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故乡 - xp1024.com
《前世的故乡》


第1章梦中之鬼

雾茫茫,茫茫雾。

路迢迢,迢迢路。

一个穷死鬼畏畏缩缩,四下飘荡,大庙不收,小庙不要,破烂的衣衫早已不知被阴风吹到了何处,浑身上下,全靠蓬松修长的脏发来遮羞避寒,装饰门面。

穷死鬼一边漫无目的地飘荡,一边唉声叹气:“活在阳间的时候,万物之中人最苦,以为死了之后进入阴间,可以不用劳动就大富大贵,想不到还是如此凄凉。唉,早知如此不堪,好死不如赖活,不如少喝些勾兑酒,少吃些地沟油,或许至今还活着,还在那遥远的村子——玉皇村里逛来逛去,还能说说张家长,赵家短的,还能博得一些廉价的掌声和喝彩声!”

正叹息,一个在阳间身价百万,却年纪轻轻就翻车死了的短命鬼,拖着两条血淋淋的残腿,身穿锦袍,一颠一跛走了过来,阴恻恻地说:“要得富,找门路;要得发,卖老爸!你在另一个世界执迷不悟,相信动手就能致富,结果穷了一生,老实话告诉你,要大富大贵,一定要靠动脑筋……”

说罢,短命鬼自鸣得意地哼哼,无声无息地飘走了,正如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眼前。

穷死鬼一听这话,觉得有些道理,用瘦骨如柴的鬼爪抓抓形如毡片似的鬼发,喃喃自语:“是呀,要大富大贵,出鬼头地,真正靠得住的是大脑,而不是手!对,自今往后,我要靠脑袋赚钱——靠四肢赚钱,只会永远在苦中打转,万劫不得超生!”

自语的同时,穷死鬼眼前又出现了前世的剪影。宽阔的田野上,一群年轻人在欢声笑语中插着秧苗,抓着杂草。

秧苗长大了,那些年轻人变老了。

秧苗长出稻穗,变老的人长出了白发。

当稻子一片黄澄澄的时候,那些年轻人已变得老态龙钟,弯腰驼背,哮喘不断。

那些老人带着希冀,带着微笑,盘算着收割的日子,但一阵蝗虫铺天盖地飞来了,转瞬间,啃光了稻穗、谷草,连一点根也不剩。

于是,沃野又变成了荒野。

于是,那些老人垮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过了。

“我再也不要重复那千年不变的悲剧了!我再也不跟时光徒劳地竞争什么了!”

穷死鬼长声感叹,纵身一跳,像一片枯叶落在一棵没有枝叶的浅灰色柳树上,一边看着吊死鬼吐着长舌,突着双眼,时不时地痉挛抽搐,一边放开思想之马——

偏远的山村,一栋只有两间木垛房的木房里,一个额头光秃的男子感到心窝处刺痛,想挣扎着坐起来,突地感到一阵头晕,微微撑起的上身,又重重地倒了回去,几乎与此同时,喉咙里“咕嘟”了一声,便断了气。

刹那间,男子觉得自己飘了起来,离开臭气扑鼻的床,在屋内的虚空,看见了床上的另一个自己——眼睛大睁,但没有了精神个光芒,口大张着,血无声无息地往往涌着……

“我怎么啦?”空中的男子恍恍惚惚,自言自语着,“我好像变成了两个人?”

“这有什么奇怪,”屋角突地出现一个冷酷的声音,同时出现了一个西装革履、项上生者一个牛头的怪物,晃动着一副铁链,“你已经死啦,床上躺着的是你的皮囊,空中飘着的是你的魂魄。快乖乖下来,跟我去见阎王老爷吧!”

男子吃了一惊,在空中愤愤地嚷道:“你这怪物是什么东西?没请你,怎么就出现在我的屋子里了?快给老子滚出去,不然老子揍你一顿,再报给派出所,说你想偷老子的金银财宝。”

“我呸,你这大言不惭的懒狗!”又一个西装革履、项上长着一个马脑袋的怪物出现了,也摇晃着一副亮闪闪的铁链,“你这现实宝,就算倒立蜻蜓一万次,也倒不出一毛钱来,还想猪八戒倒打一耙,怪我们偷你的金银财宝?家里没有一碗米,没有一块猪肉,感冒了没钱医,只会赊几斤有毒的勾兑酒来不顾死活地喝,还自夸有金银财宝?”

空中的男子需怯了起来,讪讪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从地下拱出来?”

两个怪物不约而同地回答:“我们不是人,是鬼!”

男子在空中半信半疑,说:“装神弄鬼,神出鬼没,到底在演什么戏?有种,就告诉老子,你俩是什么鬼?”

长着牛头的帅哥慢吞吞说:“我们不是装出来的鬼,是货真价实的鬼,我叫牛头……”

“我叫马面!”长着马脑袋的帅哥抢着说,“我俩就是大名鼎鼎的牛头马面。你,可不是我们的老子,也不是我们的儿子,而是我们的顾客。”

“装鬼吓人,老子也不怕!”空中的男子轻飘飘落了下来,踩在一个丑陋的饭锅上面,居然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一点。“我什么什么变成了你们的顾客?你们是外来做生意的吗?老子有的是钱,但偏不做你们的顾客,能把老子的屁股咬两口吗?”

牛头帅哥慢吞吞说:“我们不会咬你屁股,只会拉你去见阎王老爷。你如果罪大恶极,放心吧,自然会有毒虫猛兽咬你屁股的。”

“穷光蛋,谁乐意跟你贫嘴啰嗦?快跟我们走!”马脑袋帅哥发怒了,不由分说,摔出铁链,套锁住了男子的脖子,“快走!阎王让你三点死,谁敢留你到五点?”

“老子哪儿都不去!老子就喜欢我这穷家……”男子苦苦挣扎,但无济于事,只能向马脸帅哥吐唾沫表示抗议。

“想造反不成?”马脸帅哥抹了一把脸,使劲给了男子一个耳光。

“我操你祖宗十八代的老臭……”男子昏头转向,破口大骂起来。

“你就慢慢的骂吧,不去可由不得你。”牛头帅哥也把手中的铁链套到了男子的颈项上,“走吧,我们这些干基层工作的,工资低微,可也不会玩忽职守的。大兄弟,有什么是非功过,到森罗殿去说吧,你的所作所为,点点滴滴,阎王那儿都有记载的。”

“老子不去!老子哪儿都不去!”男子挣扎着,谩骂着,但身不由己,被牛头马面强行拉着,从盖着瓦片的房顶飞了出去。

腾云驾雾,云里雾里,男子被拉进了一个陌生的大殿。

在大殿里,男子见到了一些脑袋长得奇形怪状的人形怪物,有的头顶削尖如竹笋,有的头顶像马鞍,有的头顶扁平如锅底……

人形怪物分列两边,正中高台上西装革履,戴着一顶长耳大帽的,便是阎王老爷,眨巴着一双老鼠眼睛,对阶下的男子左看右看,不言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状。

男子觉得气势阴森,但害怕的同时,悍然不顾大叫了起来:“放开老子!放开老子!抓老子来干什么?你姐年纪大了嫁不出去,要抓老子来做你姐夫,还是你妈刚死了老公,闲着不习惯,要老子来做你们的干爹?”

鼠眼阎王老鼠尖叫似的怪笑起来,整个大殿充满了诡谲阴森的气氛,那些怪脑袋的小鬼,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了。

新抓到的男子颈子一缩,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毛长生,你已经死啦!”鼠眼阎王开扣了,“瞧你那副穷酸样,会有人要你做倒插门女婿吗?”

男子呆了瞬间,恍然大悟道:“对呀,我就叫毛长生!”然后悲哀地问:“我死了吗?这是什么地方?”

“蠢货,不死,你能来着森罗殿吗?”鼠眼阎罗拍了一下惊堂木,震得地动天惊,“抬生死簿来,看看毛长生这家伙有什么是非功过,好安排他的去处。”

一个马鞍脑袋,秃顶又长着一圈较长黄发的鬼物抬来一本宽三尺、长五尺的大书,放在长案上,然后走开了。

“毛长生传!”鼠眼阎王念了一声,毛长生听得莫名其妙,那本大书却独自哗啦哗啦翻开来了。

鼠眼阎王对着停止翻页的大书贼眉鼠眼晃了一眼,然后一拍惊堂木,阴阳怪气地问:“毛长生,你想去天堂,还是想去地狱?”

毛长生支支吾吾说:“天堂好玩吗?地狱精彩吗?只要好玩,只要精彩,去哪儿都行!”

鼠眼阎王一阵怪笑,然后大声宣布:“毛长生啊毛长生,你一生庸庸碌碌,贪玩好耍,没有大是,也没有大非,不配去天堂,也不配下地狱,只配四下流浪,做生活的旁观者!大板子伺候,打出森罗殿!”

一声令下,怪脑袋鬼物门一晃爪子,手爪终多了一些船桨似的大板子,劈头盖脸大向了毛长生。

“不用劳驾,老子自己走还不行?”毛长生头上身上屁股上挨了几板子,感觉皮开肉绽般疼痛,一溜烟奔出了森罗殿。

这样,毛长生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游逛。

真想不到,漫游之中,会遇到一个短命鬼,会直言提醒毛长生发家致富。

毛长生回肠九转,突地恍然大悟,大喊大叫起来:“老子上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狱,只因为老子一向是个穷鬼!不干啦,老子再也不要做穷鬼啦,老子要做一个有钱鬼!”

这鬼叫声,没传十公里,也肯定传了八九公里,很多孤魂野鬼都听得清清楚楚,都打起了精神。

第2章发财之路

穷死鬼想到的第一条发财之路,是变成一个窈窕淑女。

心动不如行动,摇摇身子,穷死鬼瞬间变成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

穷死鬼左顾右盼,洋洋得意地嘀咕:“这就是发家致富的好资本啊!有了这样的好身材,随便向某个有钱的光棍飞个把吻,抛个把媚眼,让人家把我娶了去,命运不就改变了?美呀,妙呀,改变贫穷落后的状态,真他妈易如反掌!”

心头美滋滋想着,两脚活蹦乱跳起来。

不过,树上那个很小角色的吊死鬼,不断地冷笑了起来,笑得穷死鬼骨头也快僵硬了——鬼的骨头,当然只有鬼才看得见。

“傻货,骚笑什么?”穷死鬼没好气地问,恨不得给那个阴阳怪气的吊死鬼两个耳光,“只会取消别人,不懂得欣赏和赞美,难怪要把自己逼得上吊,死了也窝窝囊囊。”

吊死鬼冷笑着说:“看你那自鸣得意的鬼样子,我就知道你想打歪主意了。不过,看看你那胸脯,一马平川,坦荡如磨刀石,出了迷惑你自己,还能迷惑谁?色鬼都喜欢大胸脯的,这也不明白?看我!”

吊死鬼说吧,一股劲,自己的胸脯鼓了起来,仿佛给一个大气球充气,显得惊世骇俗了,即便想低头看自己的脚,也被胸脯挡住视线,无法看到了。

穷死鬼大吃一惊,看看吊死鬼,又低头看看自己,发觉自己胸脯干瘪,简直是鸡胸一般,可怜之至,不由得失望地叹息了一声。

叹罢,穷死鬼问:“美女,你那大胸脯是怎样培养出来的?你若告诉我成功的秘诀,他年我走运大发了,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这……”吊死鬼迟疑起来,也吞吞吐吐起来 ,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了。

穷死鬼迷惑不解,问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难道那也是你家的祖传秘诀,传女不传男,传亲不传外?什么时代啦,还这样保守?”

吊死鬼惨然说:“一言难尽啊,一言难尽,真他娘的一言难尽!”

穷死鬼认真起来,想象自己就是一个天生的美女,眉挑目语,不住地卖弄起风情来,边卖弄边催促:“快说快说,老子愿闻其详!”

吊死鬼又一声叹息,然后带着痛苦的哭腔说:“靠美色和婚姻改变命运、发家致富,这条路太艰难了,我看你还是不要选择这条路了!”

“不,”穷死鬼坚决地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一定要在这身体上大做文章。一本万利,舒服又不劳累,男人卖力又出钞票,怎么能说这是一条艰难的路?”

“我呸!”吊死鬼忿忿不平地叫嚷起来,“老娘也曾这样梦想过,可是一败涂地啦!臭男人们喜欢大胸脯,我为了取悦臭男人,为了改变命运,倾家荡产,让他妈见鬼的美胸师给我注射了大量的硅胶。结果呢,胸脯前所未有的大了起来,也前所未有的坚硬了起来,水泥雕像没区别啦。”

穷死鬼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拍手叫道:“嘿,弄巧成拙,这样的胸脯,只怕不但吸引不到任何一个富商大贾,连穷光蛋都要退避三舍了。”

“你那烂嘴巴说对啦!”吊死鬼哭丧着脸孔说,“我倾家荡产弄大了胸脯,不良反应让我疼痛得死去活来,结果连半个男人也钓不到了,老娘越想越失望,越想越觉得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烂东西,一气之下,老娘就上吊自杀了……”

穷死鬼又一阵大笑,笑着笑着流出了同情之泪,摇身又变回了原来的穷困潦倒状,大声说:“老子要堂堂正正做鬼,认认真真做事,让歪门邪道滚他娘的吧!”

说吧,又眉头紧锁,想其他的发财门路去了。

吊死鬼又冷气森森地笑起来,边笑边开导:“什么时代了,还坚持老掉牙的做人之道?投资婚姻之路无法改变命运,但你还是可以充分利用你的身体的——你不是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

穷死鬼又抬高了脑袋,投出了大惑不解的目光。

吊死鬼以一副博学多才的口气说:“在这古怪的时代,走正道你连养家活口都困难,要想大富大贵,就得解放自己的思想和自己的身体。俗话说,小鸡糊口,大鸡致富,你可以去当‘鸡’的。”

“此话怎么讲?”穷死鬼有些怦然心动。

“错啦,错啦,”吊死鬼连忙纠正,“你是男鬼,不能当‘鸡’,但在当‘鸭’方面,或许前途不可衡量呢。”

穷死鬼满脸困惑,咕哝:“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鸡鸭鹅的,我不听还好,越听越糊涂了,能不能直来直去,说明白一点?”

“哎,白痴!可怜的老处男!”吊死鬼高傲地看看穷死鬼,然后左顾右盼一番,神秘兮兮地说,“这也不懂,太孤陋寡闻了!当鸡呢,就是当妓女,陪男人交配,男人给你钱。我有几个姐妹,做这一行就大发了,存钱开了超市,买了名车,买了别墅。当然,也有几个得脏病早早就进了火化厂。当鸭呢,就是陪那些渴望交配的女人交配,女方付你钱……”

穷死鬼眉开眼笑说:“当真,世界上当真有这么好的职业?能风流快活,还能发家致富?”

“大惊小怪!”吊死鬼越发高傲了,“那些寡妇,那些怨妇,在当今时代越来越多,对鸭的渴求量也就越来越提高了。知道吗?那些被所谓的爱情伤透了心的女人,只需要交配,不需要缠杂不清的爱情。”

穷死鬼手舞足蹈起来,大声说:“啊,我终于有了一个伟大的理想——我要做一只一本万利的鸭!”

吊死鬼警告说:“这个职业,其实也是有风险的。最大的风险,那就是做鸭的男人,虽然享尽艳福,十之八九都会短命,不得善终。”

“怎么回事?”穷死鬼有些心头发凉,快速问。

吊死鬼摇头晃脑地怪笑着说:“种猪会早死,公鼠也总会早死,这也想不明白?交配,每一次交配,都要付出代价的——人会生机大减,鬼会鬼力大减。即便是赏心乐事,即便是山珍海味,做多了,吃多了,也会厌烦,甚至痛苦不堪的。”

穷死鬼搔搔头皮,虚怯地说:“我年纪大了,这伟大的理想怕无法实现了,还是留给那些年富力强、年轻力壮的人人鬼鬼去做吧!以有限的鬼力去追求无限的交配,注定不得善终,还是量力而行吧!”

吊死鬼吃吃地笑了起来,叹息着说:“我爱莫能助,你自己去找路子发财吧!你虽然老了,吃些*,其实还可以将就着发财的。”

穷死鬼连连摇头,捂紧了下身,仿佛有鬼要拉扯他想象中的裤子一般。

吊死鬼笑得花枝招展,悬空吊着,不断拍掌:“瞧你那个窝囊样,肯定走不通‘鸭’的金光大道。这也好,趁早从良,落得个名利双收。”

穷死鬼“哼”了一声,一拍胸脯,大声嚷道:“老子男子汉大丈夫,决不走歪门邪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老子会走正道发财的!”

吊死鬼鄙夷不屑地撇了撇嘴,按摩自己的超级大胸脯去了,小心翼翼,还是痛得龇牙咧嘴,看来硅胶的膨胀之苦,还有奇效。

穷死鬼天上地下、东南西北的想了好一阵,决定的第一条致富门路,是买一张私家车跑生意:

“从阎王桥到酆都城,那一段路程虽然只有三千六百五十五公里,对于鬼来说,一眨眼也就到了。但是,人天生有惰性,又容易成为习惯的奴隶,而鬼是由人变来的,又怎么会少得掉人的弱点?有了顺风车,那些懒鬼、馋鬼、贪财鬼、势利鬼、色鬼……等等等等的鬼,怎么会不来搭乘?我再在鬼车上放些黄色录像(那些大名人都可以不择手段的发财,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还顾忌什么),发些水果糖香瓜子什么的,何愁无鬼来照顾生意?只要我驾驶技术过硬,只要我的服务超前优异,我的生意就会兴旺发达,就会日进斗金,过不了几年就会腰缠万贯了。啊哈,交通是生生世世少不了的,我自然可以生生世世发财发福!”

穷死鬼想到这里,喜不自胜,像猴子一样抓耳挠腮,蹦蹦跳跳,大吼大叫起来,把周围的孤魂野鬼吓得面面相觑,连连变幻鬼脸,让阳间的一亿多孤守老人听得胆战心惊,觉得自己的大去之日不远了,想到远在天涯海角年年不归的儿女,不禁黯然神伤,泪如雨下。

柳树上的吊死鬼受到惊扰,停止了机械般的痉挛抽搐,好奇地问:“你这穷死鬼年年月月、朝朝暮暮都愁眉苦脸的,好像前娘生下由后娘养大,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开心了?难道上天助你一笔法力,拉屎拉出真金白银、珍珠玛瑙和钻石来了?”

穷死鬼见有鬼和自己搭讪,更加洋洋得意,滔滔不绝地说出了自己的发财计划——说得自己心醉神迷,身子摇摇晃晃,险些从树上栽到地面。

等穷死鬼闭上肥厚的灰白嘴唇,包住白生生的鬼牙后,吊死鬼一边搔首弄姿,胡乱抛弄着眉眼,一边娇滴滴地说:“你这发财的点子真好啊!不过,你有钱买车吗?”

“这……?”穷死鬼目瞪口呆了。

穷死鬼生前是一个众所周知的青年穷光棍,无儿无女,在三十多岁近四十岁喝多了奸商的勾兑酒死掉之前,没有得过低保,没有得过救济,也没有在任何岔路口捡到过一分钱,死后进入阴间,自然也就没人在过年过节送过他一碗水饭或一张冥币。

没有一分积蓄,怎样实现梦想?去阴冥银行贷款,用什么抵押?找谁做担保鬼?

没有本钱,不管你想得怎样头头是道,天花乱坠,那想法都是握不住的肥皂泡。

唉,巧鬼难为无米之炊啊!

做人难,做鬼更难!

穷死鬼刹那见蔫了下去,犹如一朵被霜打了的月季花,又像一个狗撒尿弄出的尿泡受到了风吹雨淋。

吊死鬼见穷死鬼不做声,又开始了自己一成不变的免费工作——不住地痉挛抽搐,不住地突眸吐舌。

第3章梦之基础

如果你有很多的钱,你可以向很多的人借得到钱;如果你有少少的一点钱,你可以向少少的一些人借得到钱;如果你身无分文,向谁借钱谁,谁都不会把钱借给你。

穷死鬼在阳世得到过这样的人生经验,到了阴曹地府,发觉这经验仍然十分接近真理。

人世与阴冥,有很多道理,很多东西,是路不同而理同的。

于是,穷死鬼打消了向其他鬼魂借钱买私家车的念头——想借鸡生蛋,你是穷鬼,谁会把“鸡”借给你?要是鸡飞蛋打,或者杀鸡取卵,找谁去?把“鸡”借给穷鬼,穷鬼把“鸡”宰了一顿饱餐,可能连鸡毛也不会奉还。

人世现实得十分可厌,鬼界看似缥缈浪漫,提到钱,便也现实得可厌之极了。

唉,有钱什么梦想都能变成现实,无钱什么梦想都要推迟、搁浅、烟消雾散。

带着满腔的失落和悲伤,穷死鬼又四下游荡了起来。

如果从不曾有过梦想,那么随波逐流的生活也仍有乐趣可言,但产生了梦想,要放弃,要过从前的生活,可就得忍受无穷的伤痛了。

因而,穷死鬼显得前所未有的无精打采。

“唉,我不能过没有梦想的生活了,一定要酬钱买车,自己当老板做生意!没有钱,可悲,而没有梦想,那才是真正的可悲!钱处处可以找,人人可以找,而梦想,让自己朝思暮想、初恋情人般难忘的梦想,可不是人人找得到,处处找得到的!哦,为了不年年岁岁打工,我一定要好好的打工几年——凑足了钱,就可以实现梦想了。”

穷死鬼叽叽咕咕,摇摇晃晃,缥缈的阴冥路上空空荡荡,路旁的景物也影影绰绰,原以为除了自己,再没有第二个鬼影了,但是,这时偏偏迎面飘来了一个鬼影。

来鬼是个矮胖粗壮的男鬼,用阴冥的天平称量,没有三百斤,也有二百五十斤,肥头大耳,但没有嘴唇,仿佛同什么怪兽接吻,被怪兽一口咬掉了。

这鬼也不知在阳间做了什么丧德事,化成鬼时,肚子上便出现了一个茶杯样大、永不痊愈的血洞,肠子不断地流淌出来,只得不住地堵塞回去,一天到晚都得重复不断。

这样的鬼,老鬼小鬼都知道,是下过抽肠地狱的,也不知打通了什么关节,才重获阴冥间的自由。

抽肠鬼看似粗俗,却以一种江南美女般珠圆玉润的声音开口了:“兄弟,你好像很缺钱,跟我去混吧!不知你在建筑上懂些什么?”

听到这不男不女、变态的话音,穷死鬼高兴得冰冷的鬼心微微发热起来,眯着眼睛,佯装镇静地说:“你是包工头?对对对,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你老不是寻常之辈。在建筑上,我无所不精,扎钢筋、架木、砌砖、粉刷、使震动棒……”

穷死鬼其实什么都不懂,但游手好闲,什么热闹都会去凑凑,时间久了,就什么都能沾点边了,能把道听途说得到的东西据为己有了,并且他还固执地相信自己:只要用心去学,不超过三天,什么都学得会。

因而,信口胡诌起来,也显得头头是道,信心十足。

抽肠鬼听穷死鬼说得出一些名堂来,便对穷死鬼说的鬼话尽数信以为真,咧开只有骨头没有肉的大嘴狰狞一笑,说:“这就好,跟着我干,包你钱途无量!其实,就算你什么都不会干,只要忠贞不二地跟随我,我也会让你变得有能耐,变得腰缠万贯。”

“这当然,贵人贵鬼的脑袋里,总有些与众不同的好东西,只要追随,都会得些利润的。你只要不嫌弃,我就会加倍讲义气——至死不渝!”穷死鬼压住内心的喜悦,拍拍胸脯,又侧头问:“你打算每天给我多少工钱?”

抽肠鬼龇牙咧嘴说:“现在谈工钱,还为时尚早。你能干多少活,就给你多少工钱。你我都不是白痴,也不是一眼可以看透的善良之辈,都是可怜的小鬼,只能看成绩发财。”

说话的时候,狡黠地看着穷死鬼,明显地隐藏着某种心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心机。

穷死鬼心中忐忑,诚惶诚恐,但机不可失,失不可再来,飘飘悠悠跟了上去,仿佛失恋之人突地遇到了一个相知。

“到底修建些怎样的房子?给公家修,还是给私鬼修?工钱好拿吗?”穷死鬼沉默得太久了,只要有说话的机会,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所有的话痨都是这样的。

“当然是为阎王老爷修的。阳世恶人太多,阴世恶鬼自然越来越多,十八层地狱都装不下了,阎王老爷拨下巨款,准备修第十九层地狱。老子鬼脉不错,关系网铺天盖地,朝中有大鬼,又加自身本领高强,才有资格来夺取这个好差事。工钱,你放心好了,干一天活,就可以拿一天工钱,决不拖欠,推三阻四。”

抽肠鬼一边滔滔不绝,一边左手按住肚子上的血窟隆,暂时不让肠子流出来,右手一挥,手上立刻凭空多了一支黑色、粗大的雪茄烟,叼在身上处处都肉很多,唯独没有嘴唇包裹、显得白骨森森的牙齿上,猛吸一口,吞云吐雾起来。

随手一挥,就有好烟在手,这一招要是学会,真是太好了。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这么一手,保证身价大增。

穷死鬼目瞪口呆片刻,舔舔嘴唇,紧紧跟随着,一连在抽肠鬼的屁股上轻拍了十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抽肠鬼感到舒心惬意,鬼手一挥,分了一支雪茄烟给穷死鬼。

“老板,就是老板,享受的品牌与众不同,出手也与众不同!这样的好烟,我可是第一次抽到,也不知多少钱一支?”穷死鬼把粗大如阳物的雪茄翻来覆去看了十来遍,又小心翼翼嗅了嗅,才带着五体投地的敬意询问价钱。

“不算贵——你连干三天三夜的活儿,工钱也就够买一支了。放心地抽吧,看你乖巧,这是免费送你的。”抽肠鬼显得漫不经心。

“这么贵?唉,我在阳世没遇到过贵人,在阴世总算遇到了贵鬼!看来,我的命运要从此转变了!”穷死鬼并不忙着猛吸雪茄,准备留着以后人多鬼多的场合,充老大炫耀——越是小人物,越喜欢摆阔的,千古不变,阴阳无异。

“当然!要改变你的命运,好不简单,我放一个屁就搞定了!”抽肠鬼显得漫不经心,把刚吸了两口,还剩大半截的雪茄随手一扔,又在虚空划燃了另一支雪茄,“抽吧,越抽越有,越节省越什么都没有。男人的钱是打拼来的,不是勒紧裤带省出来的。记住:大吃大喝天来补,省吃俭用鬼来偷。”

穷死鬼一边连连称是,一边藏好抽肠鬼给的那支上好雪茄,挥手招来抽肠鬼刚扔弃的那大半截雪茄,也不顾上面有抽肠鬼的唾液,贪婪地猛吸起来。

抽肠鬼看在眼里,先露一丝轻蔑之色,又露一丝得意之色,暗自想着:“穷鬼就是穷鬼,物质上匮乏,精神大殿也是空空荡荡的。阎王老爷吩咐,说什么这穷死鬼身怀异能,收在手下,终有非同一般的利用价值,但我一路跟踪,已过了许久,可没看出有什么特异功能,看去看来都又贱又平淡无奇,莫非阎王老眼昏花,看走了眼?阎王终归是阎王,应该不会走眼。哼,小恩小惠,就让一个穷死鬼服服贴贴——穷鬼也太容易收服了。”

穷死鬼吸一口雪茄又翻看一遍,恋恋不舍,唯恐所剩无多,一副贱骨头小家子气的模样,心里却也美滋滋地想着:“老板的钱都是使奸耍诈弄来的,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占了也白占,不如尽管占。老子反正闲来无事,就跟你这烂肚子老板混混吧!老子反正一无所有,还害怕被你占便宜?你把老子当蠢猪,老子干脆装得更蠢一些也无所谓。哼,跟着兔子打猎,最多能分得几个萝卜,跟着老虎打猎,说不定能分得半头大象。”

两个短命鬼各怀鬼胎,都自以为得计,都快活得不得了,仿佛要过年了一般,说说笑笑,阴阳怪气,显得比亲兄弟还亲。

就这样,两团烟雾打着螺旋前进,越去越远了。

第4章恶鬼征地

“看,那就是我们要建造第十九层地狱的地方!”抽肠鬼带着穷死鬼绕来绕去,最后飘落在一个老色鬼的脑袋似的光山包上,瞥瞥周围稀稀拉拉的几棵松树和一些灌木丛,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村子说,“啊哈,这就是我们要大发横财的黄金宝地了。”

人眼白昼好使,鬼眼黑夜锐利,穷死鬼擦拭了一下鬼眉鬼眼,透过朦胧的月色,很快就把眼前的村子看了个明明白白——

那是一个笼罩着祥和气氛的村子,依山傍水,充满了诗情画意,其中有二百七十三户人家,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共有五百四十二个村民。

那些村民,在这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生活了一百五十八年六个月二十七天,虽然劳苦疲累,但总能丰衣足食,生活一直过得开开心心,自由自在。

而此时,那些村民都沉沉入睡了,对于魑魅魍魉的所作所为,就更加懵懂无知了,还梦到世界永远不需要努力就拥有的和平呢。

这是什么地方?穷死鬼觉得似曾相识,但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过阎王桥时喝孟婆汤,虽然耍了点小花招,过了桥就用指头探进口中搔痒,呕吐出了大半碗,但毕竟喝下去了一些,前世的经历毕竟淡忘了一部分。。

“怎么回事?”穷死鬼疑惑不解,“要把这地方变成修十九层地狱的工地?那些人怎么办?人有人的世界,鬼有鬼的领域,总不能不择手段、巧取豪夺吧?”

隐隐想到活着时包产到户分得的那些土地,穷死鬼愤愤地想:“大姐夫阴谋算计,霸占了我的那些田地,总有一天,我会让他有地无命种。”

“发挥你的想象力,让你的心天马行空吧!”抽肠鬼兴致盎然,手舞足蹈,“那里将荒芜一片,人的眼睛将只看得见衰草野鼠,而鬼的眼睛,将会看到一座繁华的城市——高楼林立,鳞次栉比,上面是天堂,下面是作为第十九层地狱的万丈深渊……”

隐隐地,穷死鬼想到了自己生前的故乡,原本也就是眼前的这个样,不禁焦虑起来,颤声问道:“老板目光远大,可亲可佩!不过,那些村民怎么处理?”

“村民?”抽肠鬼鄙夷不屑地说,“自古以来,十之八九的官都不曾把村民当一回事,我们何必瞻前顾后,把他们处理掉不就行了?第一步,恐吓——愿走的早走;第二步,作祟——让他们一个个生病,直到走开为妙;第三步,杀戮——冥顽不灵的,直接弄死算了。我带你来这儿,就为征地而来——不是巡查民情、大发慈悲而来。”

穷死鬼搔着头皮,不安地说:“人不讲理,我们鬼怎么也这样不讲理?”

抽肠鬼冷哼一声,昂然说:“干大事不拘小节,为了鬼的伟大事业,杀几千万人又算得了什么?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就因为你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你总是心太软,不忍心抢别人的饭吃,可那些大人物,不仅抢你的饭吃,还会把你也吃下去的——吃了你不但不吐骨头,连屁都可以不放一个。”

“我并不羡慕那些大脑袋的成功,只希望时时能心安理得。唉,能够不杀人,就不要杀人才好!人有时候很软弱,有时候也是很不好惹的——人群中有一些异士,捉起鬼来就像捉小鸡,还把鬼放在油锅里炸黄了当下酒菜呢。”穷死鬼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实在不希望眼前充满诗情画意的村子遭到破坏,“还是谨慎些,不要小看了人类——人的那小脑袋,一旦开窍,比鬼的大脑袋都可怕,鬼点子可以层出不穷。”

“废话少说,不要涨人的威风,灭鬼的志气,跟我行动就行了——一个行动胜过放一万个响屁!”抽肠鬼一拍肚子,肠子如一条鞭子激飞而出,把一棵吊锅样粗的松树拦腰劈断,轰然倒在了地上,“怕这些山民吗?有我在呢!我们行动吧,我早已打听过,这个村子里并没有什么能人义士,全是不堪一击的愚民而已——他们认为单纯朴实是一种美德,就让他们为自己的单纯和美德陪葬吧!”

嗨,嘴上有几下子,烂肠子上也有几下子,这可是一个狠角色——老板就是老板,总有些与众不同。

穷死鬼见识了抽肠鬼的厉害,吓得胆战心惊,稍一迟疑,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不要滥杀为好!你是老板,用不着亲自动手,我去驱赶好啦!”

“你怎样驱赶?”抽肠鬼半信半疑,“你太善良了,这可是鬼的最大弱点,再不改正,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不用多费精神,只要鬼哭狼嚎一番,把鬼叫声变得阴风惨惨,迷信的村民保证会逃得精光!你是干大事的,耐心比我好,就多给我一点时间吧——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就能摆平!”

“三个月的时间?放屁——放你祖奶奶的狐臭屁!”抽肠鬼大为生气。

“那……那给我三十天的时间!”穷死鬼支支吾吾。

“还是放屁!”抽肠鬼气愤升级。

“给……给我半个月的时间!”穷死鬼试探着。

“仍然在放屁!”抽肠鬼勃然大怒。

“那……那你能给我多少时间?”穷死鬼有些不知所措。

“再过三天就要动工了,我们必须在九个小时的时间里把这个地方的生灵清理干净!给你三个小时,你摆不平,老子来摆平——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杀人绝招!”抽肠鬼说得毅然决然,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穷死鬼惊愕一瞬,感到心急火燎,二话不说,就闪声跳进了村子里。

事不宜迟,穷死鬼在村子里稍一迟疑,立刻鬼哭狼嚎起来,最凄厉最可怖的声音立刻传进了每个村民的耳朵。

村民们感到毛骨悚然,小孩子们躲进了母亲们的怀抱,母亲们躲进了丈夫们的怀抱,丈夫们搂住妻儿,瑟瑟发抖不停。

有三个年事已老的老人,慌而不乱,立刻吩咐下去:“塞住耳朵,以不变应万变!”

这三个老人德高望重,说出的话一向被当做金科玉律,村民们立刻行动,用软纸和从棉被里揪出的棉花塞住了耳朵。

人看不见鬼做的事,鬼却能把人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穷死鬼声嘶力竭叫了片刻,便痛心疾首停止了鬼叫。

“哦,父老乡亲,你们赶紧走吧,不要再闭目塞听了!你们马上就走,虽然会背井离乡,居无定所,但活着就是希望啊,有朝一日还可以重建家园的……”

穷死鬼跪在一家村民的屋顶上,放声哭诉,但没有一个人听他的鬼话。

“你们再不走,就要大祸临头了……”

穷死鬼叫嚷、诉说了好一阵,说得口干舌燥,头昏眼花,但没有一个人走出屋门,家家户户都把门窗顶得更紧了。

“乡亲们,好自为之啊,我只有这点能力了。”穷死鬼垂头丧气,然后泪水淋淋,飘向抽肠鬼观望着的山包。

穷死鬼的记忆越来越明晰了,这就是他前世的故乡啊——生前少有人在乎他,死后更没人在乎他——可他,铭心刻骨爱着这个村子,爱着这片土地,爱着这儿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

第5章穷鬼警告

穷死鬼重新回到光秃秃的山峦上,见抽肠鬼长长的肠子缠绕在横斜的树枝上,整个粗蛮的身子悬浮在空中,正处于休息状态,也不以为异,使劲干咳了一声。

抽肠鬼睁开眼睛,似笑非笑,怪腔怪调地说:“人鬼殊途,你对人大发善心,那就是对鬼族的出卖!什么都别说了,我都看到了!时间紧迫,我只好亲自出马了——让他们生病,半死不活,慢慢折磨他们,会耽误我的发财时间,干脆杀光算了!”

穷死鬼心慌意乱,说:“这可不行!这可不行!阎王老爷的主要目的应该是征地,而不是叫你胡乱杀人,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嘘——”抽肠鬼肠子一松,跃回到地面,用两手往肚子里送着飘在空中的肠子,高傲不屑地说,“只要胡乱安给他们一个罪名,杀了也就杀了。记住,我们是鬼,不会人的那套假仁假义,只要达到目的就是胜利。”

穷死鬼见抽肠鬼态度坚决,凶相毕露,知道劝说无用,叹息一声,说:“你是老板,你是百年难遇的贵鬼,用不着在小事上亲自动手,降低自己的身份,杀人的事还是交给我这小角色去完成吧!杀鸡,哪用得着杀牛的大刀?大才应该用在大处啊!”

抽肠鬼打了个哈欠,一拍肚子,肠子又直飞到树枝上缠了几匝,整个身子又悬浮了起来,跟垂着的蜘蛛差不多。

“好吧,”抽肠鬼大大咧咧地说,“你是小工,我是老板,这样的区区小事,当真应该由你去完成——我有的是钱,你以后有的也是钱——有钱好办事,对不对?去吧,这次去了再不能心慈手软,去了就放开手脚狠狠地杀,一切后果有我抽肠鬼弯弓张扛着。唉,本鬼有些酒色过度,四肢发软,头昏眼花得厉害,真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一番了。”

“好好休息吧,身体是发财的本钱,是寻欢作乐的资本,半点马虎不得。”穷死鬼精神抖擞起来,“杀人的事,我一定胜利完成!不过,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会影响我的阴寿,会不等活到八百岁就烟消雾散的——你老一定得给我加工钱,翻倍的加!”

