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后妇(未删节全本)作者:清扬婉兮0214 - xp1024.com
【内容简介】俗话说:“女子重前夫,男儿重后妇”.苏朵和江飞燕,两位年近三十的离婚女子,因相似的原因走出婚姻围城,自我否定彷徨迷茫后,对未来的选择,却不尽相同。前妻也是妻,面对伤害过自己的那个男人,是怀念还是遗忘,把握好一个度,才能一路辛酸一路甜蜜。女子重前夫,苏朵在与前夫的感情纠葛中,逐渐迷失自己。兜兜转转,发现真爱就在身边。后妇最难当,面对婆婆凶猛,前妻来袭,后妈难做的问题,再婚的江飞燕举步维艰。都说“男儿…”


前妻后妇


第一章 抢公交车的女人 1
是热浪蒸腾的七月。
车厢里闷热的空气,令人焦灼不安,苏朵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宝姿套裙,像大多数人一样,不优雅地吊在公交车的扶手上。
城市拥堵的交通,斑驳的人行道,污浊的空气,以及行人冷漠的脸,让她莫名沮丧。她常常怀疑那些中年以后的幸福到底是怎样得来,有时想一夕变老,中间这些挣扎全部省掉。
却不能省掉。
一份修改数次的文案,下午即将面对的难缠客户,家中堵塞的马桶,母亲在电话里的唠叨,独自面对的无力感,这些都不可避免,无法省掉。
苏朵,29岁,离婚三年年,眼角已经有了隐约的细纹,丸美似乎不太管用了,佰草集的面膜努力地抓着青春的小尾巴,那个让她爱恨交加的男人已经在她的生活中早早离席,她常常在这样的时候,怀疑人生。
身旁一对年轻的学生情侣,在这样的桑拿气温中,脸贴脸,狎昵异常,令苏朵莫名生厌。很快,苏朵为自己这么促狭的生厌很难过,她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谁的青春不是这样,旁若无人的相拥,众目睽睽地是爱,恨不能全世界见证彼此盛大无比其实微小平凡的甜蜜。
“小花!小花!”身边的男生小声的叫着女孩的昵称,然后,两个人吃吃地笑。
苏朵的心一黯,想起江一航那张在时光深处依旧俊朗而清晰的脸。曾几何时,“小花”也是她秘密的昵称,专属江一航,现在,那个人声音在哪里?他和她,像大多数人一样,从大学情侣,毕业后终成眷属,走得太过顺利,直到江一航被单位派往法国学习,在那个浪漫之都,与苏朵两地分居的江一航没把持住,年轻气盛的苏朵,眼里容不得沙子,得知他的出轨,坚持要离婚。那段记忆,如同一次耻辱的凌迟,一刀一刀,直到心千疮百孔,现在想起来,依旧那么痛。
公交车戛然而止,车窗外涌进的丝丝凉风也骤然消失。红灯太久,身边有人发出焦躁的叹息。
车子迟迟未动,而车窗外的车辆嗖嗖前行,道路畅通无阻,原来,既不是红灯太久,也不是堵车,而是敬业爱岗的司机,和一个乘客发生争执。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妇女,始终坚持自己在人群拥挤上车时投了一块钱,敬业的司机坚持认为她没投一块钱。两个人争执不下,最后发展到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层面,年轻气盛的司机索性离开座位,一定要将女人赶下车,女人被他推搡下车,不服气,哭天喊地地叫骂起来。后来,变成车上的乘客们都劝司机:“走吧,算了,不就是一块钱吗?这么热,耽误大家。”
司机和女人不依不饶,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车子停着,一丝风也没有,细密的汗水渗出额头。苏朵身体里有一股火蹭蹭地燃烧着,仿佛有一股力量推举着她,忽然将她推到了那个司机的驾驶座上,她气汹汹地说了句:“你不开,我开。”于是开着公交车呼呼地驶了出去。
她的C照还是一年前在林墨的怂恿下一起去考的,她从来不知道拿A照驾驶公交车的人会有那么高高在上的感觉。拥挤的马路上那些私家车像小虾米一样缓慢地朝前挪行,苏朵心里想着:呸,有钱了不起啊,有车了不起啊,还不是给我公交车让道。
身后几个乘客从最初的惶恐变成对苏朵投来“你牛”的目光。她不禁有些飘飘然。可是,那种飘飘然没坚持多久,车子开出两站,行至一个路口拐弯,苏朵望着南来北往的车辆,她傻眼慌神乱了手脚,一着急,和一辆黑色轿车撞在一起。
冒了一身冷汗,苏朵从刚才疯狂的举动中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有悖常态的事情,并且,可能撞了人。
公交司机气急败坏地一路追来,闻讯赶来的交警,手持话筒肩扛相机的记者,围观的路人,里三层外三层将她团团围住。
众人七嘴八舌。
“你这个疯女人,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你哪个单位的,你抢公交车有什么动机?”
“你撞死了人你知道不知道?”
脑袋发懵的苏朵,在白晃晃的日光下,脑袋轰的炸开,如同三年前在邮箱里看到那封匿名邮件,面对江一航与陌生女子相拥的亲密照,她就是像今天这样瞠目结舌无所适从。
在众人簇拥下,第一次走进交管部门的事故处。


第一章 抢公交车的女人 2
交警对眼前这个衣着鲜亮气质不俗的女子,态度温和,耐心地询问她年龄,住址,工作单位,以及最重要的问题:你抢开公交车的动机?
如果是我荷尔蒙失调心情不好郁塞不平突发神经质,你信吗?
苏朵在心里暗暗地问,嚅嗫着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尴尬地将脸别向屋内,一手托着额头,故作随意地用长发遮住半边脸,背对着记者焦急的镜头。
愤怒的司机喋喋不休,第一次以受害者坐在事故处,对着苏朵大发厥词:“你这个疯女人,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一闹,我不光要被扣工资,还要被处分,我一个月累死累活,多不容易啊!风里来雨里去,乘客坐车不投币,我还不能有点脾气?”
苏朵依旧一言不发。
在交警不怒而威的示意下,司机闭了嘴。
一位体贴的女交警给苏朵递上一杯水,说:“你撞了人,你知道吗?”
苏朵这才从发懵混沌的状态中抬起头来,小声问道:“人呢?怎么样?伤了吗?严重吗?”越问越后怕,那种巨大的无力感袭来,眼中已是泪珠莹然,却倔强地没让它落下。
“不知道呢?120医务人员正在检查处理,你祈祷吧?”
一语未毕,被撞的车主已经进来了。一个身着浅蓝竖纹衬衫的高大身影,苏朵未及细看,正要道歉,再抬头,她愣怔了。
时间仿佛瞬间凝滞,周遭的喧嚣安静下来。她看到那张隔着千山万水依旧时常出现在梦中的脸。从前高瘦的身形微胖了些,却更显健硕,质地考究的衬衫穿在他身上,那样妥帖干练,他的额头有轻微擦伤,只草草贴了创可贴了事。江一航,那个她恨不能千刀万剐食肉剔骨的男人,如今好模好样地站在她面前,他虽然经受了刚才惊魂一刻,却依然看上去容光焕发。
苏朵怔了怔,闭上微微张开的唇瓣,要道歉的话又被咽了回去。她又别过脸去,恢复了刚才一言不发的状态,心里却是暗流涌动,翻江倒海。时光在男人脸上,留下的是细细打磨的成熟俊朗,在女人脸上,刻下的却是精雕细琢的皱纹和沧桑。离婚的时候,她天天在心里咒骂江一航喝水被呛死,吃饭被噎死,出门被车撞死,如今,她亲手开车撞了他一下,也算报了半箭之仇,可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此刻,她开始慌乱地审视自己,身上的裙子够不够精致漂亮?脸上的妆容有没有被汗水洇花?气色够不够好?看上去有没有比三年前苍老一些?她沮丧又难过,她幻想了无数次强大而美好地与他重逢的情形,最终没有发生,而是以这样怨妇发飙的不堪方式见面,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马上从这里消失。
办案的交警见苏朵这样的态度,刚才的好态度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抢了公交车先不说,你撞了人,事故责任认定在你,怎么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交警提高了嗓门,苏朵从自己飘忽的思绪中一惊,手中的水杯一倾,水洒在裙角。
此刻江一航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看到苏朵的第一眼,他心中一喜,恨不能马上坐下来说说别后思念,而苏朵只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就装作不认识一般将头转过去,他的心又一黯,他知道,她依然恨他,她从来没有原谅他。看得出,她依然不失为一个光鲜亮丽的女子,可是,她化了妆,记得从前的苏朵,曾经自信无比地说,只有不自信的女人,才会把脸像调色盘一样抹上重重油彩。女人的年华如同圣诞树,再美也不过25.苏朵,他的小花,今年也已29了。
他看着她腰板笔直不肯低头地坐在一屋嘈杂的人中,心里忽然升腾出莫名的心疼。
他无奈而自嘲地笑了笑。
苏朵犯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开走了公交车,说严重点,是刑事案件,但对车上顾客调查取证和监控录像看,交警也了解了来龙去脉,不过是一个情绪失控的彪悍女,刑事处罚难免。撞了江一航,又算节外生枝的交通事故。
天气燥热,工作人员也算利索,肇事撞人暂且不提,稍后可调解,对苏朵抢开公交车的案件,处理结果是,罚款五千。
“没钱!”
苏朵几乎是脱口而出。正要为自己辩解,她忽然想起网上盛传的那句话:“你对政府耍流氓,政府就对你**律,你对政府**律,政府就对你耍流氓”.更何况,这次,是她对政府耍了流氓。于是,辩解的说辞,又咽了回去。她开始拿出电话,思索着是给林墨或是安良打电话求援。
手机上,是数条未接来电和短信,是安良的。
“你到了吗?”
“你在哪?出什么事了?堵车了吗?”
“别着急,客户临时有事,取消下午的见面。”
安良就像一个唠叨的老太,自说自话,絮絮叨叨。苏朵正心烦,短信也懒得回。
再抬头,她发现,江一航已不见了。苏朵哑然失笑,暗想,他连看她笑话都不屑了。
这时,年轻交警桌上的电话响起来,他接起,态度恭敬地聆听完,然后,短暂的沉默,又暗自笑笑,扭头对苏朵说:“这位姐姐,你可以走了。”
苏朵一怔,那种逃过一劫的侥幸令她来不及多想,抓起包包就往外走,交警的善意地嘱咐从身后传来:“下次,可别这么冲动了。”
冲动是魔鬼,魔鬼大多数都沉睡着,偶尔才出来兴风作浪。


第一章 抢公交车的女人 3
头顶的烈日依旧,暑气还未散去。从交警队出来,苏朵的头仍在发懵。她拍拍脑门,问自己:是在做梦吗?刚才,做了一个梦?那个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是个幻觉?
“苏朵!”
耳边响起那个依旧低沉而略带疏离的声音,苏朵确定,不是在做梦。江一航从那辆被公交车吻过的奔驰车中下来,手扶在车门上,说:“去哪?我送你。”姿态随意,声音平和,仿佛是路上遇到了熟人,亲切地说,我送你一程。
“不用!”苏朵脱口而出,心想,有车了不起啊,在我面前得瑟,当年一起“月光”吃泡面,挤公交的日子,一个男人最捉襟见肘的怂样,你以为我都忘了吗?
江一航没有强求,依然平淡地说了句:“那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苏朵愣怔在白晃晃的太阳底下,看着他按响遥控钥匙,打开车门,开车缓缓离去,丢下一句毫无温度的:“再见!”
他如此淡定。
可是,他们不是熟人,他们是在一个屋檐下争吵又和好,在一个被窝里天黑又天亮了两年的夫妻,久别重逢,他应该带着愧疚的表情,投来意犹未尽的目光,流露出“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款款深情,然后说:“找个地方喝杯茶!”.
可是,他没有。
沮丧再次涌上苏朵心头,原来,男人忘情的速度,比神六还要迅猛。
她暗自笑了自己。看看时间,已过四点,依旧暑气难耐,她决定打车快点回家,在空调下好好清醒一下。
出租车来来往往,不是满座,就是被眼尖手快的人捷足先登,无奈,苏朵决定多走两步,到前面的路口挡车。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嘈杂刺耳的吵架声。循声望去,一个满面冒油头顶微秃的中年男子,手挽着一个年轻女子,脚下却被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抱住双腿,中年妇女哭喊地声嘶力竭:“你这个白眼狼,不能和这个小妖精结婚。”
苏朵抬眼一看,原来是走到了一家民政局的门口。民政局,这里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每天上演着分分合合的剧目,每一场剧目,看似个个相似,实则各有各的不同。
“你还想怎样,房子,钱,孩子的抚养费,一样没少给你,咱们已经离婚了,我和谁结婚,关你P事!”
“反正就是不能和她结婚。你今天敢走进去,我就死给你你看。”
女人仪态尽失,披散着头发,撕扯着男人,撒起泼来。
苏朵只知道“被离婚”的女人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想到,前夫再婚,前妻也会使用这招。
战事升级,愈演愈烈,很快,男人和女人厮打在一起,叫骂声,哭喊声,和拳脚落在身上的闷重声,交杂一起,最初,只是男女对打,新欢吓得呆立一边,后来,她义愤填膺地上前帮“未婚夫”,可怜的中年女人,脸上很快出现一道道血印,头发也被撕扯掉大把,她仍死死抱住男人的腿,从最初气势汹汹的讨伐,变成不顾自尊的哀求:“不要和她结婚,我们复婚吧,孩子还那么小。看在孩子的面上。”
苏朵又惊又怕地呆立在原地,拿着手机的手在瑟瑟发抖,她准备报警。
忽然,地上的女人站起身,飞快地跑向一边,抄起路边一块板砖,向男人飞掷过来,她忽然变成了发怒的狮子,狂笑道:“想结婚,去死吧!”
男人眼疾手快一躲闪,板砖朝苏朵飞过来。一个不甚优美的抛物线,足令苏朵心惊胆战,最后,虚惊一场地落在她的脚边。
她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人一把揽住腰,扔进车里。
转眼一看,江一航正怒不可遏地阴着脸,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鄙薄:“你现在真是可以,竟然堕落到站在路边看热闹,和菜市场大妈有什么区别!板砖可是不长眼的。”
“谁说我看热闹,我只是刚好路过,你才是菜市场大妈!刚才怎么没一下把你撞…”
一语既出,她惊觉两人瞬间恢复了从前小夫妻吵架时唇枪舌战的烟火味道,她瞬间缄默不语。
江一航暗自笑笑,说:“最毒妇人心啊,没有我对你这肇事者的宽大,和找朋友给事故处的头儿打了电话,你现在还在里面呢?”
苏朵瞬间明白了她被忽然“无罪释放”的原因,这个原因,让她很温暖,证明江一航并不是那么冷血,他依然关心她。可是心里这点温暖的窃喜,暗暗地涌动着,她没表现出来,依旧板着一副冷若冰霜的脸,道:“怎么,做这点事,想让我感谢你啊?你这种罪大恶极的人,你以为做这点事,我就会原谅你啊?”这一刻,苏朵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那种怨妇情绪,和刚才失态的女人,并没有不同。于是,她再次沉默,告诉自己,所有让你失望的事情,都该遗忘,遗忘。
江一航见苏朵又提起前事,脸上微露窘色,也沉默了。车子缓慢地前行,半晌,他又问道:“你去哪?我送你!”
他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态度。事实上苏朵很想他说:“找个地方喝杯茶吧!”她很想知道这两年他过的好不好?生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和那个狐狸精过的怎么样?可是,江一航不给她这个机会。很快她发现自己是庸人自扰自作多情,眼前开着奔驰,身穿范思哲衬衫,腕戴百达翡丽手表的男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苏朵,他过得很好。
苏朵定定神,答道:“我去附近的大厦,你靠路边停吧!”
江一航沉默而顺从地在路边停车,苏朵故作优雅地下车,互道再见,刚走出两步,听到身后他的叫声:“苏朵!”
她回过头,眼神中带着模糊地期许,望着他。
“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一个人,照顾好自己!”他说。
“一个人,照顾好自己。”这是他们离婚从民政局走出后,江一航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句话代表的是貌似深情嘱咐,实则代表各安天命。时隔三年再相逢,他连一句“你过得好不好”也没问,又说“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听起来无比虚伪,苏朵有一种想冲上去唾在他脸上的冲动。
可是,今时今日,她能做的,只好淡淡一笑,答道:“知道了,谢谢!”
转身的瞬间,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她快步走入商场,努力仰起脸,没让它落下来。隐隐地,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隐约的歌声:“你曾对我说,相逢是首歌……”
相逢是首歌,那重逢呢?重逢应该是一首变调的歌。
苏朵坐在一家冷气很足的冰饮店里,点了一份甜腻的蓝莓冰粥,坐在角落里,泪水汹涌。她想起那年夏天。


第一章 抢公交车的女人 4
离婚的起因,是一封忽然出现在苏朵邮箱中的匿名邮件。她的丈夫,**着上身,和一位妖冶之极的女孩相拥在一起。是的,是妖冶,那种妖冶,是眉目里端然柔顺,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却荡漾着风情,江一航脸上荡漾着笑,额头滴着汗珠,身后,是昏暗的灯光。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刚刚欢爱完毕尚未消退的**.是在江一航被派往法国学习的第三个月。那时,他们结婚两年。彼此除了梦想和爱情,一无所有。去机场送他的时候,苏朵仰着无辜的双眼故作可怜:“唉,你去了浪漫之都,被洋妞勾走怎么办啊?”江一航捏着她的小脸信誓旦旦:“弱水三千,我只好你这一口!”
可是,那封突如其来的邮件,彻底摧毁了他们明月千里寄相思的生活。苏朵看着那封邮件,愤怒在血液中奔突。这封匿名信件,是小三在对正宫娘娘的逼宫,还是丈夫委婉的暗示?苏朵来不及多想,抓起电话,拨通了大洋彼岸的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还不待苏朵发问,传来一个甜美温柔的女声:“安宁哈塞要!(韩语:你好。)你是江一航的妻子吧!他现在和我在一起,他让我告诉你,他已经不爱你了。”
苏朵强忍着怒火,说:“让江一航接电话!”
那边还是一副挑衅轻浮的语气:“哎呀,他还在睡,我可不忍心叫醒我的宝贝,等下让他打给你吧!”
“不用了,你让他直接回国离婚吧!”
“哎!苏朵!”
那边还急不可待地要说些什么,苏朵已挂断了电话。电话被她摔在沙发上,等了很久,也没有再响起。那个晚上,苏朵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了很久。她想起他俩的相识,相恋,想起毕业后无奈加入“蚁族”的岁月,想起恋爱时的小甜蜜,小争吵,想起很多事。
她和江一航的相识,颇有偶像爱情剧的味道。两人本不是一个学校。那一年两个学校组织校际足球友谊赛,江一航作为对方前锋,几个漂亮的进球,为自己学校赢得遥遥领先的比分。作为主场拉拉队的苏朵们,坐在场外,很卖力地为自己的队员呐喊助威,心里却不由得对对方的前锋刮目相看。当江一航最后一脚凌空抽射完美落幕,苏朵很叛徒地起身喝彩,那天,电视台的摄像机对着苏朵,接连给了几个特写,而她,还浑然不觉。
一个星期后,江一航站在了苏朵的面前,他在回放的新闻中看到为他呐喊喝彩的苏朵,那张在骄阳下挂着细密汗珠的无暇容颜惊艳了他。“自古英雄爱美女,若不好色非英雄。”江一航这样解释自己对苏朵的一见钟情。
“做我的女朋友吧!”他开门见山,坦荡荡地说。
彼时苏朵刚刚和女伴从图书馆出来,准备找男友一起去吃饭。
是的,她已经有男朋友了。男孩叫夏进,是学生会主席,又是校刊的主编,写一笔好诗歌,高高瘦瘦,眼高过顶,多少女生梦想成为他诗中的女主角,他却主动追求苏朵。夏进不是苏朵喜欢的类型,却因为他的追求,让苏朵享受了无数女生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苏朵拒绝了几次,同寝室的女孩看不下去了,几番怂恿,她接受了。两个人走在一起,很有才子佳人的味道,又因为他在女生心目中的崇高地位,苏朵在心里上有莫名的满足,她以为,这就是爱情吧!
所以,她不能答应眼前这个俊朗帅气的男生。江一航不以为然的笑笑,看着苏朵走向夏进。
又一个星期后,苏朵从同系又是江一航老乡的一个女孩那里得到消息。江一航去找夏进决斗,没想到,看似孔武有力的他,竟然被夏进打败,而且伤得不轻。
骑士为公主决斗的故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向来爱幻想的苏朵心里“公主病”开始泛滥。她决定去看望江一航,毕竟,他是为她受伤的。当然,她也想到也许这是他的苦肉计。又带着几分揭开谜底的好奇,她带了一束花,来到医院。
“丫的,这小子太狠了。本来想吓唬吓唬他,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小子下狠手。”江一航躺在病床上,额头,左臂,缠着纱布,打着石膏,见苏朵来,他马上两眼放着光,义愤填膺地讨伐夏进,一激动,牵动脸部神经,疼得呲牙咧嘴:“哎呦!”
护士走进来,擎着粗大的针管,走向江一航。他又呲牙咧嘴吃痛地喊起来。
不是苦肉计。苏朵在一旁偷笑。
打完针,护士小姐瞥见一边的苏朵,说:“你是他女朋友吧?怎么才来?给,给他量量体温。”
说完,将温度计递给苏朵。
病床上的江一航正饶有兴趣打量她,她拿着体温计,不知如何下手。
两个人相视一笑。
两个星期后,江一航成功挖角。
苏朵愧疚万分地去和夏进分手。
夏进在校刊上写了朦胧诗含沙射影地骂她,不久,他身边很快有候补替上。两个人从此云淡风轻。
苏朵和江一航的爱情如火如荼,暑假就拜见了双方父母,一毕业就顺利结婚。他们是典型的裸婚。江一航的老家就在邻城小县城,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对于儿子的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苏朵家就在本市城西,父母和哥哥生活在一起,一家人都很通情达理,认定江一航是潜力股,也就没在有房有车的俗事上纠缠。
没房、没车、没钻戒、没婚纱、没存款、没婚礼和没蜜月,苏朵穿着240块钱的红色旗袍,两个人只摆了几桌酒席宴请亲朋好友,租了一套两室的房子,半遮半掩地裸婚了。
新婚之夜,江一航拥抱着苏朵年轻的身体,在她耳边信誓旦旦:“老婆,让你裸婚,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会让你像舒淇一样,把脱掉的衣服再一件件穿起来。”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说起话弹性十足,一句话,让本来有点郁塞不平的苏朵,瞬间展颜欢喜。
海誓山盟,如此动听。
可是,还未等他的功成名就让苏朵扬眉吐气一回,誓言就成了泡影。他出轨了。
一直到艳照事件的第二天,江一航才若无其事地打来电话,一如既往地调侃和问候:“宝贝,吃饭了没?在做什么?想我没?”
“离婚!马上离婚!”
苏朵将艳照又转发到他的邮箱里。江一航再没有打电话来。一个星期后,他回国了,不是为自己平反昭雪,而是负荆请罪,他承认了,他竟然承认了。一次酒吧醉酒,邂逅一位韩国留学生,糊里糊涂,发生了“一夜情”,如此而已。
江一航委屈万分:“朵,我错了,我不该去喝酒,可是我真的什么也没做。我连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那个醉酒的夜晚,江一航记得很清楚。一个人独自异国他乡,心情烦闷,独自在小酒吧喝酒。他酒量很小,沾酒即醉,醒来的时候,年轻的韩国女孩穿着抹胸裙,正对着梳妆台描眉,见江一航醒来,她转过头,轻佻地玩笑:“帅哥,你昨晚好让人失望啊!”
江一航厌恶地皱皱眉,他知道,自己醉了酒,只剩下昏睡,任是怎样的绝色美女也雷打不动。女孩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他厌恶地低声呵斥:“滚!”
“要滚的应该是你!”女孩见他这样的态度,也马上翻了脸。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她的住处。
这样的说辞,苏朵自然不信。
“照片都有了,你还狡辩?”
“那是诬陷!”
“如果没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诬陷你呢!都住在了一起,我的电话都敢接,那口气,分明是挑衅,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电话?”
当江一航再听明白挑衅电话的来龙去脉,他不禁喟然,大呼冤枉,恨恨地骂道:“江飞燕,你害死我了。”
江飞燕,是和江一航年纪相仿的他的小姑姑,那些日子,她去旅游,途径法国,在江一航的住处小住了两日,那个恶作剧的电话,一定是她接的。
“你相信我,朵,我让飞燕给你解释,一定是她接的电话,和你开玩笑的。”
江一航拨打小姑姑的电话,一遍遍,却一直是关机状态。
当一段婚姻走到了尽头,命运会伸出无数双黑手将它拉向深渊。
他无法将艳照和电话解释清楚,而苏朵又不依不饶。那种被背叛的屈辱,让她无法释怀,晚上,当身心俱疲的江一航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唉声叹时,她有一种想冲上去扑咬他的冲动,恨不能碎尸万段才解心头恨。夜里,她听到梦在心里死掉的声音,很疼,很疼。
拉锯扯锯,一个月后,不胜其烦又无可奈何的江一航和苏朵走进了民政局,当手拿着那个代表婚姻失败的本子,苏朵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她想起新婚时江一航的话:“老婆,让你裸婚,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会让你像舒淇一样,把脱掉的衣服再一件件穿起来。”原来,最无奈的不是裸婚,而是婚姻里的背叛,将女人的自尊一把扯下,被XXXX地订在耻辱柱上,不留一丝一线。
他犯了全世界男人都会犯的错,她成了全世界的笑柄。
那天的阳光像三年后的今天一样毒辣,晒得苏朵脸上的泪水烧灼地痛。江一航上前,仍深情款款地想给她一个安慰地或者是离别的拥抱。他伸出手,她却不容置疑地推开了。


第二章 你的幸福,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1
苏朵病了。
在公交车上发飙,在交管所对抗,和江一航重逢之后,在冷饮店吹了几个小时的冷气,她回到家里,开始发烧。
林墨一边体贴地用酒精为她擦拭手心,一边听苏朵有气无力但时不时直起身来激动不已的控诉:“他竟然,竟然连一句我过的好不好都没问!”
“男人遗忘的速度,和女人怀旧的长度,是成正比的。这种男人,你还想他做什么!”从恋爱经验甚少的优质剩女林墨嘴里出来,句句箴言。
话虽这样说,要苏朵做到遗忘,是何其艰难。她叹口气,无力地躺下,眼神飘向远处,心里却不自觉地开始回味白天江一航忽然将她一把揽入车里那种奇妙的感觉,久违的体温,略带霸道的力量,依旧让她欲罢不能。
林墨转身去了厨房,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吃点清淡的!”
苏朵起身吃了一口,心中不禁微微一动,故作哀怜:“墨墨,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林墨,大苏朵半岁,却沉稳冷静许多,在某电视台做记者,恋爱甚少,经验颇多,自从苏朵离婚后,她搬来与苏朵同住,一直像姐姐一般照顾苏朵,是苏朵的头号闺蜜。
林墨笑笑:“是啊,你是漂泊,我是流浪,谁也离不开谁!”
说起她俩的相识,却是一个很老套的网友相见的故事。大学时,正流行,苏朵给自己起昵称叫“漂泊的叶子”,偶然看到一个昵称叫“流浪的小孩”的网友,觉得两人的昵称颇有珠联璧合的味道,于是加了她。“流浪的小孩”就是林墨,她对苏朵说的第一句话是:“流浪和漂泊是不同的,漂泊是,你漂一漂,总还有一个地方停泊,而流浪是,你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一句话,顿时让苏朵肃然起敬。几番闲聊,终于忍不住好奇见面,才发现,原来“流浪的小孩”,就是她在食堂和图书馆经常遇到的一个高个女孩,新闻系的林墨。两个人站在一起,苏朵温婉可人,林墨冷艳孤傲,苏朵单纯,林墨睿智,白玫瑰和红玫瑰的友谊,从此天长地久。
林墨虽安慰苏朵让她尽快忘记江一航,可小女人心理,难免好奇,忍不住问:“他现在什么样?结婚了吗?回国多久了?在哪上班?你问了吗?”
“没有,根本就没说几句话。不过看起来不错。俗话说女人看包,男人看表,这小子开着奔驰,穿着范思哲,带着一块百达翡丽,一看就是已经脱贫了的。这世界真是不公平,你说我刚才怎么一踩油门不把他撞飞了,你知道吗?其实我白天还撞了他一下,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开心呢,为什么?……”说着说着,苏朵控制不住,嘤嘤地哭起来。
林墨走过来,沉默地递过纸巾,并没有安慰,许久,等苏朵哭声停止,才冷静地说:“朵,你听我说,你即使把他撞飞了,你也不会开心。你想报复负心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幸福。知道吗?你的幸福,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苏朵懵懂地听着林墨充满哲思的话,这时,电话响起来,打开一看,又是安良。她把手机递给林墨:“安良好啰嗦的,我不想说话,你告诉他我睡了。”
“安良啊,啊,苏朵病了,刚睡下,好,拜拜!”林墨依言,应付了安良,电话那端安良犹在唠叨地问着“她生了什么病,吃药了没”,这边,已挂断了电话。
苏朵喝过粥,渐渐有了精神,两个人恢复刚才的谈话。
“可是,幸福在哪里啊?”
“幸福是要靠自己去寻找的,不会自己来敲门,即使幸福来敲门,你要时刻做好开门的准备,像你这样,除了上班,就宅在家里,什么聚会也不参加,谁介绍相亲也不去,都快发霉了。”林墨絮絮叨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苏朵笑了:“还说我,你不是一样。谁说相亲我不去了,你应该是深有同感吧,貌似婚姻幸福的已婚女性,常常打起关心大龄剩女的旗号,热衷介绍对象,可是呢,大多数是用一个在你看来和你相差甚远的歪瓜裂枣来打击你的自信,所以,我可不愿让我仅存的一点自信被七大姑八大姨们打击得所剩无存。”
“哎,别一棍子打死啊!我还正准备给你介绍呢!你不会也认为我要介绍一个歪瓜裂枣给你吧!”
“有好的,你干嘛不自己留着?或者,是你挑剩的?”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啊!我可告诉你,我给你要介绍这个,可是个文化人,杂志社主编,以前是个诗人,眼光高着呢,可不像大部分男人那么庸俗,我觉得,你那股子文艺范儿,和他满般配的,去见见吧!”
“你为什么不要?”
“你见不见?不见拉倒,说实话,我是自惭形秽,怕他和我谈起普希金叶芝我对不上来,你肯定行。要愿意,我安排一下。”
“再说吧!”
见苏朵意兴阑珊,林墨也不再勉强。
“叮铃”!
门铃响起来。
“这么晚了,还有谁来啊!”林墨嘟囔着,透过防盗门的猫眼,看到胖胖的安良,焦灼不安地站在门口。
苏朵起身到客厅倒水,懒懒问道:“谁啊?”
林墨打趣道:“安良。要不,你拿安良凑合凑合得了,他其实也挺不错的,做老公绝对百分百。”
苏朵白了她一眼,端着水进了卧室。
林墨开了门。安良提着一个印着“怡康大药房”字样的袋子,径自走进苏朵房间,将袋子里的药一样样摆出来。紧张地问:“你生了什么病?林墨电话里也没说清楚。怎么就生病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嘛?”
床头柜上,很快摆满了胃康灵,白加黑,利君沙,阿司匹林,甚至,还有两盒益母草颗粒。
还不待苏朵回答,他自顾伸出手,摸摸苏朵额头,又摸摸自己额头:“不烫啊?”
“没事了,有点发烧,已经好多了。”苏朵回答。
林墨走进来,望着床头柜上的药,揶揄道:“哎哟!安良,把药店搬来了。”
苏朵玩味地拿起那盒益母草,暗自笑道:“你买这个做什么?真是的!”
安良的脸,刷的红了,嚅嗫着解释:“你说苏朵生病了,也没说生什么病,我就把这些药都买一些,反正,平常总用得上。”说完,笑笑地望着苏朵。他看人的眼神,是温和恍惚,微微带笑的样子。
在“食草男”这个名词流行起来之前,安良已经做了食草男很多年。温吞的金牛座男人,却学了与他性格很不搭调的美院艺术设计系,然后进了艺博广告公司,和苏朵成为搭档。他身材微胖,笑容腼腆,少年时代,就有了肥硕的肚腩,像一只肥软可欺的麦兜,许是对自己的外形不够自信,大学四年,身边虽然有美女往复,却从来不见传出绯闻;在公司里,安良也是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样子。苏朵觉得他屁颠屁颠鞍前马后的样子,一点不谄媚,反而很迷人,因为,他对谁都一样。没有攻击性,不具杀伤力,像疲劳时扔过来的一个抱枕,舒适,踏实。女人必备装置,男闺密。是的,安良就是苏朵的二号闺蜜。
林墨依然饶有兴趣地扒拉着药盒,调笑道:“安良,你不会是爱上苏朵了吧?”
安良再次红了脸,解释道:“乱说什么啊?我们是搭档,黄金搭档。”
“哎哟,那可惜了!”林墨故意夸张地感叹:“刚才我还在说,把你俩撮合撮合。江一航那负心男回来了,我怕苏朵心猿意马再毁他手里,想给她赶紧找个人,幸幸福福地死心。你既无意,我再给她物色物色吧!”
安良紧张起来:“哎!林墨,你可别乱点鸳鸯谱!这种事,急不得。管他谁回来呢!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强扭的瓜不甜。”
看着安良紧张的样子,苏朵和林墨都笑起来。
林墨道:“放心吧!谁要强扭的瓜了,我自然要给苏朵介绍给比他好的。”
“那个江一航,到底有什么好啊?”安良认识苏朵的时候,苏朵刚刚离婚,从原单位跳槽到艺博,后来渐渐熟识,和苏朵林墨渐渐成为朋友,才知道,漂亮单纯的苏朵,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一个出轨的前夫。
林墨故作玄虚,夸张地形容:“他啊,远看像周润发,侧看像是刘德华,乍看像梁家辉,再看像梁朝伟,唉,总之帅得无法无天了!”
“啊!”安良像一个容易欺骗的小孩,瞠目结舌地看林墨手舞足蹈地比划,不可置信。
一直沉默的苏朵,忽然发起火来:“你俩有完没完,去去去,都给我出去!”
林墨吐吐舌头,知道自己总提起江一航,触痛了苏朵脆弱的神经。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出去了。安良尴尬地楞了几秒,起身安慰了几句,也告辞了。
夜深了。苏朵关了灯。依旧头痛欲裂。
屋子恢复宁静。空调发出细微声响,脖颈粘湿一片,婴儿的夜半哭闹,争吵夫妇的隐约谩骂,以及隔壁同居男女的喘息呻吟,在静寂的夜里,格外清晰。这个夜里,她失眠了。


第二章 你的幸福,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2
周末的上岛咖啡,人声寥寥。
禁不住林墨的软磨硬泡,苏朵来见那个她口中的诗人主编。
一件白色纯棉V领小盘扣裙衫,一双露趾绣花凉拖,一头青丝被兰花陶瓷簪高高挽起,两朵青花瓷兰花耳钉,在耳垂婉婉盛开。苏朵一身清凉古典的装扮,惊艳了坐在角落里慢慢抬起目光的高瘦男子。
“你就是苏朵啊,请坐!”
男子穿着素净普通的浅灰T恤,发顶微秃,三十出头,很瘦,站起来握手,高出苏朵一头。和苏朵印象中的诗人印象无二。
他却并不像有些文人那样木讷寡言,反而很健谈。自我介绍后,开始侃侃而谈。从中国文学,谈到世界和平,从石油涨价,谈到伊拉克战争,再从普希金,谈到舒婷,思维跳跃,口若悬河,最开始,苏朵还应和几句,后来,变成他一个人的演说。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在恍惚中,会暗暗怀疑,这样每个周末装扮一新地与一个人们口中“很不错”的男人见面聊天,真的会找到幸福吗?
“你喜欢诗歌吗?”诗人发问。
“喜欢,上学时,偶尔还写过。”苏朵实言相告。
诗人叹口气:“唉!我也是,已经很久不写诗了。这个病态的文坛,已经不需要诗歌了。歌以咏志,诗以言情,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了。”
“不会啊!我就很喜欢诗歌,您的大作,我也读过。”是的,来见面的前一晚,林墨扔给她一本诗集,声称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大作,让她好好恶补一下,好投其所好。苏朵读了几首,还算清新明快,不像有些诗晦涩难懂。
“真的吗?你喜欢哪一首?我最近新写了一首,我朗诵给你听。”
还不待苏朵回答,诗人已激情澎拜地在安静的上岛朗诵起来:
“你是虚构的情节。
又是无可论证的真理。
秋来后却呼啸而去;是镜中花, 雾气氤氲中模糊的容颜;
是一捧雪, 融化在掌心的斑驳水印;
是水中月, 夜风吹皱水面碎裂的一池昏黄。
你是初恋爱的少年, 遗失在岁月里的一涡笑。
你是消失了踪迹的爱人, 午夜重回梦境, 与现实终于握手言和。”
他旁若无人的姿态,很快迎来周围几对情侣狐疑和好奇的目光。诗人的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彩,因为激动,嘴角微微抽动。如果不是周围人汹涌的目光,这个瞬间,苏朵真的感动了。这是一个依旧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和那些要奋斗当老总,奋斗公司上市的男人决然不同。
苏朵强忍着周围异样的目光,用崇拜和欣赏的目光望着诗人。
他坐下来,喝了一口水,问道:“你能听懂吗?你懂这首诗的含义吗?”
她没想到诗歌朗诵后,还有知识问答。于是小心翼翼地答道:“我想,这首诗,你表达的,是被你遗弃的梦想,依旧簇新。对吗?”
诗人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朵,忽然,起身离开座位,一步上前,坐到了苏朵的身边,激动地颤抖着双唇:“对,对!知音啊!我的同事朋友,所有人都以为我写这首诗是无病呻吟追忆初恋情人,其实不是。只有你懂,你懂我的心。做我的女朋友吧!以后,我每天会为你写诗,我会是最浪漫的情人,也会是最体贴的丈夫,答应我!”他一把抓住了苏朵的手。
突如其来的表白吓了她一跳。她努力想抽回双手,却被诗人长瘦纤细的手紧紧抓住,动弹不得。于是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以期脱身:“可是,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吗?”
“你叫苏……,哦,不,这并不主要,重要的是我们心灵相通,重要的是你懂我。”
“可是,你懂我吗?”尴尬和羞赧让她满脸涨红,她使劲抽出手,几乎要哭出来。此刻她多想想韩剧里那样,眼前忽然出现帅气的男主角,一把拉过她的手,带她逃离这个地方。
生活不是韩剧,没有帅气多金的男主角。出现在眼前的,是不帅又不多金的安良,他不知道忽然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他也并没有韩剧男主角那样帅气地拉起苏朵就走,而是木讷地问道:“苏朵,你怎么在这里?”
诗人仍拉着苏朵的手不放。她灵机一动,用力抽出另一只手,装作神色慌张地对着安良说:“啊!是你啊,对不起,我欠你的钱,过些天再还,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一把抓起包包,噼里啪啦跑开了。安良见状,暗暗一笑,很配合地跟在后面叫道:“哎,别走啊!”
诗人悻悻地坐在原处,从极度的亢奋中还未回过神来。


第二章 你的幸福,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3
一回家,就将林墨批得体无完肤。
林墨听着苏朵愤愤不平的控诉,又看着安良打抱不平的样子,笑了:“难怪安良说你俩是黄金搭档,配合得这么默契。”
“你还说。我就说不去嘛!倒不是歪瓜裂枣,原来是个脑筋不正常的。”苏朵撅着嘴埋怨着。
林墨坐下来揽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别生气了,宝贝!我怎么知道他是这样的,再说,诗人表达情感的方式,是和平常人有些不一样吧!你不能接受,不能说人家脑筋不正常吧?”
“还说!”
一直坐在一边的安良终于忍不住发话了:“我说林墨,你就别瞎操心了。”
林墨反唇相讥:“我怎么能是瞎操心呢!你别说风凉话了,你要有本事把苏朵收罗旗下,我就不瞎操心了,你能吗?”
一句话,问得安良哑口无言,涨红了脸。
苏朵轻轻杵了杵林墨,示意她说话不要刻薄,给安良留点面子。林墨借机提要求:“那我再给你介绍,你去不去?”
“去去去!去还不行吗?豁出去了。”
安良在一旁轻轻地叹口气,很轻。
再一个周末。
禁不住林墨的软磨硬泡,苏朵去见那个她口中的海归男。据林墨称,海归男一回国就创立了一个文化传媒公司,做得很不错,人也很精神,不比江一航差。苏朵正要问她:“有这么好的,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下?”
“短婚未育。”几个字将她的问题压了回去。原来海归男也是离异的。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苏朵决定见见。
两人约在一家西餐厅。
苏朵身穿一件深红碎花抹胸裙姗姗来迟,刚进门,坐在靠窗位置的白衣男子就心有灵犀地对她招手。
苏朵狐疑地坐下,好奇地问:“你是李如柏吧?第一次见,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苏朵。”
男子狡黠一笑:“我猜的。这样的美女,即使认错了,又有什么关系。”
好吧!被人夸赞,苏朵虚荣的心里很受用。她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干净短发,粲然笑容,微胖,苏朵点的咖啡送上,他很体贴地将盛着太妃糖的小碟推向苏朵一边。这样的小细节,不自觉地在苏朵心中加分,她喜欢细心的男人,喜欢被人照顾的感觉。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约会的一半。
李如柏笑声朗朗收放自如,苏朵半含羞涩半是随意,聊天在愉悦的氛围中进行,她一边暗喜,一边祈祷眼前这个男人千万别像那个诗人一样神经质。
“听说你也离婚了?多久了?”李如柏问。
“哦,有两年了。”苏朵淡淡答道。
李如柏饶有兴趣地看定她,正要说什么,手机响起来。他接起,很自如地与对方应答:“哈!老李啊!什么?去旅行了。好幸福啊!不去不去,什么日光之城,都日光了,我跑去做什么啊!你好好玩。”
挂了电话,才注意到对面瞠目结舌地苏朵,他自悔失言,窘笑着解释:“一个朋友,去拉萨玩,问我去不去。男人之间,说话比较随便,别介意。”
苏朵还能说什么,只能装作毫不在意地答道:“没关系。”
香浓的咖啡已喝完,愉悦的聊天也告一段落。接下来的规则是,如果彼此满意,会约下下一次见面的时间,或者直接进行下一项活动;吃饭,看电影诸如此类。
如果不是刚才那个略显下流的黄段子,这堪称是一次完美的约会。于是,李如柏邀约“时间还早,不如去看场电影吧!”苏朵犹豫了,犹豫的结果是,她妥协了。一个条件不错的男人,不是会时常出现的,允许他有点瑕疵吧!
影院就在西餐厅旁。
李如柏买了电影票。离开演还有十几分钟,两人坐在大厅等候。
李如柏继续刚才关于苏朵离婚两年的问题,问道:“你离婚这么久了,一个人,不寂寞吗?”
“寂寞”是个恶毒的词。寂寞是**的潜台词,当一个别有用心的男人,问一个离婚女人:你寂寞吗?那仿佛是在问她“你想**吗?”一样直白**.
苏朵“恩啊”着,反感地看了他一眼,模棱两可地答道:“恩,还好!”然后将眼光移向别处。这时,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江一航背对着她,在售票处买票,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苏朵迅速地转过脸。
他一个人来看电影?怎么可能?他会和谁?妻子?情人?
抱着这样的疑问,她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此刻,江一航已买好了票,身边,出现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扎着高高的发髻,穿着粉嫩的蓬蓬裙,很亲密地依偎在江一航身边。
那一刻,苏朵郁塞不平的心又隐隐痛起来。他或许没有和艳照中的女子结婚,可是,他身边又有了新人,而且,还如此年轻。那粉嫩的蓬蓬裙,是苏朵从未尝试过的装扮。
江一航和女子拿了票,转过身,朝这边走来。
苏朵再次迅速转过脸。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李如柏问。
“没,没事啊!”她努力地想给李如柏挤出一个笑容,来维持这和谐的气氛。心想,江一航一定看到我了,还好,这次,我身边有护花使者,我不是形单影只可怜兮兮一个人,我苏朵照样年轻貌美有人爱。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气顺了许多。
“哎!会对对联吗?我考考你。”
“好啊!”没想到,李如柏还是个才子,苏朵心里禁不住暗喜。
李如柏略略向她倾过身子,附耳说道:“听好啊!这个对联,我保准你对不出来。你家我家还是如家?”
“嗯?”苏朵没听明白,等她反应过来,脸刷得一下红了。单纯如苏朵,她竟然不知道,如此直白的性暗示,竟然还可以对对联,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下联是什么,此刻,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她听到身旁传来江一航隐隐的说话声。
“怎么样,对不出吧?我给你五分钟时间想想。”李如柏没有注意到苏朵的表情,犹在洋洋得意。
苏朵没好气地答道:“不知道。”
“想想嘛!”李如柏仍在恬不知耻的鼓励她。
“想不出来。”
“好吧!那我公布答案吧!”
这一刻,苏朵想杀死这个男人的心都有了。她祈祷江一航此刻变成了聋子,或者他正投入地和自己的女人说话没有听到李如柏的声音。因为李如柏的下联如此惊世骇俗,他说:“前庭后庭不如汉庭。”说完,还洋洋得意爽朗地笑起来。
电影开演了,人们陆陆续续检票入场。苏朵想扭头走掉,手却已经被李如柏抓住,被他不容置疑地拉入检票口。是的,她不能在江一航面前输了,不能让他看到她和男友言语不合赌气走掉。
放映厅里飘起甜腻的爆米花香味。黑暗中,渐渐放松下来,苏朵渐渐投入剧情,忘记江一航的突然出现,忘掉了刚才的不快。
可是,这种放松还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李如柏的手不安分地摸索过来,放在了她搁在胸前的手上。她触电一般缩回,再也放松不下来,惶恐地站起来,哆嗦着嘴:“我去趟洗手间。”
冒冒失失撞入洗手间,和正往出走的女子撞个满怀,两人都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
苏朵抬起头,定睛一看,眼前的女子,身材娇小玲珑,眉眼弯弯,身穿粉嫩蓬蓬裙,不正是?不正是江一航的小姑姑江飞燕吗?刚才站在他身边的,竟然是她。
“苏朵!是你啊!真是你啊!”江飞燕大叫。
“小姑,哦不!飞燕!”苏朵不知如何称呼,略显尴尬。两人对视一笑。
江一航的祖父晚年得女,江飞燕是他最宠的小女儿,因为与江一航年纪相仿,所以姑甥关系非常好。苏朵印象中,江飞燕娇憨可爱,仿佛永远不知愁滋味,是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时隔三年再见,江飞燕虽努力扮嫩,可是,爱笑的眉眼里,已不似当年清亮,有了些许哀愁,也有了淡淡的皱纹。
几句寒暄。
“来和朋友看电影啊?”江飞燕问。
“嗯!”
“男朋友?”
“哦不!普通朋友。”忍不住,苏朵也追问一句:“你和一航一起来的?”
“嗯!”提起江一航,江飞燕忽然拉住苏朵的手,愧疚地说:“苏朵,你们的事,我一直很自责。那年在法国他住处里,接电话的人是我,我故意逗你,你都没听出来我的声音。后来我也没在意,去希腊了,听说一航那段时间疯狂地联系我要我给你解释这件事,可我手机那段时间刚好丢了,我没没当回事,一个人在那边疯玩了两个月。等我回来,才知道,你俩因此而离婚了。后来你也换电话了,想给你解释,已为时太晚。苏朵,对不起!你原谅我!”
是为时太晚了!这个真相忽然摆在面前,令苏朵措手不及,可是,又有什么用。她淡淡地笑了:“其实,不关你的事,不是因为这个,你别自责了,都过去了,别自责了。”
江飞燕也叹口气,问道:“你现在怎么样?结婚了吗?你和一航还见过面没?他现在……”
还不等她说完,苏朵打断了她的话:“别问了,别提了,都过去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苏朵和江飞燕匆匆告辞,从电影院逃离了,留下海归男李如柏在放映厅左等右等。
又一次失败的相亲经历。
苏朵发誓,以后再也不相亲了。


第二章 你的幸福,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4
城市华灯初上。暗紫深蓝的天空,像一张昏昏欲睡的脸。
苏朵独自喝完一碗绿豆汤,洗了澡,躺在床上,在电话里,对林墨将猥琐男李如柏的行径描述了一番,并且对她发誓,以后再也不相亲了。
这晚,林墨不在家,她在郊区一家儿童福利院做义工,每个周末,会在那里度过。
看了几页于丹的《庄子心得》,心情平静了许多。
关了灯,寂寞袭来。
这样的夜里,她不得不承认,一个离婚单身女人的生活,是寂寞的。这种时候,身体变成一座漆黑的空房子,寂寞是房中的囚徒,焦灼地走来走去,却找不到出口。它歇斯底里地呐喊求救,希望凭空来一股海啸,将这囚笼摧毁,然后,寂寞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离婚三年的时光里,她有过一次未遂的一夜情。当她决心放纵自己一次,去酒吧买醉后和陌生男人走进酒店的房间时,她发现,自己的手脚是冰凉的。她决心用一次堕落来摧毁自己伪装的坚持。可是,当那个面容干净的陌生男子**着身体从浴室出来,坦然地露着那话儿走向她的时候,她尖叫起来,尖叫过后,是掩面而泣。男子什么也没说,自顾裹上浴巾,暗自笑了,说:“你回家吧!”苏朵如遇大赦一般,落荒而逃。
她也曾在网上偷偷买过一个丑陋的情趣用品。当快递送来那个严严实实的包裹让苏朵签收时,林墨很好奇地问是什么东西,苏朵支支吾吾回答是化妆品,然后做贼一般拿回了房间。夜里,当冰凉的器物载入身体,那种快感是迅猛而纯粹的,但那种快感过后的羞耻,让人沮丧地想哭。过了几天,那个丑陋的东西被她又层层包裹,装入垃圾袋,走了很远的路,扔到垃圾台里。
这样的夜里,苏朵很寂寞。
是夜里十一点,电话忽然响起。陌生的号码。
她接起,那端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苏朵,你还在原来的地方住吗?我就在楼下。”这声音如此熟悉,她怎能听不出,是江一航。
她揉揉眼睛,以为是做梦,下意识打开灯,轻轻新开窗帘,楼下街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没有,我不在那里住了。早都搬走了。”她撒谎。
“哦!”对方还想再说什么,她已挂断了电话。
一定是做梦。苏朵安慰自己。
拿起手机再翻看来电显示,千真万确刚刚接过的电话,怎么可能是假。可是他,又怎么知道自己的电话?
她起身,在浴室洗了把脸,重回卧室。
门铃忽然响起。清脆的声音在夜里特别清晰。
她惊惶地从猫眼望去,是江一航高大的身影在门外徘徊。他一手撑在门框上,低沉着声音:“开门吧!苏朵,我知道你还住这里。我有话对你说。”
她整整头发,披着一件外搭去看门。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你怎么知道我还住这儿?我告诉你我不住这里,你为什么还来敲门?有什么话,快说吧?”苏朵一口气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江一航熟络地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问:“我先回答你哪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那天你在事故科留案底了,我一查就查到了。想要知道一个人的行踪,这还不容易。后面的问题就不用答了。”
苏朵坐下来,嘟囔着:“还这么贫嘴!”心里却在暗暗埋怨:既然知道一个人的行踪如此容易,可见这三年年来,他从来未想知道她的行踪。
“这里还是老样子!”江一航环顾四周,感叹道。
“你是来故地重游?那就请走吧!这里谢绝参观!”
“我有话对你说。”江一航正色道。
“那就快说!”
“那个人不适合你。你不会以为那下流的笑话我没听到吧!我看他倒挺适合给我的酒店做代言人。”
苏朵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是来嘲笑我。谢谢你的提醒,我自有评判!”
他点燃一根烟,神情黯淡下来,说:“其实,苏朵,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知道,今天你看到我和飞燕了。飞燕在洗手间遇到你她也告诉我了。你知道吗?飞燕离婚了,我这些天一直陪着她散心解闷,所以,我现在才明白,当年我对的伤害有多大。她老公出轨…”
“别对我说出轨二字!”苏朵忽然厉声呵斥。那两个字,像一把尖刀刺在她心上,轻轻一动,就会疼。
江一航叹口气:“总之他们离婚了,她在我这儿,不吃不喝,万念俱灰,想死的心都有了,我是想尽法子让她开心。现在我终于明白,婚姻的打击,对女人是致命的,可我当初也年轻气盛,觉得你刁蛮任性得理不饶人,就那么草率地离婚了。现在想起,离婚后的日子,你一定也很痛苦,而这些痛苦,都是我带给你的。苏朵,对不起!”
他说得动情,一直低着头。
苏朵有理由相信,一句时隔两年多的“对不起”,是发自内心的。她忍不住,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哽咽道:“就是痛苦了,就是你带给我的,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他站起来,沉默地按灭烟头,走过来,从茶几上的纸盒里抽出纸巾,为苏朵擦去泪水。苏朵一把扯过纸巾,抗拒地将脸别过去。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纠结着疼惜,忽然叫道:“小花!”
苏朵依然恨恨地伪装着:“不许你这样叫我!”
“我的小花,眼角也有了皱纹。少女老了啊!”他的一声叹息,并不像是对苏朵外表的评判,而是一种对时光流逝的无奈的感伤。
这种感伤,对女人脆弱的心理,却是摧枯拉朽般强悍。苏朵的泪水决堤一般涌出,一拳捶在他的肩膀上,哭喊着:“就是老了,都怪你,都怪你!”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那个绵长而滚烫的吻落下来时,是略带粗暴的。他覆在她的身上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犹疑,那瞬间犹疑,很快被苏朵喉咙中一声细微的喘息击溃,他像一堵轰然倒塌的墙,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苏朵深深地陷在里面,动弹不得。她的身体紧绷着,每一处骨头都在咔嚓作响。她从半推半就的挣扎和叫喊,变成风情荡漾的回应,密闭的空间里充满**的味道,最后,她感到有一股肿胀和激流冲破了她,席卷了她,扫荡了她。
记忆中的欢娱,封存成酒,再开启,仍散发着浓香。
**迸发的那刻,他在苏朵耳边深情地低吼:“朵,我还是这么爱你!”
她在他身下,闭着眼睛,泪水顺着耳畔,流入发丝深处。
这样的夜晚,真好,真好!


