿是什么事儿”

“这个,也没什么,是老爷让这人给堂叔捎个信儿,邀他过来喝酒,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事儿,这我们做下人的就不知道了。”

第一四七章 巧获避妖镜 (二)

前缘惊魂第一四七章巧获避妖镜吴家亲戚?

这么巧,这位亲戚前些时候上门来访,吴家就丢失了宝物!

柳云生机敏地感觉到,这也许就是个突破口!果不其然,事情出现了转机。

“他说是我堂叔外婿妹子的男人,此人我从未见过,不过自报是亲戚,堂叔家中之事也能说得明白,我便以为不会有何问题了。”

顺昌酒馆的二层的雅座,柳云生与吴金华临窗而坐,来喝酒的人不多,中间还有些空位,一个小伙计跑过来,问道:“二位要点什么?”

“不要酒水了,来碟豆腐干,再来碟水煮花生吧!”柳云生说。

“好嘞!”

见小伙计下去了,柳云生用手招呼吴金华过来,然后看了看四周,伸长脖子,对吴金华悄悄低声耳语了道:“立马捎书信给你的堂叔,确认此事,他是否知晓,是否有其人,相貌身材都要书写清楚,还有,柜锁有密码,对吗?”

吴金华点头称是。

“打开柜子的密码只有你一人知晓你确定没有告诉过其它人”

“这个我肯定!”

“那密码你要是忘记了怎么办岂不永远都进不去了么”

“我早想到过这个,就以备万一,将它抄写在一个小纸条上,藏匿在我的卧房中。”

“最近可有人曾经进过你的卧房”

接过小伙计端来了水煮花生和豆腐干,吴金华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一说,提醒了我!卧房一般鲜有人进!是有个人!对!就是他!就是这个号称是我远房亲戚的人进过我的卧房!那日,喝酒过量,我有些难受,就回卧房休息,是他便扶我进的卧房!”

柳云生睁大了眼睛,继续问:“他有一个人在你卧房的时间吗”

吴金华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地张大了嘴巴。

“有啊!我在卧房没躺多久,腹中不适,便一人出去上茅厕了。他并没有跟我出来!”

“此人有很大的嫌疑。我回去查找此人,你赶快给堂叔发信求证,记住不要通过此人捎信了。”

“嗯!还有一事,你说一同丢失的,还有一面小铜镜子?”

“是!一面木柄小铜镜,是我的祖上传下来的。听我爷爷讲,我的太爷爷曾因施粥救活了一个快饿死的乞丐,那乞丐为了答谢救命之恩,便将这面破旧的小铜镜送给了我的太爷爷。”

“哦!从乞丐那里能得到什么宝物啊!”柳云生笑笑,将一颗花生米扔进了嘴里。

“何以见得?”吴金华抹了把嘴说。

“你想啊!那乞丐如若真有什么宝物,他早就不会是乞丐了!要真是什么宝物,早就拿出来换钱了!还至于沦落到快要饿死的份上!我估计,这面小镜子不过是他捡来的平常之物而已!把它说成宝物,无非是饿晕了的胡言乱语!”

吴金华微微点了点头,“说的有理!这东西,我是来来回回不知看了多少遍了,倒也真没看出这东西与平常镜子有何不同。不过,听我爷爷说,那乞丐讲这镜子有种可以避妖魔鬼怪的神力,如若真有妖魔,此物会放出白色神光,妖邪自是受不了那神光的!”

“你可见过那白色神光?”

吴金华摇头道:“没有!我爹,我爷爷,我的太爷爷,还有我自己也都没有见过它有什么白色神光,也未见过它的特殊之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此神力,就一直放在那里,一放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没想到,这镜子这次也一同不见了踪影。”

“哦!”

“这面镜子单从外表上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也许是真的宝物,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面普通的小破镜子,正如先生所说,乞丐那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啊!”

柳云生想了想,说:“嗯!如若真有神力,又怎能让偷盗的贼人得逞啊!”

“说得也是!我最担心的还是那玉猪龙能否找回,它可是我的震宅之宝!要是这东西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啊!无论如何,烦请大人一定要帮我追回玉锗龙,只要能找回玉猪龙,我定会重谢你!那小铜镜,如若大人不嫌弃,我也将它作为礼物送给大人,还劳大人多多费心!”

柳云生说:“先生客气,帮先生找回玉猪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当务之急是要看你堂叔是如何回复的!”

“是啊!事不容缓,耽误不得,若是宝物转移别处就更麻烦了!还请大人尽快追查!”吴金华拱手道。

“好!我这就打发下人去办!”

柳云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几天之后,书信返回。

信中,吴金华的堂叔否认了此人,说家中外婿有三人,二人无妹,一人有妹,但其年岁尚小,还未出嫁。并指出根据来信中对此人的描述,此人很像一个人,堂叔还与此人有过生意来往,对堂叔的家事稍知一二,根据堂叔的记忆,此人常常去京城做生意,就住在一个叫新悦客栈的小店里。

柳云生于是安排人手,躲藏在四周,不久便将此人抓获。

掌灯夜审。

审的结果有些不尽人意。只知道了他叫胡小六,其它的此人三缄其口,拒不认罪。任凭如何烤打,威逼利诱,他就是不肯招出内情。

无奈,柳云生计上心来。他叫来几个警察,和他一起不间停地轮翻询问,只有渴极了,能给点水喝。到后来,胡小六睏得不行,他们就泼桶冷水,给他弄醒,继续问。胡小六只坚持了一天半,就坚持不下去了,全招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胡小六有一次在茶楼喝茶,听到邻桌的人在聊,其中有个穿着灰布长衫的说斜街上有户人家,家有宝物,据说可值钱了!是他小时候,听他爷爷说讲过吴宅里面藏有至宝玉猪龙,价值连城。

他就留了个心眼儿,那人走的时候,他就跟了上去。灰布长衫去逛市场,他也逛,他看到灰布长衫在一个卖花生的摊位边蹲了下来,他也跟着蹲了下来。

“花生怎么卖”灰布长衫问。

“十五!”卖花生的说。

灰布长衫伸手拾了一颗,包开放到嘴里,尝了一下,好像不确定,又包开一个尝了,还是不能确定好坏的样子,又拿起一下继续尝,皱着眉头不满地说:“这花生不新鲜了!”

卖花生的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不新鲜,那你还连连吃我好几个花生”

“我不吃,我怎么确定这花生好不好呀!”灰布长衫不服气的说。

“你是真的要买,还是来故意捣乱!”卖花生的声音很大,招得人们围上来看热闹。

“卖花生不让尝,谁会买你花生!你这人会不会做生意!”

“这生意我不做了,我还不卖给你了!”

“不卖我,不卖我不行!”

一时间,灰布长衫还耍起了无赖。

“对!就是不卖你!我喂狗也不卖你!”

“唉!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你在骂人啊!”

“走吧,走吧!这花生我不卖你!”卖花生的边说,边不耐烦地摆着手,俯身收拾摆放在地上的花生米。

灰布长衫抢上一步,抓了一把花生米,卖花生米的见状,就要过来撕抢,眼看着双方要打起来,胡小六赶紧帮忙打圆场,对卖花生的说:“不就是这几个小花生吗算了算了,我来付了这几个花生钱,何必双方伤了和气!”

付了钱,卖花生的白了那人一眼,收了东西就走了。胡小六转头对灰布长衫道:“这位爷,生得好是俊朗,看你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来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要碟水煮花生,再喝个小酒,吃个够,算是结交个朋友吧!”

喝酒吃花生这主意不错,两人一拍即合。

闲聊中,胡小六终于打探到了,他所说的斜街这户有宝的人家正是吴金华家。

胡小六又叫了几个下酒菜,灰布长衫居然很是能喝,也不客气,一大碗酒,一口气儿咕噜咕噜地全倒嘴里,吧叽了几下嘴,说道:“不错,好酒!”

胡小六脸上堆着笑:“好酒就多喝几碗,兄弟一看就是个痛快人,来来,干了这碗!”

几碗酒下肚,两人说话便熟落了起来。

“你说看-我-面熟,就请-我喝酒我怎么就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你呢”

“贵人多忘事嘛!

管他那么多干嘛今天咱喝酒,咱就是兄弟了,你说对不”

胡小六笑嘻嘻地把话题扯开,忙着倒酒。

“不对,你肯定-是有-事儿相求,我-看得出来!天下哪里有-那么多好事儿又请我喝酒,又-吃肉,说吧!”

胡小六连连又叫了几大碗酒,灰布长衫喝得都有些说话不清。

“你看你!好吧,实不相瞒,老哥,我只是好奇,特别好奇,吴家的宝物会藏在哪里呢”

“呵,你看我没说错吧,你小子…”对方酒劲上来了,但脑袋还算明白。

他用筷子夹花生,那花生象是涂抹了油,滑得要命,死活也夹不住。

“兄弟,你喝得有些多了!”

胡小六帮他夹了颗花生,送到他前面的碟子里。

“你管人家那么多干啥”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好奇就想搞明白,只是满足一个好奇心罢了,没什么!要是你不愿说就算了!看来,你也不过只知道个皮毛而已,像这种事情,人家怎么会随便告诉外面之人你说吴家密室有宝物,我看,说不准是你家老爷子也喝醉了酒,信口说着玩儿的!”

“你这是什么话”灰布长衫不服气地说,“你去打听打听,我家老爷子,在多少年以前,可是这地界手艺最好的木匠,他是听他师傅说的,他师傅知道此事儿,也是从上面的师傅传下来的。你个小毛头,懂个屁!”

“我懂个屁还是你懂个屁你要不是只懂个屁,你就说说那玉猪龙会在哪!这才叫有本事!”

“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灰布长衫喷着酒气,说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外传!”

“当然不会,你看老弟我像是那种多嘴的驴吗”

灰布长衫看了看四下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就对胡小六耳语了几句。

胡小六心里暗喜,脸上却不露声色地叹道:“我家祖坟上怎么就没长出这么根草要是老祖宗也留给咱个啥宝贝就好喽!算了,不提这郁闷事儿,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来来!喝酒,喝酒!”

巧的是,胡小六早就知道这个吴金华,只是不曾见过面,胡小六和吴金华的堂叔做过香烟生意,吴金华堂叔知道他在此地有生意,还说有事可以找吴金华,也算有个召应。

胡小六对于吴金华家的玉猪龙,可谓垂涎三尺,他就以远房亲戚的名义进了吴家。正赶上那日去了吴金华的卧房,趁吴金华出去之机,他便满房寻找密室的钥匙,钥匙没找到,却在床角的褥子底下,无意中发现了个记着一排数字的小纸条,胡小六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他想也许以后有用,就随手记了下来。

回去之后,胡小六一直为不知如何才能寻得这密室钥匙而发愁,他忽然想起一个身怀绝技之人,此人是个神偷,不仅姓万,还有一手儿绝活儿-做万变钥匙。

人送称号儿:梁上万!

于是胡小六就找到此人,用一两钱就求得了一枚万变钥匙。

到了半夜时分,胡小六摸索进了书房,用万变钥匙开启了槅柜的锁,试着输进了数字码,槅柜居然开了,他找到了玉制猪龙,见柜内还有一面小铜镜,不知是什么东西,便也一同拿上,就匆匆忙忙地出来了。

到此,案子总算真相大白,柳云生带上人,找回了玉猪龙和那面小铜镜子,玉猪龙送还给吴金华,吴金华重金答谢,并如约将那面小铜镜送给了柳云生。

柳仁鸿的朋友实现了承诺,柳云生成了一名正式的警察,每每提及此案,众人赞不绝口。

“柳哥,你真厉害呀!”

“你可帮咱局解了大围了,上面就为此案告破,高兴坏了,听说那吴金华还要给咱们加赏呢!我的要求不高,赏我个媳妇儿,我就知足了。”

“就你这熊样儿,你也要媳妇儿,你别给咱柳哥找乐子了!”

“柳老弟,什么时候有时间,好好教教我们,让兄弟们也露一两手,上头要是为这给我多发点银两,我定会请你喝酒吃肉。”

听着大家的夸奖,柳云生喜不自禁,嘴上说:“哪里,哪里,各位高抬我了。”

他心里在想,当警察还是挺有意思的!

第一四八章 舞 (一)

前缘惊魂第一四八章舞

“等等!”胖子打断道,“上回,咱们判断叶江川的前世就是这个柳云生对吧?柳云生原来是个警察呀!”

“警察好啊!”林陈说。

“为啥?”胖子问。

林陈用手指笔划了一下,“有枪呀!”

胖子停了一下,又摇着头,不无遗憾地说:“有枪也未必会是好事!故事听了老半天,好像没有我胖子什么事儿?我的前世到底是哪一个呢?”

“有没有你又有什么关系?没有你胖子,大家都清静!”林陈笑着说。

胖子的表情放轻松了许多,也跟着呵呵地笑了。

林陈说:“觉得这位柳公子似乎比那位孟公子强!柳云生至少还知道帮丢失钱财的老人找回了钱,说明他行仗义;帮吴财主找回玉猪龙,说明他也有智慧!而那位孟公子就是一个地道的公子哥儿!除了勾引烟花女子,调戏丫头外,就是欺负自家女人!我看啊,这人也没什么建树!”

“哎!”胖子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怔了一下,对两人说道:“这个孟公子会不会也转世了呢?会不会也在我们的身边呢?”

林陈笑了,身子向后靠了靠,说:“胖子,你可真有意思!这种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你想啊!就算这位孟公子转了世,世界如此之大,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能投胎为人?还一定是在我们身边?我看啊,基本不可能!”

“那还真说不好!凭我的直觉,因缘巧合,说不准他就在我们身边呢?道长,道长你说是吧?”

令林陈颇感意外的是,道长揉完了鼻子,居然点了个头。

“啊?还真的在我们身边啊!是谁啊?”林陈说。

“我替道长回答你吧!无可奉告!自已去对号入座吧!”

说罢,胖子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看着道士,又看了看林陈,呵呵地笑了起来。“不过,我想这家伙也许不难找,他的转世也一定还是个粘花惹草的公子哥!”

林陈看着胖子,不由自主地抱着双臂,陡然正色:“会不会是你啊?”转头看了一眼道士,指着胖子说:“我的这位兄弟,别看他有老婆,孩子,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还是阿姨,奶奶辈的,只要出现个女的,他的眼睛都会跟过去,从脸蛋到身材,品头论足一番!”

道士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哎,道长,你笑个什么!我说的是真的!”林陈蹙眉道。

胖子也不示弱,闷声道:“说得就好像你林陈多高尚似的!你难道就不好色?你的前世赵小双如果不是觊觎柳佩珠的美色,会跳人家院墙,摔个狗啃泥不说,还被人家捉了,臭揍一通?我看啊,人家打你还是轻了!要不,你居然还敢偷偷溜进人家柳府,私会柳佩珠!哼!道长,我说的是吧!”

林陈连连摆手,“好了!好了!我就知道胖子的嘴厉害!算我错了!”

胖子懒得理会林陈,紧锁眉头,低声言道:“就是不知道这个孟家贵会是今世的谁呢?”

林陈说:“看来,柳云生获得这面小铜镜也真是个意外啊!不过,到目前为止,也没听出这镜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难怪那位吴财主轻意送人了!但我在井中拾到的小铜镜却是真的如那位吴财主所言,在那个闹鬼的深夜,发出了一道刺目的白光,那鬼便不见了!这确实是好奇怪啊!难道说,我手上的这面小铜镜便是前世吴财主送给柳云生的那面避妖镜

吗?那它又怎么会出现在村头的枯井中呢?

“哟!”胖子眨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这么说,林陈,你小子在枯井中拾到的那面小镜子居然真是个宝物啊!啧啧!要早知道,我也应该下到井里去啊!那天,我比你可要早到的呢!唉!与巨富擦之交臂!后悔死我了!真羡慕你啊!”

林陈站了起来,双手向上举,伸了个懒腰,苦笑道:“纵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我和许阿琪只有三年的阳寿了!你羡慕我吗?”说着,转头问道士:“道长,能不能换换啊?把这避妖镜连同只有三年的阳寿送给胖子,把他媳妇孩子,后面的人生换给我,这个可以吗?”

胖子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这不行!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啊!我还是做我的穷胖子吧!”

道长呵呵地笑着说:“你俩别争了!我也没那本事!”

胖子对林陈说:“那面小铜镜,你可要收好!千万别丢了!”

林陈轻轻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自从那夜闹鬼之事发生以后,我就把那面小铜镜交给了许阿琪,有这么个宝物相伴,或许能减轻一些她的恐惧吧!”

“很想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道长,你接着讲吧!”胖子说。

柳府。

柳家在城里有那么几个茶楼,从牌楼外,到清水桥,都有他家的买卖。

五月的天,天气阴晴不定,忽而一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中午时分又莫名其妙地下起了雨,雨淅淅沥沥地下得人心烦闷。直到黄昏时分,天才慢慢转了晴。

雨后的庭院,天气变得格外清新,地上坑坑洼洼的水镜闪着荧荧的光亮,花花草草上的汇聚着的水滴像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闪亮夺目,滴滴答答地滑落下来,天边一架彩虹桥,跃然于这座凌空而深邃的府第之上,雾气之浓的柳府,宛如一幅水墨画。

柳云生回家,听见妹妹柳佩珠正和丫头春英儿,灵儿在花园中说话,说跳舞的事儿。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屋,找了个花藤架后偏僻的角落里坐了下来,并没有引起柳佩珠他们的注意。

“知道么现在就流行这个,这叫卡卡舞,不是谁都能跳得好的,赵小双说了,跳这舞必需要踩在点儿上,节拍很重要!节奏感强,时快,时慢,欢快利落,趣味浓烈,动作紧凑诙谐!哦,对了,赵小双还说,这种舞蹈,动作越夸张,越好看!”

柳佩珠说的时候,自顾自地原地扭动起腰枝,比划了几下。

“看到没!疾速飞转之后,脚步变轻缓,要慢,慢!就像…”

“黄鼠狼偷鸡!”

灵儿坐在一旁的木椅子上,舞动着手里的小树枝,看到柳佩珠干瞪着自己,便摸着自己的脑袋,“嘿嘿”地笑了几声,在一旁剪枝杈的春英也跟着笑了起来。

见柳佩珠还在干瞪着自己,灵儿收了笑,捂着嘴,怯怯地说:“对不起,小姐,我也没读过什么书!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更好!我是说,小姐的舞步这么慢,确实挺像黄鼠狼偷鸡的!”

柳佩珠上前一步把灵儿手里的小树枝夺了过来。

“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小姐的这舞蹈跳得真好看!真没有看出来,那个呆头呆脑的裁缝居然还会跳舞!”

“怎么了?裁缝难道就只会做衣服吗?”

春英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看着这两人,

不禁笑出了声:“灵儿,你可真是个呆子!有形容舞蹈跳得跟黄鼠狼偷鸡一般的么!你到底是不是在夸咱们小姐啊!还有,小姐说的没错!谁说裁缝就只会做衣服呀!裁缝还会做饭啊!裁缝还会梳头啊!对吧!”

柳佩珠鼓着嘴,用手拧了春英的胳膊一下,“叫你笑!”。

春英一脸痛苦的表情,“哎哟!疼死我了!求饶!我不笑了!”

柳佩珠反而笑了,将手里的小树枝晃了晃,轻轻的拍了春英和灵儿的脑袋一下。

“你们以为他只会做衣服啊!其实他呀!不仅衣服做得好,他还识字,会跳舞,唱歌,做风筝,他甚至还会做好吃的酥饼呢!对了,你们想都想不到,他还会做女红!我那件旗袍上的碧水风荷,就是他绣上去的!好看吧!他还会讲故事呢!我发现,他知道得可真多呀!他肚子里全是故事,听都听不够!”

春英和灵儿都没有说话,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都笑了起来。

“嗨!我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们啊!你们傻笑什么啊!”

见柳佩珠一脸的茫然无措的样子,两个女孩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好!你们笑吧!我走了!不跟你们玩儿了!”

柳佩珠像是生了气,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春英一把拉住了。

“好了!我们不笑了!快告诉我们,那位可爱的裁缝究竟怎么教你跳舞的呢?我们也想学学,那个叫什么什么的时髦舞呀!”

“就是!快教教我们吧!”灵儿收住了笑,跟着说。

“真要学?”柳佩珠表情认真地问。

“当然喽!那还能假!”灵儿说。

“那好!要学就要认真,不能三心二意的!要不,我就不教你们!”柳佩珠说。

“嗯!没问题!”灵儿说。

柳佩珠扫了灵儿一眼,走了过去,用小树枝敲了敲她的脑袋,没好气儿地说:“没问题?真没问题?没问题,你还坐在那里,翘着二郞腿!你这是学跳舞的态度嘛?一点严肃认真的样子都没有,你就差躺着学跳舞了!”

“啥?躺着也能学跳舞?”灵儿一脸严肃地问道。

柳佩珠白了她一眼。“嗨!你们两个倒底学不学?不学,我就回房休息了!我可是懒得跟你们两个逗贫嘴!”

“学!学!”

灵儿说着,从那木头凳子上跳下,走了过来。

春英也跟了过来。

柳佩珠看了她们一眼,一扬手,将手中的小树枝扔了出去。

“嗯!这还差不多!这个舞呢,说难学也不难学,说好学,也不好学!”

“小姐,我怎么听糊涂了啊!那倒底好不好学啊?”春英问。

“你学了,不就知道了!”灵儿笑道。

柳佩珠说:“嗨!你怎么知道的!赵小双也是这么说的啊!”