“好好好,加给你一个屁!杀人既好玩,又能捞到很多油水,是阴世最轻松最愉快的活儿!你敢再唠叨,我先教训教训你再说!”抽肠鬼龇牙咧嘴,一张鬼脸变得狰狞恐怖了, 准备拿出老板的威严,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工一个下马威。

穷死鬼察言观色,见势头不对劲,纵身跳起飘向村子,在空中很不高兴地嘀咕:“当个烂肠子的老板有什么了不起?迟早一天,老子也能当老板,比你这杂皮威风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到那时,老子也要经常说:‘老子有些酒色过度,四肢发软,该做的粗笨活儿你们去做吧!’,到那时,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鬼来点头哈腰,来把我的鬼屁股拍得啪啪直响,也会有鬼来对我阿谀奉承,说:‘嗨,老板,你天生一副发财相,要想不大发富贵都不行。’嘿嘿,老子自然得嘿嘿干笑几声,表示不必客气。”

这样一想,穷死鬼眉开眼笑起来,仿佛真的做了山包包那么大的大老板,浑身舒泰,飘然而下,轻轻落在了村头。

“杀人?先杀谁呢?做官一时,做鬼一世,我可不能因为现在有些权力就耀武扬威,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可不能弄到以后无权无势,连一条干巴母狗也不理我。”穷死鬼思忖起来,“先杀几个该杀的吧——最好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让那些善良、热情、安守本分的村民赶紧离开这块被鬼王看中的是非之地。”

这时,旁边响起了唰啦唰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刺耳,特别提神。

哦,不用多猜,这是村民搓麻将发出的声音。

刚不久,这些低级别的赌徒,也听到了异常恐怖的鬼叫声,但谁都不信世间真有鬼存在,都以为某个捣蛋的年轻人录制了恐怖电影的声音,用扩音器播放了吓唬胆小之辈,稍一迟疑,又昏天黑地赌了起来。

“嘿,杀人小事,先缓一步,我看看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再说!”穷死鬼冷冷一笑,向空心砖砌的两间赌房走去,喃喃自语着,“生前老子无钱,看看赌徒赌博,也被吐口水,被挖苦嘲笑,被老板恶狠狠推到外边,不给一支烟抽,不给一杯茶水喝,嘿,大河年年改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该老子扬眉吐气一番了!”

哦,死前三天,穷死鬼就挨过西门发儿老板的一通拳脚。

穷死鬼只是跑去看看村里人打麻将,贫嘴薄舌一番,只想讨一支烟抽抽,结果胸脯上挨了三拳,腰眼上挨了两脚。

人多面多,却受到那样的对待,真是颜面扫地。

一个男子汉可以忍受自己选择的穷困日子,可不能忍受那样的虐待。

哦,他身上疼痛,心里更是疼痛,才去另一家经销处好说歹说,大费口舌,才赊欠了四斤来历不明的勾兑酒或者是甘蔗酒,躺到床上不分白天黑夜地喝,再加上重感冒和胃出血,才早早去拜见了阎王老爷……

“山不转路转,该老子扬眉吐气一番了。”穷死鬼擦了一把眼泪,狰狞一笑,在夜色中亮出双爪横空一抓,向虚空撒出了两朵青惨惨的鬼火,“乡亲又怎样?该早死的,还是早死早投生为好!变坏的乡亲,比陌生人更要可恶,我不会迷信乡情,不会被乡情愚弄!”

说这话时,穷死鬼泪流满面了,没人,也没鬼清楚他心中真正的悲欢苦乐。

第6章赌鬼的债

一间原木垛成的经销旁边,一间矮矮的空心砖房,盖着一些绿色的铁皮瓦,安着一道焊工粗劣的铁门和一道上着胶圈的铁窗,在暗夜里形如一个土财主的陵墓。

铁门上着牛头锁,但锁只能锁君子,锁不住小人,更锁不住轻灵如风的鬼,穷死鬼对着锁轻轻吹了一口气,锁柱便自动弹跳开,门也随即自动开了。

穷死鬼无声无息地进入房内,静静地伫立在墙角里,静静地看着房里的一切:屋里烟雾腾腾,透着浓郁的尼古丁味道,比地狱好不到哪里去;两张麻将桌,在昏暗的灯光下围绕着八个人模鬼样的赌徒和一个哈欠连天、满脸皱纹的中年妇女——老板娘。

“怪事!屁事夜夜有,今夜特别多——先是听到鬼叫,现在门又自动开了,难道今夜真的有鬼?”坐在铁门边,满脸浓黑胡须的赌徒嘟哝着,侧身关好铁门,催促说:“我刚打了个二筒,现在到谁啦?”

“到我啦!”赌友还没来得及开口,穷死鬼抢着开口了,阴恻恻一笑,吹了一口气,那些赌徒立刻看见了他伫立在墙角的可怖形象,吓得目瞪口呆了。

穷死鬼对着麻将子吹一口气,两颗“万”字辈的麻将子在空中上上下下循环了起来,然后故意卖弄身手,鬼影一闪,逗了一个圈,倏然出现在麻将机上,满面怒容地斥责、数落了起来——

“你们无法无天的日子过得太久了,该结束了——既然喜欢地狱的生活,我就成全你们吧。我先说说你们这些善男信女的故事,再给你们好果子吃。”

赌徒和赌场老板都目瞪口呆了:世界上还真有鬼?不是亲眼所见,说破嘴皮也不信,打死也不信。

“你站起来!”

穷死鬼手指一指,那个作为老板娘的中年妇女身不由己站了起来,两只脚离地半尺,浮在了虚空。

“你当年很漂亮,你的丈夫是个忠厚老实的男人,把你当作生活的中心,对你认真负责,千依百顺,你却觉得那样的男人不够味,抛家弃子,去了花街柳巷当烂人。

“你的儿子哭得那么凄惨,一声声叫着要妈妈,让路人都垂泪,而你却听而不闻,视而不见,说什么那是男人的财产,与你无关,真够铁石心肠的。

“你男人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你,死脑筋纠缠不放手,跪着,求着,一心一意要你回家,你却觉得有那样的男人是丢面子的事,请人打昏了扔进下水道中,让他被污水淹死。

“城里扫黄,驱除传播脏病的蚊子苍蝇,你无法再进行肮脏的勾当,就逃到乡下来开赌场。

“你现在是这个村里最有钱的女人,村里凡是沾赌的人都成了你的赚钱机器,成了你的奴隶,不仅把现钱乖乖凑合给你,还人人都欠你千儿八百的,只等卖了猪和粮食再还你。

“你赚那么多钱,你付出了什么?你只是用他们的钱买了两台麻将机,用他们的钱买了一些老鼠吃剩的饼干给他们吃。

“村民爱赌,村民爱占小便宜,村民头脑简单,鼠目寸光,缺少远见,村民爱妄想暴发暴富,结果,深深地陷入了你筹划的人间地狱,让你坐享其成,不劳而获。

“现在,你个人每年进款十余万,穿金戴银,住着冠冕堂皇的三层楼房,却弄得多少人家吵打不休、妻离子散了?你喜欢钱,就让你吃个饱吧!”

穷死鬼一指赌桌上零零散散、皱巴巴、脏兮兮的钞票,钞票骤然飞起,纷纷卷曲成筒,自动塞进老板娘的嘴巴、鼻孔、耳孔,蜈蚣般拼命往里钻了进去。

老板娘痛苦不堪的扭了几下身子,呃呃连声,七窍喷血,转眼就倒地死了。

那个满脸浓须、五十岁左右的赌徒向来胆大奸滑,见势头不妙,猛地拉开铁门,拔腿就往外逃。

穷死鬼不慌不忙一指门,已启开半尺的门又带着一股劲风猛然自动合拢,把赌徒的脑袋紧紧夹住,越夹越紧,仿佛有两台机器在向中间使劲,两只眼珠挤压得脱眶飞出,绕一个圈后,又飞回室内,血淋淋落在了麻将机上,滴溜溜转动不停。

“你想跑吗?你做的事人看不到,但我们鬼会看不到吗?本穷鬼大爷只要看你一眼,就能说出你所有的故事——”

穷死鬼有些得意,让铁门张开,再让两个眼眶血流如注的赌徒退回房里,两脚离地浮在了虚空。

“你这畜生自小爱赌,中学时骗赌光了父母辛辛苦苦挣得的积蓄,回到家还是爱赌,分了家还是爱赌,赌得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差点饿死。

“你哥哥念及手足之情,关心你一些,时不时让你进家门吃一顿饱饭,时不时送你一些大米、腊肉和鸡蛋什么的,你却猪狗不如,狼心狗肺,在老实、可怜的外表掩饰下,尽做些龌龊不堪的事情。

“你哥哥出门开车,挣钱养家糊口,你却跟你嫂子在家厮混,做些鬼都羞于做的脏事。

“这还罢了,当你血气方刚,自制能力不强。但是,你哥哥翻车重伤去住院,你却趁医生不在场,拔了氧气输送管子,让你亲哥哥缺氧而死,然后再接上,那可是丧尽天良的谋杀。

“你哥哥死后,保险公司赔偿了十八万,医院赔偿了五万,总共得了一笔不算少的赔偿金。

“这下好了,顺理成章,你挨蹭了你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嫂子,在毫无着落的时候,有了一个新家,得了一个体态丰满的女人、一笔梦寐以求的赌资。

“有了钱,有了用你哥哥的命换来的血腥钱,你不但没有悔改之意,不但不好好过日子——好好培养你哥留下的两个女儿,还凭着拳头在家里充王充霸,把那笔钱据为己有,洋洋得意开始了新的挥霍。

“这些事,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以为能说会道可以骗过很多很多的人,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惜啊,你小看了神和人不算,最不该小看的是鬼——鬼扫你一眼,就能看清你的过去未来,就会做些神不耐烦做、人没能力做的事,就会让你终生不得安宁。

“你享的艳福已久,你拿的不义之财已多,你的逍遥日子该结束了!”

悬浮的赌徒惊骇得长大了口,然后又合拢,像他哥哥当年缺氧的状态,难过万分地死去,尸体轰然倒在了地上。

穷死鬼轻而易举料理了两个赌徒,打了一个口哨,正准备一一料理其他恶贯满盈的赌徒,一张赌桌下突地“喔——喔——喔”想响起一串雄鸡的啼叫,心里一慌,电光石火间逃出了赌场。

第7章略施小惩

公鸡怎么会在麻将堂子里啼鸣?并且叫得这么及时清脆?难道公鸡耳濡目染,也爱上了麻将赌博,懂得了什么叫“*”或“杠上花”?

这怎么可能?人间的鬼事,怎么可能比阴冥的鬼事还多?

穷死鬼心头疑惑,脑筋急转,惶恐感觉刹那间消失,一边返回空心砖房,一边暗自忖度着:“传说鬼魂都怕雄鸡啼鸣,我怎么并不十分害怕?那是一种谎话,还是我有些与众不同,鸡的啼鸣,对我这孤魂野鬼没有威慑力?”

这样一问,穷死鬼觉得自己有些与众不同了,往昔丧失的信心,也增强了许多。

雄鸡的啼鸣还在不断地传送,可是穷死鬼觉得自己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感了,甚至不但不怕,还想把公鸡抓来炖汤喝了。

于是,穷死鬼又轻飘飘出现在了赌桌上,似笑非笑,轻蔑地环视起来。

哼,那哪是公鸡在啼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青年,在麻将桌下心惊胆战地学公鸡啼鸣,一只手捏着嘴唇,撮成一个喇叭状,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一个女青年的手,不断的颤抖。

显然,男青年看似很优秀,但为了保护那个女青年,急中生智学起鸡啼——万不得已的模仿。

爱,也会让一个优秀的人自甘下流。

“虽是赌徒,还算有些情谊。”穷死鬼淡然一笑,鬼爪平抬,暗运鬼力,做了一个上升的动作。

那个男青年拉着那个女青年的手,徐徐地,身不由己地飘了起来,直立在空中,头离瓦片一尺左右,脚离地面也一尺左右,悬浮在深水中一般。

“你喜欢变鸡叫,就让你心想事成,梦想成真,拥有一个鸡的嘴巴吧。”穷死鬼说着,似笑非笑,双目紧盯男青年,用鬼爪做了一个抓捏嘴唇的动作。

转瞬间,那个男青年的嘴唇,徐徐地突长了起来,电光石火间,形成了一个鸡嘴状态的尖嘴,足有十厘米来长。

男青年变得怪异丑陋了,女青年有些惊讶,脸色煞白,却把男青年的手抓得更紧了,成一副不弃不离的状态。

“你两个好像有些真心诚意,而不是勾勾搭搭的狗男女,那让我再看看吧。”穷死鬼咕哝着,盯进女青年,也暗运鬼力轻轻吹了一口气。

刹那间,女青年那圆润娇好、洋溢着青春光泽的脸蛋上,立刻出现了密密麻麻、又粗又浓的猪鬃毛,变得十分古怪丑陋了。

男青年和女青年面面相觑,都略略面露惊奇神色,那双互相握着的手,却抓得前所未有的紧了。

穷死鬼叹一口气,释然说:“本穷鬼大爷法眼出众,看你俩没有干任何恶德败行的事,又真心相爱,就放你们一马吧。赶紧回家,少来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烂场合。去吧,告诉各自的家人,明天一大早赶紧离开这村子。离开村子,你俩自然会恢复原来的状态,只要还留在村子里,就只能这副尊容了,甚至可能会连这副尊容也保不住,只有死路一跳。”

说罢,嘘了一口气,两个青年无声无息落到了地面,像两片秋叶,急着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停停停,你俩先别忙,看一场免费电影了再走吧。”穷死鬼说着,转向了一个身宽体胖,额头光洁,脸蛋保养得年轻女人一般面目娇好,年近五十左右的老男人,“宝贝,该你你表演了:割掉你的鸡鸡,再剖开自己的肚皮,装二十一颗麻将子进去吧!你的口头禅和行事原则,一向是‘管他三七二十一’,就来实地表演一番吧!”

老男人如同机器人得到了设计者的指令,从容不破地掀起西装上衣,抽出暗自佩戴着、装饰十分考究,得显得珠光宝气的匕首,背过身去,一声不吭地弯腰割去男人的悬垂物,抛在地上,又转过身来,剖开自己的肚腹,把匕首深藏在里面,然后开始抓那些光润的麻将子,不停地往肚子里塞……

两个青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面无血色,不住地哆嗦着,好像刚从严冬的冰窖里爬出来。

穷死鬼鄙夷不屑地说:“只有人不做,没有鬼不知。这西装下面藏匕首的家伙,你自己说说吧,该不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该!该!该!”老男人一边机械的往肚腹里塞麻将子,一边冷冰冰地说,“我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了,早就知道了……”

“那么,你可以死了。”穷死鬼轻描淡写地说。

“我可以死了……”老男人倒了下去,就此无声无息了。

穷死鬼转向那对惊恐得僵凝了的青年,愤然说:

“看看吧,这就是你们村的知名人士。

“当矿砂老板,办超市,还有一张大巴车,城里有房子,乡下也有房子,跟社会各层重要人物都关系不错,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是,天公不作美,两口子偏偏养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白痴儿子,二十岁了也只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有一个女孩喜欢。

“于是,两口子私下商量,鬼鬼祟祟,向一个流浪的外地妇女,四万块买下了十九岁的女儿,风风光光给儿子办了婚事。

“儿子咿咿呀呀,完全不懂生儿育女的事,小两口睡觉就睡觉,规规矩矩,一点也不做活塞运动,那女儿扁平的肚子,也就天天鼓不起来。

“越是有钱的人,越怕后继无人,夫妻俩看在眼里,心都快急爆了,父亲教儿子,母亲教儿媳妇,甚至放禁播录像给小夫妻观摩学习,还是完全不懂交配之道。

“老夫妻俩私下商量,怕儿媳妇与人私奔,落得人财两空,又珍惜肥水不流外人田,人面兽心的父亲代子上阵,让那个可怜的穷家女孩怀了身孕。

“穷女孩先还懵懵懂懂,觉得自己的丈夫大器晚成,终于成了将才,后来发觉不是那么回事,彻底弄清事情缘由,明白自己被药物迷醉后遭了老公公的暗算,羞愧难当,就跳楼自杀了……”

哦,是这么回事?两年青年惊惶万分,却听清楚了穷死鬼的每一句话,都露出了愤懑厌恶的神色。

穷死鬼乐意让人听到他说的话,人就能字字句句听清楚他的鬼话,见两个青年跟自己一般心思,大为高兴。

“去吧!”穷死鬼一挥手,两个青年身不由己,顺顺利利蹿出了铁门。

两青年彼此惊惶万分,却发觉彼此并没有伤损一丝一毫,暗自庆幸,立刻奔向了各自的家。

第8章自食其果

穷死鬼看着那对相爱至深的青年情侣仓促离去,有些黯然神伤,站在麻将机上,显得痴呆迟钝,心神不属了。

唉,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惜没有一枝花准许一个穷死鬼去死在她的脚下啊!

而这时,剩下的四个赌徒中,一个身穿白色西装,打扮时髦,很容易获得女人好感的中年男子,悄悄地弯着腰退到了角落里。

角落里有一个木板木条搭成的架子,上面散布着电灯线、母牛插座,搁着电磁炉、电炒锅、电饭煲,以及锅盆碗盏,和一块作为菜板用的坚硬无比的竹压板——竹压板上放着一把锋利异常的不锈钢菜刀,在灯光下隐隐焕发着冷酷的光芒。

中年男子阴险地笑笑,轻轻把菜刀抓在手里,使劲捏紧刀柄,然后蹑手蹑脚,像猫一样轻灵地走向穷死鬼,心里恨恨地想着:“管你妈的是人是鬼,只要看得见你,一刀劈去,就算砍不死你,也会吓得你落荒而逃的。鬼都怕恶人,不是吗?”

穷死鬼还在发已经变得不合时宜的“青春呆”,似乎忘了自己来到玉皇村的目的,也忘了身之所在。

机不可失,失不可再来,中年男子霍然挺直了弯着的腰身,使出全身的力气,横着一刀削向了穷死鬼的右肋。

穷死鬼站着,背向着中年男子,显得太高了,不然中年男子这一刀,一定会削向穷死鬼的颈部要害。

这一刀削在穷死鬼的右肋处,穷死鬼的肋骨、背部的脊椎骨和掩蔽赤身的长头发,一下子哗然分开了。

好锋利的刀,好强悍的臂力。

不过,穷死鬼身上分裂开来的那一切,瞬间又合拢了,削过的那一刀,仿佛抽刀断水,仿佛捕风捉影,根本就没有起任何一点作用。

而突然袭击的中年男子,却惊骇住了。

那一刀,明明砍中了穷死鬼,结果却深深地砍进了自己的左肋,十公分左右宽的一把菜刀,全部埋入了自己的身体——砍开了自己的肋骨,又砍入了自己的内脏。

穷死鬼几乎没有动,身子就转了过来,面对着张大了口的中年男子,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大笑声。

没敢轻举妄动的三个赌徒,听到这样的笑声,恐惧得要发疯了。

穷死鬼边笑边拍掌,前俯后仰,摇左晃右,史无前例的开心。

中年男子还紧捏着菜刀刀柄,惶惶然浑身发抖,不知道该把菜刀拔出来好,还是继续留在身体里的好,低头看看点点滴滴不住往下流着的血,然后抬起头来,用斗志全无,满是惊惶和乞怜神色的目光看着穷死鬼。

穷死鬼笑够之后,倏然沉静了下来。

那笑声,似乎还在传荡不绝,传出空心砖的麻将赌场,传遍玉皇村,然后传向村子周围的山山水水,深沟大壑,再传向苍茫的洪荒。

“该说说你的故事了。”

穷死鬼跳下麻将桌子,拈起一颗“九万”,一边用麻将子东一下西一下的擦拭中年男子脸上额上的汗水,一边阴森森地说。

“你一向喜欢杀人灭口,现在还想杀鬼灭口?鬼是你这些可怜虫杀得死的吗?

“像你这样的畜生,早该死一万次了,可你偏偏活到了现在,真是超级大怪事。

“跟人打交道,你好像很吃得开,处处左右逢源,不过遇到了真正的鬼,你可就要倒霉了。

“闲话不多说,你的故事,还是你自己来说说吧,时间就是金钱——我还要忙着发财,你最好长话短说,免得多受生不如死的活罪。”

中年男子仿佛屈服了,乖乖顺顺地说了起来:“我是外省人,贩卖了一个儿童,得到了十万块钱,被警察追捕,就逃到云南这个村子里来,找了一个本地姑娘,安了家……我不该贩卖儿童,现在知罪了,请这位神秘的大侠饶我的小命吧!”

穷死鬼睁大了眼睛,又是一阵大笑,然后连连摇头,连连叹气。

中年男子显得更恐慌了,地面了汇集了更多的血。

“你对人撒谎惯了,竟然对鬼也撒谎?”

穷死鬼冷笑着说。

“你对你的爹妈撒谎,对你的朋友撒谎,对你的妻子撒谎,对任何跟你相处的人撒谎,撒谎成了你的家常便饭,也成了你的拿手好戏。

“现在,竟然对一个鬼也撒谎?你叫我大侠吗?我不是大侠,只是一个穷死鬼,做不了大事,只能管一点小小的闲事。你的故事,我替你说吧。”

中年男子血流得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惨白了。

穷死鬼擦拭了一下眼角,神情凝重地说了起来:

“你天资聪明,小时差不多是一个天才儿童,别人夸你聪明,你由此自视甚高,一步一步走向了歧途。

“你初中毕业考进了一所农职业学校,未来还可以一片光明,但在毕业前夕,却被学校开除了。

“值周教师查夜,你正同一个女生在宿舍床上胡天胡地——这样道德败坏的学生,不开除才怪。

“开除之后,你颜面扫地,在社会上浪荡着,一心想着报复开除你的校长,但后来有了狐朋狗友,开始追求不义之财。

“先是偷抢骗盗,但其中一个同伙在一次抢劫中被反抗者打死后,你有些胆寒,开始了另一种巧妙的犯罪——贩卖人体器官。

“你买了一辆二手冷冻车,四下流窜着贩卖麻花、鸡爪、汤圆等零碎玩意,趁机偷贩那些落单或监护不周的未成年人。

“前前后后,你偷贩了六个未成年人,并卖了他们的器官,其凶残手段令人发指,就不必细说了。

“你是一个奸诈之徒,惩罚者刚盯上你,你却带着将近一百万块钱,远离犯罪之地,来到这个远离尘嚣的村子,一番花言巧语,在蒙骗中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为妻……我说的这些,你认为还有一点是假的吗?”

中年男子脸上原本一脸绝望,这时却露出了一种得意而险恶的神情,突地笑笑,说:“你说的全是真话,我的过去你了如指掌,真是了不起。不过,我的追求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说到最后,猛地拔出菜刀,向自己的颈部大动脉砍了上去。

“嚓”的一声,锋利的刀口砍在了一颗刻着“九万”的麻将子上,麻将子砍碎了,颈部的皮肤却毫无损伤。

“想逞英雄自杀吗?”

穷死鬼冷笑,鬼爪拈着的那颗麻将子已不见了——从中年男子的颈部散落到了地面。

“刚才故意不施鬼力,你还能按你自己的想法做事,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金玉良言了。”

与此同时,“哗”的一声,中年男子的诸多肠子,从他自己砍开的*里滑到了地上。

穷死鬼吐了一泡口水,说:“你跟那些唯利是图、狼心狗肺的医生合伙取那些不幸者的内外器官,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你喜欢取器官,现在,就把自己的器官取出来放在这麻将桌上!”

话音落时,中年男子从容不迫地行动了起来——

左边一刀,右边一刀,割猪耳朵一般,割下自己的两只耳朵,恭恭敬敬放到了麻将机上。

“不错,有些手艺。”穷死鬼赞着,飘落到了距离血腥较远的另一张麻将机上。

中年男子点点头,似乎对自己的手艺也颇为满意,又竖着剖开自心窝至小腹的衣服和肚皮,双手伸进腹腔一阵掏摸、撕扯,把自己的一颗心和两颗肾弄了出来,也毕恭毕敬放在了麻将机上。

“好手艺!那些失去了儿女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看到你这副模样,那才觉得过瘾呢。”穷死鬼悲哀地说,“你丧尽天良,只因你有眼无珠看错了自己和别人,还留着那双眼睛干什么?”

一听这话,中年男子分开两手,指头插进眼眶,眨眼之间,把自己的两个眼球弄了出来,态度仍然十分恭敬,想放到麻将机上,但没有眼睛看物,一放放空,落到了地上,整个身子不安地颤抖了起来。

“完成了你的工作,你可以彻底死去了。”穷死鬼在虚空挥了一下手。

中年男子倒了下去,就此气绝身亡了。

第9章前尘往事

穷死鬼看看剩下的那三个赌徒,见两个女的已惊吓过度,倒地昏迷不省人事,男的已吓破胆囊死去,吐了一泡口水。

“那杂种曾经谋财害命,弄得一个四口之家家破人亡,表面体面风光,提心吊胆多年,今晚惶恐而死,也算罪有应得。不过,你两个蠢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喜欢麻将,就自己嚼着吃过饱吧!”穷死鬼盯着两个已进中年的妇女,愤愤地命令。

昏迷过去的两个妇女,立刻苏醒过来,像百依百顺的孩子,抓起坚硬的麻将子,拼命啃咬起来,很快就满口鲜血了,掉落的血水中夹杂着一颗颗的牙齿。

但是,两个妇女全然没有痛苦的感觉,还是专心致志、津津有味地啃着,咬着,竭尽全力地吞咽着。

穷死鬼指着剪了一头短发的妇女,愤然说:“木宝珍,你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仗着你弟兄姊妹多,跟村委会乡镇府的官痞关系不错,又仗着自己的女儿在县政府,在村里称王称霸,不允许别人从你家田边地角过路放水,让别人自己无法耕种自己的田地,也不准许别人把自己的田地租出去……别人斗不过你,又无法上告,只能喝农药自杀。人间的法律放过了你,但阴冥的鬼,可是心明眼亮的。”

剪着短发的妇女立刻母鸡啄食般磕起头来,边磕头边面无血色地哀求:“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仗势欺人了!”

穷死鬼木然说:“放心地啃吃你的麻将子吧,没有以后了。你没有给别人留后路,自己也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有的人,宽恕是不能改变的,只有死亡才能改变。”

剪着短发的妇女言听计从,又捧起麻将子,满口鲜血地啃吃了起来。

穷死鬼转向留着长发的妇女,冷笑着说:“你也专专心心啃麻将子吧,人眼看人会看错,鬼眼看人可不会看错!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乞丐背着一个女婴四下行乞,投宿在你家,你偷了她的钱,把她讨得的米煮了喂猪,把她的女儿抱了藏起来,本打算卖给没有孩子的人家,但女婴啼哭,女丐又眼泪汪汪追逼不舍,你索性把那女婴按进了水缸……女丐找不到自己的孩子,又哭天无路,纠缠半天,也就走了。村里人都知道这事,但都不愿多事惹事,也就没有谁去报官,一桩惨案便不了了之。可是,人放过了你,想不到你却遇到了我……”

长发妇女呆愣瞬间,显得特别奋发地啃吃起了麻将子,满口鲜血,脸上却出现了狞笑,显得怪异之极。

“慢慢享受你们最后的晚餐吧!”

穷死鬼飘然出了血腥弥漫的赌场。

“在人间的时候,处处被人欺负,他妈的,现在老子也欺负了一回人,真是过瘾。”

穷死鬼自言自语着,把头昂得很高,仿佛一个有着一个大胸脯的轻佻女人,面对着很多下流男人。

“进入阴冥之后,四下飘荡,饥寒交迫,居无定所,只有想到老家玉皇村,才略微感到一些温暖、安宁。但现在,回到了这个好像就是玉皇村的村子,怎么就遇到了这么一些狼心狗肺的败类?世道怎么变得这么快?”

穷死鬼突地感到有些忧伤、疲累,不想忙着回到抽肠鬼身边,觉得打工挣钱和追求梦想突地失去了意义,无声无息地漫步在村子中间,生前往事纷至沓来了——

父亲好像姓毛,又好像姓邹,他也好像姓毛,又好像姓邹,有人叫他毛长生,也有人叫他邹长生,随随便便,稀里糊涂,反正男女老少谁都不会当他是一件严肃的正品,即便提及他的尊姓大名,也是为了寻开心找笑料而已。

父母早亡(在他三十二岁时死了),都是莫名其妙地僵硬在床上的,没有人呼叫,没有人接最后一口气,死后也没有人失声痛哭过。

父母去世时,似乎还给家里留下了三头猪和两只鸡,不过后来统统饿死了,拖到河滩上做了野狗的滋补品。

父母给他留下好大一坝田地,但他对此没有兴趣,一句话,他身强力壮,体重一百三十多斤,可没有能力耕种。

那些田地,先还能出租,每年还能收到一点粮食,勉勉强强能维持一年,后来便越来越贫瘠,再无人租赁,就荒芜了,再后来被姐夫霸占了过去,改名换姓了。

家中无粮,他只能在村里帮人打杂:别人一天二十块工钱的时候,他一天只得二块工钱和粗陋的三餐;别人外出打工一天二百五十块钱的时候,他在村里只能得五块七块钱……

起初,他不吝付出,抱着“力气是个怪,今天使了明天在”的态度,再加年轻力壮,能胡言乱语供人娱乐开心,断断续续还有不少人请他帮忙,还能像牛马一样活着。

后来,他渐渐见多识广起来,发觉无论亲戚还是外人,都在对他敲骨吸髓,便起了叛逆之心,学会了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慢慢地修炼成了远近闻名的“声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从此,除了特别的日子,很少有人请他干活了——即便有人请他,他也见机行事,少了二十元一天,决不出手。

这样,那些即便请了他的人,也会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晚饭的时候,很少让他沾点腥,喝点酒解解疲劳。

那时开始,他的肚子越来越干净了,酒瘾也越来越大了,玩世不恭地说出的污言秽语也越来越多了——他成了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的能人,也成了决不准许登大雅之堂的污染品。

当然,他也坚守着中国人固有的骨气,决不偷吃任何一家的鸡狗猪鼠,也决不去任何一家的婚丧场中混吃混喝。

肚子实在太饿,他也会去别人家荒废的洋芋地,捡拾一些别人家喂猪也怕中毒的麻洋芋,或者生吃,或者烧熟了吃。

实在无奈的时候,如果是夏季,在父母留下的菜园角落揪些老韭菜嚼下去,他也是觉得非常过瘾的。

村里人谈到他毛长生的胃口,无不啧啧赞叹,无不拍掌大笑。

当然,他们钦佩他的时候,他总是泪水盈眶。

在生与死的边沿,你除了乱吃,略略充饥,还有什么选择?

村里人并非无情无义,是他自己立不起志,是他自己太斤斤计较,是他沉浸于口舌之利而忘记了行动才能改变人生……

他常常想:“要是我有一个媳妇,要是我有几个儿女,绝不会这样——她们会管我的,决不会让我成为全村人的笑柄,让我过得如此丢底摆代……”

对于年轻时的作为,他开始深深的后悔了——

年轻十八的时候,父母每年都宰大肥猪,生活不缺油荤,他毛长生可是要人才有人才,要身材有身材,要口才有口才的,村里的姑娘们都对他另眼相看,不断地暗送秋波。

父母出面为他考虑婚姻大事,请媒婆把赵家小狗英带到家里,准备看看他的家庭情况,他见小狗英长得五大三粗,憨头憨脑,便当着面说:“我与其说你来做媳妇,不如三升包谷粜一头大老母猪来喂了过年。我是谁?是玉皇村第一美男子!”

小狗英当场大哭,撒开步子跑回家,三天后嫁给村里的劳动模范,三年时间就生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后来长大考了省状元,当什么秘书长去了。

后来,当他二十二岁的时候,父母又操心操肝,请媒婆给他相了一个桃花粉色、细皮嫩肉的美女,直接上门看家,他却左看看,右看看,阴阳怪气地说:“这样的美女,看得起我这种窝囊废吗?哦,你是不是被人摸过了,成了水货才看得起我的?”

那美女脸色大变,把一杯滚烫的茶水泼在他脸上,泪水盈盈地跑了。

这样,面对脸蛋欠佳的他太狂傲,冷嘲热讽,面对脸蛋娇媚的他自惭形秽,也污言秽语。

他喜欢的,人家不喜欢他,人家喜欢他,他又不喜欢人家,父母心力交瘁,年老体衰,自顾不暇,也就不再管他的婚事了。

“唉,当初娶了那个丑的,或者娶了那个美的,今生今世就不用做老处男了!”在死前三天的中午,他叹息了将近一百遍,结果引发了一百次笑声……

往事不堪回首,就让它过去吧,不要为了陈年往事,耽误了当下的发财致富!

唉,生前无妻,死后同样凄凉,无论如何,偷抢骗盗,也得弄个女鬼做妻才好!

你若无妻,小孩子都会笑话你,仿佛你是不可救药的失败者,是不折不扣的病鬼,是货真价实的穷光蛋……

穷死鬼毛长生突地想到抽肠鬼老板,发出三声前所未有的凄厉鬼叫,离地而起,飘向了抽肠鬼所在的小山包包。

第10章内部秘密

穷死鬼心情不佳,抽肠鬼更加心情烦躁,一见面就吵了起来。

“你就是这样为我打工的吗?”抽肠鬼依然舒舒服服地挂在树枝上睡觉,阴气特别重,“叫你杀人,你总是拖泥带水,磨磨蹭蹭,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

穷死鬼怏怏不乐地说:“你以为杀人是不费鬼力的吗?你想杀多少,就自己去杀吧!为你辛辛苦苦劳作了大半夜,工钱还欠着,也不知是不是又遇到了骗子老板、干了白工,还得受这份窝囊气,你当我是叫花子?我不喜欢那些倒生不熟的人,也不喜欢多杀人,你把工钱算给我,咱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走你的鬼门关,我去我的酆都城。少了红萝卜就不办席,才怪。”

“嘿,就忙着算工钱了?你祖宗十八代没见过现钱?穷鬼就这么鼠目寸光,难怪永远受穷。”

抽肠鬼一收肠子,落在地面站好,一边往肚子窟窿里塞肠子,一边恶狠狠威胁。

“你答应了来跟我打工,现在想走,门都没有!我可以把你抓回去交给阎王老爷,重新放入十八层地狱之中,用磨子磨,用油锅炸,千刀万剐,冰冻火烧,你信不信?”

“老子在人间受尽威逼,到了阴间难道还怕你?生前怕人,死后怕鬼,要怕到什么时候才能做我喜欢的自己?”

穷死鬼硬了念头,决心破罐子破摔,出奇制胜,一脚踢向抽肠鬼屁股,随即飘开了三尺。

劲力不够大,但突然袭击,抽肠鬼还是被踢了一个跟斗,“哎哟”叫唤了一声。

“你这穷鬼不错啊,敢偷袭本老板?”

抽肠鬼狂怒暴愤,肚腹中的肠子剧喷而出,狂风暴雨般抽打起来。

“今天不让你尝尝厉害,你会以为本老板除了会赚钱会花钱,会逗花惹草,把自己弄得酒色过度之外,就再没其他本事了!”

说话之间,灰暗的肠子猛地扫在一棵老坟堆前的老松上,松树轰然折倒在地,弄得尘土飞扬,又往回一鞭,把一块重约千斤的巨石打得粉碎了。

异响突起,响声传开,村里接二连三响起了狗吠声。

哦,想不到抽肠鬼的肠子,看似软踏踏滑溜溜的,竟是这样一件厉害的武器,真不可小看了。

穷死鬼一向声厉内荏,欺软怕硬,顿时胆战心惊起来,再不敢近身攻击,一下子筋酥骨软,连声告饶:“老板息怒!老板息怒!我刚才心情不好,说说丧气话,冒犯你老,对不起啊对不起,大鬼不记小鬼过,你就饶我吧!工钱,就他妈千儿八百的,对一个大老板算什么鸡毛蒜皮,以后再算也无妨!”

对付人,他穷死鬼有几下子,简直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要对付这样的厉鬼,根本没能力斗上三招两式——穷鬼,永远没有富鬼的能量大,这是鬼界千古不变的规律。

遇到老虎装绵羊,遇到绵羊装老虎,这是穷死鬼在阳世学到的处人原则,此刻形势危急,他不加思索就动用了老经验,就屈膝跪了下去。

跪跪怕什么呢?旁边既没有其他鬼看着,不必担心伤面子,另外还有一大好处,可以迅速化险为夷。

好鬼不吃眼前亏,能屈能伸才是鬼中豪杰。

何况,话中有话,另有套路,老板好意思赖了工钱。

可是,抽肠鬼是软硬不吃的那种奸诈鬼,虽然听到了讨饶声,也看到了穷死鬼瞬间变来的孬种样,并不解气,一根肠子仍是夹着呼呼风响劈头盖脸抽了下去。

穷死鬼向来会为了利益选择嘴上认输,但绝不会乖乖跪着给人或给鬼任意宰割,心想要是被鬼肠抽打中,不躺半年,也得躺三四个月,慌乱中两爪抓住地面的一捧杂物迅速一揉捏,向抽来的肠子抛撒过去,同时就地翻滚退开了一丈多远。

杂物被他一揉捏,顿时变成了飞灰,不偏不倚飞向抽肠鬼的肠子,凡是沾到的地方都焕发出一些火星,抽肠鬼凄声惨叫,气焰大消,立刻萎缩成一团,惊骇万端地求告起来:“老弟,手下留情……”

这时,穷死鬼感到自己手抓隐隐作痛起来,同时闻到了空气中的一种火/药味。

原来,火/药是鬼的一大克星,穷死鬼误打误撞,抓住了那些孝子贤孙过年过节时在老坟前放过的哑子鞭炮,迅速揉捏后弄出了硫酸硫磺及火/药,随手撒出,竟重创了抽肠鬼。

想明白这些问题,穷死鬼心头大喜,吹吹鬼爪,大摇大摆靠近抽肠鬼,高傲地伸出鬼爪,恶狠狠叫道:“老虎不发威,你当拉肚子?告诉你,老子在鬼界虽然身份卑微,但老子在阳世时天天斗鸡走狗、玩枪玩炮,已修炼得百毒不侵,比你们这些自以为高鬼一等的家伙,更能抵抗阳世的利器了。来,付我的工钱,不然老子再孝敬你两捧火/药,干脆让你灰飞烟灭算了!”