第三章 爱有多深,才能念念不忘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喜悦地跳跃在床头,苏朵从昨晚那个深沉的梦中醒来,她发现,这不是梦。凌晨五六点的微光里,她的男人,她曾经的丈夫,正酣睡在她身边,裸露的臂膀死死地箍在她胸前。他的脸上,忽然绽放婴儿一般的笑容,是梦到了谁?
她脸红了,患得患失地又闭上眼睛。
一个温暖的吻循着脖子,悄悄吻上她的唇。江一航醒来,眼神纠结而灼热。苏朵没说话,沉默地蜷在他胸前,贪恋那一刻温暖。
屋子中的陈设在晨光中渐渐清晰起来。江一航的目光落在卧室中陈旧的梳妆台,泛黄的壁纸上,一切和三年前无二,虽然房间被苏朵收拾得不乏温馨味道,可是,到底是略显寒酸。他叹了口气,用力揽了揽她,说:“别住这里了,明天你去看几个楼盘,我买新房子给你住。”
口气很大,苏朵虽然知道他远非往日的江一航,却不知道他的事业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于是揶揄道:“怎么?当年让我裸婚,现在才让我把衣服一件件穿起来,不觉得太晚了吗?我可要住大房子。”
“不晚!”他用三言两语对苏朵讲了这三年的奋斗史。
从法国学习回国后,他仍在原单位工作,并且连连晋升,但因为和酒店负责人发生工作上的冲突,年轻气盛的他愤然辞职,辞职后和朋友倒卖了一批建材,小赚了一笔,然后东挪西凑,开始创业,他租了一层楼,从五十元一晚的普通旅馆做起,两年下来,已经在这个城市开了三家属于自己的连锁快捷酒店,积累了近千万资产。
这时,苏朵想起那个很重要的问题:“你和那个小妖精?”
江一航忽然愠怒:“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那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不是你想的那样,昨天,飞燕不是给你解释过了吗?”
是啊,过去了,苏朵在心里安慰自己,时隔三年,还有什么怨气和耻辱不能冲散?
“那你离婚后一直没找女友?”她继续追问。
“没,没有!整天忙忙碌碌,哪有时间?”江一航目光一黯,解释道。那一丝愧疚不安,隐藏在眼底深处,未被苏朵发现。
她欣慰地拢住他的脖子,心里莫名涌出一丝甜蜜。一个三十岁又不乏魅力的男人,正是陷身声色犬马的时期,却能安然的独自度过三年的单身生活,可见,苏朵在他心中,仍是举足轻重的。
再次恋爱的苏朵,智商迅速为零,即使是谎言,她也乐于相信。
天光大亮。江一航已起身穿衣。
这是周一的清晨。苏朵看看表,隐隐有些着急,催促道:“你快点吧?一会儿林墨该回来了。让她看见,多不好。”
江一航笑笑,问道:“怕她干什么?你现在在哪上班?我送你。去过你原来的公司找你,说你辞职了。”
苏朵心里又是一暖。原来,他也曾找过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两人挤在狭小的卫生间梳洗,惊觉又回到了三年多前在这个屋檐下度过的日夜,一起做饭,一起洗碗,一起吵架。那些影影绰绰的记忆迅速回放,两人心酸又感伤。江一航忍不住,又轻轻吻了她。
镜子里的女子,面色红润,是一夜缱绻留在脸上的春色。她甜甜地笑着,穿好裙子,将头发绾成一个清凉的发髻,然后,用一根木簪盘起。
看到那个木簪,江一航的目光里,又涌出一阵疼惜和感动。他说:“这个,你还留着?”
苏朵淡淡一笑:“是啊!这个东西,在我心里,比任何珠宝都珍贵。”
那根木簪,一端雕刻着两朵梅花,是纯正的绿檀木,簪在发间,散发淡淡幽香。它的珍贵在于,是江一航亲手做的。
那年,两人都刚刚上班,也刚刚结婚,没有存款,月光族。某天一起逛街,苏朵在谭木匠店里,看到一根非常漂亮的木簪子,簪在发上古典优雅,她拿在手上爱如珍宝,可江一航一看价格,马上反对,说:“七八十块钱,就买一根细木棍,太不值了,走,老公回去给你削一根。”说完拉着苏朵,在店员讪笑的目光中离开。那个晚上,苏朵背对着他睡去,沮丧极了,觉得日子黯淡无光,像墙角灰扑扑的花朵。
没想到,几天后,江一航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支绿檀木发簪。那是他在郊外一家家具厂,寻了几根绿檀木下脚料,自己闲暇时削削刻刻,磨破手茧,划破手指,亲手DIY,送给苏朵的礼物。
这件礼物,苏朵一直留着,她固执地认为,这是江一航纯真爱情的证明,虽然那份爱情后来被两地分居而摧毁。
此时此刻,江一航无法不感动。那种叫做记忆的东西,像一扇被渐渐推开的大门,他看到彼此依然充沛而新鲜的情感。他抚在苏朵肩上,用力一握,轻轻地吻噬她的耳垂,小声低语:“下午我去接你,我要给我的小花买最漂亮的珠宝,最闪亮的钻戒。”
两人对视一笑,目光缱绻。
这时,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林墨回来了。她抬眼看到洗手间缠绵悱恻的男女,顿时愣住。
江一航有瞬间地窘迫,但很快泰然自若,笑着打招呼:“是林墨啊?好久不见。”
林墨表情复杂的目光掠过他,看定苏朵。苏朵红着脸,略显尴尬,又如同初恋般难掩羞涩,手下惊惶失措地收拾手包,嘴里解释道:“墨墨,我要先去上班,等回来再给你解释。”
林墨牵动嘴角,一声轻微地冷笑:“笑话,给我解释什么?”
苏朵不再言语,拉了江一航如做贼般往外走。听到身后林墨不留一丝情面的嘲笑:“苏朵,我鄙视你!”


第四章 当前妻变成二奶 1
新房子很快买下来,签约的时候,苏朵征求了江一航的意见,很大度的表示,要在合同上签两个人的名,却被江一航在电话里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说,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我们不分你我,所以,写你的名字就可以。这一番绕口令一样的道理,让苏朵心里甜蜜泛滥。他有能力买房子给她,却没有像大多数男人那样在婚前为房子署谁的名字而翻脸。拿到钥匙那一天,江一航陪苏朵来新房看过一眼,拥着她在落地窗前畅想了一下未来美好生活蓝图,期间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匆匆走了。
订购的家具浩浩荡荡地搬进来。苏朵指挥着家具公司的工人,像一个幸福的管家婆。安良看着苏朵多日忙得脚不沾地,主动请缨来帮忙。他站在门口,煞有介事吩咐工人们:“小心点,这个梳妆台,她最喜欢的,可别磕坏了。”
抬着梳妆台一角的年轻小伙笑呵呵答道:“放心吧大哥!你老婆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她比你还紧张。”安良听罢这个误会,脸一红,讪笑着进了屋子。苏朵也听到了工人的误会,只是付之一笑,并未多言,正低头摆弄沙发上的靠垫。
他走近她,坐下来,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和他复婚。”
“决定了。”苏朵也坐下来,递给安良一瓶水。
“人家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可想好啊!”他把那瓶水拧开盖子,又递给苏朵。
她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汗津津地额头,歪着脑袋问道:“安良,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啊!哦!是!哦不!”苏朵的打趣,让安良结巴起来,不知如何应答。看着安良窘迫不安的样子,苏朵笑了:“逗你呢!我可不搞办公室恋情。俗话还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啊,我是好兔,可我不是好马!没办法。其实回头草,也不那么难吃。”
安良听完苏朵的回答,喟然叹口气:“只要你开心就好。”
说话间,江一航来了。一进来,就冲着安良叫道:“哎!叫你们的工人,把花园里掉的破棉花絮子,烂布条子收拾干净。”
苏朵忙站起来解释:“这是安良,我的同事,过来帮忙的。别喊了,等会儿我收拾收拾就行了。”
“你好!”安良站起来,伸出手。
江一航为自己刚才的误会感到不好意思,伸出手,与安良握手,歉然笑道:“不好意思!误会!”
“没事没事!”安良见状,知道再呆下去做电灯泡碍眼,寒暄了几句,告辞了。隔着落地窗看去,安良正腆着胖胖的肚腩,和正待离开的工人们一起,将江一航口中的破棉花絮紫烂布条子收拾到垃圾箱里。
“别带陌生男人来,我吃醋呢!”江一航再苏朵耳边淡淡地说了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苏朵甜甜一笑,刮刮他的鼻子:“说什么呢!他和林墨一样,是我的姐们儿!”
“那也不行!”
苏朵兴奋地带江一航检阅自己的劳动成果。
新家布置好,是典雅的中式风格。原木家具,雕花大床,摇曳珠帘,落地帷幔,处处都是苏朵精心布置。“这里是我们的卧室,这个床,大吧!等我们有了孩子,旁边再放一个婴儿床。还有这边,这边,这个飘窗的帘子,是我跑遍了整个家居城选的。脚都跑肿了,你一会儿帮我揉揉。”她懵懂纯真的样子,在黄昏的阳光里,依旧那么无邪可爱。他走过去轻轻地拥住她,吻她。
这晚他们留宿在新房。她像花朵一样绽开在他身下的时候,他听到自己心底一声叹息;就这样吧,既然错了,就一错到底。他觉得自己就像走在钢丝上的演员,努力平衡,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悬崖,万劫不复。
她睁开闭着的双眼,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亲密地趴在他的胸口,羞涩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再去补个结婚证,你给爸妈说了吗?我要不要通知我妈来一趟?要不要办一场酒席,我们是不是也拍拍婚纱照?当年我都没穿婚纱,你好可恶啊!”
苏朵的问题,让江一航一个激灵,从欢爱的余温中清醒过来。“啊?恩!先不要吧,我最近,最近很忙,过一阵儿,好吧,过一阵再说!”
她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慌张忐忑,她依旧沉溺在自己假想的幸福中,轻佻地用手指在他的胸口弹着,说:“好吧!等你闲了再说!”其实苏朵心里很清楚,无论是初婚还是再婚,女人不能表现地太积极,收放自如,优雅淡定的女人才自信。
再一个周末,江一航陪苏朵回旧房子收拾衣物书籍,并且和林墨告别。
这一个月来,苏朵忙忙碌碌收拾新房,林墨早出晚归上班,两人甚少交集,有时在客厅喝水遇见聊上几句,林墨仍忍不住夹杂几句冷嘲热讽,有时又大大咧咧地表示羡慕嫉妒恨。她复杂的情绪,苏朵自然懂,苏朵和前夫大团圆了,而大龄剩女林墨依然孑然一身,难免心理会有落差。于是,对林墨忽冷忽热的情绪,她并不在意。
收拾完行李,苏朵很真诚地邀请林墨一起晚餐。
“最后的晚餐,太伤感了,我不去!”
江一航手提着行李箱,也劝道:“没那么严重吧,什么最后的晚餐,不过是吃个饭而已。你们姐俩还不是照样可以经常见面。”
“好吧!给你个面子。看在你把我的苏朵又撬走的份上,你也该请我吃顿大餐。我换件衣服,你们先下楼吧!”旋即转身进屋。
江一航和苏朵两人提着一大一小的行李箱打开房门。他拉开门把手的那刻,苏朵站在他身旁,看到他的脸色,在瞬间变了几个颜色。他惊慌地望着门外,又不知所措地转头望向苏朵,眉头一皱。他嚅嗫着,想说什么,张开的嘴又闭上。
苏朵疑惑地拉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清丽瘦削的女子,婉顺的眉眼里,正满含怨愤,噙着泪水看定江一航,定定地,一言不发。
“你找谁?”苏朵这句傻里傻气的问话还未问完,女子已举起手臂,狠狠向苏朵抡来一个巴掌。巴掌还未落下,女子的手已被江一航挡住,死死箍在手中,低声喝道:“别在这里胡闹!”
一语未毕,女子的泪已经夺眶而出,声音哽咽着:“你,你还有脸对我呵斥!”说完,狠狠甩脱他的手,飞奔下楼。
江一航望着一旁呆若木鸡的苏朵,犹豫了几秒,只留下一句:“苏朵,回头我再向你解释!”然后,也匆匆下楼了。
林墨从房中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苏朵仍呆立在原地,她颤抖着双唇,说不出话来,林墨去拉她的手,是冰凉的。
“墨墨,我是做梦的吧,还是中暑了吧!刚才,刚才是幻觉吧?”
林墨一点不留情面,一把将苏朵按坐在沙发上,冷冷说道:“你醒醒吧!还没看明白?什么幻觉,别自欺欺人了。还没看明白吗?正宫娘娘打上门来了,江一航把你这个前妻变成了小三儿。”
苏朵从没想过,从前她深恶痛绝的名词“小三儿”“二奶”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可是,这是真的。而且,更令她伤心的是,当她与他的新婚妻子狭路相逢,他撇下了她,去追她。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她在懵然几秒后开始无声地流泪。
那么痛。


第四章 当前妻变成二奶 2
“你说,她有没有我漂亮?”
“你说,她有没有我有气质?”
“你说,她有没有我年轻?”这句话问完,苏朵很快沮丧地自问自答:“好了,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我知道我没她年轻,虽然我也曾经那么年轻过。”
整整两天,林墨在屋子里陪着苏朵,充当知心姐姐的角色,像苏朵刚刚离婚那段时间一样,林墨陪着她一起流泪,一起咒骂那个可恶的男人,然后,捏捏苏朵的脸蛋,软语安慰:“当然没你漂亮又气质了,谁比得上我们如花似玉风情万种温柔大方的苏朵啊,你还年轻呢!后面还有一大把的麦穗,等着你挑选呢!把他这根又小又干瘪的麦穗扔掉吧!”
整整两天,苏朵也没等到江一航的解释。他连一个电话也没有。
第三天,是周一,一切恢复常态。林墨去上班,苏朵也去上班。
看到她浓重的黑眼圈,安良莫名地心疼,他笨拙地开着玩笑:“可爱的小熊猫,你是不是整夜不睡觉,所以有两个黑眼圈。”手里拿着楼下买的包子和豆浆,在苏朵眼前晃了晃。
她耷拉着酸痛的眼皮,给他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接过早餐,进了办公室。
痛到无力。
手机放在案头。除了安良发来两个笑话短信外,再没响起过。快下班的时候,听到外面格子间隐约的手机铃声此起彼伏,她总会条件反射般抓起自己的手机。而事实上她不知道期待什么。
不知谁的电脑里,传来孙俪的歌声:“幸福隔着玻璃,看似很美丽,却无法触及……”那感伤的歌曲像一把细密的针,轻轻噬咬着她的心,一动,血淋淋地疼。
江一航给她承诺的幸福,如此触手可及,却原来也隔着玻璃,她来不及辨别真伪,一头冲过去,撞得她头破血流。
泪无声无息地又下来了。
苏朵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偌大的格子间已空无一人,犹见安良在办公室里收拾资料。她推门走进去,说:“安良,我请你看电影!”
“好啊好!”安良屁颠屁颠地收拾好包,跟着苏朵走出公司。
电影到底演了什么,苏朵根本没看进去。她只是想在黑暗中无所顾忌地流一流泪。当长大成熟,仿佛流泪,是一件羞耻的事情。而电影院,是一个隐藏羞耻的好地方。
安良很没素质地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议论情节,苏朵只是木然地“恩啊”附和着。直到后座有人敲击座椅表示抗议,安良才闭了嘴。
从电影院出来,天已尽黑。苏朵的凉鞋忽然断了一根细带,无法再自如地行走。离开公车和出租停靠点还有一段距离。苏朵沮丧地坐在影院门口的长凳上。
“我来背你吧!”安良主动请缨。
他的后背爬上去,如陷入厚实松软的棉被,脸贴上去,有干燥的阳光味道。月亮隐在云朵后面,头顶有星光,夜风微软,这样的夜晚,适合唱歌。
“安良,唱首歌吧!”
“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看不清这暧昧的眼,爱或情借来填一晚,终须都归还,没谓多贪,犹疑在即若离之间,看不清这暧昧的眼,似是浓却仍然很淡,天造灰蓝,想告别,偏未晚……”是王菲的《暧昧》,林夕的歌词总是这样直抵人心。安良的嗓音是低沉的,粤语原来唱得非常棒。
苏朵用蹩脚的粤语和他一起哼唱起来,安良慢吞吞地朝前走,像摇晃的小船。唱着唱着,苏朵趴在他的肩头,嘤嘤地哭起来。
安良停下脚步。
“安良,江一航把我变成了小三儿,变成了二奶,安良,我是不是很傻,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她的哭声越来越大。
他轻轻地放下她,转过身,犹疑地伸出双手,将苏朵揽在肩头,低声说:“这不怪你,我知道,你是好女孩,这不怪你,不怪你!”


第四章 当前妻变成二奶 3
薛紫岩很久之前在江一航的一沓旧物里见过苏朵的照片,在苏朵打开门那刻,她认出了她。回家后,她没有闹,这不是她的风格。在家里,她和江一航常常是静默的安和的状态,像两株植物,他们从来没吵过架,她甚至很少在他面前撒娇,他没有对她说过“我爱你”,可是,他娶了她。都是因为那个夜晚吧!
她从大学毕业后,就应聘到江一航手下做会计工作。那是他创业最初,说是会计,其实是身兼数职。她跟着他跑银行,办税务,做账目,有时,又是兼职保姆,他胃疼或醉酒的时候,为他买药倒水,有时,又成了公关小姐,和他一起应酬,她从一个刚毕业的青涩女学生,渐渐变成一个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的职业女性。在她眼里,他是沉稳干练又略显神秘的男子,待女人彬彬有礼,工作时张弛有度;可是,从酒场饭局回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沉默的,甚至是拘谨的。直到一次酒醉,她蓄谋已久地与他纠缠在了床上。她醒来的时候,他正背对着她穿衣,淡漠地问:“你想要什么?升职?还是钱?”书上说,当上床可以和爱情无关,那么,它可以和任何事都有关。而他,将她当成了那种白天竞争上岗,晚上竞争上床的别有用心的女人。
这样的问题像一把重锤落在她心上,她咬着嘴唇,委屈喷薄而出,一把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声带哭腔:“不,我不要,我只要,我只要……”那句“我只要你”哽咽在喉头,羞耻让她说不出口。他转过身,声音温和下来,说:“你要什么,只要我能满足你!”
她鼓起勇气,将心里酝酿很久的表白准备一股脑道出,这时,她看到他倏然变色的脸。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床单上几点暗红,目光落在那里,又移向她,神情凝重:“你,你是第一次?”
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当他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的时候,那么有力,那种窒息感,令她想哭。他不容置疑地在她耳边说:“你要什么?我们结婚,好吗?”
漫步云端,就是这样的感觉了吧!刚才还是寒冰凛冽,转瞬就是春阳普照,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觉得自己为这份感情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值得。她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结婚的时候,江一航淡淡地坦白过自己的婚史,她不在意。一个家在外地独自在这个城市打拼的年轻女孩,嫁得金龟婿,即使金龟壳上有点瑕疵,又算得了什么。
婚礼上,她那种南方女孩的乖巧和精明,轻易地获得江家父母和老爷子的认可。大家对江一航的第一段婚姻讳忌莫深,绝口不提,脸上都洋溢着笑,祝他们幸福。
真得很幸福。婚后她做全职太太,偶尔陪他出去应酬。他是那种洁身自爱的男人,虽然常常早出晚归,却从不陷身身色犬马,她感觉不到惊天动地缠绵悱恻的爱,却也是平淡温情的踏实。她很满足。
如果不是苏朵的出现。
前妻凶猛。这道理她懂。
那天哭着回来,江一航追了上来,他的解释是,他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他只是帮她搬家而已。
薛紫岩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前夫和前妻是普通朋友,这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
可是她没拆穿这没有技术含量的谎言。她委委屈屈地抽泣了一会儿。然后,相信了。不一会儿,又起身去给他炖银耳莲子羹。他爱喝。
有时候,如果爱一个人,就要学会做一只聪明的鸵鸟,头埋进草丛里,看到的,只是满目青葱。
第二天,恰好婆婆来城里体检。江一航惶恐谨慎地和妻子陪着母亲跑医院,取化验单,吃饭,游玩。晚上,婆婆坐在电视机前,亲切地唠叨:“早点生孩子!你爷爷都等着抱重孙子呢!”
夫妻两人“恩啊”地满口答应着。暗礁躲过,一切恢复往日平静。
江一航再次出现在苏朵门口,是第四天。他灰着脸,带着隔夜的疲倦,坐在苏朵的床头,伸出手,轻轻抚弄她额前的头发,神情恍惚。
她每天下班后,就开始昏睡,哭泣,再从昏睡中醒来。她睁开眼,看到他,如同不认识一般,淡漠地移开目光。
“苏朵!你听我说!”江一航也将脸转向一边,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他说:“我不想骗你的,可是,你相信我,真的是爱你的,我想补偿你,给你幸福。”
“什么叫幸福,你懂吗?让我住在那个新房子,戴着莫名其妙的钻戒,做你幸福的二奶吗?对不起,我做不到。”苏朵忽的转过头,冷冷地讽刺。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要用那个词,我从来没那样想过。我也不想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和我,才刚刚结婚几个月而已。”
苏朵直起身,诡异地笑着:“怎么办?我告诉你,怎么办,和她离婚,我们在一起。”
他开始结巴起来,躲开她挑衅的目光,支支吾吾:“好!好!可是,她和我结婚才几个月,她没有什么错,我,我?”
“那你来做什么?”
江一航忽然鼓起勇气,一把抓住苏朵的双臂,颤抖着双唇,说:“朵,你听我说,能不能,能不能,我们还在一起,我们不要在乎那一纸婚书,让我爱你,照顾你,你相信我,你永远是我最亲最爱的老婆,谁也不能取代。我和她,其实没有太深的感情。苏朵,你相信我,我以后再不会欺骗你,我会好好爱你,补偿你。”
苏朵的脸上,呈现彻骨的悲凉,她忽然发疯一样厉声叫道:“林墨,林墨!”
林墨应声而来:“怎么了,怎么了?”
泪又忍不住留下来,她指着江一航,手在发抖:“林墨,你想让我死吗?谁让你给他开门的,让他滚出去,滚出去!”
“好好好!江一航,你先回去吧!走走走!”林墨推搡着江一航出了房门。
一个软软的抱枕,被苏朵狠狠地摔在门上。
脸上的泪水刚刚擦去,又涌出。电话响起。
母亲的电话在此刻响起。苏朵恨不能像儿时那样,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扑到妈妈怀里,痛快地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她长大了。很多时候,长大意味着,喜悦一起分享,痛苦独自担当。她要学会隐忍和独自面对。
苏朵调整呼吸,接起电话,温和地叫了声:“妈!”
“朵朵,怎么了,听你声音,感冒了?”
“是啊!”苏朵在电话这头,努力微笑着:“没事,就是有点鼻塞。”
“这么大人了,还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让人放心。”母亲又开始在电话中唠叨。
苏朵父亲早亡,母亲一直随着儿子儿媳生活,两年前母亲随着儿子工作调动而迁居邻城,苏朵在这个城市浑浑噩噩忙忙碌碌,母女俩只有逢年过节才得团聚。离得远了,对女儿的牵挂却更深了。
“你最近身边没有合适的男孩吗?别眼光那么高了,差不多就行了。我知道你还放不下江一航,可是,都过去了,毕竟你们都离婚这么长时间了,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谁想他了,倒是你,不要老提他。”苏朵忍不住在电话里埋怨着。现在,提起江一航三字,心里就隐隐作痛。
母亲在电话那端呵呵笑了:“好好,不提他。我是想告诉你啊!昨天,咱们以前的邻居李阿姨,你还记得吧,来这边顺便看望我,说起你的事。她有个老姐妹的侄子,听说人很不错,李阿姨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朵,你看怎么样?”
“妈!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又是什么歪瓜裂枣,你也不嫌埋汰你女儿。我不见。”
“你还没见,怎么就知道是歪瓜裂枣。你放心,李阿姨你还放心吗!总夸你漂亮聪明,她还能给你介绍不好的。听说小伙子是什么IT公司的老总,很能干,三十二了,人家还没结过婚。”
“没结婚就是块儿宝啊!”苏朵小声嘟囔着,不耐烦地应付母亲:“好吧!好吧!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再说。”
“都在一个城市,下班了就约个地方喝个茶,吃个饭,很方便的,我把你的电话已经给李阿姨了。”
“妈!”苏朵忍不住拖长了声腔埋怨着:“你怎么这样啊!”
“好了!就这样啊!”
母亲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苏朵一头倒在枕头上,头痛欲裂,再也睡不着。
女人如车,每天都在贬值,离婚的苏朵就是母亲眼中那辆正在贬值得让她忧心忡忡的车;男人如房子,每天都在升值,而江一航就像南郊繁华地段房价涨得不像样的豪宅,让人恨得牙痒痒。
恨无济于事,忧心忡忡不解决问题。怎样让自己这一辆贬值的车,卖一个好价钱,是个问题。而现在的更重要的问题是,怎样让自己这个贬值的车,从对江一航的恨中走出来,保持光鲜亮丽的外表和良好的性能,才是正道。
镜子里,她看到自己,草长莺飞的乱发,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睛。这是自己吗?她轻轻地拍了拍脑门,告诉自己;苏朵,挺住!
第五天来临的时候,苏朵感觉自己已从崩溃的边缘挺了过来。
这两天中,江一航发过两条短信。
第一条是:“对不起!”
第二条还是:“对不起!”
她没有回复。
他再次坐在苏朵面前,她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也恢复了重逢时那份疏离。
“我知道自己很混蛋,又一次伤了你的心,可这不是我的初衷。可是,我没有两全之策,说对不起也无济于事。”
苏朵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将桌上的购房合同和那张银行卡,那枚闪亮的钻戒,轻轻地推过去:“这些,还给你,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要。”
他又不容置疑地推了回来:“不!它属于你!”
“我要的是一个属于我的家,不是一个空房子。你如果觉得没时间,我再委托中介将房子卖掉把钱还给你。”
“够了!”江一航一把甩掉手边的东西,忽然发怒,叫嚣道:“你需要和我算这么清吗?你就这么急于和我划清界限。你就这么恨我。苏朵,我求你,不要这样,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以为我不痛苦吗?这些日子,我每天都睡不好,我不是那种男人,我无法做到坦然,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我们在一起那些甜蜜的瞬间,每一个瞬间我都很珍惜,我觉得它就像一个肥皂泡,轻轻一碰,就会碎了。苏朵,你说,我该怎么办?从她出现在你眼前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不会再原谅我,我们再无可能了,可我还是抱着那么一点幻想,可是我知道,我的想法,只是猥琐的幻想罢了,三年过去了,虽然年岁长了,可是,你的性格不会改变,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你不会容忍我的想法,你不会原谅我的欺骗,我们再无一点可能在一起了吗?”江一航说着,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一滴泪,悄悄地落在手背。
苏朵的脸上,冷静异常,却也无法止住眼中汹涌的眼泪。她用力仰起头:“是,我不能容忍,无法原谅。一航,我们没办法再在一起了。就当,就当这两个月,彼此重温旧梦吧!你走吧!”
她打开房门,江一航站起来,喟然叹口气,深深地回望了房间一眼,似乎带着无限眷恋,然后,迈着迟疑地步子,走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
房间里静下来。


第四章 当前妻变成二奶 4
“明儿我介绍个好的给你。我还是那句话,你的幸福,是对他最大的报复。”林墨吃着一个苹果,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需要报复谁,我不恨他,恨一个自己爱过的人,是自己最大的否定。”苏朵眼神幽幽,投向窗外。
林墨冷笑一声:“呦呦呦!一个人失恋太多,容易成为哲学家。我都不认识你了。”
安良不满地瞪了林墨一眼,说:“苏朵,别听林墨整天瞎说。林墨,你这么喜欢做媒婆,你整天撺掇着苏朵相亲,什么意思啊?”
苏朵转过头,自嘲地笑笑:“她能有什么意思。一个热衷做媒婆的剩女,向她的服务对象我一个离婚女子,大度地表示,她不为婚姻大事忧心忡忡,她不像我这么恨嫁,她愿意贡献身边所有男性资源,以显示自己的优越感。对吗?”
“天地良心,我有那么阴暗吗?好,我不和你计较,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变得开始怀疑人生,怀疑朋友不算什么?”林墨恨恨地转过头,假装生气。
“你身边有那么多好男人,怎么不给自己留着,非要介绍给苏朵?”安良反唇相讥。
林墨张张嘴,要为自己辩解,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是啊?为什么?从大学起,身边的男生来来回回,她却总是冷若冰霜拒人千里,被同学送以“冰美人”之称,大学毕业后,眼看着别人恋爱结婚生子,而她三九年华已过,眼看奔三,却连一段像样的恋爱也没谈过,众人都只道她眼光高太过挑剔,其实这个中缘由,只有自己清楚。
童年的记忆里,父母总是吵吵闹闹,那一代人的婚姻里,惊心动魄的爱情少有,但大多数都平淡无奇地维系下来,而她的父母,在无休止的吵闹中,在她十岁那年离了婚。她随母亲。不久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结了婚,她有了新家。
继父对她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她在察颜观色中拘谨地长大,十五岁那年,母亲和继父有了自己的小孩,粗心的母亲沉浸在新生儿的喜悦和忙碌中,忘记了正值盛年的丈夫和花骨朵一般的女儿。那年夏天闷热无比,复习备考的她深夜到狭小的卫生间冲澡,被继父堵在门内,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她被捂住了嘴,一双手在她蓬勃发育的胸前游走,昏暗灯光中,她看到丑陋的成年男人的身体像一堵墙样向她倾来,那一刻,她吓得失声,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奋力甩脱了他,她逃回到自己的小屋,反锁了门,整整哭了一夜,而母亲对此浑然不知。
第二天一早,她独自背着书包搭长途车回到父亲的家中,到底是血脉相连,父亲收留了她,可是,这个家中,也早已有了新成员,他的后妻和儿子。父亲供她读完高中,阿姨对她也算客气,一起生活的第一年,夏天某天,那天她放学一进家门,就看到桌上一枚小小的蛋糕,她开心极了,当她吃完那块蛋糕,迎来的却是阿姨尖酸的奚落和父亲斥责的目光。阿姨说:“女有三丑,好吃懒做爱打扮。第一样你就占了。”
父亲说:“你呀!那蛋糕是买给小光的,今天是他生日。”后来的结果是父亲上街买了更大的一块蛋糕给儿子作为补偿,而林墨从此,再也没有吃过蛋糕,看到蛋糕,她就想起那天,因为那天恰好也是,她的生日。她的父亲,从来都不记得。
大学四年,她靠勤工俭学读完,工作后,每逢节假日,她都会汇款和寄礼物给父母,可是那两个家,她再也没有回去过。是否缺少父爱的女孩总容易爱上年长的男人?她迷恋上外语系老师,一个离异的四十岁老男人,二十岁新鲜的身体和新鲜的感情,他怎能抵挡得住。一场师生恋在林墨心里惊心动魄,老师也深陷其中,他承诺她一毕业就娶她。又是夏天。那年夏天,校际运动会,她从看台上偷偷溜出来,去职工大楼找他,却被他堵在门口,他面色窘迫地恳求她先离开,因为他前妻马上会来。林墨不肯,两人在门口争吵起来,他气急,甩了她一巴掌。那天,她哭着从职工大楼离开,她自以为是的爱情在那天结束,她第一次明白,誓言和食言,只是声调一个拐弯的距离。
她不是不相信爱情,只是不相信爱情会天长地久。日子如此浑浑噩噩,走走停停,就站在了青春的尾巴。
剩女最大的烦恼,不是如何不剩,而是要为自己的剩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从前所经种种,就是她的理由吧?林墨将落寞的目光从水远山遥的远处收回,黯然叹了口气。
苏朵见一向咄咄逼人的林墨忽然沉默,以为自己和安良的话说重了,不禁有些歉然,说:“不是吧!你生气了,这么小心眼?好了,就算我不识好人心,我听你的就是了。我会让自己幸福的,我们都会幸福的。”拉拉林墨的衣襟,她依然假装愠怒,爱理不理。
“哎,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
“那,你请我吃饭!”林墨转过头,展露笑颜,嬉笑着要挟着。
“好吧好吧!走,我请你们吃大餐,化悲愤为食量,走!”


第四章 当前妻变成二奶 5
三人在城中新开的一家海鲜自助饱餐一顿,苏朵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心灵空虚,美食填充,看来很管用。餐桌上,苏朵喝了点红酒,女侠的风范一览无余,对安良和林墨左拥右抱,大放厥词:“俗话说,重师者王,重友者霸,我苏朵有你们两位,一定会雄霸武林。”
安良沉默地拿掉她面前的酒杯,说:“别喝了!”
林墨调侃道:“雄霸武林你就别想了,有姐在,一定让你雄霸情场的。”
吃完饭,安良回家,林墨接了电话临时有采访任务走了,苏朵独自回家。一进红砖绿荫的小区,竟意外地遇到江飞燕,她正大汗淋漓地指挥一个工人将她的行李搬进一楼的一居室。一见苏朵,她很热情打招呼:“好巧啊!苏朵,你也住这里吗?”
“是啊!你怎么搬到这边了?”
“哦!我辞了那个楼盘销售的工作,在附近旅行社找了份工作,就在这边找了房子,上下班方便一些,再说,总住在一航的酒店和他家,不合适。”说起江一航,江飞燕微微红了脸,仿佛自己做错事一样,愧疚地说:“苏朵,你不会怪我吧!上次在售楼部见你,我没给你说一航已经结婚了,因为,我不想你们因为我的多嘴再……”
提起江一航,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掀开。苏朵打断了江飞燕的话:“飞燕,别说了,不怪你,只怪我太天真了。”
“其实那天回去我就训他了,让他想清楚处理好这些事,谁知道,最后还是搞成这样。唉!现在分开了也好,免得纠缠下去你更伤心。他也很痛苦,很为难,苏朵,你不要恨他!”
“没有,不会!”苏朵吸吸鼻子,眼泪差点又要涌出。
“你这么优秀,会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将心比心,我也是女人,现在也是一个离婚女人,我知道你的痛苦,站在女人的立场,一航这样做是很混蛋的。”江飞燕试图安慰苏朵,却不经意又勾起她的伤心。
“别说了,飞燕!”苏朵声音哽咽着。
“对不起!我又多嘴了,好了,不说了。现在咱们也算是邻居了,如果不开心想找人聊天,我随时奉陪,如果想外出旅行散心,来旅行社找我。做不成亲戚,我们算是朋友吧!”
“当然!”苏朵答应着,和江飞燕在楼梯口告别,上了楼。
和前夫做不成朋友,和前夫的姑姑做朋友,可以吗?苏朵暗自笑了一下。
离婚了,要向前看,千万别向后看。她想起江飞燕的话来。


第五章 情缘未尽,或是在劫难逃 1
母亲出现在苏朵房门口,没有任何预兆。她在屡次劝说苏朵与她口中的IT男相亲无果后,百里迢迢坐长途车从邻城赶来,她和林墨很快统一战线,轮番对苏朵说教。
“刚才我去了张阿姨家,她女儿还比你小两岁,你记得吧!现在孩子都两岁了!你呢,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不操心?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两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一,不要错过末班车;二不要错过那个好男人。错过末班车你就有独行夜路的危险,错过那个好男人就后悔终身;错过末班车你可以怨公交公司下班太早,错过好男人就是自己咎由自取了。”
“就是,阿姨说的对,听起来那男的好像条件不错,去见见吧!”林墨附和道。
轮番轰炸中,苏朵妥协了。
第二天,母亲坐镇家中,苏朵装扮一新,去见那个IT男。
约在上岛。在一进门的座位,见到男子,看上去年轻端正,不是什么歪瓜裂枣之类。苏朵松了口气,坐下来。
彼此自我介绍后,刚落座,男子问道:“你喜欢喝咖啡吗?”
“其实,不是很喜欢!”苏朵如实回答。
男人如遇大赦一般:“那好啊!咱们重找个地方,去吃点东西吧!”
“好吧!”苏朵跟男人又走出上岛咖啡。
不一时,男子开来自己的车。苏朵上车后,他很体贴地递来一瓶冰红茶,然后拧开瓶盖,说:“渴了吧,先喝点水!”
苏朵接过瓶子,很随意地喝了一口。心里暗叹这个男人还不错,挺细心。可是,下一秒,一低头,她忽然发现,手中的冰红茶,只剩下半瓶多,而她,刚刚只喝了一小口而已,这个男人,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竟然将自己喝过的水给她喝。苏朵叫苦不迭,一阵恶心上涌,一想到家中母亲殷切的目光,一想到四周亲友怜悯的询问,她暂且忍了下来。
车子一路前行,男子滔滔不绝的说起自己的发家史。
“以前人们把我们这个行业都叫民工,其实这个行业很有前途的。”
“是的,IT行业很不错。你的公司都开发过什么软件,做过哪些设计?”苏朵附和着,事实上她对所谓IT也不懂,只是不想让这个话题冷场下去。
男子一听苏朵感兴趣,侃侃而谈:“哦!我主要做电脑销售和电脑维修,现在我的公司有四个销售人员,八个维修工,哦!对了,如果你要买电脑或者修电脑,找我。将来如果事业发展壮大,我准备在电脑城再租一个柜台,做品牌代理。现在我在这个城市已经买房买车,也算事业有成,就差结婚成家了。”
不一时,车子在一条僻静街巷的一个小面馆前停下来。苏朵下车跟他进了面馆。男人很主动地拿起餐巾纸擦拭略显油污的餐桌,热情地介绍:“这家面很好吃,我经常来。”
他自作主张要了两碗面。不一会儿,面端上了桌。男子很豪气地倒入辣椒和醋,一番搅拌,然后刨开几枚蒜,开始风卷残云,他一边吃面一边“咔嚓”咬着蒜,还热情地劝苏朵:“快吃啊!”
苏朵拿起筷子,搅了几下,挑起一根,咬了一口,看着脚下零落的餐纸和四周热气蒸腾的环境,怎么也嚼不出好滋味。她放下筷子,听着眼前男子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不瞒你说,我家是农村的,现在我在城里买了房买了车,我要是再娶个城里媳妇,那就更有面子了。”
苏朵心里一咯噔:凤凰男?
“张姨说你离过婚,这我不在乎。现在那些女孩,和男朋友同居又分手的,不和离婚一个样吗?不就是一张纸的问题吗?”
苏朵心里一喜:总算遇到一个通情达理。
“我对你挺满意的,如果行,这事就定下吧!但是,你知道,我这两年小有资产,如果结婚,我希望做个财产公证,你是现代独立女性,应该不会有异议吧!”
苏朵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你丫不就是一破修电脑的,还小有资产,也值得财产公证,你丫爱和谁公证公证去。但是,鉴于之前自己一直保持的淑女形象,她依然矜持地淡淡笑着,手里紧紧握着那双破筷子,几乎被折断。
“还有,我是一个有理财头脑的人,我希望你的收入能自给自足,最好能维持家庭日常开销,而我的收入用来理财投资和发展壮大事业,还有,男人在外忙事业,家务活就交给你,我不想请保姆,现在保姆动则一两千,而且我不想每天有个陌生人在走来走去。”话说完,他碗里的面也吃完了了,他抬起头,满含期待地望着苏朵,嘴里的蒜味随着热浪涌过来。
苏朵强忍着胸口的胃液上涌,依然含笑说道:“其实吧,说实话,我也是农村的,而且,我不光离过婚,我还有个孩子;说起婚前财产公证,我当然没异议,我前夫留给我一套二百万的房子,我也想公证一下;还有,我婚后不想出去工作,所以没办法保证自己有收入来自给自足和维持日常开销,我希望男人养我,而且我不会做家务,如果不请保姆肯定是不行的。”她将自己故意说得条条都不符合他的要求,含笑看着眼前男人的反应。
男子愣怔几秒,不可置信又略显尴尬地重复道:“不会吧,怎么会这样呢?”而苏朵肯定的眼神告诉他,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最后,他失落而沮丧地缓和气氛,尴尬地推了推苏朵眼前的碗:“你吃点啊!都凉了。”
“不吃了!我不饿!”
“早说啊,不吃多浪费,早知道我就要一碗!”男子实在不忍心这碗面浪费,把碗揽过来,大口吃起来。
“你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而母亲此刻坐在家中,满含期待地等待苏朵凯旋归来的消息。一看到苏朵比大雨将至还阴的脸色,老人的心里,就黯淡下来。
“一个破修电脑的,也敢说是IT行业精英,一个干活的,也敢说自己是干事业。就他那一毛两分钱,还要做财产公证,在上岛屁股还没坐热,就带我去一民工小面馆,点了两碗四块五的面,听他说一堆可笑的条件。我就这么廉价吗?妈!你的女儿就这么廉价吗?”
苏朵说得义愤填膺,母亲和林墨面面相觑,母亲心里的那份期待,也渐渐偃旗息鼓。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打道回府,临走的时候,对苏朵不无担忧,竟流了一把泪:“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了了。”
苏朵又安慰母亲:“妈!我知道你关心我,放心吧!有合适的人,我一定不会错过,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五章 情缘未尽,或是在劫难逃 2
江一航就这样再次从苏朵的生活中消失了。坐落在南郊的新房,苏朵再没有去看过一眼,放在中介等待出售;那一枚闪亮的钻戒,像一道刺眼的光束,扎得她眼睛生疼。就像是一场梦,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都会醒来。她装起戒指,下了楼。
江飞燕的屋中亮着灯,她穿着碎花睡衣来开门:“苏朵啊!快进来!”
不大的一居室,被江飞燕布置得很温馨,屋子里飘荡着班得瑞的曲子,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漂亮的香石竹,炉上正煮着一壶花草茶,江飞燕将离婚单身女人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她给苏朵倒了一杯茶,坐下来:“尝尝这个,玫瑰花茶,美容养颜的。”
“你这里布置得真好!”苏朵环顾四周,由衷地赞叹。
“你来我这里,不是来参观我这陋室的吧?”江飞燕狡黠地笑笑,一语戳穿苏朵的心事。
苏朵拿出装在信封里的戒指和银行卡,低下头,嚅嗫着:“这个,请你帮我还给江一航!”
江飞燕接过信封,大约猜出是什么东西,说:“一航这方面我还是了解的,他不会在乎这些东西的。”
“他在不在乎是他的事!我还不还是我的事。”苏朵倔强地强调着,为自己内心深处那点隐隐的期待而感到汗颜。她知道,自己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来托江飞燕还东西,只是想知道,他的状况而已。
信封被江飞燕接过放在茶几上,她随口说道:“好吧!先放我这儿,这几天他和紫岩去云南旅游了,等过些天回来我给他。”
一语既出,江飞燕自悔失言,不禁吐了吐舌头。在前妻面前提起前夫和现任妻子恩爱出游,苏朵听了,心里怎会有好滋味。果然,灯影里,她看到苏朵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她又结巴地安慰苏朵:“对不起!我又多嘴了,你别多心!”
苏朵自嘲地笑笑:“怎么会呢?丈夫和妻子去旅行,这不是天经地义嘛!既然我们缘分已尽,他和新婚妻子恩恩爱爱,我应该祝福他才对。”
大大咧咧的江飞燕一点也没听出苏朵的言不由衷,苦口婆心地感叹:“是啊!你能这样想就好了。这人啊,要学会认命,一认命,发现很多事就简单了许多。”
“认命?”苏朵疑惑地看了江飞燕一眼,没想到这么悲观地话会从乐天的她嘴里说出来,她问道:“你认命了吗?”
“是啊!认命了。从前,我认为只有一见钟情缠绵悱恻的才叫爱情,上学时我看琼瑶的小说,每天幻想着自己是女主角,期待那些爱情故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身边那些凡夫俗子都入不了眼。后来在带团旅途中认识了颜阳,我被他身上那股落拓浪荡的气质吸引了,以为他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不顾家人的反对,和他结了婚,谁知道,才不出两年,他就和自己的模特……”江飞燕说起痛苦的往事,叹了口气,说:“唉!所以,我现在想通了,以后啊,就找个老老实实,踏踏实实的男人,平平淡淡才是真。什么风花雪月,才子佳人,都是虚的。”
江飞燕的前夫,也就是江一航曾经的小姑父,苏朵曾听江一航提起过,一个落魄的流浪画家,高高瘦瘦,常常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穿一件沾染着颜料的外套,有着模糊而困顿的理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是个极其边缘的异类,而江飞燕为了他,用尽所有的积蓄,帮他开了一间画室,他回报她的,是某天在画室里与**模特相拥缠绵的不堪回忆。
往日的伤痛令江飞燕依旧单纯的脸色流露出深深的悲凉,苏朵又转而安慰她:“是啊!平平淡淡才是真。你说的对,不要寄予太高奢望,认命了,什么事都变得简单了。”
江飞燕从落寞的情绪中很快恢复了神采,笑道:“对!所以,现在谁介绍我相亲我就去,有男人示好我都会给点机会,过了二十五才知道,真的是红颜易逝,不怕别人给你介绍歪瓜裂枣,害怕的是有一天你发现,连歪瓜裂枣也没人给你介绍了。”
这个晚上,江飞燕的话,令苏朵清醒地认识到,她和江一航的缘分,已是末路,而红颜易逝的言论,又令苏朵对现状忽然产生隐隐的危机感,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令彼此的手握在一起,她们像韩剧中的女主角一般,都在心底默默喊道:“加油!”
一杯香沁的花草茶喝尽,夜已深沉。一场夜半私语令两个同病相怜的女人瞬间友谊升华。这时,苏朵的手机,亮了一下。
一条暧昧的短信躺在收件箱里,它说:“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第五章 情缘未尽,或是在劫难逃3
当一个身家丰厚外表不凡儒雅绅士的男子偶尔邀请你共进晚餐,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爱慕,时不时发个短信说:“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这是什么意思?苏朵望着手机上暧昧的短信,陷入沉思。
“什么意思?意思是说,他会让你过更好的生活。”林墨一语中的,把那个“他”字咬得很重音,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一般两眼闪光,惊喜地问道:“宝贝!你中奖了。他是谁?干什么的?贵庚几何?有无家室?你们认识多久了?”
对方是苏朵的客户,一家知名装修公司的老总,且称何某,年过而立,与苏朵相识一年多,期间不紧不慢地打过电话,不急不躁地发过短信,不咸不淡地吃过几次饭而已。何先生的若即若离和偶尔的暧昧令苏朵将他一直排除在发展男女关系的男性资源之外,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况且她并不清楚他是否已婚,是否真心。
可是,这个夜晚。
“你想不想过更好的生活?”林墨问。
“想啊!”
“想和他吗?”
“不确定。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结婚,我可不像有再次沦为二奶的危险,再说,我也不知道他对我,到底是不是真心?”
“你傻啊!我教你个办法,保准一试一个准。是真金,不怕火炼,是妖孽,也马上能现出原形。”林墨神秘兮兮地附耳到苏朵身边,如此这般地传授一番,说完,苏朵瞠目结舌地笑着,拍着林墨的肩膀:“啊!你好狠毒啊?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百试不爽!我就是用这招抵挡男人的诱惑,和用来考验男人的,可是,没有一个人能经得住考验。”
说话间,苏朵的手机又闪了一下,短信适时而至:“明天中午一起午餐,可否赏光?”
“去不去?”她犹豫了。
“去,当然要去!记住,一定要用我这一招,你记住,咱们的时日不多了,也不能在一个男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什么时日不多了,讨厌!”苏朵拍打着林墨。林墨的冷幽默,让她夜色中露出一丝悲凉的笑容。


第六章 情缘未尽,或是在劫难逃 4
中午十二点,初秋的阳光如精灵,在城市上空舞动。这个内陆城市,据说去年达到一百多个晴好蓝天,空气质量居于全国第五。苏朵一直深表怀疑。这天,沐浴着暖煦的秋阳,她相信了。心情仿佛被阳光熏染,也一片大好。为了赴这个约,她特意穿了一身新装,抽褶堆领的湖蓝毛衫,搭配白色珠链,显得时尚而贵气,薄施淡妆,已是艳不可当。苏朵知道,约在白天见面的男人,是睿智的。所谓“见光死”就是这个道理。一个女人肌肤的瑕疵,毛孔,色斑,皱纹,即使擦了再多的粉,在阳光下,都能展露无疑。
是一家泰国菜馆。何先生坐在对面,两个人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何先生很体贴地询问了苏朵的口味,征求了她的意见,点了大桌菜品。菜次第上桌,苏朵的眼神却恍惚地飘向窗外,一种隔世的陌生感油然而生。一个月前,她还与前夫你侬我侬畅想再续前缘,一个月后,她又开始坐在别的男人的面前,试图走进彼此的世界。多么可笑!新一轮的相亲又开始了。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美食填充后的身体舒适起来,苏朵渐渐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情绪,何先生风趣幽默,苏朵恍惚觉得,他是不错的人选。约会渐入佳境。
何先生的谈话,从百般暧昧,到意味深长,而一向淡漠的苏朵,这次也是非配合地倾听着。他终于步入主题,先轻描淡写地描述了自己如日中天的事业,然后声情并茂地表达了自己对苏朵的倾慕,最后,害怕自己突如其来的表白太过唐突,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真心的。”
苏朵想起林墨的计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半含羞涩,说:“我想想!”
“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他见苏朵心有所动,又补充了一句。
“你是真心的吗?我们在一起,你会让我过上我想要的生活,你会满足我所有的愿望。”
“当然,旅行度假,珠宝时装,房子车子,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何先生一见有戏,不禁喜出望外,急切地表白着,握住了她的手。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多么好听的情话,可惜,有几人能做到。
“可是,你说的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苏朵深深地叹口气。
男人的眼睛里闪着光彩,那是只有初恋少年眼中才会有的光彩,他没想到高傲的美人鱼会如此轻易地上钩,原来所有的女人都不过如此。他更紧地握住苏朵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苏朵嫣然一笑,轻轻地抽出手,说:“你当然能办到。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就有一个愿望,希望自己能像小鸟一样在天空里飞翔,也很羡慕童话里的魔女,骑着扫帚飞来飞去。”
“你,你不会想让我把你变成小鸟吧?我可没有那个本事。”何先生疑惑不解。
“不,不是,我只是,我想要,想要一架飞机。”苏朵的戏演得逼真,她一脸正色,告诉他,不是在开玩笑。普天下大概只有林墨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她说,普通的男人,想玩暧昧占便宜的男人,你要个钻戒,他就溜了,开房也要在星级和如家中犹豫一下;有点小钱的男人,烛光晚餐珠宝首饰尚可,你要房子要车,他衡量一下,也就开拔了;而像何先生这样身家的男人,要要一个足以吓跑他的东西,若没吓跑,如此千金一笑的情意,虚情也变真心了。
男人谈恋爱或找情人,都是计算成本的。林墨说得没错。苏朵看到眼前的男人,那炽热眼神中的光转瞬即逝,笑容在脸上如冻结一般,尴尬地回应道:“啊!你的愿望,还真是与众不同。”
此刻,苏朵也乱了阵脚,不知这戏该如何演下去,她起身优雅地笑笑,准备到洗手间,给林墨打个电话求助一下。
还未走进洗手间,忽然被人一把拉住。苏朵一抬头,看到的,是江一航怒气冲冲的脸。
她的脸上马上呈现出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揶揄道:“你怎么在这里,你这时不是正和你的新婚妻子旅行散心吗?”浓浓的醋意和怨恨还是不经意地流露出来,苏朵说完,在心底狠狠地鄙视了自己,此时的她,有什么资格吃醋和怨恨?
江一航顾不得回答她的话,怒不可谒地问道:“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相亲,还是约会!你了解那个人吗?这个人,我认识,我们在牌场上打过牌,他已离过两次婚,现在的妻子是第三任,外面还养着一个情人,你准备干什么?做他的情人吗?你既然都可以对他提要求,为什么不能对我说,你想要什么?你如果可以和那种人在一起,为什么,不是和我?苏朵……”江一航的话未说完,脸上已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你无耻!让开!”江一航的潜台词是,你要给那个人做情人吗?既然如此,还不如给我做。一种受辱感令苏朵失去理智,她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挣脱了他。此刻,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令她丢人现眼的地方。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狼狈的时候,江一航总会出现。是上帝捉弄,还是冤家路窄?
刚走出两步,又被他一把扯住:“苏朵,你不要走,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种人,会对你真心吗?你看看,他现在还在吗?他早走了。”他将苏朵拽到屏风后朝不远处的餐桌看,果然,刚才还侃侃而谈满含深情的何先生,此刻已不见了踪影。
苏朵哑然失笑,甩开江一航的手,怒道:“那又怎样?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死我活,也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
“我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我们的关系,就是前夫和前妻的关系。你有空,多关心你的妻子,有空就陪她去旅行吧!”说话间,委屈的泪水又扑簌簌落下来。江一航一阵心疼,伸出手,想给她一个拥抱。这时,传菜的服务生手持一盘菜从身边走过,苏朵忽然一皱眉,低下头剧烈地干呕起来。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江一航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问道。
苏朵摇摇头,来不及回答,又一阵猛烈的胃酸上涌,她几步冲到洗手间的水池旁,大口呕吐起来。脏污的秽物随着水流冲走,她喘息渐渐平缓,江一航递上纸巾,说:“是不是胃病又犯了,去医院看看吧!”
他还记得。苏朵上学时就有胃病,每次犯病吐得小脸蜡黄,他在小厨房里,变着花样熬粥,三分靠药,七分靠养,她的胃病,在他的调养下,很久都不再犯了。这些事,她也记得。
呕吐后的身体一阵虚弱,此刻,江一航就在身边,她发现,他的肩膀,依旧是她最想依靠的地方。
苏朵擦擦嘴角,江一航已经让服务员端来白水给她漱口,他又说:“走吧!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没事!”口气淡淡,一种不祥的预感却渐渐浮上心头。