看着柳佩珠每每提起赵小双三个字就一脸的兴奋的样子,花藤架后,柳云生暗自皱起了眉头。

佩珠这是怎么了?张口闭口赵小双,赵小双的!难道说,这个该死的臭裁缝又与佩珠有了来往?这小子看上去倒是英俊,风流倜傥,也善于讨好女人!看来,她是被这穷小子给迷上了!居然还和他学跳舞,放风筝…

这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

第一四九章 舞 (二)

前缘惊魂第一四九章舞那边,三个人依然是有说有笑。

“这种舞,我好像也见过别人跳,不过,我看见都是两个人跳的!”

灵儿说着,拽过来春英,搂着她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对春英说:“跟着我的节拍走,一二三,二二三!这应该就是交际舞,对吧!”

“嗯!好像是!你好好跟小姐学,将来肯定能用得上,保不准就凭这也能帮你找个如意郎君哪!”春英折腾累了,停了下来,掏出绢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

“讨厌,取笑我不是,要找你自已找去!”灵儿依在树上,笑着说。

“哟,话是这么说,你是真的不要我可不信!”春英说。

柳佩珠的脸微微有些绯红,她轻轻哼起了那首“春韵曲”,拉过灵儿,将她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部,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肩部,双脚慢慢随着乐调儿移动着。

“这个舞可是要一男一女一起跳,才好看!”佩珠说。

“嗯!和小姐走上这两步,我好像就已经找到感觉了!”

灵儿很快就开了窍儿,但两个人毕竟都是新手,远远看过去,各自哈着腰,着自己的脚尖儿,活像僵尸舞。就这样,还是因为踩脚,不时传来“哎哟”声。

“那赵裁缝就是这么教小姐的么?”灵儿好奇地问。

这个问题把柳佩珠问得脸更红了。

“你只管学就是了,不应该问的,别问!”

柳云生一边看,一边憋着,没笑出声来。

“大少爷!”家中仆人老李头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看到柳云生便打了声招呼,“老爷吩咐了,让大少爷回来后,去趟他的书房。”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李头退下,柳云生转身见柳佩珠走了过来,瞪着眼,很生气的样子。

“哥,谁允许你在这儿偷看我们出丑的”

“难道有什么不好的嘛舞本来就是给人看的嘛!”

“那也要经我允许啊!”

“还允许就你们这…还需要被允许?白给我看,我都懒着看!舞蹈,那也是艺术,知道什么是艺术吗艺术是创造美,给人家享受的!就你们,笨拙地像三只鸭子!”

“嘎-嘎-”

柳云生干脆学起了鸭子叫,还觉不生动,就站起来,学着她们的样子,后撅屁股,前哈腰,眼睛看着自个儿的脚尖尖儿,两臂成环抱状,没走几步就哈哈笑起来,哈得肚子快要喘不上气儿。

笑声也会传染,柳佩珠似笑非笑地白了他一眼。

“就知道取笑人家!就好像你多在行似的!”

“我?”

柳云生故意清了下嗓子,“客观地讲,我跳舞的水平应该比那臭小子强一些!还不赶紧跪拜称师傅趁我高兴,我还可以教你一二三。要不,我可去书房见老爷去了!我才懒得看你们什么‘交际舞’呢!跳得什么呀!看得我都快睡着了。”

“你还要当人家的师傅啊!”柳佩珠说。

“怎么?那个叫赵小双的裁缝可以给你当师傅,我这个当哥哥的就不行吗?”

“那你也得露两手吧!”

“这还不简单!”

柳云生这牛是吹过了,真让他露两下,他反倒有点儿囧,不过,在女人面前说出的话,是不能瞎说的!就是硬着头皮也得上。

他煞有介事地活动了一下腰腿。

“跳什么舞呢要不就你们说的那个交际舞吧!”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柳云生没学过什么交际舞,但做为警察的他,常常出没茶楼酒肆,妓院赌场,有着三教九流的朋友,看人家跳个交际舞,也是平常事儿,看过一两次,他就会了。

“没个音乐!”

“我会唱歌!啦-啦-啦-啦-”

柳云生抑扬顿挫地哼唱了起来,只见她双手微拢放在自已的胸前,有模有样的,只是声音有些不正,比钢琴标准音低上半个音,嗓子不是很清,像是含着药,效果是-公鸭子在叫。

柳云生搂着佩珠随着这音律走了几步,两人都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柳佩珠无奈地看看对方。

“我唱得不好听么?”

“好听,就是有那么一点感觉肺-弱!也好,唱唱,有益于清肺,对吗”

“呵呵!上了几天学,说话都变得尖酸了!”

柳云生轻轻搂着柳佩珠的腰,来来回回走了几步,他也是不得不盯着自己的脚尖尖儿,生怕踩了脚,极力和佩珠的步伐保持协调。

这傻丫头怎么会看上那个臭裁缝呢?要是真的跟了那个臭裁缝不就可惜了!柳云生想,越想越气。

对于这个非常秀丽的小妹,柳云生一直以来都是宠爱着的。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爸爸把她带到自己面前,她那时还穿着白地小花的小睡衣,含笑鞠躬的样子,他至今记忆犹新。

她是个落入人间的天使,她不仅有着惊为天人的美貌,还有着独道的气质,她今天穿的衣服是秋天落叶的淡赭,清纯伴着成熟,头发上插了个俏皮的花珠,是个永远让人看不够,永远让人着迷的姑娘。

“别总盯着自己的脚!”

“累了,不跳了!”

柳云生停了下来,他扭头对灵儿和春英说:“你们先下去吧!”

“是!少爷!”

院中只剩下柳云生和柳佩珠。

“找时间,哥哥去带你看看真正的交际舞,看多了,自然就会了!”

“交际舞,学不学也无所谓,只是玩玩而已,其实我更喜欢看人家耍狮子。,锣鼓一声,狮子就抖动鬃毛站了起来,华美又恐怖,那才叫作带劲!”

“学舞狮那可是很高的技术活儿呢!你的胃口可以比得上狮子啊!真不小!”

“谁说我要学了,只是喜欢看而已,我累了,回去歇着了!”柳佩珠揉着自己的胳膊转身就走。

“等一下!”

柳佩珠回过身来,擦了下额头上的汗,问道:“什么事?”

“你真喜欢那个白脸小裁缝吗?他算个什么呀!他只能算个长工!下人!下三滥!他就是长得好看些罢了!你怎么会和他走到一起啊!人家不是都讲门当户对么!我们柳家是什么人家啊!我说妹啊!找男人你要睁大双眼!他是不能给你幸福的!”

柳佩珠低垂眼眸,抿着嘴,半晌说道:“我自己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你们一点儿都不合适!你要是跟了他,绝对没你什么好果子吃!你这一辈子可就毁掉了!”

“不会,你就别瞎操心了!”

“听我的话,离他远远的!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也配!”

想起赵小双,柳云生就来气。

柳佩珠没说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柳云生紧走了两步,追上柳佩珠,“哎!我还没有把话说完呢!你跑什么呀!”

柳佩珠停了脚步,转身一脸的不高兴,用手指着柳云生说:“不许你这么说他!不许你说他不好!”

“我说什么啦!”



以为自己只是说说而已,没有想到她却发了如此大的脾气,落得个大家都不开心,便侧了侧头,说:“那好吧,我们不说他了!行了吧!”

柳佩珠鼓着嘴,“这还差不多!”

“哎!送给你个小东西,要不要?”

柳云生自从拿到了这枚小铜镜,他反反复复把玩了半天,正如吴金华所言,

这似乎就是一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镜子!实在是看不出它哪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不知道它怎么就叫避妖镜!

看来看去,柳去生实在觉得自己也没有收藏这个小镜子的必要,不如干脆送给柳佩珠。女孩子梳妆打扮应该能用得上。

柳云生笑吟吟地说道:“送个小礼物给你!估计你需要!”

说罢,便将那镜子递了过去。

“我不要!”

柳佩珠肚子里的气,还未完全消,只看了一眼那镜子,便丢下话,转身跑了。

柳云生原地没动,他本以为自己只是随便说说,谁晓得她是如此在意那个小裁缝,秒变了脸,生这么大的气!送她个小镜子都不要!

不要也罢!

柳云生重又将那小铜镜揣回到了衣兜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上衣是红,下衣是紫,他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忽而想起了那首儿歌儿怎么唱来着

红配绿,赛狗屁,红配紫,一泡屎…

他用手轻掸了下自己身上的土,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几句,便朝老爷书房走去。

天上,月亮早就升了起来,太阳还没完全落下,远远地,还残留着些许可怜的余辉,照在院中的海棠花,更显得树影婆娑,白日不肯离去,夜已来临。

柳云生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柳仁鸿靠在竹藤椅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微仰的头,已是须发皆白,眼角和嘴边均匀地延伸出了几条深深的皱纹。

柳云生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将滑落在地上的衣服拾了起来,给父亲披上。

这个动作把柳仁鸿给弄醒了。

“回来了!”

柳仁鸿伸了下手,示意他坐。

“老李头儿说,你让我过来一下,不知爹爹有何吩咐?”

“唉!”柳仁鸿叹了口气,“吴妈最近病了,精神十分不好!我听下人讲,是天天都在哭,吃不进饭!想孩子想的!可怜啊!再这样下去,人就完了!我上回让你帮助查查她孩子的事儿,有着落了吗?”

“我派人查了一下,还真找到了几个右眉中有胎记的人,我还要再一一排查,估计这几日应该就会有结果!可能有好的结果,也可能没有!就不知万一查找不到…”

“找不到就接着找下去!”柳仁鸿披衣坐了起来,“再增加些人力,一定要把吴妈的孩子找到!”

“我知道!对了,前几日办案,我在顺昌酒楼与人交谈之间,看见了张显贵了!”

“张显贵?恶少张显贵?”

“是啊!”

“这人作恶多端,人们都避之不及啊!”

“我知道!有意思的是,我发现他的右眉中也有一块胎记!”

“这么巧?我知道他爹是个土匪!家事倒也清楚!应该不会是吴妈丢失的那个孩子!吴妈在咱们柳府任劳任怨地干了多年,不容易!你派人加紧排查,尽快帮吴妈找到丢失多年的孩子吧!”

柳云生点了点头,“放心!只要活着,我就能找到!”

“嗯!我也累了,你下去吧!”

柳云生迟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便退了出来。

第一五O章 失落的音乐会

前缘惊魂第一五o章失落的音乐会案几边上,一炉熏香正冒着袅袅的青烟。

春英用鸡毛掸子轻轻掸去了文案上的灰尘,见柳佩珠静静地坐在床边,一脸的愁容,莞尔一笑,“小姐一定又是在想念那个他了!”

柳佩珠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也没有回答,而是从桌子抽屉里翻出一本书,轻轻地捧在手上,拂去浮尘,随意地翻阅了几页,又合上书,将那书放在了桌子上。

春英伸过头来,看了一眼。

“小姐,这书名是个啥啊?”

“西湘记!”

“嗯!那这书里讲的是个啥呢?”

“张生和崔莺莺的故事!”

春英拿起来,随意翻了翻,又放回原处,说:“我看也是白看,看不懂!小姐,还是你来给我讲讲吧!”

“就是,就是两个人,嗯!嗯!你懂吧!”

春英懵愣愣地站在那里,“小姐,我懂啥啊?”

柳佩珠“噗嗤”一下笑了,“就是,哎!你让我怎么说呀!就是张生和崔茑茑相爱了,可是吧!中间出现了这个,那个的波折,你懂吧!”

“哦!”春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是不明白!”

“哎呀!就是历经千辛万苦,历经沧桑,他们又在一起了!”

春英笑了,笑的前仰后合。

“小姐,你以为我真不懂呀!”

“切!你这人!真坏!”柳佩珠笑着说。

笑了一会儿,春英不笑了,说:“这就叫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书一定很好看吧?我要是也像小姐一样能识字就好了!”春英一脸羡慕。

“这是本很有意思的书,你真应该好好读读!”柳佩珠淡淡地说。

柳佩珠将那书拿了起来,随意翻开一页。

“要不,我念给你听?”

“好啊!”

春英兴奋地将手里的鸡毛掸子插入青瓷桶中,搓着手走了过来。

“这书很长啊!恐怕一时半会是念不全的!”柳佩珠道。

“没事儿,反正你就是念全了,我也不一定懂,我是个粗人,能听上一两句就很知足了。小姐,你就随便念吧!”

“嗯,那好!”柳佩珠又来回翻了几页。

“就读读这里吧!”

随继,她轻轻吟诵起来-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

北雁南飞。

晓来谁染霜林醉?

总是离人泪。

春英眨着眼睛,问:“这在说什么呀?唉!我是一点儿也听不明白!”

“说的是别离苦!”

“哦!”春英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姐,你这些日子都瘦了好多!是不是也是因为他呀?”

回想着那一次他牵着她的手,轻歌曼舞,低头望向她的眼睛深处,记忆中的时光是那样的美好,那份温存的体味,令人魂牵梦萦。

柳佩珠看了春英一眼,还是摇了摇头,“才不是呢!别乱说!要是被老爷听到,小心你也会屁股挨打!”

春英苦笑道:“我才不怕打呢!我从小就没爹,没娘,被打也是常事,早就皮实了!”

听了这话,柳佩珠一怔,怜惜地看着春英。

“那你,就不想爹娘吗?”

春英叹气,道:“想啊!想不起来!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对他们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小的时候听到别人喊爹,喊娘,心里酸溜溜的,有种想哭的感觉!长大以后,慢慢也就麻木了,似乎爹和娘这两个字眼在我的世界中就不存在一样!”

柳佩珠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默然地看着窗外,眼睛里露出一丝凄楚,轻声说道:“赵小双,你,我,我们三个都一样!都是没爹娘疼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

春英发现小姐的眼睛红了一圈,泫然欲泣。

“所以啊!如果有个人疼你,爱你,就千万别错过!”说着,春英站起来,走到门口,向外面张望了一下,回身关上门,继续说:“小姐,别为难自己!要是想他,就去找他吧!”

“那怎么行!要让老爷知道,那还了得!”

“那怎么办?你这样下去,是会思念出毛病的!人说,相思苦是啥滋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我爹,想我娘的时候,是会一个人在被窝儿里哭!”

柳佩珠拍了拍春英的手背,“别哭,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真命天子,他的爱能融化掉你所有的孤独和委屈!”

“真的?”

“嗯!”

春英还是不甘心地说:“那你真的不想他?不想见见他?”

柳佩珠深思片刻,道:“过几天,我们学校的音乐会,我告诉过他了!我想他是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那时,我不就能见到他了嘛!”

柳佩珠兴奋地抬着头,看了看一旁的箱柜,起身走了过去。

“春英,你说到时候我穿哪件衣服好看呢?”

“那件绣花锦的短上衣,配那条鹅黄色的长丝裙吧!小姐穿上它,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嗯!不!穿白纱裙!”

“白纱裙?看上去像个新娘!”

“怎么了?不是挺好的么?”

“嗯!嗯!好!好吧!”

又是一场春雨,它的来临终于终结了这枯冷的寒意。

当暖和的春天扑面而至的时候,绿色的萌动,便在田间,在地头儿,在树梢,在人们的心头,在任何一个角落,急不可耐地破土而出了。

阳桥女子学校北小礼堂,音乐演出正在进行,台上一个年轻的男子正用小提琴拉着一首波兰舞曲,他微闭着眼,完全沉浸于其中了。

乐音时而妖娆,时而跳跃,时而舒缓,快乐和忧伤在行进中流逝。

那些与岁月和光阴相关的东西,从孤独和无声中走来,谁在那边鸦色似烟,谁又是谁心底的伤

抑或是一声深深的幽叹

不觉中青染了面,霜染了髯!

风来了,又去了,伴奏的钢琴声响起,恍若的是笑颜,轻轻一闪,似瞬间涌起的水波,泛起了心的涟漪。

休息间,几个女孩子在叽叽喳喳地说笑着,柳佩珠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独自欣赏着那首小提琴曲。

她早已化妆完毕,换上了自己特意挑选的那件蕾丝边的白色的纱裙,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她的节目在后面,她走到隔帘后,轻轻掀了掀帘子。缝隙中,柳佩珠看到柳仁鸿已经就座了,她扫视了一下座席,有些失望地合上了帘的缝隙。

北小礼堂外。

柳云生赶了过来,音乐会他是不会错过的,尤其是小妹佩珠的表演,虽然这次小妹佩珠并没有邀请自己,管它呢!自已愿意进还不是就能进!

这座北小礼堂是个古老的宽敞的小红砖房,映着四周绿茸茸的新生的草,十分醒目,几个穿着天青裙子,着背带学生制服的女学生正在门外东张西望的样子,像是等什么人。

柳云生叫了几个人过来,是为了给妹妹捧场子的。

快近礼堂的小路上,他远远地,看到有一个人。这人的样子很眼神,他靠在前门外的栅栏上,面向是礼堂,却不进去,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从背影来看,很像是那个令他讨厌的小白脸裁缝。

柳云生欢快的心情瞬间凝固,他眯了下眼,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

“大少爷!”

赵小双听到背后有声音,回头一眼看到柳云生和几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觉有些紧张起来,躲又没地方躲,藏也没地方藏,只得赶忙打招呼。

“上一次打你,有个把月了吧?”柳云生眼睛瞟了眼北小礼堂的方向,转回头来,继续说:“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份,今天又见面了!”

赵小双站立在那里,低着脑袋,没说话,似乎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在血液里蹿着涌着。

“你怎么在这里”

“我…”赵小双不知怎么回答。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柳云生想起了什么。

那次早餐后,柳云生用一支糖葫芦搞明白了猫头鹰知道的那点秘密。

猫头鹰说那裁缝亲了佩珠!

柳云生这气就不打一处来,看来上一次应该再揍他揍得狠一些,让他知道疼,让他长教训!

一个臭裁缝,他凭什么

这也太色胆包天了吧!

“你也是来听佩珠的音乐会”

柳云生向赵小双靠近了一步,冷冷地问,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赵小双的眼睛,就好像他自己的眼睛里伸出了两把锄头,要从对方的眼睛里挖出些什么似的。

见赵小双没有言语,他把两只手插进了裤袋子里,轻轻吹着口哨,眼睛继续远远地扫了眼北小礼堂,回过头来,歪着脑袋,斜眼上下打量着赵小双。然后,冷笑了一下,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说道:“我跟你说,这地方不适合你,你要是识点相,就离佩珠远一点!”

赵小双没作声,只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戴着黑边眼镜,长着张飞眉毛的四方脸,那一脸极其令人讨厌的傲慢神情再次映进他的眼睛。

见赵小双不出声,柳云生抬起

下巴,抵进赵小双的面颊。

“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你说什么?”

傲慢引燃的愤怒,让这个年轻人感到了羞辱,他明知顾问道。

“我再跟你说一遍,你小子离我妹远一点!别他妈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柳云生恨恨地说道。

说心里话,柳云生也想不明白,这小白脸怎么就讨了柳夫人的欢心,让他留在柳家大宅?这不是在引儿狼入室么!

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自从他来到柳宅,表妹就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肯定跟这小白脸儿有关系。

柳云生越想越气,就又走近了两步,用手指点着赵小双的脑门。

“臭小子,听着,这地方不是你能来的!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点儿就什么都可以得到!我们柳家,你去问问是什么人家!而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臭裁缝!你给佩珠提鞋都排不上号!你给我听好了!再让我看见你跟只苍蝇一样地围着我妹,我就打你!见一次,打一次!直到把你彻底打残!”

说罢,柳云生回头,指着他带来的几个人,说:“知道他们都是干什么的吗?哼!没看出来吧!他们是警察!你要是皮肉痒痒,我就带你去三班六房看看,让你见识见识各种各样能让你吓得魂飞天外,屁滚尿流的刑具?你小子要是知趣点儿,就给老子躲得远点儿,打死你,就如同我用手指捏死一只蚂蚁!”

有学生模样的人从北小礼堂那边走过来,牵着手说笑着。

赵小双没作声,等那几个人走过了,抬眼看了看柳云生,“大少爷,我…”

没等赵小双把话说完,柳云生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没兴趣听下去!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家老爷已经给佩珠许了人家了,是个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祖上有财产,城外有田地,城内有店肆,佩珠嫁过去就得以坐享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吃香喝辣。这些你能给佩珠吗?跟着你能有什么?我们家佩珠是什么命!你小子又是什么命!如果你爱佩珠,你就离她远远的,让她过上她本应该过的日子!我这么说,你应该能听懂吧!”

片刻沉默。

“知道了,少爷!”

赵小双不想再分辨什么,虽然他很想进去,虽然他深爱着柳佩珠,但是…也许他说得对,他是应该离她远点,至少是现在。

他暗暗攢了下拳头,看了一眼北小礼堂,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赵小双远去的背影,柳云生又吐了口唾沫。

柳佩珠的钢琴曲选择的是李斯特的“爱之梦”,这是一首根据伤感的诗而作的曲,诗中描述的是生离死别,钢琴曲却对爱情重新焕发了激扬的热情。

柳佩珠努力调整自己失落的心境,让心还保持着那份眷恋和热情,从上台演出到结束行礼,她的目光始终扫向台下的那个空位子,机械地走着过场,自我感觉水平发挥得极其一般,但还是赢得了喝彩,掌声和鲜花。

表演完毕,柳佩珠换了服装坐到了柳仁鸿的身边继续观看,直到演出快结束的时候,柳云生走了进来。

柳佩珠感到有些诧异,他怎么会来

柳云生走到柳仁鸿的身边,俯身小声耳语了几句,柳仁鸿没有言语,只是看了眼佩珠,柳云生也没继续看节目,说完话暗自离开了。

散场的时候,柳仁鸿微笑着对柳佩珠说道:“佩珠,你今天表演得真的很不错!”

“夸奖了!”