“别别别……”抽肠鬼一手按住伤痕累累的肚肠,一手递出了一叠阴惨惨的冥币,“都给你,都给你,千万不要再下毒手了!四海之内都是鬼兄鬼弟,以后还有互相帮衬的时候,千万别自绝后路啊!”

“只要不少我的工钱,什么都好说。我在阳世受够了穷罪,再不想在阴世受穷罪了!”穷死鬼老实不客气接过冥币,抽了五张小心翼翼装进怀里,把其余的还了回去,“该给我的,我一分不会少拿;不该给我的,我一分不会多要!我是谁呀?是玉皇村第一美男子,不会贪无义之财的。我在阳世还有几笔欠账,有机会一定会去算个明明白白。”

抽肠鬼深感意外,连声叫唤着“疼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说:“看你讲义气,是个好鬼,我真心喜欢你了,还是跟着我混吧!我重伤在身,此刻有些自顾不暇了,那些拔舌鬼、吊死鬼、剥皮鬼等等实力不错的竞争对手,就要来夺标了,无论如何你得帮我提前把这个村的村民处理掉。我要不是一时心软加懒惰,让你独自去行动,而是亲自出马,早已让满村人死光,夺标在手了。那些恶鬼到来,决不会像我这样拖拖沓沓,心慈手软!谁先把这个村子的人畜驱赶、杀戮干净,兴建十九层地狱的活儿就包揽给谁,你是外行不知内情,我可要急坏了。”

“是这样的?”穷死鬼惊异一瞬,蹲下身子,扶起了抽肠鬼,问,“还有很多鬼老板要来争夺这块地?”

抽肠鬼一边哼哼唧唧,一边忧虑重重地说:“我以为我说得够明白的了,你还没听懂?一块大肥肉,谁不想争夺?油水所在,人鬼必争。好戏还在后头呢,要想发大财,你最好还是跟着我混——跟着老虎打猎,剩菜剩饭,也总不会少的。”

“有这么好的发财机会,再不跟着你干,那玉皇村第一美男子,就真他妈是个白痴了。”

穷死鬼昂首挺胸起来,又像一个堂堂鬼汉子了。

“只要有财发,只要工钱不错,让老子给鬼提鞋子,老子也干。劳动是没有贵贱之分的,我前世受穷,只因没想明白这层道理。吩咐吧,亲爱的大老板,需要我干什么,用不着客客气气!”

“哎哟,好疼,这就难为兄弟了,”抽肠鬼痛得龇牙咧嘴,“先把我扶到一个舒服点的地方躺下吧,伤口敞风,会后患无穷的。”

“遵命!”穷死鬼意气风发,赶紧捋了捋光溜溜的手臂上想象出来的袖子,立刻行动了起来,仿佛一个孝子贤孙听到了腰缠万贯的老爹的吩咐,嘴里叽咕不断,“有那么多大头鬼大肚鬼要来光临这地方,还愁没热闹看?还愁不能大发横财?”

第11章小发横财

小山包上是一个形如脸盆的坪子,树木稀稀疏疏,几棵弯扭高大的松树下,是一些低矮的灌木丛,掩隐着五六座一看就是穷人家安葬的土坟,其中一座虽有些考究,树立着一块老青石的墓门,但年深月久,尘封垢积,已看不清铭刻着一些什么了。

几座坟都是一样的,空空荡荡,坟中的鬼魂不知是投胎转世去了,还是到哪儿寻找老相好吹牛聊天去了,或者是刚不久见两个恶鬼相斗,为了避免伤害而逃之夭夭了。

鬼轻易不进入别鬼的住宅,就像人轻易不进入别人的住宅,但此时是非常时刻,也就顾不得许多,穷死鬼搀扶着抽肠鬼径直进入了那座有一块青石门、相比之下还算体面的土坟。

土坟里的尸身早已骨化青烟肉化泥,只剩七零八落的几根腿骨、两根前臂骨和一个惨白的骷髅头了。

鬼可不怕这些死人骨头,穷死鬼吹一口气,把那些骨头送到破残棺材一端,做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枕头,然后把抽肠鬼放了下去。

“怎么样?舒服些了吗?”穷死鬼有些忐忑不安地说,“抽肠老板你虽然神通广大,但不顾体面同我这样的穷死鬼斤斤计较,实在是不明智的做法。大鬼有大鬼的高招,小鬼也有小鬼的特技,狮子不跟疯狗争,老虎不跟黄鼠狼斗,就是这个道理!”

“唉,兄弟说得有道理,算是给我上了一节千金难买的人生经验课,以后再不敢冒然跟任何无名之鬼大打出手了!”

抽肠鬼连连感叹,也连连叫唤。

“这样躺着比刚才舒服多了,但干大事者从不会迷恋舒服享受的。麻烦兄弟给我找一个鬼医来看看吧,我不是普通的鬼,不会因为这点伤痛灰飞烟灭,但误了大事可不好。”

“这种事急不来呀?一时三刻哪儿去找医生?哪位鬼医又能妙手回春,让你一下子安然无恙?”

穷死鬼使劲搔头皮,年深月久的头皮屑像雪花一样四下飘落着,显出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心里却恨不能就这样拖延下去,好让那些村民百姓有一些觉醒、背井离乡的时间。

“有什么任务,我可以代劳的,老板你就安心养病吧,不要忧心忡忡了——身体是挣钱的本钱,来不得半点马虎。”

“你说得轻松,我可心急火燎,要急得鬼火直冒了。”

抽肠鬼动动身子,哼唧几声,焦躁不安地大声叫嚷。

“看到我这样功亏一篑,重伤在身,那几个同我竞争的鬼,一定会笑掉下巴。我若安然无恙,他们是不敢来夺标的,不管是财力、物力、鬼力和深藏不露的拉关系走后门的下作之力,都不能和我相提并论。唉,这点伤痛算不了什么,看着大把大把的钞票流进他们的腰包,那才是比死都难受!”

“大把大把的钞票?”穷死鬼来了精神,眼睛在暗中闪闪发光,犹如两团深绿色的火焰,“在这地方当真能赚大钱?”

“人爱骗人,但像我这样有身份地位的鬼,可用不着欺骗眼下还有些不如我的无名之鬼。”

抽肠鬼说得十分诚恳。

“只要提前把这村的村民驱除到阎王撒尿圈好的地段之外,就算第一个夺标成功了,那些手段更加毒辣、贪心更加让鬼生气的剥皮鬼、拔舌鬼之类的竞争对手,就只好望洋兴叹了,就只好眼巴巴看着我慢悠悠修建第十九层地狱,大赚特赚了。”

穷死鬼眨巴着鬼眼,犹犹豫豫地说:“老板你伤好之后,会不会对我打击报复?你大发横财之后,我会不会真的跟着发点小财?”

“不打不相识,咱干大事的哥儿弟兄怎么会鸡肠鼠肚,斤斤计较?过往不咎,才是干大事业者的胸怀——有大的胸怀,才会发大财。”

抽肠鬼说得斩钉截铁,只恨没空抽出鬼手拍胸脯保证了,然后压低声音。

“只要夺标成功,把修建第十九层地狱的工程揽到手,我做哥的成了亿万富翁,你做弟的如果诚心诚意跟着我混,要做个千万富翁丝毫不成问题。”

千万富翁?穷死鬼无论是做人的那几年,还是做鬼的这几年,都不曾产生过这种痴心妄想。

“你不会拿我寻开心吧?”穷死鬼不由自主地给抽肠鬼按摩了三下腿,发觉不妥,又赶紧松开了,“你可不要拿我寻开心!你以后即使真要对我打击报复,我也未必怕你——君子有君子的高招,小人有小人的特技,人不要命很可怕,鬼不要命更加可怕——我在阳间是个小人,在阴间是个小鬼,既不怕任何人,也不怕任何鬼。跟着你混真能大发?”

“小人物总是疑心疑肠,顾虑重重!”抽肠鬼惋叹了一声,又*了一声。“老实话告诉你,可别四下乱说:修第十九层地狱,阴冥财政拨款是五十个亿。以我的经验预算,一亿五千万就能胜利完工,再除去七七八八九九十十的杂用——请客吃饭、打通关节、感恩报恩等等费用,做哥的至少能赚四十五亿左右。”

“这么多?”穷死鬼又给抽肠鬼按摩了起来,“包一个大工程能赚这么多?这哪儿是赚钱,是抓树叶子啊!”

“嘿嘿,赚钱其实也就是抓树叶子垫猪圈那么简单!”抽肠鬼洋洋得意起来,仿佛已伤势大好了,“我是阴冥阳世间都臭名远扬的抠门老板,偷工减料,弄虚作假,那绝对是我的拿手好戏。不然,这样的肥缺,怎么会第一个落到我头上?在阳世,我曾修建过拨款二千万的一所学校,计划是抗十级地震的,但我花九百二十万就胜利完工,顺利验收了。那所学校刚住进学生半年,就遇到六级地震,统统散架倒塌,砸死了三百二十一个人……”

“你丧尽天良啊!”穷死鬼停止了按摩,“你怎么能害孩子?你自己从不曾有过孩子吗?”

“嘿,想赚大钱,还能讲良心?讲良心,只能让你永远做穷光蛋!这是那些所谓的大人物告诉我的:他们说得冠冕堂皇,但做起事来可是另外一回事。”

抽肠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露出了自鸣得意的狞笑。

“出了大事,那些得到了好处的官儿全力寻找客观原因,把大自然的力量说成是罪魁祸首,也就与我没啥关系了。不过,阴曹地府有鬼巡查,不等我把那些黑心钱花销干净,就派牛头马面把我拉到阴府,对簿公堂一番,然后把我打入抽肠地狱,弄了这样一个无止无休的活儿来。”

“嘿,这叫自作自受啊!”穷死鬼感到开心了一些,“你受了抽肠之苦,还不知悔改?还想大赚特赚一笔?”

“抽肠之苦虽然苦不堪言,但天长日久,习惯成自然,也会变成一种享受啊!闲来无事,理理自己的肠子,时间也就容易消磨了。我反正罪大恶极,可能要万劫不得超生了,有钱不赚,还待何时?有了大钱,才能打通关节,重返人间。当然,我生来爱钱,万死不改,哪儿有钱,就喜欢呆在哪儿。”

抽肠鬼对自己的处境显得很满意,但由于激动,肠子上的九九八十一个小洞同时喷出了疼痛,他一边哼唧,一边催促起来:

“当务之急,是医好我的伤,让我恢复来自抽肠地狱的原初力量。”

穷死鬼想到未来的自己可能飞黄腾达,便集中心力回到了当下,转着鬼眼说:“实话告诉你,不管是哪一个鬼,中了我的独门暗器——霹雳鬼火弹,只有我的独门解药,才能药到病除,死往生还。”

“这……太好了!”抽肠鬼精神振奋起来,“快把我受伤的肠子医伤治好,咱哥儿俩好发大财。”

“医治简单,可是疗伤药还得现去配制。”穷死鬼愁眉苦脸起来,一副无可奈何状。

“这……你快去配制啊!”抽肠鬼心急火燎,“机不可失,失不可再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发财机遇,一旦因为小事而错失,后悔无期。”

穷死鬼还是愁眉苦脸,扳着又长又细、尖利无比的手指说:“我的独门解药,由三种灵药配制而成:青蛙屎、猴子尿和蟑螂屁……”

“有些难听,但灵药一向有些古怪。快去弄!”抽肠鬼越来越急躁了,“兄弟,拜托你快快去。”

穷死鬼不慌不忙,又吞吞吐吐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也不上门,买那些灵丹妙药,可得垫本,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身上才有五百块钱,不够成本费!”

“嘿嘿,钱的事,也能算一个事儿?”抽肠鬼一把抓出怀里的钱,看也不看就递到了前面,“未来有的是钱,用车子拉也得拉好几车,这点钱算什么钱?这是七千八百块,买三头牛都够了,统统由你支配。”

穷死鬼颤索着接过,一时不知该装进怀里好,还是捏在手上好。

无论在阳间,还是在阴曹地府,这是穷死鬼毛长生拿到手里最多的一笔钱,怎能不心慌意乱?

“老……老板你闭目养神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穷死鬼拿着钱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了,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异乎寻常了。

“我伤势过重,又加酒色过度,再不好好休息,只怕要有钱无命使了。”抽肠鬼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强忍疼痛睡了起来。

“狗脚拜!”穷死鬼说了一句活着时从一个小学生那儿学得的英语,化作一股阴风,打着旋转,倏然离开老坟,落到了相距一百多丈远、没有过路人也没有过路鬼的山脚下。

“老子有钱啦!老子发财啦!”

穷死鬼一边在心里欢呼,一边掏出冥币来一五一十地数,数了三遍,减去自己的那五百块工钱,都是足足实实的七千八百块。

“嘿,拔根有钱人的汗毛都比我的腰粗,阴间的日子真不错啊,我他妈的还算死慢了,早死几年,或许更有钱呢。”

第12章凄美记忆

穷死鬼把冥币紧贴在胸脯上,在一块干净的石头边悠悠地坐了下去,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忆起了恍然如梦的人间往事——

在村子里,他穷得叮当也响不起,自以为是贤妻良母或正人君子的人,都不会同他搭讪一句,见了他总是冷若冰霜地走开,仿佛他是狗屎,会熏臭了他们,又好像他是瘟疫,会传染给他们。

有时,他会逛到麻将堂子里去看看,原本想开开玩笑,弄一杯清茶润润喉咙,但赌场老板十个有九个是势利鬼,见他不打麻将,无利可图,自然不会顺便散一支烟给他,或者顺便泡一杯茶水给他。

他在麻将堂子里多站站,老板也会声色俱厉地吼道:“又不打麻将,站在这儿干什么?滚!”

他不服气地抗议:“又不吃你的东西,看看有什么了不起?”

老板恶狠狠瞪着他,压住怒火说:“你再多说一句,老子踢死你!”

没办法,被踢死了也不会有人料理的,惹不起,只好气冲冲慢腾腾走开,走到老板看不到的地方,使劲吐一口浓痰在墙上,略当报复。

当然,麻将堂子也给他过温暖的记忆。

只要那个被人叫做“诗人”或“疯子”的沈老表在堂子里,老板和旁人可不敢过份的欺负他。

沈老表的妈妈和他的妈妈是曾家姊妹,沈老表又是一个独立特行的书痴,对他总是有些情分的。

每当众人取笑他驱逐他,沈老表若是在场,就会旁若无人地叫道:“只要庄稼好,麻雀吃多少?我一把*,就可以让我这毛老表开心三天!老板,拿一瓶小梁山、一桶康师傅和一包大红饼干来!”

于是,麻将老板点头哈腰拿来一瓶三十二度的辣酒、一桶方便面和一大包饼干,沈老表挥手送给他,说:“拿去慢慢打整吧!哼,大吃大喝天来补,斤斤计较鬼来偷!”

那些赌伴不服气,鄙夷不屑地说:“与其送给毛长生,不如拿去喂狗——狗会摇尾巴,他毛长生狗都不如,吃过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连尾巴也不会摇一下!”

有沈老表在旁边,他可什么也不怕,反唇相讥:“你拿了多少去喂狗?谁见了?你爹妈都可能没吃过你买的一口酒,你在这儿表什么空面子?你在这儿输几千几百都有,就是没人见你给过你爹妈一分钱,真是孝子——当心雷打火烧!”

没人说得过他,被揭了老底恼羞成怒的赌鬼作势要揍他,他狠狠吐一口浓痰,便扬长而去,心里乐开了花。

这样,他便可以过五天的神仙生活了,可以昂首挺胸、神气活现地在村子里显摆三天了。

一瓶酒,喝两口又加一口开水,喝上三口,脸变红了,就去村子里闲逛,见人就嚷:“啊呀,酒醉得它烂娘似的!我那沈老表买酒给我了,原封的一瓶!日它老烂娘的,没人给老子低保,没人给老子救济,但老子照样有酒喝,有肉吃……”

有人表示不信,凑近他看看,又闻闻,摇头说:“酒气有些,喝酒是真,至于吃肉,嘿嘿,老母猪羞羞你给尝到一点了?”

“这……”他有些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老子骗你干嘛?你又不会给老子一点白钱白米!唉,老子洗脸,一不小心,把嘴上的猪油洗干净了,下回老子留点来给你看看。”

那人半信半疑,瘪瘪嘴巴走开了。

为了证据确凿,吃方便面的时候,他可要故意留点在嘴角上。

一包方便面,干面也就巴掌样大一块,三岁小孩吃了也会嫌不饱,但他就有本事把一个度过了几十个春夏秋冬的肚子装得蒙鼓鼓的。

他吃方便面的独门绝技,是他在某一次吹牛吹出去的:烧开五斤重的一锅水,把巴掌大的干面小心翼翼放进去,把原装的作料放进去,再放一大把盐巴,搅上十八次,再关好门,闩好门闩,就可以大开杀戒了。

边吃边加水,何愁吃不饱?吃饱喝足之后,弄点红油擦在肥厚的嘴唇上,照照镜子,再喝一小口酒,锁上门,便大摇大摆在村子里逛开了,从东头逛到西头,又从西头逛到东头,见人就说:“它妈的,肚子胀得要炸了。唉,不想吃饭,就吃方便面了,味道真它妈的还不错!”

对方故意惹他,就会说:“看你那背时倒灶的样子,有得起钱买方便面?”

“你太小看老子了,老子再穷,买个方便面也会买不起吗?”他装作自尊受了伤害的样子,想狠狠教训人一番,但说不上三句,又稀牛屎般虚软了下去,“其实,是我沈老表买的。你杂种不信,看我嘴巴,还可以去西门发儿那儿问问。”

“老子吃多了,会管你这些狗屁闲事?”对方老大不服气,扭头走开了。

这下,他可得意了,大声叫嚷:“村里的这些杂种,总是狗眼看人低!哼,方便面好稀奇吗?老子天天吃,吃得不耐烦,但有些烂杂种、烂母狗,夸了半辈子,可没见吃过一次方便面!”

这样,平昔羞辱他的那些男男女女,都被他狠狠数落了一番,心头也就好受了许多。

至于那包大红纸包着的饼干,节节约约,加些盐开水,他可要吃三天。

他不仅自己吃,还会带上指甲般大小的三五块,去分给那些父母曾经无情地羞辱过他的孩子吃。

孩子天真烂漫,吃了他给的饼干,舔嘴抹舌,回家总会回味无穷的对父母说:“毛长生给我饼干吃了,好吃死啦!”

父母一听,顿时脸色大变,擂胸顿足,少不了对孩子来一番打骂怒斥:

“以后不准吃毛长生的东西,当心他毒死你!”

“以后再吃毛长生的东西,我打死你!”

“毛长生的东西是屙尿淋过了的,脏死啦,以后再吃,不准回家!”

……

这一下,毛长生可得意了,从东头说到西头,又从西头说到东头:“啊吧,我肚子越来越小了,连一包大红饼干都吃不完了,多半分给了赵家、张家、李家、梅家……那些娃儿了。”

有人搭讪,问:“你会买饼干分给那些娃儿吃?嘿,太阳从西边出来,又从东北落了下去!”

“嗯,是我沈老表买给我的。”毛长生便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哼,平时看不起老子,说老子这不如他们,那不如他们,养个娃儿也养不活,还吃老子的,还得靠老子养活,真他妈丟底摆代,羞死他祖宗十八代……”

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转眼传遍了全村,那些孩子又免不了挨一顿斥骂。

有些父母颜面上过不去,又不愿表示感恩,就威胁他:“你再拿东西给我家娃儿吃,出了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毛长生这下火了,怒冲冲说:“这真是好心没好报,黄泥巴打不出好灶!我毛长生嘴巴虽然像破瓜瓢,说出的话不大好听,心肠可没有那些专会说甜言蜜语的人狠毒!你娃儿死了,我抵命!”

“你的狗命抵得过我家娃儿的富贵命?”家长悻悻而去了。

那些自尊特强,缺少忍耐力的年轻母亲,可就上当了。她们不愿欠毛长生的人情,不愿被左邻右舍轻视,会赌气买一包大红饼干砸给他,说:“吃你一块饼干,赔你一包!你再翻碗底子胡说八道,我撕烂你臭嘴!”

他一边假惺惺推辞,一边把大红饼干紧紧抱住,嘴上毫不客气:“我说给娃儿吃点也就算了,你们偏要买了还我,推不掉也只好收下了——是你们硬给我的,我可不是叫化子那样向你们讨要的!”

又得面子又赚了几包饼干,他睡着了也笑醒——那几天的日子,又是阳光明媚了,仿佛过年过节了一般。

当然,被火烫伤一次,第二次就不轻易碰火了,那些孩子又去他房屋周围转,他热情洋溢地请孩子们吃饼干,孩子们舔舔嘴唇,都牙关紧咬地走开,再不敢碰他那神秘莫测的饼干了。

好事不再来,逗孩子没赚头,他就时不时的窥探打麻将的沈老表,见面就问:“手气好不好?又*了吗?那几个畜生,光看头型就知道不是赢钱的料,小老表你又赢大了吧?好人有好报,我知道你会十打九赢。”

沈老表明明刚输了钱,明明已身无分文了,听了这话也会苦笑起来,边笑边走到经销那儿赊欠几样东西给他,他又对自己的口才陶醉了好久。

过大年的时候,沈老表会送他一两瓶酒,三四样吃的,还会把自己穿皱穿旧了的西装送他一两套,对他说:“老表,不好意思,你不嫌弃,就随便穿穿,如果看不起,就扔进火塘烧了!”

别人不会送他衣裳,送了他也会高傲地拒绝,但沈老表送他的衣裳,他总会立刻收下,并马上穿了去村子里大摇大摆一番。

沈老表,那是村子里唯一一个不会嫌贫爱富的男人,也是自父母双亡后唯一一个让他感受过人间温暖的人。

他对人间还恋恋不忘,对那些无辜的村民不忍心残害,就因为沈老表曾经给他过人间温暖,即便有限,也是茫茫冰海上一个阳光明媚的小岛……

哦,过去了,穷得被人不当人的日子越去越远了!

穷死鬼从回忆中走出来,擦擦不知不觉湿润的眼睛,摸摸胸口处紧贴着的冥币,想到了抽肠鬼,也想到了配制灵丹妙药的正事。

第13章恶鬼撒沙

想到配药的事,想到危急中反击得胜的事,穷死鬼感到滑稽好笑,又感到心惊胆颤。

嘿,虽然是误打误撞,偶然取胜,毕竟是大获全胜了,给了高高在上的大老板一个下马威了。

能给大老板一个下马威,这比给小角色一千个下马威还要过瘾——小角色很难抬高一个小角色,但大老板,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嘿,从此以后,可以昂首挺胸,可以向小角色门胡吹大气了:“你们算老几?老子曾三招两式,就让一个响当当的大老板变狗爬了!”

过瘾,这真他表伯伯的太过瘾了。

在阳间,不管你怎样胡吹八百,各过各的日子,也没有多少人真跟你过不去,最多看不起你,不把你当一回事而已,但阴间可是处处与鬼打交道,没有点真本事,想鬼混也鬼混不下去。

“霹雳鬼火弹?那可是我慌乱中胡诌出来的,多亏我在阳间无聊时从孩子们那儿听到过不少古怪名儿,临时改上几个字,还能吓唬吓唬孤陋寡闻的那些鬼。

“在阳间,孩子们把一种能砸响的火炮叫做霹雳神火弹,‘神’改为‘鬼’,正合适。”

穷死鬼越想越得意,越想越觉得这次给抽肠鬼吃些苦头是,是天字第一号的赏心乐事,于是情不自禁,对着想象中的自己深深鞠了一个躬,对自己钦佩到了极点。

“人有弱点,鬼也有弱点,只要抓住了鬼的弱点,以后可不怕那些有权有势的老资格的鬼了。

“荒山野岭,处处都有坟堆,那些坟堆周围,多多少少都有孝子贤孙们放了没炸开的哑子火炮,外面由厚厚的纸包着,看似废了,里面的硫磺、硝石可是好的。

“我只要大量收集,练熟三招五式——能迅速弄碎、抛撒出去,而不伤自己本领,在鬼界就算不能称王称霸,做一条好汉,那可不在话下。”

想到这点,穷死鬼立刻双爪挥动,随抓随撒,把周围的泥沙天风海雨般抛撒了出去,随即趁着沙尘迷眼,唰唰声响,倏然退到了五丈开外。

“对,就是这样。”

穷死鬼满心欢喜。

“鬼撒沙见得多了,但沙中夹硫磺、硝石撒出去,我是空前绝后的第一个。隔空揉捏碎火炮,只要自己的手不触及硫磺,就绝不会让自己受到侵蚀伤害。

“嗨,大功告成,老子以后多加练习,不说害鬼,防鬼自卫是绰绰有余了。嗯,害鬼之心不可有,防鬼之心不可无!

“我这招独门绝技,应该取一个名字,叫什么呢?嗯,就叫穷鬼撒沙吧,不,应该响当当一些,叫恶鬼撒沙!

“人不带恶相,哪怕你屙屎扛火枪,穷字只会让人更好欺负,恶才是硬道理,才是真才实学的自然流露!”

穷死鬼从此多了一招叫“恶鬼撒沙”的看家本领,再也不像身在阳间那样畏畏缩缩了,喜不自胜之余,就地一连打了三个滚,滚得飞沙走石,阴阴风惨惨。

练好本领之后,穷死鬼的心思回到了配制灵丹妙药上。

青蛙屎,猴子尿,蟑螂屁,这些配方也太匪夷所思了,不过既然说出了口,好歹得筹备筹备。

这时正值子夜,穷死鬼面对的是一大片稻田,由于这村子远离城市文明,可没用什么剧毒农药,青蛙、牛蛙和癞蛤蟆,有的是,正在夜色掩隐中无忧无虑地鼓弹欢唱呢。

“嘿,让它们每位来奉献一泡屎,那烂心烂肠的家伙真是口福不浅!”

穷死鬼缓缓抬起两爪,正准备用阴风把青蛙都赶到面前,蓦地又放下了。

“青蛙是写口没遮拦的家伙,什么事都会小题大做,自吹自擂——它们要是知道我用它们的粪便配药,为了自抬身价,不弄得众所周知才怪!

“不行,不行,不能让这些小腿腿、大肚子的家伙坏了我的大事——长了他们的威风,又灭了我的志气!”

穷死鬼叹了一口冷气。

“宝贝所以是宝贝,就因为神神秘秘,不为外界所知。”

穷死鬼搔搔头皮,绿莹莹的目光向周围扫视一圈,见野草青蒿处处都有,俯拾皆是,不禁大喜。

青蒿,原本是阳间的止血灵药,不管是受了枪伤,还是受了刀伤,只要嚼烂一些叶子敷在伤口上,转眼就能止住血液外流。

能治疗人伤的药,为什么不能治疗鬼伤?

青蒿有一个青字,青蛙也有一个青字,用青蒿代替青蛙屎,不说百分之百的灵效,百分之五十是管用的。

再说,不就是医鬼吗?不就是医治一个丧尽天良,连少年儿童的生命安全都不顾的鬼吗?

医治这样的鬼,医好了大功一件,以后还好沾光揩油,医治死了,那是因果报应,命中注定,活该活该!

在阳间的时候,那些孩子,那些少年儿童,对他毛长生并不好,还经常跟着大人嘲笑他,但毕究是可爱的,即便残害大人,也绝不应该财迷心窍、唯利是图去残害儿童。

因而,抽肠鬼虽然给了穷死鬼一个辉煌的蓝图,给穷死鬼圆了圆发财梦,穷死鬼对抽肠鬼可没有特殊的好感,不希望抽肠鬼灰飞烟灭,也希望抽肠鬼多受些痛苦的煎熬。

想想看吧,一所豆腐渣样的学校顷刻间倒塌,几百个孩子被活埋,骨折肢残,血流如溪,几百个圆满的家庭也顷刻间支离破碎,那是怎样的惨景?

而那样的惨景,仅仅是因为个别人唯利是图、钱迷心窍造成,那样的人还算是人吗?那样的畜生,即便在鬼群之中,也毕竟是少数。

不平之气越涌越多,穷死鬼怪叫一声,出手如电,手臂暴长五尺多长,电光石火间,已抓了一大包青蒿枝叶在面前,怒气冲天地晃动旋转三下,已变成了小碗样大、稀烂的一团,活生生像一些动物的粪便。

“这就是青蛙屎了——老子说是就是,谁他妈又敢出来反对?反对老子有什么用,能自抬身价吗?我呸,便宜了那烂肠鬼!”

穷死鬼消了怒气,顿顿,又一边搔抓满头乱发,一边带着古怪的笑容,想到了猴子尿。

猴子尿?我他妈情急智生,竟然会想到猴子尿?

第14章灵丹妙药

猴子,到那里去找猴子?

去哪里请猴子奉献一泡尿?

难道要去花果山?

去峨眉山?

过去穷死鬼毛长生见过猴子,来到阴间可就没见过了。

那时,他活在阳间,才八岁,家里养着一只大青猴,蹦蹦跳跳,上蹿下跳,可爱极了。

母亲给他生了一个小妹,还在襁褓之中,父亲烧了一大锅水,宰了好几只大公鸡,准备招待那些送月米的亲朋好友。

父亲把第一只公鸡浸在沸水了旋了一转,然后提到菜园里拔毛,便忘了其他。

就在那时,母亲离床上厕所,那只眼珠骨碌碌直转的青猴见有机可乘,抓耳挠腮,蹦蹦跳跳,把那个还没满月的小妹抱出房间,也如法炮制,放进了沸水之中……

小妹惊叫一声之后,青猴吓了一跳,放开爪子跳到屋檐上,不住地对沸水郭做鬼脸。

父亲拔完了第一只鸡的毛,把第二只鸡浸入沸水,发觉婴儿在沸水中被煮烂了,悲痛欲绝,又天旋地转,忍住愤恨把大青猴抓牢在手里,以牙还牙,用叉子按进沸水,活活烫死,然后煮成了稀粥……

一个喜庆的日子,变成了一个无比悲催的日子,上天也太会捉弄凡人了。

哦,童年的记忆,那么美好,又那么残酷。

哦,猴子尿,那可是奇丑难闻的。

可是,那样奇臭难闻的猴子尿,现在可找不到啊!

穷死鬼感到心儿隐隐作痛,但很快又怪模怪样的笑了。

在阳间的时候,多次听父亲说,祖宗的祖宗的祖宗的祖宗……最老的祖宗,是猴子变的。

祖宗是猴子变的,后代儿孙的身体里,一定有猴子的成分。

穷死鬼毛长生是后代儿孙,自然有猴子的成分。

穷死鬼毛长生的尿,自然可以算是猴子的尿。

穷死鬼毛长生虽然穷死变成了鬼,但追本溯源,他的尿也算得上是猴子的尿。

嘿,有思想就有思路,有思路就有出路!

穷死鬼大为得意,把稀烂的青蒿放在地面一张随手摘来的瓜叶上,扒开面前从头上垂下来形如瀑布的遮羞长发,不遗余力地撒了一泡鬼尿。

臭气冲天,穷死鬼吃吃而笑,移开脸孔自言自语:“好板扎的猴尿,一定比太上老君的仙丹更灵效!”

这让他想到了阳间的事:那些得了不治之症、口吐鲜血的人,常常找没结过婚的男人讨“童子尿”喝,不要初出的,不要末流的,只取中段的,居然有治愈的——不能不说尿也是一种灵药。

需要的三味灵药已有两味,只差蟑螂屁了。

哪里去找蟑螂来奉献几个屁?

穷死鬼愁眉苦脸一阵,抓耳挠腮一阵,很快又舒眉展眼了。

二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找不到任何可以充饥果腹的东西,毛长生在屋中央的火塘里烧了一大堆火,一边烤火取暖,一边暗自落泪,胡思乱想着天上掉下点饼干什么的东西来,但抬头向上,脖颈酸痛得快到断了也没出现奇迹。

后来,毛长生心灰意冷地底下头,却发觉墙角的破床板下爬出了一只蟑螂,有大拇指那么大。

“饿死也是死,毒死也是死!”

毛长生硬了心肠扑过去,抓金元宝似的抓住那只蟑螂,又仔仔细细的搜查寻觅,一共找出了七只蟑螂——好大的一把。

毛长生扒出红红的火炭,把蟑螂放在上面翻来覆去地烘烤,烤得黄桑桑的,然后一硬头皮,咬吃了起来……

那么可口的美味,毛长生从不曾吃过,就算是山珍海味,也未必有那种好味道。

饿到极端的人,无论吃什么,都会铭心刻骨,毛长生当然不会忘记。

等毛长生啧啧嚼吃七只蟑螂,又舔完三遍指头上的余香之后,一下子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那一夜,响屁惊天,空前绝后,是毛长生人生中最伟大的创举,明明是严冬时节,他却听到了滚滚春雷惊醒了神州大地。

第二天一大早,毛长生的门被一脚踢飞,村长带着三个派出所人员冲进屋里,不由分说就把他从床上揪起,“咔嚓”一声给他戴上了手铐。

“你们干什么?老子犯了什么法?”毛长生大喊大叫起来。

村长打了毛长生嘴巴上一巴掌,才告诉他:“你私藏违禁物品,一晚上不顾左邻右舍胡乱放炮,是个反党反社会的坏分子,不立刻逮捕,一定后患无穷……”

毛长生一愣,明摆了事态,顿时放声大哭起来,然后不顾一切地咆哮开了:“老子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但你们这些当官的,不给老子一条过冬的被子,不给一件破衣裳,不给一块钱,不给一碗米,没办法吃了七个蟑螂忍不住放了一夜响屁,还这样睁着眼睛当瞎子,无情无义地对待我?你们是不是中国人?是不是人?有没有良心?”

毛长生口才太好,村长怕他供出私吞救济粮和其它物件的丑事,一拳把他打昏了……

毛长生被逮捕,被关到了派出所,被盘问了一天,还在没有床铺的冷屋子里下榻了一夜。

毛长生的家,也被进行了一次地毯式搜索,翻箱倒柜,最后却连一个鞭炮也没有搜查出来。

因为得不到有利的口供,找不到罪证,警察不得不把毛长生放了。

但村里人,一直怀疑毛长生藏着违禁的枪炮,毛长生满肚子委屈,干脆就此耍了好久威风,大言不惭地逢人就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个杂种再欺负我,老子抬出私藏的机关枪,扫他表伯伯的一千个血洞。”

村里人,见毛长生气势汹汹,煞有介事,也就礼让三分了。

回首往事,毛长生感到又苦涩又甜蜜,又自卑又得意。

“我当年吃过蟑螂,也放过蟑螂屁,虽然现在成了地下的鬼,放的屁仍可以算是蟑螂屁——说不定久经调养,反复修炼,药效更胜当年。”

穷死鬼自语着,环视四周,见不到过路君子,也见不到游魂野鬼,便掀起身后遮羞的长发,曲膝蹲身,对着饱含了鬼尿的青蒿,一连放了三个鬼屁,威风虽然不如当年,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哦,大功告成,灵药已配制完毕!

穷死鬼一手捏紧鼻子,暗自发笑,一手煽动阴风,洋洋得意,携着用瓜叶包摊好的青蒿,以螺旋型的路线,飞向了山包包上焦心如焚地盼待着的抽肠鬼。

第15章繁华一梦

穷死鬼去准备药方的时间并不长,但抽肠鬼觉得已煎熬了135亿年一般。

他想像阳世的老板那样,摆摆架子,闭目养神,想像阳世的圣贤那样,静心等待,但根本做不到。

肠子流出又塞回去,塞回去又流出来,反反复复,无止无休,痛苦从不曾因为时光的流逝而缓减过。

他说习惯成自然之后,痛苦会变成享受,那不过是一派胡言,自欺又欺其他鬼。

人间的痛苦可能会是这样,阴间的痛苦,可是激烈而敏感的,仿佛是永远的初恋。

现在,旧痛未消,新伤又至,一副肠子孔孔眼眼,不断地突突泄气,简直是祸不单行,双“喜”临门。

被硫磺触及的九九八十一处,无一处没有洞孔,无一处不火烧火燎般刺痛。

肠穿孔,胃穿孔,凡人拥有一处,就够要命的了,他居然拥有八十一处,真是艳福齐天,盛况空前。

本想左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流浪穷鬼,一着不慎,反被流浪穷鬼左右了,这比身上的伤痛还要让他心痛,让他疼痛之余,还想因为失了颜面大发雷霆。

他抽肠鬼孟浩冬是什么身份?怎能自甘堕落?