第六章 情缘未尽,或是在劫难逃 5
前妻怀了前夫的孩子。
苏朵坐在医院的走廊里,不可置信地望着化验结果。上帝总喜欢和他喜欢的孩子开开玩笑,这次,和苏朵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和江一航结婚后的半年里,她曾怀孕过一次。意外怀孕是指计划外的,不受欢迎的。那时的他们,无房无存款,尚属蜗居一族,还没有做好迎接一个小生命的准备,两天两夜诚惶惶恐地权衡后,小两口做出了决定:不要。那时,无痛人流不多,苏朵在手术室里,羞耻地裸露着下体,任由冰冷的器械在身体里撕扯,从手术室出来,双腿几乎虚弱地要融化。那个晚上,她愤恨地咬破了江一航手臂上,发疯一样厮打着他,他只是心疼地抱着她,不停地重复道:“对不起,苏朵,对不起!”而今年,她二十九岁,身边的同龄人大多已结婚生子,同学聚会时,看到同学怀抱娇儿,丈夫在一边相拥,她不是没有羡慕。
江一航坐在她身边,表情复杂。苏朵望着他,忽然心里一阵委屈,一把将诊断书扔在他脸上,沉默着流泪。
他一把抓过诊断书,又用力握住了苏朵的手:“生下来。苏朵,听我的话,生下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雷霆万钧,字字砸在苏朵心上,又是震撼,又是酸疼。这样的反应,比劝说女人打胎的无情男人,不知好多少倍。可是,这话在苏朵听来,如同笑话。
她把手抽出来,冷笑一声,声音颤巍巍地:“江一航,你放什么P!”一向文雅的她,忍不住说了句脏话。
她看过热播的电视剧《蜗居》,海藻怀孕的时候,宋思明也是这样有担当地说:生下来。
如果是那样,她宁愿再忍受一次堕胎痛苦。那样的担当,是最大的不负责任。
可是下一秒,江一航的话打消了她的顾虑,他脸色凝然,声音很小,却有不容置疑地坚定,他说:“我和她离婚,我们复婚,你把孩子生下来。”
可以吗?苏朵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胡乱摇摇头,烦躁不安地低下头去双手插在头发里。混沌的现状,让她不知如何自处。
“那你要怎样,你还要再去做一次人流吗?你不要命了吗?”江一航箍住苏朵的双肩,小声愤怒地咆哮。
苏朵一用力,甩掉他的双手:“你当我什么人了,用孩子当筹码来逼婚吗?有了孩子,你就肯离婚和我复婚了?这样得来的婚姻,我不稀罕。”
“你能不能不那么矫情。我不管你稀罕不稀罕,我要给你。相信我,苏朵,不要再做让彼此后悔的事。这不是筹码,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苏朵,我三十岁了,我想有个孩子。”
“你真的会和她离婚吗?”
江一航坚定地点点头。
可以吗?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有情,常常建立在对另一个女人的无情之上。可以吗?为了自己的幸福。
她觉得生活陷入更大的混沌之中。她感觉身体轻飘飘地,像一片叶子,找不到着陆的地方。


第七章 时光留下了美丽,和一片狼藉 1
“时间留下了美丽,和一片狼藉,﹒﹒﹒﹒﹒”房间里,飘荡着一支老旧的歌曲,如同歌唱着苏朵满目疮痍的二十九岁的年华。就在一个小时前,她同意了江一航的提议;复婚,把孩子生下来。怀孕的事实,她对林墨只字未提。江一航虽然给了她信誓旦旦的承诺,但,那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令她深深怀疑。可是,她仍想依靠他。她感觉自己在和命运进行一场赌局。她时而觉得自己强大无比,时而觉得自己软弱得像个面团。
江一航送她回来的时候,自作主张在超市买了大堆食物,牛奶,鸡蛋,酸奶,各类熟食若干,外加叶酸片和安利的蛋白粉。那个瞬间,她心里还是一暖。江一航依旧是几年前那个体贴细心的丈夫,这一点,从没改变。只是,她没有让他送她上楼。她害怕再次面对林墨的质问。复婚的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她不想让自己再次沦为笑柄。
还好,林墨对她手提超市的大包小包并未在意,只是兴致勃勃地问道:“不错啊!约会这么长时间,相谈甚欢,相见恨晚啊!怎么样?快说说!”
苏朵丢给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白,有气无力地说:“不怎么样。用了你的狠招,现出原型了。”
“啊?”林墨失望地叫了一声:“怎样?落荒而逃?”
“是啊!想必你已经很有经验的,没几个男人能经受住这样的考验的。”苏朵虽这样调侃地应答着,其实,心情并不在何先生落荒而逃的事上。
林墨这才撇了一眼苏朵手中的购物袋,说:“所以你又打算化悲愤为食量?小心别吃成了胖子。”
“哪里还有那么多悲愤。书上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所以我该吃吃,该喝喝。”
林墨笑笑地拍了拍苏朵的肩膀:“好,这态度好。保持这样的状态,再接再厉。”
苏朵不置可否地笑笑,将食物袋子放到了厨房,然后拿着装有叶酸和蛋白粉的袋子进了卧室。林墨没在意,在外面大声喊着:“为了安慰你受伤的心灵,今天我做晚饭,你想吃什么?”
“随便!”
林墨翻出红的番茄绿的黄瓜,开始在水龙头洗洗涮涮。苏朵则躺在床上,陷入沉思。
门铃响起。
她起身去开门。是房东王阿姨。
苏朵现在租住的房子,是王阿姨老伴留下的房产,老伴去世后,她随着儿女生活,这套房子租给了苏朵和江一航,每月六百,五年时间里,外面房价风生水起,王阿姨只象征性地涨过一次房租,一百。苏朵与林墨分摊下来,两人倍觉轻松。所以,苏朵看到王阿姨,也倍感亲切,忙请她到客厅坐。
王阿姨的慈眉善目里,纠结着难言的情绪,有担忧,又有若有若无的喜悦,她嚅嗫着,半天,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林墨从厨房出来,问道:“阿姨,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是要涨房租吧!没关系,我们知道,现在外面房价涨得那么厉害,您涨房租也是应该的。”
“是啊!您说吧,只要我们能承受得了,涨一些也是应该的。”
老人叹口气,说:“唉!不是!外面贴的通知你们没看到吗?还有宣传车的宣传你们没听到吗?这里要拆迁了,住不成了。孩子,我来通知你们一下,这几天就找房子搬吧!”
“拆迁?”苏朵和林墨异口同声。
转而,林墨又笑对王阿姨说道:“拆迁是好事,城市建设嘛!您还能分一套更好的房子。好的,好的,我们马上找房子。”
说起会分得一套新房,老人的脸笑成初秋的菊花,喜不自胜:“是啊,是啊!好,我给你们通知到了,你们快点找房子。我走了。”
“谢谢啊!”
房东阿姨欢快地扭着腰肢下楼了。留下苏朵和林墨面面相觑。
林墨说:“没事,本来我住着就是来和你彼此做个伴的。大不了我住单位宿舍去?你呢?”
苏朵没有回答。林墨马上又自问自答:“哦,我忘了,你还有一套豪宅呢!”
她本以为会迎来苏朵一番义正言辞的否定,可是,苏朵瞪了一眼,不置可否。
门铃再次响起。
这次,门外站的是送外卖的年轻小伙。他带着招牌的微笑,用招牌的口吻说道:“小姐!您定的晚餐。”
是楼下的一家煲汤馆。四五年前,还是一家小小的店面,江一航常常陪她去吃饭,苏朵喜欢喝里面的茶树菇排骨汤,现在,小店已经发展为一家装修一新服务一流的高级餐厅,可是,那汤里的味道,依旧没变。
苏朵一愣。她不记得自己点了外卖。
林墨接过来,埋怨道:“你都点了外卖,还让我做饭,真是的。”
苏朵做恍然大悟,拍拍脑门,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我这脑子,真是老了,一转身,就忘了。”
芳香四溢的饭菜分盘放好,黑椒牛柳,清蒸多宝鱼,豆豉油麦菜,日本豆腐,有荤有素,搭配合理,还有苏朵最爱喝的茶树菇排骨汤。她正在心里疑问。电话响起。是江一航。
“朵朵,我点了楼下餐厅你爱吃的菜。你现在不比以前,要吃好点,多吃点,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
她慌乱地应答了一句:“好!”然后,匆匆挂了电话,心里,涌出一股淡淡的暖意,和一丝难言的酸楚。
林墨没在意,一边分盛米饭,一边抬眼随意问了句:“谁啊?”
“哦,中国移动。”
“哦!”林墨没在说什么。两个人对坐吃饭。林墨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评论着菜色咸淡,苏朵间或应答几句,心里,却止不住悲凉涌动。她环顾四周。这座她居住了五年多的房子,窗外月光流泻进来,和室内的灯光融和,幻化成一种柔和的光影,打在发黄而过时的壁纸上,她五年多的青春年华都消耗在这里,和江一航两年多的日夜相守,她离婚后独自的长夜漫漫,都在这里度过,如果一座房子有记忆,它一定会记得那些欢笑的余音,泪水的潮湿,思念的酸楚吧。而此后,这些承载着记忆的房子,也将消失了。几个月后,这里将变成一座废墟,再几个月后,这里会重新建起一座高楼。
而她,将去向何处,而她心头的那片废墟,会不会再建起一座坚不可摧的高楼。这个夜晚,多愁善感偶尔文艺的苏朵,因由房子的拆迁,勾起一腔愁情。


第七章 时光留下了美丽,和一片狼藉 2
有人说,旅行的意义是,从一个你呆烦了的地方,到一个别人呆烦了的地方去。而薛紫岩发现,她独自一人,到了什么地方,依然心烦。P3里反复放着一首歌《独自旅行》:“两个人约定,一个人履行。”恰如她灰扑扑的心情。他们的蜜月旅行,是巴厘岛,而全程十天,江一航都是白天兴趣索然地“上车睡觉,下车尿尿,到了景点胡乱拍照”的主儿,晚上回到客房,除了索要她的身体,就是倒头就睡。婚后他打理酒店,她操持小家,各司其职。苏朵的出现,让她看出他的游离,于是她提议两人一起去旅行,江一航欣然同意,可是就在出发前一天,他说临时有事不去了。薛紫岩独自来到向往已久的云南。
十天的奔波。
心里又是一暖。人说小别胜新婚,看来这话没错。
浴室的水冷热适中,水丝打在身上,疲惫的身体渐渐舒展放松。她在偌大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裸露的年轻身体,想到下一刻他的手掌落在上面的温度,脸就兀自红了。从浴室出来,江一航正从厨房出来,他将冷掉的菜在微波炉里热了一遍,正再次摆上桌。
薛紫岩坐下来,江一航倒了红酒。他询问旅途情形,他给她夹菜。她吃着他夹的菜,兴趣盎然地回答他的问题,享受着这一切。她感觉到有些异样,却很享受他这样的变化。一个婚姻里的男人,忽然对老婆大献殷勤,不是他做了亏心事,就是他真的觉悟了。而她宁愿相信,是他在夫妻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反思婚姻,有了一些改变。
江一航嚅嗫着嘴,说:“紫岩,我有话对你说。”
“哦!我想起来,给你买了件礼物,我拿给你。”她起身去翻行李箱,将他那句话扔在脑后。
江一航笑笑,神情恍惚地望着她。薛紫岩从拉杆箱里拿出一包东西,打开,是一包草药。白白的,像长短不一的丝线,她兴致勃勃地介绍:“这个叫雪花茶,是当地的一种药草,对嗓子好。你有咽炎,试试看!说不定管用。”
接着,又蹲下身,在偌大的行李箱里翻找。在香格里拉的松赞林寺,她为江一航求了一个平安结,红色的丝线,简朴的样式,薛紫岩却如珠似宝地捧在江一航面前,说:“别看它样子普通,这可是松赞林寺的活佛亲手赠送的,保佑你平平安安。你挂车里,或者穿在皮带上吧!”
“我们离婚吧!”那句话如同一把钢针,堵在他嗓子眼,吐不出,咽不下。他望着眼前的女人,她有姣好的容貌,良好的学识,出众的能力,在家是贤内助,在外是左右膀,最重要的是,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即使外出旅行,带回的纪念品,几乎都是为他而买。他望着她,良知让他无法将绝情的话说出口,感动渐渐左右了他的思绪。她的湿发滴答着细密的水珠,沐浴露的清香丝丝缕缕地沁入他的鼻腔,她忽然大胆地坐在了他的腿上,胸前凹凸的曲线软软地侵入他怀中,她拢住他的双肩,俯在他耳边,羞涩地呢喃着:“一航,想我了没有?”
这样挑逗的情话,从一向安静矜持的她嘴里说出,忽然披上了无限风情。他身体一热,感到小腹有一团火蹭蹭地燃烧起来。
他没把持住。事实上他何须把持,他不需要做柳下惠,她是他的妻子。他一把抱起她进了卧室。
**是件美好的事,尤其对于男人来说,它可以不带感**彩地机械地完成,然后瞬间抵达**,让身体短暂战栗,心灵彻底放松。
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话没错。江一航点燃一跟事后烟,躺在黑暗里,看到身边满意睡去的妻子。他在心里恨恨地骂了句自己;江一航,你这个混蛋!


第七章 时光留下了美丽,和一片狼藉 3
还是被安良看在眼里,不一时,他提着一袋小笼包走进来。
“你吃早点了没?我帮你买了包子。”他放下包子,关切地问:“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有!我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闻到桌上的包子味,又忍不住一阵干呕,苏朵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指着包子叫道:“快,快把那个拿走!”
安良不明就里,忙不迭地收起包子拿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进来,手里端了一杯清水:“喝点水吧!你怎么了,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苏朵喝下一口白水,好了许多,摆摆手:“没事,没事,谢谢了!”
安良见状,只好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几句,出去了。
手机嘟嘟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她打开一看,是一航。他说:“记得吃早餐!”
她心里一暖,只是简单的五个字,刚才呕吐的痛苦就烟消云散。心里却暗笑自己:女人就是一个字,“贱”,自己不爱的男人,即使鞍前马后嘘寒问暖她也无动于衷,而心爱的男人,即使只是一个注视的眼神,一句关心的话语,在她这里,都仿佛成了为她出生入死般的壮举。
她拿着手机,左右思量,她很想问他,离婚的事谈得怎么样了,想来想去,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回复道:“我知道!”
小A敲门进来,眉目里春色荡漾,手拿一张大红烫金的喜帖,动作夸张地放在了苏朵的桌上,她眉毛一挑,手在喜帖上按了按,说:“苏姐,本周末我结婚,一定要来哦!”
小A长的不算漂亮,细眉细眼,寡淡地很,能力和才华也都一般,胜在个子高挑撑衣服,聪慧伶俐有心计,男朋友家境不错,对她死心塌地,两人大学一毕业男方就催着结婚。格子间一众女人们都羡慕不已。现在,只要身边有人结婚,在自诩清高的苏朵心里,就多了一分紧迫感。
早餐没吃,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个文件,忙碌了一个早上,中午已经是饥肠辘辘。吃午餐的时候,看着油腻的外卖,苏朵又忍不住呕吐起来。她冲进洗手间,胃里翻江倒海,仿佛有一千双手在搅拌,恨不能将肠胃的旮旯拐角都腾空。苍白着一张脸从洗手间出来,恰好会议室的王姐经过,看到苏朵的情形,忍不住问道:“苏朵,你是不是怀孕了啊?”
只这一句话,立刻触动了她心里敏感的神经。她是心里有鬼,立刻像刺猬一般惊跳:“谁怀孕了,你说什么呢?你才怀孕了。”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关心一句也不行啊?”
“你这是关心吗?你会不会说话啊!……”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
最后是安良和几个同事过来,互相劝慰,才平息了一场战争。苏朵刚才一番声嘶力竭地叫喊,更觉胃里虚空泛酸,又跑到卫生间一阵呕吐,吐出了胆汁,她吓了一跳。
实在坚持不下去,还不等下班,安良送苏朵回家了。
小区门口的布告栏里,贴着拆迁公文和补偿购房的条条款款。苏朵远远看到,不远处有人为拆迁补偿不合理和工作人员争吵。哪里有拆迁,哪里就有钉子户。如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一样。不过,这些事,和租住户苏朵们没有关系。
在楼梯口,恰好遇到林墨和江飞燕。江飞燕是个自来熟,自从搬来后,在苏朵处借过一次拖把,拿过一次生姜,送过一次她烘焙的小点心之后,和林墨也熟识了。两个人正熟络地交流关于搬家的问题。
“唉!真倒霉!刚搬来这里就要拆迁了。我先搬到一航的酒店住几天,再说吧!”
“我准备搬到单位的宿舍。”林墨看上去春风满面。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最近恋爱了,对方还比她小四岁,姐弟恋。她给苏朵看过手机里的照片,男孩长了一双细细的但闪着光彩的小眼睛,说不上多帅,但果真是非常的年轻。林墨在青春的尾巴上,忽然改变了口味,开始钟情于小男人,这让苏朵始料未及,但又有些莫名的嫉妒。人家已经撒开小蹄子奔赴新生活了,而自己还畏畏缩缩满怀期待地吃回头草。
“哎!苏朵回来了,今天下班早啊?”江飞燕看到苏朵,热情地招呼。
“诶?安良也来了,刚好,过两天帮我搬家。”林墨毫不见外地吩咐。
安良这才知道了这里拆迁的事情,问苏朵:“你呢?找好房子了吗?”
还不待苏朵回答,林墨酸酸地揶揄道:“人家有大房子,你忘了吗?”
苏朵依然是不置可否,事实上她何尝不是等着江一航给她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她名正言顺地搬入新房。
安良不明就里,说:“不如,你搬我那儿吧!”安良父母早年离婚,父亲净身出户,留下一套三室的房子,母亲带着他和妹妹一起生活,几年前,母亲去世,妹妹留学国外,安良一直独住。
“不用了!”苏朵刚拒绝,安良连忙加上一句:“我不收房租的。”
“那我更不能住了。”
“那就收一点!”安良左右为难:“哎呀,那你到底要怎样啊?”
林墨说:“这样吧!苏朵,如果你也不住那藏娇的金屋,也不接受一个安良这样的男室友,我帮你找一个房子吧!我有个朋友有套多余的小户型要出租,哦,就是那个诗人,你认识的。”
林墨此言一出,安良大呼:“不行不行,还是住我那儿吧!”
苏朵听着头大,却不能驳了朋友的一片热心,只好无可奈何地笑笑。这时,她听到江一航的声音。他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车子停在一边,刚刚抽完一根烟,烟头被他踩在脚底狠狠地捻灭,他走过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依旧令苏朵着迷的霸气:“她哪里也不去,就搬去我们的新房。”
他说得是“我们”.


第七章 时光留下了美丽,和一片狼藉 4
因为悬而未决的离婚承诺,江一航和苏朵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从旧房搬到新房,只用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这次,她没有给林墨一干人解释,只是沉默地跟在江一航身后,收拾好东西,又跟着他来了。
他从小区里的超市买来蔬菜蛋奶,插上冰箱,打开燃气,开始做饭。蒸气腾腾,火苗跳跃,江一航的身影在厨房玻璃窗的氤氲白气中忙碌着。苏朵蜷缩在沙发里,手持遥控器,看一档无聊的综艺节目。
刚才开车一路过来,他依旧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等红灯的时候,一手握方向盘,一手覆在她的手上。她一直没机会开口问他。
吃饭的时候,江一航见识了苏朵强烈的妊娠反应。她对着满桌菜肴,一皱眉,开始低头干呕。
江一航倒了白水给她漱口,眼神心疼,说:“朵,辛苦你了!无论如何,还是要吃一点。”
苏朵点点头,勉强吃了几口青菜豆腐,一顿晚饭寥寥草草。最后,他端来一杯热牛奶。苏朵喝了一口,觉得胃舒服了许多。他抚着她的肩膀,说:“没想到女人怀孕这么辛苦,不如,你辞职在家好好养胎吧!我再去家政公司找个保姆来照顾你。你看家里还缺什么东西,我下班了去买。”
他的计划妥当周全,却依然没有说到苏朵最关心的正题上,索性,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和她离婚的事,怎么样了?”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我绝不会食言,苏朵,你相信我一次。”
“我只是问你和她离婚的事谈得怎样了,回答我。”苏朵穷追不舍,现在,她对信誓旦旦的表白已经不再相信,她只相信结果。
“她旅行还没回来,下周她一回来我就说。”江一航撒谎信口拈来。
“你说了,她就会答应吗?她会那么轻易放手吗?”苏朵将心里的隐忧都说出来,看江一航到底会怎样面对。
他的脸上,却露出一种轻松而胸有成竹的表情,说:“你放心,她很通情达理,不会纠缠的。”
听到他用这样的方式夸薛紫岩,苏朵又有些不快,可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她的问题还没有完:“如果她不同意,如果她纠缠,如果她闹呢?你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逼得江一航无路可退,苏朵担心的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一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数年的男人,已经学会了用一种最有效的方法解决问题,那就是,钱。结婚需要钱,离婚也可以用钱来解决。
“大不了在财产上多给她就是。这,你不会计较吧!”
江一航的回答,令苏朵稍稍安慰一些。屋子里渐渐恢复了轻松和谐的气氛,苏朵也恢复了往日在江一航面前的小女人姿态,适时依在他怀里,撒娇卖乖:“一航,你不会骗我的对吧?你会一直爱我吗?”
“对,一直,永远!”
“那周末,你陪我去参加同事的婚礼吧!”苏朵忽然提这样的要求,不是随性而至,从小A递请帖那刻起,她就有了这个想法,一则,可以看江一航是否愿意与她见天日出双入对,试探他是否真心离婚,二则,携带一个完美男友出席,也好杀杀小A们的威风,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江一航的反应却不尽如人意,他犹豫了一下,说:“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反正也决定和她离婚了,你怕什么啊?”
“不是怕什么,只是,我觉得你也不要去那种嘈杂的场合,对身体不好。把礼金让同事带到就行了。”
“不行。我不去,她们还以为我大龄剩女看人家结婚,自己心里有压力,故意不去的。”
“管别人怎么说呢!”
“去不去?你去不去?”苏朵使出了杀手锏,像棉花糖一样粘在他身上,娇滴滴地威逼着。这是他和薛紫岩在家里,从没有过的场景。
心头一热,江一航答应了。他感觉,往日的甜蜜又回来了。


第七章 时光留下了美丽,和一片狼藉 5
苏朵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血来潮,要求江一航在这样的时候陪她出席一个莫名其妙无关紧要的婚礼。大概,是女人的虚荣心在作祟。江一航年轻英俊,体面多金,待她又体贴入微,是多数女人心中的完美情人,而她,拥有他。
当江一航陪着她从奔驰车下来,拥着她步入热闹的婚宴现场,迎来一干同事和小A艳羡的目光,那种感觉,真的很妥帖。众人的目光八卦地扫荡着江一航,又咬牙切齿地揶揄苏朵:“苏朵,隐藏很深啊!什么时候认识的。”
苏朵心满意足地笑笑,江一航识趣地代为回答:“我们认识很久了,大学同学,我一直暗恋朵朵,她很难追啊!”
苏朵不禁暗叹江一航的表演才能,他的回答,如此深合她意。
小A的婚礼是传统的婚宴,苏朵和江一航随众人落座,安良才慢腾腾地从大门口簇拥的人群中挤出身影,看到苏朵身边的江一航,有些惊愕,但还是故作自然地打招呼:“你好!”
“你好!”江一航淡淡一笑作为回应。不知为何,他对时时出现在苏朵身边的这个护花使者有种莫名的抗拒,尽管说他们是“姐们儿”,尽管他心底不屑将安良这样没有分量的男人视为对手。还是莫名讨厌。
婚礼是惯有的中国特色,主角虚张声势的表演,一群亲友热情高涨地围观。看到热闹而世俗的婚礼,江一航心里仍难免有一丝愧疚,就是这样世俗的婚礼,他也没能给苏朵。他在桌下暗暗握了握苏朵的手。
席间仍有好事的同事八卦地窥探江一航的身份地位家世背景。他极其圆滑而敷衍地应对着,既要顾及苏朵的面子,又不能太过张扬。说话间,新娘新郎已相拥过来敬酒。身后分别跟着一个恰如其分地衬托主角的伴郎伴娘。
几个酒杯碰在一起,祝福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到新郎身后的伴郎忽然惊喜叫道:“江先生,您是江一航吧!”年轻的伴郎,对着江一航略显夸张地打招呼,仿佛故人重逢一般。
可是江一航实在想不起他是谁,只好略显尴尬地笑笑,问道:“您是?”
“嗨!那天人多,估计你也不记得了。我是薛紫岩的大学同学,参加过你们的婚礼。怎么样?她最近还好吗?嫁了金龟婿,也不怎么和老同学联系了。”
多嘴的伴郎话音未落,在场的人都瞬间石化。大家都各怀心事地重又坐下,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突如其来的状况完全出乎江一航意料之外,他支吾着,向来左右逢源的他,不知如何应答。而苏朵刚来进门前那种趾高气昂已荡然无存,一种气球被针刺破后偃旗息鼓的无力感骤然袭来。
“认错人了吧!你!”安良愠怒,怪伴郎的多事,随口诌来替江一航解围。
莽撞的伴郎这才注意到江一航身边的亮丽女子,并不是自己的同学薛紫岩。他心下暗悔失言,从瞬间的疑窦丛生,很快转为恍然大悟。他还没老眼昏花,江一航这样鹤立鸡群的同类,他怎么会认错呢?
而眼前的江一航,也顺着安良的话说道:“是啊,您认错人了!”
小A见事态不妙,心下大爽,心花开得五颜六色,差点没笑出声来。但今日是自己的婚礼,她不想出什么状况,也只好打圆场装好人:“这小子,还没几杯,就喝多了。走走走,去那边!大家吃好喝好啊!”
菜肴七碟八碗地上桌,一派喜气洋洋。而苏朵从刚才的斗志昂扬,变成索然无味。喷香的饭菜却也堵不住心头那个不断涌出悲伤的黑洞。该死的妊娠反应又来袭,她转身到洗手间大吐,里面的隔断里,正传来两个女人的八卦。
“你没看到,刚才苏朵的脸色都变了。”
“大把年纪了,还不好好找个人嫁了,给人做小三。”
“呵呵!你嫉妒啊,做小三也是要资本的,人家有资本啊!”
﹉﹉ 是刚才邻座的同事。有人说,当今社会四大传媒是:电视。杂志,互联网,还有,女人的嘴!苏朵相信,明天早上,全公司的人都会知道,她做了已婚男人的小三儿。
回到桌上,胡乱找了身体不适的原因就拉了江一航落荒而逃。真的是落荒而逃,她从来没有感觉如此狼狈。仿佛是偷了钱包的小偷,被人抓了现行人赃并获,那种无处遁藏的羞耻感,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这世界真小!


第七章 时光留下了美丽,和一片狼藉 6
这宽敞明亮的三居室,就是她安身立命的家吗?苏朵独自在浴室洗澡的时候,忍不住大哭出声。江一航在外面不停地拍门。她终于从浴室出来时,脸上已是风平浪静。两个人对着电视,看一档无聊的电视剧,看到悲伤处,苏朵默默地流泪。江一航只是无言地握着她的手。
晚上十点,他穿上外套准备离开。
是的,现在,他还属于那个女人,或许他今天与苏朵出双入对的行径已经传到薛紫岩的耳朵里,或许,家里还有一场风波等着他?又或许?苏朵想到那么多她不愿意想到的或许,就一阵头疼。
他在她额头亲了一口,语气坚定地说:“相信我!”
苏朵点头。她不知道这模棱两可的“相信我”是什么意思?
他一走,她的眼泪又下来了。
孤灯长夜,偌大的房间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冷。苏朵裹紧了外套,蓦然发现,那股冷,来自自己的心底。心里忧虑重重,他会不会只是想要这个孩子?他会不会真的和薛紫岩离婚?他今晚会不会仍和妻子芙蓉帐暖?…… 掀开被子正要上床,门铃忽然想起。苏朵几乎是从床上跳下,赤脚去开门。他一定是不放心长夜漫漫留下她独自一人,他又回来陪她了?
苏朵怀着那样甜蜜心酸的期待去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林墨那张怨怼的脸。
“对不起苏朵,这么晚,打扰你了。”一直和苏朵嬉笑怒骂相对的林墨,口气里多了一份客气和疏离:“我今天搬家,你留在那边的一些书,收拾好给你送过来。”
苏朵接过东西,请林墨进屋。
“这房子不错,装得挺漂亮,小区环境也挺好。”林墨坐下来,打量着房间,故作轻松,左顾而言他地打着哈哈。
“是安良告诉你地址,让你来找我的吧!”一杯清淡的茶,送到林墨手里,如同两个女人间忽然莫名疏淡的关系一样。
“别这么说,只有他关心你,我就不能关心你,我就不想来看看你吗?”
“那你一定知道白天的事了。他怕我不开心,自己不方便,让你过来安慰我。”
林墨有些愠怒,提高了声音:“苏朵,别这样,安良关心你,我也关心你。我知道作为朋友,我不应该对你的感情生活太过干涉,可是你记住,无论如何,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快乐,别无它心,我们是朋友,不管你发生什么糗事囧事,我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嘲笑你。只是希望你选择的,是一条不会让自己后悔的路。”
忽然,林墨的话停下来,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苏朵忘记收起的孕妇奶粉盒上,瞬间,她明白了一切。
“林墨!”苏朵忽然靠在林墨肩头,嘤嘤地哭起来:“林墨,告诉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林墨抚着苏朵的手臂,语气柔和下来:“江一航怎么说?”
“他说会离婚,我们复婚,让我把孩子生下来。”苏朵小声回答。
“这样不是很好吗?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你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七上八下的,那种感觉,说不清楚。”
“你已经不相信他了是吗?”林墨一语道破。
苏朵摇摇头,又点点头:“不,不!我相信他是真的。哦不,也许,只是我自己多疑罢了。我也不知道,一航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我对现在的他,并没有十分的把握,毕竟,我们分开三年了,这其中,彼此都发生了很多变化。”
陷入混沌的苏朵,在言语犀利思路清晰的林墨面前,有些许的语无伦次。
“苏朵,如果爱他,就相信他一次。相信他,是唯一能做的事。”
苏朵不可置信地望着林墨,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林墨骂得狗血喷头的准备,她本已做好了精明的林墨为她出谋划策的准备,可是,林墨给她的回答,只是说,要相信他。这不是往日的林墨。
爱情究竟会改变一个女人多少。它会让一个女人从云端跌入地狱,它会让一个女人从天使变成女巫,也可以让一个女人从女巫变回天使。而现在的林墨,就是最初的那个纯洁无垢的天使。她在恋爱。
“墨墨,你变了。有一个男人能让女人相信爱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别说我了,说说你的他吧!”
林墨的脸上,呈现少有的柔和与甜美,虽然不愿表现小女人扭捏的状态:“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个小屁孩”.可是,那种小女人姿态,仍是不经意流露出来,她开始喋喋不休:“就是才刚刚毕业分到我们社会新闻组的李可凡,领导让我带带他。小男孩,嘴甜,心细,比我小四岁,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总之,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你知道吗?与更为年轻的男生恋爱,其中的意趣在于,他与你对视时,眼睛里有汪汪的羞涩的水色,他会骑自行车载你去很深的巷子里吃一碗米粉,他会买了路边的红薯,轻轻吹掉表面的焦皮再给你吃,而那些穿着西装开着名车的老男人,断然不会做这些事。”
“你们,会结婚吗?”苏朵幽幽地问。
“会!”林墨回答地斩钉截铁。“他说等不忙的时候带我去见他父母,然后我们就结婚。”
“墨墨,我为你开心。你一定要幸福。”苏朵由衷地说。
“你也是。”
林墨的幸福,莫名的感染了苏朵。她惊觉自己多日来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怨妇,而一个怨妇,除了终日吟唱长门赋,是没有出路的,一个怨妇生的孩子,又怎么会快乐。
而现在,相信江一航,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第八章 双人床,一人睡 1
庭院里有一棵桂花树,入秋以后,重重的花香幽幽地飘出很远。每晚回家后的江一航隔着那一棵桂花树,可以看到客厅的灯光。家里的灯光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温暖的源泉。江一航看到窗户里的灯光,心里却莫名一紧。
他从苏朵那里离开后没有回家,在酒吧喝到酩酊大醉,然后回自己的酒店昏睡了一整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给苏朵打了个安抚的电话,依旧是:“相信我!”天黑以后,他驱车回家。
向薛紫岩摊牌的话,已经在心里梳理演习了几百遍。进门前,仍觉得喉头一阵发紧。
打开门,薛紫岩已亲热地迎了上来,接过他手中的包。
一抬头,江一航的心又一紧,鼓足了勇气准备和盘托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薛紫岩的母亲,正做坐在餐桌旁,略带拘谨地站起来招呼女婿过去吃饭。
老太太和江一航只在婚礼上见过一次。薛紫岩生在江西九江的农村,上面有两个哥哥,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只有薛紫岩聪慧好学,一家人辛苦供她上完大学。江一航婚后,没和薛紫岩商量,悄悄地联系和岳母一起生活的大舅子,给他汇去二十万圆,现在,家里盖了两层楼房,哥俩在庐山区开了一家旅游用品店,小日子蒸蒸日上。对于江一航这样的女婿,老太太是一千个满意。
“妈!”江一航还是礼貌地叫了一声。心里却疑惑不解,老太太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的出现,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我哥说,妈最近总喊胃疼,我就让她来这边好好检查一下。”
江一航坐下来,像一个贴心的女婿那样,和气地询问老太太的病情,又很快联系了一个医院的熟人。薛紫岩感激地望着自己的丈夫,老太太也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不停地给他夹菜,操着江一航根本听不懂的九江话,招呼着:“柒饭,柒饭!”
吃完饭,老太太又主动去洗碗。薛紫岩端了一杯茶递给江一航,满含歉意:“我妈忽然来,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她是你妈妈。人老了,不就是要依靠儿女吗?明天带她去好好检查检查。”
薛紫岩心满意足地笑笑,毫不避嫌地靠在丈夫的肩头,这在她这里,是难得的一次撒娇卖乖。江一航有些不习惯,却不忍拂了她的意。老岳母在一旁看着恩爱的小两口,心里的花开了一朵又一朵。她不明白女儿好好地着急火燎地召她来打扰他们小两口恩爱的二人世界,到底是什么意思?
收拾完,母女俩在客厅叽里呱啦说着江一航半懂不懂的九江话。他打个个招呼上了楼,头很痛,洗了澡很快入睡。
清晨起来,桌上放着热乎的早餐,薛紫岩已经开着车和母亲出去了。
此后很多天,江一航都是在这样的煎熬中度过。下班后,母女俩在开放式的厨房灶台旁亲热地聊天。
“恩看这样行啵?”薛紫岩正在像母亲秀她新买的一件格子围裙,娇憨的样子像承欢膝下的女童。有时,江一航会觉得不认识她。
“憨里憨包。”母亲慈爱地回应着。
说到开心处,母女俩发出开心的笑。
江一航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薛紫岩总是在母亲住的客房聊到很久才回来。她不开灯,沉默地摸黑上床,沉默地靠床的一侧睡去。江一航感觉她在刻意的回避什么。
在事隔两天后,他曾硬着头皮准备去面对苏朵的质问。
“她妈妈这几天来了,老太太在,没办法说。朵,给我点时间,相信我。”
此时苏朵刚刚呕吐完,他等着她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可是,她很平静,只是淡淡地说:“哦,知道了。”
她的脸上很平静,除了因呕吐而残留的一丝苦楚,看不出别的情绪。她的隐忍,让他心疼。
江一航递上毛巾和白水,愧疚地说:“不然,你别上班了,就在家安心养胎吧!”
“好啊!”她回答地那么爽快出乎他的意料。以为她只是敷衍,他又添了一句:“你放心,离婚的事,我会处理好。”
苏朵乖巧地靠在他怀里,沉默地吻上他的脸颊,说:“我知道,我相信你。”
是的,他怎会不知道,苏朵在公司的处境,已经是水深火热。强烈的妊娠反应已经折磨得她痛苦不堪,而流言蜚语已经让她无处遁逃。她多想有人此刻拉起她的手,说:“走,给你想要的生活。”而这个人,她希望就是江一航。


第八章 双人床,一人睡 2
置之死地,是否会后生?
山雨欲来风满楼。
周一的例会,一进会议室,苏朵就看到总经理异样的脸色。会议上,除了例行公事的总结和工作安排之外,接下来就是对苏朵一番莫名其妙的谴责。总经理义正言辞地指责苏朵不顾公司的利益,私自与客户交易,出卖广告创意,谋取私利。
苏朵瞠目结舌地听完,一头雾水。
原来,两个月前,公司参加了山东一家饮品公司的一个产品品牌传播的创意方案的竞标。那些日子,苏朵和安良连续几个夜里加班,终于拿出一份满意的方案。竞标中,艺博的创意方案从100多个方案中脱颖而出。但是,因为10万元的价差没有谈拢,最终双方未能签约。谁知,两个月后,当初的那套创意方案被稍加改动而制作成品,并已在电视台等媒体推广。
苏朵大呼冤枉:“经理,你应该起诉他们剽窃我们的创意,而不是来指责我。我是艺博公司的一员,我没有理由做这种事。”
胖胖的总经理冷笑一声:“哼!如果条件诱人,就有理由做了。”
“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派人去和对方交涉过了,他们那边负责人称,是我们这边的人卖给他们的。”
“所以你就认为是我。”
“不是我认为是你,当时这个方案就是你负责的。事实摆在眼前。”
“颠倒黑白。经理,我希望你查清楚之后再下结论。”安良霍霍得站起来,气的脸色涨红,右手掌重重地落在桌上。
经理冷冷笑笑:“年轻人别激动,要认真查起来,说不定你也脱不了干系。散会。”
四下迂回而小声地议论着,众人纷纭散去。会议室只剩下总经理,安良,苏朵三人。苏朵还要分辨,又忍不住一阵恶心干呕,安良忙上前扶住她。
总经理毫不动容,说:“苏朵,你是引咎辞职呢,还是让公司辞退你?”
安良义愤填膺,厉声叫嚷起来:“你讲不讲道理,事情没有搞清楚,就随意决定一个员工的去留,这件事关乎苏朵的声誉,你怎么能如此草率?”
“我处事不公,那这个总经理,你来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苏朵私下将创意卖给了对方,获得高额的报酬。苏朵,听说你最近住上了大房子,挎着名牌包包,这些不都是证据吗?”
“不是这样的。”安良还要替苏朵辩解,却被她一摆手挡了回去:“别说了,这破工作,我还不想干了。”
话音刚落,苏朵又夺门而出跑到卫生间一阵干呕。小A正在洗手池的镜子前补妆,看到痛苦万状的苏朵,毫不避讳地说:“苏姐,怀孕了吧,怎么这么不小心,不过,你也三十岁了,该生了。”
心里的委屈排山倒海,却无法向人诉说,还有忍受身边同事的讽刺嘲笑。一团火蹭得从胸口直窜脑门,苏朵一甩手,将水池边地一块抹布狠狠地扔进水池,水花四溅,迸射在小A的身上。她夸张地尖叫起来:“你神经病啊!你被人骗了给人当小三,拿我洒什么气。”
安良冲进来的时候,小A的脸上,已经挨了几个重重的巴掌,而苏朵正跌坐在洗手台下,眉心紧蹙,手抚小腹。
他抱起她直奔电梯间,苏朵不重,可是,只是几十米的路程,安良胖胖的身躯已倍感吃力,他的额头渗出点点汗水。
在医院住了半天,所幸无大碍。医生说了很多让人紧张的话,苏朵认为就是危言耸听。
公司是没办法再回去了。辞呈交上去,很快批下来,很顺利,也很绝情。
苏朵感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逼到生活的死胡同里。
她看到午后的阳光,像一个漫不经心的路人,在淡蓝的窗帘后探个头面,又漫不经心地离去了。安良的身影,经过余晖某种角度的折射,落在墙上,成为一个与他的身材极不相符的细条,他正在漫不经心地削苹果,口中的话,却是铿锵有力,他说:“你放心,这事我一定要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苏朵意兴阑珊地笑笑,然后,她看到,意兴阑珊的夕阳里,江一航穿过医院的一架沉沉的花架,正步履匆匆地走来。


第八章 双人床,一人睡 3
屋里黑着灯,可以掩盖所有的悲伤和欢喜。
他黑色的影子压下来,暖暖地抱住她,她感到那拥抱的重量,和重量所传递地踏实。黑暗中,她听到自己心底真实的声音:向他要答案,向他要答案。
有人说,在爱情里,最大的敌人,就是马上要答案,然而,在婚外情里,最胜算的手段,就是马上要答案。
还不等苏朵开口问,江一航打开灯,从桌上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如释重负:“离婚的事,我已经说了。她同意了,这是协议书,她已经签字了。”
江一航像一个要为家长拿出满意答卷的小学生,将协议书递给苏朵。她不禁为自己多日的怀疑而脸红,假装毫不在意地将协议书又放回床头,羞愧地说;“给我看什么,我相信你。她就那么答应了,没什么条件吗?”
江一航笑了笑。
薛紫岩是个聪明人,很多事都洞察在心。江一航和苏朵在别人婚礼出双入对的事,大约她那位同学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她。老岳母突然造访,名为看病,其实,是薛紫岩为自己搬来的护身符,江一航心里也是明镜一般。这半个多月,他和薛紫岩在无辜的老人面前尽量扮演着恩爱夫妻的角色,老太太不明就里,在大城市看了美景,吃了大餐,在豪华的别墅里,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女婿的那种关心和客气带着一股疏离,怎比得在家里舒坦。不到一个月,老太太要回老家去,薛紫岩见江一航没有动静,护身符的作用也就可有可无,只好将母亲放行。老岳母走后的第二天,江一航终于将心里犹豫了一个多月的想法说了出来。那一刻,心里轻松极了,即使结果还是未知,至少,他对苏朵有了交代,他做出了实现承诺的第一步。因为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苏朵那隐忍而又欲言又止的目光。
看到协议书,薛紫岩只是一愣。她只沉默了几分钟,期间还自嘲般翻了翻离婚协议,然后,就答应了。江一航的离婚协议写得不算绝情,在财产分配上还算仁义,现住的别墅留给她,家中的三十万存款留给她,而薛紫岩还年轻,又没生育,这样离婚,算是全身而退。她很爽快地签字,面无表情,那种超然平淡,仿佛不是一个女人,倒令江一航暗暗松口气。签完字,他看着她上了楼,不一会儿,卧房的浴室里传来哗啦的洗澡声,还是不放心,他上楼去看,哗啦呼啦的水流声中,裹挟着一阵压抑的哭声,江一航感到一阵潮湿的悲恸袭来,那一瞬间他有些心软,想进屋去安慰这个无助的女人,哪怕是再对她说一声轻飘飘的“对不起”也好。可是最终他什么也没做,悄悄下了楼。
约在星期四办理离婚,可他已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苏朵娇俏的小脸因为这个消息而泛起满足的红晕,然后假模假式地说:“我相信你。”她患得患失的目光里,这下会泛起安静明亮的光彩,然后,给他一个吻作为嘉奖。他卷着那份协议书,第一时间来告诉苏朵。
果然,此刻的苏朵,刚才还因为公司的事而一脸阴霾,现在却已是一脸阳光灿烂,那唇边一抹骄矜的笑容,和刚才判若两人。她伏上身来,给他一个绵长的吻,感叹道:“我们会很幸福,对吗?”
“是!”江一航回吻着她的唇瓣,说:“公司的事,我听你那个同事说了,辞职了也好,你就在家安心养胎。”
“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他们说我私自将创意卖给了那家公司,明明是对方剽窃嘛!我不想背负着不白之冤。”
“有什么气咽不下。反正你也没做,心里坦荡就好,我们国家现在法制并不健全,对剽窃很难定义,要去告他们,又不好取证,算了吧,反正已经辞职了,就远离那个是非之地。想想我们的孩子,什么气都消了。”江一航将手放在苏朵的小腹上,无限缱绻。
苏朵点点头。
隔窗望去,一轮明月掩映在树头,淡蓝昏黄。
她一直记得,这个晚上喜悦明媚的心情。就像穿过迷雾,站在五彩霞光捧起的云端,拨云见日。
如果那个倒霉的电话不会响起起的话。


第八章 双人床,一人睡 4
入秋的池水,是刺骨的凉。她步入夜光下微波碧澜的池水时,没有一丝恐惧。
江一航接到的电话,是社区保安打来的,投水的薛紫岩被夜巡的保安救起,被送往医院。
他忧心忡忡地在病房里陪了她一夜。她并无大碍,他赶到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在输液,闭着眼睛,一句话也没说。输完液,沉沉睡去,睡得很香,仿佛世间一切繁杂事务都与她无关。是的,现在,一个难题留给了江一航,她可以睡去了。
大夫说,他的妻子怀孕了。
他的脑袋,仿佛雪崩一般,轰地炸开。他当然记得,她旅行回来的的那个夜晚,那稍纵即逝的女性娇柔让他沉沦深陷。
要怎么办?
清晨的阳光没心没肺地滚落在床头,江一航从一个恍惚的打盹中醒来。薛紫岩也醒了,她正用一种怨怼的目光看着他,可他依旧没有给她一个答案。
他买了粥,端到床头,用小勺舀起准备喂她,因为她一手在输液,一手因为跳入水里被树枝划伤。可是,喂饭,这举动即使在两人关系最好的时候,也从未有过,江一航觉得有些突兀和不适。而薛紫岩也并不领情,她倔强用那只轻微擦伤的右手接过碗,一饮而尽。碗空了,眼泪就下来了。
“对不起!”他又说。
这时大夫进来。手脚麻利地量血压,量体温,查看各项指标,吩咐护士给薛紫岩扎上早晨的一瓶点滴,然后转向江一航冷冰冰地问道:“她怀孕有一个月了,打算要吗?不要的话下午我安排手术做,如果要,我就再开点别的药。”
江一航抬起头,目光惘然,望望薛紫岩,又望望医生。薛紫岩看到他的态度,心又冷掉大半,脱口而出道:“不要!”
“好,下午我安排手术。”
大夫出去了,病房又恢复安静。江一航想打破这安静,总要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好呢?说我江一航是混蛋,对不起你,还想要什么补偿?她已经听腻了这些。说咱们不离婚了,把孩子生下来吧?不行,那苏朵又怎么办?
可是,总要说点什么吧?
“紫岩!”他低低地唤她的名字。
她抬起倦怠的眼皮。只是受了寒,呛了水,经过一夜的休养,她已恢复了体力和神采,听到江一航叫她,她马上回答:“你放心,既然协议书我已经签了,我不会反悔的,也不会再向你提什么条件。怀孕的事,只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下午我会去做掉的。你放心!”
薛紫岩的话,让江一航觉得自己更像一个长戚戚的小人,他连忙辩解:“哦,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还想吃点什么?”
“不用了!”
夫妻二人又恢复沉默。
午后的阳光像窥秘的妇人,掀开淡蓝窗帘的缝隙,恬不知耻地涌进来,白刺刺一片,映在两人淡无表情的脸上,冷冰冰的气氛,和热烈烈的阳光,很不搭调。
苏朵很识趣,一天只发了一个短信,问:“没事吧!”
江一航正焦头烂额,不知如何应对,只淡淡回复道:“放心,没事。”昨晚接完电话临走时候,他谎称,保安告诉他家中被盗。
她便不再问了。
对一个女人有情,势必要对另一个女人无情。他现在,只能对薛紫岩狠下心来。
可是,这个沉默相对的清晨,他想起很多事,在他心里,对两个女人,不是没有比较。眼前的这个孱弱的女人,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时候,还是个月白风清的少女,她给他的爱,是静默端然的,她给他的初次,还是纯净的处女之身,这在相对保守的江一航心里,不是没有触动,那种纯粹而彻底的拥有,强烈地满足了一个男人的自尊心;而他一见钟情不惜横刀夺爱的苏朵,早已在他没有参与的那段青春时间里,在夏进那里,失去童真,是什么时候,怎样的情形,他因为爱她,从来没有多问,他永远忘不了他第一次在校外的小旅馆里,在旅店老板意味深长的目光里,在那张吱呀做响的木床上,和苏朵度过的那个澎湃的夜晚,他如同遁入幽深丛林的骑士,在潮湿芬芳的秘密花园,掀开层层绸缎,窥视珍奇的瓷器。他将她捧在手心,是小心翼翼的,甚至是犹疑不前的,苏朵闭着眼睛,迟疑地将一只手攀上他的后背,那个小小的鼓励,指引着他小腹的一股血脉上涌,他感到一个与梦遗和XX全然不同的**,那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让他紧紧地拥抱着身下的女人,可是,那个满足很短暂,很快被一股淡淡的失落包围了。作为一个血气方刚情窦初开对性充满神往的少年,他对生理卫生课的某些细节和同伴们在深夜有过探讨,那种细微差别,他感受得到。苏朵略显尴尬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他用一句“我爱你”作为回答。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深情,很骄傲,很伟大。他一直以为自己很爱苏朵,不在乎所谓“处女”和“非处”,可是,当他真的拥有一个“处女”,对照内心,他发现,自己一直是在乎的。
午饭时间,薛紫岩面对餐桌上的几样饭菜,毫无胃口。江一航劝道:“吃点吧!即使是一个人,也要照顾好自己。”
薛紫岩没有说话。
“不管怎样,都应该好好生活。你怎么会寻短见呢?”是的,一直冷静坚强的薛紫岩投水自杀,是他没有想到的。
她冷笑一声,说:“别自作多情了。我不过是在池边散心不小心滑下去的。”话音刚落,眼泪却不争气地下来了。她很少流泪,更很少在江一航面前流泪。
一种莫可名状的心疼,就是在这时不期而至的。他抽了纸巾,在犹豫递给她,还是亲手给她擦擦眼泪。犹豫间,拿着纸巾的手,触碰到她的手,手,就握在了一起。薛紫岩转过头,压抑着哭声,身体一抽一抽,仿佛要把身体里的委屈都随着这有节奏的抽泣,抖落出去。
这时,护士小姐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一张单子,对江一航吩咐道:“去把人流手术的费用一交,等会儿手术。”
他接过单子,一把揉了,扔进纸篓,低沉着声音怒斥:“谁说要做手术,我们不做,不做。”1 病房里又剩下一对怨偶。薛紫岩目光恍惚地看着他,江一航楞在那里,他脱口而出的话,吓了自己一跳,仿佛是身体里住着另一个江一航,他说:“江一航,你不能对这个无辜的女人这么无情,不能!”这声音,让他自己也觉得陌生和可怕,可是,就是这样脱口而出了。
他还没从那句话的回音中回过神来,薛紫岩就劈头盖脸地扑到他怀中,随之而来是一阵他从未见识过的,但属于正常女人的嘶嚎,她带着一种劫后重生的的感动和柳暗花明的欢喜,哭得淅沥哗啦。江一航只好无奈地,配合剧情地,又有些心酸地抚着她的头发,说:“别哭,没事了,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吗?