“这些天,准备节目也实在是辛苦,晚上我带你好好美餐一顿。”

“去哪里?”

“烤肉苑怎么样?去吃烤羊腿肉!”柳仁鸿边说,边拿起外衣披在了柳佩珠的身上。“看你现在身子骨儿单薄的!多吃点肉,补补!”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烤羊腿了呢?”

柳仁鸿笑道:“你那小脑袋瓜子想的是什么,我能不知道!”

走出北小礼堂的时候,柳佩珠问柳仁鸿,柳云生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柳仁鸿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这次表演,你邀请了裁缝赵小双吗”

“嗯,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以后还是不要邀请他,他只不过是我们家上门做事的一个小裁缝。”

“小裁缝那又怎么了呢”

“他居然还敢色胆包天地翻院墙,了得了他!就凭这,他永远都不能走进咱们柳家大门!”

“他来了吗?”

“这你就别问了!”

说着柳仁鸿叫了车。

佩珠环顾了一下四周,也跟着上了车。

第一五一章 醒春茶楼 (一)

前缘惊魂第一五一章醒春茶楼孟府。

何青萍斜依在软床上,看着春天的阳光从窗格子照进来,她感到了一丝的恬静。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总感到头晕目旋,小腹微痛,看了郎中,郞中先生给把过了脉,说是无大碍,这心才放回到了肚子里。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几周了,想到上一次的流产,让何青萍心有余悸,所以这一次是格外的小心。

今天是农历四月初八,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孟喜昌和她约好,一同去游玩。

何青萍看了看时间,不能再歇了,就起身,特意将自己装扮了一番,玫红的短衫配着下面湖兰色的绸裤,短衫缝制得精巧贴身,衬着丰满的前胸。

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她朝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又拿起胭脂粉给脸上轻施了颜色,面容看上去更加光彩莹莹,格外动人。

正要起身,门帘一动,秋水儿端盘进来,盘中青花瓷碗里清汤香气四溢。

“二太太,是老爷特意吩咐做的,山药乌鸡汤,补气血的。”

“知道了,放那儿吧!”

秋水儿刚退出去,老爷就进来了,见何青萍还在妆扮,就凑上前去,说道:“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吗?”

何青萍想了一会儿,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今天是?”

“浴佛节。”

“浴佛节?”

“嗯,浴佛节!古印度有一位国王和王妃结婚多年也没有子嗣,有一天,王妃在花园休息,梦见一头大象,后来王妃就有了身孕,按照当时的风俗,女人是要回娘家生孩子的,王妃在回家的路上生下了小王子,这个小王子就是佛陀,孩子新生是要沐浴的,这一天就成了浴佛节。”

孟喜昌说罢,端起了桌子上的山药乌鸡汤,右手掀起碗盖儿,用嘴轻轻吹了了吹,递给何青萍。

“趁着今天好天气,咱们要去寺庙里拜拜,求神明保佑,让我孟家人丁兴旺!”

何青萍呷了几口汤,嘴里唸叨着:”烫了!”

她放下碗,摆弄着手上的玉镯,并将手腕伸至孟喜昌眼皮下,侧着头说道:“嗯!好看么?”

“好看!”

“好看就好!看来这一次,孟家人丁兴旺的重担落在我的身上了!”

这话说到了孟喜昌的心坎儿上,他哈哈大笑着,轻抚着何青萍还不张显的小腹,说:“你说对了!”

何青萍的母亲因病早逝,只留下她一个孩子,从小跟着父亲在社会上混,倒也混出了一些本事,一般人她都不会放在眼里。后来父亲年岁大了,挣口饭吃就更加的不容易,好在何青萍遇到了孟喜昌。

虽然孟喜昌年长她很多,但孟喜昌对她好,加上殷实的家底,让何青萍心甘情愿嫁到孟家当二房。只是到当了二房以后,她才因为名份,着实地感觉到了憋屈。

不过,老爷说了,他更看重他和她的孩子,就是大太太柴兰英耀武扬威又能怎么样!这个家倒底是老爷说了算的。

老爷对她好,她心里明镜似的,如果自己能给老爷生个儿子,孟家将来就是她的天下,对于这一点,她深信不已。

孟喜昌端起桌上的汤碗,掀了掀盖儿,用嘴轻轻吹了几下,小抿了一口,又吹了吹,直到感觉不烫了,递了过来。何青萍接过青花瓷碗,大口地喝着山药乌鸡汤,鸡汤味道鲜美,只几口的功夫,就被她喝了个干净。

二人有说有笑出门的时候,正巧遇到孟家贵匆忙进来。

“爹,我有事儿找你!”

“什么事儿?”孟喜昌问道。

孟家贵神情犹豫地看了眼一旁的何青萍,就说:“你们这是要出门?”

“对呀!重要吗?不重要就等我回来再说!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我和你二娘要去庙里好好拜拜,烧上几柱香,求佛祖保佑我们孟家人丁兴旺,也去去生意不济的晦运。”

孟家贵听到这话,便退到一旁,连声应道:“没什么事儿,就是最近遇到了些麻烦,不重要,不重要,等爹回来再合计。”

言罢,便退了下去。

香烟袅袅,烟雾弥漫的佛堂里,供奉着三尊佛像。中央排开几张宝案,上面一组组地规矩地摆放着宝幡法器,烛台香炉。孟喜昌供了香,双手合十,虔诚地叩了三个头。

拜了佛,孟喜昌就带着何青萍来到了不远的一处有名茶座,醒春茶楼。

这座茶楼很有意思,门口有副对联:

求名忙,求利忙,忙里偷闲,歇脚去

为公苦,为农苦,苦中作乐,泡茶来

茶楼不是很大,两开间的门面,堂前放了六张八仙桌,是茶客们的座头,靠壁垒起了老虎灶,窗户三面临街,内部装饰很新,座位舒适。两三个小伙计拎着大茶壶,前前后后地忙着招待客人。

茶室敞亮,人来人往,生意是特别的红火。

进了茶楼,两人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刚坐下,茶馆伙计便送上了紫砂壶,茶杯,泡好了开水。

何青萍见是客员几近满座,就小声问道:“这些人真是有闲呀!有闲有钱就来喝茶。他们都是为了喝茶而喝茶的吗?”

“有些人是,大部分都不是!”孟喜昌将面前的紫砂壶向前轻轻推了推,“这里的顾客什么人都有,有为了喝茶歇脚的,但很多是来这里谈生意的。”

“哦!”

“你看到前面那一桌子的人了吗?他们是谈香料生意的,从山西太原把香料运来,再分包出去,挣差价。”

何青萍端起茶杯,掀开盖儿,吹了吹。

“那些人你都认识?”。

“我也是这里的常客,也是为了谈生意经常到这里聚聚,那几个是最近才来的,我并不熟悉。”

“哟!喜昌老兄!好久没见了!这位是二太太吧?”

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开外的人,圆脑壳,尖下巴,修理得整齐的头发,油光发亮,镜子似的,苍蝇飞上去也要滑下来的。

“是呀!今天太阳不错,一同出来上上香!”孟喜昌言道,又转头,对何青萍说:“这是茶座的李老板!”

“幸会!幸会!”

二人打了招呼,李老板便坐了下来。

“李老板,生意红火啊!”

“哪里!哪里!小本儿生意,比不上孟老爷,孟老爷的云裳绸缎行那才是远近知名呀!”

“过奖了!我的生意是大不如前了!”孟喜昌叹了口气。

李老板招呼伙计又给上了一小碟花生米,用手悄悄捅了下孟喜昌的胳膊,小声说道:“看见斜对角的那一桌人了么?”

“看见了!新来的吗?以前没有见过!”

“张显贵的人!”

“又是张显贵!”

一提起这个名字,孟喜昌心头就是不悦。

何青萍看见孟喜昌紧皱的眉头,便问道:“这个张显贵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老爷提到这个人就这么不开心呢?”

正说着,那边传来嘈杂声。

对角桌子有人朝着店里的一个小伙计嚷

嚷道:“听说你们这里新来的一个会弹琴唱歌的姑娘,为什么不见?”

小伙计赶忙满脸堆笑的凑上来,回应道:“没有这事儿,我们这里没有什么会弹唱的姑娘,都是青一色的小伙计。”

那人瞧了伙计一眼,对他说:“没有?去把你们老板叫来!”

李老板听到这里,连忙起身,走过去,笑脸相陪地说道:“这位长官,不知道您有什么吩咐?”

那人上下打量着李老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我听说你们这儿有新来的姑娘,为什么不让我们见?”

“您是不是记错了?我们这里是茶座,都是来喝茶的闲客。不是那个…”

李老板是想说,不是风月场,但他还是把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那人似乎早已耐不住性子,冷笑道:“把我们当什么了?你放老实点,收拾你很容易,你知道吗?”

“是,是,不敢!是真的委实没有,不信,老爷可以自己看!”

“哼!让我自己看,我怎么知道她藏匿在哪里?”

“是真的没有这么个人?还是老爷听错了?”

那个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茶壶盖飞了出去,有的茶杯倒了,杯子中的茶洒了一桌子,四周的人都吓得侧目观望。

李老板吓了一跳,慌忙说道:“老爷息怒!要不,我这就找人去给老爷请一位能弹琴唱歌的姑娘过来,不让老爷扫兴。”

“你不要狡赖,你清楚,你如果不把人交出来,我可要叫人搜了!”

“要搜只管搜,难道我有这么大的胆儿?敢跟老爷说谎!”李老板躬身,一脸委屈的说道。

那人斜睨了李老板一眼,怒气未消地说道:“好吧!看你还算老实,我呢,也懶得跟你再说什么,不过呢,你没能让我们几个尽兴,怎么办?”

李老板哈着腰,怯怯地抬眼看了看这几个人,“要不这桌茶水,算是我伺侯老爷们的,不用付帐了!”

那人冷哼道:“就这?你在打发叫花子呢?”

李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心领神会,连忙满脸堆笑,一边骂伙计不会招待,一边让人从里屋拿了一大把钱塞在了桌上几人的手中,嘴里连说:“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今后还靠多多照应,这次真的是误会了。”

接过钱两,那个脸色好看了许多。

“看你态度还算老实,就饶了你!”说罢,朝在座的另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人也站起了身,三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茶座。

茶座的人走了不少。

李老板摇着头,坐回到了孟喜昌的桌边。

“李老板,他们喝茶不给钱,你还要送他们银两,你这生意做成了赔钱的买卖,这生意怎么做呀!”何青萍不解地问。

“谁敢呀!张显贵的人!”李老板叹了口气。

“是呀!他们飞扬跋扈惯了!”

孟喜昌放下茶杯,无奈地也跟着叹了口气,就跟何青萍说起了这个张显贵。

前面我们曾经提到过这个人,张显贵的父亲是山东掖县人,少年时闯关东沦为土匪头目,后投奔一个山东恶霸,逐渐发迹,升官发财,成了一股连政府都不可小看的地方势力。

张显贵和他这个父亲长相是一点都不像,有人说,这孩子是偷来的,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但是他坏起来,和他爹倒是非常想象,甚至比其父,不能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能说是有其过而无不及!他手下一帮子的混混,围在他的左右,吃喝嫖赌,打砸抢掠,没少干坏事儿。

第一五二章 醒春茶楼 (二)

前缘惊魂第一五二章醒春茶楼张显贵手下有两个人,一个叫薛启富,属龙,精瘦,高大而面黑,人称“青龙”,另一个人叫胡振超,因生得粗眉大眼,肤白,体阔,生性凶悍,人称“白虎”。

这两个人围在张显贵身边,一个是诡计多端,一个是凶狠,他们仗着张显贵的势力,欺男霸女,作恶多端,杀人不眨眼,无人敢惹。

有一回,他们一伙儿在闹市闲逛,其中一人拿了人家包子铺刚出锅的蒸屉里的肉包子,包子铺新来的小伙计不知道他们是谁,就追出门来要银两,此人非但不给银两,还招呼另外几人一拥而进,抢了人家的包子,还掀翻店里的桌椅。

小伙计没见过啥市面,可谓出生牛犊不怕虎,还要与他们理论,被他们几下子打倒在地,口鼻流血,动弹不得。直到店长柜出来,连忙赔不是,这几人才住手。

这事儿都过去了好几天了,有人在那个“白虎”胡振超面前偶而提起,胡振超就说,“不就是吃他个包子么还来劲了!灭了他!”手下众人都觉得,打都打过了,气儿也出了,理儿也赔了,就是这事儿,就灭了人家是有点过,谁也不去。

胡振超就说,“你们他妈的都给我嘚瑟个啥这点事儿都干不得,还想跟老子混干脆都他娘的吃斋念佛去算了!”然后指着其中一个低头看脚的年轻人,说道,“就你去!”说罢拔出别在腰上的一把大口径的枪,“啪”的一声,拍到了桌子上。

那年轻人有些紧张,怯懦不前,半天没动,胡振超就吼道:“你小子难道怂了不成!”

话音未落,他拿起枪,照着那年轻人的膝盖就一枪。那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好好的一条腿就这么废掉了。在场的人都吓坏了。据说,还有当场尿了裤子的。

“一个包子引出一场血案!这也太过份了吧!”

“唉!这些人哪,都是咱这儿的地头蛇,上面谁敢管啊!也就象征性地抓了,可没过多久又放了出来!”李老板叹了口气。

何青萍顿了一下,说:“他们今天就白喝了你的茶了?”

李老板苦笑道:“喝茶,我还得谢谢他们呢!没看见临走我还要塞些银两给他们,只要别给我砸场子,找麻烦!”

“这是什么世道!”

孟喜昌神情有些愠怒,把茶杯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唉!有什么法子!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噢,对了,听说有个叫柳什么的警察现在也挺有势力的。”李老板说道。

孟喜昌似乎想到了什么,跟着说道:“你说的是柳云生?柳仁鸿的大公子?”

“对,就是他!”

“他好像当警察长没多久吧!”

“你别看他没多久,现在他的势力大着呢!他虽说是警察头子,却什么人都有交往,甚至和一些流氓混混儿都有深交,胆子大,谋略多,遇到了纷争敢出头,为双方摆平事理,常常化干戈为玉帛。最近还破了几个案子,干得挺漂亮的!你以后要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就找他!现在估计也只有他能跟张显贵抗衡了。”

这时,一个小姑娘端着个盘子走过来,孟喜昌见盘子里是些瓜子,花生,小干果之类的,就买了几包给何青萍。

李老板见这此景,立马起身道:“你们二位要不先聊?我这边”

孟喜昌还想知道更多,便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插话说:“什么事情这么要紧?我们也是许久未见,好不容易见面,再坐会儿啊!”

李老板也是个话唠子,难得有个交心的人,就继续说:“好吧!我说孟老爷,你可别小看这些人啊!要想飞黄腾达,你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城东的澡堂子,好好的,给人砸了!为什么?没给钱!亏不亏!还有,知道那个卖烟具的陈老板吧?”

“知道呀!就是见人就打招呼,面容黑黑的南方人?那人很憨厚的样子,怎么了?”

“叫人给杀了!”

“啊?真的吗?为什么?“孟喜昌和何青萍一脸的惊异神情。

“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小道消息啊!听人说是张显贵手下干的,就是没有给那个张显贵交银两嘛!现在案子还没破!我估计破了也是八九不离十。这事儿除了张显贵,就没别人!”

何青萍不解地问道:“交什么银两?为什么要给他交银两?要收也应该是政府来收呀!”

“地盘子钱,就是保护费,唉!”

“这么嚣张!”

“人家有势力啊!”

孟喜昌说:“张显贵也抢了我几桩生意。”

讲了老半天,孟喜昌觉得有些饿了,招手叫来小伙计,让上了两盘小点心。

“光顾说话了,不能只是水饱,来来,先填填肚子再聊。”

孟喜昌就伸手端盘,送到两人面前,叫他们一人取了一块点心。

李老板手拿点心,并没有往嘴里送,迟疑了一下,对孟喜昌低声说道:“孟大人,我跟你说,你我做买卖都不容易,要想把饭吃得踏实,对此中情况一定是要摸得清。”

孟喜昌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嘴里嚼着点心,侧过头对李老板说道:“李老板的意思是?”

未等李老板说话,就听见茶座门“哐”地一声被人踹开了,进来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几个人一坐下,便招呼伙计上茶,随即便脑袋瓜子碰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策划些什么。

李老板苦笑了一下,对孟喜昌说道:“看!又来了一帮爷,柳云生的人,刚才我说的话,孟大人还不明白吗?”

说罢,起身上前,叫伙计送上上好的茶品,笑脸相迎地与他们寒喧去了。

刚才聊天的时侯,何青萍一直在拨弄着手指上的戒指,来来回回地摘了半天,那戒指依然牢固地圈在手指上,孟喜昌放下茶杯,费了半天劲终于将那戒指摘了下来!

“怀个孩子真是不易,连手指也变得粗了!”

“这枚戒指不合适!重新买一个吧!”

喝完茶,两个人在街上逛了逛。在一家手饰店,孟喜昌为何青萍挑选了一枚上好的碧绿翡翠戒指。

走在回去的路上,看着手指上晶莹剔透,娇艳欲滴的玲珑美戒,何青萍将头依在了孟喜昌的肩上



“要是让大太太看到了…”

孟喜昌用手怜爱地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说:“看到了就看到了!我就愿意给你花钱,就愿意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是手指变粗了,你在我心里也是最漂亮的女人!”

“老爷对我真好!”

孟喜昌笑了,“你看,这上面细腻通透的美玉便是你,这下面的圈儿便是我!我把你圈住,叫你一辈子也跑不出我的手心儿!”孟喜昌顿了一下,“不,不仅是这一辈子,连下一辈子也给你圈住!你永远都是我的人!”

何青萍停下脚步,“老爷,下一辈子你还要来找我?”

“对啊!我不仅能找到你,我还会给你一枚上好的翡翠戒指!”

何青萍笑着紧走了两步,追上了孟喜昌。

“那好啊!下一辈子你送我的翡翠戒指也要升级啊!我要祖母绿!”

“行!”

孟喜昌回到家里已是很晚,何青萍怀了孩子,不便打扰,他也没心情回到柴兰英那个粗胖女人的床上,便洗个舒服的热水澡,一边泡澡,一边思索,洗罢穿衣独自上床,一夜辗转无眠。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一句话,有可能影响到另一个人的决策,也许是很大的决策。

天蒙蒙亮,孟喜昌已经手捂一把紫砂壶安坐在房中了,他眯着双眼,品着香茗,思索着昨日里茶楼所见和李老板的话。

孟喜昌相信“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的道理,他早年当差的时候,捞了几把横财,有了一些局面。后来放弃了当差,改做生意却一直不顺,直到听人点播,和山西商人做绸缎生意,算是发了财,日子才终于有了些转机。经过一番苦心筹划,精心选了地方,开起了这家“云裳绸缎行”,自此,孟喜昌生意日渐红火,有钱的日子是舒坦呀!

孟喜昌想着,顺手拿出了一块银两,在手中把玩,又想到了昨天和茶座李老板的对话,他的眉头皱了皱。

张显贵,这个名字又在孟喜昌的脑海闪现。

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张显贵,在孟喜昌看来,就是条地头蛇。

孟喜昌生意红火的时候,他也并没有感觉得到有多大的快感,他并不是高枕无忧,而是总是怕自己的财产被人惦记。

更何况现在,市况并不太好,生意越发难做,他很懂“居安思危”的。有钱的生意人身边总是有人围着,他们不缺钱,他们不缺女人,他们会怀疑,尤其是社会不安定的时候,他们甚至会恐惧。

这也难怪,贼人强盗不惦记他们,还能惦记谁呢!

孟喜昌忽然想起了什么,招呼下人道:“去把二少爷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门帘一掀,孟家贵迈步走了进来。

“爹,你找我?”

“嗯!”孟喜昌哼了一声,停了片刻,问:“昨天你说有事儿要和我商量?”

“咱们又有一批货,在运输的途中被抢了。”

“啊?”孟喜昌霍地站了起来,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昨天不说?”

“昨天我不想扫了爹出游上香去的兴致,再说货也追回了。”

“货追回多少?”

“多亏周宣拼命相救,大部分都没有抢走,那些人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人员有损失吗?”

“还好,没有什么损失,就有几个受伤的!”

孟喜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嘴里骂道:“算是万幸!这群王八糕子!”

第一五三章 翡翠戒指

前缘惊魂第一五三章翡翠戒指孟家贵上前一步,低声道:“我感觉他们好像就是冲着周宣来的!”

“说说看。”

“你想啊!周宣媳妇的事儿!周宣上一次去报仇未成,他们会轻意放过他吗?”

“有道理,不过我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怎么样,强盗都是认银子的。还好,能抢回一些,这就罢了,我可没指望进了嘴的肉还能让他们吐出来,如果是那样,恐怕我命也会休矣!”

孟家贵喃喃地说道:“已经是不错了,兄弟们冒死拼打,才抢回来的,马文飞还受了伤,花钱请他们走镖,真是没什么用!”

“嗯,你真的能确定是张显贵的那群王八羔子干的事儿?”孟喜昌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会不会是别的什么人呢?”

“都戴着面巾看不出面孔,不过还是露出了马脚,拼打中,有人听到他们说…”

“说什么?”

“说是去薛爷那里领赏!”

孟喜昌嘴里嘀咕道:“薛爷?薛启富!狗仗人势的东西!就是张显贵的一条狗,狗屙屎还屙到了我的头上了!”

“是啊!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事不过三!要不多找些人来跟他们打架,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张显贵,出出这口恶气”孟家贵说。

孟喜昌白了他一眼:“你能找来多少人?咱们有张显贵势力大吗?有他人多吗?你能找来的是什么人!他手下的都是些什么人!他手下个儿顶个儿的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就知道打架!就凭你,你能打得过这帮流氓吗!我们只是商人,挣钱才是王道!这种人,能躲即躲,得罪了他们,以后就更麻烦了!”