在人间,孟浩冬可是一个中学教师,一个身价上亿的包工头。

在阴间,孟浩冬可是受了一万次抽肠之苦,却在判官和鬼狱卒面前,从不曾哼叫过一声的鬼中奇才。

孟浩冬本是龙族,生在龙蛇混杂的地域,凭着自己勤奋诚实的优秀品质和坚韧不拔的的意志,一步一步走出了自己的人生之路——凭着真才实学走进一所当之无愧的名牌大学,又凭着真才实学走回故乡,成了一个让爹妈都引以为豪的中学教师。

但是,蛇族统治着一切,统治着所有的部门,明目张胆地实施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偏见,打压着寥寥无几的所有龙族人员。

偏见制造不公,不公影响着社会的和谐,但不准你叫出来,不准你抗议——你稍加抗议,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就会被一些可怕的大帽子飞来压在头上,让你郁闷难言,生不如死。

学校,传说是一块净土,当孟浩冬身临其境,发觉那仍是一个肮脏的名利场——拉帮结伙,强取豪夺,让任何不愿随波逐流之辈,都会感到深深的窒息。

孟浩冬所在的初中学校,校长是蛇族,教务处所有成员,自然也是蛇族——他们一块狼狈为奸,骗取国家的教育资金,一块儿大吃大喝,一块儿借酒发疯,一块儿赌博,一块儿玩弄那些少不更事的龙族少女,一所学校就像一个藏垢纳污的垃圾场。

孟浩冬在那所学校呆了十五年,出力最多,但得到的报酬最少——他不愿趋炎附势,溜须拍马,行贿走后门,晋级加工资什么的总是没有他的份。

不仅如此,因为特立独行,孟浩冬还被所有蛇族教师叫做“疯子”,那些学生也跟着叫过不停。

那一段日子,是孟浩冬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

不仅如此,更让孟浩冬痛心疾首的,还是婚姻。

孟浩冬下了晚自习回家——回到离学校不远处的医院,透过玻璃窗,就看清了他那作为医师的妻,正坐在蛇族院长的腿上,喜笑颜开,肆无忌惮……

别人侮辱孟浩冬没什么,毕竟还可以忍受,他的妻也跟着侮辱他,并亵渎了婚姻,让他忍无可忍,又心灰意冷,便不辞而别,永远离开了那块出生地和工作地。

从此,孟浩冬跋山涉水,远远地离开家乡,进入了一座百废待兴的城市,当起了临时工,进入了建筑行业。

曾经,孟浩冬相信父老乡亲具有迷信色彩的唯心主义教育,认为干了坏事,会得到因果报应,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什么的。

离开家乡后,孟浩冬差不多脱胎换骨了,除了相信钱可通神,除了相信变质变味的“唯物主义”,便再不信任其它的任何教条思想了。

“那么多流氓教师,那么多贪官污吏,那么多弄权小丑,都没有得到因果报应,我怕什么?”

孟浩冬告别了过去,转变了思想,转变了思路,也就转变了行为。

孟浩冬拼命地干劳动,拼命地学习新的技能技巧,白昼里挑砂浆、砖头,再练习砌砖、粉敷、扎钢筋,夜里帮着看守工地。

孟浩冬那样勤奋圆滑,跟老板和民工都称兄道弟,处得亲密无间,晚上便尝试着监守自盗——偷卖工地的钢筋、水泥、钢管、扣件,每次都做得天衣无缝。

渐渐地,他有了一笔自己的积蓄。

渐渐地,孟浩冬向老板包揽下部分活儿,可以挣更多的钱了。

孟浩冬为老板出策谋划,让老板赚得腰包鼓鼓,乐不可支,老板便让他带工,指导监督,带他去接触那些外表体面的“上层人物”。

当小工一年之后,孟浩冬自己做起了老板,自己承包了大片的建设建筑,曾经的老板,都被他漫不经心地抛开了老远。

打开了大脑的锁链,孟浩冬如鱼得水,一方面财源滚滚而进,一方面成了当权者心中的红人,互利互惠,共荣共损,事业也就越做越大了。

孟浩冬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也掉入了巨大的失败。

他得到的钱是由工人挣得的血汗钱,是那些房屋购置者用生命去涉险挤出的生命钱……

孟浩冬有了很多钱,但再也无法信任女人,再也无法敬慕婚姻,再也不愿幻想家庭的温馨了,也就没有重新组建家庭,除了不时的打些钱给老家的亲人,更多的时候间,独自穿梭在名利场上,过着花天酒地、糜烂无耻的生活。

孟浩冬不再亲自干苦力,但更加使心用心,过得比以前更辛苦了,再加酒色过度,不时地感到心虚气短,疲惫无力,整个身子仿佛变成了一个空架子。

后来,为了包揽一个大工程,孟浩冬请了几个大权在握的人物去高消费场所,大吃大喝,载歌载舞,还请了好几个爱慕虚荣的物质美女相陪。

那一夜,花了很多钱,玩了很多花样,夜深人静,才由两个美女陪伴,进入一个四星级的宾馆休息。

两个美女坐在床沿上照镜子,挤眉弄眼,搔首弄姿,他感到有些恶心想吐,就进了卫生间,扑在细腻光滑的马桶上吐了起来。

孟浩冬吐了不少酒气冲天的秽物,然后吐出了一大滩腥甜的鲜血,恍惚中希望有人帮他捶捶背,或者搀扶他站起来,但叫不出声音,也没有人来主动帮他。

就这样,孟浩冬有气无力地爬在马桶上,脸孔按在自己的呕吐物上,因为窒息,孤独而痛苦不堪地死掉了。

第16章地狱之苦

孟浩冬的孤魂在离弃身躯的瞬间,一个牛头和一个马脸的两个怪物,把一条链子套在他的脖子上,在他屁股上狠踢了两脚,然后拉着他飘飘悠悠走出宾馆,进入了一个影影绰绰、惨号之声连绵不绝的世界……

在陌生而阴森恐怖的世界里飘悠一阵,牛头马面把他拽入了一个古老的大殿堂,让他跪下之后,一个面目狰狞、黒须飘飘、形如判官模样的冥王拍案呵斥:“孟浩冬,你知道自己的罪行吗?”

孟浩冬战战兢兢,恍恍惚惚,一连被逼问三次之后,才含含糊糊回答:“不……不知道!我……我没犯过任何罪!”

“哈?不知道?你没罪?”冥王横眉竖目,使劲一拍长长、厚厚的桌案,高声命令,“拿镜子来!”

一个头尖如锥、光秃如蛋,又偏偏有一圈黄毛围衬的鬼吏,很快抬来一面大镜子,竖在孟浩冬面前。

孟浩冬抬头一看镜子,立刻目瞪口呆了。

镜子里出现了一条阳间的路,一辆满载客人的中巴车呼啸而来,摇摇晃晃,险象环生。

车师傅脸色大变,奋力扭动方向盘,但一时改变不了,车头撞在路旁看似厚实体面、由钢筋、石头和混泥土筑成的防护壁上。

本可以化险为夷,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防护壁,一瞬间化作面粉,随风飘散,车子扑进了烟雾缭绕的深谷,翻翻滚滚,化为了一团火焰……

哦,似曾相识的路段,孟浩冬蓦然想起,那是由自己承包了修建的路段,曾因偷工减料,轻而易举赚了一千多万。

镜子里又慢慢出现了一排排七层高的楼房,每个房间都像一个鸟巢,随着一阵噗噗的声响,成千上万只五颜六色的鸟儿飞进大楼,在大楼里安了家。

一个阳光刺眼的早晨,一只黄嘴的鸟儿飞到窗边,快乐地歌唱起来,刚唱了三声,由下而上,楼房连绵不绝地倒塌了起来,烟雾腾腾,响声隆隆,惊心动魄。

在倒塌了一地的废墟中,慢慢地流出血来,越来越多,形成一条小溪,形成一条血波荡漾的河……

哦,似曾相识,孟浩冬一下明白过来,那是他承包了建造的房屋,在计划建造三层房屋的基础上,他建造了七层房屋,大大降低了成本,大赚了不少的钱。

冥王发话了:“孟浩冬,你的杰作还多着呢,你自己不清楚,但本王洞若观火,一清二楚,你想抵赖否认,那是白日做梦!你这狼心狗肺的奸商死了,却给人间留下了无穷隐患,那些不知内情而急着行车、购房的平民百姓,不知有多少还要因你而家破人亡……拉下去,让十八个判官细细审判,让他轮流细细品尝十八层地狱的各种滋味!”

这时,他明白了:阴间有一个冥王,有十八位判官,有十八层地狱,还有无数面目狰狞、奇形怪状的鬼差鬼吏……这是一个在劫难逃的世界,是一个人类知之甚少,却对人类密切关注、一丝不苟的世界。

孟浩冬在人间罪大恶极,到了阴间却成了抢手货 ,十八个判官立刻争抢了起来:

“我要!”

“我要!”

“我要定了这个鬼。”

“我愿意出三块钱买这个鬼!”

“我出三十!”

“我出三百!”

“我出三万!”

“你以为你有几文臭钱了不起?我出三十万!”

“三十万也算是钱?我出三百万!”

“我呸——我要定这宝贝啦,三千万!”

……

十八个判官吵吵闹闹,你羞辱我一番,我羞辱你一番,你吐我一口唾沫,我丢你一条鼻涕,后来又大打出手,拳打脚踢,捏下阴,揪头发,争吵打骂了三天三夜,都想把他收入自己的管辖区。

最后,抽肠地狱的判官力排众议,以四千八百七十三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元九角九分的代价,把他争抢了过去,高兴得如获至宝一般。

孟浩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鬼判官们另眼相看,心想可能会被弄去当女婿,当贵鬼伺候,却被小鬼抬起一截前端糙钝又空旷的铁管,在肚子上左一下,右一下,轻一下,重一下,捅了七天七夜,捅出了一个茶杯样大的洞,让肠子流了出来……让他成了无数抽肠鬼中的一员。

抽肠地狱鬼哭狼嚎,惨不忍睹,也惨不忍闻,但他孟浩冬一声不吭,安之若素,成了地狱中的一个奇鬼。

那些受苦的鬼,实施酷刑的鬼,怀疑他是哑鬼,当他偶尔说话证实自己不是哑鬼时,都无不暗自奇怪,无不佩服他的忍耐力。

抽肠地狱的判官对他静观默察多时,不断地频频颔首,不断地施加酷刑 ,当他受了一万次抽肠之苦,却没有哼唧一次,便把他提进一个无光的密室,给了他一个去投标修建十九层地狱的任务,给了他一些不便告诉外人的忠告,随即请他饱餐一顿,给了他一些雪茄,把他放出了地狱。

哦,那些鬼判官争抢收购他,原来是觉得奇货可居,看中了他是一个商中鬼才,想利用他大发横财。

在阴间能够被鬼另眼相看,大加利用,说明自己的确有非凡的才能,孟浩冬也就喜滋滋答应了下来,决定好好发挥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在阴间把日子混得红红火火。

刚离开抽肠地狱不久,孟浩冬遇到了穷死鬼毛长生,跟踪一段路又收归手吓,想不到竟栽了一个跟斗,真是阴沟里翻船。

“哎哟,好痛……”抽肠鬼想罢过往之事,忍不住哼唧起来——在地狱他从不惨嚎,因为惨嚎了也无鬼同情,反而会招惹到更多的冷嘲热讽,出了地狱之后,为了缓减压力,也学会了哼叫。

“怎么还不来?穷鬼一向缺少诚信和远见,一向见利忘义,会不会拿到那么一点钱,就心满意足的溜了?穷人穷鬼之所以穷困潦倒,只因为他们的心太小,太容易安于现状。唉,可怜的小人物。”

抽肠鬼不断感叹,声音很小声,形如蚊子哼唧,还是被一个过路的鬼听到了,并阴阳怪气地搭讪了起来:“老板,你放心好啦,穷死鬼是不会轻易离开有钱鬼的。一只饥肠辘辘的苍蝇,怎么会轻易离开一坨刚找到的狗屎?”

谁?

这鬼叫声很陌生,有点不男不女,居然有点像抽肠鬼自己的声音。

显然,这不是穷死鬼毛长生说的话。

抽肠鬼一向镇定自若,一听这话,也不禁大吃了一惊,睁大了鬼眼。

第17章远方来鬼

搭话的确实不是穷死鬼,而是一个女鬼。

女鬼学别的鬼发话,绘声绘色,惟妙惟肖,这不足为奇——每个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而每个女鬼,都是天生的大牌演员。

女鬼因为适时搭讪,觉得有趣,居然旁若无人的莞尔笑了。

旁边的确没有人,但没有人,并不代表没有鬼——

穷死鬼毛长生携带着灵丹妙药飘然而行,在距离抽肠鬼所在的老坟堆十丈左右远的地方,看到一个陌生的鬼影,就立刻停了下来 ,无声无息地缩成一团,躲到一棵树后,细看静听起来。

那鬼影长发飘飘,身材奇长,步态轻盈飘逸,背对着穷死鬼,但穷死鬼一看就知道那是一个出类拔萃的美女鬼。

“嗨,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说乎。难道我孤孤单单太久,天可怜见,要交桃花运了?”毛长生吞了一点唾沫,心情激荡,美滋滋地默然想着,“在阳间的时候,我从不曾勾引过任何一个美女,也从不曾有任何一个美女勾引过我毛长生,恍恍惚惚二十多年近三十年,一直是一个狗不臭、猪不闻的老童子,算是白活了一世。现在,居然有美女送货上门、投怀送抱来了?我刚发财,就被美女鬼知道了?美女鬼对于金钱,也太敏感了吧!哼,才来一个美女?有本事统统来找我好了——一个也不放过,统统笑纳。”

抽肠鬼可没有这份闲心,躺在坟里看清不速之客后,没好气地说:“你这拔舌鬼马梦瑶也想来夺标?劝你滚远一些好!男人的世界,女人很难讨得了好去,男鬼的世界,也同样如此!从哪层地狱来的,还是回哪层地狱去吧,免得吃力不讨好,落得一个灰飞烟灭!同我斗,你不是对手——色相迷不住我,打斗也斗不过我。”

拔舌鬼吃吃地笑笑,屈身说:“你是曾经沧海的色魔淫棍,本姑奶奶自然迷不住你。不过,要说打斗,那可不见得就输给了你。嘿,平白无故的,你跑到一座荒坟里去干什么?是对那些红衰翠减的半老徐娘产生了兴趣,想死皮赖脸找一个归宿地,还是受了什么伤,想缩头乌龟样躲起来,调养调养?”

拔舌鬼好厉害,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从那些被抽肠鬼用肠子鞭折鞭碎的树木、石头上,看出了蹊跷。

“这儿躺躺有什么奇怪?”抽肠鬼故作轻松,“大爷我就喜欢这种随遇而安的生活!自己经营一个家多累,随便找一个美女寡妇蹭蹭,出力不出心,少了多少烦心事?与其那儿站着闲聊,进来给你大爷捶捶背吧!你是什么货色,大家心知肚明,用不着多说了!”

拔舌鬼马梦瑶本是人间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被外出打工回家的丈夫捉奸在床,念及往日情分,不打她,也不骂她,给她一笔钱让她各奔前程,她便从此记恨男人,沉迷赌博,并挑拨离间让一百个完好的家庭妻离子散了。

马梦瑶得乳腺癌死后,被打入了拔舌地狱,判官见她忍受痛楚的能力出类拔萃,又聪明伶俐,为了夺标,就把她悄然放了出来。

她自身做了数不胜数的脏污害人之事,却喜欢被人被鬼当做冰清玉洁的女子看待,这一番言语上的刺激,让她忍不住勃然大怒,眉头一扬就准备动武了——心中虽然有所顾忌,也管不得太多了。

而正要动手之际,穷死鬼毛长生昏头昏脑地走了出来,激情满怀地说:“美女,你是来找我的吗?我刚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够逍遥几个星期了!唉,你来得真巧!”

拔舌鬼听到有男鬼叫她“美女”,怒气全消,回头一笑,但很快又大失所望了。

“你是哪来的帅哥?怎么上无衣裳,下无裤子,全靠一头长发来遮遮掩掩?这世界的无耻之徒,是不是太多了?刚遇见一个,又钻出来了一个!嗨,自己不撒一泡尿当镜子照照那副尊容,就想来勾引本姑娘?”

“嫌我穿戴不够体面?这……这是过去的我!如果你喜欢,我立刻去弄一身西装革履来见你!鬼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选择男朋友,可不能只看外表,要看品行啊!你这美女好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拔舌鬼吃吃地笑出了声。

“我宁愿死在一个狼心狗肺的帅哥脚下,也不愿活在一个责任第一的歪哥怀里。你觉得我面熟?这话我没听过一万遍,也有九千遍了,男人男鬼都同样弱智,勾引女孩,也只有那么几句陈词滥调,毫无新鲜感觉。嘿嘿,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我不会像你妈吧?有你这样一个儿子,一定倒了八辈子血霉。”

穷死鬼觉得心里刺痛,又有些受宠若惊——毕竟有一个美女鬼跟自己搭讪了,吞吞吐吐起来。

“是……是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嘿嘿,想不起来没关系,你只要看清我这些钱,不是假的就行了。”

拔舌鬼轻叹了一声:“那钱是真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好像有五千多,等一会我帮你数数好吗?”

穷死鬼看到了一张娇媚无比的脸,又听到了娇媚无比的声音,刹那间已骨软筋酥,有些站立不稳了,连连摇晃手上的冥币,用一种沙哑如太监的声音说:“好的!好的!好的……”

穷死鬼还在昏昏乎乎,拔舌鬼已扭转头去,抬手抓住自己的舌头往外一拔,舌头竖然暴涨到三丈来长,呼呼卷向老坟堆,眨眼就把坟堆扫平,把碑石打得支离破碎,四下乱飞了。

哦,这可是辣妹子,不是做贤妻良母的材料,幸好没误打误撞缠杂到一块儿!

穷死鬼大惊失色,赶紧躲到树背后,抖抖索索,把冥币藏回了胸前贴身处长发编织的钱包里,屏息凝神起来。

在尘土飞扬之中,抽肠鬼已离开坟坑,闪身跃落到三丈开外,一改疼痛萎靡状态,冷脸苦腮地说:“老子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要对付你这个下流货色,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罢,一放松按在肚子上的手掌,肚里的肠子犹如一条毒蛇极速飞出,直奔拔舌鬼的脖颈。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以为老娘怕你?”拔舌鬼旋动颈部,血红的舌头犹如标枪飞扎向抽肠鬼肚子上的血窟窿。

抽肠鬼见势头不对,见对方舌头的劲道刚猛处不亚于自己的肚肠,闪身后退,同时改变了肚肠卷扫的方向,迎向了长舌。

刹那间,三丈不烂的长舌和三丈不断的肚肠搅缠在一起,各不相让,形如两条毒蛇缠斗开了。

穷死鬼看得心惊肉跳,发觉一时伤不了自己,干脆靠在一棵松树上自得其乐地观赏起来,暗自想:“都是穷凶极恶的鬼,谁死谁伤都不需要老子出钱安葬或送医院,要斗就狠狠斗吧!老子来到阴间好久没看精彩的录像电影了,这次是免费,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

第18章三丈长舌

两个恶鬼僵持不下,肚肠和长舌缠杂得越来越紧,都想搅断对方而后快。

于是,拔舌鬼和穷死鬼像两个孩子,各拉着同一条绳子的两端,猛烈摇摆起来,打得地面飞沙走石,打得树木枝折杆断,响声呼呼,强劲惊人。

穷死鬼一方面惊恐不安,一方面兴奋不已,仿佛又回到了阳间故乡的村子,在看那些大孩子在兴高采烈地玩橡皮筋,不由自主地念起了那些孩子们念过的古怪口诀来:

“小皮球,上碉楼,二五六,二五七,二五八,蹦蹦叉……”

那时,毛长生虽然是成年男子了,但百无聊赖,就会东游西逛,无论看到什么,都会停下来痴痴呆呆看半天,鼓几下掌,或喝几声倒彩。

他记得那么清楚,长绳或橡皮筋摇摆起来,那些小儿子跳得不怎么精彩,但小女孩跳动起来,头上的小辫儿一颠一晃,充满了节奏感,那么快乐,那么活泼,让袖手旁观者也不禁心头大乐。

当然,最让毛长生心儿怦然跳动的,不是小孩子们跳绳,而是那些大姑娘和童心尚存的少妇们跳绳。

上蹿下跳,丰腴的臀,滚圆的腿,以及丰满的胸脯,在晃动中总有种心醉神迷的魅力,让他看得痴痴迷迷,看得淌清口水,夜里失眠时也会一次次回味,觉得生命里充满了阳光。

哦,那样激动人心的场面,已渐行渐远了,先看看这美女鬼,有没有那种似曾相识、撩人心魄的动感!

拔舌鬼看似娇媚温婉,却丝毫没有人世间的那些美妙感觉,随着较量,力道渐渐加强,她的舌头缠着抽肠鬼的肠子已绷紧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奇异的彩虹,进入了沉静状态,颤动也几乎消失了。

而拔舌鬼的体型,也起了奇异的变化,头发由黑变白,飘在空中,猎猎作响,身上的肌肉由下而上窜向舌头,让舌头变得越来越粗,全身各处却变得越来越瘦骨嶙峋,差不多成了一具可怕的白骨架子。

抽肠鬼也起了变化,肥胖的体型变得细瘦了,肚肠却变得粗壮了,仿佛一个细长的气球正在充气,不过气流正在从那九九八十一个小孔里“咝咝”地向外泄漏着,始终不能达到至刚至猛的境界。

两个恶鬼较上了劲,都使出了看家本领。

显而易见,拔舌鬼原本不是抽肠鬼的对手,但此时趁虚而入,抢占了良机,已打成了平手。

抽肠鬼原本鬼力雄浑,这下负伤上阵,一使劲就有泥牛入海的感觉,不知不觉,焦虑了起来——这样僵持下去,必输无疑。

而输,意味着失去发财发副的大好良机,还意味着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连鬼也做不成。

“喂,快来助战啊!打败了这臭女鬼,我俩好去干大事!”抽肠鬼向穷死鬼急迫地呼叫起来。

穷死鬼走近几步,犹豫着说:“两个男子汉大丈夫,合伙对付一个女流之辈,赢了也不光彩啊,胜之不武的事传扬出去,会被笑话的。”

“是呀,不被笑死才怪!”拔舌鬼居然能说出清晰的话语来,仿佛根本没有用舌头,“你这帅哥快来帮帮我吧,打跑了那个烂心烂肺烂肠子的恶鬼,我俩同样可以去干大事呀!当然,小事也可以干——陪你去喝咖啡、跳舞什么的,我最在行。”

穷死鬼毛长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传得老远老远。

“鬼事年年有,今夜特别多,”穷死鬼感叹起来,“既被大老板看重,又被大美女看重,在阳间,我可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好事!这样吧,我喜欢钱,又喜欢美女,你俩干脆不要打了,做下来商量商量,然后一块儿发财致富,一块儿去喝喝咖啡跳跳舞——我可没跳过舞、喝过咖啡,去试试也无妨。人生得意须尽欢,前世没过好,可不要辜负了做鬼的大好流年!”

“不行!”拔舌鬼态度坚决,“各为其主,不可能合作!”

“当然不行!”抽肠鬼不冷不热,“跟这样败德污秽的女鬼合作,老子可不想自甘堕落!”

拔舌鬼冷哼着说:“老娘更不想自甘堕落,跟一个烂肠鬼化敌为友!”

显而易见,劝解无效。

穷死鬼皱起了眉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嗫嚅着说:“这……这……我两不相帮,坐山观鬼斗,总行了吧?”

“行,就这样。”拔舌鬼心中忌惮穷死鬼趁虚而入的攻击,听这样一说,对此表示十分满意,“你好好坐着休息,等姑奶奶打走了这烂肠鬼,再同帅哥你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偷偷摸摸……”

“好,我听你的!”穷死鬼言听计从,心醉神迷,坐在一块石头上,含情脉脉地托起了两腮。

抽肠鬼怪笑两声,喘息着气说:“兄弟,你可别色迷心窍,看走了眼!你了解这女鬼吗?她为什么会下拔舌地狱的?在深圳,她犯下杀人分尸案,把一个男人杀了剁成肉丁,分成十五食品袋拿出去扔,成为一级通缉犯,悬赏二十万捉拿……”

“不是二十万,是五十万!”拔舌鬼很得意地纠正,“那杂种霸占我身体,还霸占我的钱财,想把我变成*和挣钱工具,把他剁成肉丁拿去扔给野狗,已算便宜他了。”

这么恐怖?穷死鬼打了一个寒战,张大了瞳孔,支支吾吾说:“这么如花似玉的美女,怎么会做出那种事?莫不是搞错了?”

“还有,”抽肠鬼继续介绍,“她逃窜到四川,又把一个男人最引以为豪的那把儿割了喂猫,又成了头号通缉犯……”

“你这样了解姑奶奶,还不快滚?”拔舌鬼双手按住舌苔,又加了一些劲力,“那杂种*我,还想分文不给,割他臭鸡鸡已大大便宜了他。我对尊敬我爱慕我的人,会特别温顺,对于欺负我压制我的人,哼……”

穷死鬼又打了一个寒战,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仿佛得了什么怪病。

抽肠鬼感到有些力气不支,后退了一步,喘兮兮说:“兄弟,对这样心理变态的女鬼感兴趣,你是不是男子汉?快帮帮哥,跟着做哥的混,以后哥会介绍比这臭婊/子好一千倍的女人给你!有了钱,美丽漂亮的女人有的是,比夏天的苍蝇还多……”

拔舌鬼恼怒,一加劲,又把抽肠鬼逼退了三步,口上斥责:“这样低级的畜生,能够玩弄很多女人,但永远不会得到一个女人的真爱!穷哥,你虽然看上去穷困潦倒,却是心中有爱的男人,妹子我真的有几分喜欢你。”

穷死鬼站了起来,这看看,那看看,在阳间本是没定见的人,到了阴间,面对这种情景,更加没定见了。

“唉……唉……”穷死鬼唉声叹气起来,“你们都是可怜的恶鬼,我两不相帮,自己凭真本事分高低吧!”

拔舌鬼面露笑容,对穷死鬼又一番夸赞,抽肠鬼却抱怨起来:“穷鬼,男子汉大丈夫在社会上混,凭的是什么?是诚信!是义气!你拿了我的钞票,却不给我医治,这有些不够义气吧?”

这样一说,穷死鬼毛长生心中的豪气和匪气立刻涌了起来,一个旋转,把藏到树杈上的“灵丹妙药”拿到了手上。

什么都可以丢,“义气”丢了,那就是畜生不如的下贱东西。

毛长生不理解“义气”为何物,但男人都爱拍胸脯嚷“义气”,若不跟着嚷,那还算什么男人?至于诚信,倒也没什么,有时会让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变得束手束脚的。

穷死鬼走到长舌与肚肠搅缠着形成的“拱桥”下,抬头仰望,寻找着抽肠鬼肠子上的小孔小洞,准备用“恶鬼撒沙”的方式进行补救。

舌苔堵住了肚肠上的一部分小孔,看来只能进行多次补救了。

这番补救,简直跟修理师傅,补救一只百孔千疮的破胎差不多。

拔舌鬼有些发慌,柔媚地说:“帅哥,你人长得很帅,还懂医术?真是人中豪杰,鬼中英雄,能够遇见你,真是一种奇缘。缘是有了,是否能够有缘有份,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缘是相遇,份是缠缠绵绵有很多浪漫故事。你走开一些吧,只要不帮这烂肠鬼补破洞,我以后一定会给你好处的,你想怎样对待我都可以。”

第19章坐观鬼斗

穷死鬼意乱情迷起来,呆住了,暗自想:“今年我毛长生时来运转,命犯桃花,看来要逃也逃不掉了。这美女鬼虽然名声不大好,但阴间女鬼少,男鬼多,女鬼供不应求,都是抢手货,你一嫌弃,就被其他男鬼带走了。唉,寒冬腊月那段日子,有一个女鬼暖脚,那也略胜于无。至于美女不安份,爱给男鬼戴绿帽子,也顾不得许多了——戴习惯了也就好了;绿帽子多了,遮风挡雨的工具也就多了——我们都是鬼,还鬼计较什么?”

这一番饥不择食、不顾廉耻尊严的想法,穷死鬼想得心里又甜又痛,脖子快缩到腔里去了,唯恐被谁知道一般。

欲盖弥彰,抽肠鬼一眼看穿了穷死鬼的心思,“嘿嘿”干笑几声,对拔舌鬼鄙夷不屑地说:“拿那一身臭皮囊来迷惑男人,是这贱货的拿手好戏。不过,我这兄弟可不是重色轻友的窝囊废,他是玉皇村第一美男子,也是玉皇村最讲义气的男人,那些水性杨花的女鬼,那些遇见男人就当丈夫对待的贱货,他可没有半点胃口,即便想想,过后也会忍不住呕吐的……”

男人轻易不会当面拍男人的马屁,一旦拍起来,那可比被女人的爱抚还要受用。

这样连劝带激,穷死鬼瞬间恢复了自尊,豪气一涌,激情澎湃,伸长脖子,右手分出一份稀烂的青蒿,故意卖弄身材,一个优美的大转身,使出刚练会不久的“恶鬼撒沙”,五指撒开,青蒿便化作星星点点,疾逾闪电飞了出去。

细碎的青蒿浆汁,有几点落到拔舌鬼的舌头上,拔舌鬼感到又苦又腥臭,很不舒服,心中惧动了一下,气鼓鼓嚷道:“什么臭东西?”

而更多的青蒿浆汁,不偏不倚,恰到好处的落到抽肠鬼肠子上不被遮掩的三十七个洞孔上。

刹那间,抽肠鬼的肠子洞孔处立刻出现清凉感觉,竟霍然而愈,由内劲催逼发出的“咝咝”声,顿时减了三十七处,肠子变得强劲有力了。

真是灵丹妙药,抽肠鬼大喜过望,一使劲,把拔舌鬼逼退两步,叫道:“兄弟,你真是妙手回春,扁鹊转世啊!快,快帮我治好其它的漏洞,我让这贱货化为灰烬,让她苦不堪言,去重新组装!”

鬼是不容易死的,尤其是罪大恶极的鬼,一次次粉身碎骨之后,还会一次次重新组装——地狱中的把戏,就是这样的。

虽然不会死,但其间的痛苦,往往是比死更痛苦的,没有一个鬼乐意经历那种轮回——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意。

地狱中惊天动地的惨嚎,便由此而来。

穷死鬼想到那种痛苦煎熬,有些于心不忍起来,慢慢吞吞地说:“我可不希望她化为灰烬!年轻时候,我喜欢那些天真无邪的少女,到了这把年纪,突地有些喜欢这种饱经风霜、有点狡猾有点坏、敢爱敢恨的成熟女人了。”

“难得有帅哥这份厚爱,你还是走开一些吧,我不想伤及无辜!”拔舌鬼说得深情款款,一点不像信口开河,“你那药到底是什么来历?古怪得很啊!”

穷死鬼突地感觉到一丝温暖,脱口而出:“是我的尿……”

猛然醒悟,觉得不妙,赶紧捂口,但覆水难收,已捂不住了。

拔舌鬼一听,恶心难忍,一股绿色汁液从从舌头上方剧喷而出,飞向抽肠鬼眼睛。

抽肠鬼大惊,倏然收劲,缩回柔滑的肠子,向后飘开五丈,总算躲开了那恐怖骇人的呕吐物,但脚下站立不稳,打了一个趑趄,险些摔倒。

机不可失,拔舌鬼已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良机,倏然凑近,舌头极速翻卷,已把抽肠鬼拦腰捆住。

抽肠鬼使劲挣扎,但于事无补,拔舌鬼的舌头意使劲摔动起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显然要把抽肠鬼弄昏、弄得无还手之力了,再细加折磨。

这一下变故,匪夷所思,穷死鬼已飘落到安全处,抓耳挠腮,还是感到惶惶不安。

抽肠鬼腰被舌头缠紧,肠子已被堵在肚子里出不来,一件得力武器已发挥不出任何力量,只剩两只手还能自由动弹,稍一慌乱,立刻向血红的舌头狠抓下去。

往昔,抽肠鬼两爪能把石头抓碎,能把树干撕裂,但腰被缠紧之后,两手突地变得怯怯无力了,不要说把石头撕烂,就是撕烂一张纸也做不到了。

拔舌鬼因祸得福,大获全胜,见对手已无还手之力,就猫玩老鼠一般缓缓舞动长舌,把抽肠鬼高举在空中,悠过来,晃过去,但迟迟不下毒手。

穷死鬼感到喉咙干涩,心虚胆怯,但知道躲着太没面子,太不像男子汉,硬起头皮干咳一声,小心翼翼地靠近,哆嗦着说:“美……美女,大……大家都是鬼,还是网开一面吧!你……你给别人留后路,别人也会给你留后路的,你赶尽杀绝,别人也会模仿你来对付你的……”

拔舌鬼似笑非笑,伸出尖利的手爪,说:“你不是说很喜欢我吗?口说没用,来点实际行动吧:把你身上的钱全送给我,我好去买一套漂亮衣服。”

“这……”穷死鬼退后一步,“我……我们又不是情侣,又不是夫妻,生米也没煮成熟饭,凭空给你钱,早早把钱交给你去照管,好……好像不合适吧?”

“非常合适!”拔舌鬼笑得更迷人,“你像我阳间的第一个男人:不够潇洒,不会说花言巧语,床上也玩不出什么新鲜花招,但真心爱我,是一个好人……离开他是我的错,我走遍天涯海角,见多了男人,但谁都没有他好。可是,可是我回不去了……”

说到这里,几颗白如石灰浆的泪水滑落了下来,一副一往情深状。

穷死鬼有些感动,伸手摸钱,抽肠鬼却叫了起来:“兄弟,别信她的花言巧语、鬼蜮伎俩,用对付我的那招对付她……”

“你少打岔!”拔舌鬼有些生气,舌头上使劲,抽肠鬼的那水桶腰被勒得只有碗口粗了,“你这贪财鬼、拜金狂、物质的奴隶,只会花钱满足自己的低级欲望,哪里会懂得伟大的温情和爱情?你最好闭嘴,别搅了姑奶奶的好兴致,落得返炉重造。姑奶奶今夜兴致特别好,特别想谈情说爱,卿卿我我……”

穷死鬼见抽肠鬼被蟒蛇紧缠住一般,眼珠都要暴突出来,一副惨不忍睹的情景,有些于心不忍,说:“老板哥,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先抽口雪茄歇息吧,让我同这位美女谈谈,说不定她会大发慈悲放你一马的……”

“谢兄弟点醒!”

话音还没落,抽肠鬼右手一晃,两指已夹住一根粗大的雪茄,猛吸两口,吞云吐雾之中,然后瞬间把红艳艳的烟头按在了拔舌鬼的舌头上。

这下突如其来,拔舌鬼被炽烈的烟头一烫,倏然收缩舌头,连连连连摇头惨叫,电光石火间哀怨地看了穷死鬼一眼,化作一股烟雾,几个回旋,已穿进林子远去了。

抽肠鬼从空中摔落地面,并不感觉疼痛,倏然飘到穷死鬼旁边,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几声,夸道:“兄弟真是神通广大,一句话提醒梦中鬼,轻而易举就救了我……”

“不……不用客气,自家兄弟嘛。”穷死鬼吞吞吐吐,觉得恍然如做梦,把剩下的青蒿塞给抽肠鬼,让他自己去擦拭伤口,自个儿喃喃自语起来:“轻轻地,你走了,正如你轻轻地来……”

声音里充满了惆怅,充满了寂寞。

拔舌鬼的那一眼,包含了多少复杂的成分?

事态怎么会变得这样?穷死鬼既不想让抽肠鬼毁灭,又不想让拔舌鬼受伤,偏偏会变得这样?

怎么解释?向谁解释?还有机会解释吗?

黑夜无边,好不容易遇见了这样一个明月似的女鬼,竟这样失之交臂了。

还能再见吗?

在不该害相思病的时空里,穷死鬼突兀地害起了相思病。

第20章恶鬼连绵

抽肠鬼面对强敌,显得行若无事,等拔舌鬼一离开,立刻哼唧起来,怯怯无力地萎缩了下去,仿佛吹胀的猪尿泡破了一个洞,双手捧着肚肠,不住地苦笑。

多年的打拼,让抽肠鬼看透了人情世故,也学会了把坚强、自信和快乐的印象留给别人,把悲伤和痛苦的煎熬留给自己默默咀嚼。

在一个穷死鬼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要么说明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要么说明已彻底信任了他。

穷死鬼看出那是信赖的态度,叹息了一声,把剩下的青蒿糊递了过去,淡然说:“一半吃下去,一半擦拭伤口!”

本可以不让抽肠鬼吃的,但打走了穷死鬼毛长生到阴间以来,第一次产生特殊感觉的女鬼,不借机“报复”一下,那就太没天理了。

抽肠鬼已见识了穷死鬼的本领,对穷死鬼的话深信不疑,揪了一团青蒿糊放到鼻前嗅嗅,又用舌头舔舔,愁眉苦脸地说:“又臭又苦,还有尿臊味,我担心吃不下去!”

穷死鬼漫不经心说:“吃得苦中苦,方为鬼上鬼;嗅得臭中臭,才是大豪杰。”

这老掉牙的废话,又一次起到了励志作用,抽肠鬼眉头一硬,“咕嘟”一声咽下一团臭不可闻的青蒿糊。

刹那间,抽肠鬼感到肚腹中火烧火燎一般,难受得连连暴跳起来,每一跳都没有八丈高,也有七丈高,跳了五次后定住双足,眼睛睁得蜜桃样大,仿佛被另一个更加本领高强的鬼捏住了脖子,正在使劲往死里掐。

怎么会这样?比吃了伟哥还亢奋?

穷死鬼吃了一惊,立刻从恍惚状态中清醒过来,战战兢兢地说:“好受吗?用不着这样跳高,又不开运动会!难受吗?暂时死不了吧?用不着这样垂死挣扎!快快快,把剩下的灵药擦在肠子外的伤口上!”