第八章 双人床,一人睡 5
“薄衾不胜五更寒”.苏朵第一次体会到这句词寒凉的深意。五更寒,寒的不是被褥,不是天气,是那股悲凉的心情。床很大,是搬入新家之前,苏朵特意在一家中式家居馆定做的仿古雕花木床,纤瘦的苏朵睡在右边,只占去三分之一不到,伸出手去,空荡荡一片,仿佛有风从四面八方拥进来。
江一航在那晚接到小区保安打来的电话之后,已经两天没有来了。
第三天,江飞燕出现在她的门前,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浑身透着城乡结合部气息的陌生女子。
“来,小玉,进来吧!苏朵,这是一航让我帮你找的保姆,他说你身体不方便,需要人照顾。”江飞燕压低了声音,说:“你怀孕的事,我知道了。朵朵,别想那么多,安心养胎。”
跟在江飞燕身后的女孩,谦卑而拘谨地对着苏朵点头,苏朵草草扫了一眼,应付地笑了一下,问道:“飞燕,一航人呢?”
“哦!他这几天有点事,让我过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我啊!”
苏朵心头一黯,却不便追问,只好强颜欢笑:“怎么会呢?快进来吧!”
江飞燕熟稔地自己拿拖鞋,又指挥小玉:“你先休息休息,看厨房都有什么菜,做点饭。有事问我,我和你苏姐先说说话。”
“好!”小玉操着怯生的普通话回答,放下自己的行李,去厨房忙了。
江飞燕坐下来,目光游离,看得出,她的目光在逃避什么,她不敢直视苏朵,只是嘻嘻哈哈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苏朵,下个月,我要结婚了。”
这是个好消息,听到好消息的人,不表示一下祝贺,是可耻的,苏朵努力扬起一个微笑,说:“真的吗?太好了,恭喜你!”
听到好消息的人,总要热心地询问写细节,才能以示关注,苏朵又问:“他是谁?做什么的?对你好吗?”
“是单位的一个大姐给我介绍的,叫夏一鸣,是个大学教师,也离婚了,有个三岁的女儿,还有个老妈,他有学识,长得不帅,老老实实,对我也不错,我嘛,现在想通了,找丈夫,不是买年画,不要图谋外头光鲜,只要人老实稳妥,有责任心,踏踏实实过日子,什么风花雪月,都是假的。”
“那就好,只要对你好!”苏朵虽然嘴上应答着,目光却游离在几丈之外。
江飞燕一边沉浸在即将开始的幸福中,一边叹气道:“他已经和我去见了我爸妈,爸爸因为我第一次结婚没有通知家人,连婚礼都没有,觉得很遗憾,这次,一定要夏一鸣给我一个完整像样的婚礼,他也答应了。只可惜,要是你能去参加我的婚礼就好了。”
不能吗?苏朵在心底暗问自己,颓然地淡笑了一下,声音很小地,仿佛是安慰自己一般,说:“一航的事很快就处理好了,到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参加你的婚礼了。”
江飞燕一愣,脸上的笑僵了一僵,说:“那当然好了。”说完,低头玩弄着手中的水杯。
苏朵打量着她,这才注意到江飞燕的细微变化,她穿了一件墨绿木耳边的针织衫,搭配一条薄薄的羊毛及膝裙,从前剑拔弩张的马尾也松下来,变成和婉的长直发,简单大方,淡淡的书卷气就流露出来,“女为悦己者容”,这应该是她的未婚夫喜欢的风格吧!从前和画家丈夫在一起的时候,江飞燕钟情波西米亚风格流浪气质的服饰,后来离了婚,又常常乱穿一起,时而辣妹,时而扮嫩,时而淑女,现在,那种慌乱已荡然无存。是的,好的爱情和婚姻会让女人沉静下来。
联想到自己,苏朵却无法沉静下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飞燕,一航到底怎么了,他在忙什么?”
“他,他出差了,就交代了我找个保姆来照顾你,其他我也不知道。”江飞燕并不擅长说谎,一张嘴,结巴的语速和躲闪的目光很快出卖了她。
苏朵心里一酸,却不忍道破。她仿佛在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美丽的肥皂泡,生怕一用力,肥皂泡就碎了。那种隐忍,让江飞燕看了,也莫名心疼。她的目光停留在苏朵的小腹,关切地问:“有两个月了吧!”
苏朵点点头,说:“嗯!快三个月了。”尽管是面对江飞燕,她仍觉得一种羞愧。
江飞燕叹口气,声音很小,仿佛是自言自语般,说:“三个月,再做人流就危险了。”
苏朵的心一紧,暗忖江飞燕这话中的弦外之音。难道,江一航反悔了,他回去的几天,发生了怎样的变化?难道和薛紫岩和好了?难道,他派江飞燕来做说客,说服苏朵打掉孩子?不祥的预感像一阵骤然而至的流感,瞬间击中了苏朵,各种预想在心头如海浪翻腾,她的手,无力地抓紧怀中的一个抱枕,仿佛那是一个救命的稻草。
江飞燕没有意识到自己无心的话带给苏朵的情绪起伏,她依旧自顾说着:“想当初,我爸爸天天念叨着,盼着你能赶快给他生个重孙子,谁知道,你俩竟分开了。唉!世事难料啊!想想我都头疼,一航这个混蛋,我都想抽他一顿。”
“飞燕,你到底想说什么,一航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他,是不是,不想离婚了,他和,和那个女人又……”苏朵颤抖着唇,那些在心里翻腾了无数次的猜想,她不忍说出口。
“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亲自问问他。有些事,作为他的姑姑,我不知道怎么说。”
“到底怎么了?”听着江飞燕忽然严肃而模棱两可的的语气,苏朵心里的疑虑更甚,她的脸色,像大雨将至般阴暗,抓着抱枕的手,已是冷汗津津。
向来口无遮拦的江飞燕,此刻却言语隐晦,目光游离,慌乱地站起身来,结巴道:“苏朵,我旅行社还有点工作没处理,我先走了啊!”随即又转头对着厨房喊道:“小玉,照顾好你苏姐啊,我走了!”
苏朵正待挽留她问个清楚,小玉正手持抹布出来相送,而江飞燕,已经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第九章 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 1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他在那端清清嗓子,仿佛是为长篇谎言做一个准备。
“江一航,你在哪?你怎么了?”苏朵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称呼江一航,通常这样叫的时候,就是她准备吵架。可是,今天她不准备吵架,她只是想知道真相。她压着心头的无名之火,压低了声音,躲在卧室给他打电话。家里多了一个外人,保姆小玉正在偌大的厨房里煎炸烹炒。她不想让她听到。
“苏朵,朵朵,你听我解释。我,你等会儿,我一会儿过去,我过去给你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变,没有,你等我。”
半个小时候,江一航来了。小玉煎炸烹炒的成果恰好端上桌,见到江一航,马上热络地招呼:“是江哥吧!飞燕姐姐让我来的,她对我说过你,你下班了啊!快来吃饭。”
江一航煞有介事地如男主人一般对小玉吩咐了一番,苏朵的作息时间饮食习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小玉只是不住地点头称好,而苏朵已经从卧房出来了,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凛凛。江一航心里有愧,上千拥住苏朵的肩膀,在小玉面前扮演着恩爱夫妻的角色说:“来来来,先吃饭,先吃饭。”
好吧!那就先吃饭。饭桌上苏朵一句话也没说,江一航给她夹菜,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像一个受气包,全然没有苏朵曾经喜欢的一点阳刚之气。若是往日,一个在外叱咤风云而回家能做小伏低的男人,会很让她受用,可是,现在,她只是莫名地生厌。
饭吃到一半,苏朵放下筷子,进屋去了。
“给我点时间。”
所有离婚悬而未决的男人,都是这样敷衍婚外的那个女人的。江一航如出一辙。
他把薛紫岩自杀的事情,至少夸大了十倍。薛紫岩在他的描述中,变成一个十足的失控泼妇,她投水,割腕,企图在旋转楼梯的镂空扶手上上吊,拿着剪刀发疯,无所不用其极,江一航在这几天里,比救援队还要忙,他无辜,焦头烂额,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朵信了,这是她预料中的事,因为没有哪个女人在面对男人的抛弃会那么平静。
可是她不能接受。她不想要漫漫无期的等待,她不想继续长夜孤灯地独眠,她腹中的孩子也不能等。
“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很通情达理,等她情绪稳定一些,过些日子就好了。”
“等!等到什么时候,我能等,可是我们的孩子不能等。”此言一出,苏朵忽然发现自己成了用怀孕逼婚的那一类女人。她忽然就沉默了。
“不会很久的,我了解她,她一向都是很通情达理的,她会想通的。苏朵,我爱你,我只爱你,你知道的。”江一航说得信誓旦旦,自己心里却也没底,他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来圆…… 有位名人说,女人最大的心愿,就是要人爱她。
江一航说的那么真,无论什么时候,“我爱你”三个字,都是最有杀伤力的情话。苏朵看到他额头因为着急而冒出的汗珠,心软了。她不想变成另一个咄咄逼人让他焦头烂额的女人,只是觉得心里委屈,鼻头一酸,身子松懈地坐在床上,淡淡地说:“好吧!你看着办吧?”
他心乱如麻地抚抚她的头发,依然说:“相信我!”
一番虚无缥缈没有技术含量的安抚之后,他还要离开。苏朵没有送他,在房里,听到他外面和小玉交代,然后,听到“嘟嘟”的电子锁开车门的声音,那辆黑色的奔驰,像一尾盲目的鱼,滑入苍茫的夜色中。


第九章 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 2
小玉敲敲门,探个头面,问道:“苏姐,你的房间,要不要打扫?”
“不用了!”苏朵接过小玉手中的牛奶,随她走出卧室。小玉仍依依不舍地打量着苏朵房间奢华而贵气的摆设,雕花木床,垂地幔帐,樟木衣柜,仿古宫灯,却好像缺少点什么。
小玉一张嘴就说出来了,她问苏朵,房间为什么没有婚纱照。
“我县城的表哥结婚,在城里拍的婚纱照,好漂亮啊!你们这么有钱,怎么没有啊?”
小玉傻里傻气却又直白的问题,触痛了苏朵心里的那处暗伤。她又不想对一个刚出农门来到城市的女孩太冷淡,只好回答:“哦!拍了,在以前旧房子放着,还没拿过来。”
“哦!那你和江哥哥结婚很久了啊,怎么才怀孕啊!我们那儿的女人,一结婚就生孩子。”
小玉的问题还真多,江飞燕不知道从哪个家政公司找的她,大约真的刚出家门,还没怎么培训,虽然饭菜做的不错,可是,不该说的不该问的,一句不拉。不过,看得出,小玉是单纯开朗的孩子,苏朵敷衍回答:“哦,我们一直都工作忙,没时间。”
“哦!”小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一盘火龙果上,这紫色的貌似洋葱的水果,在她哪个穷乡僻壤里,见都没见过,苏朵见状,说:“想吃就吃吧!”
见她还犹豫着不知如何下手,苏朵拿起水果刀将火龙果一剖两半,一半递给小玉,一半自己拿着,用小勺剜着吃,这是苏朵最喜欢的吃法。小玉吐吐舌头一笑,也照样子吃起来。
霍小玉,生在河南霍家村,在地图上放大十倍也找不到的一个地方。家里现在还住着土坯房,墙裙都是用报纸糊的,她从小没穿过一件属于自己的新衣服,初中毕业在家干了一年农活,在县城为表嫂伺候了半年月子。进城打工之前,她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那天刚好同村的李丽红从城里回来了,她穿了一件在城里普通之极的真丝连衣裙,就把霍小玉羡慕得要死。她真心地认为,那件裙子穿在自己身上会更好看。于是,她向这个充满**和陷阱的都市奔来了。
苏朵听完小玉三言两语的描述,心里忽然想起日本当红的女优苍井空,据说,苍井空最初下决心涉足AV界,只因一个前辈穿的昂贵裘皮大衣,深深地刺痛了她,她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拥有一件。
苏朵说:“小玉,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美好,城市虽好,可是,机遇和陷阱是一样多的。”
小玉点点头,若有所思。
苏朵累了,起身回房,却听到小玉又在身后怯生地叫她:“苏姐!”她局促而略带拘谨地问:“那,我晚上睡哪儿?”
苏朵带她来到朝南的一个儿童房:“先住这儿吧!”她并不习惯家里忽然多一个生人,也无心留下小玉,只想等和江一航的事尘埃落定之后,再做打算。到时,无论是接婆婆来,或是接自己母亲来照顾,都很便当。
朝南的小房间,买房装修的时候,她唯独把这间房子装成韩式风格的田园味道,粉粉的壁纸,可爱的吊灯,碎花的窗帘,都是为将来的孩子准备的。
她安排好小玉,转身回房。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啧啧惊叹。可是此刻,苏朵心乱如麻,她没有心情享受别人对她这种优渥生活的羡慕,也没有心情做一个虚荣女孩的指路明灯,她只想赶快睡一觉,一觉起来,就是新的一天,她好有精神来理清这剪不断的关系。
一夜乱梦。醒来发现,手心是汗津津地潮湿,眼角有泪。


第九章 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 3
阴云低压,像梗在喉头的棉花。预报说会下雨,这样的天气,心情也灰扑扑的,像铺满陈年的积尘。可是,今天,要去省医院进行例行的孕检。她没有给江一航打电话,他一定是已经忘了。
好容易调整好纠结的情绪,出门的时候,小玉的一个问题又勾起苏朵的无名之火。她问:“怎么江哥没回家睡觉呢?”
苏朵没好气地答道:“他忙,晚上有应酬。”
小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真是无巧不成书,在医院里,苏朵碰到两个人。
一进门诊大厅,安良迎头往出走。见到苏朵,笑笑的眼睛闪着小星星,马上热情地打招呼:“苏朵啊!这么巧啊!”
他的额头,有一处缝针,刚刚拆线的样子,手里还提着一袋药。
“你怎么了?”
安良不好意思地抚抚额头:“下楼,不小心磕了一下。”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
“没事,这都好了。你呢?来做检查啊?最近怎么样?你脸色很不好啊?要多休息啊?”他一口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那憨憨纯善的样子,总是能让人心里涌出莫名的温暖和踏实。苏朵扑哧一声笑了:“问题还真多?先回答哪个?家里多了一个小问号,出门又碰到你这个‘十万个为什么'.”她揶揄安良的同时,顺便夹枪带棒地表示了一下对小玉的不满。小玉在一旁抿着嘴儿,讪讪地笑笑。
看着眼前的苏朵,虽然因为怀孕而脸色暗沉,但依旧华衣裹身,身边有保姆伴驾,俨然贵妇出行,安良的头低了一低,把心里那么多的问题咽了回去,他很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江一航对他好不好?他的承诺兑现了吗?她是不是开心幸福?最后,什么也没问,说:“对了!那件事查清楚了,对方公司也道歉了,赔偿了公司的损失,王总也觉得很对不起你,他说,你随时可以回来上班。你,还会回来吗?”
苏朵心下黯然,只是离开公司不久,仿佛已经有数年那么长,那个光鲜的职场女性,仿佛已是上个世纪的事。她摇了摇头:“我现在这样,还怎么上班?”
“你要是觉得委屈,我可以让王总向你道歉。”
苏朵又笑了:“你让王总向我道歉,他会听你的?”
安良讪笑着:“反正,你如果能回来上班,我一定有办法。”
“算了,等生完孩子再说吧!”苏朵意兴阑珊地摇摇头,看到安良眼中黯淡下去的光彩,又不忍,说:“安良,你很有才华,要好好干!”
“那,你挂号了吗?我帮你去排队。”
“不用了,已经预约过了。”
两人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握手辞别。苏朵向二楼的产科专家诊室走去。
只是例行的检查,做B超的时候,大夫说,怀孕十周,已经安全度过流产危险期,宝宝已经是非常安全地待在他的小家里了,胎儿的身长约40毫米,像一个扁豆荚。他的手、脚、头以及全身都可以灵巧的活动了,透过超声波可以看到胎儿在羊水中弯弯曲曲地游动,偶尔会伸伸懒腰,变化一下体位,甚至还会做一次深呼吸。这时的胎儿继续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发育。
苏朵的心里,油然地升腾一股母性的喜悦。
大夫还说,苏朵有点贫血,要注意饮食调节。
末了,一切事毕,苏朵已站起身来朝外走,又犹豫地坐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夫,如果,如果,现在不想要了,还能做吗?”
“做什么?”面无表情的大夫抬起头来,狐疑地望望苏朵,又翻翻她的病历档案,说:“不想要了,为什么?你都快三十岁了,还不想要。现在做人流已经危险了,要做引产,引产你知道吗?为什么不想要啊?”
“没,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她尴尬地给大夫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仓皇地出了诊室的门。小玉正在候诊厅等她。
苏朵虚弱无力地坐下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
她在医院碰到的第二个“熟人”,是江一航。江一航正手持一把单子,忧心忡忡地上楼来。他一眼看到苏朵,脸上的肌肉顿时僵住,表情莫可名状。
“苏,苏朵!”他有些结舌。
小玉惊讶地叫道:“江哥,你怎么也来这里,真巧啊!”
“哦,哦,我陪一个朋友带他爱人在这里检查。”谎言拈手就来,可是,拿着病历和缴费单的手,却在不自觉地发抖。苏朵的目光,正用狐疑,愤怒,怨恨的刀子凌迟着他。恰巧,一个冒失的病人家属从江一航身边经过,撞了他,江一航手中的单子,就掉到地上。
苏朵面无表情,俯身捡起来。看完,又面无表情地交到江一航的手中,然后,仰着脸,挤出一个诡异而悲凉的笑,说:“一航,你辛苦了!你先忙,我回了。”那笑,令江一航不寒而栗。
他楞在原地,一把抓住苏朵:“苏朵,苏朵,我!”转头看看诊室的方向,又对小玉说:“你先陪她回家,我马上就回来,马上!”
苏朵踉踉跄跄地下楼去,想迅速离开这个地方,脚下却如踩了棉花,阵阵虚软袭来,只是十几个台阶,却仿佛跋涉了千山万水那么长。她扶着小玉的手,一步一步,下了楼。
预报说有雨。
果然,灰青的天地间,大雨瓢泼。


第九章 让鄂感谢你,赠我空欢喜 4
江一航十分钟后就赶到家里。
窗外大雨淋漓,屋里却气氛平和,苏朵正在吃水果。
从停车位到家里有几步路的距离,江一航头发被淋得湿透。她甚至站起来,像一个贤惠的妻子那样,拿了一条干毛巾,为他擦雨水。江一航受宠若惊地握住她的手,诚惶诚恐:“我来,我来!”
小玉被苏朵打发去买菜。她望着门外的大雨,满心委屈,不情愿地撑起伞出了门。
江一航像等待审判的犯人,面色凝重,蓦地抓住苏朵的手:“苏朵,你听我说!”
她却微笑着,伸出指尖,堵住他的嘴,说:“别说了,一航,我饿了,想喝你做的玉米排骨汤了。”
“好,我马上去做。可是,你先听我说完。朵,你相信我,我不会不要你和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负责到底,我会和她离婚的,只是,现在情况有变,你给我些时间。好吗?你相信我!”事实上江一航自己心里也没了打算,所以现在只能像复读机一般,絮叨地重复着一句话:“相信我!”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仿佛一把被抽干水分的干花,却依旧不遗余力地保持最后一点色彩。她轻轻地说:“我知道,我相信你。一航,我饿了。”
记得很久以前,两个人吵架,年轻气盛,吵得天翻地覆,可是,最后只要江一航做一桌美食赔罪,吃饱了,苏朵心里所有的怨气就烟消云散了。
江一航狐疑地看看苏朵,依言,去厨房煲汤。中途不放心,拉开推拉门探出头来,看到苏朵正在看电视翻杂志,他松口气,又闪回身子。心里不禁暗笑自己,多年来在苏朵恩威并重刚柔并济的控制下,自己太紧张她了,或许她并没有那么刚烈那么清高,生活给女人的退路并不多,她或许还在担忧他对她不管不顾,而用温柔政策感化他。想到这里,江一航心里小小得暗爽了一下。
自从砸碎万恶的旧社会,中国的男人们没有一天不在内心深处缅怀帝王的三宫六院和平常人家的三妻四妾。江一航也一样。这两天,薛紫岩全然没有怀孕女人的骄矜,拼命了在家里为他做菜煲汤,铺床叠被,生怕落在了外面那个女人之后,一副“珍惜新生活来之不易”的感恩模样;而苏朵这里,也出其不意地柔软起来。无怪乎现在宫斗剧这么流行,原来,女人不仅要爱,而是要争夺来的爱,仿佛这样的爱,才弥足珍贵。想到这里,江一航心里又暗爽了一下。齐人之福,原来是这样的。
可是这种暗爽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他毕竟还是个有良知的男人,他觉得自己还是爱苏朵的。他为自己龌龊的想法觉得很对不起苏朵。于是,排骨入锅,一切停当,他走出厨房。
莎士比亚说,爱是沁舌的蜜糖。那么,现在他不能给她别的,给她蜜糖总可以吧!
他解下围裙,为苏朵剥香蕉,说:“朵,你真的不生气吗?你真得没怪我吗?你生气就骂我好了,打我也好。可千万别憋在心里委屈自己。无论如何,你要相信我,我只爱你一个,我一定是实现对你的承诺。”
电视里正在播出一个奶粉广告,粉嫩的婴孩茁壮成长蹒跚学步,年轻的父母在草地上护持左右,欣慰地笑。苏朵看得目不转睛,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忽然转过头,笑笑地说:“一航,你说,咱们的孩子,是女儿,还是儿子?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江一航喜欢女儿,可他希望是儿子。如果是儿子,那么,他和苏朵复婚,会得到来自他家庭的强有力的支持。
可是,为了不显得自己那么迂腐世俗,他还是回答:“我喜欢女儿。朵朵,你给我生个女儿,要长得像你,小酒窝,大眼睛,长睫毛,我会让她像公主一样长大。”
“好!”苏朵像小鸡琢米似的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江一航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脚步轻快地去厨房看滋滋作响的高压锅。
小玉也提着菜回来了。进厨房去给江一航打下手。不一会儿,他的劳动成果端上桌。玉米排骨汤,清蒸多宝鱼,鱼香肉丝,炒小油菜。都是苏朵喜欢的菜。她吃得很开心,青菜咬得脆响。小玉满脸羡慕:“苏姐好幸福啊!江哥亲自下厨做饭呢!”
苏朵不置可否地笑笑,江一航也尴尬地笑笑。各怀心事。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天却依然阴得可怕。夜色四起,混合着阴云的潮湿,笼罩了整个城市。
苏朵进了卧室。
安抚的戏份还没杀青,江一航决定留宿这里。他在滴答着雨水的露台上抽了一根烟,给薛紫岩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进了屋。
苏朵已经换上一件胸口镂空绣花的丝绸睡袍,她侧着身睡去,只开着一盏小夜灯。他上床去,伸出胳膊拢在她的腰上,她就转过身,如邀宠的猫咪一般,泅入他怀中。
他的唇如窗外的雨点,缓缓落下来。刚刚抽过烟的唇舌带着一股淡甜的烟草味道,轻轻地撬开她的并不坚固的城池。他的舌头温柔地缠绕,吸吮,搅拌,不疾不徐,仿佛是无声的叩问,无言地安抚;你舒服吗?快乐吗?臣服吗?接受吗?还要逃吗?
苏朵用同样的节奏回应他,那么恨他,可是,身体还是起了波澜,涌了潮汐。
那股波澜和潮汐淹没了他。他的手向下探去,掠过柔软,遁入潮湿。他翻身上去,用膝盖轻轻分开她的腿。
她感到他身下的蓬勃之势。却忽然清醒地睁开迷醉的双眼,轻轻地推开了他。她说:“小心我们的孩子!”
刚刚燃起的欲火就被这样温柔合理的理由浇灭了。江一航翻身下去,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然后,倒头睡去。他并没有太多的失落,他清楚地听到她刚才拒绝他的理由,是:“小心我们的孩子!”而不是小说和电视中说的那样,女主角厌恶地推开背叛的男人,愤怒地说:“滚开,别碰我,你脏!”
雨水滴答了一夜。
江一航这一晚睡得很踏实。
清晨起床,天已彻底放晴。他发现,床的一侧,空空如也。
苏朵不见了。
三个小时后,他在妇幼保健院妇产科外的座椅上找到她。


第九章 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 5
“你做了什么?苏朵,你告诉我,你跑这里干什么?”
他看到脸色苍白的苏朵,她像一片孤零零的叶子,紧紧地贴着医院里的蓝色座椅松懈地坐着,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端正优雅。
他已经猜到了那个不祥的结果,可是,仍不可置信的,想从她口中得到印证。
其实所谓不祥的结果,从某种意义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可是他感到揪心的疼。他对她的爱,和他自认未泯的良知,不允许她那么做。
他愤然地抓住她的胳膊,忘记了她是个可能刚刚做过手术的病人,他狠狠地质问:“苏朵,你是故意的,你昨晚就想好了对吗?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惩罚你和我们的孩子吗?苏朵,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我混蛋,可是,你怎么能这样。你还是不是女人?你有没有母性?你怎么可以?”
一个耳光愤而甩过来,左脸微微的麻木让他愣怔在那里。苏朵的目光是冷冷的,语气也是冷冷的:“江一航,你没有资格教训我?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有好奇的人躲闪犹疑,指指点点地围观。
苏朵踩着慌乱的步子跑下楼梯。江一航追上去:“苏朵,小心点!别跑!”
他追上她,将她裹在怀里按在胸口塞入车里。
多日来的隐忍和委屈终于爆发。她像一把失控的枪械,不停地喷射愤怒的火苗和仇恨的子弹。她的拳头劈头盖脸地落在他的身上,脸上。她像一头苏醒过的母狮子忽然发现了对手,恨不能大卸八块才痛快。他默默地承受着,试图安抚她:“苏朵,你冷静点,听我解释。”
“江一航!我诅咒你!你这种人,不配得到爱。你放开我。别碰我,你让我觉得恶心。”
她破口怒骂。剧情终于朝正常的走向发展。
“你听我解释!不是想的那样,我说过,我会和她离婚的,我不爱她,我爱你,爱我们的孩子,我们会很幸福。那件事,只是个意外,你相信我。”
“什么意外?你不是说你不爱她吗?你不是说自从我们在一起后,你已经和她分居了吗?什么意外?怎么个意外?江一航,你不要否认了,你就是个混蛋,你他妈就是不折不扣的畜生,就是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就是一匹发情的种马。你让我觉得肮脏,肮脏!”
江一航不再反驳,他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和解释了。他点燃了一根烟,打开车窗,以为脑袋会清醒一点。
苏朵骂累了,打累了,瘫软在副驾驶座,胸口起伏,泪水汹涌,大口喘着气。
累了。都累了。
“可是,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打掉孩子。”他将烟头摁灭在汽车烟灰缸里,喟然说道。
苏朵没有回答。许久,才从干涸的嗓子里发出声音:“送我回家吧!”
他心里重新升起模糊的希望,以为狂风暴雨过去了,顺从地一踩油门,一路疾驰回家。
小玉已坐做好了饭。苏朵脸上的泪痕也干了。只有江一航脖颈上有苏朵留下的隐约的抓痕,还好,不靠近仔细看,看不出来。
苏朵没有耍性子闹脾气,很安静地吃饭。中间还回答了小玉一两个无聊的问题。他试着给她夹菜。她没有拒绝。他以为真的没事了。
虽然薛紫岩的电话和欣喜铺天盖地而来,他还是决定留下来陪苏朵。她的身体和心灵,都受到重创,应该得到安慰。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苏朵煞有介事地翻一本杂志。江一航百无聊赖地把玩一个魔方。
“就这样吧!”苏朵忽然说。
“嗯?”
“一航,我们分手吧!就这样分手吧!你也不用为难了。”
“不!不行!”
“飞燕说,无论再恨一个男人,都不要还回他送的珠宝和房子。所以,我还会住在这里。但是你以后不要来了,否则,我会搬走。”
“不!我不会和你分手。”
“让那个小玉走吧!我能照顾自己。我会去和她说。”苏朵很冷静,仿佛只是在安排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江一航还试图解释和挽救,可是,苏朵说完,转头睡去,再不开口说一句话。
她跌入沉沉梦中。
而江一航醒了一夜。
第二天,他还要上班。酒店的经营虽然有条不紊,可是,这个带给他财富和成功的起点,他一刻都不能松懈。临走的时候,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和你分手的。”


第十章 将沙子揉成珍珠 1
据说双鱼座女子的爱情很极端,爱情可以是整个生命,如果爱人令她失望,往往会表现出难以置信的冷酷无情。这点特质,在双鱼座女子苏朵身上,得到印证。
两天了,江一航似乎接受了要分手的事实,没有来打扰。他打来过两遍电话,知道苏朵的脾气,她不接,只好作罢。给座机上也打了电话,小玉接了。似乎在叮嘱照顾好苏姐之类的话,只见小玉不停地点头称好。
小玉睁着好奇的眼睛,窥探着落寞的苏朵。
苏朵正在收拾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一千块钱,又拿出自己一件九成新真丝连衣裙,她想送给小玉。她准备辞退小玉,正在揣摩怎样说。
黄昏时分,正是每家飘起饭香的时候,小玉也按时做好了饭。
说实话,除了多嘴,和偶尔冒头的虚荣,小玉是个勤快能干的小保姆。她严格按照江一航的嘱咐为苏朵安排饮食。短短半个小时,四菜一汤端上了桌。
最后一道汤上桌,小玉忍不住又问道:“江哥今天还不回来吃饭睡觉吗?”
她句子中的那个“还”,刺痛了苏朵。苏朵有些愠怒,却控制着自己,不去冲一个八卦而无辜的小保姆去发火。
她低头喝一口汤,轻轻地吹气,小口抿咂,仿佛那是稀奇的美味,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不了,他从今以后,都不会来吃饭睡觉。”
小玉吐吐舌头,也低头吃饭,不再问了。
传来门铃声。小玉站起来准备去开门,说:“可能是江哥哥,我去开。”
“坐下!”苏朵低声呵道。声音很小,却仿佛有万钧力量,小玉犹豫地坐下了。
倔强的门铃响了很久,终于停止。苏朵忍不住回头去看,隔着客厅的落地窗,她看到江一航走向车子,上了车,车灯亮了亮,却迟迟没有开动。
她必须狠下心来,对自己,对他。
他没有走。
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她掀开窗帘去看。他的车子仍有隐隐光亮。他在抽烟?还是在听曾经一起喜欢过的悲伤的老歌?他有没有开着车窗?会不会无意睡着而憋闷在车里出意外。苏朵在都市新闻里看到有醉酒的男子昏睡在车上,车内缺氧,清晨被人发现已身亡。她在这样的时候,她还是担心他。有那么一刻的冲动,想开门让他进来;有那么一刻的冲动,她甚至想告诉他真相,然后相信他依赖他,再走下去。
可是不能。
那个她失踪的清晨,在决定去做人流手术的早晨,她遇到一个人,想通很多事。
莎士比亚说,爱不仅是沁舌的蜜糖,更是哽喉的苦味。这种苦,她几年前在医院里尝过。不仅是苦,是钻心的痛。那时候无痛人流还未盛行。尽管有一航陪着,可是,走手术室的那刻,她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器械探入身体,她觉得自己像一张弓一样,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放松点!”操作的大夫粗暴而简单。
她抓紧了手术床的边沿。随着一波一波的撕扯而呻吟起来。
“很快就完了。”大夫试图安慰她。
那个“很快”,在她感觉,有世纪那样漫长。
那种痛,她至今还记得。
再次走入医院产科,她的心,是忐忑的。在走进医院的之前,她在对面的永和豆浆吃了一份包子,喝了一碗豆浆,加了很多糖,以为多加糖,心里的苦会少一点。邻座对坐着一对男女,他们的谈话,有意无意地飘到苏朵的耳朵里。
“下个月我要再婚了。”男人说。
“恭喜你!”女人的声音很小,明显的言不由衷。
“放心,飞燕人很好,和果果相处的很好,关键是,妈喜欢她。”
“那就好!”
“何静,我对不起你,可是,无论如何,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不用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只要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就好,别让她在后妈那里受到委屈。实在不行,等我房子收拾好,我接女儿一起住。”女人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妈妈肯定不会同意的。”男人唯唯诺诺地说。
“又是妈妈妈妈,你永远都是这副嘴脸,让我瞧不起。”女人站起来,抓起包包准备离开。一直在一旁玩耍的小女孩跑过来,嗲嗲地叫道:“妈妈,我不让你走!你答应我今天陪我去动物园的。”
女人俯下身,心疼地亲亲女儿的脸蛋,说:“果果乖,听爸爸和***话,还有,听阿姨的话,等妈妈的房子收拾好,就接果果去,我们天天在一起。”
女孩相信了妈妈的话,点点头,被男人揽在了怀里,看着妈妈推开玻璃门,消失在人流中,眼泪才下来。
苏朵忍不住用余光瞥了男人一眼。
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看上去和歌手姜育恒有几分相似,神情落寞,全然没有要再婚的喜悦。又是一个“江一航”,已经结束一段失败的婚姻,不知道为何还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赴死一般投身另一段婚姻。她看到天真的小女孩,眼神纯净得像水,却无辜地夹在了一场无声的家庭风波中。
不能给孩子完整幸福家庭的父母,是可耻的。想到这里,苏朵喝完最后一口豆浆,走进医院。
办妥手续,她坐在诊室外等。这时,有一位高挑纤瘦的女子在苏朵身旁坐下来。
“一个人吗?”女子对苏朵说话。
苏朵抬头看看她。皮肤黝黑的女子,头发高高束起,眼睛湛亮,虽不如一般城市女子的精致,却有一股别样的气质,那种气质,是叫气场吧!
苏朵点点头。
“几个月了?”女子又问。
“三个月了。你呢?”这种时候,苏朵很愿意和一个陌生人攀谈,来减轻那种孤独面对的恐惧感。
“我一个月了,今天来做复查。不知道小人现在在肚子里是什么样?大夫说,等到两个多月,就像你这个时期,小人儿已经有手有脚,外界的一切,都会有感应了,母亲的喜怒哀乐,都能感受到呢!说说看,你有没有感觉?”女子说起孩子,脸上马上有了异样的光彩,那光彩,就叫母性光辉吧!
苏朵忍不住抚抚小腹,心里一阵悲凉。她怎会没有感应。可是,她是一个可耻的母亲,她在一个生命如土壤中的种子一般怀着喜悦心情准备破土而出的时候,决定杀死他(她),仅仅为了她无奈混沌的爱情得不到应有的位置。
女子见苏朵沉默不语,也猜出了几分。
这时,导医在走廊那头喊道:“下一个,苏朵,准备手术!”
苏朵紧张地站起来,犹豫着,止步不前。这时,导医又大声纠正:“不对,叫错了,你是下下一位。马秀芬,马秀芬!”
她松了一口气。有一种逃过一劫的侥幸,又坐下来。冲女子尴尬地笑笑。
“嗨!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所有精彩的故事,无外乎凄美浪漫的爱情。热爱流浪和自由的女主角,是一位优秀的服装设计师,在西**自旅行,遇到了英俊的纳木错男子,他们一起骑马,喝酥油茶,用彼此不通的语言艰难地交流,然后,临别的时候,在他的帐篷里,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在她的心里,这是一次更具传奇色彩的一夜情,注定不会有结果,在他心里,又代表什么呢?除了炙热的眼神,她无从捕捉。她决定让这段经历作为美丽的回忆来珍藏。可是,回到这个城市后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在经过几个小时的思考,她决定生下孩子。还能怎样呢?要男人负责吗?怎样负责?去追寻他?在他的帐篷里,守着一群牛羊,和一个仅仅能带给她短暂**的男人过一辈子吗?不,她不能,她像大多数都市女子一样,前仆后继地奔赴西藏旅行,只当是一次猎艳,谁也没想长久地流下来。让他负责,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父亲,或者让他到她的城市来?不,她深知,他若置身繁华大都市,没有任何生存能力,难道她来养他?她做不到。可是,她还是决定生下孩子,因为她三十岁了,身边仍没有合适的婚姻对象,是不折不扣的剩女,现在,上帝没有给她一个适合结婚的男人,却给了她一个孩子,她决定接受。
“她很傻,对吗?”女子问苏朵。
苏朵望着她,她知道,故事中很傻的女主角,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她忽然感到一种力量,她觉得自己在瞬间被那种纯粹的女性坚强独立所洗礼,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让婚姻或爱情的成败来决定一个生命的去留,是多么浅薄和无耻。她也即将三十岁,即使没有婚姻,也需要在身体最健康的时候,有一个孩子。
“可是,你就打算,让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孩子吗?”苏朵问。
“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听到他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讲着我依然听不懂的话,我就已经满足了。这是我的决定,又何须带给他烦恼。”
“你做好做单身妈妈的准备了吗?”
“我有能力,让我和孩子过得很好。我会做一个开心的妈妈,我相信要比那些名存实亡美其名曰为了孩子而凑合过的夫妻们,能带给孩子更好的环境。你说呢?”
女子眨眨狡黠的眼睛,冲苏朵笑笑。
那一刻,她被那种笑震撼了,那么轻松,纯粹,要内心多么强大,才能做到。
那一刻,她决定,留下孩子。
窗外忽然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将苏朵从游走的思绪中拉回。她看看时间,十二点。掀开窗帘,车灯闪烁,他终于没有了耐心。他不是只有一个家门可以进,他还有选择。车子缓缓发动,苏朵心里,还是刀割般,疼了一下。
手机一亮。打开看。是他发来的信息,却空无一字。


第十章 将沙子揉成珍珠 2
一夜乱梦。
是林墨的电话将她吵醒。
林墨在电话的那头,像汇报成绩的小学生,口气中尽是甜蜜和骄矜。
她要休假,和小男友去见家长了。
“你说,初次见家长,穿什么衣服好啊?”一向我行我素的林墨,也开始注重起这些细节。
苏朵虽心绪烦乱,却不忍扫了林墨的兴致,认真答道:“应该淑女一点吧!别太中性,也别辣妹型,中规中矩就好了。”
“你当初和江一航去见他父母,都穿什么?见面说点什么啊?对了,要带点什么礼物好呢?”
往事不想再提,那时的甜蜜对比现在的心酸,更令人深感往事不堪回首的悲凉。可是不明就里的林墨偏偏提起。苏朵无奈地笑笑。说:“我,都忘了。也别太在意了,随意自然就好。买礼物,只要你用心挑选的,老人是不会计较的。”
算是从苏朵这个过来人口中听到一点没有技术含量的经验,林墨忽然意识到苏朵语气中的倦怠,捎带问了一句:“你呢?最近怎样?不会怪我见色忘友吧?”
“还好!”“还好”,“还行”,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是最无奈地回答。人家已经改革开放大踏步奔小康了,她却一夜回到解放前。
“江一航这小子,要是没照顾好你,我可不会放过他。”
电话那头,林墨说了句半开玩笑又很义气的话,还是令苏朵很感动。
“放心吧!你不要担心我了,好好准备你的台词吧!”这样的时候,苏朵仍努力寻找平日的感觉,和林墨淡淡地开了句玩笑。
林墨心满意足,挂了电话。
小玉在外面喊苏朵去喝牛奶。
关于辞退小玉,其实心里还在犹豫,自己既然打算生下孩子,做单亲妈妈,并不是身边的亲友可以认可的,等身子再沉重一些,自然需要人照顾,又不能叫母亲来,留下小玉来,未尝不可。
喝了一口奶,正在思忖。
小玉忽然脑袋微微地伸过来,好奇地问了句:“苏姐,你是不是,就是大家常说的’二奶‘?”
这个问题,像一把锥子,几乎刺得苏朵从椅子上跳起来。这是她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被小玉忽然直刺刺地说出来,仿佛将心口的一块伤痂狠狠地揭起来,血水汩汩地往外冒。
她按住心头的火,转头望了望小玉,低声呵斥道:“小玉,吃你的饭,没事别对别人的事说三道四。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小玉又吐吐舌头,“哦”了一声。仿佛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其实,是也没什么。我们村那个李丽红,就是个二奶。可是,她的男人,根本和江哥不能比,又老又丑。你看,江哥人又年轻又帅,对你还这么好”
“够了!你懂什么啊!乱说一气。”
苏朵终于被眼前这个蒙昧无知的小玉激怒。她起身回房,将门摔得雷响。
半小时后,苏朵出来了,手里拿着准备好的信封和那件裙子,语气已恢复了平静:“小玉,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我现在身子还灵活,自己能照顾自己。这是你的工资,你还是回家政公司,让他们再推荐一份工作给你。这个,你要是不嫌弃,送给你。”
小玉看到裙子,眼睛亮了一亮,但是,马上又黯淡了,她没想到苏朵会辞退她。
“对不起啊!你是为我刚才的话生气了吗?对不起,我这人就是这样,口没遮拦,话多,您别跟我计较了。江哥说了,让我照顾好你,我不能走。”
“这里我说了算。”
“姐,姐!”
“别说了!”苏朵的脸上,呈现出少有的冷酷无情,如同昨晚面对江一航的敲门。小玉知道,再恳求也无用了。
半个小时后,小玉收拾了行李,拿着远远高出几天工作回报的工资,和那件比李丽红的好看数倍的裙子,愤愤不平,又有点不舍地离开了。
苏朵松了口气。
几个小时后,江一航就出现在门口。他像发怒的狮子,将入户门摔得雷响,并且在门外叫嚣:“苏朵,开门,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去找开锁公司。”
接着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擂门声。
甬道上,几个值班的保安正朝这边张望。
苏朵的绝情冷漠,将江一航推向了疯狂的边缘。
万般无奈,她打开了门。
还未及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抓住肩膀,江一航红着眼,带着隔夜的疲倦,喊道:“苏朵,你到底要怎样?你别闹了好不好?”
“我没闹!”她依然是冷冷的口气。
“你身体还没恢复,你让保姆走了,一个人怎么可以?谁来照顾你?”
苏朵的目光直直逼向他,反问道:“谁来照顾我,你啊,你可以吗?”
“我会照顾你,我一辈子都会照顾你。”
“我说的是丈夫的照顾,不是你花钱请一个保姆的照顾,不是你每月负责我衣食住行的这种照顾。”
“你别作了好不好!花钱请人照顾你,又有什么不好!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么庸俗,都这么在乎名分?即使我是别人的丈夫又能怎样,你知道我心在这里,我是爱你的,难道不够吗?”
他愤怒将苏朵推向沙发,苏朵心中一沉,下意识地抚住小腹。她目光恍惚地看着他,听到他口中的振振有词,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那一张俊朗的脸,忽然也变得面目狰狞。
苏朵冷笑一声:“别打着爱的幌子羞辱我了。我是庸俗。你告诉我怎样才叫高贵,和别人分享一个丈夫就叫高贵吗?从前妻沦为二奶就高贵吗?今天早上小玉还一脸好奇地问我,是不是传说中的二奶,你让我怎么回答她?”
江一航冷静下来,仿佛从苏朵眼中看到某种转机,他坐下来,亟不可待地问道:“如果你觉得小玉多嘴,我们再找别的,我以后尽量多抽时间来陪你,不让别人说三道四,我带你去拍婚纱,就挂我们卧室,我不会让别人这样说你,只是,你别拒绝我,让我来照顾你。”
江一航的话,令苏朵再次跌入深深的失望之中。他每一个看似完美的安排,都是自欺欺人和欲盖弥彰的伎俩。
“江一航,你给我滚,马上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苏朵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喷薄着怒火:“你滚,如果你再来,我就会搬走!”
“苏朵,你听我说!”
“滚!”
他被她忽然爆发的失态吓得不轻,想安抚她,又犹疑地站起来向后退去:“好,好,我走!你好好休息,你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我走!”
江一航向门外退去。脚步沉重地走向车子。深秋的阳光里,他蓦然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滴下冰凉的水滴,是自己的泪。
当他会流泪。他发现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其实已经接受了再次失去她的事实,是因为即将被他认可的离别,勾起一丝不舍。
那一丝不舍,让他在两天后,再次驱车前来探望。
他发现,苏朵不见了。
这一次,是真的不见了。她搬走了。


第十章 把沙子揉成珍珠 3
问过了门口的保安,保安说清晨的时候看到一位年轻女子拖着拉杆箱上了一辆出租。
打了林墨的电话,一直关机。
去了苏朵原来的公司,找到安良,安良只用不屑的目光瞪他,却说不知道苏朵去了哪里。临走的时候,仍用鄙夷的目光看他,低低地说了声:“什么东西!”
再给苏朵打电话。依然是拒接或关机。天快黑的时候,苏朵终于发来一条信息:“不要找我。我在这个城市有亲人有朋友,死不了!”
江一航微微放下心来。
而此时,他的家中,已乱成一锅粥,那种乱,是喜气洋洋的乱。他也无暇顾及苏朵了。小姑姑江飞燕要结婚了。爷爷,爸爸,妈妈,大姑都从小县城汇聚到江一航的家里。两层的房子,共六个房间,忽然聚集了这么多人,热闹得不像话。薛紫岩依旧是那个合格的主妇,谦逊周到地招呼大家吃水果喝茶。婆婆在厨房张罗晚饭,薛紫岩乖巧地去帮忙,被婆婆推了出来:“快歇着吧!真是的,怀孕了,这么好的事情,也不早点告诉我们,你爷爷等着抱冲重孙都等不及了。”
江一航的爷爷坐在沙发上,望着儿孙满堂,笑得合不拢嘴。江飞燕依偎在老父亲身边,一副小女儿态,一边为老父亲捶腿,一边问道:“老爸,你是文化人,给你的重孙子名字起好了没?”
“啊!这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老人家煞有介事地回答。
“是啊!起名字可是个大事,不能马虎!现在的年轻人,你们这些八零后,就追求什么标新立异,给孩子起一些奇怪的名字,邻居的小高,他媳妇姓刘,俩人给闺女起名叫什么高山流水,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是咱爸给咱们几个起这名好。瞧我,江大鹏,大鹏展翅,大妹江雏莺,多古典的,你,江飞燕,多洒脱!”说话的,是江一航的父亲江大鹏。
江飞燕调皮地笑笑:“哥,照你这么说,咱一航的孩子,就叫江喜鹊,或者江凤凰,多喜庆,多大气,真是的,一屋子鸟人了!”
飞燕的笑话,逗笑了大家。
这时,江一航拖着疲倦的步子推门进来,刚一进屋,薛紫岩就一顿故作贤惠的数落:“你啊!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告诉你爷爷爸妈和姑姑都来了,你到现在才回来。”
他很累,忙着寻找苏朵,酒店又因为有人举报涉黄而出了点乱子,他忙得脚不沾地四处打点,几天下来,连一个囫囵觉也没睡过。见父母来,而薛紫岩招待安排得妥妥当当,不禁有点愧疚,喟然叹口气:“忙啊!”
母亲做好饭,见儿子回来,也免不了一番埋怨:“航航,不是我说你,钱哪能挣完啊,现在老婆怀孕了,你还整天早出晚归的,像什么话。你看,紫岩瘦的,没人照顾怎么行呢?”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早点回来!来来来,爷爷,爸,大姑,飞燕,来,吃饭吃饭!”
一家人围着餐桌坐定。江飞燕不满地拍打了江一航:“臭小子,从来都不叫我姑姑!看你有了小姑夫,怎么叫?”
说起江飞燕的婚事,江一航才想起对亲人忽略很多,关心甚少,当下问道:“对了,我那个小姑父,对你怎么样啊?”
“当然好了,不好我怎么能嫁给他。爸爸都见过了,爸,你说说!”江飞燕一脸的幸福满足。
老父亲接过江一航倒的一杯酒,咂一口,点点头表示肯定:“嗯!人是不错!斯文,忠厚,又有学问,还是个大学老师,那婆婆也和气,唯一不好就是离过婚有个孩子。”
“爸!”江飞燕不满父亲对未婚夫的评价,抗议地叫了一声:“离过婚怎么了,我也离过婚啊!再说,那孩子,其实蛮可爱的,一鸣也说了,等方便的时候,他前妻就把孩子接走了。”
一直没讲话的大姐江雏莺忍不住叹了句:“飞燕啊,你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天真,许多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那有多复杂,你说说看!”
“好了好了,我看那家人也不错,若论条件,人家有房子,还是大学老师,据说马上就升副教授了,咱飞燕不过上了个旅游中专,还整天飘荡,没个正式工作,这结婚了,就安定下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嘛!就图个依靠,再说,人家也对飞燕是真心的,虽说都是二婚,可是,一点也不怠慢,咱们让正经办婚礼,照婚纱照,都答应了,还有什么说的。”
飞燕这才满意得眨眨眼,给老爷子一个飞吻,说:“这才对嘛!”又转头对江雏莺说道:“姐,明天,陪我去取婚纱照,贼漂亮!”
江雏莺伸手抚抚飞燕的头,笑笑:“你呀!什么时候才长大!”在他们眼里,飞燕总是长大不大的孩子。
吃晚饭,江飞燕主动陪大嫂洗碗。她的大嫂,江一航的母亲,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她。江飞燕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飞燕和一航年龄不相上下,在大嫂的眼里,飞燕和一航,就如同她的一对儿女一般。飞燕的前一段婚姻,草率而短暂,令家人唏嘘不已,如今,终于觅得有情人,作为大嫂,她为飞燕高兴,也难免,如母亲对出嫁女儿一样嘱咐一遍:“飞燕,嫂子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妈去世得早,也没人给你说这些话。你单纯,容易上当犯迷糊,所以跟那个什么画家才吃了亏。刚才,雏莺说的对,这婚姻,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尤其是二婚,问题会更多,你以后,要多长点心眼,学聪明点。我没和婆婆相处过多久,但是周围的例子看过不少,自古婆媳水火不容,你呀,和人家在一起生活,和他母亲相处,要把握好分寸,唉,我也说不好,自己慢慢琢磨吧!还有那孩子,你说了,孩子挺可爱,和你相处得也好,可是,毕竟人家是有亲妈的,孩子肯定隔三差五得要和亲妈见面,这接接送送地,你丈夫难免会和前妻见面,这,问题多了。”
嫂子说完,飞燕心里已经七上八下,突突地,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求救一般的哀怜:“嫂子!这么可怕啊!那怎么办啊?”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让你聪明点。这世上没有完美的婚姻,只有稳固的婚姻。你既然觉得这个人不错,想跟他好好过,就要花些心思。不是有句话说,有付出就有回报吗?这婚姻也和其他事情一样,只要你付出了,也会有回报的。”
“嫂子,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记住你说的话,你放心,我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你和大哥,老爸,就放心吧!”
大嫂擦擦**的手,伸头看看客厅那边,一航和众人正在聊天,薛紫岩依在江一航身边,为大家削水果,一副天伦图。大嫂欣慰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说:“你看,我可能也是危言耸听,太担心你,再婚也不见得过得不好,瞧一航两口子,多恩爱的。”
江飞燕不置可否,尴尬地笑笑。
嫂子忽然仿佛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问飞燕:“对了,你还见过那个苏朵没?”
“没,没有啊!”飞燕不知道嫂子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苏朵,心下一沉,难道,她发现什么了?
老人目光黯了一黯,说:“唉!其实,苏朵也是个好女孩,就是脾气太拗了,不知道现在过得怎样?结婚了吗?”
“没!”江飞燕脱口而出,看到嫂子狐疑的目光,又忙解释:“我听一个从前的朋友聊天说起的,她还没结婚呢!”
“也是啊!这社会啊,就是不公平,再优秀的女人,离了婚,选择的范围,就少了一圈。所以啊,到手的幸福,一定要抓紧了。”
“我知道了。”
说话间,江一航朝这边走过来,朝飞燕招手。
她走过去,江一航带她到书房,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说:“飞燕,你结婚,我这些天忙,也没买什么东西给你,这两万块钱,你拿着,自己看着买吧!”
飞燕敲敲一航的头,故作长辈态:“你这臭小子,我是你姑姑,我是长辈,让你给我嫁妆,算什么啊!收起来吧!你要用钱的地方还多呢!你现在焦头烂额的,别管我了。对了,苏朵怎么样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吧?”
“她知道紫岩也怀孕了,她把孩子打掉了,然后,搬走了,不见了。”江一航低下头,眼神忧伤。
江飞燕惊愕地张大嘴,压低了声音,狠狠地锤了江一航一拳,怒骂道:“你呀!你真是个混蛋,我都想打你一顿。唉!想想,这样也好,只能这样了。只是可怜苏朵了。你这个混蛋!”说着,江飞燕又打了一拳。
“可是,她不见了,打电话也不接。我这里很难受,我真的,也很痛苦。”江一航跌坐在椅子上,揉捏着眉心,一脸地纠结。
“你活该!”江飞燕恨恨地骂了一句,看到他痛苦万状,只好又安慰他:“放心吧!她肯定是在林墨那儿,要么就是那个胖子安良那儿,没事的。我抽空给她打个电话。”
“谢谢你!飞燕!”江一航将钱又递过来:“这,你还是拿着吧!”
“不要。你再给我我生气了。爸爸都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有老公了,要你的钱干什么。就算有用,我再问你要可以了吧!”
两个人推脱了一番,江一航只好收回。
接下来的两天,江飞燕忙忙碌碌,取照片,试婚纱。她也抽空给苏朵打过电话,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十一月的深秋,这天,据说,是宜嫁娶的好日子。江飞燕等来花团锦簇的婚车。在去往婚宴酒店的路上,她终于打通了苏朵的电话。她张张嘴,想告诉她,今天是自己的结婚大喜,又觉得在一个伤心失意的女热面前说这些不妥,她支吾着:“苏朵,我,你”
“我知道,今天你结婚,飞燕,恭喜你!”电话那端,苏朵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江飞燕松了口气:“谢谢你!苏朵,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放心。飞燕,祝你幸福!”
电话“嘟嘟”,响起挂断的忙音。耳边,响起爆竹声声,一束礼花在头顶四散开来,她的新郎,穿上新西装,也有些帅帅的意思。他扶着她走下花车,头顶花瓣落下,踩着红地毯一级级走上台阶。这一刻,完美如想象。