孟喜昌似乎还没说够,又补充道:“以后做事要多动脑子!知道吗!上次吃亏还不长记性!偷鸡不成蚀把米!周宣鲁莽,你也没心眼!你们俩真没用,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像我?以后要经历风雨,多见见世面。”

“知道了!”

“嗯!幸亏这一回有周宣在,不然估计我们会损失惨重!”

孟喜昌敏锐地发现,提到周宣,孟家贵似乎面露不悦。

“怎么了?”

“下一回,我不想和他一同外出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看来,这小子的倔脾气又犯了!

“人在江湖,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哪能什么事都能随你意!哪能什么都由着你的性子!也不是什么人都会让你喜欢!周宣是我的义弟,这个人办事确实是太鲁莽,太鲁莽就容易坏事!但他不比张显贵,你还是要和他好好相处!”

孟家贵看了爹一眼,无奈地说:“张显贵就这么把我们给抢了!我们就这么认了吗?”

“认了吧!还能怎么样!叫我静静,你先下去吧!”孟喜昌说罢,摆了摆手。

“可是…”

孟喜昌看着孟家贵,等着他把话说完。

“可是,我们也不能总这样受他张显贵的欺负吧!再这样下去,我们这生意怎么做呀!”

“你以为我不着急吗?我比你还着急!着急有用吗?得想法子!你先下去吧!”

孟家贵郁闷地叹了一口气,转身退了出去。

不知不觉,阳光从茅屋缝隙中照了进来,老莫口的天,终于亮了!

推开茅屋的门,林陈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

晨曦的白雾,轻

拢在荫绿的山谷中,淡青色的天空上还能看得到几颗残星。弯弯的山脚处,溪水蜿蜒,飞花溅玉。不远处,有几棵挺直高耸的榆树,浩大的树干随着风的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关门!小心游魂夺命!”

身后,传来胖子的声音。

林陈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恋恋不舍地关了门,走了回来。

道士眉头微蹙道:“在老莫口,纵然外面的风光好,也不可留恋!这里因为是阴阳界,潜隐着什么,谁也说不好!稍不小心都会被游魂夺了性命!更有厉害的,甚至是可以呼风唤雨,地动山摇!所以还是谨慎为妙!”

胖子忧郁地说:“就不知叶江川怎么样了?道长,你再算算看,他应该没事儿吧?”

手捧拂尘,静默良久,道士开口道:“他还好!还活着!但时机还是未到,我们寻他不得!”

胖子“豁”地站了起来。

“可,我们也不能总是这样被动地等待吧!我们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道士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说过,双倍恶灵附体,那女人功力极其强大,像我们这种普通的仙家道士是很难对付得了的!如若强行干预,惹怒了她,只能坏事!到时后悔莫及啊!”

胖子说:“咦!我们聊了那么久,天才亮起来!这老莫口的夜似乎也太漫长了吧!”

道士晃了晃手上的拂尘,道:“你可知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老莫口正好相反!老莫口是阴阳交界地,时间在这里快了起来。”

“道长,你的意思是说,人间一日,老莫口一年?”

“正是!我们聊得再久,出了老莫口你会发现,你在此地也就一天的时间!”

林陈一直低着头,思索着什么。

“林陈,你半天没言语,在想什么呢?”道士轻捋长须,似乎心里已经猜着了七八分,手里暗自掐着指。

“道长,我怀疑一件事儿!”

“翡翠戒指!”

林陈一怔,连连点头。

“道长大人说对了!刚刚你讲到了绸缎商孟喜昌给二太太何青萍买个个上好的翡翠戒指,并对她说,在他心里,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嗯!怎么了?”胖子一脸莫名。

“我曾在地铁中,也遇到过一个戴翡翠戒指的刘老太,手上也戴着个上好的翡翠戒指!说是她老伴姓葛的大爷送的!”

胖子笑了,“林陈,你可真有意思!戴翡翠戒指的多了去了!有真的,有假的!现在很多假货做得比真的还像真的!价格又不贵!那个刘姓老太戴个翡翠戒指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啊!”

林陈说:“不是这么简单!我遇到的这个老太太说的话与故事中孟喜昌和何青萍的对话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啊!”

胖子瞪大了眼睛,好奇地说:“是吗?快说说!”

林陈竖起一根手指,缓缓地说:“第一,在葛大爷心里,刘老太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前世故事中,孟喜昌说,在他心里,何青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这个不算!这只能算是情话!迷惑女人用的!”胖子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敢说,哪个说这个话的男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都明白着呢!世界之大,漂亮女人多了去了!谁比较过!再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在你眼里是豆腐渣,在他眼睛没准就是个西施呢!这就是一句讨

女人开心的情话,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算!道长,你说是吧?”

见道士表情木讷,胖子嘿嘿地笑着说:“不好意思!道长大人是仙道之身!是不近女色的!”

“正是,女色有违修道的清纯!”道士回应着。

林陈说:“那好!这个不算就不算了!但都是翡翠戒指,而且都是上等的翡翠戒指!”

胖子点头。

“行,这算是一个,第二?”

“都说过,他愿意为她花钱!”

“好,这是第二!那第三呢?”

“第三,都说过,愿意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胖子吸了口气,眨着眼睛看了看林陈,又看了看道士。

“这么说,这事儿确实是比较蹊跷!对得上一个是巧合,对得上二个是太巧,对得上三个,这就应该不会只是巧合这么简单了!”

“是啊!最重要的是,道长刚刚讲到,那位孟家老爷还说,他下辈子还要送她上等的翡翠戒指,要用翡翠戒指把何青萍圈住,叫她下辈子还做他的女人!”

“看来,这位老爷还真是动了真情!”胖子说着皱了一下眉头,愣了一下,惊叹道:“难道说,你在地铁上遇到的戴翡翠戒指的刘姓老太和她的老头子会是何青萍与孟喜昌的转世?”

林陈怔怔地看着胖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

“道长,对吗?”胖子兴奋地问道士。

道士又敲起了他的木鱼,嘴着念着:

看山是山,

看水是水,

看个乌龟王八抱粗腿!

林陈重重地击了胖子的后背一掌,“听明白了吗?”

胖子“嘿嘿”地笑着说:“明白着呢!你以为是,就是!”

“只是…”林陈欲言又止地望着道士,“只是地铁中的刘姓老太,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令人怕怕的感觉啊!她伸着手让我看,问我她的翡翠戒指好不好看!她说是她老伴-葛老头给买的,这些倒是没什么!她自己跟我说,葛老头两年前就心脏病发作过世了!可她后来却对着我旁边的空气招手,说,来啊!老头子!别傻站着!过来坐,你的腰不好,你就得小心!说得跟我身边真的站着个老头似的!说得我不禁侧头看,恨不得从空气中看出个老头来的感觉!身上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胖子也跟着说:“是啊!我听着都觉得瘆人!道长,你说说,刘老太和葛老头究竟是人,还是鬼啊?”

道士瞟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用拂尘将柴火堆还燃着的几颗火星扫灭。

胖子说:“跟着道长大人是真长见识,我是第一次见到用拂尘灭火星的!道长,你怎么不用棉花灭火啊!”

林陈笑道:“胖子,这你就不懂了!道长的拂尘可是非同一般!你以为是你们家的鸡毛掸子啊!”

“也是啊!”胖子挠了挠脑袋,“道长,你还没说刘老太怎么就会对着空气说话呢?她或许有精神方向的毛病吧?”

道士表情凝重地说:“这个,我也不好说!她能看到死去的人,说明她不是开了天眼,就是阳气已经很弱了啊!”

“啊?你是说,她是快”

林陈和胖子面面相觑。

道士轻轻点了点头。

第一五四章 另谋生路

前缘惊魂第一五四章另谋生路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赵小双关上了铺门。

铺子里,赵三剪还在忙活着裁衣。他低着头,肩上挂着一根皮尺,腕上带着一副褪了色的袖套,鼻梁子上搭着一副新做的大方眼镜。常年的飞针走线,他已经习惯了眼睛一直眯着缝儿,戴上这副眼镜以后,眼睛突然变得清晰了,他反倒还真有点不习惯。

干了一会儿,赵三剪抬起头来,见赵小双靠在门边发呆,无所事事地摆弄着手里的一个扣子,就说:“学做裁缝是要三年学徒,要学会‘滚边’和各种花色的纽扣儿,就‘滚边’和花色纽扣儿这点事儿,你到现在都做不好,将来怎么让你上手?”

赵小双不与理睬,依旧没精打采地玩弄手中的扣子。

赵三剪又说:“裁布剪料,穿针引线,凡事都要用心用功!就说锁扣眼,看似简单,事实上很考验功底啊!扣眼就是人的一双眼睛。如果衣服做得再漂亮,可是最后锁的扣眼没做好,那么这件衣服就做失败了!”

赵小双把扣子扔进了案上的盒子里,随口说了声:“知道了!”转身从案上端起了笸箩,又感觉不对,放了回去,拿起了熨斗,准备烫熨案子上的衣服。

“你放下熨斗,先别干了!”

看着小双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赵三剪摇了摇头,停了手里的活儿,生气地说。

“这活儿是要赶在明天早上做好,明天顾客来取的!”

“不急,不差我跟你说话这点时间!”

赵小双放了熨斗,不耐烦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打了个哈气。

“好吧!您说吧!我听着!”

“咱们干裁缝这一行,就是手艺人,是凭真本事吃饭,挣的是辛苦钱!有句老话,叫作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只要咱有技术,老实做人,本分做事!不仅饿不死,还能活得很体面!所以,做活儿一定要上心,要仔细,千针万线,马虎不得!更不能心浮气燥!你做出的活儿不好,顾客是不认的!你就挣不到钱!懂吗?”

这些话,赵三剪已经是老生常谈,对赵小双毫无新意。

赵小双搔了几下头皮,抬眼看了下赵三剪,说:“是的,咱们是手艺人,像您这样,一不会‘讨巧’,二不会‘省工减料’,收费又低廉,咱们哪辈子才能出人投地?”

“出人投地?我只知道老老实实做人,咱们是裁缝,干什么一定要出人投地呢!只要把活儿做好就可以了!”

在赵小双眼里,赵三剪只知道干活,憨厚得过了就是一个字“傻”。“傻”就会受人玩弄,受人欺负。这世道,你“傻”人家“不傻”,你就会永远被人家看不起。

想到这里,赵小双闷声说道:“丁淑娇来做活赊帐,武太太来做活赊帐,还有那个孙二爷赊帐都成了习惯了,衣服做成了,您就让他拿走,工钱有了再给,几次三番,这倒好,人家的口头禅就是‘先拿走了,回头有钱再说!’咱起早贪黑忙活了半天,咱们挣不到钱,咱们干嘛呀!”

这些话,像棒槌锤打着赵三剪的心,他顿时来了气儿。

“你以为我愿意他们赊帐?可是他们就是赊帐,咱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呢?你看看那些来做活的,都是些什么人!老爷,少爷,太太!他们要长袍马袿,旗袍短袄,多一寸怪太宽太长,少一寸怪太紧太短。必须是合身合体,我们把他们伺候得舒服了,才可得赏金,稍不满意,退货不说,还要赔料!咱们折腾得起么?”

赵三剪像是说累了,转身进了里屋,稍许走了出来

,手里面拿着他的喜爱:烟枪。

赵小双上前,帮他点好了烟。

赵三剪呼呼地吸了几口,又顺手捞起台子上的小茶壶,嘴对嘴咕咕灌了两口,似乎终于对得起自己的辛苦般地坐在了靠窗的长凳子上,评论道:“不错,不错,还是烟好!”

赵三剪又足足地吸了好几大口烟,满意地抬起头来,看到赵小双在一旁无精打采地抠着手指甲,就叹了口气,空气中的烟气浑浊,他用手轻轻挥了几下,烟气似乎淡了一些。

“没办法!能吃饱了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些人,咱能得罪得了谁?哪一个都是爷,都要好好伺侯着!谁让咱是手艺人!”

“手艺人怎么了?就应该做活儿不给钱吗!”赵小双愤愤地说。

“还有几个赊帐没给钱的?”

赵小双从案子旁的木凳子上拿起了缝了线的绿皮帐本,递给了赵三剪,说道:“你自己看吧!你自己看看有多少!”

赵三剪把烟放到一旁,接过帐本,大致翻看了一下。

“哦,还真不少啊!赊着就赊着吧!赊着又能怎么样?”

“赊着下次就不再收他的活儿!”

赵三剪重新拾起自己的烟枪,低声说道:“你个毛头孩子,你懂什么!说的轻巧!不再收谁的活儿?那些个达官贵人,咱谁也得罪不起!”

“爹!”赵小双气不过。

“赶紧干活吧!谁让咱们是手艺人,吃亏受气是常态!有什么办法?就是这受气的命!”赵三剪补充说。

听着赵三剪无奈而又窝囊的话语,想起了柳云生那傲慢的神情和那句深深刺痛自己的话,赵小双感到愤闷不已。

你只不过就是个臭裁缝!佩珠是什么命!你又是什么命!

自从上次北小礼堂外遇到柳云生,被羞辱,被讥笑奚落,一股无法抑制的无名火就在他的体内燃烧,这股窝囊气噎在了嗓子眼儿,往下咽实在难以咽下去。赵小双不明白,同样是人,为什么有人就应该如此趾高气昂,有人就活该受气?

他喜欢的人,他怎么就不能喜欢?

他恨不得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叫他断气!翻白眼!

他实在是厌恶极了柳云生的那张嘴脸,可是他知道他死了,他自己也得死,他自己不能死,因为他还深爱着佩珠。

他好像以后的日子就是为她活着似的!

你只不过是个臭裁缝!佩珠是什么命!你又是什么命!

这话就像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了赵小双的心头,让他窒息,赵小双咽不下这口气!

他再也无法忍下去,额上的青筋涨了起来,连同太阳穴的青筋都在微微抽动,几乎是在咆哮地说道:“受苦的命?受气的命?天天忙到黑,累死累活,还要看人家的脸色?看人家乐不乐意给钱?做活躬着个腰,见人也要躬着腰!躬腰躬了一辈子,做了一辈子的活儿,又能算得上老几?”

烟枪举在手里,赵三剪愕然地望着赵三双,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

“还反了你了?能有饭吃不就可以了!你还要怎么样!”

“烦!”

赵小双蹲下身去,用双臂抱着头,呆呆地看

第一五五章 擒拿到手

前缘惊魂第一五五章擒拿到手赵小双走了。

这个凝聚了赵三剪全部心血和汗水的小裁缝辅子一下子空了下来。

那个从小小的,到渐渐长大的熟悉的身影就如同他自己的影子,围在他左右,多少年以来一直都是他们俩在这里忙活,他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可是这一次,这个影子突然就消失了,赵三剪的心也像是被深深掏空了一样,没有了精神支撑的身躯徒然地跌坐在那个靠窗的长凳子上。

他深深地耷拉着脑袋,手里还握着磨得褪了色的旧皮尺,看着长长的皮尺拖在地上,他轻轻抬起头来,空洞洞的眼眸环顾着空落的小屋。

他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相见,他接过四婶怀里的他,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耳朵下还有一个小小的朱砂痣,他娇小柔软得叫他不知所措,他欣喜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孩子。他还记得,雪地里,父子俩冻得要命,他把他的小手合在掌心,他挣脱出来,要用他的小手把他的手合在掌心,他们欢笑着,奔跑着。他还记得,他说过他要多干活,这样爹就可以少做一点,少做一点就不那么累,就可以活得很长。满腹的委屈,满腹的失落,赵三剪也曾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自己,却没有想过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让他没有一点的心理准备。

他视同自己生命的那个人,是他全部的希望和寄托,他对他视如已出,他为他倾注了全部的爱,他是他活着的力量源泉,可是他就这样走了,就这么简单,简单到如同呼吸进空气再把它吐出来,开了门就走了,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小双毕竟血气方刚,许多世面上的道理,社会的复杂,他还不能理解。这让他非常担心,这个从未离开过他的孩子能否在外面混乱的社会里寻到一碗饭食?会不会被坏人杀掉?

自己不是也曾像他一样过吗!只是棱角和锐气已经被岁月磨光滑了,就像这条褪了色的皮尺。

为了生存,他总是见人点头哈腰,笑脸相迎,笑脸相送,他自已都能感觉到自己僵化的笑容是那么的悲慛。为了生存,他早就习惯了接受不公平,习惯了接受委屈。毛病似乎就是他的太老实,老实就必定吃亏,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有时候,他也想过,譬如拿着手里的这些钱,去开一个更大的铺面,或者换个行业,不再做裁缝,可是现实中,他发现实现自己的想法也并不那么容易实现。

赵三剪无比后悔自己刚才说的气话,如果不那么动气,他也许不会走,他用攥成拳头的手狠狠是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他又开始恨自己,很想脆生生地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旱烟枪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丢在了地上,赵三剪弯腰捡了起来,用嘴吹掉了上面的尘土,并在桌子上磕了磕。他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烟枪,觉得这老家伙就像此时的自己,被遗忘,被抛弃,又失落,又孤独。

赵三剪轻轻叹了口气!

往好里想,他也是个年轻人了,是时候该自己闯闯了,叫他自己去闯闯,哪怕碰一头灰,也不一定是件坏事,说不准他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还会回来。

正如一切的生命一样,受了损害之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由自己去收拾残局,所以,外面碰了壁,吃了亏,随他自己去吧!

赵三剪用袖口胡乱地擦试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起身走到桌子边上,给小煤油灯又上了点油,掐了掐捻儿,屋子顿时亮堂了一些。

“到底是谁找我啊?”

黑暗中,周宣弯着腰,在潮湿,低矮又狭窄的楼阁中前行,脚下很滑,他必须非常小心。他掏着口袋,后悔自己出来的匆忙,身上没有带任何可以防身用的家伙。

前面的人,手里拿着小灯在引路,光亮很暗,又被前面人的身体所挡,给周宣留下的是一片长长的黑影。

周宣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早上开门的时候,发现门缝里夹了个纸条:

见字到潮来酒楼取款!

字条没有落款。

潮来酒楼,是周宣经常和朋友们聚餐喝酒的地方。周宣的朋友众多,其间也常有资金往来。周宣是个比较马虎的人,与人过往的资金在他的脑子中从来就是一笔糊涂帐,只要数额不大,他一般都懒得记,时间一长,有的就淡忘了。他望着字条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到潮来酒楼看看,或许真的是自己出借别人的钱财,人家要归还呢!或许是哪一笔辛苦费,人家要付帐了呢!

周宣到了潮来酒楼,果真有个人走上来,确定是周宣本人之后,便带着他出了潮来酒楼的后门,走过一条长长的胡同,来到了这么个昏暗的阁楼。

“到底是谁找我啊?你要是不说,我就不去了!”

阁楼老旧,楼梯踩上去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这声音叫周宣有点感觉不对劲,他停住了脚步。

“周老板,你可真有意思,到了不就知道了!”前面的人转身言到。

“你不告诉我,我就回去了!”

“别啊!周老板,你来都来了!还差这么几步么?”

究竟是什么人要找自己?

既然是还款,何必不报出姓名呢?

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本是以为在潮来酒楼,有朋友要与我见面细聊!谁想到,你会带我来这么个破地方!这一路上,我问你到底是谁来我,你也不语!看来,这里面是一定有文章,算了!我不去了!”

周宣说着,既要转身下楼,往回走,就听后面传来一声冷笑。

“周老板,恐怕你走不了了!”

话音未落,周宣就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一击,顿时失去了知觉,瘫了下去。楼梯拐角处蹿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拿过一块破布,硬塞进了他的口中,另一人拉过来一条麻袋,两个人动手,将其塞进了麻袋里,并将袋口扎好,抬到楼梯下面的一辆车里。

两个人飞速上车,车开走了。

翠香阁的一个房间里灯光柔和,几柱檀香在红炉上燃着,袅袅青烟徐徐上升,荡漾,扩散,满室溢香。

逍遥椅上懒洋洋地靠着一个精壮的年轻男子,他身上穿着一件哔叽袍子,椭圆形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四周胡子拉碴,此时他正在闭目养神,右眉比左眉似乎浓重了一些,细看是块小胎记隐藏于眉中的位置。一个面庞俏丽,体态丰盈的年轻女人,身着睡衣在他的身体前后按摩着。

这个男人就是臭名昭著的张显贵。

门“吱呀”一声开了,手下来报说是薛启富求见。

薛启富自从跟了张显贵,着实捞了不少的油水。

薛启富知道,上一次周宣被放走,张显贵为此事很不爽,就背着张显贵又劫了几次货,给张显贵点惊喜,自己也顺便小捞一些。

“大哥!”

“来啦,坐!”

“嗯!”

“怎么样?还算顺?”

“嗯!顺!有张爷在上照应着,做什么能不顺啊!”

“好!兄弟们辛苦了!”

“不辛苦,大哥栽培,为大哥效力,这是我的荣耀。”

张显贵挥了一下手,身边的女人退了下去。

他披衣起身,从衣兜里拿了支烟,擦火点燃。

“大哥,这次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车人马的,干脆就给抢了,没想到是一车粗陶瓷,又重又不值钱!更没想到后面又赶来了一些人,见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也没抢成。”

“你们这些废物!我不是都跟你讲了,最近不要再干事儿!

你们惹的事儿太多了!就不能先消停几日嘛!物极必反,树大招风,懂嘛!再说,你们看好了再干啊!人家人多,没把你们给灭了算是你们万幸!”