抽肠鬼疼痛得龇牙咧嘴,肚肠徐徐收缩,赶紧用青蒿糊小心翼翼擦拭伤口,擦到只剩下最后一个芝麻样大小的洞孔时,青蒿糊再没有一丝半点了。

“哦,好痛!好难受!我就要灰飞烟灭,连鬼也做不成了!”抽肠鬼面目狰狞,语气却显得无比悲凉起来,“你这药敷上去很灵效,吃下去却油煎火燎一般——我肚腹里有一座火山要爆发了……嘿嘿嘿……哈哈哈……呵呵呵……我难道要生贵子了?”

抽肠鬼发出了特别响亮又异常恐怖的笑声,四下传荡,吓得宿鸟惊飞,吓得穷死鬼直打哆嗦,后退着躲到了一座杂草丛生的荒坟后面,蹲下身子缩进脖子,大气也不敢出了。

老板发疯,除了避而远之,还能怎样?

大人物是最难伺候的,此时不躲,更待何时?

穷死鬼刚隐身躲好,抽肠鬼周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倏然出现了四个恶鬼,纷纷怪笑起来——

“哈哈哈……”

“呵呵呵……”

“嘿嘿嘿……”

“呵呵呵……”

这口气,这笑声,竟然在学抽肠鬼。

学别人的口气,学别人的笑声,要么是身不由己的崇敬,要么是肆无忌惮的戏弄。

这显然是戏弄,没有半分崇敬感觉。

抽肠鬼烦躁不安,口上却满不在乎地说:“好啊,热闹来了!看来,十八层地狱的代表都已出动了!剥皮鬼、石磨鬼、吊死鬼、砍头鬼,你们这四大地狱的精英,一向独行其实,今晚也会联手进攻?太看得起我啦!把屁放明朗些,你们到底准备怎样?”

“还能怎样?当然是先把最强的竞争对手除掉,然后再作道理啦!”吊死鬼答得轻描淡写,阴声怪气,不断搔首弄姿,“单干是难以发大财的,有时不得不合作。”

哦,又有大脑袋大肚子光临了?刚走桃花运,又要走华盖运了?好运连绵啊!

穷死鬼听到这话,心中忐忑,偷偷探出头,细看起来,才发觉四个恶鬼各自不同,无不气势汹汹。

剥皮鬼是个男鬼,獐头鼠目,除了裆部遮着一块兽皮,其余部位都光丝丝,两个脚掌的十个脚趾每个有一尺多长,尖利如鹰爪,而手指更长,不下两尺,也尖利如鹰爪,放射着幽暗的光芒。

剥皮鬼手脚不停,忙忙碌碌,不住地把自己脸上身上的皮肉哗然撕下,随手抛扔,但皮肉很快又重新长了出来。

眨眼之间,剥皮鬼已撕扯了三次,但那些皮肉永远血糊糊的,永远撕扯不完,血腥之至。

一个如此对待自己的恶鬼,对别的鬼如法炮制起来,当然不会心慈手软,穷死鬼背心一阵阵冒冷气。

石磨鬼是一个剪着短发,肥肥胖胖的女鬼,面貌跟人间随处可见的厨娘一般无二,但前胸有一扇白色石磨,后胸有一扇白色石磨,都在徐徐转动,鲜血不住流出,哗哗有声,但并不下滴。

这显然是一种酷刑,一种石磨地狱的老把戏,但石磨鬼那张惨白如纸、臃肿痴肥的脸上,却洋溢着古怪的笑容,仿佛有个情郎在当众爱抚她一般。

旋转的石磨,显然是一种残酷的武器,加诸于他鬼之身,滋味肯定不妙,穷死鬼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

吊死鬼呢,穷死鬼以前见识过了,是一个全身白布衣裤的女鬼,脖子上套着一段黑色的绳子,自己伸出长约五尺、异乎寻常的手,不住地吊勒自己的脖子,血红的舌头时而长吐,时而又缩了回去,身子不断痉挛抽搐,脸上却不住地挤眉弄眼,显得很顽皮,很得意,仿佛上吊自杀是她独创的好玩游戏,前无古人,后无来鬼。

不过,这个吊死鬼,可不是那个愚蠢又爱慕虚荣、倾家荡产注了大量硅胶的大胸脯吊死鬼,身段十分苗条,脸蛋十分受看——颜值当然可以打七十分以上,比精卫先生高考时的语文分数少二分。

这鬼看上去有些可爱,但被那条黑色的绳子讨中脖子,就不会觉得“可爱”了,穷死鬼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吞了吞唾沫,仿佛感冒发喉炎了。

那个砍头鬼,是个蓬头垢面的大汉,看似很邋遢,偏偏西装革履,附庸风雅,右手挥动一把没有刀尖的大砍刀,不住地旋转着。

锋利的刀口,一次又一次地砍断砍头鬼自己的脖劲,脑袋便西瓜般掉落尘埃。

不过,砍头鬼的一个脑袋刚落到地面消失不见,一个脑袋又神不知鬼不觉长了出来,又得操心费神重新砍一遍。

砍头,砍头,周而复始,连绵不断,短短几分中的时间里,已砍落脑袋十多次了。

砍头鬼尽职尽责,无休无止地砍着自己的脑袋,还显得洋洋得意,仿佛在做一件阴间最神圣的革命工作。

这样一个冷冰冰的刽子手,穷死鬼多看几眼,忍不住想找个僻静地方撒尿了——恐慌,会让鬼小便频繁的。

“怪事天天有,今夜特别多!”穷死鬼暗自嘀咕,感到十分害怕,作作索索地摸着地面,想找一件趁手的武器,却摸到了不少不知是哪一个孝子贤孙留下的哑子火炮,心头大喜,贪婪地收集起来,“有了这些宝贝,我毛长生就是老子,你们这些恶鬼,只能算是孙子。”

穷死鬼在暗自忙碌,那几个恶鬼可没闲着。

石磨鬼盯着抽肠鬼缓缓流出、鼓荡不停的肚肠,满意地说:“

我们寻找这个机会,已找了好长时间,现在可以把你这个对手轻易消除了。你知道你吃下了什么吗?你已吃下撒了鬼尿的青蒿——那在阳间是一种治伤的灵效药物,在阴间却是一种剧毒药物,鬼服了虽然不至于死,却会让鬼四肢乏力,疯癫昏迷。这样的好机会,正是让你灰飞烟灭的大好良机。”

抽肠鬼瞟了一眼穷死鬼的藏身处,神色略显不安,说:“看来,你们背后筹划算计已久,但未必就能把我怎样。我那兄弟貌不惊人,但真鬼不露相,露相非真鬼,有他在,你们最好早些滚蛋。一个能把抽肠鬼的肠子弄出八十一个洞的鬼,你们想想看,要让你们灰飞烟灭,容不容易?”

四个不速之鬼一听,鬼脸略略变色,一起向仿佛老鼠在作祟的地方望去。

穷死鬼受到推崇,心花怒放,又知道目标已暴露,再也藏不住了,索性摇摇摆摆站出来,搔搔头皮,干咳一声,低声下气地说:“各位大哥、大嫂,你们好啊!久仰久仰,别来无恙!”

第21章恶鬼进村

四个恶鬼面露不屑之色,转身向着抽肠鬼。

砍头鬼刚砍下的那颗脑袋,转向穷死鬼,龇牙咧嘴地说:“叫什么大哥大嫂,我们互相认识吗?”

穷死鬼嘿嘿笑笑,说:“一回生,二回熟,多见几次面,也就熟识了。”

“胡说!我永远不会认识你这穷光蛋!”那颗离开身躯的脑袋张大了嘴,怪叫着,恶狠狠飞来要咬穷死鬼的脸,穷死鬼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那脑袋在相距三尺处烟消雾散了。

“原来是一个电线杆、窝囊废!”石磨鬼笑得前俯后仰,那两扇石磨也跟着俯仰,嘎嘎转动不停,“你这么叫上一声大哥大嫂,攀龙附凤一番,就认为我们会对你客客气气,当你是亲兄弟?”

穷死鬼直挺挺站了起来,说:“我客气一分,你就要抬高自己九分?你以为那大石磨是你的大胸脯,可以当资本炫耀?我呸!”

剥皮鬼张牙舞爪地叫嚷:“一个衣不蔽体的鬼中叫花子,还伶牙俐齿?等我撕烂你那臭嘴。”

“你可以来撕了试试。”穷死鬼心里虚怯,嘴上却特硬,一只手上捏紧了捡来的哑子火炮,准备迎头痛击,另一只手却唰唰摇晃着一叠冥币,“老子有的是钞票,但老子喜欢凉快,不喜欢做衣裳架子,你这老鹰的私生子管得着吗?”

剥皮鬼鬼脸变得一片深绿,作势要扑上去,吊死鬼却摆手止住,笑嘻嘻地说:“先别跟这帅哥计较!喂,帅哥好有钱,小妹我好羡慕,过一会儿我俩私下聊聊吧,我教你玩一种很好玩很好玩的游戏。”

“不必了,”穷死鬼高傲地说,“你想骗色骗钱,可我对你没兴趣。告诉你,我已名花有主,不会跟你私聊,也不会跟你玩什么很好玩很好玩的游戏了。你能玩什么好玩的游戏?接吻吗?你找猪练习去吧——老子宁可穷而有志,不愿富而失节!”

吊死鬼故作妩媚地笑笑,说:“男人自作多情起来,还挺可爱的。我那游戏很好玩的,一教就会——只需要一根绳子、一棵高树子就行了。”

“那是什么游戏?”穷死鬼愣头愣脑说,“你要教我上吊?”

“聪明儿童!”吊死鬼娇笑着说,“这是我的拿手好戏,你天分不错,只要给我千把块钱,包管一教就会。”

穷死鬼想要破口大骂,四个恶鬼却异口同声说了一声“上”,一起扑向了抽肠鬼,根本没把穷死鬼当一回事。

刹那间,石磨鬼的两扇石磨飞了出去,一扇绕向抽肠鬼的背部,一扇绕向抽肠鬼的胸部,寻机向中间挤砸磨碾。

抽肠鬼可没有四肢乏力的趋向,摇动身躯,肚肠猛扫过去,同时打中两扇石磨,绿色的火花四溅分散,倏然而逝。

石磨刚偏转,砍头鬼的三尺砍刀已砍了过来,抽肠鬼肚肠由上而下,“啪”地打在刀面上,砍刀向下一沉,砍向了屈身而进、张牙舞爪的剥皮鬼,逼得剥皮鬼骂了一声脏话,踉跄后退了九步远。

与此同时,吊死鬼的环形吊绳已倾斜着飞来,直扑抽肠鬼的脖颈,抽肠鬼拦腰一扫,吊绳反弹回去,套在吊死鬼脖颈上,把吊死鬼带着飞出三丈远,吊一个纸人似的吊在了松树枝上。

“好!”穷死鬼拍掌叫好,“老板哥吃了我的灵丹妙药,鬼力大增,这几个家伙败定了。”

“谢谢兄弟!”抽肠鬼觉得自己有使不玩的力气,忙中抽闲说了一句感谢话,又催动了肚肠。

肚肠看似柔软脆弱,现在却变得刚猛无比了,活脱脱一根神奇的钢鞭。

吊死鬼迟迟下不来,索性歪着脑袋吐着舌头静静观望,地面的三个恶鬼吃惊不小,但不甘认输,稍稍停顿,又猛攻起来。

抽肠鬼感到肚腹里有一座火山要爆发了,难受之极,但每使出一分力量,就觉得好受一分,仿佛火焰就熄灭了一层,于是不遗余力地舞动肚肠,把自己包围在了天风海雨一般的攻势之中。

石磨又呼呼旋转着飞来了,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变幻莫测,伺机进攻。

抽肠鬼闪避几次,肚肠犹如一道闪电劈下,“嚓”的一声,两扇石磨被切成四块,犹如臭豆腐一般落到了地面,砸得地面泥石飞溅,仿佛开采石矿的工人放了一个花炮,就此不动了。

石磨鬼惊叫一声,悍然不顾,扑向石磨,连连拥抱起来,仿佛心爱的奇珍异宝失手跌碎了一般。

抽肠鬼肚肠收势瞬间,又力量鼓荡,倾斜着劈下,正打在砍刀刀面上,犹如一根筷子在空中打中了一根煮熟的面条,砍刀立刻弯曲成几个圈抱在了肚肠上。

但是,肚肠并没有由此收回,带着弯曲的砍刀像一个铁锤,电光般一闪砸在剥皮鬼两条疾抓而来的利爪上,利爪改变方向,向下抓去,收势不住,一下子抓进了剥皮鬼自己那两条毛乎乎的粗腿中,剥皮鬼立刻鬼哭狼嚎起来。

砍头鬼见势不妙,纵身扑向抽肠鬼,想将抽肠鬼死死抱住,再争夺自己的砍刀。

抽肠鬼眼疾手快,肚肠一抖一缩,弯曲成几匝的砍刀飞向了砍头鬼的面门。

砍头鬼伸手接住已变得废铁一般的砍刀,迎风一抖,砍刀又恢复如初了,随着一声难听至极的大笑,又忙着砍掉了自己的脑袋……

“好好好,鬼打架比武侠片都精彩!”穷死鬼毛长生又拍掌喝彩起来,“老板哥以一挡四,大获全胜,好厉害,好像吃多了伟哥一样。”

穷死鬼可不知道“伟哥”是什么药物,但听人说吃了“很厉害”,于是信口开河说了出来。

抽肠鬼收回肚肠,静了下来,显得百思不得其解,皱眉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石磨鬼已捞起四片磨石,组合成两扇带着裂缝的石磨,按在自己的前胸后背之上,一边任由石磨转动,一边神情黯然地说:“抽肠鬼,你得了高鬼相助,鬼力大增了十倍,我们暂时不是你的对手,但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说罢,挥手准备带着另外三个恶鬼离开,抽肠鬼大惑不解地问:“什么高鬼相助?我的鬼力大增了十倍?”

剥皮鬼已抽出抓进自己毛腿的两爪,龇牙咧嘴说:“青蒿和鬼尿本是克鬼的毒药,但那穷鬼在阳间吃了七仙女下凡所化的七只蟑螂,得到了七股仙气,所撒的尿自然是琼浆玉液,神力非凡,不知不觉帮了你的大忙,组长了你的鬼力……”

原来是这样?

穷死鬼毛长生又惊又喜,暗自寻思:“七仙女怎么会变成蟑螂?一定是在天上偷吃了蟠桃什么的好东西,被王母娘娘发觉后驱贬下凡的。”

抽肠鬼也又惊又喜,跟穷死鬼对望了一眼,连连点头,对吃下青蒿糊感到十分满意。

“我们虽然打不过你,但你也休想独揽这个大工程!”吊死鬼挣扎几下,飘然落到了地面,讪讪地说,“我们已进过那村子了,七天之内全村人都会死掉——嘿嘿,征地任务不是你一手完成的,造第十九地狱的大任自然不会全部交给你!有钱大家赚,才是正道,想吃独食,想独自大发横财,可没那么容易。”

话音落时,四个恶鬼已闪身消失了,突来,又突去,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穷死鬼心情沉重起,心急火燎地问:“怎么办?”

抽肠鬼也显得忧心忡忡了,稍一迟疑,又立刻精神抖擞起来,拍拍穷死鬼的肩膀,答道:“刻不容缓,立刻进村!”

穷死鬼点头,问:“你的伤全好了吗?”

抽肠鬼露出一丝忧虑,说:“还有一个洞孔没堵住,还咝咝漏着气,让我最大的鬼力始终发挥不出来。兄弟,你是高人变来的高鬼,以后还希望你……你高抬贵手,再赐灵药,把我彻底医治好。”

穷死鬼如释重负地吹出一口气,拍拍胸脯,说:“要医治好你那点伤,实在是举手之劳。不过……不过……”

抽肠鬼笑笑,说:“不过医疗费不能少是不是?嘿,钱的事你尽管放心好了。兄弟你已帮我练成七仙附体的神功,让我鬼力大增,这样的恩泽,做哥的以后一定涌泉相报!”

穷死鬼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医疗费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于老板哥不过是九牛一毛。我是说,咱俩这次进村,不能乱杀人——能劝走的,就劝走,不能劝走的,就赶走,不能轻易害那些村民……”

抽肠鬼皱起眉头,又舒展开去,说:“时间越来越紧迫了,不过……不过一切都听兄弟你的,只要把地弄到手就行了。”

穷死鬼面露喜色,同抽肠鬼击了一下掌,说:“等顺利征好了地,我就准备药给老板哥医治最后一点小伤。唉,虽是小伤,可不能粗心大意,一个蚂蚁洞,可能会让一个大堤崩溃,可能会让一个水库的水淹没一个村子。”

“这道理我懂,”抽肠鬼掩饰不住地流露出了一丝忧色,“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就是细节决定成败。”

两个鬼刚准备同时进村,“喔喔喔喔”一只雄鸡叫了起来,全村的雄鸡转瞬叫成了一片。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鸡叫。

这意味着人的生活开始了,百鬼狰狞的时刻暂时已过去了。

第22章身价大增

看看四个恶鬼消失的方向,穷死鬼心情沉重起来,心急火燎地问:“怎么办?我俩现在该采取什么策略什么行动?”

抽肠鬼也显得忧心忡忡了,稍一迟疑,又立刻精神抖擞起来,拍拍穷死鬼的肩膀,答道:“刻不容缓,立刻进村!”

穷死鬼点头,又牵肠挂肚地问:“你的伤全好了吗?已没大碍了?打斗,你得一马当先,可不能支我上前啊?”

抽肠鬼露出一丝忧虑,说:“暂时不必多虑。不过,还有一个洞孔没医治堵住,还咝咝漏着气,让我最大的鬼力始终发挥不出来。兄弟,你是高人变来的高鬼,以后还希望你……你高抬贵手,再赐灵药,把我彻底医治好。”

穷死鬼如释重负地吹出一口气,拍拍胸脯,说:“要医治好你那点伤,实在是举手之劳。不过……不过……”

抽肠鬼笑笑,说:“不过医疗费不能少是不是?嘿,钱的事你尽管放心好了。兄弟你已帮我练成七仙附体的神功,让我鬼力大增,这样的恩泽,做哥的以后一定涌泉相报!”

穷死鬼心头暗笑,神情严肃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医疗费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于老板哥不过是九牛一毛。我是说,咱俩这次进村,不能乱杀人——能劝走的,就劝走,不能劝走的,就赶走,不能轻易害那些村民……”

抽肠鬼皱起眉头,又舒展开去,说:“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好言好语,只怕没几个人能听进去,人的劣根性总是难以改变的,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过……不过只要还有喘息的机会,一切都听兄弟你的,把地弄到手就行了。”

穷死鬼面露喜色,同抽肠鬼击了一下掌,说:“等顺利征好了地,我就准备药给老板哥医治最后一点小伤。唉,虽是小伤,可不能粗心大意,一个蚂蚁洞,可能会让一个大堤崩溃,可能会让一个水库的水淹没一个村子。”

“这道理我懂,”抽肠鬼掩饰不住地流露出了一丝忧色,“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就是细节决定成败。”

两个鬼刚准备同时进村,“喔喔喔喔”一只雄鸡叫了起来,全村的雄鸡转瞬叫成了一片。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土鸡啼鸣,可不是人为的,更不是四肢发达、灵性全无的饲料肉鸡发出的。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人的生活开始了,百鬼狰狞的时刻暂时已过去了。

雄鸡报晓,抽肠鬼神色大变,身影一闪,倏然躲到了一个幽暗无光亮沐浴的老坟堆里,而穷死鬼,却显得若无其事。

“你一个阴间鬼雄,怎么会变得这样胆小窝囊?”穷死鬼大声质问,心中也充满了疑惑,突地觉得雄鸡的啼叫,不但对他失去了威慑力,还有些亲切感了。

雄鸡报晓,黑暗渐散,孤魂野鬼的黄金时间结束,而光明将至,人的正气将集中猛涨,压过邪气鬼气。

但是,替他的鬼魂特怕鸡鸣狗叫,而穷死鬼,怎么会显得若无其事?

穷死鬼乱乱搔抓起头皮来,头皮屑又翩翩起舞起来。

穷死鬼第一次进入村里的赌场,识破赌徒青年变鸡叫之后,再后来得知在知阳间吃下的七个蟑螂,是七仙女变的之后,心中诸多的恐惧,都风流云散了,一度在人间丧失的自信和尊严,慢慢抬起了头,这时不由得生气地责备道:“咱们的大事这么急迫,你还躲着不出来,怎么行?”

哼,皇帝不急,太监反而急如星火了。

“毛兄弟,你有所不知,真正的鬼都是有弱点、忌讳。”

抽肠鬼已告诉穷死鬼自己的真名,也得知了穷死鬼的真名,彼此又加深了一层亲密,也就变得无话不谈了。

“我们这些阴曹地府的鬼魂,并非无拘无束的,还有种种顾忌,不得不严于律己,否则,会不知不觉中化为虚无。

“阳间的人,有的怕蛇,有的怕黑暗,有的怕当官的,有的怕会武功的,有的怕文功盖世的……有数不胜数的怕,有不计其数的顾忌。

“而我们鬼,也自然有种种的怕,有的鬼怕鸡叫,有的鬼怕光亮,有的鬼怕太阳,有的鬼怕狗血,有的鬼怕硫磺……

“人的黄金时期是阳光四射的时候,鬼的黄金时期是万籁俱寂、暗夜无边的时候。人有虚弱的时候,鬼也有虚弱的时候……”

“行啦,行啦,”毛长生不想听太高深的道理,不耐烦地连连摆手,“这样说来,你又有理由睡大觉啦,而我,在阳间无所事事,是小姐命,适合游山玩水而不干劳动,到了阴间,却变成了不真不假的劳碌鬼,得奔波不停,忙碌不休。”

“不好意思啊,让兄弟辛苦了!”抽肠鬼孟浩冬有些谦然,语气满是恳求味道,“我怕鸡叫,怕亮光,尤其怕太阳光,进村视察的事,只好拜托兄弟了!兄弟神通广大,我要成就大业,还得多多劳累兄弟了!”

毛长生搔搔头皮,慢悠悠说:

“我是阴间的小鬼,造不了大福,也造不了大害,唯一的好处就是自由自在,想去哪儿都行,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老天对我还算公平。

“不过,你我虽然越来越亲密了,已开始称兄道弟,但话还是要说清楚,客气当不得饭吃,该明算账的,还得明算账。

“不管你未来怎样大富大贵,我毛长生,都只要我应该得的工钱就满足了。现在,我可以去村里冒险巡查,不过……不过……”

“不过你放心,”孟浩冬知道穷死鬼又要谈工价了,拍着胸脯保证“你为我巡查一次,就给您最高的一天工钱——二百五十块冥币!”

毛长生怦然心动,但故意支支吾吾:“这……这次跟往次不同,有很多恶鬼进入了,还得冒险……再说,‘二百五’,可不是一个受人尊重的数字,好笑有骂人的味道。”

“哎呀,兄弟说得也有道理,”抽肠鬼显得有些不耐烦,“这样吧,再加五十给您!连我都不敢大白天出现,还有哪个恶鬼敢大白天现身?你尽管放心,不会有任何一个小鬼,敢出来跟你捣乱的!你这兄弟的本领,上天入地,不同凡响,很快就会身价百倍的。”

“君子不打无把握的仗,有些事情,你还得先告诉我,好提前做好准备。”毛长生想到了围攻抽肠鬼的那四个恶鬼,心儿咚咚直跳起来,“在阳间没人关心我,在阴间也没鬼关心我,我可得多关心自己一点,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能傻头傻脑去做了。鬼看人一目了然,鬼看鬼可看不真切。孟哥,刚被那打走的那四个小鬼,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看家本领?”

穷死鬼把四个大恶鬼说成“小鬼”,当然是为了高抬自己,其实,一想到那几个恶鬼,他就感到惶惶不安,现在说得轻描淡写,不过是擦粉进棺材——死要面子而已。

抽肠鬼肃然说:“那可不是小鬼,是十八层地狱中四个地狱的精英代表,是非同小可的恶鬼,被地狱长万里挑一选出来,参见十九层地狱的工程夺标的。人间的工程,尤其是大工程,夺标时总是尔虞我诈,强取豪夺,阴冥的大工程夺标,那可就更加无所不用其极了。”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有那么几下子!”穷死鬼恍然大悟,伸了下舌头,“那背石磨的婆娘什么来头?看起肥头大耳,俗不可耐,眼令人恶心想吐,她自己好像还洋洋自得,好像皇亲国戚一般呢!把她的老底子告诉我,狭路相逢,动手动脚起来,我也好拿捏分寸——手上斗不过那肥婆,嘴上也要占些小便宜才行。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被一个肥婆占了便宜去,惹得小鬼们笑话。”

抽肠鬼皱起眉头,长叹了一声,然后看看天色,距离日出还早,觉得其他鬼还不至于不知轻重,贸然行事,便紧张心情稍稍松弛了一些,强颜欢笑起来。

第23章冤冤相报

“你总是对女鬼很感兴趣,绕山绕水,不过就是为了了解人家。不过,那样一见之下,就觉得吃了十八大碗肥肉似的肥婆,你也兴致盎然,未免太自轻自贱了。你眼光越低,别的鬼越会看不起你,越会认为你毫无价值,比看不起你的鬼还要低级庸俗。”

“老板哥别想多了,我毛长生可不是种猪,决不会对母猪都兴致勃勃。我穷,但眼光高着呢,能入我法眼的女鬼,放眼四望,除去那个把,还一片苍茫。”

穷死鬼昂高了脑袋,高傲得像一只大公鸡,仿佛在发肺腑之言。

抽肠鬼在坟堆里嘻笑了一声,随即转入严肃。

“那石磨鬼李娇娜,原本是一个偏远山村的农家女,名字是外地支教的山村老师取的,原本不臃肿痴肥,容貌身材,都堪称村花。

“按本地盛行的习俗,李娇娜一出世,就同本村一个褚姓男孩订了娃娃亲,成了预定情人。

“李娇娜慢慢长大,慢慢进了学校,由于天分很高,又勤奋刻苦,学习成绩特别好,但家穷,又为了供褚姓男子读书,就主动辍学在家,参加了苦不堪言的重体力劳动。

“李娇娜年复一年劳动挣钱,褚姓男子年复一年读书补习,终于有出息了,考了个小学教师,又善于拍马溜须,行贿钻营,做了那一个山乡的教办主任。

“李娇娜同褚姓男子早早就结了婚,五年时间里,先后生了三个女儿。

“褚姓男子先还有些朴实善良,有了工资,有了一点权力,就自视甚高,开始嫌弃李娇娜了——嫌她未老先衰,嫌她只会生女儿,不会生儿子。

“在越是偏僻落后的地方,重男轻女的观念越是根深蒂固,而有点芝麻小官的人,往往更重视传宗接代,好把自己的势力发展下去。

“褚姓男子没有儿子,心中空落,自觉委屈,先是冷落李娇娜,后来又长时间不回家,领了工资就去城市里鬼混,去远方的度假村度假,自己的工资不够用,就想方设法扣那些外乡老师的工资,吃喝嫖赌,样样都学得比教育教学的技能技巧精了几十倍……”

“其情可悲可悯,但还是简短些好!”穷死鬼听得津津有味,却故意说了句催促的话。

“我比你心急,简直要鬼火绿了,但说了,就得清楚明白,好让你心中有个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商战中,兵法还是大有用处的。”

抽肠鬼反而不怎么急了,触景生情,也想到了自己曾当过老师的陈年往事。

“丈夫长时间不回家,李娇娜心头苦楚,怒恨越积压越猛烈,终于忍无可忍,决心悍然不顾地报复。

“在一个深夜,寂寞难耐,喝了点酒,自控力大减,抓起菜刀,昏昏沉沉中,砍死了自家那三个加起来也不满二十岁的孩子,并用宰猪草的机器,把尸体粉成了碎片……”

“好恶毒的婆娘!”穷死鬼恨恨地插了一句,“娃儿没罪,要杀就杀那男人啊——那男人忘恩负义,见异思迁,才该千刀万剐。”

“很多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平定的!李娇娜义愤杀人,但经律师之口,变成了故意杀人,被判了死刑,实行枪决。

“李娇娜死后,进入阴间,又被重判,打入了石磨地狱,被石磨一次次磨得粉身碎骨,又一次次回复原型,酷刑无止无休,痛楚无穷无尽。

“但是,李娇娜自始至终,一声不吭,跟其他地狱之鬼判若云泥,成了石磨地狱中,唯一不会因为石磨碾压而*哀号的鬼中豪杰。”

“唉,难得难得,心死了,就不会觉得有什么疼痛值得叫出来了!”抽肠鬼也显出了几分敬意,然后又摇了头,“始终是个冤死鬼,真他妈不值!”

“李娇娜死了,生前郁郁,死后凄惨,那褚姓男人,倒称心如意了,因为有职权,轻轻松松娶了一个大学毕业后新分的如花似玉,干柴烈火,很快就生了双胞胎儿子。”

“杂种,应该断子绝孙,偏偏艳福不浅!我知道该怎样对待石磨鬼李娇娜了!李娇娜也是一个可怜鬼,有着深深的隐痛,跟她对敌,很容易打败的。”穷死鬼骂了一句,分析了一句,问,“那个剥皮鬼呢,又怎么回事?”

对于剥皮鬼,穷死鬼一提就有些头皮发麻。

“乡下女人,有一些是很奇特的,她们会毫无保留地爱,也会毫无保留地恨,不给自己留后路,也不给别人留后路。”

抽肠鬼叹了一口气,才说剥皮鬼。

“剥皮鬼,在人间叫刘世图,自小嗜杀成性,除了人不敢杀,见到什么动物都想杀,但又不立刻杀死,而是让被杀的动物一点一点流血而死,从中寻找快乐。”

“有这样的怪人?”穷死鬼感到新奇,“超级变态,嗜血成性?”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啊!”

抽肠鬼一向不轻易激动,总是一副曾经沧海、老成持重的模样。

“在童年时候,刘世图就会背着大人,把村子里或山野里抓到的小猫、小狗、小猪、小兔、蛇、鼠、青蛙、蛤蟆等等的动物,一一皮剥皮,让后看着它们奔跑、窜动,自己在旁边拍掌欢笑,大喊加油,仿佛遇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要是有谁请他去给动物剥皮,他会高兴得像过年了一般,大喊大叫,激情洋溢……”

“真是一个怪才!”穷死鬼感叹不已,“真是一个变态狂!”

“这还不足为奇,”抽肠鬼不以为然,语气淡然,“上学以后,老师把他关在教室里背书,他剥皮瘾大发,用小刀把自己的一个手指上的皮剥得干干净净,鲜血淋淋,然后天真无邪地放声大笑,吓得教语文的女老师一见之下,当场昏死过去……”

“奇才!”穷死鬼竖起了大拇指,“超级变态奇才!”

“他真的是一个奇才,一个匪夷所思的奇才!”

抽肠鬼赞同,露着怪怪的笑容。

“长大以后,为了享受血腥之乐,刘世图做了拳击手,打起人来很少有对手,简直是天纵之蔡,先后得过三次世界冠军。

“不过,后来,刘世图把对手打倒以后,边笑边使劲暴打,打得那人口喷血,鼻喷血,双耳喷血……打死了人,还捧着血不断的舔,被警察用电击棍即到后抓进监狱,判了十三年的有期徒刑。”

“奇才!奇才!”穷死鬼连连赞叹,又怕又恨。

“还不仅如此——”

抽肠鬼有些激动了。

“出狱之后,刘世图突然消失了五年,然后大名出现在亚洲各大报纸上,成了头号通缉犯。

“原因很简单,刘世图前前后后猎杀了五百多只华南虎、东北虎和孟家拉虎,操纵着好几个国家珍稀动物的皮货市场……”

“嚯,一个变态狂,还成了大名人?”穷死鬼睁大了鬼眼,“丧尽天良的大名人!”

“不过!”

抽肠鬼表示惋惜。

“国际警察还没抓到他,他就死了:暴食暴饮,喝醉酒之后,拿了一块剃胡子用的刀片跳进自己的鳄鱼池,扬言要在十分中之内剥光一头鳄鱼的厚皮,但不知怎么搞的,被五头鳄鱼分吃得骨头也不剩一块了……

“报应啊!”穷死鬼拍起掌来,“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活该!”

抽肠鬼淡然笑笑。

“刘世图来到阴间,被安排进剥皮地狱,就开始了生前最喜欢,也是最擅长的工作,无休无止地剥起自己的皮——剥完一层,又长出一层,然后又剥,又长……

“刘世图轻车熟路,得心应手,别的剥皮鬼鬼哭狼嚎,惨叫声响遏行云,他却从来不叫疼,剥一次自己的皮,好像给自己洗了一次澡,快活得了不得,容光焕发,活蹦乱跳,很快又成了众鬼瞩目的鬼雄。”

抽肠鬼连连苦笑起来,对这样的恶鬼也深感困惑。

“这倒是一个不好对付的恶鬼!不过,遇到了我毛长生,还是有办法对付的,老板哥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穷死鬼大言不惭,心里却惶惶不安,不断地寻思相遇后的对策,觉得无计可施,不过不愿就此纠缠不放,慢吞吞说,“那个砍头鬼呢,又有什么精彩故事?把底细都告诉我,我会把他们统统拿下!我他妈是谁?是玉皇村第一帅哥,什么都不会怕!真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子什么都不怕!前生怕人,今生怕鬼,怕得了多少?”

语言总有麻痹作用,说过之后,穷死鬼抬高了头颅,显得气势逼人了。

第24章歧路邪途

“正事迫在眉睫,但不说清楚你想知道的事,你显然不会信心十足地去行动,只好耐住性子告诉你了。”

抽肠鬼心头渐渐发急,但语气却是平缓如坝子里的河流,他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已快修炼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

“砍头鬼易彪雄,也不过是一个特殊的嗜血者,在阳间最乐意做的事,就是杀鸡、杀猪、杀牛或杀其它动物,都是一刀砍头,决不割喉,决不拖泥带水。

“别人宰鸡割喉,他宰鸡,却把鸡头按在菜板上,一刀把头砍落。

“别人宰过年猪,用尖刀捅脖子,他宰过年猪,是把猪捆绑好之后,用砍刀手起刀落,把猪头砍飞……”

“这好像并不罪大恶极呀?”穷死鬼觉得人养猪鸡,又宰杀了吃肉是无可厚非的。

“宰杀猪鸡没大错,但另有错事。”

抽肠鬼在坟堆里发觉曙光越来越明亮,惴惴不安起来,往更暗的角落挪了挪身子。

“易彪雄闲来无事,就会提了砍刀去山间田野里闲逛,不管是青蛙水蛇,也不管是草尖树冠,一刀就削掉了脑袋……

“被他害死的动物植物,那可数不胜数。后来,他当了杀猪匠。再后来,他被一个老板带出家乡,专到异地他乡猎杀大象……”

“啊,大象他也敢杀?”穷死鬼明知不会假,还是忍不住问。

他在阳间没有见过大象,在阴间也没有见过大象,只在小学课本里和电视电影里见过,那可是一个神秘的庞然大物。

“为了贩卖象牙,他有什么不敢杀?大利所趋,有很多人常常会得健忘症,忘记回头的路途。”

抽肠鬼可是见怪不怪。

“易彪雄不仅在中国猎杀大象,在非洲也猎杀过大象——在国际市场上,他的老板控制着最大面积的象牙生意。他不仅砍大象的脑袋,还砍人的脑袋……”

“快讲仔细些!”穷死鬼急红了眼,有些迫不及待了。

“国际警察进行大追捕,易彪雄掩护老板撤退,从草丛中跳出突然袭击,砍掉五个警察的脑袋后,还想砍第六个警察的脑袋,结果动作慢了下来,被*扫成了筛子。”

抽肠鬼不紧不慢地说,别人的生死毫不影响他的心情,真是铁石心肠。

“那家伙死后,盖棺论定,名正言顺地进了砍头地狱,开始自己的老本行——无休无止地砍自己的脑袋了。

“因为从不叫痛,从不哀嚎,易彪雄也就被判官另眼相看,以备后用了。”

“哦,是这样的,好一个坏杂种,对他的快刀我可不能麻痹大意。”穷死鬼有些胆怯,想想自己的独门暗器“霹雳鬼火弹”和看家绝招“恶鬼撒沙”,总算喘气喘得轻缓了一些,“那个呢?那个喜欢吊脖子的婆娘呢,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地狱恶鬼,自然不是好人来着!”

抽肠鬼冷言冷语起来——一说到女鬼,他就没好气了,前世女人让他产生的伤痛,似乎到了阴冥也难以释怀。

“吊死鬼沙吉姗,原来也是一个平凡的农村妇女,没什么奇特处,改变都是从别离开始的——耐不住寂寞的女人,早晚要误入歧途。

“男人外出打工,沙吉姗寂寞难耐,便勾引男人的父亲——公公,被婆婆发觉后臭骂了一通,她出策谋划,让公公丧心病狂,吊死了婆婆,并花言巧语制造假象,骗过了派出所公安人员。

“形同猪狗,沙吉姗同公公胡天胡地一段日子,发觉公公能力有限,不够畅意,又伙同村里一个四肢发达、满脑豆渣的青年男子,吊死了公公。

“吊死了公公,又花言巧语,逍遥法外,同青年男子打得火热,开始了新的浪漫生活。

“半年之后,沙吉姗见那青年男子越来越不顺眼,又劝酒下药,吊死了青年男子,巧舌如簧,居然再次逃脱了罪责……”

“哦,有这种事?”穷死鬼心头又是一惊,“烂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淫毒。”

“沙吉姗生得那么苗条可爱,显得那么楚楚可怜,又装得那么诚恳老实,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毫无破绽,谁会怀疑她就是杀人犯?”