第十章 将沙子揉成珍珠 4
当她站在婚宴饭店门口,才发现,已经远远离开了市中心。虽然饭店装修尚可,四周也有几家像样的店铺,可是放眼望去,这里俨然就是城乡结合部,周遭还有几个建筑工地正在施工,一堆堆黄土和未清除的杂草使这里显得格外荒凉。
江飞燕微微不悦,与夏一鸣在众人簇拥下走入饭店,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啊?跑这么远的地方办婚礼。什么意思啊?”
“这里,这里远是远点,可是,物美价廉,经济实惠,还不错的。”夏一鸣解释道。
“物美价廉”,明明是个褒义词,可是听起来却那么让人不爽。可是,想起嫂子的谆谆教诲,江飞燕把埋怨咽下,什么也没说。
还好饭店的环境还算不错。布置古朴,宽敞明亮,大厅里已经布置起来,鲜花气球的拱门,粉纱装饰的结婚照,红地毯直通一个小小的舞台,一会儿,他们将站在上面,被司仪戏耍一番,接受亲友的祝福。
夏一鸣有点小小的得意,在江飞燕耳边说:“怎么样?还不错吧?”
江飞燕正沉浸在幸福中,刚才因为地段荒凉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了。此刻,她怀揣着噗通的心跳,俨然初嫁的少女。
音乐响起,夏一鸣像个训练有素的新郎牵起了她的手。他当然是训练有素,他结过一次婚了,而江飞燕的初次,是一次无知的私奔,在带团的途中认识了画家颜阳,带他回家一次,家人反对,她就随他逃了,拿着几件衣物,搬到他的租屋里,稀里糊涂地过起了小日子,最终,还是噩梦一场。现在,这场不大的婚礼,也足以让毫无经验的她手足无措了。她很紧张,不知道是该挽着夏一鸣,还是被他牵着?不知道是随着音乐缓慢地走,还是按照平常的步子向前走?
夏一鸣感到她的局促。暗暗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将那只出汗的手拉起,放在自己的臂弯。江飞燕会心一笑。
选择嫁给这个人,并不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这次,她是经过多番考量和认真思考的。
认识最初,夏一鸣给她的印象并不好。不修边幅,有些邋遢,胡子拉碴,没睡醒的样子,说话也有气无力,仿佛是被人逼迫相亲一般,但被他所谓的大学教师的名号所迷惑,江飞燕虚荣心膨胀,想交往试试。几次约会下来,并没有太好的发展,不是去小餐馆吃饭,就是去偏僻的茶馆喝茶,所谈的话题,几乎都是自己三岁的女儿,和大学校园里的事。一个月下来,江飞燕有点打退堂鼓。就在她准备提出结束关系的那次约会,他随手送她了一件风衣,说天冷了,多穿点。江飞燕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衣服,心里也半推半就地犹豫着要不要接受他。那件土黄色胸口大堆领的风衣,是她无法欣赏的风格,回来试穿了一下,就扔在了衣柜里。入秋第一场大雨的时候,早晨天气奇冷,出门的时候,胡乱将那件风衣裹上身,没想到,在单位,迎来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同事狠狠的赞美,那个女孩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几乎能将江飞燕吃掉,她告诉江飞燕,Donnakaran不是人人都穿得起的。回房后,江飞燕特意上网查了那个商标,才知道,唐娜凯伦,是一个多么拉风的奢侈品牌。她终于明白了在《乱世佳人》里斯嘉丽因为瑞德赠送的一顶来自巴黎的帽子而对他态度大变的原因,没有女人能拒绝了代表无上虚荣无上宠爱的奢侈品,江飞燕也一样。因为这件价值不菲的奢侈品,她认为在夏一鸣的眼里,将她看得很重,一个男人的情感,也瞬间从地摊货跃为奢侈品的地位。她认定他是一个有情有义深藏不漏的闷骚男,她决定接受他。
音乐戛然而止,两人终于在台前站定,江飞燕这才发现,宽敞的大厅里,虽足有十几张桌子,但,他们的亲友,却只有五桌,而且有三桌是来自于江飞燕这边的娘家人,另外两桌坐得稀稀拉拉,都是男方亲友。
婚礼的规模,无形中又缩小了数倍。江飞燕心一沉,小声问道:“你没通知亲戚朋友吗?怎么才来这点人。”
夏一鸣脸上的肌肉僵了一僵,低声解释道:“我也没多少朋友。”其实要他怎么告诉她呢?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办婚礼,没请多少亲友,都是不想太过张扬,不想传到前妻的耳朵里,让她难过。
而江飞燕也顾不得难过沮丧了。婚礼已经开始,司仪也已上场。
司仪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一件大红的唐装,很是喜庆,走上台来,也器宇轩昂。谁知,一张口,令江飞燕大跌眼镜。那男子说一口地道的河南话,说得激情四射,乐在其中。
一场期待已久的婚礼,全然失去了温馨浪漫的气氛。江飞燕忍着不快,穿着租来的婚纱,和夏一鸣喝了交杯酒。婚礼总算告一段落,按照传统,接下来,她要去换一件旗袍,和夏一鸣一起给亲友们敬酒。
在换衣的空当,她将夏一鸣拉去质问了一番:“你在哪儿请的司仪啊?这什么啊?一口河南话,像什么啊?一点都不专业。”
夏一鸣笑笑:“都是我妈妈的主意。那是我老家一表叔,能说会道的,在农村经常给人主持婚礼,很吃香的。我看他讲得还不错嘛!再说,在婚庆公司请一个司仪,要花多少钱啊!这都是亲戚,不要钱。”
“你!”江飞燕正要找个什么词来骂他,恰巧,夏一鸣的手机响了。接起电话,他的脸倏得变了颜色。
“果果!何静说果果病了,急性肺炎,很严重,恐怕有生命危险。飞燕,我,我要去看看。”说完,不容反对,已经冲出现场朝外走。
他三岁的女儿果果,是因为他再婚,前天才被前妻何静接去几天,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出了状况。
于是她的新郎从婚礼上跑了。
她觉得这比不办婚礼还让他觉得尴尬。就好像被人推上了舞台,可是演对手戏的男主却撂了挑子,只剩她一个人独挑大梁。
独挑大梁就独挑大梁吧!古代还有新娘和公鸡拜堂呢?江飞燕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一咬牙,独自端起酒杯,走出换衣间。


第十章 将沙子揉成珍珠 5
三室的房子,被安良收拾的很干净,母亲几年前去世,妹妹一直在国外读书,只有他一个人住。装修是老派的中式风格,客厅的家具,竟是整套的红木,可以看出,他曾经有一个殷实的家境。整壁的书架,更让这个家显得贵气而书香。另一面墙壁,挂满照片,多是端庄的妇人拥着一双清秀的孩子的合影,或是安良安良旅行途中的留影,唯独少了父亲的影子。苏朵心知肚明,那个负心的男人,早在安良和妹妹还年幼的时候,就抛弃母子三人,是安良家中讳忌莫深不愿提及不愿看到的,又怎会留着他的照片。而在角落一张照片上,苏朵看到一位白衣飘飘的清秀少年。
“这是谁啊?”
安良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说:“是我啊,不像吗?”
苏朵不可置信,再对照别的照片,又确实有几分相似。她叹道:“天啊!简直判若两人。这时你多大,上初中的照片吧?那时候蛮帅的嘛!时间是魔术师,不光是对女人啊!安良,你该减减肥!也是帅哥一枚啊!”
安良又不好意思地笑笑。
进门直走,是安良的房间。整个房间,除了他画的油画,就是满架满桌的书,连床头也是书。一本《旅行笔记》看到一半,夹了书签放在床头,法布尔的《昆虫记》,尼尔唐纳的《与神对话》,村上的《好风长吟》都夹杂书架中,诗经楚辞也在其中,甚至还有一整套安徒生童话,还有许多苏朵都未曾看过。他读书的涉猎之广,连苏朵暗暗称奇。安良的油画尤其出色,多画花朵,颜色亮烈,唯独只有一张人物画。苏朵走上前去看,却被安良几步上前,用他胖胖的身躯挡住视线,这样更激起苏朵强烈的好奇。终于拗不过她,安良闪开身体。画上的女人淡紫的衣裙,微微侧脸,柔和的光线却令那温婉的脸呈现一种华美的忧伤。可是,那女子,和苏朵的眉眼,是那样相似。苏朵笑笑,淡淡说道:“画得挺好嘛!还不让看!”
另外两间房子,一间安良逝去母亲的卧室,家具陈设擦拭得干干净净。安良说过,他母亲和父亲离婚后,尽管父亲很快再组家庭,很快有了孩子,但是,母亲一直没有再婚。母亲说过,她一天不再婚,她就永远是他的原配,谁也无法替代。苏朵但是听后很不以为然。是不是一个女人的爱可以卑微到如此,连恨都没有能力?
另一间,与安良的房间一墙之隔,曾是小妹的房间,自从她十五岁去国外读书,一直空置着。苏朵来住,安良买了新被褥换上,又从窗帘店买了一块粉色的软纱挂在窗前。初冬的阳光被粉色折射,屋子呈现一种暖洋洋的甜美和温馨。
在房间里昏睡了几天,每天,都是安良上班前将豆浆打好,早餐做好放在小电脑桌上端进来,中午他会从公司回来,买了外卖带回来,下午公司没事,也会早早溜回来给苏朵做晚餐。就这样傻吃昏睡,只是几天功夫,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气势磅礴地胖起来了。此时的苏朵,已俨然一个臃肿的孕妇了。
这个家里,还有一个小成员,是安良养的猫咪,叫tata.苏朵参观的时候,小猫一只机警地尾随其后,像一个好奇的幼童。苏朵爱怜地抱起来,抚摸猫咪雪白的皮毛。
“它叫tata.”安良说。
“哦!她她,他他,它它。”苏朵嘴里玩味着着奇怪的名字。幼小的生命,令即将做母亲的她心里升起油然的喜悦。
今天,终于在安良的劝说下,苏朵抱着tata,在附近的公园溜达了一回。阳光不错,心情也清爽了许多。安良说的对,既然决定生下孩子,就要对孩子负责,就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他还煞有介事地话,说,人生就是一场修行,完美深刻的人生,就是沙子长久地忍受疼痛和黑暗,揉成一颗稀世珍珠。
“苏朵,今天,你想吃什么?我去做。”安良说。
“我想吃,想吃鱼头豆腐,你会做吗?”早期的妊娠反应已经减轻,心情好了,苏朵胃口也大开。
安良爽快地答应着:“不会做我学嘛!上网一查,就有做法。你等着。我再给你做碗菠菜海米肉丝面,你不是贫血吗?吃这个好。”
“好!”
说话间,苏朵的电话响起来。
“妈妈!”
“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老是关机啊?”母亲一开言,就是一顿数落。
“哦!没有啊,可能,是在充电吧!或许手机有问题啊,我没关机。”苏朵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糊弄母亲。
母亲居然信了,说:“手机有毛病,就买个新的嘛!你怎么了?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生病了吗?”
“没有,只是有点累。”
在这样的时候,听到母亲的声音,心里那一股委屈不住翻腾,泪又忍不住下来了。
“你在哪啊,你哥哥来你这边出差,顺便带着我,我来看看你,你在哪儿?”
“啊!”苏朵心一沉,她现在身体这样,怎么见妈妈,怎么向她交代,一个月之前,她还愉快地遐想,等江一航办妥离婚,她和他复婚后,将母亲接过来照顾她,现在,连见母亲一面都觉得羞耻。一下子心乱如麻,谎言脱口而出:“啊!我原来租地房子那边拆迁,我在别处重租了房子,再说,我现在出差,在上海呢!要好些天,一时回不去呢!妈,其实我好想你啊!”
“怎么这么巧,我来了,你就出差了?整天做什么啊!工作就那么重要,老妈也不要了,都多久没回家看我了?”
母亲的一番埋怨,让苏朵更是又委屈又心酸,眼泪扑簌簌地直掉。安良擦擦**的手,忙接过电话,解释道:“阿姨啊!我是安良,安良啊,你见过的,就是那个胖胖的安良。我们真的在上海出差,一个很重要的案子,我俩是负责人,要过几天才结束呢!”
老人叹口气,听了安良的话,稍稍放下心来,心疼地嘱咐:“哦!这样啊,那你要多多关照她,让她记得按时吃饭。”
电话又转给苏朵,母亲嘱咐了很久,才挂断了电话。
安良迟疑很久,才说:“找个合适的机会,还是要告诉家人的。这些问题,总要面对的。”
苏朵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尽在咫尺,却无法和母亲见面。只因这尴尬的状况无法忍受世俗的目光。此刻,对江一航,怎会没有埋怨。他的妻子,正陪着他,光明正大地参加江飞燕的婚礼;他的妻子,可以坦然地告诉亲友们,她怀孕了;他的妻子,可以挺着臃肿的腰身,出现在任何地方。可是,苏朵,她不能。
最初江一航所给的买房子装修的钱已剩下不多了,她自己工作几年,基本属于“月光”,只有几万块钱存款,而苏朵知道,从怀孕到孩子出生,从生产到孩子长到一两岁,她至少有两年时间不能上班;一个人养活一个孩子,并且要给孩子创造相对优渥的成长环境,只有勇气是不够的,没有钱是不能的。俗话说:“好男人不如近身钱”,有一定的金钱积累,她才能让自己和孩子过得更加从容。
所以,她还需要工作。


第十一章 有时爱情徒有虚名 1
“上班?怎么现在想起要上班了?”安良的语气中,是明显的反对:“算了吧!怀孕是件很艰苦的事,你还是在家养身体吧!”
“人家临产前一周,还在上班呢!再说,我要给孩子挣奶粉钱呢!将来孩子请保姆,上幼儿园,上小学,都要花钱,趁着我现在还有精力。”
“你还是在家养身体吧!有我呢!再说,你现在回咱们公司上班,那些女人又会说三道四,要是去别的公司找工作,哪家公司愿意招一个已经怀孕工作几个月就要离职生孩子的女人呢?还有我哦!你要是愿意,我做宝宝的舅舅。我也可以照顾你们。你还是安心养身体。”安良一语说完,不自觉地,从脸颊一直红到脖颈。
苏朵笑了:“舅舅!”她玩味着他的话:“舅舅,亏你想得出,好啊!他舅舅,可是,我多挣一份,我的孩子不是会生活的更好更从容吗?”
安良思索良久,为苏朵想出一个两全之策。SOHO一族已流行很久,在家就可以完成工作,而苏朵的专业正是广告创意策划,在家接一些单子来做,正合适不过了。而威客网上的软文写作,创意策划的任务一抓一大把,这些在苏朵这里手到擒来,足以胜任的。
“可以吗?”
“可以啊,我就经常在上面接点活儿挣点外快呢!你肯定没问题。要不再跟以前的客户联系联系,接点合适的单子家里完成,你知道吗!现在好多客户来公司还是点名要找你的创意呢,你是咱们创意策划部的灵魂人物,走了,老总不知道有多后悔。”
苏朵笑了笑,陷入思索。
这时,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门外传来林墨的喊声:“安良,苏朵在你这儿吗?开门!”
打开门,门口的林墨吓了安良一跳。蜡黄的一张脸带着隔夜的泪痕,眼窝深陷,目光恍惚,头发草草地挽一个髻子支楞在脑后,只套了件灰头土脸的外套。
安良愣了一愣,问道:“你怎么了?”
不及回答他的话,林墨已冲进屋子。苏朵已站起身迎上来。
两个女人的目光对视数秒,纠结复杂。屋里的气氛很微妙。
林墨打量着苏朵臃肿的腰身,忽然一把握住她的双肩:“苏朵,你,没事吧!江一航去找我了,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让我找你安慰你。这个混蛋。朵,你还好吗?孩子,真的打掉了吗?”
“我没事。孩子,孩子还在,我准备生下他(她),希望你不要告诉他。”
两个人坐下来,安良倒来茶。
林墨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朵:“真的吗?你要生下孩子,还不要告诉他,什么意思,你想做单身妈妈?”
“是啊!不行吗?”苏朵故作轻松,口气中有一种玩笑般的挑衅。
林墨心凛凛一痛,心疼地拥住苏朵:“亲爱的,我知道,我理解。可是,会很苦的。”
苏朵淡淡一笑,转移了话题:“别说我了。你去小男友家情况怎样?他父母喜欢你吗?是不是都乐不思蜀了。我打了好多电话,你都关机。见色忘友的东西!”
林墨目光一黯,眼泪从干涩的皮肤上迅速冲开两道水痕,决堤一般。她的声音很低,耳语一般:“朵朵,我失恋了。”
眼前的林墨形容枯槁,苏朵明白了一切,她不敢细问,怕触痛她敏感脆弱的神经,只能轻轻地抚抚她的背,呢喃一般:“不哭,没事了,没事。”但林墨眼中的悲痛告诉她,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失恋。林墨的的失恋,苏朵的失婚,令两人同病相怜的女人,拥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她们沉浸在各自的痛苦中,全然忘记了身边焦虑不安的安良。
“哎!怎么,好好的,就哭起来了。林墨,你怎么回事,苏朵心情刚好一点,你就招惹她哭。她现在怀着宝宝,孕妇老哭,对孩子不好。林墨,看你这样子,也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吧!我去做饭,你俩好好聊聊,只是,别再哭了啊!”
安良的劝说,将两人从失态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林墨不好意思地抹抹眼泪,接过安良再次递的一杯清茶和毛巾。
安良千嘱咐万嘱咐,才不放心地进了厨房。林墨随苏朵进了房间,忍不住惊叹了一番。只是几天功夫,这里打造得俨然苏朵常住的家一般温馨。床头柜的卡通摆件,墙上的婴儿图,窗台的绿植,都在彰显安良的用心。
林墨苦笑。
“你多幸福,即使被江一航伤害,还有安良为你遮风挡雨。”
“别乱说,我和他,如同你和他一样,都是朋友。还是说说你吧!什么样的失恋,能让你这样伤筋动骨。”
林墨的目光再次黯淡下来。从李可凡的家里回来,她将自己在酒店房间里关了三天,不吃不喝,不上班,关机,与世隔绝。上一次这样的失恋,是什么时候?对,是八年前,那时候,她还是情窦初开的初恋少女,她花痴般迷恋自己的外语老师,喜欢听他用各国语言对她说“我爱你”,某位女作家说:变心哪有对错,只是大家在迷梦中醒来的时间不一样。而他却并不算变心,而是将那颗本就不属于她的心,又归置回原点,他与前妻重修旧好,与林墨的一场绮梦,恨不能马不停蹄地忘掉。那一次,她在宿舍里睡了三天。以为痛得会死掉。后来,还是被窗外的莺歌燕语从濒死的情绪中拉了回来。她是那样留恋青春。
“是老师,我见到老师了。”她的语气中,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极度兴奋后的落寞情绪。
当她怀着忐忑的心,挽着小男友李可凡的手走入那片红砖楼房,浑身的细胞仿佛瞬间被唤醒。百年高校,连它的职工家属楼,也以长久不变的姿态,书写历史。那斑驳的红砖墙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风雨侵蚀,更添了几分沧桑,曾经浓荫遮蔽的常春藤,依然不遗余力地攀爬在各家窗口,树隙投射下的光斑,带着一种恍如昨日的熟悉感,追随她忐忑的步子。是的,她是忐忑的。她曾是那偷欢的少女,常常翘课来到这里,只为和心上的人一晌贪欢。
“可凡,这里是我的母校。你家也是在这里吗?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爱令智昏”,他们整日你侬我侬,竟然连很多细节都忽略了。况且林墨一向认为,询问对方的家庭背景,父母的工作,是很世俗的表现。在婚姻的问题上,女人常常对一些关键问题,表示缄默。李可凡还是在刚刚下车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提到,他的父亲是退休的大学老师,母亲也是退休的某国企职工。简单明了。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眼里呈现一种孩子气的故弄玄虚:“等下到了你就知道了。走!”
他牵着她走过了那片红砖楼,那片记忆也就渐行渐远地消失在身后。眼前,出现一栋新的高层建筑。她的小爱人,亲热地牵着她的手,坐电梯,来到十层一户门口。他的母亲开门迎接了他们。女人嘴角的笑勾起细细的沟坎,看上去更加温婉可亲,她接过林墨手中的某某补品,某某太太口服液,将他们请进家门。
客厅中的老男人,从摊开的报纸后慢慢露出微凸的头和一个父亲该有的慈爱笑容,说:“你们来了,开请坐!”然后,他的笑容僵持在那里。
八年时光,她从一个山明水秀的少女,变成一个风姿绰约的所谓轻熟女,而他,她的老师,也老了,更老了。他的发顶秃了,是林墨现在最深恶痛绝的男人形象,他的重下巴像一个小型游泳圈,堆积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肚腩更明显了。而她记得仿佛还是昨天,她还吻过他修长性感的脖颈,她还枕在他软软肚腩上撒过娇,她有泪水和欢笑都留在那具身体里,偶尔想起时,伤痛已经被甜蜜遮掩,就像一颗被时光重重包裹的薄荷糖,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舔一口,酸酸的,甜甜的。
而现在,她看到这个尴尬地僵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只觉得胸口忽然被絮了棉花,胃里却有一股酸液上涌。她闻到一股腐朽的味道,那味道令她恶心。
因为就在来拜访父母的前一天晚上,她如交接仪式般庄重地和李可凡有了肌肤之亲。小男人一遍遍索要她的身体,仿佛那是止渴的梅,他将她一次次带上云端,那种巨大的冲击带给身体的战栗,是没有技巧却又强悍而纯粹的。她天真地以为从此以后她将拥有他的每个日日夜夜,她相信他们的爱情和婚姻会像那个夜晚一样喷香沸腾。
可是,面对眼前这个老男人,她逃了。她逃的时候很优雅,给她的小爱人留足了面子。她甚至甜甜地称呼了“叔叔阿姨”,然后,在洗手间打开手机铃声,假装接了一个紧急的电话,然后一番托词,从那个家中逃了。
“苏朵,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要怎样向他解释,要怎样面对他?我还能和他继续吗?我们肯定不会再在一起了对吗?”
她的目光,祈求般望向苏朵,寻找答案。
向一个同样失意的女人寻求答案,结果只会是没有答案,或是,糟糕的答案。
苏朵皱眉。陷入更深的混沌和忧虑中。
“吃饭了!”排骨的酱香随着安良的呼唤,丝丝缕缕地爬进来。


第十一章 有时爱情徒有虚名 2
那个传统意义上的新婚之夜,江飞燕就在等待中度过。她曾怀疑用孩子生病做借口只是夏一鸣前妻心怀嫉妒想破坏他们婚礼的小伎俩,仔细一想,又觉得没有哪个母亲愿用咒孩子生病这种方式耍手段。况且,果果那么可爱,以后,她是她的新妈妈,理应关心她,于是,江飞燕很大度很真诚地给夏一鸣发了一个信息:“孩子怎么样了?严重吗?”
等了半个小时,可是,他没有回信息。
客厅里,孩子的奶奶李金芳也在拨电话。
“果果怎么样?哦,好好,没事就好,好,明天我去看她,在儿童医院啊?好,你好好照顾她。好!”
对话清晰无比地传入江飞燕的耳朵,他们在讨论孩子的病情。夏一鸣接了母亲李金芳的电话,却没有给自己的妻子江飞燕回信息。江飞燕心里一酸,到底,自己还是个外人。
她走出房门。叫了声:“妈,果果还好吗?”
李金芳对江飞燕很满意。单纯,没心眼,人也漂亮,又和孩子合得来。是很合适的媳妇人选。所以,对于儿子忽然从婚礼上离开,她还是有点愧疚的。
“哦!他说孩子现在病情稳定,还在住院打针。我说过去看看,他说不用了,让咱们早点休息。”
李金芳很聪明地为儿子卖了个顺水人情,儿子刚才在电话挂断的时候,是说“妈你早点休息!”但不是“你们早点休息”.
于是,江飞燕再次原谅了他,他可能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回信息,但他还是心里有她的,知道新婚妻子在家中等着他。
和婆婆寒暄了几句,再次回到偌大的房间。宽大的双人床,铺着全套的红色床上用品,看上去是一种刺目而张扬的喜庆,而落单的人一躺上去,那喜庆忽然马上消失了。
说实话,她很期盼这个新婚之夜。夏一鸣是保守的知识分子,和他相识两个月以来,一直都保持着发乎情止乎礼的距离,最多也不过是过马路时牵一下手,过了马路又松开了,最亲密的一次,是他向她求婚,他说:“我挺喜欢你的,我妈也挺喜欢你,我觉得咱俩挺合适的,不如,就把婚结了吧!”这表白真的一点创意也没有,可是那些天江飞燕正被那件唐娜凯伦搞得昏头转向,心一热,点点头,就答应了。她点头的时候,有那么一种颔首害羞的少女神情,一下子感染了夏一鸣,他正为求婚成功而激动不已,然后,他吻了她的额头。那个吻,又令夏一鸣的形象在江飞燕心中高大了几分。她在书上说,吻在不同的部位,代表不同的感情,而吻额头的情感,是最纯洁最神圣的。她觉得这个男人很珍视她。
所以时至今日,他们还没有一次实质的肌肤之亲。所以,她期待着。
躺在这个喜气洋洋的房间里,仍有一种陌生感。这里,就会是她安身立命的家吗?从此不用漂泊,不会因变换工作而搬家,不因失恋而迁徙,从此在这个家里,吃饭,**,吵架,和好,过一辈子,是这样吗?
困意袭来,躺上床的她很快跌入甜甜梦境。
早晨,是被婆婆洪亮的声音叫醒的。她一边热牛奶一边喊:“飞燕,起来吃早饭。一会儿和我一起去看果果。”
江飞燕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婆婆正在将牛奶馒头小菜摆上桌,一下子就清醒了,她觉得很不好意思。虽然她脑袋里没有三从四德,但是,让婆婆为她做早餐,她还是有点不适应。
“我来我来。妈,以后,我早起,我来做。”她乖巧地说。
李金芳笑笑,说:“谁做都一样。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这人特好相处,飞燕,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子,单纯,实在,乖巧!咱俩肯定合得来。”
从小到大,都有人说江飞燕单纯,从前她以为是夸她,当年岁渐长,她慢慢明白了,有时“单纯”的潜台词就是“傻X”.
但婆婆的话让她很受用,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江飞燕决定要一直这样单纯乖巧下去,于是问道:“妈,果果在哪家医院?我们买点东西去看看她吧!”
“当然了!”
吃完早饭,李金芳带江飞燕去了一家大型超市,奶粉,水果,饼干,玩具,挑选了一大堆,结账的时候,李金芳只顾往购物袋中归置,一边收拾一边给江飞燕使眼色:“结账啊!”
江飞燕理所当然地结了帐。物价飞涨,一堆东西花了五百多。她微微有点心疼。现在在旅行社做接待,五百多是她工资的四分之一。一心疼钱,江飞燕又觉得自己很不高尚很龌龊。她暗想:难怪人家都说后妈不好,给孩子花这点钱就心疼了,江飞燕,你要把她当做亲生孩子一样看待。
李金芳舍得买那么多东西,却不舍得坐公交车。江飞燕只好提着大包小包如逃难一般和她上了公交车。路上,李金芳解释道:“飞燕,你别怪我铺张浪费,让你花钱给孩子买这么多东西。我都是为你好,为咱们这个家好。孩子还小,谁对她好,她就跟谁亲,你明白吧!”
李金芳一副“你懂的”的神情,江飞燕不由得心悦诚服地点点头,若有所悟。
当婆媳二人出现在病房门口,显然出乎夏一鸣的意料。他惊诧地对江飞燕叫道:“你怎么来了?”
那口气,仿佛有一种抗拒和厌恶,江飞燕一下子被这口气刺伤了。李金芳马上反问道:“飞燕怎么不能来?她是你老婆,怎么不能来看看孩子。什么话?”
见母亲开言,夏一鸣马上偃旗息鼓,转而对江飞燕陪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没想到,你会来。”
江飞燕瞪了他一眼,随婆婆进了房。
床边坐着一个中年女子,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应该就是夏一鸣的前妻了。见前婆婆来,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来了!”
李金芳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到床边去看果果。
女人看到江飞燕,也猜出她的身份,态度比待婆婆稍微温和一些,说:“你好!”
江飞燕只想着来医院看望果果来赢取她的喜欢,却忘记了在这里会遇到她的亲妈。她望着这个和丈夫同床共枕过数年并育有一女的女人,这个女人,虽不年轻了,除了熬夜照顾女儿的倦态,她的眼睛里全然没有离婚女人的落寞,皮肤保养的很好,衣着鲜亮。听夏一鸣说过,她是某中学的教师,他们离婚的原因,是因为她出轨。至于其他,他再不愿多提。
江飞燕尴尬地牵动嘴角,说:“你好!”
“果果,快看,江阿姨来看你了,还买了这么多你喜欢的东西!”李金芳一边对果果说,一边招呼江飞燕过去。
她笑笑地走到床边,拿起一个尚在包装盒的芭比娃娃,摇一摇,说:“果果,好点没?看,阿姨给你买了娃娃,等你好了,我们一起玩!”江飞燕天生长了一张娃娃脸,人又开朗,所以,和果果相处得很好。谁知,这天,孩子却并不买账,淡淡地扫了娃娃一眼,不客气地说:“妈妈都给我买了好几个了。”
江飞燕一怔,笑容僵在那里。李金芳也脸一沉。
果果母亲马上俯身温和地对女儿说道:“果果,怎么这么没有礼貌?阿姨送你礼物,要怎么说啊?”
孩子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好吧!谢谢阿姨,可是以后不要破费了哦!”
小人儿的故作老成,逗笑了大家。
说话间,夏一鸣拿着水壶去打热水,江飞燕抢先一步:“我去吧!”憋在屋里和婆婆,丈夫,丈夫的女儿,丈夫的前妻聚在一起,真是别扭。
她刚刚接好水,果果的妈妈也随后出来了,一边假装洗苹果,一边与江飞燕闲聊:“我叫何静。”
“哦!我叫飞燕,江飞燕。”她有点战战兢兢,不知这个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婆婆还好相处吧?”何静问道。
“好,还好!”江飞燕如实回答。
何静眨眨眼,无奈地一笑,说:“那就好!”顿了一顿,她又说:“还要多谢你照顾果果。当然,如果一切条件成熟,我会接走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不麻烦不麻烦,果果很乖很可爱,我很喜欢。”江飞燕放下心来,原来,这只是一次女人对女人的谈话,只是怕后妈对孩子不好,特意嘱咐几句。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说着,何静的目光落在江飞燕的身上。飞燕早上出门,依然穿着那件风衣,自从知道这是件名牌,她马上觉得穿上衣服也自信不少,于是,上身的次数也多了。
飞燕被她看得一头雾水,狐疑道:“怎么了?”
何静的目光再次扫荡一般从头到脚看了她一遍,意味深长地说:“这件衣服,倒是挺适合你的。”
“哦!谢谢!这是一鸣送我的。”
“这衣服颜色款式,挺适合你的肤色和气质。我就说嘛,和我根本不搭嘛!”何静又意犹未尽地赞美了一句,然后端着洗好的水果进了病房。
江飞燕楞在原地。何静最后的一句话,像一把来路不明的锥子,一下刺到她心里。她感到后背有一阵风吹过,心里凉凉的,酸酸的。


第十一章 有时爱情徒有虚名 3
在苏朵和安良的劝说下,林墨第二天去单位上班了。她很细心地涂抹了苏朵送她的一只兰蔻金纯玫瑰唇膏,一边涂抹一边悲伤,几天之前,小爱人的吻还落在上面,现在却要用一只唇膏佯装坚强。
她已经想好了分手的借口。爱上别的男人了,患了绝症了,婚姻恐惧症了,什么借口都好像比较容易让人接受。小男孩肯定会伤心,但愈合能力也强,或许过些天就没事了。
一到单位,迎接林墨的,是上司一番斥责,和扣去旷工工资若干,可是竟然还有李可凡的白眼。
她本来以为他会满脸无辜地追着她问无数个为什么啊为什么?
谁知,在走廊里遇到,擦肩而过,林墨嚅嗫着润红的嘴唇,正要说点什么,忽然,她看到李可凡牵动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睛斜眯着,用那一丝刀子一般的细光剜了她一下,然后走了。
她怔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念在她“大病初愈”,头儿一整天也没分给她什么采访任务。林墨一整天坐在电脑前,整理一些稿件。李可凡跑出跑进,忙前忙后,楞是没正眼看她一眼。暖气很足,她感到额头和后背不停地冒汗,浑身燥热不安。
中午吃饭,终于将李可凡堵在无人的楼梯口。
“那个,我想解释一下。”
李可凡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不用解释了,我替你解释吧!爸爸都告诉我了,你上大学时,就是个滥情**的女生,和很多男生谈恋爱,还怀孕堕胎,被学校处分,对吧!你没想到我父亲是了解你底细的老师,所以落荒而逃了。我知道你有过去,可没想到你的过去这么不堪。你还解释什么啊?有什么好解释的?就这样吧!”
那眼里曾经醉人的水色荡然无存,那甜言蜜语变成了刀子,一刀刀插在林墨心上。她瞠目结舌,忽然觉得微张的嘴里飞进了苍蝇。
可是那只苍蝇堵在她嗓眼,吐不出,又不能咽下。恶心在胸口翻江倒海。她蹲在那块空地上,大口喘气。她感到隐藏在身体里的一股液体,被巨大的愤怒和失望推送着,冲击着,最后,涌出体外。
“大姨妈”不期而至。工作压力大内分泌紊乱月经失调,是很多都市女性苦恼的问题。林墨也不例外。
不过她很快想通了。让李可凡这样鄙视仇恨她,对他未尝不是好事,总好过那个真正的真相来的打击小点。黑锅就让她一个人背。那个猥琐的老男人,曾经给过她爱的老师,在再次狠狠捅林墨一刀后,就当做他已死了。
所以出现在黄昏的超市中,林墨已经看上去风平浪静了。她在一群老头老太太和家庭主妇的陪伴下,气定神闲地推着购物车。其实只是来选卫生巾,却没想到买了那么多零食。
结账的时候,一个娇小女人推着一个满满当当的购物车,排在了她的后面。
“小姑姑!”不知为何,林墨每次见了江飞燕,总是毕恭毕敬煞有介事地称呼她“小姑姑”.
“林墨啊!这么巧!”
两人在结账处短暂地寒暄之后,发现了彼此眼底隐藏的悲伤。就像嗅觉灵敏的动物发现了同类。直到后面的人催促,最后她们决定一起去看望苏朵,顺便诉诉苦。结账的时候,江飞燕扔掉了婆婆交代要买的米面油肉蛋奶婆婆的豆浆机孩子的毛毛熊丈夫的内裤,林墨也丢掉了准备暴饮暴食的巧克力薯片奶茶饼干各类垃圾食品,江飞燕说一直很忙这么久了也没去看看苏朵,林墨要她保证不会告诉给那个混蛋侄儿关于苏朵的行踪,然后,她们带着苏朵喜欢的水果蔬菜,出现在安良家。
苏朵看上去红光满面精神很好,安良恰好出去了。
屋子里纸巾毛巾一应俱全,可供伤心时擦擦眼泪,水果,茶水供应充足,以供口渴时润润嗓子。江飞燕开言就自责自己终日忙碌没有来看我苏朵,她蓦然发现苏朵的肚子,不仅没有偃旗息鼓,反而更加气势磅礴。
苏朵一楞,微含怨气地看看林墨,又惊惶地看看江飞燕。
“飞燕,你听我说。”
江飞燕听完苏朵的解释,从最初的不可置信,到后来的可以理解,最后到肃然起敬。她向苏朵保证:“放心吧!你既有自己的想法,我会尊重你的。我告诉了江一航,对他,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又让他陷入两难,又让你陷入痛苦。只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你还有我们。”末了,她又自嘲地笑笑,说:“其实,即使做单身妈妈,也没什么不好,孩子总归是自己的,总比和别人养一个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好。后妈果然难当。”
话匣子一打开,势不可挡。
江飞燕从远离市区的婚礼,说到那件来路不明的风衣,从婆婆的乖张,说到丈夫的游离。
夏一鸣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晚上,她义正言辞地质问了送她风衣的初衷。夏一鸣不愧是大学教师,脑子灵光,转得飞速,他解释说那是一年前送给前妻的生日礼物,那时还不叫前妻,他买那件衣服的时候,还不知道她出轨了,买回来拿给她的那天晚上,才发现她刚刚结束一场约会被一个男人送回家。夏一鸣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在抽动,很愤怒。他诚恳无比地说,衣服虽然最初是给何静买的,但是,她根本就不配,飞燕飞燕,你才配穿。江飞燕很快被花言巧语迷惑了,仍不满意,追问,为什么给她买这么贵的衣服。夏一鸣摸索着伸出手臂,把她箍在怀里摇一摇晃一晃,像哄女儿一般,说:“我给你买更贵的,更贵的。”说甜言蜜语是男人的特长,听甜言蜜语是女人的专利。江飞燕破涕为笑,融化在那种虚无缥缈的甜蜜里,之前的义愤填膺已当然无存。那晚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新婚之夜,理应心无旁骛地做一场爱才好。事实上江飞燕对戴眼镜的男人有过深刻的性幻想。她幻想满口孔孟的男子褪去道貌岸然的外衣后,定然比普通男子更为XX刺激。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兴奋不已。可是接下来的夏一鸣让她失望极了。他哼哧哼哧地从雪山吻到平原,从平原抚到峡谷,她感到汩汩的泉水湿润了那道水草丰茂的的峡谷,正用一种润物无声的喜悦来迎接他,而他,却像一尾闲来四处游荡的鱼,一个扑腾打挺,又游走了。她刚刚开腔的低吟浅唱戛然而止,像一个笑话。打开灯,她暗暗看了墙上的钟表,前后不过三分钟,刨去亲吻抚摸的前戏,或许两分钟都不到。她下意识审视灯光下的自己,娇美的身段,腰是腰,臀是臀,健康的肤色在灯光下呈现一种朦胧的玫瑰色,长发披散下来,颇有几分妩媚,难道不足以令一个正常男人血脉喷张欲罢不能吗?而夏一鸣的表现,对她简直是无言的侮辱。他尴尬地笑笑,说,这两天太累了。这原因无懈可击,她只好故作贤惠地说,没关系,早点睡吧!
“你们说,男人都这样吗?你们的男人都这样吗?”房间里拉闭了窗帘,光线昏暗。密闭的空间容易让人放下羞耻**相对。江飞燕气急败坏的问题直直面对苏朵,忽然觉得不妥,又将目光转向林墨,小声重复了一遍:“你的他,也这样吗?”
一语为毕,林墨忽然刷的一下,眼泪落下来。紧绷了一天的那根伤心的神经,终于找到的放松的地方。
她的他,怎么会那样。他年轻朝气,血气方刚,再冰冷漫长的夜都能让他扑腾得如火锅一样**沸腾。可是,那种酣畅淋漓再不属于她了。尽管当她知道他的父亲是她的那个“他”之后,她就知道,这种不伦不洁的情感是无法继续了,可“他”的卑鄙和他的决然,让她始料未及。曾经的甜言蜜语算什么?
可是,抽泣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住了没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远比男人早泄更羞于启齿。
江飞燕见林墨这里问不出所以然,又将目光投向苏朵。苏朵像一位男科医生一般询问道:“夏一鸣多大了?有三十五六了吧!这个年龄的男人,可能,大概,也许会有点吧!”
苏朵吞吞吐吐地论证还未完,就被江飞燕打断了:“这个年龄的男人,我告诉你这个年龄的男人还有更可笑的事呢!”
思绪又回到那个尴尬的新婚之夜。他们在短暂的身体交流过后,各自怀着一番心事准备睡觉,江飞燕仍怀着隐隐的期待,希望他能重整旗鼓再来一次。门忽然哐啷一声掀开,婆婆李金芳正牵着果果站在门口,她一按亮灯,夏一鸣一个鲤鱼打挺飞快地拉过被子掩住自己的羞处。他刚才一直光着屁股保持着匍匐俯趴的姿势,还没从沮丧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李金芳笑道:“害什么羞,又不是没见过你光屁股。”夏一鸣竟然没有说什么。
婆婆说明了来意。果果一直闹着不睡觉,要听故事,可是李金芳不会讲故事,于是,来求助江飞燕。
“飞燕,果果说你的故事讲得好,你去哄哄她。”
江飞燕让果果上床来,和他们一起睡。李金芳一口反驳了:“三个人睡一张床,一鸣怎么能睡好,他明天还要上班呢!你去我房间哄果果睡,我睡这边。”
万般无奈的江飞燕陪果果睡在婆婆的床上,应她的要求,将《灰姑娘》讲了三遍。每每讲到后妈将灰姑娘赶到厨房去,果果就睁大了眼睛。
而今天一下班,她还要奉命去购买婆婆交代的各类生活用品若干。
这就是婚姻吗?这就是婚姻吗?我寻找的爱情呢?爱情呢?


第十一章 有时爱情徒有虚名 4
开弓没有回头箭,苏朵宅在家里的事业不动声色地开始了。她在威客网上看到一则征集广告。对方是一家酒业公司,为他们“老战友”牌白酒征集广告语。苏朵冥思苦想了一个下午,也没有特别合适令人眼前一亮的词。
晚上,和安良下楼去一家叫“闻香下马”的饭馆吃饭。安良就是有这样的特异功能,他知道什么地方的牛肉面很劲道,知道哪条巷子有正宗的湖南米粉,知道哪家川菜比较地道,安良属狗,苏朵常常戏称他的鼻子是狗鼻子,而这家“闻香下马”的卤猪蹄堪称一绝,苏朵尤为喜欢,胃口大开的她,隔三差五就要来大快朵颐一番。
点的菜上桌,猪蹄红光油亮一大盘,看得人垂涎欲滴,苏朵却充满罪恶感:“唉!这样吃下去,等生了孩子,我就是个胖子了。”
“吃吧,吃吧!你还是胖点好看。”安良一边安慰,一边给她递上一次性塑料手套。
苏朵笑笑。
一边吃,安良有意无意地说道:“苏朵,我觉得,你怀孕的事,迟早要告诉家人的,找个机会,告诉阿姨一声,你要是觉得不好说,我帮你说。”
苏朵抬起眼,安良惊惶地解释:“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我住你这里,你烦了。”
“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家人知道了,你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心情放松了,对你的身体和孩子不是都好吗?”
苏朵扑哧一笑:“瞧你紧张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逗你呢!过几天,我会告诉我妈。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呢?”
“那就好。”
邻桌,几个男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喝酒划拳,嘈杂的声音像擂鼓一般撞击着苏朵的耳膜。她正想赶快吃完走人,忽然听到一个男子劝酒的声音:“老哥,咱们是老战友老朋友了,你在我心里,是最最可敬的人,来,这杯我敬你。”
苏朵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心里玩味着那几句话,吃玩饭一回到家,就坐在电脑旁。
“可爱之人,必有可敬之处。”一句完美又朗朗上口的广告词就这样出炉了。
安良也连连称好。
文件给对方。第二天就有了回音。中标了。短短一句话,报酬两千。
苏朵很开心,如同大学毕业后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她当时站在大街上,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城市。就是那样的感觉。
旗开得胜,尝到了甜头,苏朵更有干劲,她觉得自己那根松懈的神经又绷了起来,那颗生锈的脑袋又灵活起来,接下来,又中标了几次。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近五千的收入。
安良总是适时端上一锅乳白的鱼汤,美其名曰:“来,补补脑子!”
苏朵抚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心里又满足又平静,虽然偶尔会掠过一丝心酸,但那股心酸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喷香的鱼汤扑灭了。
听林墨说,她的小男友在那次之后,在单位对她横眉冷对,不久,实习期满,他找到了正式的接收单位,离开了。两人的恋情,正式画上了句号。
有时一个人在屋子里静静的,想起爱情,觉得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美丽名词罢了。江一航满世界托林墨找江飞燕打听苏朵的下落,在林墨给他回复“苏朵回父母家了”之后,终于告一段落,无声无息了。
其实,这是他期待听到的下落,他安心了。
这天夜里,苏朵又完成一份广告软文,正要下线关电脑,忽然,传来“咚咚咚”的请求添加好友信息。
她点开,验证信息里写道:“才女,可以聊聊吗?”


第十一章 有时爱情徒有虚名 5
周末,江一航请小姑来家里吃饭,以示对江飞燕新婚生活的关心。江飞燕自然知道他的意图。
饭桌上,江一航欲言又止,碍于薛紫岩在旁,江飞燕思来想去,也将口边的话咽下。三个人都淡淡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飞燕,有空把你那夏老师带来,咱们聚一聚。”江一航说。
“别提他了,每天回家就钻进书房那一亩三分地,连下楼散步都不去。上星期我们旅行社搞了个聚餐,让他和我一起去,死活不去。那人,没劲!”提起夏一鸣,江飞燕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姑,你有三十了吧!该要个孩子,有个你们的孩子,就好了。是吧?一航。”薛紫岩说。
江一航点头,附和道:“对对对,生个孩子就好了。”说着,夹起一块排骨到妻子碗里:“你多吃点!”
看到江一航对薛紫岩关切的举动,江飞燕想起苏朵,心里一阵黯然。
提起要孩子,江飞燕又何尝不想,可是,想起家中尴尬的状况,真是羞于开口。
周一,小区忽然停电。李金芳说怕黑,要儿子陪她睡,无奈,江飞燕抱了被子,将丈夫让给了婆婆;周三,果果被她妈妈接走,谁知,傍晚时分,刮起一阵风,将婆婆卧室的门锁上,怎么也找不到钥匙,无奈,江飞燕又将卧室让给婆婆,自己在书房的沙发床睡了一晚。而夏一鸣自从有了第一次失败的床上经历,仿佛有了心里阴影,每每和江飞燕在一起亲热,状况时好时坏,状况好的时候,依然只限于激烈的身体交流,每次都会谨记戴安全套,事毕倒头就睡。这种感觉很屈辱,江飞燕感觉自己像某种从事特殊职业的女子。某次,在他再次从床头柜拿套套时,江飞燕一把抢过,然后撒娇地蜷入他怀中,说:“我们要个孩子吧?”夏一鸣如不认识她一般,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她,说:“你不是很喜欢果果吗?”江飞燕有口难辩,她能说不喜欢吗?
“哎!飞燕,想什么呢?”
江一航的唤声将她从落寞中拉回,江飞燕苦笑一下,巴拉了一口米饭,说:“没事。”
吃完饭,薛紫岩去倒茶,江一航已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去洗。薛紫岩见状,忙放下茶杯,和他在厨房争抢起来:“你出去吧!我来洗。”
“水太凉,还是我来吧!”江一航语气温和。
江飞燕站坐在餐桌旁,怔了一怔。看到夫妻俩这样相敬如宾,作为“长辈”,又欣慰,作为苏朵的朋友,又感觉很难过。本来来之前,她还以为江一航要向她打探苏朵的消息,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现在看来,更没有告诉的必要了。
她站起来,笑说:“紫岩,还是你去休息吧!我和一航一起洗。”
推脱一番,薛紫岩出去了。
江一航笑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也会干家务活了。”
“现在天天干,我都赶上外头餐厅的服务员和洗碗机了。你不也是,知道疼老婆了。”
江一航听出小姑口气里的揶揄,辩解道:“她这不是怀孕了吗?其实我知道,我一直挺混蛋的。”
江飞燕脸一沉,朝外头瞅了一眼,低声斥道:“你现在就不混蛋吗?你对苏朵就不混蛋了吗?”
“我今天叫你来,就是要问你,她最近给你打电话了没?我打她电话,说是空号。去了新房那边,也没见她回去过。”江一航擦擦**的手,靠着冰箱,点燃了一根烟。
“还问这些做什么,还想怎么样?你和薛紫岩挺好的,就好好过吧!还管她什么死活?”
“这话什么意思,i你到底是想让我和薛紫岩好好的,还是不好?”
“好不好都是你的事。苏朵好不好也和你无关了。”江飞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这么说,你是知道她在哪了?她没回父母那,肯定还在这边,告诉我。”
“好了江一航,别问我,我不知道。你自己找去,你找到又想干什么,又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呢?我问你,假如,我是说假如,现在苏朵怀有身孕,我是说如果,又愿意回到你身边,你准备怎么办,你会怎么给她一个交代?”江飞燕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回头看时,薛紫岩已经不在客厅,回书房了。
江一航喟然叹口气,说:“唉!我也不知道,我会尽我所有的能力,给她最好的生活,至于交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飞燕,你知道她在哪儿是吧?告诉我,她现在到底怎么样?”
听完江一航的回答,江飞燕将几乎呼之欲出的话又咽了回去,口气忧伤:“我真的不知道。放心吧!没有你,她肯定会很好。”
“但愿吧!飞燕,如果她给你打电话了,你知道她在哪儿,一定告诉我。”
“别再扮情圣了。她都恨死你了,恨屋及乌,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江一航苦笑,摁灭了烟头。
洗完碗,江飞燕忽然扭扭捏捏地拉江一航到一个小房间,欲言又止,憋红着脸,半天不说话。
“什么事?说话啊!”江一航一头雾水。
“我,我!一航,给我拿点钱。”
江一航哑然失笑,揉揉江飞燕的头,说:“就这事啊,还吞吞吐吐的,上次给你你又不要。要多少?”
“就几千块!”
“怎么回事啊?”江一航一边从抽屉里拿钱,一边问。
江飞燕已是羞得满脸通红,一把接过钱,恨恨的轻轻一跺脚:“啊呀,你就别问了。”
她要怎么告诉他,告诉她的大款外甥,她每月两千块钱的工资,已被隔三差五婆婆分派的采购任务挥霍一空了,身边连一点零花钱也没有了,问夏一鸣要了一次,他的口袋里,只有五百,分给她了二百。
“谢谢了!”江飞燕低声道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傻瓜!和我客气什么啊!”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江飞燕告辞。出去的时候,和薛紫岩告别。薛紫岩正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打字。
“紫岩,怀孕了,不能整天玩电脑哦!”飞燕劝道。
薛紫岩转头笑笑:“我知道,平时不太玩的,就是这几天,认识了一个网友,挺有意思的。”
“网友?男的女的?”江一航一听,警觉地问道。
“女的。”被丈夫紧张,薛紫岩心里甜甜的:“唉这女的挺可怜的。”
“可别被人骗了啊!你知道网络那头是男是女啊,说不定是一条狗呢?”江飞燕开个玩笑,说:“紫岩,我要走了。你保重哦!”
“这么快要走,再坐坐啊!”
“不了,拜拜!”