“大哥所言既是!小的下一回一定注意!”

“谨言慎行!”

“小的明白!”

薛启富抬眼看了看张显贵,轻轻咳了一声,忙不迭地说道:“大哥,还有一件但令人开心的事,我捉住了一个人,你猜我把谁捉住了?”

张显贵一楞,说:“快说吧,别跟我转弯弯肠子!”

“周宣!”

薛启富神色得意的说。

“真的?”

“当然!”

听到这里,张显贵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心想,周宣这小子真不知好歹,在江湖上混,不知道我是谁!还想跟我拼个不共戴天!上一次,要不是孟喜昌,我早就把他收拾了!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这不又落入我的手里!这一次我还能轻饶了你吗?

“嗯!这件事干的漂亮!”

张显贵长长是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尽管叱咤风云,似乎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但他也知道,常在河边走,难免会失足的道理。

当他不吃山珍海味,不吸烟,不抱女人,不数金银财宝,不打人打劫干坏事儿的时候,也就是头脑空空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恐惧感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他杀过人,他手下也杀过,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连他自己也难以断定到底结了多少的怨。

有仇要报,这是自古以来谁都知道的。

尤其是上一次,周宣媳妇被逼上吊而亡,叫他夜不能寐,他起夜的时候甚至都能感觉到窗户在抖动,他曾一次又一次地被噩梦惊醒。

果然,报应来了。

周宣行刺,只是未果,又最终被孟喜昌花钱救走,更让他忐忑不安,总担心的是他还会找上门来,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再捅上他一刀。

张显贵拍了拍薛启富的肩膀,说:“好!好样的!干得漂亮!这小子一天不捉住,我这心是一天不踏实!他媳妇的一条人命啊!不捉住他,我迟早要栽在他的手里。好!干得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大哥,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张显贵沉思了片刻,说:“不用急!”

“我怕夜长梦多!回头再让这小子跑了!估计他下一次想报复的就是咱们俩了!还有,最近我们已经频繁地干了三次了,上面不会”

“放心,有你大哥在,不会让你吃亏的。”

“不能便宜了周宣这小子,我可真有点咽不下去这口气!上次,他胆敢行刺大哥,我就算是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也解不了我的心头恨!我看啊,干脆给这小子弄死,往麻袋里一塞,再绑上两块石头,扔河里算了!”

薛启富说到这里,看了看张显贵,“大哥,不弄死他,早晚这小子是个祸害啊!”

张显贵没说话,低头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暗暗思忖着。

“我们这些天,事情做得太多,风声也紧,要是这时候把他杀了,有些不妥!他也有不少江湖朋友,又和孟喜昌交往密切,孟喜昌目标大,先留着他,万一有用呢!”

“那就先将他关着?”

“先藏起来,他还能跑得出我的手心儿?等风头过了,再悄悄地”张显贵手掌向下一划,薛启富立刻心领神会。

“小的明白!”

“对了,忘了一件事,薛上花最近身体好了些吗?”

“回大哥,承蒙大哥关照,已经好多了!我前几日还去她那里看过,只是天气变化,引发的不适,咳嗽,并无大碍!”

“我回头让下人再给她送上两根上好的洋参,补补气血!哦,还有,你们手下的也都辛苦了,每人赏八块,下去跟兄弟们一同吃酒去吧!”

“大哥真是费心了!我替上花,替兄弟们谢过大哥!”

薛启富恭恭敬敬地九十度鞠了个躬,就退了出去。

第一五六章 扇风点火

前缘惊魂第一五六章扇风点火孟府。

大太太柴兰英在家摆了麻将,又和矿太太他们搓了个通宵,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才起,洗漱完毕,吃了些饭,正在小憩。

矿太太又来了,见到大太太,就笑着说道:“姐姐歇息呢?”

“是啊!昨天玩得太晚,今天起来就身上不适,看来是老了,身子骨儿不经用了,来,快坐!”

下人上好了茶,退了下去。

矿太太起身,走到门边,向外看了看,回过身来,说道:“姐姐,昨天在麻将桌上,我真是为你气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的面,又不好说,所以今天又特意过来。”

大太太知道她要说什么,苦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茶具,没有说话。

“姐姐,你昨天没听到她说的那话!说什么我们孟家会和矿家结娃娃亲,这种事情是她能随便讲的吗?她只是个妾,却成了你们孟家主事儿的了!把你和老爷还放在眼里了吗?结娃娃亲?和我们矿家?不就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吗?她倒是先行给你们,给我们矿家做了主了!她以为她是谁呀!”

大太太轻轻地说道:“她说的话,我都记得呢!二太太还是年轻,说话没有分寸,让您见笑了!”

“凭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在你们孟家作威作福,你可要多留个心眼!”

“我晓得!对了,矿太太,你的消息多,我想跟你打听一下,柳府那个佩珠姑娘许配人家了吗?”

“不知道啊!只是,柳府可不是一般人能攀得上的!怎么?谁看上了?你们家的公子看上了?嗯,你们孟家和柳府倒也合适!门当户对!”

矿太太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柴兰英问这么个问题,不是没有原因的。

“怎么?要给你家家贵再娶一房?”

“唉!我是想孙子都快想疯了!”

“我就说嘛!你家少奶奶肚子一直不见动静,也不是个事儿!总是要想个办法的!”

没等柴兰英回答,旷太太自顾自地说道:“我就说,你们家的媳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又不能给你们孟家生孩子,只看她那耀眼的装扮,我都会来气,姐姐,我这都是为你着想!我这么说,你可千万别生气呀!”

听到矿太太这么说,大太太急忙说道:“怎么会生气,矿太太为我好,我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我也难得有个能说说话的人,有个能交心的人。”

“那我就放心了!姐姐知道,我是个直肠子,看不顺的事儿是一定要说出来的,尤其是姐姐的事儿,姐姐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门帘动,有下人端着煮好的汤圆走了进来。

“来,矿太太,尝尝我们家厨子做的糯米桂花汤圆,味道好得很!”

柴兰英起身端了碗,轻吹了一下,递给了过去。

矿太太接过来,也没有急着吃,只是用嘴轻轻吹着,见下人出了房门,就继续说道:“姐姐知道今天我要来?特意煮了我爱吃的汤圆?”

“是呀!我知道你要过来,我也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姐姐真是聪明!”

“要知道,有的结可不是轻轻松松系得上,也不是可以轻轻松松解得开的。怪就怪我命苦!人老不中用!”

“可别这么讲,孟家,姐姐你终归是大太太!”

旷太太一手端着碗,用匙勺轻搅着,不紧不慢地又说道:“大太太是什么,是除了老爷之外,一家子里最重要的主心骨儿,遇到不对的事儿,该处理要处理,遇到不对的人,该收拾就收拾!要不,他们把你当成摆设,当成软柿子来捏,就都不把你大太太放在眼里了!”

柴兰英没说话,轻轻舀起一个汤圆,送进嘴里,默默地吃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抬起头来,见矿太太看着她,就说:“再不吃就都凉了,先尝尝汤圆吧!好吃着呢!”



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一碗汤圆下肚,矿太太满意地用手帕擦了擦嘴,忽然想起刚刚大太太提到的柳府佩珠姑娘。

“这个柳府的佩珠小姐我知道,前些时候,我去过柳府,见到过这个女子,品貌确实出众,她应该还没有许配人家!”

“我也只是问问,上一回见到她,那时她还没有!”

“这事儿我记下了,姐姐,我会上心的。要不,在我家办一个聚会吧,把大家都请来,给他们搓和搓和?”

“嗯,那就麻烦你了!至于搓和,我看啊,应该不用你我费心,我家家贵见了一面就跟我叨咕了好几次,就不知道人家是否愿意了!”

矿太太浅笑道:“原来,他是本看上人家了啊!”

“嗯!就是不知老爷他们怎么想!老爷的心都在那个狐狸精身上!”

“姐姐不必担心,等家贵有了儿子,老爷的心自然也就回来了!我还有事儿,看过姐姐,我也放心了,那我先回去了。”

矿太太说罢就回去了。

送走了矿太太,柴兰英并没有马上回房,独自一个人在花园里溜达。

经过老爷书房的时候,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正要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嘻笑声:

“老爷,叫我看看嘛!”

二太太何青萍的声音总是娇滴滴的,听得柴兰英耳根发麻。

“看看可以,不过不许拿走!”

“为什么不能拿走?不是说好送给你未出世的儿子的吗?”

“好东西哪能随便说拿走,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神奇之物,若被你拿走,弄坏了怎么办?”

从声音上可以听得出,老爷孟喜昌今天心情还不错。

“老爷!”

里面安静了下来。

柴兰英在门外停住了脚步,将眼睛凑到门缝处,眯起眼睛向里看去,只见何青萍坐在乔喜昌的怀里,手里摆弄着一个细长物件,看不清,像是一个装画的匣子。

什么稀罕之物?

柴兰英想着,如此稀罕之物,我怎么不知道?

孟喜昌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有好物件,只给那狐狸精看,对我还隐瞒!处处对我设防!

柴兰英屏住呼吸,帖在缝隙上,努力看得清楚。

里面,孟喜昌站起来,走到了桌边,打开了那长长的匣子,取出的正是一副画,画上是什么,柴兰英看不清,只见何青萍跟了过去,见到那打开的画儿,拍手叫绝!

“这画儿有意思!画上,几个可爱的小孩子,有的在跑,有的在跳,有的在扑蝴蝶你追我赶,挺有趣啊!”

“数数,几个男孩子?几个女孩子?”

“嗯,四个男孩子,三个女孩子!”

“这副画儿叫七子出游图!什么时期,什么人画的就不知道了!”孟喜昌说。

“哦!我倒是听人说,常看画上的小孩子,生出来的孩子就会和这画儿上的一样好看!”

何青萍说罢,用手拭了下那画,却被孟喜昌制止住了。

“小心!”

何青萍看了眼孟喜昌,又对着那幅画儿端量许久,道:“为什么碰都不能碰一下?这不就是一幅画儿么!”

“这可不是普通的画儿!是一位白袍道士送给我的!”

“道士?”

“嗯!我曾去云福寺上香,路遇一道士,手里面拿的正是此画儿。那道士对我说,我与此画儿有缘,便送给了我!还说,叫我收好,万万不可丢失!因为此画儿非同寻常!一旦丢失,后果不敢想象!”

何青萍看了孟喜昌一眼,嘴里说道:“是吗?可是,这不就是一幅普通的画吗!这幅画儿有什么神秘之处啊!”

“我也不知道!”

“万一丢了,会是什么后果呢

?”

孟喜昌把眼镜摘了下来,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深思片刻。

“会有诡异之事众生!我在想,七子出游!也许‘七’本身就是一个很不寻常的数字!”

何青萍突然想起一事,不禁笑道:“是不寻常!街头刚死掉的王七,家中排行第七,昨天是他的头七,他们家人昨天晚上在街口给他烧了纸!”

王七之死,孟喜昌是知道的,这事倒是提醒了孟喜昌,他心中不觉一惊,随即摆了下手。

“这些孩子是出游,是去开心的!别跟那死了的王七扯上什么关系!”

“那你说,他们去哪儿啊?”

何青萍笑着问。

“我怎么知道他们去哪儿?难道你知道?你看看,画儿上这几个孩子高高兴兴的样子,肯定去哪儿都开心!”孟喜昌说。

“是!老爷说的还能没有理!”何青萍撒娇地坏笑道:“这七个小孩儿啊,去哪儿都开心!只要不是去死!”

孟喜昌没有笑,瞪了她一眼。

“别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哎,是老爷刚才说的,万一丢失,后果不堪设想!那还能有什么后果?诡异众生?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我也没说错啊!我看啊,这画儿还是你自己收着吧!我这肚子里的宝贝才不要呢!”

“真的?”

孟喜昌用手指勾了一下何青萍的鼻子,“我不信!万一,这真的是个宝贝呢?”

何青萍笑道:“万一真的是个了不起的珍品宝贝,这肚子里的孩子不要,可是孩子他娘要,也行吧!”

孟喜昌哈哈大笑,“你啊,油嘴滑舌!”

“老爷说的,人家要什么就给人家什么!”

“那好!到时候,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我还要把办一大桌盛宴,买几盘的大爆竹,当然是生男孩子才放。”

何青萍收住了笑,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要是生的是女娃呢?”

“哈!哈!哈!生个一男一女也行!”

屋里传来了孟喜昌的笑声。

“我年纪也不小了,先前流产过,这一次,能顺利地把孩子生出来,我已经是感恩戴德了,你就别指望一男一女了!”

“那可真的不一定啊!”

孟喜昌口气肯定,似乎信心十足。

紧接着,柴兰英听到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生金童降玉女本就是咱孟家的定数,我问过相士,相士观星,说是见斗母增辉,太白掩月,苏南之地云气升腾,华宝之光冲太凌霄,就不知是不是咱家的好事儿,北斗七星,可也是七啊!反正你只管生,生男娃,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真的?”

何青萍又细细地端详了一翻那幅画儿。

“给!反正连你都是我的!哈!哈!哈!”

“我就知道老爷疼我!”

“疼!哪能不疼!”

里面传来何青萍娇滴滴的声音,“那,如果我要云裳绸缎行呢?”

“你的胃口可真大啊!这可是你第二次跟我提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记着呢!”

“老爷,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老爷,你倒底是给,还是不给呀!”

“咳!咳!”

关键时刻,房门外传来的咳嗽声打断了何青萍和孟喜昌的对话。

何青萍拉着脸,撇了一眼房门口,给孟喜昌使了个眼色,孟喜昌以最快的速度收起了那幅画。

“谁?别站在门口,进来吧!”

柴兰英心里有些烦乱,她犹豫片刻,并没有进去,也没有回话,而是转身离开了。

七子出游图!

云裳绸缎行!

一丝冷笑,挂在了大太太的嘴角,独自离开了。

第一五七章 车站风波

前缘惊魂第一五七章车站风波火车站,人头攒动,赵小双找到了一处不太拥挤的空当,停住了脚步,放下手里的樟木箱,坐了上去。他已经走了两天一晚了,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过一觉,他就像这座城市的一个幽灵,游荡着,居无处所。

他不后悔自己先前的冲动,他甚至为自己毅然决然地离开裁缝铺子的决择而自豪。

只是现在,一时还真的没有了主意。

他本来是想投靠他的一个朋友,那人就住车站附近,虽然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不时纠众滋事,但是他交际广,能给小双出个主意,找找关系路子,可是他家里的人说,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看来必须先安顿下来,再想办法。

歇够了,小双站起身,一手拎起樟木箱,一手提着铺盖卷儿,跟着人流向西南走去,他知道,在西南角的那片墙上有一些住宿的广告。

招浴池洗脚工

寻猫启示

寻人启示,男,身高1米七,体重

赵小双看了一会儿,失落地用手背擦试着额头上的汗珠,弯腰正要提自己的行李箱子,箱子却被一只穿皮鞋的脚给踩得死死的。

“不好意思,我拿下行李。”

“你的行李?”一个梳着分头,嘴上叼着烟斗的小地痞模样的人开口问道。

“嗯,麻烦你抬起脚!”

“你的行李?你叫它,它答应吗?”

这人回身吹了声口哨,对另几个同伙眨了眨眼。

“你们要怎么样?”赵小双道。

“看你这小模样也是个机灵的人,要怎么样?呵呵,还用问吗?”

“不明白!”

“我给你看了老半天的行李,这大太阳的,对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也得犒劳犒劳爷吧!别啰嗦了,给钱吧!”

听到这里,赵小双心里明白,自己是遇到流氓强盗了!便气愤地说:“我用得着你来看箱子吗?这不是明摆着抢劫嘛!我没钱!你们是明摆着欺负人!”

“你小子倒底给不给?少他妈的啰嗦!”

那人拿上嘴上的烟斗,向前逼近了一步。

“我要是不呢?”赵小双冷言道。

“这个小箱子质地不错嘛!啊!可以给你媳妇,放嫁装!”同伙中的一人对另一人笑道。

“就是!就不知道结实不结实!”

“也是啊!这东西到底是结实不结实呢?试试就知道了!”

说罢,那人踩在箱子上的脚用力一蹬,箱子就扁进去了一块。

“哟!原来是只破箱子!经不住我的脚力啊!一踢就烂的玩意儿!”

赵小双暗自攥紧了拳头,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儿仿佛化作了实质砭人肌骨,他闷声说道:“你有本事再蹬一脚。”

那人看了他一眼,嘴角上勾出一个傲慢的弧度。

“好哇!我就爱玩这个,爷还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蹬箱子!”说罢,飞起一脚把箱子踢了个底朝天,箱子被踢得裂了开来,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看见没?哼!识相儿你就放老实点儿!跟我们斗?你也太嫩了!”

赵小双没想到,初次出来闯荡,连个住的地方都没寻到,就遇到了这几个流氓。



哪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心里的火“呼”地就上来了,拎起手里的铺盖卷儿,想都没想就横着扫了过去,说也巧,铺盖正打在了这人的眼睛上,疼得他捂着眼睛,弓着身子“哇哇”大叫,另外几个人见此情景一拥而上,围着赵小双厮打了起来。

一对多!

这也是太欺负人了!

赵小双也不含糊!打吧!谁怕谁呀!他这么想着,怒从胆边生,越打越猛,直打得浑天黑地,无奈最终寡不敌众,对方人多,难以取胜。

情况越来越危急,赵小双瞅准时机,一个螳螂腿,正踢在一个痞子的后腰上,只听见那个“啊!”地一声惨叫,一头摔倒在地。

后面有人上来抱住了赵小双的腰,他一个倒身将那人扭倒在地,“呯!”地一脚,踹向人的腹部,那人直接滚葫芦般,倒地连滚数圈儿,疼得“叽里哇啦”抱着小肚子乱喊,看得出他的肚子一定是翻江倒海样的热辣,酸痛不已。

“哎哟哟!疼死我了!他奶奶的!兄弟们,给我废了这小子!”那人歇斯底里地咒骂着。

有人围攻上来,赵小双后退了几步,心中的怒火在燃烧,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后悔自己没有带个刀,棍什么的家伙,只能赤手空拳地应对这帮地痞流氓。

好在赵小双打小腿上的功夫好,虽然没有特别地练过武功,但也跟着别人学过那么一两招简单的架式,原以为只是强健身体的,现在还真派上了用场。

“来啊!你们这帮王八羔子!有种儿给我上啊!”

“哼!小白脸儿!还挺厉害啊!上就上!我们哥儿几个,你也敢惹?识相儿你就交些钱两完事儿!不识相儿估计都不知道谁给你来收尸!”

“是吗!”

还未等那人把话说完,小双一脚踢在了那人的膝盖上,只听到“啊!”的一阵惨叫,但见他抱着膝盖在地上打滚,脸上白纸一般,冷汗淋淋。

“兄弟们,给我上!”

面对穷凶极恶地痞流氓,赵小双只能拼了,瞅准时机,照着为首的那人的天灵盖一拳砸过去,打得那人两眼冒金星,“哎哟”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有种儿的,接着来啊!”

赵小双挥着拳头,怒目圆睁。

“呵呵,兄弟厉害!小的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一个身穿灰色制服的人,停了下来,装出一副认怂的表情,陪着笑脸说。

他趁赵小双不注意,偷偷给他身后的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见此情景,干脆从身上抽出了一把刀,绕到赵小双的身后,朝着他的后背猛刺过去。

“啊!”

一声惨叫,只见血光四射,这一次是小双重重地倒了下去,鲜血涂地。

片刻安静。

“杀人啦!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惊恐的喊叫声骤起,人们被吓傻了,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场面乱成一团,惊慌的人群四散逃去。

(画外--

林陈皱着眉头,耳朵下的朱砂痣又在隐隐作痛!

他似乎看到了血,正从他的身下缓慢地流了出来,流得满地都是!

看到了倒在了血泊中的自己

,孤独地趴在地上,那把刺向他的刀,被丢在了不远的地方,白刃红光,分外刺目。

怎么会是这样!

就这么孤独地死掉了!

太惨了!

胖子莫名地嗅到了悲伤的气味,便拍了拍他的后背,本打算安慰林陈几句,却想不起应该说些什么,憋了一会儿,只说到:“哥们儿,你前世好可怜!我都想为你掉几滴眼泪!太惨了!真的是太他娘的惨了!好端端的一个帅哥儿,横尸街头,都没有人给你收尸!估计很快就成了野狗的晚餐!”

“说谁呢!怎么说话呢!不会说话,就别说!你才成了野狗的晚餐呢!”

直到看见林陈的白眼,胖子才意识到自己的语失,他撇了撇嘴,干咳了两声,尴尬地笑了。

道长被这两位的对话给逗乐了,乐得是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林陈没笑,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儿,想了一下。

“不对啊!”

“哪里不对呢?”胖子问。

“我的前世,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就死掉吧!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呢!”

“对呀!”胖子也说,转头便问道士,“道长,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呢!也没见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那黑衣女人纠缠林陈到今世!”

“哦!”

道长含糊应了一声,收住了笑,对着小铜镜子,捋了捋额头上的碎发,然后缓缓地说:“主角都被野狗吃掉了!你们还要我讲什么啊!”

“这么说,前世的我还没死?”林陈问。

“你们觉得呢?”

道长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似乎不太满意地皱起眉头,将额上的皱纹向上推了推,左照照,右照照。

胖子眨巴着眼睛,打趣道:“道长大人,你们修仙之人也照样长皱纹啊!我看,你别干推了,没什么用!真的!手一放下来,皱纹就又出来了!不是自欺欺人么!要不,你去做个拉皮手术算了!”