抽肠鬼冷笑了几声。

“沙吉姗是天生的演员,又是天生的狂情*,前前后后,竟吊死了九个男人。

“不过,沙吉姗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最后得了一身脏病加乳腺癌,带着满腔壮志未酬的幽怨死了,论功行赏,顺理成章,进入了上吊地狱,开始朝朝暮暮修炼上吊本领了……”

“唉,女中豪杰,阴毒啊!辣妹子够味,这样的女鬼也够味,以后相见,不得不同她好好……好好叙叙!”穷死鬼突地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起来,大话说着说着,就让心中的虚怯暴露无遗了。

抽肠鬼听出了端倪,昂然说:“兄弟,那些恶鬼在阳间厉害,但来到了阴间,都不是我的下饭菜,三招两式,就打得他们落荒而逃了。而我呢,被你一招就打了九九八十一个洞,元气大伤,至今没完全康复。唉,说到底,你毛兄弟才是老大,他们见了你,就算不落荒而逃,也会赶紧躲起来的。兄弟你尽管放心地进村去吧,工钱的事很简单,绝不会亏待你。”

正确分析加马屁拍得应山响,穷死鬼如释重负,心花怒放,准备马上动身,又忍不住问:“工钱什么时候付?”

“这点工钱还不放心?”抽肠鬼想大发雷霆,觉得这是对自己的鄙视,不过有求于人,不得不忍气吞声,“只要征地成功,夺标在手,第一期拨款就不少于十个亿,需要用双桥车拉的……即便被其他鬼夺去了,我那张储存卡里,也还有八百多万,难道还会少你的?再说,兄弟的灵丹妙药已助我鬼力大增,单凭这点,做哥的也会给你三五千做开销。”

穷死鬼呆愣片刻,连连搓手,唯唯诺诺说:“这就好!这就好!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万万不能。大哥是诚信君子,又是阴间的大款,你要给我五千做感恩费,做兄弟的这就先谢谢了。”

诚信君子?你这种杂种也是诚信君子,诚实君子也就滥市了,我呸!

穷死鬼心里另有想法,恭恭敬敬鞠躬作了一个揖,又问:“除了正常的工资之外,我帮你赶走一个村民,你给多少工钱?”

“五十块!”抽肠鬼答得很爽快。

“怎么这样便宜?”穷死鬼愕然不解。

“赶走的,还有可能返回,还会制造麻烦。”抽肠鬼一向不喜欢麻烦不断。

唉,可怜的村民!

“弄死一个呢?”穷死鬼试探着。

“一百块!”抽肠鬼提高了声音。

“才一百块?”穷死鬼感到愤愤不平——那些村民百姓,怎么就这样不值钱?原来,有钱人眼里,穷人都是贱货。

“要是我快刀斩乱麻,早些行动,我可以半个时辰就把全村村民解决干净,也不必支付这笔额外的费用。一百块,已是逼不得已,付出的天价了。”抽肠鬼显出明显的懊悔。

唉,可怜的村民!

“咳——”穷死鬼干咳了一声,“我帮你救活一个呢?”

“什么意思?”抽肠鬼显然不解,语气压抑低沉了许多。

“被其他恶鬼缠上,弄得很快就要死了,我把他们救活,一个给多少钱?”穷死鬼说到钱,越来越有精神了,“那胸口上,背脊上都有石磨转动的鬼婆娘,好像说过她们已经进过村子了。”

“不能让他们得逞!”抽肠鬼急躁了起来,“不能让他们抢占头功——救活一个他们要害死的人,我给你五百,你把救活的人再弄死,又给你一百!啊呀呀,为了免得夜长梦多,你快快去害人,害死一个给五百算了!”

穷死鬼心头一喜,说:“这太好了!我第一次进村已弄死了七个,算不算啊?五七二十五,你还给我那二千五百块害人费吗?先说好,后不乱,现在稀里糊涂,以后也就不会明明白白。老板大哥,请你理解我唠唠叨叨,啰啰嗦嗦——我是没文化的穷鬼,但不是糊涂鬼。”

毛长生恍恍惚惚进过高中,口才虽好,记性却一般般,数学可学得不怎么好,乘法口诀又是前世多年以前背过的了,所以“五七三十五”变成了“五七二十五”。

抽肠鬼听他背错口诀,赶紧快语惊人地补充:“算算算,你立下的汗马功劳,都会得到回报的。五七二十五,我现在已欠了你二千五百块,以后一并算总账,补给你!毛兄弟直心直肠,做哥的最喜欢你这一点——那些假仁假义,口不言钱的,捞起钱来更可怕。”

穷死鬼已得了工钱,以后还得害人费,这真是双喜临门,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不住地默念着“五七二十五”,打着旋转,化作一股阴风,倏然飘向了村子。

第25章恍惚故乡

穷死鬼飘然落到小山包的脚下,并不忙着进村,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着。

恶鬼既然已群举进村,那可就不能再大大咧咧了。

那些恶鬼,无论哪一位,只要能不碰面,最好不要碰面——与恶鬼相斗,没有多少便宜可占。

发财要紧,但小命更要紧,你不珍爱自己的小命,谁会帮你珍爱?有了钱,却没有命去花钱,那是傻人百演不断的悲剧,至于鬼,即便是最穷的,也不会那么傻。

穷死鬼掂着心中的天平,慎重地观望起来。

小山包脚下正是村口,穷死鬼觉得站不如坐,便坐在路旁旧瓦厂的残墙上,悠晃着毛腿毛脚,紧盯着从村子里通往远处乡街的泥路。

过不多时,从村里奔出来一条大公狗,凡胎肉眼看去,与寻常的狗毫无去别,但穷死鬼只看了一眼,酒发觉异乎寻常了。

那只狗,浑身红通通的,虽不滴血,却像被剐掉了皮一般。

公狗奔跑着,又放慢了脚步,摇着尾巴,显得很孤独,很忧郁,仿佛知道自己过不多久就要死去了一般,边走边悲哀地轻号着,仿佛在企盼着有谁能拯救它……

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条年轻健壮的公狗,总会有很多母狗围着打转、抛媚弄眼的,怎么会显得这样悲伤忧郁?

穷死鬼吃了一惊,从残墙上无声无息地跳到泥地上,把原本大睁着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哦,这是一条被剥皮鬼动过了手脚的公狗。

原来,剥皮鬼进村之后,最先看到这条狗,显得乐不可支,便飞快地向狗奔过去。

区区一条狗,算得了什么?剥皮鬼刹那间掠过公狗的背上方,公狗还没有特别的感觉,浑身的毛皮已被一丝不剩地剥光了。

当然,狗的眼睛和人的眼睛都看不到这些,狗能够感觉到一丝疼痛,但并不明显,因为要过三天以后才会感觉到剧痛,浑身被刮之后的肉脂才会溃烂,然后化为浓血。

“唉,救一条狗,能得几块钱?先前怎么没想到这点?没细谈这些?唉,鬼到老,学不了,以后得更加心细一些。”

穷死鬼拍拍脑袋,向公狗飘去,双手张开,作出了抚摸的动作。

“可怜的小狗狗呀,看在你比毛忠诚可爱的份上,看在你孤苦无助的份上,我就高抬贵手不。曾经的我,也是这么样的。再说,这地盘既然孟大老板要承包,孟大老板又对我另眼相看,我就得拿鬼钱财,为鬼分忧——大事小事都得管管。”

公狗正绝望地漫步着,准备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悄然死去,突地觉得一股凉风从尾部掠向头部,心头不祥的感觉刹那间消散了,又恢复到了昨夜子夜之前的良好状态。

刹那间,公狗恢复了理智,也恢复了记忆,想到了主人,想到了与主人共同拥有的家,想到了那些每逢草长莺飞,就散发出一种特殊气味,对它频频暗送秋波的母狗。

刹那间,公狗感觉到了生活的美妙,也感觉到了生命的无穷欢欣,转过身四下看看,欢吠几声,然后强悍有力地奔回了村子。

穷死鬼看看自己轻轻抚摸过公狗的手掌,看看公狗活蹦乱跳、红通通的可怕印象不知不觉已消失了的身影,淡然笑了,喃喃自语:

“免费!免费!我可没费多少力气,这次就免费吧!救狗一命,胜造七次糊涂!唉,发财虽然重要,但我不喜欢死气沉沉、话不说屁不响的村子——有鸡飞,有狗跳,有小孩子追逐笑闹,那才是我喜欢的村子!”

看看自己的手掌,穷死鬼百思不得其解地想着:“我这穷死鬼,什么时候变成了包治百病的药鬼?”

抚摸一下被剥皮鬼剥了皮的公狗,公狗就迅速康复了,这是穷死鬼始料不及的。

穷死鬼抚摸公狗,只是想缓减它的痛苦,想不到创造了奇迹!

在人间受够了穷罪,误打误撞烤吃了七仙女附体的七只蟑螂,到了阴间,竟成了妙手回春的鬼医,成了阴间出类拔萃的鬼之精华,穷死鬼毛长生越想越开心,忍不住拍掌大笑,连声自语:

“值得!值得!做人不成功,做鬼成功,这是得失互补,也没羞辱祖宗十八代的在天之灵或地狱之灵。”

正感慨万千,村子里又急匆匆走出了一对青年男女。

男青年,英俊潇洒,却长着一个尖尖的鸡嘴,脸上的神情阴郁而痛苦,但眼睛里盛满倔强和愤懑。

女青年,面目娇媚,脸上却长着一块生着一簇猪毛的黑斑,虽然竭力遮盖,在穷死鬼眼里仍是一目了然。

男女青年明显已遭逢不幸,但彼此的手紧紧握着,似乎怕一松手,心爱的人就会化为云烟,随风而散。

哦,这对男女青年,就是那夜在麻将堂子里,被穷死鬼略施小惩的那一对。

他俩已悔过自新,苦口婆心劝告邻居、村民和老父老母,要他们离开这情况大为不妙的村子,去另谋生路,但亲人和邻居,都频频摇头,不但不同意,还觉得这对男女青年得了怪病,已疯了。

父母亲人,听多了劝解,虽然半信半疑,但七老八十,谁愿愿安土重迁?无可奈何,两个青年只能先离开村子,再想方设法弄走父母了。

看到这对青年相亲相爱的情景,穷死鬼羡慕不已,心一软,轻轻飘近,在男青年嘴上抹了一把,又对着女青年长着猪毛的黑斑呵了一口气。

就在那一刹那,男女青年都发觉了对方的变化,惊喜得欢呼起来,手牵得更紧,脚步更加强健有力,目光里也增添了更多的自信——未来或许有很多艰难苦楚,但心中有爱,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哦,亲爱的,你变了,更加美丽可爱了!”

“亲爱的,你也变了,更加英俊潇洒了!”

看到青年男女渐行渐远的背影,穷死鬼毛长生轻轻地擦拭了一下眼角。

这样的柔情蜜意,在人间,穷死鬼从不曾领略过,在阴间,也从不曾感受过。

穷死鬼想到了拔舌鬼,苦涩地笑了笑。

拔舌鬼不拔弄舌头的时候,其实是很美的,老让穷死鬼心儿怦然大动。

但是,美又怎样?动心了又能怎样?各在各的地狱,殊途难归,一份淡淡的甜蜜感,也转眼被风吹散了。

人世有很多难言的苦楚,有很多不如意的事,阴冥,何尝不是这样?存在,无论哪一个世界的存在,都是一个苦乐参半的过程。

毛长生自觉文化程度不高,但感悟力奇高,想想过去未来,一边感叹,一边走向村子中间。

路旁左边是宽大的稻田,连连绵绵,稻谷快要成熟了,金黄的稻穗在晨风中起伏晃动,恍若黄金的波浪。

而路旁左边,是一些栽秧果,在栽秧的那段日子结满红红的小果子,饿了或渴了的时候摘一把揉揉,再吹吹,放进口里嚼嚼,总有点淡淡的甜……

毛长生在世的日子,家中断粮,无援无助,曾经就摘过很多栽秧果果腹——过路人一个个热嘲冷讽,但生死关头,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只能装聋作哑,像饿牛吃草般狂吞了。

栽秧果表皮有些甜汁,内里却是难嚼难消化的硬籽,吃饱一次,总会难受好多天,大便是总要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大功告成。

那些辛酸,那些苦楚,留下的记忆最深,可以说是铭心刻骨了。

此时,前世的记忆,又隐隐拉开了帷幕。

这一切,好熟悉,而这个村子,多像阳间的村子!

穷死鬼有些迷糊,加快了步子,走了十多丈远,看到了第一户人家:破破烂烂的一栋土屋,半边盖着本地土窑烧制的瓦片,半边盖着风吹雨淋已变得漆黑的黄板,中间正屋有一道门,联通着两旁的屋子……

多么熟悉,阳间的村子,刚进去也有这样一户人家!那家人也是这样,只有三间屋子,一间住人,一间关猪,中间那间人畜共享,人吃剩的菜饭,稍不留意,猪破门而出,就可以大饱口福了……

那时是因为大环境不理想,家家都不富裕,而现在还穷困潦倒,十之八九是因为不会家庭规划,不够勤劳啊!

穷死鬼感到一阵恍惚,觉得眼前所见,似曾相识,又略有不同,觉得多了些什么。

多了些什么?多了两壁空心砖砌的围墙,多了两间空心砖砌的厢房,多了一道焊工粗劣的铁皮院门——懒散地敞开着。

第26章警察进村

“这如果是我死后就再不曾返回过的村子,为什么看不到一个熟悉的人?麻将堂子里死去的那些人,怎么一个都不认识?刚刚走出村去的那对男女青年,又是谁和谁?”

穷死鬼有些兴奋,又有些难过,脑子里恍恍惚惚,迷迷茫茫,仿佛行走在云山雾海之中不住地左顾右盼。

以前,毛长生对村子里的人没什么好感,到了阴间之后,见四下鬼气森森,没有欢声笑语,又很长时间变得不自由,就一直没有回村子看过,村子的印象也就越来越模糊了,而今,看到一些熟悉的景致,暖意涌来,却又不敢确定了。

“唉,我得多加留意!”

穷死鬼郑重其事地对自己说。

“如果这真是我前世的村子,无论如何,得阻止鬼商们把第十九层地狱修在这里!

“我可以做穷死鬼,可以做孤魂野鬼,但绝不能做汉奸鬼!

“带别的鬼来侵占自己祖祖辈辈生活过的村子,那就是汉奸鬼,老子绝对不干!

“这如果真是我阳间生活过的村子,那就太好了,有好些老账,就可以顺便结算了!”

说到“老账”,穷死鬼毛长生黯然神伤起来,那夜去世的情景,又历历在目了,仿佛就发生在分分钟之前——

凄凄凉凉过了一个年,在大年初三,毛长生就得了重感冒,浑身酸痛,骨头、关节、筋肉,没有一处好的,仿佛被人拿一根棍子细细捶打了三遍。

想去寻医找药,但身无分文,毛长生于是犹犹豫豫,去了三姐夫沈万仁的家,胆怯地问三姐毛长英:“三姐,有感冒药吗?”

三姐还没回答,三姐夫脸色阴沉,怒气冲冲叫嚷起来:“没有!就算有,宁愿扔了,或者喂狗,也不会给你。你这好吃懒做的白杂种,早点病死好,免得处处丢人现眼。”

“你大我好几岁,谁先死谁后死,还不知道呢。人在做,天在看,臭嘴咒不死人的。老子名叫长生,长命百岁,寿与天齐。”毛长生愤愤地回敬,“我找我三姐要药,没找你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沈万仁,用不着多嘴多舌。丢人现眼?你姓你的沈,我姓我的毛,不见得就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气愤之时,直呼其名,“三姐夫”就免提了,把沈万仁嘴都快气歪了。

“哎呀,你们一见面就吵,真是天生的冤家。大兄弟,我去找几颗阿莫西林给你。”三姐毛长英进屋找药,并私藏了巴掌大一块煮熟又冷却的猪头肉,准备给毛长生,但还没出屋,已被沈万仁“咔嚓”锁在了屋里,千呼万唤也出不来了。

“滚,马上滚出老子的家!”沈万仁气势汹汹,准备找木棍,“这家里的一切都是老子的,你三姐鬼鬼祟祟,想偷东西给你,没门!”

“滚就滚,以后用八人大轿来抬老子,老子也不进你这土匪窝!”毛长生吐了一泡口水,走出了三姐的家。

心里郁郁不乐,百无聊赖,毛长生走向了西门发儿的麻将堂子,希望在那里遇到那个从不嫌贫爱富的小老表沈万青,要上三五块钱,买一点感冒药。

“喂,西门发儿,快告诉老子:我那小老表在这儿为你打工,受你剥削吗?”

“你这杂种给会说人话?”

“老子这样对你说,已经是客客气气了。开麻将堂子的,有哪一个不是剥皮鬼?别人有钱呢,嘻嘻嘻的,一没钱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这杂种吃疯狗药了是不是?滚远点,不然有你好瞧!”

“哼,吓唬老子?有本事就让老子看点精彩的!”

“你想看精彩的,我这就让你看!”

这样,毛长生因为说话冒天冒地,没找到小老表,却被西门发儿当胸冲了三拳,腿上腰上挨了三脚。

心头郁气难遣,毛长生于是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走向村中间那个心肠较软、卖经销的吴丽秀,改变了口气:

“吴表婶,你是村里最有同情心,最有正义感的好女人,不会看不起穷人,也不会低三下四讨好任何一个富人,好人人在背后都说你的好呢。”

“你这话怪怪的,有什么目的啊?就直说吧!狗嘴里吞象牙,难得,难得!”

“我这人一向心直口快,说话有时不怎么好听,但骨气是有的,不会溜须拍马,不会阿谀奉承,更不会骗吃骗喝。天寒地冻的,我想买两斤酒,但有一张百元大票,怕你这儿暂时没有零钱,找补不过了,准备先赊赊……”

“我钱不多,但一张一百元的票子,还是补得过来的。哎呀,天寒地冻的,又是年也没过完,就算你骗我,也让你骗一回吧?你要赊几斤酒?有零钱了自觉来付清,小本生意,你知道赚不了几分利。”

“啊呀,多谢吴表婶!这样的好人,我要是有零钱了不赶紧来付,就不是人养的的,是畜生,早慢天打雷劈!男子汉,喝得起,就付得起钱!四……四斤怎么样?赊四斤给我吧,好歹也得过完头鸡、二狗、三猪、四羊、五牛、六马、七人、八谷、九豆、十棉花……”

“废话少点,我这就大酒!你真得听人说我的好话了?”

“当然听到了!存里那些老男人,都说你是最政经的好女人,就算老公死了三年,也不会勾引任何一个男人,而其他女人,老公死了不到三天,最少也会勾引四个男人。”

“哎呀,你快把酒拿了走吧!只要你不喝我家的酒,又说我家的酒坏,就求之不得了!”

“你家的酒,当然是好酒!西门发儿那杂种卖的散酒,不仅暗暗加水,还偷偷撒尿在里面……”

“我没让你说别人的坏话来抬高我,快走吧!”

这样,毛长生赊欠了四斤甘蔗酒回家,一阵悲伤,一阵庆幸,一阵唉声叹气,一阵拍掌大笑,开始左一口,右一口地喝了起来……

昏昏沉沉,昏昏沉沉,喝到初七人过年的那晚上,毛长生突地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在公鸡啼叫头遍时,准备起床弄点饭吃,身子刚坐起,一阵天昏地暗的晕眩袭来,胸腔里叽叽咕咕猛响几声,一股血柱喷口而出,就此不省人事了……

正在忖度,一辆吉普车从乡街方向飞驰而来,带动了大量的尘土。

村里发生了特大命案,清晨才有人报警,四个县里的警察和一个本地派出所人员,便直奔现场了。

车里除了五个警察,还有那两个准备直奔他乡的青年——车子在行进,两个青年在余惧犹存地诉说着昨夜的咄咄怪事。

“免费车,不坐白不坐!”穷死鬼轻轻飘落到驾驶员旁边坐下,一边暗自得意,一边审视县城里来四个警察,发觉四个警察都是年轻警察,涉世未深,还是满脑子理想主义、光明磊落、秉公办事的好人,就不多事,神情迷茫地看着窗外。

窗外村民的房屋都依山而居,有古老的土屋,有熟悉的木屋,也有陌生新颖、用钢筋混泥土建成的两层楼房。

房屋背后,绿树成荫,在一条又一条山泉的弹唱中翩翩起舞。

再后面,是独具特色的青山,泥多的地方圆润、浑厚,仿佛妇女的丰乳肥臀,而石多的地方,如腾飞的巨龙,如展翅的苍蝇,如下山的猛虎……

哦,这是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也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

“喂,小心那疯牛!”一个警察急呼了一声,吉普车猛地转了一下方向,但让不开,也避不掉了——

一头重约一吨的水牛双目血红,好像十分痛苦,不断地摇头晃脑,不断地奋蹄狂奔,冲出小巷,冲上村子中间的大路,见了吉普车猛冲上来,“嘭”地顶在吉普车右边那形如巨眼的车灯上,随着车灯支离破碎的响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起不来了。

“这是断头鬼干的好事——那杂种连畜生也不放过,真是同畜生没有!”穷死鬼一眼看出水牛颈子上,有一圈刀砍过一般的红印,飘然下车,在水牛颈子上抚摸了一把。

水牛悠悠站了起来,性情一下变得分外温顺了,摇摇尾巴,若有所思地走向来时的巷子,仿佛一个受了批评教育、真心认错了的顽童。

“这些村民咋搞的?谁家的牛,就让谁赔偿损坏的车灯。”一个警察气冲冲地说。

“村民不让咱负责水牛的脑震荡后遗症,已是万幸了。”另一个警察严肃地说,“走,去别耽误正事!”

吉普车向穷死鬼扑去,穷死鬼早已对着水牛消失的巷子微微一笑,闪到前面两三丈远处,直奔昨夜热闹过的麻将堂子了。

“免费!还是免费!又免费干一件好事!一头大水牛要值一万块了,死了也只能丢掉,不死却是村民炫耀的一大资本。”

穷死鬼自言自语,但谁也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他不愿让人看见,谁也别想看见他;他不愿让人听见,谁也别想听见他的一言半语。

“这好像是我的家乡!兔儿不吃窝边草,恶汉不欺故乡人,我毛长生不是什么好鬼,但也不是什么坏人鬼——别人不小看我,我决不会先小看别人;别人要把我当猴子耍,我会把他当猴子的小弟弟耍!”

第27章病毒入侵

警车进村之后,紧随其后,又来了两辆高级豪华轿车,一看就知道喜欢排场的人乘坐的——县里的要人来了,刑侦专家来了,刑警队的法医当然也来了。

村里出了惊天动地的事,再不兴师动众而来,那可就是“渎职罪”了——谁都不想丢乌纱帽,谁都不想丢铁饭碗。

何况,还另有目的而来。

重要人士所到之处,十之八九是热火朝天的。

略显寂寞的村子,很快热闹起来,十之八九的村民,纷至沓来,把那家那家发生惨剧的麻将堂子围得水泄不通了。

官员虽然重要,但与死人相比,重要性还是差着几分的。

穷死鬼感到很兴奋,很得意,为自己昨夜创造的杰作心醉神迷。

被冷落了太多的岁月,终于开始被重视了,这虽然是一份迟来的爱,但毕竟是一份爱。

在人间,毛长生可没有制造过这种轰动效应,可惜一时三刻,他无法让所有的鬼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一个穷死鬼,也有显赫的时刻。

每个人都渴望自己是重要的,每个鬼也不例外。

穷死鬼像一只猴子,又像一个小丑,乐呵呵上蹿下跳,蹦来蹦去,静观其变。

狭窄的空心砖房里,灯光一直亮着,麻将机的电流也一直通着,六个赌徒以无比怪异的姿态死去,都变得直僵僵的了,说不出来的诡秘、阴森、恐怖……

几个警察在外面维持治安,禁止那些不明真相、好奇心特重的村民拥挤、靠近,从而破坏现场痕迹。

而刑侦专家,都戴了口罩、塑胶手套,拿了照相机和一些检验器械,郑重其事进了狭窄的赌场。

经过一番严肃认真的观察鉴定,归纳推理,刑侦专家出走出赌场,同内部领导叽里咕噜起来。

穷死鬼察言观色,又不露真相,靠近一听,不费吹灰之力,就听了一个真真切切。

第一位专家说:“这是蓄意谋杀。”

第二个专家说:“这是赌徒互殴。”

第三个专家显得高深莫测,左顾右盼一番,凑近最有实权的几个领导耳边,轻声说:“这是病毒入侵。”

听到“病毒入侵”,领导们骇然变色,立刻用手蒙住了口鼻,仿佛病毒就要从他们口鼻钻进去,缴收他们的实权和得到过的诸多好处一般。

听到这些话,穷死鬼“噗嗤”笑出声,然后又捧腹大笑。

不过,穷死鬼发出的声音,谁都听不到。

穷死鬼不乐意让别人听见自己的声音,谁还听得见?做人有做人的好处,做鬼,当然也有做鬼的好处,可以自由地收收藏藏。

领导沉吟片刻,又征询另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专家,:“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那一个专家,一脸的茫然,神不守舍地说:“神秘莫测,茫无头绪。”

这样的说法,让喜欢标准答案的领导大为不满,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大声吩咐:“请各位父老乡亲推开一些,我们要进行民主讨论和科学分析!”

村民摇摇身子,满不在乎,在好奇心的作用下,把领导的话当做了放屁,并不退开半步。

派出所人员大怒,所长拔出手枪,板着一张晚娘脸叫道:“大家听好啦,谁不赶紧退开,就是妨碍公务,就是在同政府作对,我们有权把他铐押起来!”

大帽从天而降,法力无边,围观的群众轰然退后了三丈远,变得噤若寒蝉了。

领导招招手,示意一同到来的重要人士,就地蹲下,然后让专家们各抒己见,激烈地探讨起来。

持“蓄意谋杀论”的专家说:“这是一起再明显不过的蓄意谋杀案,从现场脚印推断,杀人凶手就是这对男女青年。”

那对被手铐铐住的青年男女,立刻大惊失色,连连抗议:“不是我们杀的,不是我们杀的,是鬼杀的……”

“嘿,是鬼杀的?”持“蓄意谋杀论”的专家怪笑了起来,“这真是鬼话连篇!无话可说,竟异想天开,栽赃嫁祸给鬼?太滑稽了,太奇妙了!”

“鬼话自然是因为六神无主才说出的,但你说蓄意谋杀也完全站不住脚。”持“赌徒互殴论”的专家比脚划手说,“你看看吧,这样一对青年,体格不够强健,力量不够强大,也不是什么杀手之类的特殊角色,能匪夷所思、残忍无比地杀死六个对头吗?不用刀,不用其它任何特殊凶器,能让那个粗豪的赌徒双眼夺眶而出吗?还有……”

这样一说,领导们看看畏畏缩缩、恐惧不安的男女青年,都摇了摇头,表示对“谋杀论”的否决。

持“赌徒群殴论”专家得到支持,有些得意,提高语气说:“现场没有外人的足印痕迹,又不是场内人谋杀,那么,除了分赃不平引发赌徒群殴,还能作何解释?”

“群殴?”持“病毒入侵”论的专家站了起来,“你这些观点也是破绽百出,难以自圆其说的。群殴,会把两只眼珠挤压了毫无粘连地飞出?群殴,会把钞票卷起来往口鼻里塞,直到让人窒息而死?”

“这……”持“赌徒群殴论”的专家搔搔光亮的额头,张口结舌了。

领导们看了“群殴论”专家最后一眼,表示兴致索然,然后把目光转向持“病毒入侵”论的专家身上,脸上显出了浓厚的兴趣。

穷死鬼站在一位领导的肩膀上,屁股坐在领导斑秃的脑袋上,叽咕了起来:“人的嘴跟人的肛门差不多,什么屎都拉得出来!这明明是我穷死鬼的功劳,他们却费尽心思想否定,诚心是夺我的丰功伟绩,要让我七窍生烟。”

“来,你俩说说当时的情景!”持“病毒入侵论”的专家,想让众人口服心服,并不忙着说出自己的观点,而是冷静地寻找着论据,“你俩是肇事现场唯一的幸存者,你俩说的话最有分量——你俩实话实说吧,不要怕,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要编造——你俩的话会被记录下来,成为有力的法庭证据。”

县长万似通补充:“对,实话实说!你们是无辜的,我们自然会释放你们;你们如果犯了罪,只要坦白,我们会从宽发落!相信我们——我们不会让一个好人受不白之冤,也不会让一个坏人逍遥法外!”

领导讲话,警员们例行公事般拍了拍掌,村里那些少不更事的小孩跟着拍掌,穷死鬼毛长生闲着无事,也不甘落后,跟着拍了三下屁股。

女青年受了一连串的惊吓,已显得神情萎顿,男青年性格倔强,又存心要保护身边的至爱,先开口了:“昨夜我们打麻将入了迷,不知不觉夜深了,一个浑身披着长发的鬼让锁着的铁门自动打开,然后出现在角落里……”

男青年不乏归纳总结的本领,花二十分钟就讲完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警察们十之八九频频摇头,只有穷死鬼、“病毒入侵伦”专家和那个说不出明确定论来的专家听得津津有味,如痴如迷。

至于县委来的最高领导,不动声色,冷静超然,若有所思。

“病毒入侵论”专家频频点头,表示对男青年的陈述充分信任,然后蔼然问询:“你说那披毛鬼念你俩没作恶造孽,网开一面,只是略施小惩,请问:你的公鸡嘴哪儿去了?你女朋友脸上的黑斑猪毛哪儿去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两个青年脸上,显得大失所望。

“这……”女青年支支吾吾说,“今早上刚走出村口,突地好了。”

“的确是这样的。”男青年补充,也有些因为证据不足而胆怯起来。

警察们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再不帮帮你俩,要大事不妙了!”

穷死鬼觉得应该证实男女青年说的话是正确的,轻轻飘起,对着女青年的脸吹了一口气,又伸手捏了捏男青年的嘴。

这一切举动,简直是人不知,鬼才觉,恍若做梦。

刹那间,女青年的脸上又出现了黑斑,黑斑上面,又长出了一簇又粗又黑又长的猪鬃毛。

与此同时,男青年也立刻起了变化,一张扁平优雅的嘴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难看至极的鸡嘴,鸡嘴突地张开,“喔喔喔”发出了公鸡的啼叫,惟妙惟肖,引得不远处的母鸡“咯咯”应和,都想凑上前亲热一番。

第28章权威定论

刚才众目睽睽,明明看见两个青年脸上,没有鸡嘴,也没有猪毛,瞬间竟都出现了奇迹,这让见多识广的警察、专家和万事通的官员,都刹那间惶然愣住了。

这样的事,像变魔术,又像在看奇幻电影,更像在做荒诞不经的怪梦。

持“病毒入侵论”的专家霍然站起身来,干咳三声,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后,不慌不忙走到男青年面前,按了按男青年的“鸡嘴”,按不下去,又挠了挠男青年的腋窝,男青年怪笑起来,全身放松,但“鸡嘴”依然高突不变。

大伙儿大惑不解,纷纷睁大了眼睛——怪事年年有,今日特比多。

“这就对了。”

持“病毒入侵论”的专家若有所悟,大为欣然,又看了看女青年的脸,抬起手想摸摸那簇猪鬃似的脸毛,又觉得对异性不便动手动脚,只能放下,从容地说。

“这所有的症状,都是病毒入侵引起的。

“世上明明没有鬼,但这对青年,把鬼说得活灵活现;世上明明不会有莫名其妙的事发生,赌场里偏偏发生了莫名其妙的事……

“这所有的一切变化,都是病毒引起的,病毒能带来幻觉,能让正常人胡言乱语,把幻觉当现实描述,仿佛吃了*一般。

“至于是什么病毒引起的,还得进一步让病毒专家来研究,病毒的种类,也实在太多了,并在不断的变化潜生中,防不胜防。

“大家已在村里看到疯牛,已看到疯狗,也许还会看见其它异状出现,但我敢确定,都跟病毒有关。

“也许是疯牛病毒,也许是狂犬病毒,也许综合了多种病毒,也许病毒是新出现的品种,非典型非正式的……”

侃侃而谈,唾沫横飞,一副才华横溢的得意忘形状。

当官的一向是万事通,县长大人姓万名似通,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察言观色,觉得难以被人驳倒,便连连点头,强势地说:“就病毒而言,这更有说服力,我早就考虑到了这点。还有哪位有高见?我们不能偏听偏信,应该民主发言,民主表态!”

口里随时说着“民主”,觉得这样很贴近时代潮流,事实上,这不过是一个幌子,大事关头,一向是独断专行的。

穷死鬼急了,举起双手大声说:“我要民主发言,我要民主表态!依我说,你们都好像在大放狗屁!我反对你们说的这一切!因为,这一切,都是由我穷死鬼毛长生毛大人毛先生作梗的结果……我可以为自己作证!”

说这话时,穷死鬼说的仍是鬼话,没有现形,也没有要让人听见的意思,所以说了也等于白说。

于是,很不幸,人听不见鬼的话,说了也就等于白说,等于“大放狗屁”,这让穷死鬼觉得很丢面子,无名恼怒。

满脸惶惑神色的专家们,纷纷站了起来,其中一位专家迷茫地表态:“疑点太多,我们所有的观点和推论,都是固执己见、破绽百出的。目前,要我相信什么,我宁愿相信这是恶鬼作祟。”

县长万似通脸色大变,严肃地斥责:“身为国家公职人员,一向学习马克思唯物主义,却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太出乎意料,太令人失望了。什么时代了?除了科学解释具有说服力,其余的都是胡说八道。何大专家,以前我非常钦佩你的为人处事和学识,但从今天开始,回到你们单位,你就专门负责扫院坝吧,其余的事不会劳你大驾了。”

“啊,我知错,我甘愿受罚!”“何大专家”仍是满脸迷惑,立刻站起来,回到车上,表示自己再不会多嘴多舌了。

因为这事,“何大专家”被打入冷宫,久久不得重用,后来花重金买了一个美妙的充气娃娃私下进贡,才重见天日的。

人间的事真是古怪,说出真话的,往往会引火烧身,吃力不讨好,而说一些貌似真话,而实际上是胡言乱语的,反而会吃香喝辣。

穷死鬼忿忿不平地感叹着,把两只光着的臭脚探到县委一把手领导的鼻孔前,并把脚趾伸进鼻孔摇了摇。

县长万似通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暗自心惊,暗自想:“会不会真的病毒入侵?老子努力了多年,才坐上如今这把交椅,正要飞黄腾达,却要英年早逝?不行!老子可不能为了草民百姓的事,弄得鸡飞蛋打,丢命又丢官。”

于是,使劲咳嗽一声,严肃地说:“这是病毒入侵导致的惨案,你们公安的写好报告上交就行了,不必再挖空心思去浪费时间精力了。今日之事,大家多加保密,不要信口开河,蛊惑民心,其余事项,我自有安排。”

转过身,对着广大村民说:“大家散去吧,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耽误了自家的正事。这里发生的惨案,公安已弄清案情,就不必多说了。请大家不要靠近这肇事地点,待会儿会有专业人员会来焚化这些尸体——这个赌场和这个经销,也要一并火化,免得病毒蔓延,殃及无辜。”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神秘兮兮,村民们也怕不可名状的“病毒”,窃窃私语,很快就散开了,再不敢靠近半步。

死者的亲人,也不敢靠近,在远远的地方摆出香蜡纸火,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失声痛哭。

除了留下四个派出所人员看守现场,其余的公安人员和县委、县政府领导,都急急忙忙坐上车,十万火急地奔村头回去了,仿佛人人都吃错了过期伟哥什么的变质药物,腹泻了一般。

那对身上出现异状的男女青年,被推进吉普车,由一个警察看押,由一个警察驾驶,也跟着去了——或许去重录口供,或许去隔离观察,不得而知了。

热热闹闹的场面,冷清了下来,穷死鬼感到不适起来,孤独起来,飘向有亲人拜祭死人的地方,见有酒有肉,还有不少刚制造的冥币(刚焚化的打有古钱币的草纸),大喜,自言自语说:

“人总是有很多古怪的地方,那几个赌鬼自己不争气,时时连累你们,死了活该,你们偏偏舍不得他们,还希望他们到了阴间也有吃有喝,还有钱继续赌博……”

口里说着,抱起那只整个儿煮熟的子母鸡,大口大口地啃吃起来,吃了几口鸡肉,又去吃猪蹄猪头肉,并顺手拿起酒杯,咕噜噜喝了个痛快。

好久好久没有吃喝过这样的酒肉了,真是过瘾之极。

当然,穷死鬼吃吃喝喝,并没有让人眼可见的鸡肉、猪肉和酒液减少,他领受的只是一口气而已,那些祭祀之物,最后还是活人自己享受或处理掉的。

凡人们这样做,貌似演滑稽戏,但最可贵的,是其中的真情,而非其它。

“人争一口气,鬼争一炷香”,“阴人领口气,凡人胀出屁”,说的就是这么回事。

在穷死鬼白吃白喝的时间里,一辆大车拉着汽油和水,来到赌场不远处停住,车上跳下十三个身上穿着杏黄色塑胶衣服、头戴无色玻璃的神秘人员,有的截断赌场周围的电线,以防发生危险,有的在赌场周围喷水,以防发生火灾,有得抬了汽油进屋浇注尸体,转瞬间准备工作做好后,点燃了火,熊熊火焰便窜跃了起来……

赌徒们的亲人痛哭得更加厉害了,穷死鬼也有些怆恻,放下酒肉,看了一眼那些随风飘散,也没有鬼来认领的冥币,摇摇头,走向村子深处。

“唉,我是不是卷入了不该卷入的场合?”穷死鬼感觉到有些烦累,有些兴致索然,“真正爱你的人,常常会看不清真实的你,不管你怎样坏,怎样一钱不值,都会当你是宝贝。我在阳间是一个废物,但我的父亲母亲,绝不会当我是废物……”

村民们看到火焰冲天而起,并嗅到空气中有一股浓浓的肉食烧焦味,带着好奇心,纷纷涌向了焚烧尸体的地方。

刚才忙着留意专家和上级领导,没有时间多看那些村民,现在有了闲暇,仔细看看那些村民,穷死鬼大吃失色起来了——

那十之六七的村民,身上都出现了异状,都被恶鬼动过了手脚,但他们还不自知,还懵懵懂懂,觉得什么都是正常的。

那些症状还没有发作出来,但离发作的时间已不远了。

村民身上的那些症状一旦发作起来,无一幸免,都得惨死。

哦,大事不妙!