第十二章 窥秘 1
“没想到,才女还是大美人一个。”对话框里,那个叫“魏佳明”的“男人”说道。
“魏佳明”听起来很像真名,在网络上很少有人这么实诚这么直白。
苏朵的空间里,放着几张自拍照。此刻正闲极无聊,被人恭维,就回应道:“呵呵!”
“面型长短宽窄都和五行有关,我看你面相,额头阔朗,眉间无伤,无皱,无痣,属于有财运之人。”
苏朵暗暗一乐,原来是个算命先生啊!说她有财运,这话谁都爱听,于是回复道:“是吗?真的吗?”
但对方话锋一转:“但是看你的下巴,下巴尖的人,脑筋灵活,一般都虚荣心重不切实际,爱情都不得意。”
话虽不好听,但却句句契合。苏朵忽又勾起伤心,愣愣地,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半天不动。忽然觉得自己特无聊,于是点了一下,准备将此人拉黑。
忽然,对话框又一闪:“生气了啊?我也是瞎说的,别多心。我是老战友牌白酒的老板魏佳明,来找你谈谈后期广告,希望您能对我们的产品多一些了解,然后策划一套完整的产品推广方案。希望能和你长期合作。”
“哦!你好!”苏朵将准备拉黑的手指又收了回来。
对方开始侃侃而谈,从酒的历史说起,说到做法,品法,甚至说到了历代文人品评鉴赏美酒的佳作,说到李白的《将进酒》,苏朵甚至可以想象到他在网络那端激扬兴奋的样子,最后,说到了销售推广,问苏朵有什么想法。
苏朵一时楞了神,她当初只是偶尔灵光一闪,想到了那句广告词,但是,对于酒文化,她只是一知半解,要一个成体系的推广策划,还要费些心思的。于是如实回答:“这要好好想想。”
魏佳明表示,希望和苏朵长期合作,公司的广告部分都交给她来做,虽然报酬比不得请正规广告公司,但绝对也很丰厚。
苏朵当然动了心。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块金子,终于到了尘尽光生闪闪发光的时候了。
这一次网聊相谈甚欢。可以感觉到,对方不仅知识渊博,而且幽默风趣。她觉得自己长久以来对万事都意兴阑珊的懒散忽然无影无踪,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下线的时候,对方又没由来地说句:“看你的照片,你不笑的时候,有一种艳与寂的美。”
即使是一个身材臃肿的怀孕女人,也乐于听到这样的赞美。
关了,她又登陆了另一个不常用的。这个,是她用来种菜,以及穷极无聊时候加陌生人贫嘴找乐子的。这几天,她加了一个叫“岩石与浪花的对话”的女人。她扮演了一个丈夫出轨独守空房的怨妇,她喋喋不休如祥林嫂般细数出轨丈夫的种种恶行,很快获得对方的同情。
女人间的友情,是这样,秘密交换秘密,才能友谊地久天长。
女人们一旦奉为知己,难免聊到感情问题。苏朵说起自己的婚姻,说起“出轨的丈夫”,说起她和老公一起度过了年轻时最艰难窘迫的时光,当生活趋于平静富足地时候,老公出轨了,并且要和她离婚。
将如此鲜血淋淋的伤疤揭给人看,必然也换回对方回馈的**.可是“岩石和浪花的对话”除了给她真诚的安慰之外,对自己的婚姻,总是轻描淡写很少提及。
这个“岩石与浪花的对话”,就是薛紫岩。在南郊新房里住的时候,苏朵曾在江一航的笔记本电脑,在他的里,看到过这样一个名字,她猜想,这个名字,就是薛紫岩。
是的,苏朵觉得自己很龌龊很阴暗,她用这样无聊卑鄙的手段,就是想窥探到他们婚姻里的**.她以为“岩石与浪花”对一个陌生网友会不设防,会说出他们婚姻里的一些真相,她想知道,是不是像江一航说的那样,他提出过很多次离婚,她自杀过,她以死相逼,苏朵想知道,是不是像江一航说的那样,他和薛的身体与心与疏离很久,自从再遇到苏朵,已经和她不再有肌肤之亲。她想证明自己真的在江一航的心中举足轻重,摧枯拉朽地撼动过他和薛紫岩的婚姻。
即使离开,也不会是真正的遗忘。没有人能真正遗忘谁,除非患了失忆症。她在刻骨铭心地痛里,又怎会将他遗忘。
“嗨!在啊!吃过了吗?”苏朵以这样的平淡口气打招呼。
“吃过了。”
“和老公一起晚餐啊?真幸福,真羡慕你。”
“哪里啊,还有他那个老大不小离了一次婚又刚刚再婚的小姑。刚才又在饭桌上诉苦,说她的婆婆和丈夫的不是,像这么傻X没心眼的女人,怎么会幸福呢?刚才又在书房里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什么,估计又向我老公借钱。”
苏朵一惊,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江飞燕,不知道飞燕听到,会不会气得背过气去。但苏朵还是假装着:“你不生气啊?亲戚间总借钱,也是不太好。”
“我老公有钱,这些亲戚就今天这个来借,明天那个来借,烦死了。不过,都是些小钱,我也不说什么。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了。”
“他对你好吗?”
“当然了,今天还抢着洗碗。等一下,她那烦人的姑姑要走了,我打个招呼。”
苏朵略等了几分钟,对话框又一闪:“走了。真有意思,刚才他们见我上网聊天,我老公还特紧张,问我和男网友还是女网友聊。”
苏朵心里一黯,说:“那是他在意你啊!”
那边发来一个害羞的表情。
苏朵仍不死心,继续故作哀怜:“真羡慕你。我老公到现在也没回家,估计又到外边那个女人那里了,他已经两个月没和我,没碰我了。”
“这种男人,你还留恋他什么啊,离婚算了。”
“唉!你不懂啊!我其实还很爱他,不想和他离婚。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做啊?”
“不可能,我们不会有这种情况。我们夜夜笙歌,他哪有那个精力啊!现在我怀孕了,还整天腻歪着。”
苏朵几乎一掌拍在键盘上,心里暗骂着“不要脸”,脑袋的血往上涌,几秒之后,又抚着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颤抖着手指,敲打:“我是说万一啊,男人都特会伪装,说不定在外面有了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呢!”
“哼!他要是无情无义,我也会恩断义绝。女人,该软的时候要软,该硬的时候要硬。”
苏朵只觉得自己身体一阵发虚。恰好安良在外面敲门道:“这么晚了,还不睡,电脑有辐射,对身体不好的。”
“知道了!就要睡了。”
她找了个借口说要下线,对方也没有挽留,说了“拜拜”,头像一灰下线了。
苏朵关了电脑,泪水又刷得下来了。


第十二章 窥秘 2
“林墨,有人找!”有同事探进头来,对林墨传达一声,又出去了。
林墨狐疑地走出办公室,看到一位神情焦急的老妇正左顾右盼。
“阿姨,您怎么来了?怎么找到我这里了。”
老人几乎是声带哭腔,一把抓住林墨的手:“林墨,你是苏朵最好的朋友,你可不能骗我啊?朵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最近给她打电话,她总是支支吾吾,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上次我来,想见见她,她说刚好出差了,这么久,也不回家看看我,总说工作忙。我不放心,刚才去她公司找她,听说她早都辞职了。那个安良刚好也不在,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她搬去哪里了,林墨,带阿姨去找她。她出什么事了?”
“没,没出什么事?阿姨要不你先进来坐坐喝杯水,休息一下,我带你去。”林墨心里一黯,慌乱地想着对策。
苏朵母亲却不容她多想,拉住她,恳求道:“我不喝水,你现在就带我去找她,好孩子,你可不能跟着她一起骗我。走,现在就走。”
林墨只好匆匆给同事打个招呼,被老太太拉走了。
坐在出租上,老人仍焦虑不安地追问:“苏朵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又辞职又搬家呢?”
林墨故作轻松:“搬家不就是因为原来住的地方拆迁了嘛!辞职,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想休养一阵。”
说完,不安地看看老人的脸。老太太相信了,但林墨知道,这谎言很快会被揭穿。她打开手机,悄悄地给苏朵发信息,让她赶快想想对策,可是,直到车子停在了安良家楼下,苏朵也没回一个信息。急中生智,林墨借口去上厕所,躲进一间公共厕所里,一遍一遍地给苏朵打电话,却是无人接听。打给安良,安良一听,连忙给苏朵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他很快给林墨回过电话:“林墨,别担心,苏朵这家伙估计戴着耳机听歌写东西呢!既来之则安之,你就带阿姨上楼吧!我马上回来。咱们一起安慰开导阿姨,没事的。这事,迟早家里人要知道的。”
林墨只好带着老人站在了安良的家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苏朵终于开门了,果然是戴着耳机,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一见林墨身后的母亲,她心里一慌,惊慌失措地把门又关上了。
那个一闪而过的臃肿身形,老太太已尽收眼底。她正要再次敲门。隔了几秒,苏朵已打开了门,声音怯怯地:“妈,进来吧!”
老人一个箭步推门进了屋,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朵的腰,质问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发胖了。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苏朵一急,不知道如何回答,将目光投向林墨,又是求助又是埋怨。
“阿姨去我单位找我了,我也没办法。我刚给你打电话发信息了,你都没回。”
老人环顾四周,看到墙上安良的照片,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好啊!这个安良,我还当他是老实孩子,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你俩谈恋爱,为什么不告诉我,都怀孕了,怎么还不结婚,什么意思?”
“妈,妈,不是,不是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他,谁,谁?都这样了,还不结婚,算怎么回事?你想气死我吗?”
老人一时有点急火攻心,上前狠狠地点了苏朵的额头,苏朵下意识一躲,母亲一个踉跄,跌坐在沙发上。
苏朵心一横,脱口而出:“妈,您别问了,这孩子是我的,反正我决定生下这个孩子,我能养活了他。”
母亲气结,将目光转向林墨:“林墨,好孩子,告诉我,这怎么回事?是谁?”
“是江一航。”林墨声音很小。
老人的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喜色,说:“你们和好了吗?他又来找你了?现在怀孕了,为什么还不复婚?难道,难道?”
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浮上心头。
“江一航结婚了。”林墨又说。
而苏朵一直低着头,等待母亲暴风骤雨的审判。
母亲半天没说话,只是愣愣地听完林墨的回答,瞠目结舌地坐在那里。
屋里的气氛波谲云诡。
忽然,两行泪冲开老人眼睑下的褶皱,肆意地流下来。她抬起身子,一巴掌甩过去:“他结婚了为什么还来招惹你,你犯贱啊?你是不是傻啊!还留着孩子干什么?你这样子还怎么嫁人啊?谁还敢要你啊!你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这事要让你哥知道,有他江一航好看的。”
苏朵脸上挨了母亲一巴掌,不重,但脸上却灼伤一般地痛。她坐在远处,沉默地流泪,一言不发。
林墨挡着有些失控的老人,一时局面难以控制,又是安慰苏朵,又是安抚阿姨。苏朵的沉默更激起了母亲的愤懑,那种即将面对世俗偏见的羞耻感,令老人情绪失控,她越说越气,再次站起身,劈头盖脸地冲到苏朵面前又打又骂。
门“哐啷”推开,安良回来了。林墨的电话适时响起,接了电话,匆匆忙忙给安良交代:“你快来劝劝,我还上着班呢!我先走了。”
安良亟不可待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苏朵身前,抚住老人的手:“阿姨,消消气,坐下来,消消气。苏朵现在身子这样,你再怎么气,也不能打她啊!”
“身子这样怎么了?流了好,流了还省心了,省得大家都丢人现眼。她这样子,以后谁要她,还嫁不嫁人,我这老脸还要不要。”说着,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狠狠地指着苏朵:“你说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啊!马上去医院,走!”
“谁说没人要,我要。”安良忽然提高了声音,斩钉截铁地说。
整个屋子安静下来。苏朵抬起头,看到安良的目光,灼灼地,仿佛燃着一簇簇火焰,她又慌忙转过脸去。
安良蹲下来,一把抓住苏朵的手:“苏朵,我,我一直没有勇气说。今天,今天,当着阿姨的面,我,我,苏朵,我们结婚吧!我们不去医院,把孩子生下来,我不做什么舅舅,我就做他的爸爸,我会一辈子对你和孩子好,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我永远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苏朵,你,你在听我说吗?你听到了吗?我是真心的。”
老人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她有点语无伦次,絮絮叨叨地:“安良,快起来。其实,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苏朵,妈气糊涂了,妈也知道,做掉孩子,对身体不好,都怪江一航这个混蛋。安良这孩子,对你有心。你们要是能?”
“苏朵,相信我,我会对你和孩子好的。”
两双目光都落在苏朵的身上。
她脸上的表情莫可名状,嘴里喃喃道:“安良,你起来。”
“朵,你倒是说句话。”母亲焦灼不安地想要一个答案。
苏朵忽然双手捂住脸,哽咽道:“你们都别逼我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她起身冲进卧室,“啪啦”一声,所有的烦恼,都关在了门外。
屋外的人,面面相觑。安良尴尬地呢喃道:“别逼她,别逼她。”


第十二章 窥秘 3
他的第一次表白,就是求婚。
这样的状况令苏朵始料未及。
而面对母亲的质问和压力,她更是疲于应付。用了一个晚上,向母亲诉说来龙去脉,希望能得到她的理解。五十年代的老人,和八零后的年轻人,如何才能在这样尴尬的问题面前完美对接,是个难题。当初,苏朵离婚的事情,母亲当时也视如天塌下来一般,恨不能将老脸装在口袋里,半个月也没有出门,最终,他还是接受了事实。
现在,母亲似乎也渐渐接受了苏朵单身而怀孕的事实。她爱怜地将女儿揽在怀里,语重心长地劝慰。
“唉!其实,怀着孕结婚的,也不是没有,你们不是叫奉子成婚吗?我看安良也挺不错的,就比江一航稳妥,你看,有房子,工作也不错,人也老实,不就是胖点,其实也蛮可爱的,人家还没结过婚还是小伙子,还不嫌弃你怀了别人的孩子,我看,不如,赶紧把婚结了算了。”
“妈!不能因为别人不嫌弃我,我就把自己当打折商品一样廉价处理了。再说,我对安良,没有那种感情,我们只是朋友,很好的朋友,有时候,甚至,他在我面前是没有性别的,虽然我们关系很好,可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妈,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
“感觉感觉!整天就想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你和江一航有感觉,到头来,不是被他骗了吗?现在还准备把孩子生下来,要我说,即使和安良结婚,也别要这孩子,这算什么事啊!你怎么越大越糊涂了,晃荡这么几年,你找到你那所谓的有感觉的人了吗?现在还挑三拣四。”
“别说了,妈,我心里很乱,我现在根本不想什么结婚的问题,只想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健健康康地养大。其他的事,顺其自然吧!”
“健健康康养大,你做梦吧!没有爸的孩子,那能算健健康康吗?你想问题太简单了。苏朵,听妈的话,要么,赶紧 把孩子做了,要么,赶紧找个不嫌弃你这样的男人,嫁了吧!”
“妈!别逼我了,就让我自己做主,我会尽我的能力,让我和孩子过的很好。”
“好,你这么执迷不悟,我管不了,我不管了。我这老婆子你也别管了,那个家,你也别回了,你就可劲折腾去吧!”
母女间的夜谈,不欢而散。
母亲一生气,转过身去睡。一整晚,唉声叹气。苏朵从母亲的怀抱跌落在枕头上,心里酸酸的。她知道,母亲终会理解她的。就像她曾经在母亲温暖的子宫,那种美妙的胎动,与母亲喜怒哀乐的共鸣,每个母亲,都不会无动于衷。
现在,这个活泼健康的孩子,他(她)已深深地植根在苏朵的生命中,她无法割舍。她相信,母亲终于会理解她的,因为每个女人,首先是个母亲,只有母亲,才能理解母亲的心。
落入一个深沉的梦里。
醒来的时候,母亲已起床了。她已做好了早点。苏朵出来的时候,她只是沉默地瞥了女儿一眼。安良破天荒没有起床。
母亲没吃,拿起自己随手的包包,冷冷说道:“我不吃了。你不听我的,我也管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我走了!”
打开门,安良正从外面回来。他大汗淋漓,原来,是早早出门晨练去了。
老太太又冷冷瞥了安良一眼,叹了口气,走了。
从窗口望去,看到母亲的身影上了一辆适时驶来的公交车,苏朵的泪,才簌簌地落下来。
转过头来,安良洗了一把脸从卫生间出来。四目对望,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苏朵只忙于应付母亲,却忘记了如何回应安良。她只好没话找话:“你,吃过了吗?给你留了早餐。”
安良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定定地看住她,目光中,有一种难言的酸楚和惘然,仿佛是面对一朵即将萎谢的花却无能为力,忽然,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苏朵,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情感,但是,你记住,接受我的感情,不是廉价处理,请你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侮辱我的感情;我知道我不是你心目中最优秀的男人,但是,你记住,我的感情,是最高贵的。”
说完,抓起公文包,夺门而出,关门的刹那,又回头说道:“还有,我不是你什么没有性别的姐妹闺蜜,苏朵,我是男人。”
这个男人,她忽然仿佛不认识了他。


第十二章 窥秘 4
一个人的午后,她躲在窗帘背后发呆。窗外已是肃杀的冬日气息,屋子里的绿萝和常春藤却枝繁叶茂,绿意盎然。她想起安良的好来。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安良种植,苏朵搬来以后,他就搬到了她的房间,仙人掌,绿萝,文竹点缀在室内的角角落落。他说,仙人掌防辐射,绿萝吊兰净化空气,都对苏朵和胎儿好;还有一盆叶子细密的植物,苏朵不认识,就摆在窗台,安良每次来浇水,总是很认真,却从来不告诉她这植物叫什么名字。刚刚搬来的时候,苏朵整日落寞,安良努力调动自己的幽默细胞,逗她开心,出门打车的时候,他不知是故意,还是舌头打弯,招手叫道:“粗猪车!”上了车,苏朵靠在他肩头笑得花枝乱颤;晚上有事陪她聊天或完成一个创意,临睡前总记得替她关灯,然后故意将“晚安”说成“俺弯”,苏朵在黑暗中,会心一笑。
那样快乐的时候,不是没有。爱情是什么,不是两个人在一起,一份快乐变成了两份快乐吗?苏朵在这时忽然将爱情的定义和安良带给她的快乐温暖联系起来,她吓了一跳。
不会的不会的!苏朵拍拍脑门,她确定以及肯定,安良不是符合自己口味的那盘菜。
可是这种尴尬的状况,总要面对,总要说点什么!
五点钟,她进厨房开始做饭。六点多,想起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苏朵的菜刚刚端上桌,想起早晨出门前安良的义正言辞,她微微有些发窘,一边脱下套袖,一边说:“今天下班早啊!吃饭吧!”
她的担心和发窘,却都是多余的,安良坐下来,已恢复了往日的平和,说:“油烟大,你别进厨房。”
她低低地“嗯”的一声,开始闷头吃饭,很久,忽然冒出一句:“安良,对不起!我!我!”
安良放下碗筷,急急打断了她的话:“别说对不起!苏朵,其实我应该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在阿姨责骂你的时候说那种话,好像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你放心,以后,以后不会在让你难堪了。”
苏朵暗暗松口气:“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当然了!”
一切都归于风平浪静。
吃完饭,安良一如既往地去厨房收拾。
苏朵打开电脑。登陆了。魏佳明马上跳出来打招呼,仿佛就一直在线等她一般。
和魏佳明聊过关于最近产品参加某次洽谈会的展台设计的一些想法,他又一次提出,最好见面谈谈,这样才对对细节有更详尽的了解。苏朵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她只好半开玩笑说,自己长得奇丑无比,不方便出门见人,所以才宅在家里做工作。魏佳明没说什么,只是发来一句“呵呵!”便不再追问。
另一个,“岩石与浪花的对话”也在。
现在,苏朵每天如同着魔一般,不和薛紫岩聊几句,心里总觉得缺少点什么,虽然每次聊天的结果总令她失望心痛,但她却如中毒一般,无法自拔。
“一个人吗?老公不在家?你整天上网,他也不管你啊!”苏朵很阴暗地和对方看似随意地插科打诨,总想找出点他们不和谐因素。
“呵呵!他很忙。”
“要小心哦!男人总以忙为借口,谁知道在外面干什么呢!你看看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要太相信男人了。”苏朵依旧扮演着怨妇祥林嫂的角色,对薛紫岩循循善诱。
“不会的,我相信他。昨天他还帮我过生日,送我了生日礼物,我给你看看。他很有心,很疼我的。”
那边说完,传上一张照片,是一枚云纹白金戒指。苏朵觉得眼睛被针刺一般,酸涩地疼起来。
“好漂亮!你真幸福!”她敷衍地赞美了一句,找了个借口,匆忙下线了。
关了电脑,苏朵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上网窥探别人**了,这种愚蠢的行为,形同自虐,而她自己,就像一个受虐狂一般。
隔几天,她注销了那个号码。
再隔几天,母亲从邻城托熟人捎来一大包东西,捆扎得严严实实,打开来看,红枣,桂圆,小米,散发着清香。她给妈妈打回去电话,只是哭,母亲仍是唉声叹气,但已平和了许多,说:“照顾好自己!”哥哥也接了电话,嘱咐她,经济有困难,记得找他。有人说亲情是一种深度,苏朵那一刻,才真正明白。
再隔几天,林墨打来电话,听起来林墨也恢复了元气,她在电话那端邀请苏朵:“亲爱的,你也快当妈妈了,周末有空了,陪我去福利院看看那些孩子们,培养一下爱心。”苏朵也很久没有外出了,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而网络上的魏佳明,也喜气洋洋地向苏朵汇报成果:洽谈会的展台展示很成功,签了几个外地代理,当然,属于苏朵的报酬也已打入她的账户。他决定周末庆祝一下,希望苏朵能赏光。
“已经有约了,对不起!”


第十二章 窥秘 5
在梦里,她又回到和前夫颜阳初识的日子,他们徜徉在茵茵草地上嬉戏追逐,她静坐一隅,他坐在不远处细细临摹她的样子。忽然,草丛中探出一条黄绿相间的花蛇来,它悄无声息地,朝江飞燕的身边蜿蜒而来,冰凉的身体,覆上她的手背。
“啊!”她从那个诡异的梦里惊醒,惊魂未定,忽然发现,这不是梦,她的手里,正缠绕着一条冰凉的软体动物,蛇。
“啊!”她再次惊叫起来。冷汗冒了一身。那条软体动物被她一甩手扔出去很远。
睡在一床的果果惊醒,吓得哭起来。
婆婆和丈夫也惊醒,一起从卧室跑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蛇,一条蛇!”江飞燕惊魂未定地指着角落那堆花花绿绿的东西。
夏一鸣犹疑地朝前走了几步探着脑袋看。果果揉揉眼睛,不哭了,下了床,踮着小脚跑过去,坦然自若地拎起那条“蛇”,嘻嘻笑着:“阿姨好胆小啊,是我的玩具蛇!”
江飞燕从小就怕蛇,经过刚才一番惊吓,浑身发虚,此刻气愤未消,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玩具蛇你放被窝里干什么?谁这么变态,给孩子买这么变态的玩具?”
李金芳脸立刻阴了下来:“哎你怎么说话,什么变态,谁变态,你骂谁呢?谁是变态?那是我买的,怎么了?”
江飞燕这才知道自己一顺嘴闯了祸,连忙解释道:“妈,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时生气,不是冲你的,可是,你要给孩子买玩具,买点益智玩具嘛,这个东西,做得跟真的一样,挺吓人的。”
李金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就是一个玩具嘛!这么大的人,至于吓成那样吗?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懂。不就是嫌我占了你的床你的卧室吗?”
“妈!我!”江飞燕有口难辩。
“飞燕,我也是为一鸣好,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整晚上瞎折腾,他早上还要早起上班,那身体能吃得消吗?”
婆婆此句一出,江飞燕沉默了,只是心里鄙夷地暗笑:整晚上折腾,你儿子有那本事吗?
夏一鸣在一边做和事老:“好了好了,没事了,都睡吧!”
李金芳抱起朵朵上了床,瞥了江飞燕一眼,说:“来,果果,咱们睡觉!”
江飞燕心有余悸地望着仍被果果拿在手里的那条“蛇”,如遇大赦般和丈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关了灯睡下,夏一鸣却忽然来了兴致,手不安分地摸索到江飞燕胸前,呼吸粗重地靠过来。江飞燕没好气地打掉那只手,转了个身,嘲讽道:“没听见你妈的话吗?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别累着你了。”
夏一鸣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倒回自己的枕头,长长地叹口气。
六点半,手机的震动准时响起,是江飞燕给自己定的闹钟。她现在每天要六点半起床,给全家人做好早餐,然后,看着丈夫出门,她再送果果上幼儿园,送完孩子,再去上班。
做好早餐,夏一鸣已起床了,匆匆吃完就出门了;而果果因为晚上没有睡好,早上磨磨蹭蹭哼哼唧唧不肯起来。等江飞燕吃完早餐穿好外套,婆孙俩才从卧室出来。
“妈!今天你送果果上幼儿园吧!我快迟到了,来不及了。”
“我等会还要和你孙阿姨她们跳健美操的,这一来一回要半个多小时,等我回来她们都散了。”
“可是我真的快迟到了。”
“你那破班,迟到一下有什么关系?”
“迟到要扣工资的。”
李金芳一听要扣工资,马上沉默了,说:“好吧!我送果果。”
江飞燕连忙抓起包包开门往外走,李金芳又叫住她:“对了,回来买一壶金龙鱼菜籽油。”
“前两天不是刚买过两桶吗?还有前些日子一鸣单位发的。”
“现在物价上涨那么厉害,多买点囤那怕什么?”
“油也会放坏过期的。”
“让你买你就买,怎么那么多话。怕花钱啊!”
江飞燕着急出门,只好胡乱答应了。
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五分钟。迟到意味着将扣去五十块钱工资,也就是说,大半壶油没了。江飞燕忍不住心里骂着:“死老太太!”
对面桌坐的同事李大姐看到江飞燕的表情,关切问道:“怎么了,飞燕,不开心啊?最近怎么回事,总来这么晚。”
江飞燕心里郁闷,将家里鸡毛蒜皮的事都和盘托出,李大姐是过来人,一听就明白了,诡异地笑笑:“我告诉你,这老太太,一是在家太闲了,二是因为寡母孤儿,心理难免会和常人有异,儿子恋母,母亲变态,我给你说,我们家那位他妈,以前也是这样,后来,找了个老头,老两口现在和和美美夕阳红,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一家人周末一起聚个餐,我们现在处得挺好的;所以啊,听我的,也托人给你婆婆介绍个老伴,她就没心思掺和你们夫妻的事了。”
江飞燕听着玄乎,问:“真得有用吗?”
“有用,绝对有用。我这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飞燕的眼里,燃起一丝希望,仿佛看到指路的灯塔一般,亲密地拉起了李姐的手,说:“那,李姐,你帮忙留意着,我我找机会试着给夏一鸣说说。”
将天真进行到底。天真单纯的江飞燕,这次,不小心又天真了一次。


第十三章 鱼翅男,粉丝男 1
小生命在肚子里一天天成长,苏朵母爱泛滥,有空就逛童装店,看着婴孩小小的鞋子,可爱的小衣服,脸上就忍不住掬满甜蜜的笑;每天下午到公园里散步,看到被年轻妈妈推在婴儿车里的孩子,总忍不住做个鬼脸逗逗孩子。
苏朵不止一次对林墨说,唉!到年龄了啊!
所以,林墨邀请她去儿童福利院,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安良本来要陪他们一起去,公司临时有事,只好再三打电话嘱托林墨照顾好苏朵。
周日一大早,林墨开了单位的车,来接苏朵。一看到苏朵大包小包买给福利院孩子们的东西,忍不住叹道:“哇!买这么多。不好意思,都怪我,让你破费了。”
“说什么呢!就许你献爱心,不许我献爱心啊!”
“我只是想让你顺便也去郊外散散心,没想到你这么实诚,真是不好意思,你以后还要养孩子,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下次,可不要这样了。我先替孩子们谢谢你了。”
发动车子,穿过大半个城市,渐渐视野开阔,远离了城市喧嚣,最后,在一座红砖围墙的建筑前停了下来。林墨停好车,走到老式的铁栅栏门前,对门房的大爷点点头,得到许可,带苏朵进去了。
三层半新的楼房,空地上,孩子们在玩耍。只是墙角一处残破篱笆和一个失修的滑梯,显出这里的简陋来。比起城市里的学校,这里虽然略显寒酸,但却不失为一处清幽的所在。几个大点的孩子,正在跟老师清扫落叶。
有眼尖的孩子见到林墨,早已报告给老师。一个中年女子被一群孩子簇拥着迎上来,热情地招呼:“林墨啊!你啊!总是这么风雨无阻的,我刚才还心里想,这个时间,你该到了吧!这位是?”老师将目光落在苏朵身上。
“哦!莫老师,这位我的朋友,苏朵,孩子们,叫苏阿姨。她常常说来和我一起看看孩子们,只是工作太忙了,这不,怀孕了,终于闲下来了。”
莫老师正是福利院的院长。她欣慰地笑着,拉起苏朵的手:“谢谢你们!”
“苏阿姨好!”
“好啊!你们好!”苏朵望着眼前的孩子们,他们笑脸映在晨光里,眼神澄净。她买来的零食和学习用具,林墨正分给他们,孩子们簇拥在一起,眼神里揉着自然的喜悦,有几个孩子,身有残疾,仿佛也天生了自卑一般,远远地躲在人后,苏朵走近他们,亲自拿了东西给孩子,他们才怯生生地接受了,她看到,一只伸来的手,手指残缺,样子丑陋,那样子,一下子像一把重锤,击在了她的心上。
她知道,这些孩子,有的是孤儿无人抚养,有的是残疾从小被遗弃,他们的生命,都是缺失不完整的。相形之下,她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暗暗下决心,要给孩子更多更好。
林墨正和院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唉!这些游戏设施也都旧了,墙角那块砖墙也该修修了。”林墨说。
“放心吧!现在爱心人士越来越多,对了,今天会有一位大老板来,给福利院捐款,我们要搞一个简单的捐款仪式,听说,有电视台来采访呢!”
“那就好!”
短短半天功夫,苏朵已和孩子们打得一片火热,孩子们围着她,听她讲故事,午饭时间,都希望能和苏朵坐在一起,连林墨也笑道:“你们这些小家伙,有了苏阿姨,就不理我了。”
几个孩子听了,又乖巧地坐到林墨的身边。
午饭过后,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很快换好的统一的干净衣服,洗了手脸,等待那个传说中的爱心人士的到来。
午后两点钟,爱心人士的车子姗姗来迟。
孩子们的掌声和“欢迎”声很热烈,但却隐隐透着一种模式化。
林墨悄悄附耳对苏朵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很多爱心人士来这里,都只是为做个秀,沽名钓誉,很少有人能坚持的,孩子们真正缺少的,是真心的爱和关怀,你没发现吗?他们特别贪恋大人的拥抱,有时候你抱着她,都无法脱身了。可是,有几个人是发自真心地拥抱呢?”
说得苏朵心里酸酸的,她说:“我以后经常来。”
“爱心人士”终于从黑色轿车中下来,倒不像苏朵想象中一身道貌岸然的西装,男人穿了件墨绿色休闲夹克,没有**的肚腩,身材挺拔,面容干净。走过孩子们的时候,还友好的抚摸了一个孩子的头。苏朵暗想,但愿他不是作秀。
不一会儿,电视台的采访车也尾随其后适时而至。这让苏朵有些失望,果如林墨所料,又是沽名钓誉的主。
可是,当“爱心人士”的助理上前介绍后,苏朵吃了一惊。“XX酒业公司”魏家明董事长为福利院捐款四十万。
“魏家明”,是她在网上的那个老板魏家明吗?“XX酒业公司”,名字也一字不差。
不知为何,苏朵有些发窘,她惊惶地朝人群中躲,可是,在一群孩子里,哪有她遁身之处。魏家明的目光循来,落在她的身上,目光一喜,颔颔首,绽开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一笑,苏朵一下心慌了。
“你怎么了?”林墨扶住苏朵。
“没事,没事!”
此刻,莫院长正在镜头前慷慨激昂地表示感谢,感谢这个感谢那个,当然也没忘了感谢林墨这些长久以来默默献爱心的义工。电视台的镜头一转,对准了林墨和苏朵。林墨大方地笑了笑。而苏朵,却如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脸上尴尬不已。
是的,她从来都认为怀孕做母亲是一件伟大而神圣的事情,可是,她从来不认为怀孕的女人是美丽的。
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那个神交已久的魏家明不期而遇。


第十三章 鱼翅男,粉丝男 2
很多网友都会见光死,苏朵隐隐感到,她和这个半是网友半是上司的男人,也将面临着这样的命运。他初见到苏朵那刻是惊喜的,但看到她臃肿的腰身,有几秒钟的发怔。他约她和林墨一起去吃饭,但整个晚餐,他都很沉默,和在网上的幽默健谈判若两人。间或谈了谈公司的发展,产品的推广,询问了苏朵的想法,但类似最初看相星座之类的与苏朵有关的话题,再未说过。
吃完饭,魏家明也没有主动提出送两位女士回家。虽然林墨出来时开着车。
是的,没有一个正常男人会对孕妇感兴趣。或许对一个孕妇为他工作,也失去了兴趣。因为他一直在网上提议让苏朵到他公司广告部门正式任职的话题,在饭桌上再没提过。
然后,林墨开车送苏朵回家。
冬天的天黑的较早。车子汇入城市中的车流,四周的高楼,已亮起灯火。坐在副驾驶,苏朵掏出化妆镜,她看到一张略带浮肿,鼻翼布满淡淡妊娠斑的容颜。这样一张被怀孕**的容颜,理应在家里享受来自丈夫的呵护,而不是隐隐期待来自别的男人的青睐和赞美,一丁点也不能。
红灯的时候,林墨忽然说:“要是,要是你现在没怀孕,其实,这个男人,也可以考虑考虑。”
“就不能想点高尚的事吗?除了男人,我就不能考虑点别的事?我现在只想,孩子出生吃什么牌子的奶粉,将来上哪个幼儿园,其他的,没工夫想。”苏朵言不由衷地说了句。
“张爱玲都说了,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所以啊,想一下怎么了?”
“我不是张爱玲。”
“不过,话说回来,这类鱼翅一样的男人,已被社会惯坏了,挑剔着呢!”
“还鱼翅男,我不喜欢鱼翅,高蛋白,吃了过敏还,我就吃点粉丝,温和不刺激,口感也一样。”
“那就找安良啊,温和不刺激,口感也不错,价格也不贵。哈哈哈!”
说话间,车已开到安良家楼下。苏朵下了车,抬头看去,楼上客厅的窗户亮着灯。林墨见状,玩笑道:“为爱留一盏灯啊!”
苏朵轻轻地杵了林墨一下:“别乱说!”
抬脚正要往门洞里走,忽然,黑暗中,闪出一个高壮的身影来,劈头盖脸就是对林墨就是一顿埋怨:“你怎么回事啊?她是一个孕妇,出去这么久,还能像你活蹦乱跳四处逛荡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是安良。
林墨也不生气,一笑,冷嘲热讽:“你这么关心她,你是她什么人啊?我也是她朋友,我知道出去照顾她,你凭什么教训我啊,她是你老婆吗?你不就是孩子的舅舅吗?我还是孩子大姨妈呢?”
话未说完,林墨已绷不住笑了。
两人都被她的冷幽默逗笑了。
将苏朵安全送回,林墨回去了。苏朵和安良上楼,恰好遇到楼下的阿姨出来扔垃圾,阿姨笑眯眯地打招呼:“小两口下楼遛弯去了啊!孕妇啊,是要多活动活动呢!”
苏朵羞得满脸通红,安良也正要解释:“不是,阿姨!”但阿姨已走远了。
最近,在小区里这样的误会会很多。
回家洗漱后,喝了安良冲的奶,苏朵习惯性打开电脑登陆,以往,魏家明总会在晚上跳出来打个招呼发个表情,可是,今天,他的头像,一直是灰的。
此刻,江一航的家中,是另一番温馨。薛紫岩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江一航坐在餐桌前一边看报纸一边喝茶,夫妻俩正在商量给家里请一个保姆或是将谁的母亲接来照顾薛紫岩。
“还是请一个保姆吧!我妈身体也不好,再说,家里还有爷爷年纪大了,也需要他们照顾呢!明天我抽空去趟家政公司。”
“其实,叫我妈来也行。”薛紫岩说。
江一航抬起头,想起岳母在时那段窘迫的日子,他笑了笑,温和地说:“你妈妈不是还要给哥哥们看孩子吗?她走了,家里怎么办?还是找个保姆吧!”
这时,七点档的都市新闻开始。不一时,一则爱心企业家捐助福利院的新闻出现在荧屏中。人群中,薛紫岩看到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苏朵,她的情敌,她丈夫的前妻,即使此刻不复有窈窕的身段,可是,那清丽的面容,她还是在瞬间认出了。这个女人,竟然怀孕了,是和谁?她真的和江一航分手了吗?薛紫岩心里疑窦丛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江一航端起茶杯,放下报纸走过来,问:“X市新闻快报开始了吗?”
薛紫岩手一抖,迅速按了遥控器,换了台,说:“看新闻有什么意思。我最近一直在看这个电视剧《蜗居》呢?挺好看的。”
江一航也没坚持,说:“那你看吧!我去楼上看。别看太久了,对了,那个防辐射的衣服穿着没?”
说着,他站起身准备上楼。薛紫岩忽然一把拉住他,将脸贴在他的手背上,姿态温柔,幽幽地问:“一航,你真的和那个苏朵分开了吗?”
话题忽然被薛紫岩重提,他心中一黯,想起苏朵无辜的脸。她像一片叶子,已经不知飞向何处,他喟然答道:“真的!”
“如果她来找你,你还会,还会理她吗?”
他没有忘记过自己对苏朵的伤害,也没有忘记苏朵怨恨的目光,于是,自嘲地笑笑,模棱两可地回答:“怎么会呢?”
薛紫岩并不明白,这句“怎么会呢?”,是表示苏朵不会来找他,还是表示他不会理苏朵。薛紫岩宁愿相信是第二种。
江一航轻轻抽出手,说:“别胡思乱想!”然后,上楼去了。
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那个怀孕女人的身影,像一根刺,已深深地扎入她心里。一股凉气和刺痛,从心底漫溢开。


第十三章 鱼翅男,粉丝男3
再一个周末来临,苏朵整装待发,准备再去福利院,想起那些可爱的孩子,充满期待的眼神,她心里深处,就莫名地柔软起来。
快到年底,林墨连周末也忙起来,安良似乎也很忙,但还是要求陪苏朵一起去。
正要出门的时候,江飞燕来了。
她哭丧着一张脸,进门就向苏朵诉苦:“唉!这日子没办法过了。”
“怎么了?”苏朵看到江飞燕,又想起薛紫岩在网上说的那些关于江飞燕的话,忽然一阵心疼。
“我婆婆一个亲戚的孩子结婚,你说气人不气人,让我大清早出来给人买礼物,还指定品牌指定款式,她都看好的东西,为什么自己不买?气死我了,我到超市一看,那个蚕丝被,要一千,我还没用过那么好的被子呢!凭什么啊!凭什么她送礼我买单。”
苏朵听过身边一些同事讲过和婆婆一起生活的家长里短,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是,作为朋友,不能火上浇油,只好劝道:“都是一家人嘛!”
“我拿她当一家人,她根本拿我没当一家人,就想着怎么把我的口袋掏空,夏一鸣的工资,也是大部分交给她,现在这个家的柴米油盐,都是我负责。我都好久没买新衣服了。早知道,还不如不结婚。”
苏朵又想起薛紫岩在网上尖酸的话,低声对江飞燕问道:“飞燕,你要是手头紧,先从我这拿点,别,别去找江一航,人家毕竟是结婚有老婆的,不太好。”
江飞燕不明就里,点头道:“也是。你别担心,我还能对付,就是心里憋屈,来找你发发牢骚。”
“可是,总这样也不是事啊!”苏朵不无担忧。
飞燕释然叹口气,轻松地笑笑:“我同事教我了个办法,怂恿老太太找个老伴,说不定注意力一分散,就不会整天盯着我了。昨天,我试着给一鸣说了说,他也赞同呢!”
“这样也好,老人也应该有自己的晚年幸福。”
飞燕这才注意到苏朵脚下的一大包零食,不好意思地笑笑,问道:“你们是要出门吗?”
“是啊!不过晚点去没关系。对了,你要不要去儿童福利院看看!”
“我啊,给那个家献爱心都献得我要吐血了。你们去吧!路上小心点!我不打扰了。走吧!一起下楼!”
三人一起下楼。安良在前提着东西,苏朵和江飞燕再后面走着。心里犹豫着,终于鼓起勇气,低声问道:“飞燕,一航,还好吗?”
看着苏朵欲言又止的样子,脸上写满牵挂和怨怼,江飞燕叹口气,故意轻描淡写:“还行,就那样!上次去他家,还问起你,我想来想去,没告诉他。”
“是,不要告诉他。”听到他仍对自己有牵挂,苏朵心里稍稍安慰。
“可是,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不行,找一航谈谈,我让他拿钱,至少你和孩子以后生活无忧。”
“不用了。飞燕,谢谢你!”
送走飞燕,苏朵早上还明媚的心情,忽然一阵忧伤。婚姻就像一件蔽体的衣服,穿上了,内里在怎样千疮百孔,也至少不会被人非议为“剩斗士,齐天大剩”了,而自己,现在缺少那件衣服,未来,还要更多的问题要面对。
安良已挡了一辆出租,又故意逗一脸忧戚的苏朵:“来来,坐粗猪车。”
苏朵莞尔一笑,上了车。
半个小时,车子在铁栅门前停下来。院里有眼尖的孩子看到苏朵,已飞奔到门口来迎。
安良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接完电话,脸色倏地变了:“苏朵,我不能和你进去了,我爸生病住院了,我要去看看他。你和孩子们好好玩,下午我来接你,我不能来,会打电话给林墨让她来。”
“严重吗?你快去,不用管我,我自己也可以回去。有事打电话。”
安良又上了那辆还未离开的出租。
孩子们见到苏朵很开心。簇拥着她进了教室。大家围坐在一起,要苏朵讲故事。
苏朵讲了《野天鹅》。她的声情并茂,很快感染了孩子们。
这是安徒生最经典的童话之一。一个关于坚强和毅力的故事。当讲到柔弱的艾丽莎为了救被施了咒语的哥哥,要日复一日地用细嫩的手脚从荨麻从抽取麻来编制披甲,并且一年都不能说话时,听故事的孩子们眼里泛起了泪花。
“孩子们,我们也可以像艾丽莎一样,面对任何磨难,都坚强勇敢。”她的故事,仿佛是讲给孩子们,又仿佛是讲给自己。
这时,门房的大爷探头进来:“你叫苏朵吧!外面有人找。”
苏朵安顿了孩子们,狐疑地随大爷朝门外走去。门外的一棵大槐树下,停着一辆绿色的出租,一个女人正站在车旁,焦急地等待。苏朵走近,问道:“请问?”
话音未落,女人转过头。是薛紫岩。
苏朵顿时愣住。她转身就准备离开。
“你站住!”
薛紫岩挡住她去路,眼睛里长了刀子,凌厉地看着苏朵,仿佛要把苏朵一刀一刀剜肉剥皮。
苏朵定了定神,面不改色:“我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我本以为是破镜重圆,谁知成了第三者,可这不是我的本意。可是,现在,我已和他毫无瓜葛,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薛紫岩望着苏朵的腰身,冷笑一声:“毫无瓜葛,这是怎么回事?是谁的?江一航的?对,一定是,就是那个时候,他要和我离婚的。我像个傻子一样,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这就叫毫无瓜葛。我还相信他,以为你们已经断了。”
“是,是已经分手了。这不是他的。这是我的事,我没必要向你解释。”
“不!你必须解释。既然分了,你还留着孩子干什么?有了筹码,逼他离婚,分财产,是吗?你想要多少?我给你,你把孩子做掉。”
苏朵只觉气结,冷笑了一声,用一种挑衅的语气问道:“是吗?我可以随便开价吗?你家的钱,你做得了主吗?”
薛紫岩微微一窘,却依然不甘示弱:“当然。看来,让我猜对了,说吧!要多少!只要你把孩子做掉,马上给你。”
她被这样的谈判深深刺伤了。曾经无数次在电视剧里看到这样的恶俗狗血情节,那时她总嘲笑那些不为钱所动的女主假清高,现在终于明白,有些底线,是什么样的砝码都不能摧毁的。
苏朵正色:“对不起!恐怕你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办不到。我再说一遍,这孩子和江一航没有关系,你也不用担心谁会分财产。孩子我会生下来,但是,这是我的事。再见!”
苏朵抬步要走,却一把被薛紫岩拉住,她眼里的刀子融化成火,喷薄着火苗,恨恨地说道:“你不能走,你必须把孩子做掉。”推搡间,出租车上的司机在薛紫岩的示意下也下了车,拉起苏朵往车里拖。
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忽然,有一个高大的影子落在眼前。她被一个散发古龙香水的怀抱拥起,耳边响起一个笃定的声音:“放开她。孩子是我的,谁敢动她试试!”


第十三章 鱼翅男,粉丝男 4
福利院旁是一条乡间小路,路旁是一片竹子,风来时,簌簌作响,更远处,是沉睡的麦田。两个身影交叠在地上,气氛诡异。
苏朵最先打破沉默:“让你见笑了。”
“我刚才那样说,希望没有冒犯你。”
“没,没关系!我应该谢谢你。”
“孩子的父亲?”魏家明欲言又止。
“我前夫。”
“要生下来吗?”
“是!我快三十了,也该有个孩子了。”
“苏朵,我很佩服你。可是,做单身妈妈,会很辛苦,以后,希望我能帮你到的。”他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她。她在那笃定的目光里,看到了真诚。
“谢谢!”
“现在先好好养身体,等孩子生了,到我公司上班,我不会亏待你的。如果,不想再被那个女人打扰,我在青岛刚刚成立了分公司,到时候你可以去那边。”
“谢谢!再说吧,我习惯了这个城市,朋友都在这边,这里的一花一草,每一条街道,都有我熟悉的味道,去别的地方,恐怕不习惯。”
“苏朵,你是个念旧的人。可是,念旧的人,会不快乐的。那旧城,旧人,就真那么好吗?”
苏朵自嘲地笑笑:“别说这个了。说说你吧!魏总!我今天”
她的话,被他打断,魏家明正色道:“叫我名字!”
“好吧!魏家明。说实话,我今天对你是刮目相看,本来,我以为,你会像林墨说的那种企业家一样,沽名钓誉,来一次福利院,做一场秀,就再也不来了,没想到!”
“没想到我又来福利院了?呵呵,苏朵,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为了来看你。”
苏朵心里忽然一暖,那暖,却很快变成轻飘飘的阴云挂在了脸上,她觉得受到轻薄一般,脸上陡然变了色:“一个孕妇,有什么好看的?”
生活告诉她,像女人一般清醒。她不会再轻易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魏家明呵呵一笑:“看你给孩子们讲故事啊!你不知道,你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时候,那样子,那样子有多美!苏朵,你肯定会是一个好妈妈,好妻子!”
可是甜言蜜语,如此动听。魏家明的赞美,像朗诵一首诗一般抑扬起伏,苏朵低下头浅浅一笑,脸上浮上一坨晕红。
“那,进去吧!我给小孩子们和大孩子讲故事。”
讲故事的时光过得很快。
苏朵从《睡美人》,讲到《胡桃夹子》。
而魏家明,一反成熟男子的稳重做派,在孩子们面前,变成了搞笑的高手。他脱掉外套,给大家一扭一扭表演模特步,和孩子们玩猫捉老鼠,他呲着牙,扮演老鼠,逗得苏朵开怀大笑。
安良打来过几个电话,苏朵都没听到。
转眼夕阳落下,苏朵和魏家明和孩子们依依惜别。
出了门。他的车停在竹林后的空地上。
苏朵刚抬步上车,竹林后闪出安良的身影。
他的脸,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怒气,却极力地温和而克制,问道:“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啊?”
苏朵连忙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很多未接。“对不起啊,安良,刚才在里面太吵,没听到。”
“走吧!我来接你回你!”
她收回脚,歉然地对魏家明笑笑。
“这位是?”
“哦!我朋友安良。安良,这位,就是我在威客网上的第一个客户,老战友酒的老板魏家明先生。”
两个男人的手,各怀心事地握在一起。
“你好!”
“你好!”
魏家明也未强留。
苏朵上了安良的出租。两个人一路无话。
车子驶入城里,安良才低声问了句:“上个星期你和林墨回来那么晚,就是遇到了他。”
“嗯!”苏朵像做错事的孩子,声音很低,她讨厌自己这样。
“哦对了!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
“不太好,脑溢血,在急救室,醒过来了,但是,可能会偏瘫,也随时有生命危险。”安良的脸,在倏忽而过的霓虹灯里,凝重,写满忧虑。
苏朵动容,想起自己早逝的父亲,问道:“你,原谅他了吗?不恨他了吗?”
“唉!人老了,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只是父亲,一直想见见我妹妹安好,可是,她,到现在也不肯原谅他,不肯回国。”
“你好好劝劝她,要不,我帮你劝劝。”
“这小丫头很倔的,不过,我能搞定。”
气氛渐渐平和,安良顿顿,仿佛思虑了几秒,才说:“苏朵,以后,不要出去这么久,对身体不好。也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你,太单纯了。”
苏朵莞尔一笑,亲昵地敲敲安良的头:“知道了!”


第十三章 鱼翅男,粉丝男 5
饭桌上,夏一鸣委婉含蓄地提起邻居某大妈找了后老伴,今天看到他们在小区里散步,真好!李金芳狐疑地看了儿子一眼,也说,是啊,真好!
晚饭后,夏一鸣一如惯例,在看报纸,一则关于儿女阻挠丧偶母亲再婚的新闻引起他的注意,他招手叫来江飞燕,义愤填膺地给她念了念,然后大声说:“这种儿女,太不孝了,根本不理解父母的感受,自私,可恶!”
李金芳在旁听了,欣慰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一个星期后,李金芳给家里带来了一位客人。六十多岁的男人,精神矍铄,和喜气洋洋的李金芳站在一起,很相宜。她竟脸上带着一丝少女的羞涩,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曾律师。叫曾叔叔!”
夏一鸣和江飞燕相视会心一笑。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曾叔叔!”
这一次的见面是轻松而愉悦的。曾律师作为一个年轻时候在工厂里自学成才考取了律师资格的知识分子,和夏一鸣这位大学老师很谈得来,而李金芳在一旁一边择菜,一边用充满骄傲的目光看着他们:一个是她眼中优秀完美的儿子,一个是她通今博古风趣健谈的老恋人,人生如此,多完美啊!
曾律师是李金芳在公园晨练认识的。她跳健美操,他练太极,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曾律师不止一次表示,想快点确定两人的关系,和李金芳共度余生。李金芳一直犹豫着。她不知道,一把年纪了再婚,会不会影响在儿子心目的中的好母亲形象。没想到,儿子对老人再婚的态度,让她看到了曙光。
吃完饭,李金芳去送曾律师。夏一鸣看到,两位老人在电梯口依依惜别。曾律师关切地说:“天冷了,你要多穿点!快回去吧!别送了。”那一刻,夏一鸣心里很感动,他甚至在心底感激江飞燕鼓励让母亲再婚的提议,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表示自己是支持母亲再婚的,他以前只知道对母亲百依百顺就是孝顺,却忽略了母亲的寂寞。
李金芳进屋来。
夏一鸣从感动的思绪中还没回过神来,索性趁热打铁:“妈,曾叔叔人不错,对你也好,你要是想结婚,我不反对,找个机会,就办了吧!我给你们办,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
李金芳抬头看了儿子一眼,不置可否。
夏一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妈,我没别的意思,不是嫌弃你。你们结婚后,住他家,住咱家,都随你,我会把他当父亲一样孝敬的。”
李金芳叹口气:“唉!问题就在这儿。你说,就算是我们都老了,可是,结婚了,不都是随着男方过吗?可是,你曾叔叔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打拼了一辈子,倒是挣下三套房子,可是,都给了三个儿子。那三个白眼狼,没一个愿意和父亲一起过的。老曾就一直这么轮流着在儿子家混日子,他一个还好,我再去,不是添堵吗?”
“那就住咱家啊!只要你们快快乐乐,和和美美,比什么都强!”
“这一家三代人,合适吗?咱家就三间房子,你和飞燕再生个孩子,就不够住了。”李金芳犹豫着。
夏一鸣眼中光亮一闪,笑道:“妈、,你忘了,上次我给你说过的,学校给我们分的房子,马上就好了,有我一套,小复式呢!到时候,咱家这套房子你和曾叔叔住着,多好!”
问题迎刃而解,李金芳的脸,笑成深秋一朵灿烂的波斯菊。
江飞燕一直陪着果果在看《巧虎》,母子俩的谈话,一字不落地送入她的耳朵。听到夏一鸣说将有一套小复式的新房,她心里雀跃地一喜,哪个女人不虚荣,谁不愿意夫荣妻贵坐享其成躺在豪宅里享福?夏一鸣作为大学老师,能力出众,前途无量,而那个何静,就生生将这块金子像抹布一样扔掉了,她庆幸自己找对了人;但是很快,她心中的窃喜又被一股沮丧击退,因为,这种分到新房的好消息,她竟然是在这最后一刻才知道的,而且,不是她丈夫亲口告诉她的,说到底,她在这个家里,如同一个外人,她就是果果的保姆,李金芳的采购员,夏一鸣的床伴而已。
江飞燕黑着一张脸,扔下遥控器,进了房。


第十四章 女人犯傻别犯贱 1
年底,是主妇们采购年货的时候,譬如江飞燕;是白领们为各种数据报表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譬如安良;是商人们上蹿下跳打通人脉行贿送礼为来年做好铺垫的时候,譬如江一航。
KTV包厢里灯光流离,打在每一个陷身声色犬马的男人的脸上。江一航的身边,坐着某局长,某办公室主任,某科长,他的目的,就是与这些人称兄道弟,好为自己日后的经营行方便之道。
红酒,果盘散发芬芳,音乐在耳边流淌,这样的气氛打底,怎能缺少美人。
不一时,几位盛妆女子鱼贯而入。江一航作为东道,熟络热情地招呼美女们将各位“老板”陪好。
说实话,他是很反感这些“失足妇女”的,曾几何时,他刚刚参加工作,从法国学习回来,和因为工作的酒店有陪侍服务和上司吵过架,而现在,甚至他的酒店也有了这种秘而不宣的服务,而现在,他不得不像一个“见过世面”的男人那样,任由一个浓妆艳抹坦胸露乳的女子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可他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熟人。坐在局长身边的女子,穿一件深蓝色的小礼服裙,胸前亮片点缀,裹一件镂空披肩,脸上,是精致的化妆手法勾勒出的漆黑大眼,烈焰红唇。这女子,和数月前刚刚入城的女孩已判若两人。
“江哥!”
如果不是她蹩脚的普通话,他几乎认不出她了。
是保姆小玉。
小玉惊喜地起身,几步上前,坐在了江一航的身边。好在,那位局长对她并不感冒。
江一航尴尬地笑笑,解释道:“老家的,一个村的。”
众人都心照不宣地笑笑,不了了之,各自寻欢。
小玉的遭遇和大多数失足女子如出一辙。被苏朵辞退后,在家政中心,偶遇了老乡,被几番甜言蜜语哄骗后成为他的女友,最后又被对方诱惑到娱乐城坐台。她羡慕同乡李丽红做二奶的“幸福生活”,但即使那样的机遇,也并没有“幸运”地落在她的头上。大多数客人,只是来寻欢,就如同吃一道饭后甜点。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小玉恳求:“江哥,你给我介绍份正经工作吧!我再也不胡思乱想,我会好好干的。苏姐该生了吧,我还会去伺候她,或者,让我去你的酒店做清洁工也行。”
提起苏朵,江一航心里一阵黯然。他苦笑一下,望着她为了迎合客人口味而浓妆的脸,心里一阵恻然。几个月前,她还是天真得有些傻的纯洁少女,现在却成为地道的风尘女子。
那点未泯的同情心,迫使江一航上演了一出“救风尘”的戏。当下就答应了小玉。
一干人酒足饭饱离去之前,江一航就利用几位权贵出面帮言几句,从组织卖淫陪侍的人手里,拿回了小玉的身份证等东西。当晚,就将小玉带回家。
车子驶入湖滨花园的建筑群。小玉懵懂问道:“怎么?你和苏姐搬新家了?”
“小玉,我和苏朵分手了。你记住,以后不要乱说话,做你该做的事就好!”
小玉看着江一航严肃凝重的脸色,点了点头。
下了车,跟着江一航绕过桂花树夹道的甬道,朝入户门走去。亮着地窗户里人影一闪,门适时打开,闪出一张女人秀丽的容颜:“一航,回来了!”