“胖子,拜托你别瞎打岔好嘛!道长还没回答我,赵小双他真的死了吗?”林陈急着问。

“你没看到道长大人忙着推皱纹呢嘛!他才懒得告诉你呢!就是说,也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个乌龟王八抱粗腿!放心,你是主角,你肯定没死!道长,我说的对吧!”

道士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咳嗽两声,摇晃着脑袋,嘴里念道:“看山是山”

他正要习惯性地敲他的木鱼,被胖子一把拦住了。

“道长大人,这句话,我已经替你说过了!”

看着道士尴在那里,胖子笑得是前仰后合,笑够了,对林陈说“你的前世赵小双好歹也是条汉子!哪里会那么容易就死掉呢!被野狗吃掉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胖子的后腰被林陈用胳膊肘狠狠地拱了一下,疼得他“嗷嗷”叫。

“以后还说吗?”林陈问。

“不说了!以后不说了!”胖子说。

“你这嘴胡说八道!拱你一下是叫你长些记性!”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们接着往下讲吧!”

回过头来,胖子好奇地又问了一遍:“道长,赵小双到底是不是被人刺死了啊?”

道长眯着笑眼,也不作答,给林陈和胖子留了个悬念。

第一五八章 矿府之聚 (一)

前缘惊魂第一五八章矿府之聚矿家

阶下石子铺就的甬路蜿蜒,绿柳荡漾,花团锦簇,牵藤引蔓,累垂玲珑,一带池水,游荡其中,让整个矿家宅院于富丽堂皇的同时,又充满灵性。

走在前面的孟家贵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了柴兰英一眼。

“她真的会来?”

“矿太太说了,已经请了!对方也已经答应了!”

“那就好!看来,矿太太还真的很上心啊!”

“那是!我们是多年的交情了!”

孟家贵没再说话,嘴角上扬起一丝笑意,继续向前走去。

下午三点,矿家的小厅里,孟家贵西装革履,粗壮的脖子上打了个红色的领结,此时,他正很绅士样地,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杂志,眼睛却在四处环顾着。

孟家贵知道今天是干什么来的,他无心地浏览着杂志,心里回味着前两天的那个梦境。

梦里的她是个时髦女郎,看到了他就直接走了过来,脱下墨绿色的旗袍,露出的酥胸高高耸起,迷得他大张着嘴巴老半天都合不拢,而后,她又穿上了一件长丝绒的睡衣,一条衣带在纤细的腰上打了个结子,屁股一扭便消失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枕巾居然被他的口水弄湿了一片。

因为见到了她,他知道了对一个女人的朝思暮想是什么滋味,他决定,一定要把这个柳府的千金娶到手。

“先生,那边酒席已经摆好了,您请上座吧!”

下人躬身,伸出手臂作邀请状。

孟家贵随着人群步入了主厅,进门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冗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摆弄着桌面上的花束。

“佩珠姑娘你也来啦!”

孟家贵疾步上前,脸上堆着笑意。

但见柳佩珠微微抬起头来,愣了一下,白净的脸上,黑漆漆的大眼睛,两道柳叶眉,眉梢微向上翘起,秀气的鼻翼十分动人,荷色的嘴唇,新样式的披头短发,有意思的是身上穿的那件墨绿色的旗袍,居然和他梦中的一样。

“这位先生是?”

片刻的停顿,柳佩珠抿嘴一笑。

“想起来了?”

孟家贵问道。

“孟家公子!对,我们见过面的!”

孟家贵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佩珠的旁边,说道:“姑娘一看就是个聪明人,脑子真好!”

“你的记忆也好,一下子就能认出我呀!”

“哪里是我的记忆好,是姑娘超凡脱俗的气质令人过目不忘!”

听到这般的夸奖,柳佩珠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先生真是过奖了,我哪里是您说的那样!”

周遭人声嘈杂,她扭头看到众人已经落座,便对孟家贵说:“宾客们都已经就坐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在柳佩珠的印像中,这个孟家贵虽说长相平常,甚至有些臃肿,但也不招人厌烦。

“好的!”

矿太太邀请的几个朋友,太太们居多,柳夫人与柳佩珠是矿太太亲自上门送上的请柬。柳夫人明白矿太太的心思,上一次的柳府寿宴上,她就留意过那个孟家的公子,但后来听说他已经娶了妻室,这叫她有些失望。柳佩珠已经老大不小了,女人早晚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晚嫁不如早嫁,何况又不是她亲生的。

“哟!柳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柴兰英今天妆扮得很入时,一身藏蓝色的旗袍,右手右腕上晃荡着一只褐色的玛瑙手镯,有意无意地摇晃着手帕,看见柳夫人和柳佩珠便笑脸相迎地走了过来。

“是啊!好久没见了!”

“哟!啧啧!这佩珠姑娘越发是漂亮了!怎么今天柳老爷没来?”

“给风吹着了,在家里卧着呢!”

“天有些转凉,年纪大了可要小心身体!啥时有时间,到我府上坐坐?我们家贵呀”

“娘!”

一旁的孟家贵听到大太太提起他,就急忙打断了她的话。

“宴会都开始了,你就快点入坐吧!”

他朝柳夫人和柳佩珠笑着点了下头,就把柴兰英叫走了。

宴会开始。

柳佩珠环顾了一下,堂皇富丽的大厅内,吊着蓝色精巧的大宫灯,上面微微颤动的流苏,配合着闪光的地板和低低垂下蓝色的帷幔。

“看见没?这就叫富丽堂皇!”

柳夫人手里握着酒杯,看着杯中荡漾的深红色的葡萄酒,小喝了一口,继续对佩珠说道:“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喜欢看小白脸儿,看呀看不够,后来才明白,小白脸有什么用?嫁人就要嫁到这样的人家,以后的生活就是尽享荣华富贵,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舒不舒坦,自己知道!女人年轻也就那么几年,可要看对了人家!你觉得那个孟家公子怎么样?”

“哎呀!您在说些什么呢!”

柳佩珠垂着眼,小声说道。

“我说的,不管你爱不爱听,都是对你好!我是想明白了,赵小双是俊气的后生,可是好看能顶饭吃吗?好看能顶衣穿?赵小双人不错,我也喜欢,可是你要是真的跟着他,喝西北风去呀!”

“您快别说了!叫人家听到!叫人家笑话!”

柳夫人四下看了看,轻声说道:“佩珠呀,那个赵小双自从上次离开柳府,已经很长时间了,再也没有见过他,你有他的消息吗?”

柳佩珠的手指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良久,垂下了眼睑,“没有!”

柳夫人叹了口气,说:“我就说嘛!你爹和你哥说得对!小白脸就是靠不住,说不准跑到哪里沾花惹草去了!我早就看出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别说你,连我也喜欢,所以我就让你们见了一面,不过我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给他一次机会!让你的心放不下这个人!看来,我的担心还是对的,你不是还在想着他么!佩珠呀,你听我说,这一见钟情的事儿最是不靠谱,他可以和你一见钟情,也可以和别的女人一见钟情,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他的消息,他早就把你给忘了!”

柳夫人的话,让柳佩珠心里一阵悸动。

“况且我们是什么人家,他,一个穷裁缝,你还指望他给人家做衣服挣的那两个小钱养活你?就算能养活你,也是苦命,起早贪黑的,挣的是辛苦钱!我说你呀,就别等他了!”

“哎呀!快别说了!今天是来吃饭的,这么老多的人,万一让人家听到多难为情呀!”

“这有什么难为情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是老大不小了,有些事儿早作打算,男人和女人就是那么回事儿,等热火气儿过去后,过日子是实在的,到时候可就真的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所以说要嫁一定要嫁一个富贵人家!”

富贵人家!

富贵人家有那么重要么?

其实,柳佩珠是真的很想赵小双,跟他在一起,她就开心!

他曾经告诉她许多的话,关于他自己,他的想法,他的快乐和悲伤。

他的话,她都爱听,她都记得,而且舍不得忘掉。

在柳佩珠眼里,赵小双是一个可爱的人,他温情脉脉的眼睛,像冬日里的太阳,她就愿意被太阳晒着,温暖地晒着,在太阳下欢笑,在太阳下闭着眼睛睡去,哪怕从此永远不再醒来,她也愿意。

可是,赵小双去哪里了呢?

他为什么说和好好的,明明答应了自己,却失约那场音乐会?

他为什么不再出现了?

她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就连一丁点的消息也没有。

想到这里,柳佩珠的心底一片落寞。

“佩珠!”

柳佩珠轻抿着嘴唇,目光呆滞。

柳夫人发现佩珠对她的话似乎没有反应,放下筷子,面露不悦。

“你是怎么啦?我的话你是要记住的!”

“嗯,知道!”

柳夫人的眼睛朝孟家贵扫了过去,用胳膊肘捅了捅柳佩珠,轻轻言道:“我发现那个孟家公子好像对你挺有意思的。他一直在向你这边张望啊!他长相也还过得去,虽说没有裁缝俊气些,男人嘛!有钱,爱你是最重要的。孟家是咱们这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和我们柳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他们家的云裳绸缎远近闻名,如果你嫁到他们家,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哟!”

柳夫人的这张嘴,唠叨起来真是没个完。

柳佩珠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听着,低垂着眼睛,没有作声。柳夫人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怎么?不舒服吗?还是为了那个赵小双?多情总被无情伤,这么个穷裁缝,不值呀!”

“没事儿!”

柳佩珠淡淡地说,小心翼翼地剥着手里的虾皮。

说她不舒服,倒好像是她为了裁缝害了相思病似的,她有点莫名的生气,是气柳夫人呢?还是气赵小双呢?应该都有吧。

“没事就好!”

柳夫人瞥了她一眼,用手关怀地在她的头上摸了摸,道:“看你的样子不对,别是着了凉了,喝一杯酒去去寒气。”说罢,她拿过酒瓶在柳佩珠的酒杯子里倒上了满满的一杯红酒。

今天用的是西餐,柳夫人还不太熟悉,盘下的白巾被弄脏了,她就把它翻了过来,重新铺好。

矿太太看到了,便绕有兴致地给大家介绍起了西式用餐。

“我也是头一次吃这种玩意,说的不好,也只知道个大概,这个白色的餐巾,如今不兴塞在衣领下,也不是放在胸前,而应该摊在膝盖上,如果敬酒,是要回敬的,要起立,喝了酒,拿叉子叉菜,吃的时候不能伸出脖子迎菜肴,而是要用叉子或勺子慢慢送进嘴里。”

“洋人的吃法真是活受罪呀!”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大家哄笑成一片。

坐在餐桌对面的孟家贵悄悄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在主人的招呼下,大家祝过词,碰过杯,又讲过话,舞会便开始了。

音乐响起,几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在暗淡迷离的灯光下,开始被搂在了几个绅士老爷们的胳膊上,酣歌恬唱,舞姿妙曼,香气醉人。

第一五九章 矿府之聚 (二)

前缘惊魂第一五九章矿府之聚几首音乐之后,柳夫人已经在一旁打起了瞌睡,柳佩珠虽然并不喜欢这份热闹,但平日里安静惯了的生活也确实需要一份轻快与刺激,伴随着音乐的旋律,她的腿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微微动了动。

孟家贵瞅准了时机,大步走到佩珠的跟前,行了一个漂亮的屈膝礼,伸出手臂。

“我不太会!”

柳佩珠有些口渴,嘴唇脱水似的发白,但还是勉强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没关系,我也不太会的。大家都一样,从不会到会,来吧!”孟家贵继续执着地伸着手臂,邀请着,这姿态让佩珠无法拒绝。

柳佩珠只好起身,在一片喝彩声中,放开脚步随着音律舞动起来

这舞步,其实还是赵小双教她的。

孟家贵算不上风月场的老手,对于女人,他自觉是属于比较迟钝的那种,现在他外面的女人也不少,可可,妙妙,曼玉这些都是她们主动投怀送抱的,主动送上门的,在孟家贵眼里是可有可无的。别看他并非一表人才,他也还是很有自己的眼光,对于先前认识的几个女人,他是真的都没看上眼,不是觉得太呆板,不够味儿,就是太过市侩,有所图于他,花楼里的,他一般是看不上眼的,他嫌她们脏。

左挑右看没有对得上眼儿的,所以家里给相了门亲,他也是这么认了,丁淑娇的到来并没有让他感到半分的喜悦。

直到柳佩珠的出现,让他有了一种冲动。

一种想好好谈场恋爱的冲动!

音乐起伏回旋。

“你看,你不是跳得很好吗?”

孟家贵在柳佩珠的耳边轻轻说道。

柳佩珠随着音乐旋转了两圈。

“不是一般的好,是很专业,一定是学过的!”孟家贵说。

音乐声很大,柳佩珠并没有听得真切,只是感觉这个人不停是把嘴凑到她的耳朵根底下,带着男人强烈的鼻息,这让她感觉很不自然。

乐曲还未停,柳佩珠却停了下来。

“怎么不”

还未等孟家贵把话说完,佩珠摆了摆手,摇着头,示意他自己不想跳了,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孟家贵也跟了过来。

“怎么不跳了?”

“转得有点晕,口渴得要命!”柳佩珠拿出手帕,擦试着额头上的汗。

冒着泡的汽水很合时宜地被孟家贵递到了柳佩珠的手上。

“要不,出去走走吧!外面的空气会清新一些。”

厅里的空气也确实沉闷。

“嗯!也好!”柳佩珠说。

两人在矿太太家的花园里一前一后地走着。

树影婆娑,空气中透着湿凉,孟家贵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上前一步,把它披在了柳佩珠的身上。

柳佩珠停下脚步。

“这么巧!你身上的这件绿丝绒旗袍,我好像见过。”

孟家贵多走了两步,转身回过头来,对柳佩珠笑吟吟地说道。

“是吗?在哪里?”

“梦里。”

“梦里?梦里你会梦到一件旗袍吗?”柳佩珠饶有兴致地问道。

“梦里梦见了你,还有你身上的这件绿丝绒

旗袍。你穿着它,特别好看!”

柳佩珠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她的脸有些发红,用手轻抚着袖口处那一道极窄的黑白辫子花边,半天没有言语。

孟家贵脸上似笑非笑,眼睛也不大朝她看。

“我在想,如果你要是穿上我家老妈子洗过的蓝布做的旗袍会是什么样子?”

“你家老妈子洗过的蓝布有什么特别吗?”柳佩珠好奇地问。

孟家贵笑道:“特别特别,你要是穿上一定特别特别漂亮!”

说罢,转过头来,目光幽幽地看着柳佩珠。

“我家是卖绸缎的,这个姑娘应该知道,我家老爷子对布料绸缎的品味可是特别有感觉。他曾经有一件蓝布的大褂,有一次让家里的老妈子洗了,掉了很多的色,颜色自然就变淡了,老爷子就让老妈子染,结果染出的色和以前不一样,不仅是蓝,还蓝得发翠。”

“蓝得发翠?”

“对,很好看。于是我家老爷子就专门让人弄了一些这样的面料,洗过再染,再洗,再染,没想到特别受人喜欢,卖得可好了。”

“这可真是独出心裁呀!”

“嗯!我家的绸缎面料样子可多了,以后你要是到了我家”

孟家贵发现自己差一点说过了嘴,连忙改口道:“到我家来玩儿,我保证让你看到许多你没看到过的花色。”

佩珠其实听出了他话的意思,自觉有些尴尬,便说:“外面还是冷,要不咱们回去吧!”

两人转身正要往回走,忽然一只狗汪汪叫着,从黑影里直窜了出来,原来是一只很大的狼狗,着实把二人吓了一跳。

矿家的仆人跟了过来,大声呵叱着,那狗却依然狂吠不已。同时听到矿太太的声音,远远地唤着狗的名字,狗的叫声戛然而止。

矿太太气喘吁吁地小步跑了过来,囔囔道:“你们这些人真是没有用,一只狗都管不住!吓着我的客人了!”

“太太,是没拴住,让它跑了过来!”

“要是咬到人怎么办!还不赶紧牵走!”

仆人应着,弯下腰揪住了那狗的项圈,抬头不好意思地对柳佩珠和孟家贵说道:“没有吓到你们吧?”

孟家贵没有回答,只是扭头问着佩珠。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仆人弯腰拉着那狗,转身走了!

矿太太走过来,说:“叫你们受惊了!家里的仆人新来的,狗不太认他,没办法,今天真是抱歉,屋外面凉,还是进去聊吧!”又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急忙补充道:“看我这嘴!难得大家在一起说说话,屋里也是吵,外面虽然凉些,倒也是安静,你们慢慢聊!”

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指着不远处的房子说道:“要不去我的另一个房间聊呢?那里又安静又暖和!我和家贵的妈妈亲如姐妹,家贵就像是我自己的儿子,我家老爷和柳家也是世交,今天来的客人多,有些照顾不周,你们在我家不用客气!”

“不用了,矿太太,我们再说会话也就回去了!”孟家贵说。

“那好,你们聊,我先回屋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柳佩珠说:“我们也回去吧!”边说,边向回

走。

“不再聊了吗?”

孟家贵有些失落地说,紧跟了几步,追上了柳佩珠。

“回去吧!他们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柳佩珠今天穿的这件绿丝绒旗袍是一直垂到了脚面,上台阶的时候一不留神,高跟鞋踏在了旗袍角上,差点没摔跤。幸亏孟家贵搀了她一把,孟家贵笑道:“怎么了?没摔着吧?”

“还好,没事儿!哎呀!我这跟儿断了!”

柳佩珠脚上的跟儿被弄断了一只,孟家贵就说:“要是不能走,我搀着你吧?”

柳佩珠摇了摇头,“不用,我还行!”她是很不愿意被一个并不太熟悉的男人搀着,宁可一拐一拐地走。

不过,孟家贵全然不理会,一个箭步跟了过去,用双手几乎是抱住了柳佩珠的肩。偏巧这一幕让转回头来的矿太太看到了,大家都感到了有些尴尬,就听见矿太太笑道:“我可是什么也没有看见哟!”

孟家贵说:“姑娘的鞋坏了一只,叫人先扶她坐下,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好的!我来安排!”矿太太说。

出了矿家,孟家贵叫了车直奔柳府,开门的是春英儿。春英儿认得这个孟家的二少爷,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今天找上门来了。

“你们家小姐的鞋坏了一只,你另外拿一双给我带过去。”

春英儿有些木然的站着没动,心里想着,怎么他来取我们小姐的鞋呢?要取也应该是太太派个仆人回来取的。

孟家贵见她半天发呆没动,焦躁地说:“你怎么不动呀!快点!”

“怎么是孟少爷来取?少爷您还为此特意跑一趟?”

孟家贵心想,这个丫头管得真多,仆人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真多嘴!面露不悦:“你没有听明白吗?要是你家太太或者小姐怪罪下来,你担着吗?”

春英没有再多说话,进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拿着一个盒子出来,说道:“要不,我送过去吧?”

“不用,我带回去就是了。”

“可是”

“这丫头可真啰嗦!”孟家贵接过鞋,疾步赶了回去。

孟家贵气喘吁吁地回到了矿府,舞会早已经结束,人也是走得差不多了。矿太太和柳佩珠正在说话,就走上去,递过了盒子,说道:“佩珠姑娘,换上吧!”

这个并不是太熟悉的男人给自己拿了鞋回来,这事儿让柳佩珠感觉有些囧。她面色绯红地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说道:“那只坏的的已经让下人去修了,这些事儿本来是下人去做的事,却让公子你给办了?这么麻烦你,叫我多不好意思!”

“这点小事儿,我也是顺手就办了的!为姑娘办事我乐意着呢!”

矿太太抬头看了看孟家贵,侧头看了看柳佩珠,忽然笑了,对一旁的柳夫人说道:“看到没有!今天的宴会,最精彩的看来不是美味的菜肴,也不是热闹的舞会,是此时此刻,我可是开眼喽!”

柳夫人微微含笑点了点头。

从矿家回来,孟家这位二公子算是入了柳夫人的眼,也成了她常常挂在嘴边儿的一个话题。

一时间,柳府上下就都知道了孟公子给柳佩珠送鞋这事儿。

第一六一章 破碎的蓝瓷花盆

前缘惊魂第一六一章破碎的蓝瓷花盆孟府。

黄昏时分,夕阳压山,橘霞满天。孟家贵吃了饭,独自一人在院中溜达,他穿着一身高领的绸缎长衫,站在院中老榆树下发了一会呆,叫家中的老妈子给他端了把竹摇椅,干脆坐在树下歇息。

风带来浓重的凉意,赶走了白日的暑气,也吹走了一天的疲惫。他翘起了二郎腿,舒服地向后靠了靠,嘴里哼起了小曲儿。

天上的星星,是相思人的眼睛-

天上的云儿,是相思人的心情-

曲没哼完,他停了下来。

一身鹅黄色杏子衫的丫头秋水儿,抱着几件衣物从花廊这边袅袅而过,看到他,愣了一下,四目相对,她却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将目光移向别处,连声招呼也没打。

“站住!”

孟家贵懒懒地打了个哈气。

“没看到本少爷在这儿么?”

“看到了!”

秋水儿停下来,笃定地说到。

“看到了,你不理我?二少爷我对你那么好,你见了我连哼都懒得哼一声么?没见过你这般任性的丫头!”

秋水儿低着头,也不言语。

“哎,你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嘛?”孟家贵歪着个脖子,调情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秋水儿。

见秋水儿丫头居然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一副神情,孟家贵站起来,走了过去,伸出一只手捏住了秋水儿的下巴。

“乖乖,又在跟我耍性子么?”

“没有!”

“没有,你怎么不说话?咱俩一直都是好好的,今天你到底是怎么了?”

秋水儿别过脸,挣开了孟家贵的手,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听二太太讲,你又要娶了?”