哦,救人如救火,已刻不容缓!

第29章鬼祸连绵

烈火熊熊燃烧,焚烧着麻将机,焚烧着体面的靠椅,焚化了赌徒们的尸体,噼噼啪啪之中,弥漫着焦臭味,如不让理智参与,觉得又到了大过年时节。

大过年的时候,村民们家家宰猪杀鸡,然后用早已准备好的干棘科烧烤表面的细毛,空气中便充满了这样的气味,假浪漫主义会说“好臭”,而现实主义者会赞不绝口,连说“好香”。

哦,死人也好,死猪死鸡也好,都是由物质组成的,在火上烧烤,总会发出相同的气味。

穷死鬼心里焦急,但又好奇心强,便不住的观望,不住地嗅着,不住地比较着,不住地漫想着。

在阳间的时候,见识过烤猪烤鸡,但没见识过烧烤焚化人的尸体——听说人体最容易燃烧的部分是骨头很多的头颅,而最不容易燃烧的是肚肠和臀部——左看右看一番,果真如此。

火,平凡而神奇的火,是最忠诚的清洁员,又是最残酷的毁灭者。

穷死鬼对火有些前所未有的惧意,又感到前所未有的目眩神迷,想远远的躲开,又像跳到那无比美丽的火花中去洗一个澡,。

火苗一刻不停地舞蹈着,舔舐着,吞咽着,烧倒了空心砖砌的形如坟墓的赌场,也把旁边那间卖小零小碎的粗陋木屋化为了灰烬。

最后,负责焚烧工作的特殊人员,发觉无物可烧后,用喷水机喷水浇洒了三遍火堆,发觉再也没有一个火星,再也不可能引发火灾后,又拿出三台喷雾器,一丝不苟地喷了三遍味道刺鼻的药液,才收拾起杂物,离开了村子。

临走之时,派出所所长米康挺着特别引人注目的大肚子,铁青着脸对围观的村民警告:“任何人不能靠近这现场,不能翻寻其中的东西,否则后果自负。至于经销焚毁的一切损失、过五天之后再进行的安埋费用,政府会给给予补贴帮助的,不用担忧可惜,乱发议论。”

村民们诺诺连声,原本有些不服气的,也变得心平气和起来了。

穷死鬼在阳间有“见官怕”的心理毛病,对警察们的所作所为,也就只有肃然起敬的份儿了,即便想开几个不伤大雅的玩笑出出风头,看看那身警服,看看那腰上的手枪和电警棍,再看看那一张张如同债主和晚娘的脸,也就压抑住自己,不敢有太多调皮捣蛋的冲动了。

警察一走光,穷死鬼就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高声吼了一句在阳间吼惯了老歌:“春回大地的时——候——”

完整的歌穷死鬼从不会唱一首,但有太多太多的歌,他总会唱一句半句,唱得滚瓜烂熟,即便酒醉了做梦也不会唱错,不会有一丝半毫的怯意。而不会唱的那些部分,他会故作高傲不屑地咳嗽一声,让人误以为他不是不会唱,而是有正经事要做,已不耐烦再唱下去了。

穷死鬼那句只有他自己才觉得美轮美奂的歌声刚消失,就听到了一连串痛苦不堪的哼唧声——

一个肥壮憨厚的中年妇女在哼唧,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前胸,另一只手努力去抚摸自己的后背,但没有如愿以偿,仿佛被什么重物挤压着,拼命想挣脱出来,显得难受之极,上气难接下气了。

昨夜她起床上厕所解手,突地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前胸和后背同时撞击了一下,就感到有些呼吸不偿,由于不严重,也就不当一回事。天亮之后,得知丈夫惨死,割去了鸡鸡又剖开了肚腹往里塞麻将子,便伤心欲绝,忘了自己身上的不适。而当警察们沸沸扬扬来了又走后,不适就变成了剧烈的挤压碾磨般的疼痛。

穷死鬼一眼看出这是一个心肠毒辣、厚颜无耻的女人,也一眼看出,这是被石磨鬼抛出的石磨撞中了才出现的症状。

“你老公死了,让你过过孤苦伶仃的日子吧!联合自己的老公欺辱自己的儿媳,跟母兽差不多,呸!”

穷死鬼身影飘动,吐了一口唾沫在那妇女脸上,妇女立刻感到一阵清凉,仿佛被春雨淋洒过,疼痛感觉倏然消失,又惊又喜地看旁边哼唧的病人去了。

这一变化,让穷死鬼惊讶了一瞬,暗自想:“我的唾液原来也是灵丹妙药,能医治恶鬼作祟引起的痛楚,以后可得慎用了,再不能当废物处理了。算你这无耻的毒妇运气不错,就放你一马吧!”

旁边,一个身体健壮,骨骼粗大,前额微秃的中年男人,双手紧捂着脖子,吐着舌头不断地向上探望着,不断地发出“噢噢”的叫声,仿佛脖子被一根不可名状的绳子兜住,正在使劲往上拉扯,要吊死他一般。

他是麻将堂子里死去的那个女老板的丈夫,清早起床去看村子中间的经销,发觉老婆和几个赌客死在堂子里,就打电话报了警。

他脖子处的不适感觉,也是夜里产生的——村里出现前所未有的连绵鬼叫之后,他感到心神不安,老睡不着,后来起床走出院门准备去看看守堂子的老婆,没走几步,突地觉得脖子处猛地一疼,随即有种窒息感觉,就返回院子喝了一瓢冷水,睡了回去,只当自己喝多了烈酒。

天亮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严重,想不到痛哭流涕一番,又不舍又无奈地看着老婆被熊熊火焰吞噬后,恍恍惚惚之中,疼痛感和窒息感急剧地涌来了,就使劲挣扎、哼唧了起来。

没特殊症状的村民以为他悲伤过度,都黯然凑近,想搀扶安慰,但想到病毒之类,怕连累自己丢掉性命,只能表示爱莫能助,惶恐地叹息着退开了。

“唉,人害鬼鬼可怜,鬼害人人可怜!”穷死鬼咕咕哝哝,飘近身去,在那个男人脖子处使劲吹了一口气,“该死的吊死鬼,没本事把人立刻害死,让老子来收拾残局,真是的!”

中年男子难受的感觉消失了,蹲下身子,依然不断的抚摸自己的脖子,觉得做了一场噩梦,过了片刻,大脑清醒了,恨恨地想:“这烂婆娘死了也就死了,免得继续给老子戴绿帽子——为了开赌场拉客,也不知背着老子同多少过烂杂种男人做过猪狗之事了。唉,老子心中的恶气,算忍到尽头了!老子还不算太老,用那烂婆娘留下的三十万,买一个年轻女人做老婆,还可以逍遥快活好几年的。”

想到这些,中年男子悲痛之色一扫精光,容光焕发地走了。

第30章大伤鬼力

穷死鬼看透了中年男子的心思,叹息一番,又频频点头自语:“对,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扬眉吐气一番!中年死老婆,还有大笔存款,我活着的时候,怎么就遇不到这种好事?”

想到自己在阳间连一个女人也不曾有过,又气又恨,狠狠地跺了三下脚,又使劲吐了一口唾沫——忘了自己的唾沫是灵丹妙药,真是暴殄天物。

尽管羡慕、嫉妒、憎恨等等感情交织如沸,但想到每救活一个人就有不少的一笔报酬,穷死鬼又不停地忙碌起来。

遭受鬼祸的,当真为数不少。

剥皮鬼、吊死鬼、石磨鬼和砍头鬼悄然进村以后,便大肆行凶作恶起来,顿时利爪飞舞,吊绳飞窜,石磨嘎嘎旋转,砍刀呼呼削看,忙得不亦说乎。

于是,那些懵懵懂懂、毫无对抗之力的村民,便纷纷惨遭荼毒了,老人、孩子、妇女、没打工外出的老男人,便倒足了大霉,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所有的受害者,先只是有些隐隐作痛,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感和不适的感觉,便越来越强烈了。

在穷死鬼施救的那阵,孩子开始痛苦不止,老人开始哼唧能不断,那些妇女,都显得神情颓丧,无精打采了。

穷死鬼忙来忙去,抢先救治病情严重的受害者,对着这个妇女的后劲吹口气,对着那个男人的脸吐一头唾沫,再轻轻拂拭一下婴儿的前胸后背,或者在老人的背上轻捶一拳。

凡事被穷死鬼接触过的受害者,总是一转眼就安然无恙,喜笑颜开了。

这是一件神圣的工作,穷死鬼可没有半点轻佻,尤其是那些妇女,他可丝毫没触及她们的敏感地带,仿佛一个医德高尚、尽职尽责的好大夫。

当然,那些讨厌而私下造过孽的男女,穷死鬼的施救手法又另当别论——这个踹一脚,那个施一个绊子,再给那个一个耳光,被接触的受害者打一个冷噤,便完好如初了。

更有甚至,有造了孽的受害者上厕所,穷死鬼暗下一推,那人跌入粪坑,起来清洗一番,竟突地欢呼起来:“怪事,我的病情大大好转了!粪水能治浑身疼痛,这可是一个祖传秘方,我要把它发扬光大下去!”

面对此情此景,穷死鬼总是笑得人仰马翻。

穷死鬼忙着救人,当然也忙着记账——乡情虽然重要,钞票可不能马虎。

每救治好一个人,穷死鬼就在自己的长发上打一个结来代表,以防账目不清楚,抽肠鬼索要证据,赖账不给工钱。

这种古老的“结发记事”,当然是来自古老的“结绳记事”,虽然有些笨拙,却可以做最确凿的证据。

这番操作,从不曾有人教过穷死鬼,被穷死鬼机灵一动运用起来,他便觉得自己是最富创造力的孤魂野鬼了,快乐得昏昏糊糊了好一阵子。

随即救治的百十人,都是被吊死鬼、砍头鬼、石磨鬼和剥皮鬼动过手脚的,并没有特殊的症兆,这让穷死鬼大为放心,相信还没有更多的地狱恶鬼掺杂进来。

那四个恶鬼作恶之后,已被抽肠鬼和穷死鬼打跑,暂时应该不会来了,这让穷死鬼施救起来,少了一番顾忌。

穷死鬼救治村民的手段,看似简简单单,也就是吹一口气,抚摸一把,或吐一口唾沫,就能大功告成,觉得赚钱简直就是捡拾树叶。

但是,随着人数的增多,随着时间的延长,穷死鬼变得越来越有气无力了,觉得吹一口气如同爬一座山,抚摸一把如同把一个巨石抬到山顶,吐一口唾沫就像又把巨石抬回山脚了。

这时候,穷死鬼才发觉每救治好一个人,就会耗费自己的一分鬼力,而那些耗费的鬼力,是钱买不回来的,而是要靠常年累月的修炼才能蓄积起来的。

穷死鬼有些难过,有些后悔了,想放弃继续救治病人的打算,并且已不再往长发上打结,觉得自己再救治一个病人就会灰飞烟灭了。

然而,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不住地抓烂自己身上的皮肉,看到嗷嗷待哺的婴儿呼吸不畅、垂死挣扎,看到美丽的村姑不住地拉着自己的舌头拼命往外挣,整个脸孔都扭曲变形,看到……

看到的都是惨不忍睹的痛苦形状,穷死鬼想到这些受苦受难的人,都可能是自己故乡的人,想到此时此刻只有自己能解除他们的痛苦,于是又挣扎起来,去靠近,去抚摸、吹气或从干涩的口腔里吐出最后一点唾沫。

当救治好二百一十三个人,也就是救治好最后一个人的时候,穷死鬼感觉到自己就要随风飘散了,饥肠辘辘,头重脚轻,闻到路旁一家人在油锅上翻炒刚打开的火腿肉,心头一阵欣喜,踉踉跄跄走了过去。

“为村民们操心了那么多,吃点白食应该不为过!”穷死鬼隐约地想着,跨进了村民的厨房门,但一盆洗过蔬菜的脏水迎面泼来,泼得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这时,穷死鬼才发觉自己已鬼力大损,已无力隐形了,出现在村子里,就是一个人模狗样的流浪乞丐,任何人任何畜生都能看到他了——长发垂地,那么脏乱,那么古怪,是流浪乞丐中最不可思议的一个了,不过幸好还具人形,并不能惊吓死谁。

“滚!”一个年轻而气势汹汹的少妇一边厌恶地大声呵斥,一边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顾村长,你快来啊,这里有一个可怕的怪物,吓死我了……”

这个少妇,不久之前,还处于被石磨鬼骚扰后的痛苦之中,显得那么悲惨可怜,像一只孤立无援的兔子,但被穷死鬼救治之后,很快就忘乎所有,变得母老虎一般了——人的变化真是大得惊人。

穷死鬼露出一丝苦笑,站着不动,想看看忘恩负义的人能可怕到什么程度。

随着一阵摩托的轰鸣,一辆两轮摩托车骤然而至,迅速停下,一个三十五岁左右,身材短小精悍,神情严肃的汉子跨了下来。

这汉子——村长顾天,外表普普通通,身上却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穷死鬼有些胆怯,退了一步,险些被台阶绊倒。

顾天看看穷死鬼,微微露出惊讶之色,然后向着厨房问:“闫秀莲,你灶上有热菜热饭吗?”

“有啊,”闫秀莲神情激动,满脸春色,晃了晃胸沟外露的胸脯——打过电话后就立刻脱掉外衣露出了薄薄的内衣,“进屋同我一起吃饭吧,刚炒了一大盘青椒肉丝,刚煮了一大碗白菜豆腐汤。”

“好啊!”顾天答应着,一把拉起轻若棉纸的穷死鬼进了厨房,坐在一张摆了菜饭的瓷砖铁架的小桌旁,随手拉过电饭煲,舀了一大碗白米饭,搁在穷死鬼面前,“我也不问你这老乡是从哪儿来的,一看就知道你快饿坏了,吃饱了饭,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这儿要发生大事了,不宜久留。”

穷死鬼惊愕瞬间,抓起筷子,低头风卷残云般狂吞起米饭来。

“顾村长,你终于肯进我的家了?”闫秀莲眉目传情,语气缠绵而暧昧,对穷死鬼并不多加理会,简直当做不存在,“村里的帅哥们都打工去完了,除了你,只剩一些七老八十的糟老头了……唉,我男人已去了三年,家里好冷清好寂寞,又发生了可怕的事,日子怎么过得出头?唉,一切都没意思极了。顾村长,村里剩下六七十个年轻的孤儿寡母,全仗你夜夜来来去去……”

顾天本来坐着,一下子站了起来,冷冷地说:“要想过夫妻形影不离的生活,就得甘于贫穷,要想过得体面像样,就得守住寂寞。男子在外面拼命挣钱,都为了改变一个家庭的贫穷面目,女人要是在家胡思乱想,胡作非为,那就是无心无肝的畜生。不错,我夜夜在村里来来去去,不是为了干什么肮脏的事,而是要防止肮脏的事发生……谁要不三不四,不管是男是女,我顾天的拳头都不会轻饶。”

第31章山雨欲来

闫秀莲脸色泛红,低下脑袋,轻咬了一下嘴唇,低声说:“人家是真心喜欢你,愿意无偿献身给你……”

“这样的话,你说出口不害羞,但我已深感难堪。你已有夫,我已有妻,任何不顾羞耻的事,都不该说了——受不住寂寞的人,即便得到了幸福也会失去。外出打工的乡亲,过不了几天就会全部回来了——县委政府刻意发展经济,几次要我们搬迁,都被我们同心协力顶了回去,这次看来又要出麻烦了……为了发展地方经济,为了引进外资,修别墅,修旅游度假村,真他妈的够烦了……”顾天义正辞严,掏出二元钱按在桌子上,“这个老乡的饭食钱,我付!”

“又提到搬迁的事了?”闫秀莲兴奋起来,“搬到城区去住好啊,不用再干脏活,处处都是水泥路,光着脚板四下游逛,晚上睡觉也可以不洗脚。还有一尘不染的漂亮房子住,吃饱了逛街,逛够了回家搂着老公睡……”

“爱慕虚荣的小气女人,才会这样想——我不认为好逸恶劳和坐享其成就是幸福,”顾天冷哼了一声,语气强烈起来,“祖辈们在这里生活了两百多年,自由自在,有多大的能力都可以在土地上发挥出来,谁愿意去像猪一样被圈养起来?年轻的,可以去新环境里重新适应,但一百多个老人怎么办?搬迁就意味着让他们失去归宿感,让他们不得善终!他们渴望的不是物质享受,是精神的安乐和皈依……咦……?”

顾天目光转向穷死鬼,惊愕了一声,闫秀莲也跟着惊呆了。

穷死鬼狼吞虎咽,不断地把米饭和肉丝扒向嘴,米饭和肉丝不断地掉到桌子下的地板上。

一电饭煲米饭,已被穷死鬼被舀光了,一大盘肉丝,也被穷死鬼夹光,然而都落在了地面上,仿佛在故意捣乱。

穷死鬼能领受的,只是那一口气,而不是其它——他以他自己的方式吃饭,但人眼看来,完全是暴殄天物。

“你是什么人?来自何方,将去向何处?”顾天审视片刻,肃然问,“赌场里的好事,是你干的吗?”

“我不是人,而是一个鬼。”穷死鬼站了起来,显得从容自若,“只看你一眼,就看出你是一个言行一致的好人,谢谢你的盛情邀请!赌场里的那点小事,是我做的,举手之劳。那些人都该死,没有一个是无辜受害者。很明显,你早就对那个赌场厌恶到极点啦,想制止,只是因为赌徒们强烈反对,碍于乡情,不便用强,另外还有很多不便的原因,没能把它取消。”

穷死鬼吃了肉和米饭,鬼气和鬼力悄然恢复,说了一句人听得懂的鬼话后,一晃就从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你做的,那我也得谢谢你!”顾天心中惊异,但镇定自若,“有些人的天堂是用别人的尸骨建成的,赌场老板就是这样的人。不过,你有有什么权利杀人呢?”

“也不必谢我!嘿嘿……世间的事,就那么怪,谁有能力,谁就有权力,不需要道理,不需要理由。”穷死鬼发出一声怪笑,笑声四下扩散,令人毛骨悚然。

“我好怕!有鬼啊!”闫秀莲感到有点害怕,借此机会装得万分恐惧,顺势扑进了顾天的怀里。

“该穿的衣服穿严肃一点,该关的门窗关严密一点,心中无鬼,就不会有鬼来敲门。为人不做亏心事,哪怕半夜鬼敲门?”顾天一把把闫秀莲推开,按下坐好在凳子上,大踏步走向门外的摩托,大惑不解地自语着,“看来,好戏真的要出场了!白日见鬼,打死我我也不信!我难道睡眠不足,出现了幻觉?唉,老乡,不管你是鬼,还是来自异地他乡的高人奇士,希望你明辨是非,不要谋害那些无辜的村民!否则,我有办法对付你!”

这话软中带硬,另有一番威严,穷死鬼不禁产生了七分敬意。

顾天说罢,跨上摩托,脚下使劲一踏,摩托轰响着绝尘而去。

“你不能就这样走掉呀,”闫秀莲娇声呼唤,“我怕鬼!不懂怜香惜玉,算什么男人?”

“心术不正,还拿我来做借口?你想勾引男人,那是你的事,别污了我毛长生的一世清名。”穷死鬼有些生气,想惩罚闫秀莲一番,又觉得那盘炒肉味道不错,还有可能再次品尝,心也就软了,只对着还有些红油的盘子悠悠挥了一下手。

桌上的盘子轻轻飞了起来,绕过闫秀莲的脸,在屋子里飞了三圈,然后突兀地飞过来,一下子贴在闫秀莲的胸脯上,把盘里的红油尽数倒进了隐隐外露的胸沟里。

“死盘子,臭盘子,你对老娘耍流氓?”闫秀莲惊呼起来,“老古董,连盘子也不如!”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针对顾天的。

盘子由上而下,仿佛爱人的抚摸,贴身滑落在地板上,然后哗然碎成了十七八块。

闫秀莲泪水盈盈了,痴痴地自言自语:“我孤枕独眠了三年多,没人欺负我,现在却被一个盘子欺负了?这样有名无实的夫妻,算什么夫妻?他远离家乡去城市打工,也能像我这样洁身自好,甘守寂寞吗?哦,我得赶紧洗掉这红油,给他瘫痪在床的母亲煮粥了。他不尽丈夫的责任,但我闫秀莲,可不能猪狗不如,虐待老人。”

这儿的“他”,显然是指离家外出打工,经年不归的拜堂老公。

让一个年轻女人守在家里,年年孤枕独眠,难免要产生诸多幽怨的。

穷死鬼静听着,有些感动,飘然进入后院一间幽暗的屋子,见床上躺着一个五十多岁、已瘫痪了十二年的老寡妇,使劲吹了一口气。

老寡妇不胖不瘦,衣领干净,脸如白纸,恍如僵尸枯木,突地感到浑身一阵清凉,竟泛出了一些人色,自语起来:“我感觉到我的腿一下子好了,可以走路了。”

说完,老寡妇动动身子,翻身下床,竟然颤颤巍巍走了起来。

“儿媳妇,我能走路啦!”老寡妇热泪盈眶,喃喃不断说了起来,“太好啦!太好啦!太好啦!我能走路啦,以后可以自己做饭,自己上厕所,自己打理家务了……你们小夫妻,可以一道出门打工挣钱修房造屋了。”

闫秀莲听到婆婆沙哑的说话声,慌忙跑进后院,见婆婆能下床走路,惊愕了一瞬,跑去同婆婆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地说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婆婆和儿媳是天生的冤家对头,想不到这一对是例外?年轻媳妇没有巨大的包容心,不能迁就老人的小脾气,是很难做到这一步的。

“在人间,这样的把戏可不是经常见得到的——经常见到的,都是婆媳间你死我活的战争!”

穷死鬼有些目瞪口呆,有些眼眶发热,赶紧飘到了前院路旁,眼睛直勾勾望着顾天骑摩托消失的方向。

“那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怪人,不可轻视!”穷死鬼轻轻摇头,人不信鬼,这让他非常恼火。

“唉,信不信由你们!我该回去找那烂肠鬼老板算算工钱了。如果他没骗我,我今天大发了!如果他敢骗我耍我,他的肠子一定会变得百孔千疮,处处漏气!”

时光飞逝,一天竟不知不觉过去了。

太阳已接近西山,再过两个小时,夜幕就要降临了。

穷死鬼渴望能好好睡一觉了,便轻轻地飘向小山包包。

身在空中,他随意漫望,看见不远处驶来了长长的一串车辆,摇摇晃晃,轰轰烈烈,车上有全副武装的官兵,有牵着警犬的警察,有浑身素白的医生,还有神情高深莫测的县委、县政府官员。

第32章官民矛盾

白天警察刚走,傍晚官场要人又来了,而且是浩浩荡荡,形如行军打仗,这村子的好戏,当然会越来越精彩,越来越热闹。

好啊,阴冥太冷清寂寞,来阳间多看些热闹,实在太好啦。

穷死鬼身在空中,见有热闹可看,心中暗喜,手舞足蹈,一个猛回头,打消了立刻去见抽肠鬼的念头。

急什么呢?怕抽肠鬼不给工钱吗?

怕,只因为你没有实力,实力在身,怕的只会是别人。

在阳间的时候,帮人一天,要是当天拿不到工钱,穷死鬼就会通宵失眠,几天拿不到工钱,穷死鬼就会形销骨立。

那时,穷死鬼实在太穷,生活时时处于火烧眉毛的境地,对任何人都没有信心,打不过别人,讲正理也讲不过别人。

现在,来到了阴间,何必还要活得那么窝囊?人会饿死,鬼是不会饿死的,最多饿得鬼力大消,然后鬼哭狼嚎罢了。

再说,抽肠鬼的肠子被一招“恶鬼撒沙”弄出了九九八十一个洞,医治好了八十个,还剩关键的一个——要命的不急,要钱的急什么?

穷死鬼想通了关键问题,满心欢喜起来,一连搔了三下头皮。

一个臭名昭著的大老板大工头,受制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孤魂野鬼,还有什么比这更富有乐趣?更值得欢欣鼓舞?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一同掉水沟……”穷死鬼突地吼出一句阳间听来的老歌,阴风一转,又飘回了从村民口里得知了村名的炎黄村。

炎黄村里,距离焦烟隐隐的麻将堂子五十多米处,是一块宽大的草地,有两个用钉子木板钉制的粗陋篮球架,算是篮球场部分,而其余荒芜着长满野草的部分,还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的空地。

村里人决不浪费土地,但为了孩子们的成长,也为了成年人有一块可以放松精神的乐土,就毫不吝惜地留出了特大的一块空地,任人去端坐闲聊,任人去打滚拉撒,任人去翻跟斗竖蜻蜓,不属于任何私人,只属于大家共有。

从县城里来的诸多车辆,缓缓进村,然后有条不紊地停在这块空地上后。

停歇妥当,其中一辆带着一个特大喇叭的警车里,一个声音严厉的官员安排了起来:

“各位村民听好啦,请带上你们的户口簿和身份证,立刻到篮球场来聚合!各位村民听好啦,请带上你们的户口簿和身份证,立刻到篮球场来聚合……”

这声音反复重复着,车上的警察、医生和县委县政府的官员们陆续下了车。

警察们牵着二十七八条警犬,站在一边,警犬端坐在自己的尾巴上,目光炯炯,虎视眈眈,只等命令,警察一个个神情俨然,也蓄势待命。

医生,十多个医生,全身素白,提着印有“十”字的药箱,也神情严肃,等待领导的着命令。

十来个自命不凡、仿佛少了他们地球就不再转动了的官员,大大咧咧地下了车,或拍拍光秃的脑袋,或按按肥大的肚子,或习惯性的干咳一声,站在了有利于发号施令的较高位置上。

穷死鬼无声无息地飘进一辆高级轿车,乐呵呵坐在一个官员坐过的位子上,摇头晃脑一番,按了按已经熄辆停火的车喇叭,迷惑不解地嘀咕:

“这样的热闹,我活着的时候可没见识过,这下算是大开眼界了。这些家伙大张旗鼓,到底想干什么?这是对待村民吗?我看像是对待穷凶极恶的大坏蛋!哦,对啦,电影里那些小日本鬼子,就是这样对待中国民众的!”

村民们听到通告,似乎早有约定,一起涌向了篮球场,步子杂乱无章,但无论男女老少,都带着满脸的愤懑不满之情,手里都晃动着可以当做武器的镰刀、菜刀、斧头、锄头、铁锹之类的器械。

这可不是好兆头,难道要暴动?

“嗯,这些村民可不是乖顺的绵羊,有种!”穷死鬼兴奋起来,看来看去,看去看来,看不到一个曾在阳世熟悉的村民。“唉,这似乎不是我前世的故乡!”他有些失落,又感到释然。“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

看着村民们越来越近,气势越来越壮,县里来的领导们脸色越来越难看,神情越来越严峻。

那些警察,在一个长官的一扬手之后,都整齐划一地取下了挂在右肩上的枪,做出了迎战的准备。

“大家可不要乱来啊,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为人民谋福利的,要相信我们!”一个肥胖矮墩、秃了前半个脑袋的领导示意警察不要把枪口向着群众,然后高声发话,“这里发生了特别事件,一种神秘的病毒已侵入到村民中间来——我们是来帮助大家的,要给大家体检,治疗,希望大家不要产生误会,能积极合作。”

这话起到了一些缓和的作用,五百来个村民,稀稀拉拉集中在球场和草地上,神情没变,但捏着器械的手低垂了一些。

“又是病毒入侵?放屁习惯了!”穷死鬼毛长生在高级轿车里愤愤地按了一下喇叭,喇叭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一下吸引了很多目光。

半秃顶的领导侧目狠狠地看了轿车一眼,想训斥不合时宜的“司机”,但什么也没看到,惊愕了一瞬,忐忑不安地说:“老乡们,请你们放下手里的工具,上车随我们去县医院体检吧,这村里频频出现怪事,都是神秘病毒入侵造成的,不能再耽搁了!”

村民们显出恐慌的神情,面面相觑起来——轿车喇叭无人自鸣,实在难以思议,但又不愿听信县领导的话,一时间茫然了。

正在这时,一声摩托车的轰鸣极速而来,又嘎然而至,随着民众的欢呼,那个五短身材的村长顾天,挤进人群又走出人群,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昂然说:“我们没有病,不需要去县城体检!大家听好啦,这些官老爷口口声声说为我们好,实际上是想把我们弄走,好霸占我们这个村的五千多亩土地,然后修度假村……”

村民们立刻响应起来,发出了巨大的抗议:

“对,我们没有病,不需要体检!”

“我们要死守自己的村子,决不离开!”

“什么病毒入侵?这分明是政府官员的阴谋诡计——他们两次派工作队来村里动员我们搬迁,都被撵走了,今天便花样翻新了!”

“软硬兼施,那是政府的拿手好戏,大家千万不要轻信他们——口口声声为我们好,却要让我们远离祖祖辈辈生活着的土地、村子,这是什么道理?”

“对你们来说,只是为了一个项目,为了作出一点政绩,好升官发财,但对我们来说,却意味着流离失所,失去了根。”

“我们生而命贱,只能跟田地相依为命,请放过我们吧——我们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已离不开土地了!”

……

村民群情激愤,抗议之声地动山摇,手里的器械高举着挥舞了起来。

半秃头的领导——县长万似通,脸色变得铁青,看了公安局局长范天明——一个宽面大脸、五十多岁男人一眼,局长会意,拔出手枪向天空“砰”地放了一枪。

枪声远远传荡,全场顿时万籁俱寂了刹那。

第33章螳臂当车

穷死鬼听到枪声,惊颤了一下,本想再按一下喇叭添点乱,手却僵住不动了。

万似通县长四下环顾,见众村民都屏息凝神,一副被震慑住了的模样,得意起来,加强了官腔,大声说:“历史的潮流滚滚向前,谁也阻挡不了。谁想阻挡,谁就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只能成为众矢之的,很快会粉身碎骨!我们这样做,是为了顺应历史发展的潮流,为了引进外资,然后增加地方财政收入,再改变民生目前的生活状况,是上不愧天下不愧地的选择。”

“嘘嘘——”有人冷笑了起来,显得大不以为然。

“谁?有种站出来,不要在下面放冷屁!”万似通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咆哮起来。

“出来就出来,我不信能把我生吞活剥了!”顾天昂然站到了村民前面,“生而为人,我难道没有言论自由?”

“你想带头闹事?”万似通正言厉色地呵斥,“你想阻挡历史发展的潮流?”

“狗屁的历史潮流!”顾天显得满不在乎,“这只是你们一个好大喜功的决定,一个异想天开的发展计划,根本代表不了历史的潮流。从某种角度来说,你们这不是在促进历史潮流的向前,而是在祸国殃民。发展经济,要以人为本,而你们,为了钱,竟要视民众为草芥,竟要用大帽子扣人?”

“你一个草民百姓,懂个屁!”万似通挥舞着双臂,大声叫嚷,“组织闹事,扰乱公共建设的,都可以先抓起来!”

五短身材的顾天毫无惧色,比划着赤手空拳,高声说:“想用武力威吓我们,我们不会怕!你们是一个县里的领导要人,但你们不能一手遮天,不能因为有权力就藐视法律!我们会上访,会把你们不合法的所作所为告到省委、中央……我们村贫穷落后的时候,你们不闻不问,等我们自己奋斗,改变了村风村貌,建造了果园、水库、养殖场,有了立竿见影的致富门路,每家每年有几万块收入的时候,你们要来征收土地了……”

这一番慷慨陈词,村民积极响应,掌声如雷。

半秃头的万似通睁大了眼睛,看看那些心有所动的部下,铁青着脸,指着顾天阴沉沉问:“你是什么人?敢屡次三番煽风点火,破坏县委县政府的发展计划?”

“炎黄村村长——顾天!”五短身材的村长说得铿锵有力,丝毫没有卑微的神情,“我位小职卑,但我说的是实情,会坚持到底。”

“嘿嘿……”半秃头的领导干笑几声,鄙夷不屑地说,“一个小小村长,一个连村委会领导也不是的自然村村长,敢如此胆大妄为?真正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啊!我宣布,你的村长不管是谁任命的,就此免了!你敢再多说一句话,把你立刻铐起来,关到公安局的禁闭室去!”

十之八九的村民,脸色立刻变了,面面相觑起来。

五短身材的村长顾天无动于衷,反唇相讥:“你又是谁?你以为你是一个县的县长,就可以一手遮天,越级撤我的职?告诉你,想为了饱中私囊而逆天行事,丢官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嘟——”穷死鬼使劲按了一下喇叭,表示支持。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车子,见并没有人在车子里乱动,喇叭似乎是自己鸣叫起来的,都暗暗惊奇——这是不同凡响。

县长万似通又惊又怒,转脸对着公安局局长范天明,猛地挥了一下手,吼道:“顾天这个大胆刁民,违法乱纪,无法无天,先铐起来!”

宽面大脸的范局长对旁边四个警察一摆手,四个警察拔出手枪,气势汹汹扑了过去。

“慢——”

五短身材的村长顾天大吼一声,“唰”地扯开胸前的衣服,不等纽扣纷纷坠地,已从袖子里抖出一柄五寸来长、锋芒毕露的户撒匕首,双手紧握,对准了自己的心脏部位,从容不迫地说。

“你们不必来铐我,我自己会给你们明确的交待。我费了十二年的时间,才带领乡亲们走上富强之路,才在荒山野岭,为乡亲建造了几千米亩芒果基地,建造了属于我自己的二十亩核桃园,未来只会走向良性发展。

“想不到刚有小成,你们为了所谓的政绩,所谓的发展地方特色收入,就要轻而易举毁掉几百个乡亲和我的汗水结晶了……

“乡亲们,你们好好活下去吧,我可不想去做那种被圈养的动物……我死了,也许会挽救这块属于我们的土地……”

说罢,双手高举起匕首,猛地向自己的心脏部位扎了下去。

“铮”的一声,匕首扎在一块金属上面,震得双手发麻,但并没有扎进肌肉一丝半毫。

村长顾天低头看时,发觉挡住匕首的,是一把宽大的菜刀侧面。

紧捏着菜刀柄的,是那个一直暗自爱恋着顾天的年轻妇女——闫秀莲,正满目怜惜地看着顾天,顾天不由得怔住了。

村民们也怔住了,有的显得大惑不解,有的不怀好意地相对冷笑,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对奸夫*。

半秃头县长冷笑一声,鄙夷地说:“什么时代了,还拿破铜烂铁来表演吓人的把戏?阻碍公务,抓起来!若敢拒捕,就开枪打死——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好张狂的口气,仿佛当今“皇上”是他的爹,而“宰相”是他的干爹。

四个原本气势汹汹冲向村长顾天的警察,突地调转枪口,对着万似通县长,然后歇斯底里地狂笑了起来。

怪事!

其余的警察感到异样,几十支长枪短枪,都对准了四个调转枪头的警察,盯紧了四个警察的手——只要四个警察扣动扳机,就会事先被乱枪打死。

“这……这是怎么回事?”万似通县长脸色苍白,汗水大滴大滴直往下落,支支吾吾起来,“叫你们对付那个大胆刁民,你们怎么临阵倒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了白眼狼,反过来对付我?”

这时,早就熄了火,空无一人的高级警车又“嘟嘟嘟”鸣叫了起来,仿佛有一群顽童在里面故意捣乱。

刹那间,所有的人都目光速转,惶惑不安了起来。

这样的怪事,可是前所未见的。

——这一切,当然是穷死鬼在作祟搅扰。

穷死鬼敬重那个堂堂正正的村长顾天,便在村长准备自杀的刹那,暗中拉过那个真心爱慕他的妇女闫秀莲的手,让闫秀莲手中的菜刀垫在了匕首扎向的部位。

然后,穷死鬼又拉着四个警察转了半个圈,将枪口对着县长,然后闪电般搔起了四个警察的腋窝,让四个警察情不自禁地狂笑开了。

人看不见穷死鬼,穷死鬼看人却楚楚分明,并能操纵戏耍,易如反掌。

在大伙儿惶惑的刹那,那个爱慕村长的妇女闫秀莲却头脑特别的清醒,一把拉住眉头微皱的村长顾天,往村民群里强悍地一钻一窜,很快出了人群。

“快,快离开这儿!不死还有希望,如果死了,就毫无希望了!你一个小民百姓,死了等于死了一个苍蝇,官官相护,什么也改变不了!走,离开这里,不要太大公无私,过点属于自己的生活吧!”

闫秀莲一边催促劝解,一边拉着顾天迅速退离人群。

顾天叹息一声,在催促下发动了摩托,翻身跨了上去。

闫秀莲自己,早已跨到后面抱住顾天的腰,摩托开动,一溜烟奔向了山脉连绵不断的村尾。

“聪明女人!”