第十四章 女人犯傻别犯贱 2
春节已近,当所有人挖空心思排队买票准备回家过年,苏朵作为一个单身怀孕妈妈,却无法置母亲的面子不顾去回家过年的。她落寞地坐在客厅,支支吾吾地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
“妈!过年,我就不回去了。”
母亲当然了解女儿的心思,也为强求,叹口气:“唉!你注意身体!该生了吧!朵朵,你打算怎么办?真要这样下去吗?和安良怎样了?”
在母亲心里,仿佛已经将安良当做了女儿最后的救命稻草。
苏朵没情绪,没有回答母亲一连串地提问,只是哽咽着说了句:“妈!我想你!”然后,挂断了电话。
安良往医院看望父亲的次数少了,但心情看上去更加糟糕。
春节前还去了一次福利院。安良,苏朵,林墨,魏家明四人一起,像真正的朋友那样,福利院从没那样充满欢笑过。
过年,安良的妹妹仍不回来。林墨一放春节假,就独自背着包去了西藏。这个新年,苏朵和安良一起度过。两个人一起包饺子,赏烟花,看春晚。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苏朵忽然说:“何其有幸的人,才能在一起过除夕。安良,谢谢你!”在她的心底,安良仿佛早已是骨肉相连的亲人。
安良从未看到苏朵在他面前这样柔情似水,一下子心慌了,呵呵笑着:“我们是亲人嘛!”自从上次被苏朵拒绝,他再也没有提及那份感情,谨慎地扮演着或男闺蜜或兄弟或孩子舅舅般的角色。只是不谈感情。
大年初二,是情人节。街上几乎被鲜花淹没。而苏朵和安良则在家里看电视。下午,安良下楼扔垃圾,回来时候,手里捧了一束花,却是各色康乃馨热闹妖娆地簇拥着。他羞涩地递给苏朵:“情人节,女人不能没有花收!”
苏朵的心,本还萧瑟一片,瞬间被温暖填满,她却不忘和安良开个玩笑:“怎么!今天买玫瑰怕太贵,所以买康乃馨啊!”
“不是!我,是怕你,怕你误会。你喜欢玫瑰,我再去买!”安良挠挠头,解释着。
苏朵扑哧笑了:“好了,跟你开玩笑啦!谢谢你!”
这时,门铃响起。
安良打开门,一大束玫瑰花后露出送花小伙的招牌微笑:“哪位是苏朵,请签收!”
苏朵狐疑地迎上来,接过花,签字,四下翻看,却没有发现留言。
安良自嘲又略带醋意地笑笑:“瞧!有玫瑰了。一定是那个魏家明。”
苏朵忍不住问道:“这花是哪位先生订的。”
“我只管送花,这上面没有卡片,我就不知道了。”
嫣红的玫瑰,瞬间将冷清的屋子点亮,清雅的康乃馨仿佛也黯然失色。安良悻悻地重新拿了一个花瓶。
苏朵仿佛做错了事一般,解释道:“安良,别乱说,魏家明都三十多了,男人这个年纪,都有老婆孩子了。我和他,只是工作关系,普通朋友,你放心,我不会再犯傻,如果明知道是错误,还一错再错,就是犯贱。肯定是送错了。”说完,苏朵却暗自懊悔,为什么,要对安良解释。
话虽这样说,可是,安良去做饭的时候,看到苏朵盯着那束花,若有所思,看了很久。
过年,天天是饭局。初五,苏朵母亲和哥哥忽然来看她。安良一起陪着,到楼下的“闻香下马”吃饭。一见母亲,苏朵的泪一下子又簌簌不停。母亲心疼,连忙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老哭,对孩子不好!你不能回去,我们来看你,一样的。”老人已无奈地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而苏朵的哥哥,较母亲更开通,并没有责骂她,只是和安良在一边推杯交盏,亲兄热弟地交谈着,仿佛在心底已经将安良看做了妹夫一般熟络。
末了,毫不客气地嘱咐安良:“照顾好苏朵啊!有事打电话!”
离开的时候,哥哥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说:“这是两万,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苏朵连忙再三推脱。自从大学毕业,苏朵一直很独立,从未向家里伸手要过一分钱,现在,她更不能要。
“哥,我不能要你的钱,你一直照顾着妈妈,我已经亏欠很多了。”
哥哥爽朗一笑:“儿子照顾老妈,不是应该的嘛!拿着吧!这钱,说实话,有妈一半呢,你拿着,她才安心。”
苏朵在哥哥劝说下,接过了钱。有人说,父母最大的奢望,不是看儿女能为他们做些什么,而是自己还能为儿女做些什么。如果接受会让母亲心安,她这次愿意做一个孝顺的女儿。
哥哥开车离开的时候,又摇下车窗,示意苏朵靠近,附到她耳边悄悄说:“安良这小伙,真的不错!你别眼拙了。”
然后,哥哥又和安良挥手告别,启动车子的刹那,用一种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眼神,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初六,林墨已从西藏游荡回来了。在电话里嚷嚷着要苏朵为她接风洗尘,苏朵昨晚出门受了凉,头痛不想出门,决定和安良在家做火锅请林墨一起来沸腾一下。林墨的电话刚挂,魏家明邀请吃饭的电话尾随其后。
“来家里吧!我请你,我们准备做火锅,一起热闹,还有林墨。”
挂了魏家明电话,苏朵又想起江飞燕,很久没见她,不知她和婆婆丈夫的矛盾是否缓解,囚禁的婚姻里的女人应该偶尔出来透透气。
电话接通,江飞燕仿佛等着谁邀请一般,很快答应:“好的好的,我买上去。等着啊,我买牛肉卷,我知道哪里的新鲜。”
苏朵笑了。婚姻是人长大的最好和最后的一次机会。看来,江飞燕长大了,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合格主妇。


第十四章 女人犯傻别犯贱 3
这是一次完美的聚餐。如果没有江飞燕的唠叨,如果没有魏家明和林墨的那点小动作的话。
魏家明先到,很礼貌地带了一瓶红酒。
安良在厨房洗菜。苏朵在客厅陪魏家明聊天。
“过年,你不用陪家人吗?”苏朵有意地试探。
“工作这么忙,很多人情往来。再说,我,没有什么家人,我老妈和姐姐在国外。我呢,光棍一条,两年前离婚了。”这是魏家明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庭。
苏朵歉然地说了声:“哦!这样啊!”她早该想到的,这样优秀的男人,肯定是早早被别的女人“拿下”,或者就是离婚了。
正在心里暗忖怎样试探一下,那束花是不是他匿名送的,却听到魏家明赞道:“好漂亮的花,谁送的?”
苏朵怔了一怔,表情僵住,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原来,不是他。是啊!自己自作多情了,傻子才会对一个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的女人感兴趣。她不自然地笑笑:“哦!自己买的。过年,喜庆嘛!”
“好有情调!”他还是应景的赞美了一句。
可是,不是他,又是谁呢?大概,真的是一束送错地址的花吧!一束在情人节送错的这么大束花,店主大约损失了近千元,好吧!就当占了个便宜。想到这里,苏朵自嘲地笑了笑。
不一会儿,林墨和江飞燕在楼下相遇,一起上楼来。
而安良准备的火锅,也沸腾地端上了桌子,熬得乳白的骨头汤,飘着几片黄瓜,香菇,葱,是照顾苏朵的清淡口味。他一边大汗淋漓地摆碗筷,一边解释道:“苏朵不能吃辣的,所以,大家就委屈一下,三鲜锅。我倒是想弄给鸳鸯锅,可是,没锅啊!”
江飞燕也将买的牛肉卷摆上来,打趣安良:“家庭煮男,不错啊!”
安良不好意思地笑笑。苏朵看着他满头大汗,小声说:“屋里暖气这么热,你还穿这么厚,把那个脱了吧!”
安良依言,进屋去脱衣服了。苏朵回过头来,才发现,屋子里忽然静下来,几个人都定定地看着她。想起刚才一幕,是啊!多像一对平常的夫妻互相关心体贴。苏朵连忙转移大家视线,调笑江飞燕:“还说呢!你现在才是标准的家庭主妇啊!瞧瞧,这牛肉卷!”
一提起江飞燕,她的话匣子一下仿佛是被打开后拔掉了开关再也无法关掉。
“你以为我愿意啊!我不干谁干啊?天下现在哪里还有我这样的媳妇,我婆婆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潇洒的老太太了。每天跳着健美操,谈着黄昏恋,外头有个老头整天关心着,回家来还有我这儿媳妇伺候着,就这,还不满足!”
“不是挺好吗!她有了老伴,就不会整天盯着你了。”林墨插言。
“别插嘴,你听我说嘛!现在,她是和那个老头发展得挺好的,可是,也发展得太好了,现在什么事都听那老头的。他们要结婚,夏一鸣说就把我们现在的房子给他们住,我们去住新房,可是,老太太不知道怎么想的,说要把房子现在转到她的名下,他们老两口才住的理直气壮一些,你听听,这明显就是那老头子教的,我婆婆怎么这么傻!一看就是那男人有企图。所以说,这女人啊!不分年龄,只要是女人,只要恋爱了,都成了傻瓜!”
“啊?你劝劝你婆婆吧!这老年人再婚,财产是个大问题。”苏朵说。
“谁说不是啊!可她能听我的吗?还有更可气的。夏一鸣分的新房子,她一定是又听了那个当过几天律师的老头的挑唆,竟然说,让我签个什么协议,什么如果离婚,房子我没份,好像我就冲着他的房子去的,好像我整天就策划着要离婚一样。”
“你写了吗?”林墨问。
“我才不写呢!和夏一鸣吵了一架,我在单位宿舍住了几天,没人帮他接孩子做饭了,又来低声下气地把我接回去,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不过,还是让老头如愿了,旧房子转到我婆婆名下了,前几天扯证摆了几桌,算是结婚了。不过总算还有点开心的事,我们也住上新房了,好漂亮啊!小复式,还有个小花园。有空啊,大家去坐坐。”
“哎哎哎!姑奶奶,赶紧吃饭吧!等会儿再聊!”安良很熟络地戏谑江飞燕,将她称呼为“姑奶奶”.
江飞燕笑道:“我可不是你姑奶奶,我正儿八经是这小家伙的姑奶奶!”说着,亲昵地抚摸了苏朵的肚子。
在座的,只有魏家明不明真相,他也没听到这云里雾里的玩笑话。可是,这玩笑,瞬间又让苏朵想起那个人来,心里一疼,然后尴尬地笑笑:“快吃吧!”
开吃。
火锅虽然看起来清淡,却滋味鲜香,各色菜也不少,大家吃的很过瘾。苏朵却渐渐发现,又一波的聊天开始了,这一次,主角变成了林墨和魏家明,林墨说起了自己的西藏之行,恰巧魏家明也去过,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热火朝天。
“啊!真的吗?你也喜欢林芝,是啊,那里好美啊!你是怎么去的?背包客,还是跟团游?”林墨仿佛从旅途的兴奋记忆中还没有完全走出来。
魏家明也兴致勃勃:“跟团游最没有意思了,我从来不跟团。那次我是自己开车去的。差不多走了大半个中国呢!对了,你去过新疆喀纳斯没,水怪你知道吧!我好像也看到了。”
“你好幸运啊!我去那次,没看到什么、”林墨因为工作关系,经常外出,去过很多地方。两个人谈得非常投机。其他人都沉默地吃饭,插不上嘴,江飞燕虽然也去过很多地方,可能也都见怪不怪,所以懒得发表意见。
魏家明忽然意识到冷落了众人,于是提议一起干一杯。
举起杯子,他才发现,自己的杯子里是雪碧,安良提议:“男人不能喝饮料,倒酒倒酒!”
林墨很自然地将自己已经喝过几口的啤酒递给了魏家明,而自己则端起了他手里的雪碧:“来,干杯!”
几个杯子碰在了一起。苏朵微微有些走神。记得,林墨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即使和苏朵在一起住的时候,也从来不随便用对方的东西。除非?
“哎!想什么呢?说点什么啊!”林墨喊了喊愣神的苏朵。
她定定神,又看了看锅里滚烫的汤水和食物,想了想,仿佛是给新年新生活打气一般,说:“那,祝我们的生活,就像这火锅一样,永远沸腾,喷香,有滋有味!”


第十四章 女人犯傻别犯贱 4
薛紫岩在小玉的带领下,来到江一航和苏朵曾住过的新房前。
她站在小区甬道上,望着窗帘密闭的落地玻璃窗,久久不语。
是小玉刚刚被江一航带进家门时,那句惊讶的赞叹:“哇!比那边的房子还大!”令她再次起了疑心。“那边”,是哪边?她被这个问题折磨地整晚睡不着。
看得出,小玉是一个单纯的女孩。这一个月相处下来,薛紫岩恩威并施,今天送小玉一一支兰蔻口红,明天送一件羊绒大衣,小玉喜得眉开眼笑,很快被收买了。
而小玉在进了江一航家门后终于恍然大悟,从前的种种疑惑一扫而光,原来这里才是他正经的家,原来苏朵果真是一个小三二奶,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小三不是应该比原配年轻吗?
“他们就住在这里?”
“嗯!”
“江飞燕找的你,让你照顾孕妇,那时候她就怀孕了?”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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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低声下气,又做饭又按摩,哪像现在,整天板着脸。”
“为什么又分手了?”
“我也不清楚,有一天我陪她去医院,在医院碰到江哥,回来他们就吵架了,然后就,后来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小玉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薛紫岩,她的“新主子”.因为薛紫岩许诺,等小玉照顾完月子,会安排她去江一航的酒店工作,至少会让她做到楼面经理。这听起来,仿佛是个很大的官。
薛紫岩在房前站了很久。起风了,有点冷,她裹了裹披肩。“回吧!”
晚饭后,夫妻俩在餐桌旁看似平淡无奇地交谈。
“我今天去酒店了。”薛紫岩说。
“哦!怎么没去我办公室,没人告诉我啊!”
“我去财务部了!”她面无表情,江一航警醒地抬起头,放下报纸。
“我既是财务总监,又是老板娘,去看看不行吗?”
“行,当然行!”
“去年经营状况不是很好啊?”薛紫岩抿了一口茶水,又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行!”
“有五百万,你拿去做什么了?”
江一航想也没想就回答:“投资!”
“什么项目?”薛紫岩继续追问。
“你烦不烦啊!你现在怀着孕,就好好养身体,别整天瞎操心!”江一航忽然提高了声音。正在远处拖地的小玉,吓了一跳。
薛紫岩沉默了,委屈地咬着嘴唇。到底,他们之间总有一层隔阂,那层隔阂,从结婚那天,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有消除过。比如他从来没说过“我爱你”,比如除了在床上亲热,在家里的其他地方,他从来没有亲吻或拥抱过她,比如,这样的事,还有很多。可是,白天听小玉说,他在那边,低声下去,又做饭又按摩。想起这些,她就觉得,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比苏朵年轻的女人,她很失败,非常失败。听说,女人年少无知的时候不顾一切地爱一个人,那叫犯傻,可是,明知道对方不爱自己,还飞蛾扑火一般,那就是犯贱!她真的有时候觉得,自己好贱。
“我累了,上楼去了!”江一航不耐烦,上了楼,关门的声音很大。
薛紫岩定定地坐在原处,胸口憋着一层怒火,却无处发泄。
门铃响了。小玉跑去开门。进来的是江飞燕。两人彼此一照面,都非常惊讶。但碍于薛紫岩在旁,江飞燕故作自然地走过去,和她打招呼:“紫岩,最近感觉怎么样?”
没想到,一向热情有加的小媳妇,却阴阳怪气地拖长了声调,说:“托你的福,我挺好的。”
她没有热情地邀她坐下,也没有站起身像往日那样端茶倒水,抬头瞥了一眼,说:“怎么?来找你的好外甥,是来找他借钱,还是帮他给前妻传话传情?”
一看见小玉,再听听薛紫岩的语气,江飞燕就知道那段事已被她了如指掌。多说无益,一向被尊为上宾的“姑姑”,何时受过这样的嘲讽,她气结,说:“你!要不是你耍那点小手段,假装跳水让保安掐着时间给一航打电话,今天,还有你坐在这里嘲讽我的份吗!别以为我不知道,门口的小保安们,都传遍了。”
江飞燕的反唇相讥,仿佛一把利刃,一下戳到薛紫岩的痛处,她红了脸:“你!”
“我不和你说,我来找一航!”
江一航已听到江飞燕的声音,从楼上下来了,热情地招呼姑姑:“飞燕,快坐啊!小玉,倒水啊!”
江飞燕气愤地将手中的水果往地上一扔,气汹汹地说:“不坐了,我没事!就是奉大嫂之命,来看看她的好儿媳,好孙子!走了!”
一转身,投身向茫茫夜色中。
江一航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


第十五章 没有一个男人,能让女人心甘情愿 1
春节的喜庆渐渐褪去,钢筋水泥中的人们迈着匆忙的脚步,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厮杀。
苏朵的身体越来越感觉沉重,几乎已经停止手头的工作,在家安心养身体。安良每天三头跑,公司的工作,去医院照料父亲,回家照顾苏朵,忙得焦头烂额。
忙碌而平淡的日子,偶尔也会发生点小插曲。
安良家的阳台,是老式的样子,半封闭,只有砖混结构的半截护墙,阳台上种满花草,晾衣架上晒着洗好的衣服。苏朵很喜欢这个阳台,视野开阔,没有束缚压抑之感。人说阳台是家的眼睛,那么,通过这个眼睛,可以看出,这个家,是轻松舒适的。
可是,最近,发生了一些怪事。苏朵晾在阳台的内衣,总是在一觉起来不翼而飞,而其他一些漂亮高档的衣服却安然无恙。在丢失了几个黛安芬之后,苏朵不好意思地向安良说了。
安良想笑,憋着没笑。
他思索片刻,得出的结论是,可能遇到了一个变态的贼。是有那么一种人,有那么一种病,叫恋物癖。
“天啊,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种人。那怎么办啊?要不要报警啊?”
安良狡黠地笑笑:“不用,这点事,自己就能搞定。咱们今晚抓贼。”
按照安良的提议,苏朵重新将一个文胸挂上晾衣架,作为诱饵。贼也都是白天看好了猎物,晚上才下手的。
挂好文胸从阳台回来,侧身从安良身边走过,两个人都表情怪异的,脸红红的。
做好诱饵,只等入夜以后,静候梁上君子光临了。
十一点。
关掉电视,苏朵已睡意阑珊,不停地打哈欠,却不忍错过好戏。
安良关掉家里所有的灯,屋子里一片漆黑,在黑暗中渐渐适应后,月光洒下来,眼前景物渐渐清晰。两人躲在通向阳台的门内,安良特意给苏朵搬了小凳子坐着。两人都屏住呼吸。苏朵的手上,是一根绳子,安良的手上,是一把武器,笤帚。
十二点,苏朵已渐渐支撑不住,靠着墙打起盹。
安良小声嘱咐:“要不然你去睡吧!”
“不!我一定要抓住那个贼,让他赔我的黛安芬。”
苏朵的倔强可爱,让安良在黑暗中会心一笑。两个人离得很近,可以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苏朵想起小时候和一群伙伴玩过家家,她和一个喜欢的小男孩钻到桌子底下当做“山洞”,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此刻,心莫名地紧跳了一拍。
她使劲摇摇头,发现安良正在看她,微愠道:“看什么呢?看那边!”
说话间,果然,阳台想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偷眼望去,一个黑影跨过邻居阳台,朝这边挪移过来。黑影脚落地的瞬间,还鬼鬼祟祟学了一声猫叫。看得出,那影子瘦小,还泰然自若地拿起墙角的伸缩挑衣杆去够那件内衣。
门内的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流了一下眼神。安良一开门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那个人按到在地。
被擒的男人很快连连叫饶:“哥,饶了我吧!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就着月光一看,竟然是小区里经常遇到的一个小年轻。
“年纪轻轻不学好,走,跟我到派出所!”安良怒喝着。
苏朵已胆战心惊地递来那根绳子。安良一手接绳子的瞬间,身下的男子忽然一用力,跃身而起,将安良推翻在地,像猴子一般跳上阳台的护墙上,安良起身喊道:“小心!”本意想劝他走阳台危险,谁知,男子以为安良穷追不舍,急中生智,用手中握着的那把挑衣杆,用力向前一捅,不偏不倚,刺到安良的裆部。安良应声倒地。瘦小的贼,像奥特曼一样,身手敏捷飞檐走壁,离开了。
“安良!安良!你怎样样?没事吧!”苏朵连忙去扶,安良已疼得不能出声,只是呲牙咧嘴地喘着气。
擒贼没擒住,却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根子。安良却死命护着,口中喃喃道:“没事!没事!”
苏朵好容易将又高又胖的安良扶上床,脸上写满担忧:“去医院看看吧!万一,万一落下毛病,以后可怎么办啊?”
安良头上冒着虚汗,笑笑:“没事!你去睡吧!让你笑话了,贼买抓住,还让贼攻击了。”
苏朵还是不放心,目光游离在他那个敏感部位,不停地问:“真的没事吗?还是去医院吧!”
“你别老盯着那看,我都不好意思了。赶快去睡吧!”安良故作轻松地开个玩笑。贼虽然没抓到,但看到苏朵这么担心他,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苏朵给他倒了热水,又拿了毛巾。终于惴惴不安地回房去睡了。
早上起来,安良也已起床准备上班了。
两个人想起昨晚的一幕,都有点不好意思。苏朵依在门口,再次问道:“你,还好吧!”
“好了,没事!你放心吧!那家伙以后不敢来了!我走了!”
可她分明看到,他走路的步子,微微一瘸一拐,那么不自然。


第十五章 没有一个男人,能让女人心甘情愿 2
这个世上的男人,不管是婚姻里的老男人,还是性生活基本靠手的处男,都不愿意让别人说他“那活儿不行了”,那简直是要他命。
经历那晚的惊险一幕后,苏朵还隔三差五地追问:“你还好吧?你没事吧?”
那话的潜台词分明就是:“你那玩意还行不?”,这话简直伤人心。安良被问得不耐烦,总是故作轻松:“说啦没事了,还问!”
所以,问过几次,苏朵也不问了。虽然她已是一个通人事的女人,可到底也是个矜持的女人,整天追问着男人问人家那活还行不行,不是一个淑女该干的事。
可是,偶尔看见安良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在房间喝一袋褐色的中药,她心里还是酸酸的。他为她抓贼才搞成这样,她心里总觉得欠他的。虽然安良口口声声说没事,可是,那种愧疚隐藏在苏朵心里,总是在一个人的夜里,偶尔折磨她一下。
某天看到苏朵愧疚的眼神,他仿佛看穿她的心事一般,不耐烦地说:“别总用这种眼神看我,我都说了我没事没事。难道真的希望我有点事,我有事,你想负责吗?”
这话,将苏朵心里那点愧疚生生吓了回去。
安良若无其事,苏朵渐渐也就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真的没事!
这天,是二十四节气里的春分。阳光炽艳,街旁的花树一茬一茬,满眼都是春色。
天气很好阳光很好的时候,心情也不会太糟。
苏朵辛辛苦苦坐车到一家叫“华庭”的楼盘,与他们的负责人为开幕式商定最后的策划方案。心情却被搞得一团糟。
苏朵的策划案原意,是绿色环保简约时尚的,而这家楼盘也是以小户型公寓为主打,以年轻人作为主要消费人群,方案中有一个小细节,是在开盘仪式上以放飞蝴蝶代替放射礼花。放飞蝴蝶,不仅环保,而且浪漫时尚,又与春天大自然气息相融合,唯一的缺点就是花费较高,而放射礼花,自然花钱较少,只是,在苏朵看来,并不环保,到时满地红屑残渣,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在工作上,和对爱情的态度一样,苏朵是个完美主义者。
她和那个负责人在刚刚建好的售楼部一个小会议室里据理力争。
“既然你们要坚持自己的想法,还要我做策划干什么,你们自己策划就好了。”苏朵拿起包包,准备离开。
眼前的男人不以为然地笑笑:“和你商量,也不过是尊重你。放蝴蝶,就这一项,就要花好几千,感情不是你的钱不心疼。你拿了你的报酬就好了。都怀孕了,还出来工作,不就是为钱吗?别搞得跟大师一样还精益求精!”
苏朵气结。
“谁要挣你们这种奸商的钱,苏朵,走!”
天地忽然安静下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熟悉的声音,会在这样无法预知的时刻,再次为她响起。是江一航。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小会议室的门口,怒视着揶揄苏朵的那个男子。
苏朵惊讶地看着他,想逃开,却已无处躲藏。而他,看到她的身体,却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眼神中纠结着心疼,抓起苏朵的手:“回去!”
她就这样懵然地跟着他离开售楼部。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谈工作!”江一航的话干净利索,并无意认真回答她的话。
“你放开我,我自己回去。”
江一航并不理会她的话,依旧牵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说:“我送你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这个世界很小,何况是在一个城市。苏朵知道,这样一天,迟早会面对,不如趁早说清楚。
“江一航,你别自作多情,我的事,与你无关,孩子,也与你无关!”
江一航不置可否地苦笑一下。
谁也无法预料危险在哪一刻降临。
两人刚刚走出售楼部,门上的一块玻璃质的巨大牌匾,忽然掉落下来。
苏朵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江一航一俯身护在身前,他弓着身,那块牌匾,撞击在他的背上,他下意识伸手一挡,牌匾碎裂在地上。
两人倒在地上。
大滩的血,瞬间侵红一块门口的地毯,分不清,是江一航的血,还是苏朵身上的。
他一阵短暂的晕眩,看到脸色苍白的她,正冒着虚汗,仅仅抓住他的手,气若游丝:“一航,快!孩子,我们的孩子!”
抱起她,几步到车上。苏朵已渐渐陷入昏迷,身下的血,很快将座椅染红。
他的泪,忽然没征兆地落下来。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叫道:“苏朵,你别吓我,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手臂上的血,沿着衣袖,从握着的方向盘上滴落下来。他第一次,闯了红灯,抱着她冲进医院,第一次冲医生嚷骂,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他要保护她,他的女人,他的孩子。


第十五章 没有一个男人 能让女人心甘情愿 3
出生的孩子来到这个光明的世间,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年轻的父亲,听到孩子第一声啼哭;是多么幸福!这一定是上帝安排的。
她从一个深沉的梦里醒来。环顾四周,身处病房中。她感到身体微妙的变化,那种虚空轻盈让她莫名惊恐,她想起昨天被鲜血染红的记忆。孩子,孩子呢?
想动,却发现身体如棉花一样虚弱无力,一手插着针,另一只手,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她转过脸,看到靠在床边已熟睡的他。他的身上,从后背,肩膀,一直到左臂,被绑带重重缠绕,衬衣残破,粘在身上,血迹斑斑的外套,胡乱搭在肩上,几乎已滑落。睡梦中,他微微皱眉,是为身体的疼痛,还是心里的酸楚?即使在熟睡的时候,他仍是没有松开她的手。
“一航!”她颤颤地叫他。
他醒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的手更紧地握住,放到嘴边吻着,然后,泪就落下来。
“孩子呢?”
“没事!孩子很好。只是受到惊吓早产,放心,没事!苏朵,谢谢你,谢谢你!”
她舒心地笑了一下。看到他额头被玻璃划破的伤痕,忍不住伸出手去,问道:“疼吗?”
他摇摇头,却只是觉得心痛:“我不疼,不疼!”
“真傻!”此刻惟愿时光停止。一切恍如梦境。
“真的,不疼!你好好休息,过几天,就可以看到孩子了。是个小公主,跟你一样漂亮,好可爱。”
苏朵无力地笑笑:“傻话,刚出生的孩子,都是丑丑的。”
“真的,不骗你,好漂亮,你见到就知道了。要是爸爸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开心,他盼着抱孙子盼了好几年了。”
话至此,江一航忽然停下来。苏朵的目光也黯然下来,苦笑道:“又说傻话!”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定定地望着对方,目光酸楚,纠结。江一航再次握住她的手,喟然地说:“苏朵原谅我,依然不能给你任何承诺,我知道你也不会相信我的任何承诺,可是你至少相信,我会一直照顾你和孩子,不会让你”
“别说了,别说了!”苏朵声音哽咽,打断了他的话。
江一航痛苦地仰起头,想控制泪水,泪水却像开闸的洪水,肆意而下。压抑痛楚的声音在喉咙间哽咽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样,为什么?”
谁也无法给问题一个答案。
两个人如失散已久的爱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却清楚地看到命运已站在悬崖峭壁,依然无死里逃生的机会。
年轻的小护士推门进来,看到哭泣的男女,觉得奇怪,笑道:“生了这么漂亮的女儿,还不开心哦!你,还是伤员,赶紧回自己房间躺着去。”
“不用,我就在这里陪她。”江一航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抹去泪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那么多泪水。
小护士转头对苏朵说:“好幸福啊!你老公自己受伤了,也不听劝,在这里陪了你一夜。”
苏朵淡淡一笑,表示回应。
护士麻利地给苏朵打完针吃了药,然后对江一航说:“对了!去把孩子的保温费还有接下来的医药费交了,昨天交的钱,已经用完了。”
“好!”江一航嘴里答应着,伸手在裤兜里去掏,却发现,钱包什么时候不见了。
越忙越乱。
他无奈地转头问苏朵:“我以前给你的那张卡,带着吗?”
“怎么了,现在这么妻管严,你花钱都不自由了?”苏朵忍不住含酸讽刺他一句。
江一航觉得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是那种人吗?钱包不见了。”
苏朵微窘,说:“我钱包的卡里,有几千块吧,够吗?要不,我打电话让安良送钱来。”
“不用了。”说完,江一航出去打电话。
“小玉,在我书桌抽屉里,把那个黑色皮包拿过来,再拿件衬衣和外套。快点啊!她要是问起,你就说是送到我办公室的,记住了吗?”江一航就是这样的男人,在商场上,精明而干练,像鹰一样锐利,像狐狸一样狡猾,在生活中,却总是这样单纯,常常在一些细节上不甚了了,因此使自己节节败退。他总以为,是自己救小玉于水火,在那个家里,小玉和自己是一条心的。
小玉出现在苏朵面前,是苏朵做梦也没想到的。两人在这样情况见面,总有些尴尬。
“苏姐姐。”小玉怯生生了叫了句。
江一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对苏朵解释:“小玉现在在家里照顾她。以后再给你解释。”
苏朵不以为然地笑笑:“给我解释什么啊!”
“那我先去交费。”
“哎!江哥,穿上干净衣服啊!”小玉提醒。
江一航接过衣服。只有一只胳膊完好,自己穿衣服很不自如,小玉伸手来帮,他又觉得不自然。
“一航,过来,我帮你!”苏朵叫道。
小玉极有颜色地退出了。
他走过去。她从床上直起身,将衬衣抖开,像从前他去上班之前为他抚平衣服一样,如主妇一般姿态温柔,心里却有那么多的酸楚。他享受着这一刻的甜蜜。却忽然听她幽幽说道:“一航,你总是令我失望。在一个小保姆面前,也不能令我保全自尊。”
江一航没有什么理由为自己辩解,只是说:“别说了,苏朵,对不起!”他俯下身,重重地将吻印在她的额头,然后,出门去交费。
他回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几乎瞬间血液上涌。薛紫岩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里,正指着苏朵叫骂:“孩子呢?孩子在哪?你别想用孩子要挟他,没用。我告诉你,生了也没用,不过是可怜的私生子,搁古代,叫庶出,你懂吗?”
“你出去!”苏朵转过头厉声驱逐。闻讯赶来的护士也拉着薛紫岩劝阻:“病人要休息!”
“哈!你还这么理直气壮!我让你生孩子,让你住这么高级的病房,去死吧!”一个爱令智昏迷失心智的嫉妒发狂的女人,什么都做得出,她一步冲上去,一把拔掉刚刚护士给苏朵扎上的针,血点迅速冒出来。
“你疯了吗?”“啪!”还未反应过来,薛紫岩的脸上,已挨了重重一个巴掌,跌落在旁边的沙发上。江一航在突如其来的状况面前,失去了理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打女人,而这个女人,是他发疯的怀孕的妻子。
薛紫岩坐在沙发上,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他竟然为了保护那个女人而打她。他的脸上,全然没有愧疚理屈,而她自己,仿佛变成了该被谴责的第三者。
即使在两人关系最僵的时候,她也没有感觉到如此地屈辱,他待她总是温和的,相敬如宾的,他从来没有这样无情。薛紫岩的骨子里,不是没有血性,她也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为爱据理力争的女人。
她站起身,冷笑一声,一把推开江一航大声喊道:“江一航,我会让你为今天所做的一切后悔!”
那声音,像一声母狼的哀嚎,回荡在医院的走廊里,让人后怕。一个发疯的女人,什么都干的出来。江一航隐隐有些担心。望着病床上的苏朵,却又那样不忍。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失败。世上还有比自己更狼狈更倒霉的男人吗?
“你去看看吧!不要出什么事!”苏朵说。
“苏朵,你好好的,你会好好的,对吗?”
她点点头。经历过过去种种,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发疯发狂,她没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的,即使刚刚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过。
“等我,你在这里好好的,等我回来。我处理完事情,马上回来。等我,我还有话对你说。”他絮絮叨叨不放心地安抚完苏朵,急急忙忙出去了。临走,看到在门口手足无措的小玉,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你先留在这照顾苏姐,等我回来。”
小玉心虚地进了病房。薛紫岩是她通知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可是她没想到薛紫岩会这样发疯差点能杀了苏朵,所以,面对苏朵,小玉是心虚的,毕竟苏朵以前对她不错。
“苏姐,口渴吗?我,我倒水给你!”小玉没话找话。
聪明的苏朵,不像粗心的江一航,她对小玉做的事,已是心知肚明。于是,淡淡地拒绝:“不用了,你走吧!”
“我,我还是留下来吧!”
“我让你走啊!”太多的情绪蓄积在心中,苏朵忽然提高声音发了怒。
小玉脸上挂不住,马上露出促狭的表情嘲讽道:“走就走!装什么装,不就是小三吗?有什么了不起!”
小玉气汹汹地离开了。苏朵苦笑一下。
可是,早上还与她缱绻缠绵的江一航,从那道门走出后,再没有回来。


第十五章 没有一个男人,能让女人心甘情愿 4
如果这世上有卖后悔药的话,薛紫岩一定最先买一盒。她后悔不应该那么冲动跑去大闹,她后悔气汹汹地离开时跑那么快,她后悔走过那条路时没看清楚露出地面的一节钢筋。
她被绊倒,她的孩子没有了。
她一直在隐忍,以为赢得了他,赢得了整个世界,现在,却在这最后的时刻全盘皆输。孩子没有了,她失去了底牌。
她躺在雪白的病房里,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心也仿佛空出一个大洞。
“紫岩!”江一航心有愧意,低低地叫她。只是两天的功夫,他像变了个人似的,那个英俊挺拔的男人已消失不见,现在的他,眼窝深陷,胡子拉茬,整个人坐在那里,是颓唐沧桑的。他刚刚经历了生女的喜悦,现在又品尝了丧子的痛苦。那个已成型的死婴被护士拿出去处理的时候,他亲眼看到了,是个男孩,蜷缩成一团乞求温暖的姿势,却无法冲破黑暗见到光明。
如果,他当时控制情绪不对她动手,如果他能温和一些,如果他聪明谨慎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自责不停地在心里折磨着他,而薛紫岩也用沉默折磨着他。
两天了,她不发一言。
沉默的女人最可怕。自杀?杀人?发疯?他不敢想象。
他寸步不离地陪在身边,一刻也不敢离开。
小玉回来了。对江一航交代:“她不让我陪,把我赶回来了。”
江一航有气无力:“她没事的,他们会照顾她。”
可是眼前的女人,他要如何才能获得她的谅解。
一个星期后,薛紫岩出院。
遵照医嘱,她仍要卧床休息。
上楼时江一航扶她,她轻轻地推开了。
他上楼为她铺好床,安顿好后,在旁边坐了很久。她依然不说话,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别这样好不好?孩子没有了,我也很难过。”
“你会难过?我以为你应该偷笑呢?”薛紫岩忽然开口,语调冰冷。
“你不要这样说。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孩子是无辜的,我就活该吗?我就该在这样尴尬的婚姻里痛苦吗?我就应该被你一次次欺骗吗?”
“对不起,那天,我不该动手,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想这样,我也很痛苦。”江一航低着头,声音沙哑。
薛紫岩冷笑一声:“跟我在一起,就这么让你痛苦。现在好了,没有什么牵挂的了,你可以去找她了,你们一家三口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不用管我了。”
“不!不是这样,不会的,我不会这样做的。”
薛紫岩挑衅一般笑道:“怎么?不想和我离婚,不想和她复婚了?现在不是很好的时机吗?”
她一语戳穿他内心深处最阴暗的想法,是的,在得知她小产失去孩子的那一刻,他是伤心的,伤心过后,难免又一阵轻松,他可以毫无牵绊地离开了,只是,道义让他无法在这样的时刻做出那样的选择。他现在要做的,是尽量安抚一个受伤害的处于疯癫状态的女人。
“不说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我没有说要和你离婚。”他站起来,准备出去。
薛紫岩忽然一把拉住他,声音哽咽,姿态哀怜地恳求:“一航,别走,别走,你不留下来陪我吗?”
他又坐下来,抚抚她的肩膀:“好,我不走,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了。”
他这一刻的温柔让她沉醉,她流着泪抱住他,被他一只胳膊轻轻揽住。
“一航,你告诉我,自始至终,有没有,爱过我,一点点!”这样低到尘埃的询问,令他心生怜悯。如果谎言能让人好过的话,他愿意说。
“爱。紫岩,你是个好女人,每个男人都想将你娶回家。”
“可是你从来没说过,你说一遍给我听。”她再次流着泪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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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再次浮上她的心头。他的疲于应付将他前一句“爱”字全盘推翻。她感到后背一阵发凉,软软地靠着枕头,说;“如果我愿意离婚,你是不是就回去找她。”
“别乱想了。她也不会原谅我的。”江一航还没说完,薛紫岩打断他:“所以你宁愿和我继续凑合吗?”
“这不是凑合。”
“如果我想离婚呢?”
“总之,我不会在这样的时候,主动提出和你离婚,以后也不会。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不主动提出离婚,就是慈悲了。江一航,我爱你,我也要对你慈悲,我想成全你,我们离婚吧!”她说得那么真诚。
江一航心里微微一动,犹豫片刻,嚅嗫着:“是,从此我不会主动提出离婚,当然,如果你想,我,我同意。”
薛紫岩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矛盾百出的男人,忽然觉得从前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没有了意义了。她幽幽地说:“是不是,我想要房子车子都可以?”
他暗暗舒口气,一个肯提出财产分割的女人,大约是不会寻死发疯了。
“是!房子,车子,钱,所有,都可以。”
薛紫岩倒吸一口凉气,心又凉掉大半。一个肯放弃所有财产换取自由的男人,那才是真的无情。
她还有什么好留恋呢?
“一航,把电脑拿过来,我写一份离婚协议。”她那么冷静。
她的退让和放手,又让他觉得心有不忍,说:“不急,明天再说吧!你先休息,等你养好身体再说吧!”
“把电脑拿过来,我现在就写。”她依然坚持。
无奈,他将桌上的一个笔记本电脑拿过来。
薛紫岩故作轻松诡异地笑笑:“真的随便我写吗?你什么都不要了?”
他再次肯定地点点头,然后起身离开,出门的时候,说:“你早点休息!”
关上门的那刻,薛紫岩幽幽地凝视着他,叹道:“一航,我曾经那么爱你。”
他没说话,对她的深情,他已辜负太多,现在,也无法给出回应。
“现在,我要收回所有的爱。”她继续说。


第十五章 没有一个男人,能让女人心甘情愿 5
每一个孩子都是天使。
往日的伤痛和孩子带给苏朵的快乐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安良很喜欢小孩,平时在小区里,就很有孩子缘,小孩们见到他,都“叔叔哥哥”叫个不停,现在,苏朵的孩子躺在小木床上,皮肤白皙,眼眸漆黑,他更是爱如珍宝。
孩子满月,在安良和林墨的极力支持下,苏朵为孩子办了一个简单的满月酒,只请了几位好友。
苏朵母亲也来了,看到漂亮的婴孩,自然心生欢喜,但是,对苏朵的担忧却更甚。
“妈知道你有能力养活孩子,可是,没有父亲,将来在幼儿园在学校,会被别人说三道四,这对孩子的成长就好吗?你好好想想吧!别那么倔了。什么爱情,两个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不就是爱情了吗?我看你和安良在一起,不是挺开心了吗?就别那么矫情了,找个机会,就把婚结了。”
苏朵抱着孩子,目光只停留在孩子身上,仿佛根本没听到母亲的话,只是嘴里胡乱答应着:“哦!知道了,知道了。”
在席间,母亲第一次看到匆匆赶来的魏家明。
“对不起来迟了。恭喜啊!苏朵。”
魏家明热络地和在座的各位打招呼,和苏朵母亲问好。老太太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暗暗打量着魏家明。
不错,外形干练,彬彬有礼,还出手大方,给苏朵买了各种高档营养品,给孩子买的各样玩具衣物,几乎把小小的包厢占满。这是母亲对魏家明的印象。
她一时又心有所动,悄悄对苏朵说:“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人,也不错,比安良活泛,我看行。”
苏朵不满地小声抗议:“妈!别乱说了,只是朋友。”
孩子睡着了,放入婴儿车,乖乖地像一只小猫。
林墨给孩子买了一对金镯子,跑来捏着孩子藕节一样的胳膊,准备套上去。
苏朵故意和她玩笑:“哎!这镯子怎么这么细啊?是不是现在金子很贵啊!”
林墨一头雾水:“怎么了?挺好嘛!”
“你以为一句干妈是白叫的吗?”
“嗬!苏朵,有本事你现在让她叫我一声,我马上把金店搬来。”
两人玩笑了一回。苏朵母亲笑道:“好了,快吃饭吧!”
大家都落座。
魏家明郑重地举杯邀请苏朵:“苏朵,我以茶代酒,正式邀请你,希望你加入我的公司,企划部主管的位置,就留给你了。”
苏朵倒没有拒绝,只是说:“好啊!不过,老板,先等我休完产假吧!”
两个人的酒杯碰在一起。
这时,孩子忽然醒来,一声清脆的哭声。
安良连忙俯身抱起孩子,她马上不哭了。
老太太看着安良放下筷子抱孩子的一幕,若有所思。
吃完饭,魏家明周到热情地开车送大家。林墨坐副驾驶,苏朵,安良,母亲坐后排。
先送老太太去车站,然后,又送苏朵安良回家,最后,再送林墨。
晚上。
安良谈起给孩子取名。
“想好了吗?”
“早都想好了,叫宜家。”
安良失望地说了声:“啊!这么普通啊,没一点创意,我还以为你这样的才女,会给孩子取多么特别的名字。”
“不是宜家家居哦,是诗经里的”宜其家室“,是我对她的期望,希望她一声平平安安,找一个相爱的人,做一个平凡的女人。”
苏朵一解释,安良马上明白了她的苦心。看似普通的名字,是年轻母亲对孩子浓浓的爱意。
“苏宜家,挺好听的吧?”苏朵又重复了一遍。
“姓苏啊?跟你姓?”
“当然啊!我的孩子,当然跟我姓。”
“哦!”安良若有所思,忽然想起,又说:“这几天找个保姆吧!我现在公司医院两头跑,家里顾不上,找个保姆帮忙吧!”
“好啊!明天有时间我去家政公司问问。安良,谢谢你!我住在这里,现在又有孩子吵闹,会不会不方便啊!你放心,如果安好回来了,我马上搬走。”
“胡说,我不嫌吵闹,有孩子吵闹才热闹呢!”
苏朵会心一笑,望着眼前的男人,多么弥足珍贵的一份感情,她一阵惘然。
数天以后,江飞燕打来电话,才得知苏朵已生产的事情。她乐不可支,马不停蹄得跑来了。
一进门,就如珠似宝地将孩子抱在怀里:“哎呦!小宝贝,快叫姑奶奶,姑奶奶给糖吃。”
逗得苏朵只是笑。
江飞燕扭过头,忽然问道:“真的不打算让他知道吗?”
苏朵淡然一笑,摇摇头。
众人都不知道,孩子已和父亲相见,见了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又多一层遗憾。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从未拥有,而是拥有后永远地失去。
江飞燕又叹道:“和一航还真像!他要是见了,不知道怎么喜欢呢!”
“不要告诉他。”
“我不告诉他,我都懒得理他们,上次去他家,那女人还对我吹胡子瞪眼冷嘲热讽的,真是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真没看出来。”
“为什么?”
“呵呵,还不是一航那个傻蛋,不知道从哪把那个小玉又弄去了,那个长舌妇,肯定嚼舌根了。我们这个一航,有时我真觉得他是不是哪里也差根弦。弄这一出,让那女人说得我下不来台,我现在还憋屈呢!都快两个月没去他家了。”
提起江一航,话题又没玩没了徒增伤感,苏朵心里一烦,转移话题:“别说他了。你最近怎样,和婆婆分开了,是不是好多了?”
“唉!别提了。”江飞燕长叹一口气,紧蹙眉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她的经,越来越难念了。


第十五章 没有一个男人,能让女人心甘情愿 6
从苏朵那里回来,江飞燕给江一航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再打,仍是无人接听。索性作罢。
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却一阵悲凉。再不济,苏朵拥有了一个孩子,那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所有的财富,可是自己,拥有什么呢,一个从不会对她吐露心事的老公,一个捂不热的继女,一个刁钻刻薄的婆婆,现在呢,又有了一个精明的公公。举步维艰,却没有退路。都说离过一次婚的女人就不会再害怕离二次,她却没有那样的勇气。
现在,虽然不和婆婆住一起,但婆婆却像一个巨大的遥控器,无所不能的监控器,指挥和监控着儿子的一切。夏一鸣每月依然要将大部分工资交给母亲,而留给江飞燕的家用,还不够孩子的花费,她掏心掏肺地对待果果,却在某天晚上临睡前,发现自己的牙刷上,沾着丝丝缕缕的黄色物体,忽然联想到果果之前在厕所鼓捣很久,再将她在一旁的偷笑联系在一起,她明白了一切。对于一个孩子,她能怎样,如果告诉夏一鸣,不过换来他一句“小孩子嘛”,而且使她看起来像一个告状的坏后妈,所以,她选择隐忍。
还好,果果亲妈的房子收拾好了,按照约定,将孩子接过去了。日子算是恢复相对安静,江飞燕从苏朵处回来,还在暗暗计划,都说孩子是维系夫妻感情的纽带,如果和夏一鸣早早生个孩子,是不是会好一些?
回到家里,夏一鸣已回来了。外套耷拉在椅背上,正在浴室洗澡。
对这个邋遢的没长大的男人,她只好无奈地笑笑,提起衣服挂上衣架,那封信,就在这时,没征兆地掉出。
白色信封,是印刷体的地址,夏一鸣的在学校的信箱,收信人是夏一鸣,江飞燕草草扫了一眼,原来是一封信用卡账单。她从来不知道,夏一鸣还有用信用卡的习惯,翻开仔细来瞧,却让她顿时愣住,账单上的名字,竟然是何静,再往下看消费细则,某某百货大厦,某某购物中心,只一个月就消费五千,而这些,为什么会在夏一鸣的口袋里,难道,要他来还款买单?
不一时,夏一鸣从浴室出来了,面对江飞燕的质问,略略有些尴尬,但是,接下来,他的回答,却那样出乎意料。他说:“她没结婚前就这样花钱,在她娘家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和我结婚了也一直这样大手大脚,离婚了,我不能让她过得窘迫紧张,毕竟,她给我生了个孩子,在她没结婚之前,我有义务管她。”
“哪门法律规定的义务,前妻刷卡前夫还账单,你哪来的钱还款?”
夏一鸣有点理亏,声音低下来:“我每个月奖金什么的,还有一些。”
“好啊,我是你老婆,连你每月到底收入多少都不知道。她一个单身一个月就花五千,可是我呢,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免费保姆吗?我不仅没花过你的钱,每月可怜巴巴的两千块钱工资,还要往这个家里倒贴。”
“话别说那么难听好吗?都是一家人,怎么叫倒贴?”
“你当我是一家人了吗?谁当我是一家人了?”
架就这样吵起来。夏一鸣并不擅长吵架,只是厌恶地看着江飞燕剑拔弩张的样子,仿佛不认识一般,重复道:“泼妇,泼妇!”
而撒完泼的江飞燕,又能怎样。她眼泪刷刷地流了一大把,气冲冲地跑出去,也不会有人追她。可是,又能去哪呢?在这个城市里,江一航是自己唯一亲人,以前,她将他那里当做娘家一样,受到委屈,遇到困难,都会跑去找他,可是,自从上次被薛紫岩嘲讽,她已很久没去了,再去,只会觉得尴尬。
一个人在街上游荡,直到夜色四起,又灰溜溜地回家。两个人都沉默地各占床的一边,冷风嗖嗖地钻到被子里,也钻到心里。
苏朵的身体一天天恢复,保姆也找好了,是一个叫静静的四川女孩,比那个小玉大几岁,已出来打工好几年,很懂事,沉默地做事,不多事,不多话。
有了保姆,苏朵轻松了许多,除了照顾孩子,也常常帮魏家明处理一些工作,虽然还没正式上班,但已俨然一个资深的老员工一般。最近,魏家明公司的产品,准备去北京参加一个展销会,他很看重这次会展,希望真正能为产品打出名声畅销海外。
两个人的接触,自然多起来。
暧昧离爱情,到底又多远?魏家明极尽暧昧之能事,烛光晚餐,鲜花美酒,车接车送,外加甜言蜜语,却从来不真正切入主题。在女人看来,主题就是未来,是婚姻,可是,大概在男人心里,主题就是性。她在网上看到一个有趣的黄段子说,“暧昧”两字,都是想日,只是一个假装有爱,一个假装有未来。
可是,她不想要假装的。所以,一直若即若离地和魏家明保持着有段距离,在某次下车时魏家明想吻她的时候,推开了他。
林墨再来的时候,将一份资料扔在苏朵面前:“看看吧!别再被男人骗了。这个魏家明,离过一次婚。”
“我知道,他说过。”
“发展挺快的啊!婚史都交代了。你还知道什么,他还有个脑瘫的儿子,一个离婚时净身出户的前妻,病孩子跟了前妻,离婚时,他一分钱也没给。我以一个专业记者,以我调查黑煤窑暗访传销窝点的专业素质告诉你,这些事,件件属实,你看看,这是个什么男人,你能指望一个对亲生儿子这么无情的男人,会给别人的孩子当父亲吗?”
“你调查人家干什么?你又给我说这些做什么?”苏朵安静地逗孩子,仿佛任何消息都不能惊动她。
林墨气急败坏:“我怕你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啊!你知道吗?现在有一种流行的说法,叫玛丽式爱情,就是说一些居心叵测的男上司,以爱情为名,与女下属大玩暧昧,目的就是激烈她卖力地为自己工作,自己还能坐拥美人,两全其美。你可别被骗了。”
苏朵淡淡笑着,与林墨玩笑:“哈!我都OUT了,又学了一个新名词,长见识了。亲爱的,谢谢你了,我记住了。”
话虽玩笑,但林墨的话,还是在她心里留下印记。
没想到,林墨所说的话,很快在苏朵与魏家明的下一次见面中,得到印证。
那天,刚刚交流完关于展会的想法,刚刚吃完饭,一个女人忽然冲进包厢,脸上是剑拔弩张的怒气,手里还抱着五六岁大的孩子。女人进来,将孩子一把放入魏家明怀中:“抱着你的孩子。我让你吃吃喝喝,你儿子没钱看病,你还有心情和女人在这里吃饭,你这种没有人性的畜生,怎么出门不让车撞死。”说着,一摆手,扫落桌上的碗碟。
魏家明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又将孩子塞入女人手中,愤怒地斥责:“你疯了吗?滚,马上滚!我告诉你,我和你现在一点关系也没有。”说着,就将女人往外推搡,手中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苏朵胆战心惊。
女人挣脱着不走,扭头对苏朵嚷道:“贱货,我告诉你,魏家明这种男人,就是一头狼,你别指望好果子吃。”
魏家明恼羞成怒,终于将女人弄走了。
苏朵羞愤地在包厢外服务员的指指点点中匆忙买了单,落荒而逃。
只看那女人的泼妇行径,其实,她对魏家明是有几分同情的,但那同情,又怎抵得了心里的失望。
很晚的时候,魏家明打来电话,声音低沉无奈:“苏朵,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没事!”
“你听我说,不是她说的那回事,我告诉你,那孩子不是我的,我们当初离婚就是?”
不等他说完,苏朵打断了他的话:“魏总,你不需要向我解释,这只是你的家事。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
“你还会来公司上班吗?”
“再说吧!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想多休息一段时间。”
“下个月去北京,你会去吗?”
“再说吧!”苏朵倦怠地回答。
“再说吧!就是永远不想再说了。 ”