“嗯?怎么?你知道了!知道就知道吧!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二少爷,你可是口口声声地说喜欢的人是我,可为什么你要再娶的女人不是我?你是嫌弃我是个丫头,命贱,不配上位给你做少奶奶对吧!”

话说到最后,秋水儿的眼睛晶亮,红了一圈,泫然欲泣。

她本以为,二少爷不爱二少奶奶,是因为爱的是她!

她本以为,他们之间的那个叫爱的花会慢慢绽放,在这座富贵的孟家的园子里,悄悄地绽放开来,他却出乎她的意料,让它凋零了。

孟家贵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着摇了摇手指:“非也非也!本少爷从来做事都是随心所欲!我要娶哪一个,那得看她能否把我哄高兴了!把我哄高兴了,就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说着,孟家贵将一侧的脸伸到了秋水儿的面前,说,“来,亲我一下!”

秋水儿的脸色很快由阴转了晴。

“二少爷,这不好吧!”

“来!没事!”

秋水儿侧了侧头,脸上透着红晕,一副娇弱羞怯的模样,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她的嘴唇即将碰上他的粗糙的面颊的那一刻,一声尖利的咳嗽让一切戛然而止。

孟家贵回过头,见披着绿色披肩的二少奶奶丁淑娇就站自己的身后,手里扬着一方丝绢手帕,胳膊肘上还挎着个小篮子,里面是织了一半的毛裳。这一幕,让秋水儿也惊得是目瞪口呆。丁淑娇目不斜视地瞪着秋水儿,当着她的面儿,咬着牙将那手帕扯了了条条。

秋水儿看了孟家贵一眼,抱着衣物,低着头,知趣地匆匆走开了。

“贱货!”

身后,传来丁淑

娇痛快淋漓的一句骂声。

本来,丁淑娇只是想趁着太阳还没落下,自己到院中花丛走走,顺便织织毛线裳,算是给自己放松一下心情,谁料到偏偏让她撞上了这难堪的场面。

其实,关于二少爷与何青萍丫头秋水儿的传闻,丁淑娇或多或少地也听到过一些,他管不得二少爷,最终选择了假装没看到,假装不知道。但今天,她的忍耐突然到了极点,出于本能,她也要让他们知道,这里由不得他们两个乱来!

孟家贵吹了声口哨,又坐回到椅子上,也不看她,淡淡地说:“你走路怎么一点声也没有!突然出现在我背后,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个鬼!”

“我还真希望自己是个鬼,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丁淑娇冷哼。

“好啊!好啊!”孟家贵笑着说,“我也希望如此!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怎么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

竹摇椅晃了起来,发出“吱啦,吱啦”的声响。

“掏出你的心,看看它是否还有温度!”

孟家贵哈哈地大笑起来,但很快,他就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伸手从身旁的花丛中摘了一朵花,放在自己的鼻孔处,若有所思地闻着,竹椅还在摇,他的身体也伴随竹椅的摇摆,上下晃动。

“你在想什么?”丁淑娇问。

“嗯,我这人呢,喜欢花!各种各样的花!各种色彩的花!香的,臭的,二爷我都喜欢!没办法!你跟着我这种的人过日子乐意吗?”

“怎么问我这个?”

丁淑娇站在一旁正在手指麻利地编织着小毛裳,这话让丁淑娇一怔,停下手里编织活儿,她知道他后面一定还有话。

丁淑娇猜的没错。

“自古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丁淑娇没作声,将毛裳放回篮子里,愣了一下,她似乎已经知道孟家贵要说什么了。

丁淑娇抬眸,给了孟家贵冷冷的一瞥。

孟家贵起身把杯子放在了院中的石头桌子上,又坐回到了原位上,扯了扯嘴角儿,淡淡地说道:“孟家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家庭,你来我家一段时间了,应该早就知道了!”

“你嫌弃我,没能给你生个一男半女?”

丁淑娇轻挑了一下眼眉,冷哼道。

“得,算我什么都没说!”

孟家贵翘起二郞腿,还挑衅般地来回晃了晃。

看着丁淑娇憋得略显通红的面颊和一双逼视着自己的眼睛,孟家贵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你紧张个什么?”他问。

“你是要再娶?”

丁淑娇的眸子沉了下来,她的声音极低,仅仅是嘴唇的翕动,她以前很少这么低声地说话,沉思片刻,忽而提高了一个音度问道:“那个她是谁?”

孟家贵没说话,起身走了几步,在一个蓝瓷花盆处蹲下身去,故意平静地拿起地上的铲子,铲了土倒在花盆里,扶正里面的植物,又使劲压实了盆中的土,然后淡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很想真正的爱一次!”

说完,他看也没有看丁淑娇,便起身向他的书房方向走去。

丁淑娇跟了几步,站在院子的中央,看着孟家贵进了书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刚刚孟家贵填了土的蓝瓷花盆处,“哐啷”一脚,将那花盆踢到了一边,花盆翻倒在一边的流水沟里,里面的花和土也洒落了出来。

何青萍正巧出门,听到

了院子里的响声,吃惊地朝这边望了望,但见丁淑娇瘫坐在院子中的竹摇椅子上,似乎要哭,脸色涨得通红,胸脯在一起一伏。

大太太从房子里小跑了出来,见此情景,面露冷色。

“这是怎么啦?连花盆都碍了你的眼啦!真是作孽呀!这还反了天了!少奶奶没有少奶奶的规矩,这还了得!居然用脚踢花盆!这一花一木一草,都是孟家的,你吃孟家的,喝孟家的,还要砸踢孟家的!我这就去禀告老爷,你等着!”

丁淑娇回过一口气儿来,淡淡地说道:“好啊!我等着!”

“看看你这傲慢的语气,你跟谁说话呢!”

“我就是这么说话,从来就是这样!”

大太太气得直哆嗦。

“大家都出来看看!看看我们家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像个疯婆子!更像个鬼!”

丁淑娇起身,紧走两步,凑近了大太太,颤声道:“你说对了!我是鬼!你不是总说我给孟家带来晦运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莫名其妙地狂笑了起来,笑声急促,笑得有些不正常。

大太太脸色变得很难看,冲上来,剐了她一个嘴巴子。

“二少奶奶你是疯了吧!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谁?这个家还由不得你来撒野!还了得了你!”

这一巴掌来得突然,笑声瞬间消失。挨打之后的脸是火辣辣地疼,丁淑娇心理却跟个明镜似儿的,她单手扶腮,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好啊!”

“什么好啊?”

丁淑娇侧着脑袋看着大太太的头发发了半天呆,无以明状的表情让两个太太都愣住了。

“我是说,大太太的头发长得真好啊!这么大的岁数了,还是那么多!又浓又密,又黑又长的头发!”

大太太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看丁淑娇,不知这女人肚子里想得是什么,为什么话题一转,突然就提到了自己的头发?

“我的头发好与不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是真疯了吧?”

“怎么没关系!当然有关系!因为,我也想要啊!我想要的东西早晚都会弄到手!”丁淑娇说着,从篮子里弄出她编织了一半的毛裳,一拉线头,线被她揪出了一大截,用牙咬住,一揪,线就断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何青萍问。

“我是在模仿一根根揪断黑头发的情景!我要这些头发,越多越好!无论是长是短,无论是活人的,还是死人的,只要是头发,我都要!”

“疯了!”

大太太见丁淑娇疯癫乱语的样子,便懒得再与理会,嘴里“哼”了一声,扭头回房去,准备和老爷商量商量干脆将这疯女人哄出孟府,省得白白浪费粮食。她更不想理会何青萍,心里想着,全是不省油的灯!

望着大太太又矮又胖的背影,丁淑娇的手握成了拳头,她的心头只有一个字:恨!

“算了,算了!这点委屈算不了什么!哪家的少奶奶没受过气儿呢!”

何青萍安慰了两句也回了房。

丁淑娇咬着自己的嘴唇,继续拽着线头,她只想用这个简单的动作还平息掉她心中的怒火。拽了一会儿,抬头突然发现丫头秋水儿正躲在一根房柱子后面,伸出脑袋在向她这边张望,知道自己被发现,索性给了一个得意的笑,一转身走掉了。丁淑娇一句话没说,大步向孟家贵的书房方向走去。

第一六二章 家事纷争

前缘惊魂第一六二章家事纷争房间里,光线昏暗,窗户没关严,被风哗啦啦地吹开了。孟家贵正在整理他的箱子,知道是她进来,头也没有抬一下。

“这么晚了,又要出去?”丁淑娇淡淡地说。

收拾好了箱子,孟家贵起身关了窗户,转回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拎起箱子就要往外走。

“去哪?”

“少爷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问那么多干什么!问多了,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孟家贵的无视再一次激怒了丁淑娇,她抢先一步跑到了门前,把背抵在了门上,挡住了他的去路,孟家贵只得停住了脚步。

“躲开!”

“别走!我有话要说清楚!”

孟家贵紧锁的眉头,皱出了“川”字纹,他不耐烦地将包扔到了桌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丁淑娇哭了,大声说:“你不爱我!你是一个人面狼心的禽兽!”

说罢,她扑了上去,打他,用指甲抓挠他的皮,孟家贵很麻利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反扭着,她疼得“嗷嗷”直叫,然后他狠狠地把她摔倒在了地上。她爬起来,再次扑到了他的身上,他不耐烦地一把把她推开,她的长指甲似乎划到了他的脸,他叫了一下,只见有血从她的手指缝中滴了下来。看到了红色的鲜血,他真的生气了,猛然用手死死地揪住了她的头发,用力向后拽,她的头被生硬地扳成了仰面朝天的姿势,整个身体动不得。

“看来不教训教训你一次还真的不行!你给我放老实点儿!”

丁淑娇声音沙哑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因为我讨厌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女人!”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丁淑娇的声音渐弱,她是太疲惫了,她的后脑勺被揪得生疼。

“你没有?那好,我问你,曾经有人看到了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在一家糖果铺子里,还有说有笑,那个男人是谁?”

“谁说的?没有的事儿!真是胡说八道!”

“谁说的你不用管,你只要告诉我,有没有这事儿?”

“真是血口喷人!你把说这话的人找来,我定要和她理论!”

“我只要知道,倒底有这事儿吗?”

“没有!”

“真没有吗?你给我放老实!”

“真没有!这是哪一个遭千刀的在坏我的名声!”

听了这话,孟家贵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猛地揪了一下,疼得丁淑娇“啊”地叫了一声。

“你听着,我本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如果你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小心我拧断你的脖子!”

丁淑娇没作回答,只是急促地喘息着。

孟家贵松了手,扶正了她的脑袋,用手摸着她的脸,她的脸又红又肿,泪痕狼藉。

她扭过头去,似乎极力抵制着,肩膀却微微地耸动着。

停了一会儿,孟家贵语气缓和了许多,一只手把她的脸扳了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喘息道:“好!好!我再信你一次!丁淑娇,我再信你一次!”

“我怎么了?我做过了什么吗?那些无端的莫虚有的罪名都是别人强加给我的!是大太太胡说的!”

看着她的脸,他突然笑了,说:“呵呵,我是认得出那些被调戏的女人的脸谱的,表情就和你现在是一样的,脸呆板着,故意的严肃,眼睛无光,嘴角横平着,然后不知怎么就会有一丝丝的笑,卑贱的笑。”

丁淑娇扭动了一个脖子,甩开了他的手。

孟家贵眼睛向下扫,扫到了她的手臂,伸出手来摸了一把。

“别碰我!”

“呵!跟老子装起矜持了!我说,这手臂,还真是个白!白得就像是白开水,白得没有味道!”

“好啊!夸得好!还有吗?”

“还有?”孟家贵目光扫过丁淑娇的身体,嘴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其实吧,我一开始还真有些喜欢过你,我也想过好好地和你过日子,可是我受不了你对我的态度。”

丁淑娇白了他一眼。

“看!又来了!”孟家贵摇了摇头。

说完,孟家贵站起身子,走到镜子前用手帕擦了擦伤处,提起包,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这边,开

门走了出去。

丁淑娇伏在桌子上,许久,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床上的大红色的鸳鸯绣花枕,就起身冲了过去,从床头木箱中的针线筐里找出剪子,回身麻利地从两个枕头上扒下了漂亮的枕套,用剪子将上面的鸳鸯剪掉,再将它们剪成碎碎的一片片的布块儿。

剪得手疼了,她终于停了下来,看着一地的碎布片,她有了一种莫名其妙地快感,这种快感一瞬间就消失了。冰凉的感觉,让她注意到了自己右手握住这把锋利的剪子,她把它举起来,举到眼前,怔怔地看了足足有一分钟。

她为自己刚才的解释后悔!

是啊!她有必要向他解释吗?解释什么呢?

如果一个女人必须要依赖着解释来证明自己,来感动一个男人的话,她也太可怜了!

他是她的什么?

她又是他的什么?

她可能只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不!算不上!她是只在他有生理需求时的一部分,他根本就没稀罕过的一部分。

在他的心中,她什么也不是!她的感受,她的自尊,她的一切!

这是一个让人倍感煎熬的日子,所有的所有,都是如此的苍白!

晚上吃饭的时候,孟喜昌举目一看,阖家大小都到齐了,单单是少了二少奶奶丁淑娇,便问孟家贵:“二少奶奶呢?闹别扭了?”

还未等孟家贵回答,大太太把端在手里的碗筷往桌子上一放,生气地说:“家里开饭,应该已经叫了她!平时不上桌子也就罢了,过节吃个团圆饭,端个什么架子!”

“算了,今天过节,大家和气。”

孟喜昌摆了下手,正准备差人去叫,何青萍在一旁说:“还是我去吧!”

“等一下!”

大太太从桌子上拿起了碗筷,又夹了点菜放在上面。

“不来也罢,让她拿到厨房里去吃吧,下贱坯子,省着我见了就生气!”

“哎!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二少奶奶毕竟是我们孟家抬着花轿子娶进门的,是一家人!身为大太太,贤良淑德,温润和善,秀外慧中是最起码的品性,怎么能出口粗言!”

听了这话,孟喜昌虎着脸,筷子被狠狠地摔在了桌面上,“啪”地一声,发出清脆脆的声响。老爷发话,不怒自威,大太太赶忙闭上了嘴。孟喜昌这几日胃口不太好,晚饭时,只是吃了几口稀粥,腌菜,本就精神不振,大太太出言不逊令他很是生气。

“老爷,你别生气!我的话不是随便说的!二少奶奶确实不像话,疯癫粗蛮,招人讨厌!能给她个碗,给她口饭已经不错了!”

“你给我闭嘴!”

孟喜昌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连串的咳嗽弄得面色苍白,何青萍起身,帮他拍着背,嘴里说着:“老爷消消气,要是气坏了身子骨,就太不值当了!”

二少奶奶进门的时候,面色死灰!

刚才的对话,她在门外听了个清楚。

她默然地坐了下来,伸手接过了何青萍递过来的碗,不知是故意还是失手,只听到“啪”地一声,那碗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大家面面相觑。

孟家贵瞄了这边一下,然后头也没抬自顾地吃起了饭。

“老爷,看看!看到了没有!她疯了!”大太太冷笑着说。

何青萍说:“这个不关二少奶奶的事儿,是我没拿住!”

“以后拿碗要小心些!”孟喜昌说着,朝大家招了下手,“都别发呆,吃饭吧!”

仆人上来,拿着簸箕,扫帚将地面上的碎碗打扫干净,重新上了餐具。

大太太看着仆人们端着碎碗下去,心疼地摇着头。

“昨天碎了一个上好的蓝瓷花盆,今天又碎了一个细瓷碗!明天还不知道又要弄坏个什么!这碗可是个好物件,一直舍不得用!过节才拿出来,就被人给弄坏了!可惜!这细瓷碗是成套的,碎了一个,真不吉利!看来,真是疯了!”

丁淑娇明白她的所指,冷言道:“不错,我是疯了,我是个可怜之人,疯了!但我不下贱!”

“算了,算了,今天大过节的,一家子必竟是一家子,刚才说的也都是气话,大家都消消气儿!”何青萍说着,给丁淑娇的碗里夹了些菜,“别

说了,这菜炒得不错,还有这荔浦的芋头好吃得很,趁热赶紧吃了吧!”

“嗯,青萍说得对,毕竟是一家子人,过节不说气话。来!大家都吃饭吧!”

孟喜昌又对丁淑娇说:“二少奶奶,多吃些虾仁,今天这虾仁炒得好吃!补充些营养把身体养好了,才好”

“才好什么?呵呵呵!”大太太冷笑着。

“你们有完没完!”孟喜昌生气了,干脆放下碗筷,“要是再争吵,就都别吃了!一家子,难得和气!你们还把我放在眼里嘛!言语苛刻,这哪里是一家人的样子!”

饭桌子上顿时安静了下来,这顿饭吃得是极其郁闷。

回去的时候,何青萍一直陪着丁淑娇,两人都没有回房,站在小院的树下就这么随意地聊了几句。

“我知道你委屈!”

“没办法,谁让我命不好。你看到他们是怎么样的对待我!我已经不怕他们了!”

“唉!”何青萍叹了口气,“别说命不好,事在人为,我母亲就曾经告诉我,不能太重感情,重感情的人,容易受伤的!”

“重感情?”丁淑娇苦笑了一下,“谁值得我重感情吗?”

“我是说,比如我,没有怎么进过学堂,但缝纫,烹饪这些自立的本领还是有的,我总在想,如果没有遇到人来爱,我至少也能生活下去。”

“我原来想,如果有个孩子,我就有了希望,等几年,等孩子大一点,我就有个伴儿,就是没有人来疼爱我也不至于太孤独,不过我现在不那么想了。”

丁淑娇心中很是不痛快,胸口发闷,就揉着胸口,发着怨愤。

“今天真是气死我了,心口绞得难受!”

何青萍在青石头上坐下来。

“别跟他们生气,就当他们话是风,从左边吹进来,就让它从右耳朵出去吧,老爷生气,你也生气!唉!你的胸闷就是气出来的!不舒服就回屋吧!喝上口热茶,在沙发上靠靠,估计会舒服些的!”

“能不气么!他要娶妾了!想起来,我心里就难受!”

沉默半晌,丁淑娇冷冷地说道。对于孟家贵,丁淑娇是一直在“佯装”着的,不动声色,装聋作哑,否则,她又能怎么样?但,现在,她没法再装了!因为,会有一个女人走进孟家,和她共侍一个男人!

想想,都觉得恶心!

“我知道!”

“怎么?你也知道?看来你们大家都运筹帷幄了!只有我跟个傻子一样!”

何青萍站了起来,拍了拍丁淑娇的肩膀,说:“该发生的早晚是要发生,不是这个女人就会是另一个女人,认命吧!”

“这个家,只有你还对我好。”

“唉!先回去吧!”

“嗯!”

进门的时候,孟家贵已是睡了。

丁淑娇用热毛巾擦了脸,踱到卧房,扭开了灯,一只飞蛾在灯光里飞来飞去,最后停在了灯罩子上,一动不动。

丁淑娇脱了外衣,只穿了一件光胳膊的绸夹袍,她没有上床,靠在沙发上,又找来了热水喝了下去,胸口顿时舒服了一些,热水进肚,她感觉手心也有了一些的潮汗,像小虫子在爬。她还想找个什么东西去拍那蛾子,抬眼一看,蛾子却不见了。

她的动静不大,还是孟家贵给弄醒了。

“怎么不上床来睡?”

看到她在沙发上靠着,孟家贵从床上爬了起来,顺手从床头的桌子上取了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说话变柔和了很多。

“不想!”

“你的火气真大呀!还在生气?”

“我有必要生你的气吗?嗯?”

“我这人儿呢”

孟家贵吐着烟,正要继续说下去,被丁淑娇打断了。

“什么都别说了!谁让我命苦呢!活该我嫁给了你!”

“行,不说了!天也不早了,你就上床睡吧!”

孟家贵又吸了两口,掐了烟,钻进了被子。

丁淑娇半天没有动窝儿,灯也开着,孟家贵从被子里又钻了出来。

“你到底睡不睡?不睡你就给我滚出去!别影响老子休息!”

丁淑娇依然沉默,但很多,她将被子抱到了沙发上,熄了灯!

第一六三章 幕色中的人影

前缘惊魂第一六三章幕色中的人影傍晚的城中,升腾起了一层白雾,在徐徐降落的夜幕中弥漫开来。

路上行人很少,远远的一辆黄包车拉着个女人飞奔过来,车灯亮着闪过,脚踏车的铃声渐行渐远。

柳佩珠丢掉了栗子壳,拍了拍手,重新给自己戴上了手套。老半天了,没有叫到车,一辆也没有,两个人都有些不耐烦。

“我就说你今天别跟我出来,你偏不,你看看,天也晚了,到现在也找不到一辆车,你一个姑娘家,还得陪着我在这里受冷!”

站久了,腿发酸,柳云生在路边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定了一下神,把金丝边眼睛往上托了一托,夜里天气转凉,他打了个喷嚏。

“我都不着急,你着个什么急?”柳佩珠说,。

“你穿得这么少,把你冻着了,我可担待不起!”

“呵呵,打喷嚏的是你,不是我,好么!”柳佩珠眨着眼睛,指了指马路对面,“卖栗子的好像还没关门,我再去买一包,回去慢慢吃。”

说罢,她几步奔了过去,柳云生又向远处张望一番,也没看到车影,索性跟了过去。在卖栗子小店里,柳佩珠要了一包刚出锅的糖炒栗子,捏着烫手的纸口袋递给了柳云生,柳云生接了过来。

“小心,还是有些烫呀!这栗子闻着就香啊!”

柳佩珠打开包,付了钱。

柳云生拎着纸袋走出了小店,雾气好像比刚才更浓了,冷气袭来,他的鼻子眼睛有涕泪的酸楚,一连又打了好几个喷嚏。感觉有什么东西飞进了他的眼睛,他使劲揉着眼睛,直到揉出了眼泪,那东西才出来。张开眼的时候,看见有两个人影从眼前一闪走了过去,其中的一人分外的眼熟。

柳云生紧跟了两步,追了上去。

那是一男一女,男人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那个让他讨厌的裁缝,赵小双!

这么晚了,这小子不在家中好好待着,出来搞什么明堂?

好奇心驱使,柳云生悄悄地跟了过去。

柳云生隐隐地听到他们在说话,语气里透着亲热劲儿,更像是两个情人的旧梦重温,那女人不时地“咯咯”地笑。

“要不,星期五怎么样?”男人说。

“干嘛要等到星期五?”女人说。

“那就星期四吧!”男人说。

“星期四就星期四!”

“这么等不及呀!是不是想我想得心焦?想我想得浑身哈哈哈”

男人笑得喘不上气儿,一只手臂揽在了女人纤细柔软的腰上。

那女人,身姿妙曼,青丝墨染,一袭玫红色的长裙在昏黑色的夜幕里尤显飘逸。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她行走时微微左右摆动着身体,充满诱惑。

“那行,那就星期五,还是星期五吧!这样好不好?既然这么说,我反正随意,就是星期六,星期七,星期八也可以!”

“哎,别!还是星期四吧!就是你们那儿的那个老太太真的烦人!总是不停地问呀问的,问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呢!”

柳云生没有心情再听下去,倚在路边的铁栅栏上,看着两个人渐行渐远的身影。

从那声音,体态来看,他确信那个男人便是赵小双。

北小礼堂外的那次见面之后,这小子确实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他倒也知趣,没有再纠缠佩珠。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他发现,佩珠似乎还在想着这个男人,从她经常显现出来的抑郁神情,从她偶尔发痴的目光,他能看得出来。

看来,这小子应该又有了新的女人,早就把柳佩珠忘得一干二净,倒也好!这一回佩珠应该死心了!

柳云生朝那边又看了一眼,竖起了衣领,向反方向走去。

柳佩珠走出店门的时候,没看见柳云生。

她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小心地走过了马路,此时天完全黑了下来,道路两边的店家也差不多都关了门,只有偶尔的两三家还亮着灯。街上有人还在叫卖着食物,只听到偶尔传来的的嗯啊声,听不明白卖的是什么。

柳云生去哪里了呢?

沉重的夜色,掩盖

了一切,出于女性的本能,柳佩珠隐约感觉到了一丝的慌乱。不远处,几个醉汉样子的男人,语无伦次,哼着曲儿,一路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走,他们似乎也看到了她,便嘻嘻哈哈地围了过来。

不用置疑!对于他们来说,夜幕里孑然一身的女人,不就是到口的肥肉么!

“哟!这妞漂亮!这么晚在这儿,不回家,是不是等着我呀?”一人嘻笑地说道。

“去!什么等你!是等我呢!”

“这是我娘子吗?”

一个又矮又肥的男人吹了声口哨。

“不是,这是我的娘子!你们看看,我的娘子是个赛西施的美人!”另一个哈哈狂笑不止地说。

柳佩珠慌忙后退,被一双大手一把抓住,她定睛一看,是柳云生。

“快上车!”

说罢,柳云生把佩珠推上了路旁的黄包车,对车夫说道:“快跑”。车夫明白地点了一下头,拉着车就快步跑开了。

柳云生在后面跟着跑,跑了好远,还能听见身后的叫骂声。

回家的路倒也不远,车子拐了几个转儿,停了下来。下车的时候,柳佩珠问柳云生:“刚刚你到哪里去了?”

“找车子去了!你没有被吓着吧?”

柳云生跑得呼哧带喘,哈着腰,擦着脑门子上的汗。

“没事儿!就是几个小流氓而已!”

车夫拿了钱,跑开了。柳佩珠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栗子,塞在了柳云生的手里。

“嗯,还热着呢!尝尝!这家的糖栗子可好吃了!”

“就给我这么几颗啊!”

柳佩珠犹豫了一下,干脆把整包栗子都递了过去,“想不到,原来你比我还馋,算了,都给你吃吧!”

柳云生拣了颗栗子放在嘴边,正要吃,忽然想起刚才所见,便说:“你猜我刚刚看到了谁?”

“你还能看到谁?你们官府的人!反正我也不认得!”

“不是,是跟你有关!”

柳佩珠咬着栗子,转过身来,诧异道:“跟我有关?”

“赵小双!”

听到这个名字,柳佩珠吃了一惊,手里的栗子滚落到了地上。

已经许久没有赵小双的消息了。

柳佩珠又激动,又害羞地问道:“在哪里?你能确定是他吗?刚刚你怎么没告诉我?”

柳云生皱着眉毛望着她,没有答话。他心理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有些酸意,又有些感到可怜,是为这个表妹感到可怜。他下意识地用左手捻了捻那个装栗子的纸袋子的边缘,把整包的栗子还了回去。

“还是你吃吧!我最近牙不好!嗯,告诉我,你还在想着他吗?”

“嗯!”接过栗子,佩珠的回答倒也是简单。

“我跟爹都不看好这个男人!”柳云生尽量克制着自己对赵小双的厌恶情绪,但天然的反感还是流露了出来。

“我知道!快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唉!别找了!”

“不!我就是要去找他!告诉我,你是在哪里看到他的呢?”

柳云生轻叹了口气,走了两步,回过身来,迎着柳佩珠的眼睛,语气激动地说:“我就跟你说过,不要等这个赵小双,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偏偏不听我的!”

表哥的话令她一怔,注视着他的清浅的眼睛里藏不住心事儿,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你到底都看到了什么了?”

“你把他忘了,彻底地忘记吧!他已经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了,我刚才亲眼看到的!”

柳佩珠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在说什么呀?”

“他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了!还没听明白吗?”

时空仿若瞬间静止了。

仿佛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件事儿,就是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碰巧他也爱她。

与之相对应,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一件事儿,就是这个女人还在痴情地爱着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已经另有所爱。

爱情是容不下另一个人的,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停了一会儿,她终于回过味儿来。

柳佩珠有些不相信,她带着自卫的,否定地神气,机械地摇晃着脑袋,说:“不会的,他不会的!你能确定就是他吗?天黑,你一定是看错了!”

“嗯,他的体态,他说话的声音,不是他还能是谁!我敢说就是他。为了确定是不是赵小双,我还特意跟踪了一段路,所以你没有看见我,我追过去听他们说话,我敢确定,应该就是他!没错!”

听了这话,柳佩珠呆呆地站在了原地,此刻,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了,她深深地感觉到了窒息。

此后,谁也没有说话。

柳佩珠低垂着头跟着柳云生进的家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在正中的红木方桌旁停住了脚,桌子上摆放着的一本杂志,她随手拿了起来,翻了开来。在这本破旧的杂志的封面背后的空白页上,赵小双曾经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为她写下:

微雨燕双飞!

她坐了下来,胳膊支在桌面上,无力地支撑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那上面的几个字。

她依稀又听到了他对她说的话:

我们两个是双飞的燕儿,一只是离不开另一只的。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你等我!

灯忽明忽暗,她被一闪一闪地映在了阴影中。

她的头疲惫地扎在了胳膊里,透着无力和软弱。痛苦将她整个包围,在深处,却还有一丝的明亮,不让她沉眠,她苦苦挣扎,每一寸理智,每一寸肌肤,好像都被扯碎,揉成一团。

赵小双,那个英俊多情的男人,那个可爱的男人,那个被她视作自己生命男人,那个朝思暮想,为依消得人憔悴的男人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他已经爱上了别的,别的女人!

多少爱,多少惆怅,多少泪水,还有无尽的等待,到头来全都是一场空!

一场空!

空!

空!

空!

多情总被无情伤!

她还是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柳佩珠哭了,哭了很长的时间。

这个夜,真的很漫长,很漫长。

“唉!”胖子白了林陈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林陈啊林陈!前世的你原来是个花心大萝卜啊!柳佩珠多好的姑娘!你还要负了人家的心!换作是我,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样的保护着她呢!”



林陈将目光投向道长。

“我,会吗?”

道士蹙眉,盯着林陈的眼,伸出一个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我在你的眼中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说明你是一个清纯善良之人!”

林陈抓住道士的手腕,“道长,你快说说,我的前世赵小双与佩珠姑娘的缘份尽了吗?我可不是什么花心啊!”

“我们道家讲究的是随缘,缘起与缘灭,顺其自然。正所谓修行在世间,出世成正果,尽一切缘分,但不追求一切缘分。但花心不是,花心是烂桃花,是会削福的!诸事不顺!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前世的你是什么样,看看你的今世,便知!我从你的眸子里,看得出你感情单一,并无杂念!我想,你的前世也一样,这面小镜子会告诉我们后面发生的事儿。”

“不对啊!”胖子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句。

“怎么不对?”林陈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叶江川住院的时候,我记得我在医院的走廊里看到你和一个女人卿卿我我的,哦,你的手好像还受了伤我怕打扰你们,悄悄走开了!”

林陈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戳戳眉梢,笑着说:“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女人是白梅梅吧,许阿琪的朋友!我和她也没有卿卿我我!你没看到我手里的开水壶爆了吗?手受了伤,正好遇到来给孩子取药的白梅梅,她帮我清洗了一下伤口!平常朋友,别瞎想!”

“嗯!这我就放心了!”胖子扭过脸,对道士说:“咱们接着讲吧,柳云生看到的男人是赵小双吗?”

“好!”道士又举起了铜镜。

报第一六 四章 恩情难报 (一)

前缘惊魂第一六四章恩情难报

柳云生那天夜里遇到的人,到底是赵小双吗?

没错!还真就是赵小双!

赵小双在火车站被流氓用刀子给捅了,人流吓得四散逃离,有一个人没跑,这个人还是个胆大的女人。

谁呢?

这个女人其实前面故事中提到过,就是那个曾经在赵三剪的裁缝铺子里和丁淑娇打过一架的穿绿衣的女人,名叫薛上花。

薛上花原本是南口人,家里租种着人家的几亩地,祖上是地地道道的种田人他父亲曾上山打柴,为了躲山猪,不小心从山上跌了下来,一条腿受了伤,又无钱看病,时间一长,这条腿也就废掉了,整日躺在坑上,哼哼叽叽,动弹不得。

薛上花姊妹四个,她排行老大,家里还有个老婆婆,全家老小的生计全都落到了薛上花的娘身上。看着她娘每日地里,家里的干活,实在劳苦,就帮着她娘做些农活儿。她还有个远房表叔,就是前面提到过的薛启富,一直在城里干事儿,此人有那么几下子的功夫,又凭做事儿心狠手辣,很快被张显贵收为手下。

薛上花是个农村女人,但也是生得娇贵。地里的活,她干不得,太苦,太累不说,又收不到银两。她就和家人一和计,干脆投奔人称“青龙”的这个远房表叔薛启富来了。

薛启富想收留这个远亲侄女儿,无奈他有个彪焊的老婆,容不下这个侄女,可架不住老婆的劝,最终,薛启富把这远亲侄女儿竟然给送到了红翠楼。

红翠楼是什么地方?

风月场也分流派,叫作“南班”和“北班”。“南班”更上些档次,红翠楼是“南班”派,里面的女人据说个儿顶个儿“色艺双全”,其中的不少人,是卖艺不卖身的,有的还成了达官贵人们的“编外姨太”。

薛上花就是其一。

虽说红翠楼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这里倒是有吃,有喝儿,又有薛启富这层背景,一般人也不敢欺负她。

薛上花后来又通过薛启富,攀上了张显贵。”

苍天不负苦心人,不到半年的功夫,薛上花便博得了张显贵的欢心。

每每张显贵来红翠楼,薛上花都能给伺候得舒舒服服,张显贵咳嗽一下,她就知道得赶紧送上个削得圆的大梨子,张显贵要是搓麻,她就在一边出主意使眼色,或者递上个毛巾什么的。有了张显贵这层背景,薛上花在红翠楼成了当仁不让的一姐儿。说话办事自然也就趾高气昂起来。

那日,在火车站,赵小双被人捅了,这事儿正好被薛上花给赶上了,人都跑,她没跑,她就觉得倒下的那个人看着眼熟,走过去一看,一眼就认出来倒在了血泊里的竟然是裁缝铺子的那个俊俏后生赵小双。

她于是大着胆子,走了上去,用染着鲜红的指甲的手指在赵小双的鼻孔试了试,感觉有微弱的鼻息,就对身边的两个人说:“都发个什么呆啊!赶紧!活着呢,赶紧叫车,送医院!

“我说姑奶奶,这人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这年月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救他干嘛?”随行的一人说。

“谁说没关系!这人是我的弟弟!叫你们救就别啰嗦,快!要不就没命了!”薛上花语气坚定,容不得商量。

“呵!还真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我怎么没听薛哥说起呢?!”

“你忍心见死不救?”

“咱们薛姐居然还是个菩萨心肠,以前还真没有看出来啊!”

“嗨!你们两个!救还是不救?不救是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见两人半天没动,薛上花干脆站起身来,情绪有些激动地指着那两人的鼻子,大声说道。

“别!别!我怕了你了行不!我们救,救!”说着,朝另一个人喊到:“快,把车弄过来!”

车子直奔医院。

几周以后,医院的病房。

医生给赵小双敷完药,走了出去。赵小双轻轻活动着自己的胳膊,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瓦蓝的天空,飘浮着几片云,被风儿扯成一丝丝,一缕缕,缓慢地融进了蓝色的天空里。

赵小双绝然离开那个小裁缝店,本是想为自己闯出一条路,却没想被人打了,差点丢了性命,他的一只手也被踩成骨折,膝盖被人踢碎,后背的那一刀没有刺中要害,算是侥幸捡回一条命。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从此落下残疾,成为一个连独立生活都困难的人,不知道以后的路将何去何从。

不行,你就回来!

他想着赵三剪临走前对他说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

薛上花为了治好他,不仅拿出自己几乎全部的金钱,还将自己的首饰当掉。

“干嘛要救这个臭小子?看上他哪一点了呢?”

佯装熟睡的他,曾听到过薛启富这样问薛上花。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喜欢,我愿意!”她说。

“这样的穷小子,满大街都是!他有什么啊!不就是个小白脸嘛!小白脸顶个屁用!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欢张显贵,我可以给你再找个有钱,有势的!为这么个穷小子,花掉这么多的银两,不值!”

“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她坚持着她的执着。

在她的细心呵护下,奇迹出现了,赵小双的伤居然奇迹般地好了。

就这样,赵小双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这条命是被一个红楼女子给救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认了这个女人做姐姐。

很自然,薛上花把这个弟弟引荐给了张显贵,引荐给了她的那个圈子的人。

赵小双对薛上花救了自己一命是感激不尽!

他常想,如果那天没有她,他是会死掉的,估计都没有人来为他收尸,即使侥幸活下来,也会因为伤残而像狗一样的活着,被人嘲笑和谩骂,甚至靠要饭为生。

“为什么要救我?要对我这么好?”他也曾经这样问薛上花。

“为什么不可以呢?”她的嘴角划过一丝笑。

“我都不知道怎么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用答谢!我还在担心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这个问题,她翻来覆去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不会!”

“真的么?”

“真的!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那个地方的!我们离开那些人!”小双向她许诺。

薛上花知道他指的那些人是谁,她常以沉默表示自己的无奈。

当然,他也不断地告戒自己,跟这些人来往,干不出好事儿,万一搞不好,身败名裂,但后来,他发现,他想得太多了。他连饭都快吃不上,四处受人欺负,还谈何名!谈何梦想!他连小命都差点丢了,穷小子只能被人看不起,被看不起的滋味儿,他已经够了。

天空真蓝!纤尘不染!

他又想起了柳佩珠,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不知道自己爱上佩珠是不是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没有人对爱情给出个恰当的定位,包括他自己。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时光刚刚好,他遇到了她,快乐着他们的快乐,说了最美的情话。

你就是个臭裁缝!我们佩珠是什么命!你又是什么命!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潜意识里,柳云生的那句话一直回绕在他的脑海,是他挥之不去的一个结儿。

而现在,柳云生的恶言似乎成了真,他的生活已经到了最窘迫的时候,分分钟都穷得叮当响的地步。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儿来。

不过,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很大的差距,更麻烦的事在后面。

张显贵的那个圈子似乎并不太适合自己。

“小白脸儿!你要是有种儿,就跟着我们一起干!要不,你来我们这儿干嘛来的?让兄弟们养活你?那可不成!大家说对吧!”

“对!”有人接应道。

“你要是闻着美味不下筷子,进了赌场不下注,见了女人不动心,那你才是真君子!”一个人笑着对大家说,“我说是吧!”

“对!真君子!真君子!真君子!”

周围一片哄笑声。

赵小双羞红了脸,大声说道:“去就去!”

就这样,赵小双还是融进了这个圈子,在薛启富手下混口饭吃。

漂亮的后生,女人都喜欢,薛上花是女人,自然也不例外!再加上有层救命恩人的关系,薛上花跟赵小双走在了一起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表面上,薛上花认了个弟弟,实际上,两个人之间有那么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彼此心照不宣。

赵小双对这个能在自己危难之时,不顾危险,救下自己一命的女人充满了感激之情。但同时,他却总能记得以前赵三剪提起这个女人时一脸的鄙夷的表情。

有一次,赵三剪送走了薛上花回来就问赵小双,“你知道这女人是啥背景吗”

“我怎么知道她啥背景啥背景又怎么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过看她那样儿肯定有来头儿,吵起架来很厉害!不管怎么样,只要她不赊着

银子就成。”

“她以前也来过咱们店里,上次少了料子,在这儿吵了架,后来发现是自己算错了,还主动道了歉,以后反而来得更频繁了,每次都是上好的料子,一般买不到的好料子,你说,她来咱们这儿只是为了做衣服?”

“不是爹爹的手艺好么!人家经常光顾也是很自然了!”

“瞎说!我手艺好是好!她也用不着时不时的光顾呀!有时候,不做衣服,也会进来待上一会儿呢!”

“那是为什么呀?咱们这么个破裁缝铺子,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有啊!”

“什么?呵,我可没有看出来!”

“我倒是发现她怎么总是爱悄悄地看你!不会是看上你了?”

“人家怎么会看上我!我就是一个穷小子!要啥没啥,靠给人家做活挣口饭吃,哪个有钱的女人会愿意跟我受苦,爹,你就别瞎想了!”赵小双笑着说。

赵三剪笑了,挥了下手中的旱烟。

“你也长大了,长成了一个俊气的后生了啊!不管怎么样,人家老主顾,就是咱们的财神爷,你要对人家热情些,别总是冷着一张脸,听到了没有?”

“我知道”赵小双说。

赵三剪压低了声音,又说:“从这女人每次要求做衣服的样式,我就猜出她是干什么的了。”

“她是哪户人家的太太吧”

赵小双用鸡毛掸子掸完桌子上的尘土,准备离开。

“呵,本来不想说,不过既然说到这儿,也就告诉你吧,我猜她是个有些个来头儿的红楼女人。”

“什么?”赵小双一愣,“你问过她”

“这怎么好问呢你看,她来做衣的样式就不同一般!”

“嗯,这我倒是没有注意!怎么个不一般呢?”

“听我说啊,旗袍要开叉,开叉有高低,一般女人都是开叉到膝,也有喜欢开叉到腿根儿的,走起路来更不受约束。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男人喜欢,喜欢看开了叉的女人的腿,就有女人喜欢让男人来看,就像是开了屏的公孔雀。”

赵小双兴趣盎然地听着。

“这么跟你说吧,这位薛姑娘的旗袍从来都是要开叉到腿根儿的!全是这么高的开叉,你会想到什么?”

“风月女人?”

“算你聪明。”

“哦,你怎么都知道”

“来我这里作衣服的,三道九流什么人都有,我也会时不时地打听,打听,要不得罪了这个,或是得罪了那个,我这个饭碗砸了是小,人头怎么落地都不知道岂不是太冤!这点手艺也是个侍候人的活儿。”

“嗯,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还没跟你说呢!”

“还有什么?”

“生意归生意,但有一点,你可记住了!你可不要与这样的女人来往啊!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好的,全是些水性杨花!”

“爹!你看你都想哪儿去了!人家根本就没有看上我,好吗!我是什么人啊!一没钱,二没权!现在,很多女人都是势利着呢!就凭我一个穷小子,要啥没啥,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那可是说不准!反正,不许你和这样的女人有任何来往!”

“爹你啰嗦不啰嗦啊!我倒想跟她来往,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呢!”

在薛上花救下赵小双一命以后,赵小双真的走进了这个女人的世界,才发现其实这个女人并非赵三剪描述的那样。

薛上花年方二十四五,是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走进了风月场,但是她又和一般的风月女人是不一样的,她不卖身。她有张显贵这层背景,平日与她感情较深的女人,在给流氓,地痞们纠缠得无法解脱时,也会找薛上花帮忙,抵挡一阵,驱散瘟神,薛上花倒也是乐于挺身而出,代她们排难解纷。

所以,薛上花竟然有个“女侠”的名声。

不过,薛上花的女侠气概在遇到了赵小双后,便消失了,她想在他面前做个小女人,想和这个俊俏的后生结成鸳鸯结,却发现赵小双也只是口头上偶尔和自己打情骂俏。实际上,他对她的表现似乎并不是特别的热情。

她有时也会变得很泼辣,尤其是当她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好似轰雷下的乌云,暴风雨前的狂风,醋罐醋缸立成碎片。一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面如同墨鱼吸盘吸住木船底一样,让赵小双有些窒息。

赵小双不想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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