第十六章 晒幸福,不如晒被子 1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每天抱着宜家在楼下散步,是苏朵最爱做的事情,小家伙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花朵,小草,和妈妈的裙角,万物在孩子眼中都是新奇美好。
而烦恼也不时浮上苏朵心头。
楼下的阿姨看到苏朵手中的孩子,难免会逗弄一番。一边夸赞孩子漂亮,一边热心地说:“这安良啊!是个苦命的孩子,父母离婚,妈妈又走得早,现在可好了,悄没声息地就娶了媳妇生了这么漂亮的孩子,他妈妈要是知道,不知道有多开心呢!对了,起名了吗?报户口了吗?我儿子就在户籍科,要报户口去找他,咱都自己人,方便!”
“谢谢阿姨!”
苏朵礼貌地道谢,心里却一阵烦恼。当问题真实地摆在面前,她才发现,并不是当初豪情万丈决定生下孩子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私生子,她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晚上,安良拖着疲倦的身体回来,一进来就跌坐在沙发里不想起来。
“怎么了?”
“唉!我爸今天又抢救一回,估计快不行了。我现在,现在很痛苦,苏朵,我快崩溃了。有时真想像安好那样,狠下心来不看他一眼,可是我做不到,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安良说着说着,眼圈红了,鼻子一酸。
“你去看他,是应该的。血浓于水,亲情是怎么也割舍不断的。现在去尽尽孝,将来也不会留遗憾。”苏朵小心翼翼地安慰他。
“可是你知道吗?他还是另外两个孩子的父亲,我现在是左右为难,我去看他,就被人指责是等着他死抢遗产,我不去,自己良心不安。苏朵,我好难过,好难过,苏朵,我快受不了了。”安良哽咽起来。她走过去,拿了毛巾给他,他忽然将那双拿着毛巾的手一并握住,放在脸前,一边亲吻,一边哭泣。
苏朵身子一僵,但很快柔软下来。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有时会觉得身边那个脆弱的男人,也不过是个孩子。她任由他握着手,另一手抚在他后背上,轻轻地拍着。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有一种情感,已经牢牢地将她和安良连在一起。
安良渐渐安静下来,擦擦眼泪,从短暂的崩溃中清醒过来,觉得很不好意思。
“苏朵,对不起,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我只是太难受了。”
“别想太多,早点睡吧!”
临睡前,苏朵又看到,安良悄悄地在厨房热一袋中药喝。她心里一黯,走过去,问道:“安良,你,上次那个人,是不是真的伤到你了,你喝这个到底是治什么的?”
“我都说了,没有没有。这只是安神的药,我最近压力太大。”
“真的没事?”
“真的。”
这个晚上,她想了很多。她想起很早在医院里遇见的那个准备独自生下孩子养大的勇敢的女子,她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个大部分人按部就班才相对稳定的社会里,她要想让她和孩子过得更坦然,她必须有一个婚姻。婚姻是一件衣服,穿着衣服的女人,才活得自信和自尊。
第二天是周末。
安良依然起的很早,厨房里冒着热气,他在为孩子冲奶粉,一个小锅上,是给苏朵煮的红枣水。
苏朵走过去,眼底泛酸,说:“安良,你,你相信日久生情吗?”
“不!”安良的回答干脆,而出乎意料。
她的意思已经那么明显,她想接受他,她为这种接受,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叫“日久生情”.他竟然没听出来,那么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不”.
“为什么?”
安良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她:“我相信真正的爱情,都是一瞬间产生的。”
苏朵惘然地望着他,无言以对。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只要她稍微表示一下,安良任何时候都会张开笨笨的宽大的怀抱欢迎她。可是,现在,他等于是在拒绝她。这让骄傲的她情何以堪。她接过奶瓶,酸涩地笑笑,往外走。
安良忽然又叫住她:“苏朵!”
“嗯!”
“我不要日久生情,我不要你的退而求其次。”他说。
她的心里那一瞬间风起云涌。正是他这句话,让她看到他更宝贵和闪光之处。一个追求真爱对爱执着的男人,任何适合,都那样动人。
她心里动容,说:“我也是,不要退而求其次。”
“我可以一直等你,那个一瞬间。”
“好!我允许你,等那个一瞬间!”
林墨在更晚的时候,抱着电脑来敲门。
“这个交给你了啊安良,帮我修修,不知道怎么了,动不动就黑屏,拿去修,那些”挨踢“民工们竟然狮子大开口,说至少要八百,我怀疑他们是讹我这不懂行的,估计没什么大问题,你给看看。”
安良呵呵地接过去:“好啊!我收五百就行了。”
“我给二百五。烦银!”
“哈!安良,你什么时候会修电脑啊!我都不知道。”苏朵打趣。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三个人正谈笑,孩子哭起来。静静将孩子抱出来,安良马上接过来,拿起温度适中的奶瓶,坐下来给孩子喂奶,那姿势,比起妈妈辈一点也不逊色。
林墨揶揄:“这超级奶爸的形象不错啊!嗯不对,是超级奶舅。”
大家都笑起来。
身边知己二三,时间这样过去,苏朵觉得也不错。她却没有料到,这次见面,竟然成为她和林墨友谊结束的前奏。


第十六章 晒幸福,不如晒被子 2
现在,每个周末,是苏朵的大采购时间。安良在前面推着车子,静静抱着孩子跟在后面,而苏朵负责挑选。三个人,哦不,是四个人在周末的超市里冲锋陷阵,别有一番乐趣。纸尿裤要买哪种品牌,奶粉要买几段,都是有学问的。原来,养一个孩子真是不容易,现在,苏朵做了母亲,才明白了母亲对自己的一片爱。她现在能回报母亲的,只能是自己的幸福。
这时,她看到迎面而来的林墨。正要惊喜地打招呼,扬起的嘴角,却渐渐松弛下来。林墨的手臂里,挎着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竟然是,魏佳明,魏佳明正推着车子目不暇接地看向旁边的货架,蓦地一回头,看到对面的苏朵。林墨和魏佳明,都表情奇怪,微微发窘。
“真巧啊!”安良打破这尴尬地局面。
于是,三个对峙的人都淡淡笑笑,像复读机一般重复着:“是啊!真巧!”
“林墨啊,电脑还没修好,不着急吧!”
“不急不急!”林墨嘴里回答安良的话,目光却留意着苏朵。
安良依旧打着哈哈:“魏总,有空再来家里吃火锅啊!”
魏佳明尴尬地笑笑:“好啊好!”
两辆购物车擦肩而过。林墨欲言又止,苏朵心里的悲凉纷沓而至。
为什么会这样?虽然与魏佳明并无太多纠葛,但魏佳明之前对她的暧昧,是有目共睹,与他疏远,也是苏朵自己的选择,可是,魏佳明现在又移“情”林墨,林墨又如此一脸幸福地挎着他招摇过市,苏朵的心里,实在难以接受。为什么?数天前,难道不是林墨亲自出马调查魏佳明吗?难道不是林墨亲口说他是一个道德沦丧抛弃妻子的无情之人吗?难道不是她义愤填膺地告诫苏朵别掉入魏佳明的陷阱吗?可是现在,她却和他出双入对。
这算不算一种背叛?友情的背叛?
一直沉默地结完帐,出了超市。安良去打车。林墨却气喘吁吁地追出来:“苏朵,等一下,我要和你谈谈。”
是的。苏朵需要一个答案。
超市旁边的星巴克。
两个昔日的好友沉默对坐。
“无论如何,苏朵,我都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要和我谈谈,这不是主题吧!”
“我和他在一起,其实,我也犹豫了很久,我不敢面对你,不知道怎样向你解释。最近你忙,没有去福利院,所以,我就和他多了一些时间在一起,所以才。”
“林墨,你还是没有说主题,你不是这样不直爽的人。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你和他在一起,也不必对我觉得有什么愧疚。我只是想知道,不是你调查的他抛弃妻子道德沦丧吗?你受过的伤害还不够吗?我只是担心你,林墨,上一次和他见面,他亲眼见过他的前妻怎样撒泼,怎样斥责他?不管是不是真的,我认为,你应该多想一下。”
林墨咬着嘴唇,抿了一口饮料,如下决心一般:“好吧!我告诉你。其实,他也向我解释过了,他前妻在和他结婚前,就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他们离婚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养了数年的儿子,竟然不是自己的孩子,我和他在一起,也见过那个女人。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真的,他对那一对母女是很绝情。可是,苏朵,我告诉你,就是因为我被伤害吓怕了,我讨厌优柔寡断和前妻纠缠不清的男人,我害怕卷入那样的感情。我愿意和他在一起,就是喜欢他那股子对前妻绝情冷酷的劲儿!我要他对所有过去的人冷酷,只要对我一个人好。”
苏朵沉默了,她第一次发现,其实她根本不了解林墨。末了,她说:“好吧!林墨,虽然我还不能理解你这样的逻辑,作为朋友,我还是祝福你!”
她站起身来欲走,林墨又追问一句:“苏朵,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
与林墨告别,苏朵一个坐公交车回家。看似脸上风平浪静,心里却是沟壑万千。林墨的逻辑,无法不令她深思。对前妻冷酷无情的人,是否对后来之人更专情呢?对前妻情意绵绵此情可待的男人,或许只会像江一航那样,带给两个女人,带给自身更多的痛苦。
好吧!林墨,祝福你!
苏朵在某一刻,忽然理解了她。


第十六章 晒幸福,不如晒被子 3
为什么?就在她等待自己对他的那个瞬间心动的时候,就在她愿意给自己也给安良一个机会的时候,他,却变了。她以为他的感情是最纯净无华的水晶,却其实,和别的男人不过相差无几。
苏朵站在原地,呆呆地楞了半天,才自嘲地笑笑自己,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晚上安良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睡着。苏朵坐在客厅等他,只开一盏小小的落地台灯,她坐在那里,像一尊寂寞的雕塑。
“怎么还不睡啊?正好要说呢,明天,咱们一起出去吃饭。”
他听上去心情不错。
苏朵没有回答,半天,才说:“安良,我,这两天,准备搬回去,总住你这里,你也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怎么了?忽然搬回去?”
安良走过来坐下,身上,犹在暗暗散发一股香水味。
“你谈恋爱了,我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总住在你这里,让别人误会,不好!”
安良惊诧地张大嘴,转瞬,又恍然大悟,呵呵笑了,:“你什么意思?你好像在吃醋。”
苏朵绷着脸:“我吃什么醋,我为什么要吃醋?”
“呵呵,你今天出去了,看见我了,是吧?看到我和一个女孩,所以,吃醋了。”安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笑地揶揄苏朵。
那副神情,一下子激起苏朵心中的委屈和郁塞,那种被人看穿心事的窘迫,让她又气又恼,她蹭得站起来,提高声音喊道:“谁吃醋,我为什么吃醋,我祝福你,祝你幸福,祝你幸福!”
她气得脸颊绯红,刚站起来,被安良一把拉住:“你听我说。”
苏朵一拳打在安良肩头:“说什么啊!我吃醋怎么了,我自作多情,我傻,我笨,别人说什么我都当真,就不应该相信你们男人,都是些见异思迁的东西。你放开我,我明天就搬走。”苏朵说得语速飞快,正要挣脱安良的手,忽然被他一用力,一把拉入怀中。他那么用力,胸口仿佛有千层浪在起伏,他的声音在抖:“苏朵,你傻啊!那是安好,安好,我妹妹,她回国了,父亲去世了,她来祭拜。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见异思迁,永远不会。”
这是他们初次的拥抱。安良心跳起伏,苏朵,却瞬间安静下来。这一刻,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心,害怕失去,是不是,就是爱呢?
在怀中安静的苏朵,让安良又惊又喜,他更紧地拥住她。
第二天,苏朵见到了安好。漂亮的姑娘,打扮入时,米色小西装搭配大串珍珠项链,时装短裤搭配及膝长靴衬托得腿型修长,笑容甜美,一进门看到苏朵,就开口称呼:“嫂子!”
苏朵微微红脸,辩解道:“安好,别乱叫,我们,我们。”却不知如何解释。昨晚,那个暧昧的拥抱,算是模糊的开始吗?若解释太过,会不会,又伤了安良的心。
安好笑道:“不用解释,我懂的。不管怎样,我是拿你当嫂子的。”
“快进来吧!话真多!”安良关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他准备大展厨艺,招待远道回国的妹妹。
安好,倔强的女孩,一直不肯原谅当年父亲的无情,在安良的劝说下,终于放下心中芥蒂,赶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所有的恩怨情仇,都随着老人的离去烟消云散了。
安好一进门,就看到静静手中的孩子,赶紧抱过来,爱不释手:“真漂亮啊!好可爱啊!”
苏朵倒了茶,说道:“安好,你既然回来了,还是住家里吧!我真是不好意思呢!”
“没事没事,我在外面酒店住,挺好的。苏朵姐姐,你就安心住这里,不用管我。”
“这次回国,呆多久?还走吗?”苏朵又问。
“不知道呢!在那边的课程也快完成了,我准备回来看看,再做打算。当然,如果能参加了哥哥和你的婚礼再走,就最好不过了。”
安好的玩笑,又让苏朵无言以对。
安良见状,忙岔开话题:“来来来,安好,有这功夫帮我个忙,这有一个朋友的电脑,出了点状况,你也算电脑高手,给看看。”
说罢,将安好拉到自己房间,一边给她指着林墨的电脑,一边暗暗埋怨:“小祖宗,别乱说话。”
“好好好,我帮你修好电脑,你去给我做好吃的。去去去!”
安顿了妹妹,安良又钻到厨房去忙碌。
小家伙在苏朵怀中吃了一瓶奶,很快又睡着了。放好孩子,她洗了水果,端到房间拿给安好。
安好正兴致勃勃地盯着电脑:“苏朵姐姐,这谁的电脑啊!你看,还有这么多照片。”
苏朵走过去一看,顿时愣住,怎么会,那些照片,怎么会出现在林墨的电脑里。那些照片,即使烧成灰,再相隔几十年,她也认得。是那些艳照,是江一航和那个韩国女孩,是当年让他们离婚的罪魁祸首。可是,又怎么会出现在林墨的电脑里呢?
她只觉得一股血冲上头顶,浑身都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安好,电脑里,怎么会有这些照片的?”
安好不明就里,如实回答:“电脑修好了,我重装系统,就顺便将他以前的文件恢复了,就看到这些。这谁啊!不过,看起来,这照片上的两个人,好像是合成的,不是一起拍的。”
她感觉自己陷入巨大的谜团和骗局中。
安良擦着双手,进来叫吃饭,一眼瞥见电脑上的照片,顿时愣住。


第十六章 晒幸福,不如晒被子 4
“你可以幸福,但不能太幸福!”这也可以成为理由。
隔几日林墨来拿电脑,面对苏朵的质问,她在一番羞愧难当之后,恼羞成怒,这样回答苏朵:“是,是我做的。我嫉妒你,你可以幸福,但不能太幸福了。”
原来,早在苏朵之前,林墨就认识了江一航。那天她刚刚和老师分手,万念俱灰地从教师楼跑出,在路上摔了一跤,膝盖蹭破了一大层皮,是路过的一位男生将她扶起,送到医务室,可是她还来不及道谢,来不及问清楚姓名,他已匆匆离开了。那个剑眉星目干净清爽的少年形象,如同她跌入谷底时上帝派来的天使,带给她一丝模糊的快乐,隐约的期望。可是,两个星期后,她在好友苏朵的身边,见到了那个男生,江一航。而他,早已忘记了当日一个哭得花容失色形容枯槁被他送到医务室的女生了。从此出现在林墨眼前的江一航,总是以苏朵男友的身份出现的。她每天听苏朵讲他们的相识,江一航如何挖墙脚,江一航如何虏获芳心讲得绘声绘色,闺蜜之间,连带男人尺寸的长短,**的频率,都会分享,林墨心里的嫉妒就像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地疯长。毕业后,苏朵和江一航顺利结婚,不久江一航被单位送去法国学习,眼看着两人的前途光明又美好,而林墨依然孑然一身。他们太幸福了,生活即将向另一个高度迈去,而林墨依旧原地踏步,她那颗逼仄的心脏,受不了了,就忍不住促狭地想了个坏主意。就像别人的果园里丰收在望,自己就忍不住想放几只虫子一样。她从苏朵的电脑里,找了几张江一航在海边的照片,然后,找人制作一番,就成了那些罪魁祸首的艳照。
苏朵一言不发,望着林墨那张恼羞成怒狰狞的脸,她觉得不认识她了,她不敢相信,那个聪明冷静,坚强独立的林墨,竟然是一个被嫉妒的恶魔左右的怨妇。她不知道,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林墨,到底是不是真的?她怎么可以隐藏这么深。
林墨终于冷静下来。她也沉默了。冷静下来的她,开始感到羞耻:“对不起苏朵,我,我,我当时糊涂了,可是,这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你们竟然会离婚,一直搞到现在这样。苏朵,原谅我,你知道,我也一直很后悔。苏朵,对不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你能原谅我吗?我们,还是朋友吗?”
“林墨,你回去吧!让我安静一会儿!”许久,苏朵才冷冷地说了一句。
夜深,孩子已进入一个绵甜深沉的梦里。苏朵久久地凝视着她,月光下半透明的肌肤,像水中的花瓣,那眉眼里的神气,像极了江一航。时光倏忽倒流,她的思绪仿佛回到数年前,她和江一航热恋,结婚,仿佛宛如昨日……


第十七章 给你一枚爱的创可贴 1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该多好,后来的这些曲折,痛苦,也不会发生了,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现在,应该是孩子幸福地躺在爸爸妈妈身边,在父亲的关爱和母亲的呵护下幸福地长大。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而这一切的源头,其实,并不在于林墨的恶作剧。她想起离婚前江一航的话。他愤愤不平地说:“苏朵,你这是不信任我,你这也是不自信。”是啊!因为她不信任她,因为她不自信,只需一个小小的伎俩,一个好端端的婚姻,就这样被摧毁了。
追悔莫及。
真相来的不是时候,这就叫有缘无分吧!现在,彼此都在自己的轨迹上徐徐前行,只能相忘于江湖,硬着头皮朝前走了。
安良轻轻地推门进来,坐下来。
她仰着头看他,目光惘然,无言以对。
“苏朵,我永远不会给你压力,咱俩的事,也一样。”
说完,他站起身欲往外走。苏朵拉住他,声音幽幽,却不容置疑:“不,安良,我想好了,过两天,咱俩去领证,你,愿意吗?”
安良又转过身来,握住苏朵的手:“不!我不会只和你领证这么随随便便,我会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
苏朵笑笑:“好啊!都随你。”
他俯身,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苏朵身体微微一颤,虽然,还是那么陌生和些许不适应,可是,以后会慢慢适应的,这个男人的温度和气味。
原来不同的男人,表达爱的方式,都是大同小异。如果爱一个人,恨不能用所有财富才博她一笑。安良也不例外。
婚事提上日程。接下来的日子,每天就是外出采购。买新家具,订婚纱礼服,选影楼,订婚宴。苏朵发现,安良的阔绰大方,不在江一航之下。他带苏朵买衣服,是去城中最高档的购物中心,所选也都是名牌。
“哎!别这么奢侈了,再说,买这么好的,以后,还要过日子啊!”苏朵见安良又向香奈儿的专柜走去,拉住了他。
“你以前,不是就喜欢这些吗?”
“喜欢也要能买得起啊!”
“放心,我有钱。”
“哪来的钱,抢银行了啊?”
安良呵呵一笑:“算了,不买就不买。你说的对,还要过日子。”
而苏朵若有若无的一丝倦怠,让安良也隐隐不安,她总是说:“别那么讲究,怎样都行,随你!”安良不满:“你如果总是这样,我会认为你对我们的婚姻缺乏热情,你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女人那样,要这要那,需索无度。”
苏朵心虚地笑笑:“呵!我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了,我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她说得很诚恳,可是连自己也怀疑自己,她甚至还不能和他进行一次真正意义的接吻。到底,什么才是婚姻最重要的。
细数安良的优点,他真的是不错的好丈夫人选。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保持小康生活还是绰绰有余;虽然不是玉树临风,但长得也不难看,像泰迪熊一样可爱,站在那里像大山一样稳妥踏实;虽然颇有女人缘,但只对一个女人动情,也会说好听的情话,他说,我是你的创可贴,爱的创可贴,这话听得苏朵只想落泪。这样的男人,也算稀有动物了。可是,还缺少什么呢?那天,她吃醋,被他拥入怀中,以为就是爱情了。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主动捧着他的脸去亲吻的**,也没有想撒娇扑入他怀中的想法,张爱玲说“通向女人灵魂的通道是XX.”天啊!难道一定要这样才能检验自己到底爱不爱安良。她只要一想起结婚后和安良同床而眠**相对肌肤相亲,就有一种眼一闭心一横大义凛然就义的悲壮感。可是,她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累了,等不起了,那种怦然心动,那个所谓白马王子,她没有力气再等了。那么黑马王子也不错。她用心地感受着安良的那份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不让敏感的他觉出他是她的“退而求其次”.
这天吃过晚饭,安良再次有意无意地问苏朵,是否把结婚的消息告诉了母亲。
苏朵尴尬而心虚地笑笑:“到时候通知她来就行了,要不然现在一打电话就问东问西,很唠叨的。”
“好吧!”安良唯唯诺诺地回答。
去领证的那天,下了点小雨。暮春的雨水,打落在泥水里的花朵,像苏朵的心情一样,甜美中略带一丝惘然。安良牵着她的手,在走进民政局的那刻,很认真地问道:“你,想好了吗?”
苏朵眯着眼睛,轻轻回答:“嗯,想好了。”
工作人员的柜台上,出现一双紧握的手。苏朵将证件刚放上去,江飞燕的电话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挤进来。
她的口气很急,语速很快,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说了一大堆,苏朵的耳朵里,只听进去几个字:“江一航出事了。”
他出事了。他怎么会出事了?现在怎样了?一大串问题像暗地里的机关一样刷刷地冒出来。
苏朵接电话的手一抖,隔窗的冷风吹进来,她不禁打个寒颤。
“至亲至疏夫妻”.说这话的,是唐代一个睿智的才女。
是的,那个人已经幻化成一个影子刻在她的时光树上,他们共同生育过一个孩子,血液已融为一体,怎么可能,视同陌路呢?
她不能不管他。


第十七章 给你一枚爱的创可贴 2
嫉妒和绝望让可以让一个心中有爱的女人变成魔鬼。
薛紫岩在那天晚上,借写离婚协议之名,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水至清则无鱼,生意人,谁没有一点阳光背后不太光彩的勾当。涉黄,地下赌场,偷税漏税,这些罪名加起来,够江一航在铁窗里度过下半辈子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而他最大的失误,是对他的妻子毫不设防,因为他太自信了,她那么爱他,怎么会出卖他呢?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薛紫岩实实在在地发了一场洪水,将江一航掩埋了。
江飞燕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的家里,也早已乱成了一团。婆婆某天早是去晨练,下楼梯的时候,一脚踩空,心脏病突发去世了。被过在婆婆名下的房子,成为了曾叔的遗产。一向木讷老实的夏一鸣,这才发现曾叔的险恶用心。现在,正为那套房子,和曾叔打官司呢。曾叔仗着自己是律师,要自己为自己辩护,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薛紫岩在写了匿名信之后,平静地和江一航离了婚。房子给了她,江一航搬到酒店去住。当然那个盼着到酒店做一个白领的小玉,也很快被辞退了,没几日,薛紫岩卖了房子离开这座城市,散心去了。她在冷静之后开始后悔,想起江一航点滴的好来,但已经为时过晚。一时没有了主意,只好打电话给江飞燕。
社会关系简单的江飞燕,能有什么主意啊,她在第一时间告诉了苏朵。
苏朵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喊,她要救他,她要救他。当日江一航从病房里被薛紫岩牵绊,急急忙忙离开后,再无影踪,苏朵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以后和这个男人划清界限,没有一点关系了,他幸福不幸福,他过得好不好,和自己再没有半点关系了。可是,现在,她的心,又慌成一片被风吹乱的杂草。
安良握了握她的手,那只手是冰凉冰凉的,安良的手一触到,她马上攥紧,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救命的浮木,她双目失神,问道:“他不会有事吧?不会吧!”
“放心吧!江一航看起来那么稳重又干练,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或许查清楚就好了。”
扯证的事暂时搁浅。
一个小时后,脸色苍白的苏朵在安良的陪同下,在上岛见到同样心急如焚的江飞燕。
两个女人,商量营救江一航的对策。
江飞燕从薛紫岩提供的信息得知,江一航虽然这三四年事业顺风,酒店生意不错,但所挣的钱除了用来购置房子车子,其余几乎全部用来投资新的酒店生意,现在账面上并无余钱。可是,要填补偷税漏税的款,要托人找关系,这些,都需要钱。
以前,江一航常常说一句话,他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叫问题。”这句话,在这个时候变成了至理名言。可是,没有钱,问题依然还是问题啊!
“我想想办法。”苏朵幽幽地说。她记得,江一航最初给她的那张卡上,是二百万,除去买房子装修,好像还剩下十多万,现在将那套房子转手,估计已升值不少,再借借凑凑,应该能凑三百万。
“对,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安良说。
“我也回去问问夏一鸣。”
与江飞燕分手后,苏朵一直心乱如麻。
晚饭后,苏朵吃得味同嚼蜡。小宜家仿佛和父亲心有灵犀一般,看起来很烦躁,不停地哭闹起来。苏朵心烦意乱,失去往日耐心,将孩子留给小保姆,自己悄悄出了门。
小区大门外,就是一个自动取款机。她插入卡看了看。一看吓了一跳,怀疑是银行系统出了错,还是自己眼花,原本她记得只剩下十多万,现在卡上足足多了五百万。
什么时候卡上多出这么大笔钱来,她竟然浑然不知,她瞠目结舌。这个卡,如果不是银行出错,那么,只有江一航了,只有他知道账号。她瞬间恍然大悟,一时间,心里又酸楚又感伤。这算什么?损失费?分手费?安家费?不管是什么,也算难能可贵了。要知道女人依然蠢笨到喜欢用钱来衡量一个男人的爱,要知道多少离婚分手的男女在金钱的问题上反目成仇。
第三天,苏朵辗转几番,终于在某看守所见到已羁押了一个月的江一航。
他瘦了,原本健硕的身体,现在在宽大的衣服里,像一个哐里哐啷的影子;深邃的眼眸里沉淀了忧郁,胡须拉碴,仿佛一夕老了十岁。
还没说话,她的眼泪先下来了。
在这样的地方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往日意气风发的江一航已消失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两个人都沉默着。她只是哭,不停地哭。
最后,江一航先开口:“你来干什么?真傻,快回去。”
“那些事,都是真的吗?涉黄涉赌,偷税漏税。”
他点点头,苦笑一下:“做生意,哪能清水里摸鱼。这是男人的事情,苏朵,我不想让你介入,不想让你知道。你不要再问了。”
“一航,我不管,不管我多恨你,不管你怎样负过我,不管你做过什么,我不能让你后半生在监狱里度过啊!无论如何,我要救你出去,我给你请最好的律师,我们补上漏缴的税款,不就可以了吗?我不管你和谁在一起,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热闹的俗世中,热热闹闹地活着。”
江一航的泪唰地落下来,口气却是低沉地呵斥:“我说了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你管好自己和孩子,”
“我怎么不能管,我卖掉新房,还有卡里的五百万,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五百万。不管怎样,我不能让你在这里度过后半生。”
他几乎怒跳地从椅子上起来,看看四周,又冲苏朵低声呵道:“不许,我不许你这么做。是,那钱,是我留给你和孩子的,如果,如果我一直好好的,我还会给你和孩子更多,一直到老到死。可是,现在我既然已经这样了,不能拖累你和孩子贫无所依。”说着,他的声音低下来:“苏朵,你照顾好你,和孩子,就够了。一直以来,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一直看不上,安良,可是,说实话,他,确实是可以托付的男人,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的,虽然让我说祝福你,我依然心痛,可是,我还能说什么呢?苏朵,忘了我吧!”
苏朵没有接他的话说下去,只是愣愣地盯着他,问道:“那情人节的花,也是你送的吧!”
江一航没有回答,默认了。
“一航,无论如何,我要你好好的。”
安良为苏朵找的律师在晚饭后登门。当然,江飞燕也在场,她婆婆的遗产案,发生了峰回路转的变化,曾叔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江飞燕再去为婆婆收拾遗物时,竟然意外发现了婆婆在一个**裤兜里的遗嘱,遗嘱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房子留给孙女果果,直接跳过儿子,将房子给了孙子,这也不可不说,是在防江飞燕,老狐狸聪明了一世,眼看临死被另一只黄鼠狼算计,没想到,狐狸终究是狐狸。房子收回了,夏一鸣心生恻隐,觉得曾叔叔也不易,就补偿他了两万块钱,并且表示生活上有困难,他依旧愿意尽一份心。家里的事情算是完满解决了,江飞燕才小心翼翼地提出,能不能将那套房子先卖了,凑钱将外甥江一航捞出来,没想到,夏一鸣一口回绝了,他的借口大义凛然,无非是房子是奶奶留给孙女的,谁也不能动。
江飞燕无奈,接到苏朵电话后急忙赶过来。
西装眼镜男,自称叫江辰的律师,打过经济案无数,看似挺靠谱。
在了解了江一航案子的来龙去脉后,江律师的观点,和众人想得都差不多。先补齐税款,再找找关系托托门路,能脱罪则脱罪。
临走的时候,看着一脸茫然的苏朵,江辰又忍不住好心支招,说他认识主管经济的副市长某某,苏朵可以去找找看。苏朵如同得了治病的良方一样,马上眼前一亮,一边握手告别,一边忙不迭地:“谢谢,谢谢!”
律师刚走,江飞燕也要离开,她看到一个离过婚的前妻苏朵对江一航这样尽心,而自己这个亲姑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就觉得自己很无能。无论找什么达官贵人“过问”江一航的案子,不都要花点银子吗?她决定回家和夏一鸣闹一闹。
江飞燕一走,安良拿出一张银行卡来,推到苏朵面前:“这个拿去补税。其他不够再想办法。”
苏朵狐疑地看了一眼,问到:“你有多少钱,他这事,不是十万二十万能解决的。”
“反正,你拿着吧!”
“也好!你不说,我也要找你借借的,能凑一点是一点。安良,谢谢了!”
苏朵拿起卡,起身准备回房,安良忽然叫住她:“苏朵,你,坐下,我有话说。”
她又坐下来。
他却半天不吭声。
“什么话,说啊!”
“苏朵,我们结婚的事,你有没有一点不情愿?”
“没!没有!安良,你对我那么好,我没有什么不甘,真的。”
他的头,低了一低,喟然说道:“苏朵,别骗自己了。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那天,我和安好在外面见面被你看到,回来你冲我发火吃醋,我们以为,那就是我一直期盼的你的心动,我们都以为,那就是爱了,其实不是。”
“安良,你听我说,我没想骗你,真的,当我误会你和别的女孩在一起,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
“可是,那不是爱。你知道吗,有一种情绪,叫巴普洛夫条件反射,你那天的反应,就是这种条件反射而已,可是,苏朵,那不是爱。虽然我很伤心,但是,我必须接受这一点。”
苏朵沉默了。沉默就是默认吗?
许久,仿佛安良在下决心一般,他终于抬起头:“所以,苏朵,我们的婚事,还是,算了吧!”
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苏朵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怔。尽管这分手的话是从安良嘴里说出来的,却道出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她无法不觉得愧疚。
“我,我,安良,其实,”苏朵结巴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也许是吧!可是我以为我们可以的,可以走下去。”
“不了,我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你负责。你真正爱的人,其实还是他,这一点,我们都不能否认。并不是我没有自信而退缩,而是有些坚持是根本没有意义的。我,和你,我为什么被她们称为食草男而年近三十没有恋爱没有结婚,你为什么离婚那么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男人,我和你,其实都是同一类人,就是守着自己心里爱情童话的那种人。所以,我们都继续守着自己的爱情童话吧!只有这样,我和你之间的这份感情,才会美丽动人。”此刻的安良,像一个忧郁伤感的诗人。
苏朵愧疚地握住他的手:“对不起!安良,真的对不起。”
他抬头望着她的眼睛,故作轻松地笑笑:“不要这么说,我们依然是好朋友,我是孩子的舅舅,你的男闺蜜,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只要你愿意。”
“当然,永远都是。”她的眼睛湿湿的,有泪花在闪动。
安良伸出手,用大拇指轻轻抹去那眼泪,说:“看到你为了流一次泪,就心满意足了。去吧!去睡个好觉,明天去办你应该办的事,他会没事的,孩子应该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


第十七章 给你一枚爱的创可贴 3
没想到会在市政府的门口遇到夏进。她望着巍巍衙门,不知道该往哪个门走去,这时,一辆黑色轿车从身边驶过,慢下来,车窗打开,闪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苏朵,真是你啊!”
看到他,苏朵一愣。夏进,那个高瘦的少年,校园诗人,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为了江一航,她马不停蹄地离开了他,现在,时隔近十年,他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尴尬地笑。
“你不会是认不出我了吧!”说着,夏进下了车。曾经的高瘦体格,胖了许多,三十多岁的男人,有了微微的肚腩,西装笔挺,一副政府公务员做派。
苏朵眯着眼,微微笑了:“怎么会呢!不过,你胖了,是有些变化。”
“是吗?你倒没什么变化,比以前更漂亮了。对了,来这里做什么?”
说要找人送礼说情为江一航脱罪吗?要让曾经在一场爱情角逐中败北的夏进此刻狠狠地嘲笑江一航吗?苏朵轻描淡写撒个谎:“来办点事!”
“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时隔数年,夏进仿佛已经遗忘了当日在校园里的爱恨情仇,但,他的热情,却令苏朵无所适从。
“哦!没事,一点小事,已经办好了。”
“那到我办公室坐坐吧!这么久没见了。”看到苏朵似要张口拒绝,他连忙又补充一句:“就算只是老同学,老朋友,也可以叙叙旧吧!走吧!”
此刻的苏朵,哪有叙旧的心情。可是以前毕竟有负于他,现在不好太过冷漠,只好跟着他,来到一间明亮宽敞的办公室。
他为她倒茶,比起从前校园里惘然的诗人气质,夏进多了一份圆滑自如。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苏朵聊天,询问她的现状,苏朵小心翼翼地应对着,也间或问他几句:“你现在过的怎样?结婚了吗?”
夏进呵呵一笑:“当然了,我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剩下呢?也只有你啊,眼拙,不识货。”
提起往事,苏朵只是笑笑。
直到有一个工作人员进来向夏进请示工作,从他们的谈话里,苏朵才恍然大悟,原来,此时的夏进,正是她要找的那位市长身边的秘书。
他会帮她吗?他会吗?他会不计前嫌帮江一航吗?毕竟已相隔十年,这十年,夏进有着怎样的变化,她无从知晓。
但是,要救出江一航的心情那样强烈,她顾不了许多了。所以,当夏进再次问她来市政府办什么事时,她放下芥蒂,将江一航的事和盘托出。
说完,苏朵的手里暗暗捏把汗。她看到夏进地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的神色。苏朵心里一黯,完了,丢了自己和江一航的面子,却只收获了嘲笑,夏进应该不会帮他。
可是,下一秒,夏进已正正色,一本正经地说:“苏朵,你放心,其实这不算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比他严重一百倍的人,照样活得潇洒自在。这些年我耳闻目睹,官商勾结,官场的黑暗,我是最清楚不过了,只要找对人,没有办不成的事。”
苏朵还懵然无知地问:“那我到底该找谁?”
夏进忽然俯身靠近苏朵,玩味地看着苏朵天真的表情,哈哈一笑,说:“找我啊!”
“夏进,真的吗?你能帮他吗?谢谢你了。要怎么做?要送礼吗?要花钱吗?多少,你说,只要能让他出来。”
夏进这次却不笑了,在苏朵身边坐下来,歪着脑袋看她,却并不说主题:“江一航这小子何德何能,让你这样对他。苏朵,当年的事,如果放在今天,我绝不会输给他。”
苏朵浑身不自在起来,尴尬地说:“过去的事,别再说了。”
“好吧!就说眼前的事吧!是的,我是市长秘书,如果我愿意,可以搞掂很多事。但是,作为秘书,必须深谙许多政治游戏规则,才能回避弄权的危险。可是,为了你,我可以破例。”
苏朵紧张起来,夏进如今的老练和世故,让她有点后怕,她心有余悸地问道:“那,我要做些什么?”
“面子上的事,该补的税补了,该交的罚款交了,其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就这样吗?”苏朵不可置信,问题就这么简单。
夏进又意味深长的笑了:“那还想怎样,你想以身相许?”
虽然两人曾有过肌肤之亲,但现在他开这样轻浮下流的玩笑,让苏朵很不舒服。她脸唰得红了:“夏进,别乱说话。我只是,以为你会恨我和他,不肯帮忙。”
“怎么会?我感谢老天,给我这次机会,让我证明自己的能量,证明你曾经错失了一个优秀男人。”这是一个病态的社会,造就了人们病态的价值观,原来,站在权利的顶尖,就是优秀了吗?那个曾经满口“春暖花开面朝大海”的校园诗人,早已消失了踪影。
苏朵瞬间如释重负,他的出手相助,他的宽容大度,原来也不过是男人发达之后,对负心女友的一种变相报复罢了!报复就报复,只要江一航没事就好!
从市政府出来,苏朵又去了一趟银行,准备将卡上所有的钱都汇集在一张卡上,然后去补缴税款。插入昨晚安良给的那张卡,她又大吃了一惊。又是一个五百万。天啊!他做了什么?他一个工薪阶层,公司白领,哪里来的五百万?许多不祥的猜测在苏朵脑海里冒出来。他抢银行了?他卖肾了?或者是中彩票了?
当下打电话给安良,却是关机。苏朵出门打车,直奔艺博公司。
一进大门,小A正往外走,见到苏朵,两人都有些尴尬。
“苏姐啊!好久不见。”经过一年的婚姻历练,小A看上去成熟稳重了许多。
苏朵放下芥蒂问道:“是啊!好久不见。”
“你来公司有事吗?”
“我来找安良,这个家伙,手机不知道怎么关机了。”
小A微微一怔,说:“安总啊,正在开会。应该快结束了。”
“安总!”苏朵一头雾水。
“是啊!你们关系这么好,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啊?”
“集团的董事长去世了,大家竟然都不知道,他是安良的亲生父亲哦!董事长把艺博广告公司,还有两家服装厂,都留给了安良啊!哇!真没想到,以前看起来不起眼的安良,竟然是个富二代啊!”
苏朵轻轻的“哦”了一声,她一下子明白了那五百万的来源。
她没有进公司,直接回了家。
晚上安良回家来,苏朵只是淡淡地笑着,半开玩笑地叫道:“安总,回来了。”
安良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笑了。
“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有钱了,有了一份事业,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啊?”
“我从来没有觊觎父亲的财产,就是当初到艺博应聘,也并不知道那是他的公司。后来他生病,我去照顾他陪伴他,被他另外两个子女和后娶的阿姨讽刺,说我想分财产,所以,他的遗嘱里这样安排,我有些诚惶诚恐,好像自己真的当初为了分遗产似的。,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也会这么认为。我没有想故意隐瞒你,这迟早会让你知道的,而且,其实,你知道不知道,都没什么差别,你不会因为我没钱而不爱我,也不会因为我有钱而爱我。”
苏朵望着他,是的,他懂她。
“你拿那么多钱给我,公司会不会周转不开?没关系吗?”苏朵担忧地问。
安良洒脱地笑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什么功力心强的男人,也没有什么远大目标要奋斗公司上市,钱要在关键的时候起作用,才是它正确的用途,只要能帮到你,如果不够,你再说。”
“安良,谢谢你!够了,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苏朵一语双关。
第二天,安良,江飞燕和苏朵一起,去税务部门缴了漏缴的税款。
从那道大门里出来,她觉得分外轻松,仿佛看到江一航,离自由又近了一步。


第十七章 给你一枚爱的创可贴 4
这些天,她常常做一个同样的梦。梦境像婴幼儿奶粉广告一样完美,美满的三口之家,江一航和她一起陪着孩子徜徉在草地上,头顶的天很蓝,云朵幻化成一个大大的笑脸。
从梦里醒来,枕巾是一片水印。
“苏朵!”江飞燕的呼唤将苏朵从飞远的思绪中拉回。
“怎么了?”
“一航带话给我,快开庭了,想见见你和孩子。”
“好!我明天去。”
“苏朵,下午,安好要走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送送她?”安良又问。
“啊!这么快!你为什么不留她在国内多呆一呆。”
“没用,她从小主意都很正。”
下午,在机场与安好辞别。安好一身休闲阳光的装扮,看苏朵的眼神,却是怨怼的,她带着那么美好的期待,想参加完哥哥的婚礼再走,现在苏朵却让她带着这样的遗憾离开。
“苏朵姐姐,我很生气哦!”安好绷着脸,假装生气。
苏朵无奈地笑笑,却无言以对,只好说:“安好,要保重,常回国看看。”
安良也无奈而温和地揉揉妹妹的头,说:“你小孩子家家,生什么气。”
“苏朵你没眼光哦!我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下辈子,我要嫁给哥哥。”
她调皮的话逗笑大家。
安良揶揄她:“谁要你啊!烦人精!”
“哼!我也不要你,下次回来,我带我的杰克给你看看。你这大麦总不熟都快成老麦了,我这小麦只好先熟了。”
苏朵和安良都惊喜地叫起来。
“真的吗?”
“太好了!”
在这离别的时候,这个好消息,让伤感的气氛一扫而光。
这个小宜家第二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苏朵讲孩子抱到江一航身边,他伸出手,想抚摸孩子,无奈戴着手铐,只好作罢;他用长满胡茬的脸贴着孩子的脸蛋,轻轻地吻她,说:“长得真像你!好漂亮!”
孩子睁着滴溜溜的眼睛,安静乖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嘴里发出“嗯啊!”的回应,然后,甜醉地笑了。这一笑,江一航的心瞬间柔软起来,此刻,他对自由和爱情,比任何时候都渴望,他哽咽着问苏朵:“苏朵!你还爱我吗?”
她抱着孩子坐回座位,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男人和女人,到底有多大区别。“你爱不爱我”这个问题,对女人来说,就像口头禅,有事没事,没话找话时,都要想起来问问;而男人,则不同,除了年少青涩的时候,他们只有在失意的时候,赌钱输光了,公司破产了,被人暴揍了,身患绝症了,这个时候,女人的爱,才显得弥足珍贵,这个时候,他才需要不断确认一下,这个时候,女人就是他的心灵加油站。
此刻,苏朵不想慈悲为怀地安抚他,也不想将他一把推进绝望的深沟里。她什么也没有回答。
“苏朵,你说话啊!你还爱不爱我?如果我能出去,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做生意,养活你和孩子,我以后不让你受一点委屈,我保证我的生活中除了你没有任何女人,我不抽烟了,不喝酒了,朵,你相信我,以后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情,我全都不做,苏朵,我们还在一起,好吗?”
“我下个月要和安良结婚了。”她冷冷地回答。
他的目光黯下去,自嘲地笑了。
“是啊!这不是我期盼的结果吗?好,很好,他一定会对你好的。是,我已经没有资格让你原谅我,更没有资格和你说爱了。苏朵,我的小花,你要幸福!”
他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最后,又无力地垂下去。
苏朵抱着孩子,走出那道大门,从此,那身影,会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中小鸟依人,再不属于他了。
可是,除了祝福,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夏进的能量确实很大,苏朵本没有报太大期望,只想着补完税款,其他的罪能轻判,没想到,在夏秘书的“过问”下,江一航的案子压了下来,连出庭也没有,就以保外就医放了出来。
出来的那天,只有江飞燕来接他。她一脸落寞,说夏一鸣提出要和她离婚。原来,他和前妻离婚,并非前妻**,而是因为不可调和的婆媳关系,现在,婆婆去世了,夏一鸣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江飞燕离婚,再将前妻迎进门。
江一航刚从官司缠身中解脱出来,又面对江飞燕的婚姻纠葛,他也没了主意,说:“离就离吧!有些婚姻,也许一开始就是错的,这样及时刹车,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你以为夏一鸣会像你那么大方,房子车子都给老婆吗?谁都像你这么傻,什么都给了薛紫岩,还被人家送到那种地方去。”
江一航苦笑:“事是我做的,也怪不了她,其实我也很清楚,我对不起她,如果钱能补偿,又未尝不可。”
“可是,夏一鸣就不这么想。其实,我也没觉得和他有多深的感情,就是觉得亏得慌,感觉这场婚姻就像一场骗局一样。”
“那就打官司。放心,姑姑,我不会不管你。唉,这都什么事啊!”江一航叹口气,问道:“苏朵,真的要结婚了吗?”
“好像是吧!上次去安良那里,看到买了新家具,好像是要结婚的样子。不过,苏朵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她借钱补齐了税款,还找了关系为你脱罪。”
“不行,我要去问清楚。”
和江飞燕分开,他直接打车去了安良家,只有小保姆抱着孩子隔着栅栏问话,大约是苏朵交代过陌生人来不许开门,她始终没有开门请他进去,只是说苏朵出去和一个朋友吃饭了。
他隔着门,看到保姆怀中的孩子,心里一阵黯然。转身离开。
再来到安良公司,在电梯里,正好听见几个女职员在议论安良。
“他隐藏得可真深啊!是董事长的长子,董事长生病的时候不离左右,当然分多遗产了,听说不止咱们这一家公司,还有两个服装厂,几家超市呢!谁要是嫁给他,那可舒坦了。”
“你就做梦吧!以前人家一文不名的时候,你对人家爱理不理,还说人家是食草男,是同性恋,现在想,晚了点。再说,安良一直喜欢苏朵,你不知道吗?听说,苏朵还生了前夫的孩子,可是,人安良也不嫌弃,前些天还有人见他们去买钻戒了。你们就别做梦了。”
这就是哥不在江湖,江湖有哥地传说吗?江一航自嘲地笑笑,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成为这些人茶余饭后八卦的内容。
刚出电梯,正好遇到安良和一群人出来,众人口中称呼“安总”,那前呼后拥的样子,也远非往日。江一航一愣,安良也看到了他,打发了周围的人,请江一航到大厅去坐。
“安总,我们先去会展中心等你哦!”一个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和安良告别。
“安总?”江一航玩味着这个称呼:“你?这么说,苏朵替我交的税,是你借给她的。”
安良正色:“不是借。我不需要她还,当然你愿意还给她,那是你的事。”
“对啊!你和她要结婚了,当然不用她还。你放心,我会还你。”
“结婚?”
“安良,我知道你会对苏朵好,我知道,苏朵很倔强,她不会原谅我以前的欺骗,我无话可说,我想祝福你们,可是,我做不到。”
安良意识到江一航或许误会了什么,或许是苏朵和他之间的芥蒂还没有完全解释清楚,或许是苏朵想折磨折磨他,安良忽然觉得,让江一航受受教训,受受煎熬,也是不错的主意,于是,他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啊!我们马上要结婚了,谁让你不珍惜她,你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安良,你放弃吧!我真的很爱她,她也爱我,你们在一起难道就会幸福吗?”
“江一航,你根本不配说爱。而且,她不会原谅你。”
“会的,我会让她原谅我。只要给我时间。”
“你没有时间了。”安良轻蔑而诡异地笑笑。
江一航脚步沉重地从安良的公司走出。街上,是初夏六月天,阳光明媚,他的心情,却是大雨将至般沉重。为什么,当他重新拥有了自由,却发现他依然是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儿,而当日在看守所,苏朵来看望他,哭到不能自已,那种真情流露,满满的爱意,让他觉得阴暗的看守所里全是阳光,她的话犹在耳边回响,她说:“无论你和谁在一起,在什么地方,我只要你在这个世上热热闹闹地活着。”苏朵给他的爱,是大爱,而他给她的,只是自私的霸占式的小爱,好吧!苏朵,如果你能幸福,我也可以告诉自己,无论你和谁在一起,在什么地方,我只要你在这个世上热热闹闹地活着。
江一航努力说服自己,朝自己的酒店走去。那里停业整顿后,还有一个烂摊子等待着他。


第十七章 给你一枚爱的创可贴 5(大结局)
一切又回到刚刚创业的阶段,酒店的生意一落千丈,没有资金周转,他被迫关掉了另外两家。江一航依然怀着大多数男人朴素而真实的愿望:一个男人只要拥有了名利双收的事业,才能游刃有余地追逐爱情。
去安良那里找过苏朵两次,都没有见到,保姆说苏朵到新公司上班了。但是,他得以进屋,和保姆怀中的宝宝逗玩片刻,他发现自己面对孩子时,忽然变成了一个温柔的妇人,身上的戾气没有了,那种躁动,霸道,仿佛都被那双肉嘟嘟地小手抚平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从前那种成熟稳重,其实是一种假象,一个男人有了孩子,才是真正成长了。
安静下来,他也开始思索安良说过的话,他说他不配说爱。细想果真如此,他爱来爱去,其实,真正爱的,只是自己而已。
这时,办公室响起一阵敲门声。
他没想到林墨会来。她胖了一些,看上去气色很好。
他不知道林墨和苏朵之间发生过什么,依然像从前那样,以时刻等待林墨审判的姿态,城隍惶恐地接待了她。
“苏朵今天要结婚,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了吗?”
江一航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今天就结婚?怎么会这么快?”很快,他又黯然下来,言不由衷地说:“我还能怎样,我做过的事,伤透了她的心,现在,我又是这样,折腾一番,几乎是一无所有了,她和安良在一起,也挺好,安良现在有钱,又对她好,她会幸福的。”
“江一航你混蛋,你从头到尾都是混蛋。苏朵在你眼里就是如此吗?她会因为一个人有钱了而和他在一起吗?她又会因为你没钱了而离开你吗?”
“那我要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他陷入混乱思绪,抱着头,像一头困兽。
“去找她,现在就去找她,请她原谅,说你爱她。他们在城东的教堂。”
“她会原谅我吗?我不想最后,她不仅没有原谅我,我反而再一次做一件伤害她的事,破坏她的婚礼。”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做错事,只要,改正就好了。其实,你们当初离婚,都怪我。”林墨心一横,将自己对江一航的暗恋,对苏朵的嫉妒,以及那件艳照的来源和盘托出。
事过境迁,当江一航忽然明白了真相,还是忍不住胸口燃起怒火:“林墨,你,怎么这么过分?”
林墨却像说别人的事一样坦然:“不,最开始我觉得自己挺过分的,后来,我觉得,其实,还是你们的婚姻有了问题。经受不住考验的婚姻,不是好婚姻,我给你们投了一块婚姻的试金石,可是,你们没有经受住考验,才走了这么多弯路。唉!其实,人生也不存在什么弯路,弯路就是为了让你明白什么路才是正确的。江一航,赶快去找她,她早都原谅你了,告诉她,你爱她!如果你能追回她,下个月,一起来参加我和魏家明的婚礼。”
江一航仿佛是从一个混沌的梦中惊醒,他感激地看了林墨一眼,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一出门,开了车,直接向城东的天主教堂驶去。
走进教堂的那刻,他恍惚觉得,是不是自己走错了地方,还是又被林墨骗了。
这里,是如此安静,没有人群,没有喧嚣,没有音乐。十二点钟的阳光像流淌的水银,溢满空旷的教堂,座位上空无一人。
他的心一紧。是婚礼已经结束,还是她还没有到来?
这时,最前排的座位传来“咿呀咿呀”的婴儿声音。那个单薄的身影,抱着孩子,从座位前站起来,她扭过头,看住他。
江一航狐疑地看看四周,是的,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一时间,他恍然大悟,明白了苏朵和林墨的良苦用心。
他走上前,目光笃定,双手捧住苏朵的脸,声音颤抖:“苏朵,你还愿意接受一个罪逆深重的我吗?”
苏朵愠怒,轻轻的嘟嘴:“你怎么不说自己恶贯满盈啊?”
“是啊!我愿意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我的政府,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气氛轻松,江一航贫嘴的毛病又开始凸现。
苏朵一屁股坐下,生气了:“还这么不正经,是不是在看守所呆上瘾了。”
见她生气,江一航忙正色,一把将苏朵和孩子抱在怀里:“苏朵,我说真的,原谅我好吗?我爱你,至始至终,我只爱你,真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在上帝面前发誓,从此,再不会做任何让你伤心的事,我会把世上最好的爱,只给你和我们的孩子。”
他抱得太紧,孩子哭起来。苏朵挣脱他,轻轻地摇晃孩子,马上,孩子停止了哭声。
“苏朵!我们复婚吧!就在这里,举行婚礼,不,我们去斐济举行婚礼度蜜月,热带鲜花,白色缎带,香槟酒和蓝色海水包围的婚礼,你想要的婚礼。”
“不!一航,我想要的,并不是那些,只是你纯粹的爱,而已。”
他心内动容,又捧住她的脸深深一吻,说:“为什么?为什么你总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愿意接受我爱我,当我以为自己拥有全世界的时候,你却选择离开我?”
“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这里,还在吗?”苏朵伸出手,俏皮地点点他的胸口。
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像初次恋爱的少年一样,激动地抱过孩子,一手揽住苏朵:“在,一直都在。苏朵,走,我们回家!”
她的头,轻轻地靠在他肩头,像归巢的倦鸟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树。
两人抱着孩子从教堂走出,一对新人的婚礼即将在这里举行,宾客鱼贯而入。苏朵和江一航都驻足停留。
耳边响起一对新人的宣誓:“我生命中的伴侣我唯一的爱人,我将珍惜我们的爱情,无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我会信任你,尊重你,我将和你一起欢笑,一起哭泣,我会忠诚地爱着你!”
海誓山盟,如此动听。
江一航和苏朵相视一笑,他握住苏朵和孩子的手,在自己的掌心。
爱是恒久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所有的爱,都要时间最后证明。
烈艳阳光里,他们抱着孩子,向阳光更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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