穷死鬼紧紧尾随,准备暗中帮一把,这下见顾天顺利逃脱,满意地微微一笑,又飘然回到了高级轿车上,翘起二郎腿,自得其乐地左顾右盼着。

第34章全民体检

穷死鬼见顾天顺利逃脱,便收了鬼力,放弃了对四个警察的操纵。

四个把枪口对着县长的警察,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如梦初醒,四下看看,顿时脸色大变,连忙垂下枪口,转身寻找捉拿的目标,找不到,更加惊愕,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不知如何是好了。

公安局长范天明见县长万似通被四支枪瞄准之后,已神色大变,满头大汗,不由得自己也吓得直擦额头上的冷汗,觉得自己领导无方,面露愧色,大踏步走向四个警察,轻轻巧巧缴收了四支枪。

“你们四个,已不适合当警察了,呆到一边去吧,回局里再收拾你们!”范天明悻悻地说过,淡漠地扫扫四个可怜巴巴又莫名其妙的手下,把枪交给指导员,回到县长身边,面带愧色,静静等待新的指示。

万似通县长从不曾被人用枪指过,着实吃惊不小,见枪被下了,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重擦一把光溜溜的额头,凑近局长耳边,面若寒霜地低声吩咐:“一定要把那个村长抓住,否则你的局长位子难保!记住:千万不能让顾天上访,万不得已,可以下重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后果不必太在乎!”

“是,是是是!”范天明局长猛地昂头挺胸答应着,快步走到四个赤手空拳的警察面前,也面若寒霜地吩咐:“一定要把那个村长抓住,否则饭碗难保!这是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枪我先替你们保管着,凭你们的电警棍和一身的擒拿格斗术,对付那样一个刁民,已绰绰有余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得有明确的交待!”

“是!”四个警察立刻精神振奋,回复了男子汉的信心,一起敬了一个队礼,准备行动。

“慢!”万县长摆手,走近范局长,左右看看,又一次意味深长地低声强调,“对付穷凶极恶的刁民,没有枪怎么行?那刁民不肯束手就擒,可以当场击毙——绝不能让他潜逃、上访、影响大局!后果不必多考虑,写份报告上交就行了。”

这话说得很轻,但很阴毒,显然对顾天恨到了极点。这声音,除了范局长和飘然凑近的穷死鬼毛长生,再没有第三者听到。

范局长稍稍迟疑,把手枪拿回,还给了四个警察,对四个警察比了一个干脆利落、含义模糊的下压动作。

四个警察心领神会,连连点头,精神抖擞,大踏步绕过人群,奔村长顾天消失的方向去了。

“官有十条路,九条人不知。这些当官的,总是神神秘秘!”穷死鬼暗自想着,“村长,你可要多加小心啊,这些当官的好像对你又恨又怕,好像要把你干掉才会放心!当官的,为什么会怕平头百姓?其中一定有什么对不起平头百姓的地方。哼,老子生前没得过你们的什么好处,现在老子倒要好好看看你们的把戏,同你们多亲近亲近。”

被鬼亲近,会是什么滋味?

万县长看看满脸惶惑、松松散散的群众,拿过小喇叭,清清嗓子,挤尿布一样挤出一丝笑容,用一副自以为和蔼可亲的态度说:

“乡亲们,我是农民出身的,我身边这些哥儿弟兄也是农民出身的,请大家相信我们!

“我们这样大张声势的来到这个炎黄村,不是来耍威风,欺负老百姓的,而是来为老百姓办实事的。

“以前,我们也有征地的打算,但现在,那些规划已退居次要,当务之急,是防止病毒入侵,保护好全村人的健康和生命……”

征地不紧要了?病毒入侵?

这样一说,村民们的抗逆之心稍减,都露出了惶惑之色,全场都静得落针可闻了。

万似通县长见自己的话起了一些作用,心中大为得意,面上却一脸为国为民的神圣神色,继续说:

“从昨夜到现在,大家都见识到了种种奇怪的事情,这些怪事如何解释?大家不要疑神疑鬼,这都是病毒入侵了本村导致的。

“病毒来源,有待查证,以后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说法。现在,请大家积极合作,放下手里的农具,让医师和病毒专家给大家就地检查、治疗!拒绝治疗的,不相信科学的,再过十个小时,也许就无救了……”

说到这里,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溢出来的两颗眼泪——他自己的话,把自己的心深深感动了——适合当官的,也适合当演员。

村民们见万县长说得情真意切,连“猫尿”(眼泪)都流了出来,于是对“病毒入侵”再没怀疑,一个个心里紧张起来,几乎要窒息过去了,手里的菜刀、锄头等器具,哐啷乒乓散落了一地,其中一人张着大嗓门,惨然急呼起来:“感谢政府!感谢领导!快给我们检查治疗吧,我们都不想死!”

村民都跟着急呼起来:“快给我们治疗吧,我们都不想死!”

万县长脸上电光石火般掠过一丝笑容,转过脸,对那些神情肃穆的白大褂医生说:“没有硝烟的战斗开始了,白衣战士们上吧!”

“战斗?战你妈!斗你爹!老子治好了他们的被鬼作祟的病状,你们却来捡大便宜!我可要看看,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要耍什么鬼都不耍的把戏!”穷死鬼毛长生愤愤不平,想咆哮,但私下嘀咕几声,又静了下来。

十余个医生走了出来,纷纷打开了描着耀眼夺目的大红“十”字的药箱,拿的拿一次性注射器,拿的拿白色药瓶,拿的拿原封注射液……都有条不紊地忙开了。

一个身材细瘦、下嘴唇边长着一颗黄豆样大的红痣的老男子,走向县长,谄媚地笑笑,接过装有电池的扩音器,猫声猫气地说:“大家听好了!我们现在给大家发放预防、抵抗病毒的药丸,每人两粒,当场吞服,三十分钟后,医生就可以进行进一步的观察诊断了。不习惯吞服药丸的,也可以来进行药液注射,效果是一样的。不要争挤,分四排一次上来吧!”

村民们争先恐后,都恨不能先救治自己,乱成一团,局长立刻纷纷警察上前,一字儿排开手臂,形成人肉墙壁,才把杂乱的村民排成了四列横队,才开始依次发起药丸。

有的村民接到两粒白色药丸,立刻扔进嘴里,咕嘟一声,就吞服得无影无踪了,意犹未尽还讨要,被医生摇头拒绝了。

有的村民接到两粒药丸,愁眉苦脸,犹豫不决,但万县长为树立平易近人的形象赶紧递上矿泉水,感动之余,也咕嘟吐了下去,顺便拐走半瓶矿泉水,到一边夸耀自己的荣幸去了:“看啊,这是县长大人亲手递给我的!”

天性怕吃药扎针的村民,犹豫瞬间,卷起袖筒,走向挤弄着注射器的医生,脸歪朝一边,接受屠宰一般接受了注射。

第35章与民同眠

穷死鬼在旁边悠来晃去,一惊一乍地看着,时而舔舔嘴唇,时而皱皱眉头,时而显出一副刚强而痛楚的状态,仿佛他自己在一次又一次地吞服苦药,一次又一次地接受皮下注射。

对于药物和注射,穷死鬼可是似懂非懂,因而在想象中,觉得特别的苦,也特别的疼痛,不亚于地狱之刑。

村民太多,医生们忙忙碌碌了二十五分钟左右,才让在场的所有村民吞服好了药丸,注射好了药液。

当最后一个村民服下两粒药丸,穷死鬼发觉县长万似通在自鸣得意地阴笑,觉得有些异样,感到不舒服,便准备略施小惩。

穷死鬼心一动,长发猛地一甩,一股阴风带动一个男医生手掌心的十粒药丸,立刻飘送进县长口中,并滑溜溜滚入食道,滑进了肚腹。

县长大惊失色,但没有手足无措,弯腰装作咳嗽的样子,避开大伙儿的目光,伸手指搅扰嗓子,想把药丸呕吐出来,但只呕出几丝清口水,药丸早已不见了踪影。

穷死鬼一边哑然失笑,一边暗自说:“你是老大,不管有毒无毒,应该多吃几颗才对。怎么样?味道不好?你不怕病毒入侵?”

万似通县长直起腰,走向那个手中的药丸不翼而飞后,变得目瞪口呆的男医生,低声说:“快给我打解救针,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男医生清醒过来,忙说了三个“是”,又忙着摇头说:“不不不,解药还在县城里,忘了带来!”

“哼,今晚警察和医生都同我作对,目无法纪,往后得好好治理治理了。”县长脸色十分难看,仿佛他老婆当着他的面,同司机旁若无人地调情了一般,“我还能坚持多久?”

惶惑不已的医生嘴唇哆嗦,带着职业性的冷静态度说:“十……十多分钟。”

“够了。等一会儿,一定要先把我抢先弄醒。”县长脸色缓和了些,转过身对阔脸局长低声说:“等一会儿,现场的事由你和政法委书记指挥,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局长连连点头,有些惶惑不解。

穷死鬼毛长生疑窦重生,惊觉中暗自想:“难道他们设计了阴谋诡计,给这些心地单纯的大老粗吃了毒药?哼,当官的设计害百姓,做鬼的也看不惯,等一会儿他们死了,我第一个掐碎你的嗓管!我救活的人,被你们弄死,老子不是要人财两空?老子以前怕官,现在越来越不怕了——我怕好官,可不怕坏官!”

县长可不知道他旁边站着一个爱多管闲事的鬼,拍拍肥厚的肚子,竭力装作镇静的样子,对大伙儿大声说:“我这几天日理万机,睡不好觉,吃不下饭,身体吃不消,快要倒架了,要准备去休息啦!政法委沈书记,这儿的事由你安排、指挥啦!范局长,村里那些呆在家里没出来接受病毒检查的,由你带弟兄们去统统请来吧,一个也不能疏漏!记住:不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不能亲老百姓一口、摸老百姓一把……”

说到这里,还想高谈阔论,一连打了三个哈欠,脸色阴沉地走向了自己的专车。

善于见机行事司机,已抢先拉开了车门,恭恭敬敬做好了迎接万似通县长上车的准备。

“怎么?老大要逃之夭夭?”穷死鬼大惑不解,搔搔头皮,见一个医生准备放下还装有药液的注射器,挥了一下头发,注射器脱手飞出,深深地刺进了县长的臀部,药液涓滴不剩地强挤了进去。

“哎哟!”县长惊叫一声,伸手一摸臀部,拔出注射器一看,又是一惊,使劲砸碎在地皮上,嘀咕着起来:“今天怎么啦?全不把我放在眼里,都跟我最对,以后再好好收拾你们。”

大人大量,万似通不再多理会,笨拙地爬上车,坐到安全系数最高,不怕后面冲击,也不怕前方碰撞的中排位子上,闭了眼睛,粗重地呼吸起来,静待着小护士的关照。

与此同时,球场上,草地上,村民们纷纷叫着“好困”,摇摇晃晃,晕晕乎乎,无力顾及什么体面,横七竖八地躺倒,一个个呼噜呼噜大睡了起来……

时间不长,凡是吞服了药丸、注射了药液的村民,都歪歪扭扭,颠三倒四地睡了过去。

好奇妙诡异的现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蜷缩,或直挺,或匍匐,或仰卧,幕天席地,人躺了一地,各种器械也躺了一地。

穷死鬼毛长生东张西望,隐隐明白了什么,暗自说:“都吃了瞌睡药?对,安眠药!安眠针!”

他突地感到一阵愤怒,又感到一阵恐惧,皱紧了眉头,不知所措了。

鬼算什么东西?最可怕的是人——鬼不骗人,但人骗人!

政法委书记——一个身宽体胖、脸色黝黑的中年男人,不慌不忙地走到场中,不慌不忙地环视一圈,不慌不忙地吩咐:“一个个都抬上车,千万小心,不能弄伤任何人!”

四个警察抱着枪警惕地四下环视,以防不测,其余的警员全部立刻行动起来,或背,或抱,或两人共抬,小心翼翼,把村民一个个弄到了大型客运车上,并一个不少地系好了安全带。

时间不长,沉睡在地面的村民,都无一例外,歪歪扭扭睡到了车上。

时间不长,警察们跑步行动,挨家挨户巡查了一遍,把三个儿童、四个老人和一个刚生育孩子三天的妇女,也都弄到了车上。

警察局长坐在最前一辆警车上,警车徐徐开动,领先向村外驰去。

县长躺睡着,由一男一女两个医生或护士,不住地用浸了冷水的毛巾擦拭着脸和胸脯,车子发动,紧紧尾随在警车后面,也在浓浓的暮色中启程了。

其余满载村民的大型客运车,也徐徐启动了……

“就这样走了?谁付老子的工钱?”穷死鬼毛长生痴痴呆呆看了好一阵,一下子清醒过来,发觉自己白天救活的那些村民就要远去,想到工钱,急不可耐起来,纵身飘到了县长的车窗边,显出鬼的形影,恶狠狠说,“不付工钱,老子先捏死你!”

话音落时,一把抓向县长的脖子。

在鬼爪就要抓紧县长脖子的瞬间,一条腻滑粗实的绳子突地飞来,像蛇一样缠住穷死鬼的鬼爪,随即猛地向后一掣,穷死鬼不由自主地倒飞了回去,形同一团被疾风吹送着的云烟。

谁,有这样大的能耐?

第36章百畜挡道

穷死鬼被一下子掣退三丈,又惊又怒,张口就要骂偷袭者的祖宗十八代。

滑腻的绳子,立刻知趣地松开,被缚的手脚,也转瞬得到了自由。

穷死鬼回头,发觉是抽肠鬼,刚收回肠子,正长着恐怖的大嘴似笑非笑,才倏然息怒了。

“老板,你也太冒失了,”穷死鬼大大咧咧埋怨起来,“我幸好提前想到了是老板哥,不然再一招恶鬼撒沙,献上两把稀奇宝贝,老板的肠子怕是要百孔千疮,修补就不容易了……”

“嘿嘿,不好意思!”抽肠鬼熟练地往肚里塞着肠子,陪着笑脸说,“事情紧急,来不及打招呼,只能冒险冒犯兄弟了。那县长,虽然面目可憎,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流氓无赖出身,干了不少瞒心昧己、坑蒙拐骗的事,被兄弟掐死十次也是活该,但现在还不能让他死,还有利用价值。”

“还有利用价值?”穷死鬼有些迷惑不解,“我真想掐死他。”

“现在可不能动手。”抽肠鬼解释道,“有这样一个诡计百出的领导,把村民弄出这个村子,不是少了很多麻烦?没有了村民的干扰,修建十九层地狱,自然会快了很多。”

能够不伤生害命,穷死鬼毛长生自然高兴,不过因为少了一些热闹,也有些失落感觉。

“你什么时候来的?”穷死鬼点点头,想到了工钱,摇摇打了不少结的长发,“我今天救了好多人,多数记在这头发上,少数没当一回事,老板哥该算算工钱了吧?”

抽肠鬼腾出一支手摸了摸腰包,摸出半截雪茄,在虚空一划点着后,递给穷死鬼,摇头笑着说:“哎呀,兄弟,钱呢,不是问题,问题是暂时真的还没取来钱。记住:如果我骗了你,以后不让你腰缠万贯,甘愿再回十八层地狱每层受一百亿年的苦。快了,这些村民已被弄走十之八九,接手工程的日子,指日可待了,只要工程款拨下来,我先给兄弟你发上一个一百万的红包……”

一百万?我的妈呀,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做梦也没梦到过。

“不会吧?”穷死鬼老实不客气地接过雪茄,猛吸一口,又悠悠吐出烟雾,突地变得特别温柔了起来,“真有一百万冥币,我的婚姻、房子和车子的问题,应该可以解决了。老板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们下一步,又该干什么?”

“我本领没老弟大,当然是日落天黑后才敢出来。本以为老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原来是真正有情有义,让我以后再不会怀疑了!”抽肠鬼望望从容出村、准备远去的车队,露出了一丝忧色,“我俩要做的,就是保护那些村民被顺利送到县城边上去安置。那儿早已建好了一个移民村,住这些村民绰绰有余,是政府早就规划建设好了的,只是事先没有透漏消息罢了。我俩现在的重任,就是不让那些十七层地狱的代表来趁火打劫,伤害任何一个村民,抢走我们的功劳。”

“干保镖了?我们不用再杀人了?”穷死鬼欣欣然问,“你以前不是想大开杀戒?”

“杀人是下下之策,即便阎王老爷现在不清楚,以后也会明白的。

“老爷子他计划在这里修第十九层地狱,可没计划把这个村,变成这些村民的葬身之地。

“我在人间造孽已多,今天呆在土坟里前三后四想了一天,觉得有些恶事,大可不必去做,能免则免,心安才是幸福。”

抽肠鬼边说边叹息,显然是肺腑之言。

“把这村的村民护送进城,那里灯火辉煌,恶鬼不喜欢灯红酒绿,也就无心去搅扰了。

“少了麻烦,建设度假村,就会加快进度,十九层地狱也就能早些完工了……”

“度假村,就是未来的第十九层地狱?”穷死鬼有些摸头不着脑。

“对,”抽肠鬼得意地笑,“兄弟你懂得成本意识吗?由人去建造,就能大大降低成本,我俩就能大赚特赚!有些细微末节的东西,兄弟你可以不必懂,只要你听我的安排,跟着我行动,包你赚大钱就行了。”

“这好啊,只要有钱赚就行,复复杂杂的事情我可不愿去多想。”穷死鬼感到很满意,“能不懂脑筋赚大钱,天下哪还有比这更好的事?”

哼,这就是老板与小工的区别:老板靠大脑赚钱,小工靠脚手赚钱;老板积极思考,小工随波逐流。

抽肠鬼暗自得意,可没把这种想法说出口,微微一笑,然后郑重其事地说:“走,我俩这就去做护驾鬼使!一路上麻烦越少越好,最好不要死一个人,最好不要翻一俩车!只要县长不被麻烦缠身,第十九层地狱很快就要动工了!”

“好,一切都听你的。你说朝东我决不朝西,你说一我决不说二!”穷死鬼精神抖擞,化作一股阴风飘飞了起来,“走吧,只要有一天能扬眉吐气,能有一辆漂亮车站,能有一个让我寸步舍不得离开的媳妇儿,不吃不喝不睡觉地去打拼,也无所谓。我以为那县长有多精明,跟鬼老板比起来,不过是小菜一碟。人,再精也没有鬼精。”

抽肠鬼听得满心欢喜,跃在空中,突地大惊小怪叫了起来:“快,要坏事了!”

当先一辆警车就要出村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道奇观,驾驶员立刻停住车,警察局长立刻拔出了腰带上的手枪,身后各车辆上的官兵也立刻摘下肩头的*,端在了面前。

怎么啦?天要塌了?

不知何时,村里数量上百的猪、狗、牛都集中在村头的路中央,无比默契地形成三层,挡住了去路。

狗端坐着,吐着舌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准备出村的车辆,一副一触即发,奋不顾身的模样。

猪居第二层,双目血红,目光直视前方,空洞而怪异,嘴不住地磨着牙,滋滋有声,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

灰色的水牛长嘴下垂,呼呼喘气,身子傲然不动,双目泛红,一副愤世嫉俗,准备首当其冲的模样。

这幅图景,诡异万分。

这些畜生怎么啦?想阻止陌生人带走自己的主人,要造反不成?

穷死鬼前后左右一看,就知道这些动物是被恶鬼作祟之后,无暇救援,冷落至今的。

这些动物让他感到亲切,又感到愧疚——穷死鬼是无名小鬼,在鬼群中微不足道,但对待活人和活着的动物,还是显得有些能耐的——本可以救它们的,偏偏力不从心,顾此失彼,给耽搁了。

“我俩该怎么办?”穷死鬼侧头问抽肠鬼,希望有个明确的指示。

“阻止它们进攻人群。”抽肠鬼态度坚决,“人死伤了会很麻烦,会浪费很多时间精力,但这些畜生死伤了,当垃圾处理掉就行了。”

穷死鬼迟疑着说:“好,听老板的。”

嘴上这样说,心却另外想着:“什么都听老板的,老子不是成了不可救药的奴才?成了爱钱如命的走狗?鬼若无心,连这些畜生都不如!”

想罢,静观其变起来。

驾驶员惶然无措,在局长的脸上不住地望来望去,寻找着可靠的答案。

局长目光变得无比坚毅起来,按下车窗玻璃,把手枪伸到窗外,命令年轻的驾驶员:“按喇叭!”

“嘟嘟嘟……”

“嘟嘟嘟……”

……

第一辆车喇叭一响起,后面的二十余辆车也统统响起了喇叭,响声连成一边,响彻坝子、山野,久久传荡不绝。

狗,置若罔闻,依然吐着舌头。

猪,听而不闻,依然磨着獠牙。

牛,感到微微不舒服,烦躁地摇头晃脑起来。

三种动物,没有一种准备临阵脱逃,都显得镇定自若,视死如归。

第37章鬼使护驾

“怪事,这些畜生也病毒入侵了不成?”警察局长嘟哝着,扣动了车窗外的手枪。

“呯——”

“呯——”

“呯——”

枪声一连响了三次。

动物,一向害怕枪炮声和铁器碰撞声。

但是现在,枪声一响,狗非但没有因恐惧而立刻逃窜开去,反而立刻发动了进攻,如痴似狂扑向了警车,又吠又咬,悍然不顾,可怕至极。

一条身长体壮的假狼犬,一下子蹿到县长的轿车上,一口撕碎了那面鲜艳的小红旗,然后像狼一样长声哭嚎起来,声音远远传送,给苍茫的夜色增添了难以言喻的恐怖感觉。

这声音一发出,二十余条由警察牵着蹲坐在一辆大车的警犬,原本蠢蠢欲动,这时瞳孔里放出了怯懦惶惑的光芒,紧挨着警察,失去了机警勇悍之气,仿佛如临大敌一般。

在警犬严重,车窗外的狗,显然已不再是狗,而是成了可怕的怪物。

这一变化,让牵着警犬的警察感到难堪、困惑又愤怒,纷纷用指头戳了戳身边的警犬,警犬竟一条条乞怜似的爬到了座位下面。

这些训练有素、勇敢机智的警犬,也形同每个人,有着自己畏惧的方面。

而地面上的狗,却仿佛听到了总指挥的号令,纷纷吠叫,哭嚎,然后以鲜肉之躯,对钢铁的车辆发动了猛攻……

狗一行动,猪也受了影响,狂扑了上去。

猪牙锋利,但啃不动钢铁,于是争先恐后,专门啃咬车轮和其它的塑胶部分,一时间虽然不能造成大的破坏,其情其景,令人心惊胆战——啃咬的如果是人体,保证很快就会惨不忍睹。

猪一行动,牛也四蹄腾空,好像得到了事先约好的信号,勇猛无忌地顶撞了上去。

牛角坚硬,管你什么钢铁塑胶,呼呼摔动脑袋,乒乒乓乓就是一阵猛撞。

狗进攻的目标,是车窗里和车箱里的人,又咬又抓。

猪进攻的目标,是车轮车胎,又咬又撕。

牛进攻的目标,是长着更大眼睛的车头,又撞又顶。

这一切,竟然配合得丝丝入扣,分工明确,好像事先讨论商量过一般,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一条狗扑向范局长伸出车窗的手臂,局长忙乱之中,不假思索就开了一枪。

狗长声惨叫,跌落窗下,被车轮碾压得肚破肠流,眼看活不成了。

与此同时,范局长手臂上的一块肉,也被撕走了,疼痛得嗷嗷大叫,立刻缩回了手臂。

另一条中弹的狗鲜血喷涌,一时不死,又想挣扎着站起,竟显得视死如归。

抽肠鬼一拍肚子迎上去,肠子“嗖”地缠住狗脖子,使劲一甩,狗被抛到五丈开外,在水泥电杆上撞了个*迸裂,立刻死于非命了。

紧急着,抽肠鬼的肠子再次飞出,缠住一头水牛的头角,使劲一拖,同另一头水牛一下子头角相撞在了一起。

刹那间,两头牛四角碎断,头骨迸裂,同时轰然倒了下去。

穷死鬼看得真真切切,那些不知内情的医生看到了,吓得心惊胆战,惶惑万分,还以为两头牛都疯牛病发作了。

其他警察和官兵,在政法委书记不慌不忙的指示下,也纷纷选择着安全有利的角度,开起了枪,或者挥动了咝咝作响的*。

几条扑蹿的狗,几头撕咬的猪,立刻惨叫着倒下,失去了破坏力。

一头大公牛冲过来,猛地一个摆角,公安局长乘坐的警车,立刻碎烂了一个探照灯。

疯牛还想去挑另一个车灯,穷死鬼已飘到它旁边,在它额头上轻轻抹了一把。

疯牛瞬间清醒过来,惶恐不安地跳到一边,往稻田里逃开,再也不争强斗狠了。

穷死鬼如法炮制,这头猪背上抹一把,那条恶狗颈上摸一下,又对着另一头牛当头哈一口气……

那些被穷死鬼接触过的动物,都瞬间清醒过来,然后趁乱逃走了,不再进攻,也不再被进攻了。

……

这一场人畜大战(人看不见鬼,也就没把鬼当一回事,更没为鬼记功),不到十分钟九结束了。

路上堆满了“畜”的尸体,空气中飘荡着“畜”的血腥味,以及“畜”即将断气的哀嚎、抽搐声。

这场战斗中,人可算是大获全胜了,除了公安局长损失了一块皮肉,其他的人都毫发没损,安然无恙。

当然,烂了三个车灯,瘪了五道车门,那可是车的损失,低级商品而已,微不足道。

普通警察立了功,特警立了功,官兵更是立了大功,保家卫国者,可算是皆大欢喜。

在鬼方面,当然也功不可没。

抽肠鬼洋洋得意地用肠子勒死了七头疯牛,砸死了九条狗,甩死了十二头猪。

穷死鬼用自己独特的手法,放生了十八头牛、二十四条狗,八头猪。

战斗结束,喘息片刻,警察们拖开路上的动物尸体,碾着汪汪血液,车队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县长还在呼呼大睡,六百多个村民也还在梦里闲游,刚发生的惨案,与他们毫不沾边——如果沾边,他们都死了。

穷死鬼看看那些死透或没有死透的动物,突地感到很烦,很累,心儿隐隐作痛,便一屁股坐在路旁的草地上,赌气似的说:“危险过去了,该收工休息一阵了。”

“休息?紧要的活儿还在后边哩!”抽肠鬼跳到县长的轿车顶上,看看越来越多的星星,紧张起来,“他们肯定要来凑热闹了!”

“他们是谁?”穷死鬼没好气地问。

“十八层地狱的竞争对手,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抽肠鬼语气凝重了许多。

穷死鬼立刻跳了起来,仿佛屁股被蛇咬了一口:“我喜欢的那个货,也要来了吧?”

“老弟,阴间美丽可爱的鬼多着呢,千万不要太当一回事,不然,你会没好日子过的。”抽肠鬼老大不以为然,因为他除了相信欲望和钱,再也不相信爱了,“美丽漂亮的鬼,都是烂透了的,不要因外表的光鲜而鬼迷心窍啊!”

“除了工钱跟你有关,其余的事我自己决定!”穷死鬼发觉自己越来越有主见了,也越来越感到自豪了,“明知道那货不是个好东西,不知跟多少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瞎混过,我还是特别喜欢她——我他妈的简直是贱骨头,对那些良家妇女或纯情少女,就是喜欢不起来。”

“嗨,这不奇怪。在这金钱至上,享乐成风的阴曹地府,没钱的男鬼总是很自卑,自卑的男鬼总想随随便便过活。等以后你有钱了,眼界开阔了,见到的女鬼对了,就会有很多改变的,就会明白你真正想要的鬼,茫茫鬼海中仅有一个。”抽肠鬼在虚空划燃一支雪茄,吞云吐雾着,老气横秋地说着,“来,同我一块儿为县长大人护驾吧,那些小民百姓死几个没关系,这个发财工具可不能出现三长两短。”

“有你护驾,足够了,我还是去看看那些小民百姓吧,他们像老子毛长生一样可怜,像老子毛长生一样重要,可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穷死鬼对着县长的轿车,使劲吐了一口唾沫,纵身跃上了满载着村民的大车,郁郁寡欢地四下漫望着。

不远处的乡街上,已出现了点点灯光,那么可爱,那么奇妙,但这个山清水秀的大村子,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仿佛死掉了一般,显得那么孤独,那么寂寞,那么无助。

穷死鬼救醒后逃走的那几头牛,在田地里不安地走着,走几步低下头想吃草,舔舔,觉得索然无味,又心不在焉地走开了。

那几条狗,紧紧地跟在牛的身后,仿佛牛就是它们的主人,是它们最后的依赖,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吠,吠声中充满了失落、惆怅和悲哀的味道。

那几头幸免于难的猪,不远不近地跟在狗的后面,哼哼唧唧,仿佛一帮安居乐业惯了的富家子弟,走上了颠沛流离的天涯路……

穷死鬼情不自禁,泪水盈眶了,但他怕被抽肠鬼看到了笑话,立刻背过脸去,迅速揩拭了三下。

其实,抽肠鬼早已看清了切水果的一举一动,冷笑着暗自说:“耳活心软,触景生情,生来不是干大事的材料!不过,有这样的小工,做老板的尽管放心:一向念旧的人,都会成为忠实的员工或走狗!”

正在这时,领先的警车突兀地刹住了,后边的驾驶员眼疾手快,也赶紧刹车,不约而同询问起来:“怎么啦?”

第38章恶鬼拦路

身材魁梧、脸盘宽阔的公安局长范天明,手臂被撕咬掉了一块肉,疼痛撕心,暗自想:“这狗一反常态,莫不是得了狂犬病发了疯?被它咬了一口,我会不会得狂犬病?唉,这真是阴沟里翻船,没栽在阴毒狡猾的罪犯分子手里,却栽在了畜生嘴上!”

狂犬病发了会怎样?十之八九,也会想这些疯狗一样丧心病狂,不顾别人死活,也不管自己的死活,往昔的一切优异,都会丧失殆尽。

想到发病之后的惨景,公安局长忍不住叫苦连天,转念想到自己是部门领导,有时也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得时时处处树立形象,得防止授人以柄被取而代之。

于是,范天明一咬牙,硬起头皮,左手取出气体打火机打燃,把右手伤口递到炽烈的火焰上,悍然不顾烧烤了起来。

打火机的火焰,外焰温度最高,伤口恰恰对着外焰。

皮肉受烤,咝咝声响中,散发出一些穿了假皮鞋的脚臭味,并流出了一些油脂。

高温能杀死病菌,但付出的代价,毕竟是非常人能够忍受的。

肌肉放在烈焰上烧烤,半分钟的时间,在感觉中足有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穷死鬼和抽肠鬼冷眼旁观,抽肠鬼显得无动于衷,穷死鬼却觉得整颗心都痛了起来。

而在范天明局长旁边的人员,已惊愕得张口难合拢了。

范局长确信病菌暂时难以入侵后,才满头大汗,对旁边的驾驶员颤声说:“兄弟,帮个小忙,给我包扎一下!”

后面的几辆车上明明有医生,但范天明心中自有打算,不愿被弟兄们小看,认为请医生是小题大作,也就不去浪费时间了。

年轻的驾驶员看得心惊肉跳,“哦”了一声,忙不迭撕了块自己的白衬衫,哆哆嗦嗦帮着包扎好后,忍不住啧啧赞叹:“范局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钢铁打的一般!”

这一句赞美,让忍不住想放声大哭一场,或大吼大叫一番的范天明心花怒放,觉得比喝了蜂蜜还舒服受用,但面上却装作无动于衷,轻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催促说:“走吧,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国家利益才是至关重要的!”

因为这件事,后来,有记者发布了一篇新闻报道,把范天明的这一壮举大肆宣扬了一番,让诸多上级领导都竖直了大拇指,连连夸赞:“好样的,新时代的硬汉!”那篇报道,题目叫:“关云长刮骨疗毒,范天明烤肉治伤”。

年轻秀气的驾驶员,带着五体投地的敬意,脚上使劲加大了油门,警车倏然提高了速度,向前猛冲起来。

但是,警车行不多时,接近乡街的水泥公路时,车窗玻璃突地徐徐自动下滑,一张涂脂抹粉、肥厚粗俗的女人脸,出现在旁边,露出了妖媚挑逗的笑。

严格地说,那不是女人的脸,而是女鬼的脸——石磨鬼的惯招。

这样的肥脸,会让人一见之下,三个月不敢碰猪肉的。

驾驶员心里怦然不安,转脸想看个究竟,突然出现的女人,扬起一支每个手指和指甲长近一尺的手掌,对着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刹那间,烟尘飘飞,驾驶员双眼装满了粉尘,疼痛难受之极,什么都看不见了。

技术员惊叫一声,身不由己忙着去偷眼睛,方向盘把握不住,车头立刻向旁边宽约三尺、深约一丈的大沟歪歪斜斜驶了过去。

“嗨!”范天明眼疾手快,大吼一声,一把扭过方向盘,再一脚踩住了脚刹,车子险象环生,但停在了大沟边沿,“大平路的,你干什么?”

“我……我……我眼睛看不见了。”年轻的驾驶员双手捂住面孔,惨然大叫起来,全然不顾及男子汉的身份了,“我眼睛瞎了……我完蛋了……”

“哈哈哈……”窗外想起一长串阴恻恻的女人的怪笑声,转瞬就肥脸消失,只剩下苍茫的夜色了。

“真是邪门!”范天明打开车门,把双眼进了灰尘的驾驶员抱下车,扛到后面有医生的车上放下,叫医生们赶快用药水冲洗,然后叫了四个警察来第一辆警车上,换了个新的驾驶员,依然坐在自己先前的位子上,悻悻地说,“今晚怪事真多,大家提高警惕就行,不必过份紧张!哼,我可不信这世界真有鬼!”

口里说不信鬼,心里越来越觉得有鬼在捣乱。

新的驾驶员神情严肃,一扭钥匙,警车又徐徐动起来,转眼上了公路。

几乎同时,抽肠鬼和穷死鬼飘然而至,同时出现在第一辆警车顶上了,对着前面睁大了眼睛。

“好朋友来了,你先去会会吧,别把相思压在心头。”抽肠鬼似笑非笑,将身子紧贴着警车,侧目点着头,“现在就锁定目标,将来一定会后悔万分。”

“她真的来了?”穷死鬼神情激动,目视前方,一连揉了三次眼睛,希望自己一下子心明眼亮起来。

前方宽宽的公路中央,赫然站着三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当先搔首弄姿,抖胸脯摇腰臀,显得风情万种的,正是让穷死鬼心儿蠢蠢欲动的拔舌鬼马梦瑶。

马梦瑶对于强烈的车灯有些不适,停止摇摆,抬手半掩着眼睛部位,嘴唇微撮,显出了强烈的不满。

她身旁并立的两个恶鬼,却显得泰然自若,简直有些目中无人的味道:

一个是矮胖女鬼,三尺多高,却有四尺多宽,全身上下无处不是胖嘟嘟的,随着呼吸的变化,那个肚子也收缩变化着,呼气的时候肚子膨胀起来,足足有村里太阳能洗澡间上方装两吨水的水缸大,而吸气的时候又收缩拢,一点也不显得大腹便便,仿佛整个儿是一个特质的气球或橡皮人。

矮胖子女鬼那短发掩映下,一张大脸上起着深深褶皱的缝隙里,一双小眼睛放射着幽幽绿光,直瞪着迎面而来的警车,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惧意,反而兴致盎然,仿佛一个孩子在看一种新起的玩具,那两只胖手撒开,垂在两侧,呈一副一触即发的警戒状态。

这是来自膨胀狱中的代表——膨胀鬼康秀媚,抽肠鬼已给穷死鬼介绍过了:

在人间,她是一个出类拔萃的美女,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自恋狂。

她活到五十七岁死去,一生同十七个男人结过婚,同八十九个男人同居过,生过九个儿子和八个女儿——随生随弃,从不曾为一个儿女哺过乳。

她以恋爱婚姻为招牌,骗色、骗钱、骗车、骗房,靠离婚敛集家财上千万,最终死于血流不止的崩病。

死后,她的幽魂被罚入膨胀地狱,每天喝茅厕的粪水,无止无休,整个儿肥胖得扭曲变形。

她因喝粪水出类拔萃,也因为力大无穷,被判官另眼相看,成了膨胀地狱的代表,放出地狱另有所图。

看到这个恶鬼,穷死鬼攒眉吐了一口唾沫,仿佛嗅到了空气中的飘荡的大粪气味。

膨胀鬼的旁边,是一个西装革履、方面大耳又显得阴森可怕的恶鬼。

这恶鬼头顶和两肩,各停着一只白得耀眼的乌鸦——恰巧发出两声“呱呱”的鸣叫,让人心惊肉跳,浑身发冷。

穷死鬼惊讶不置,暗自忖度:“话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乌鸦怎么是白的?黑色的乌鸦,已够不祥,这白色的乌鸦,更让我觉得不是滋味。”

白色的乌鸦可不理睬谁,显得旁若无人,不紧不慢,此起彼落地啄食着恶鬼的头皮、眼珠、脸上的肉,鲜血淋淋,几乎要让恶鬼要面目全非了。

但是,这个恶鬼坦然接受着这个酷刑,仿佛接受了千年万月,显得那么平静,那么沉着,仿佛这种酷刑就是他最大的快乐和幸福的源泉,他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保住这种快乐幸福。

当一只乌鸦啄掉恶鬼的左眼睛,右眼睛就放射出强烈而贪婪的光芒,当一只乌鸦啄掉他的右眼睛,奇妙地还原如初的左眼睛,就放射出强烈而阴鸷的光明——贪婪与阴鸷,是这个恶鬼最明显的印象。

乌鸦在不停地啄食着这个恶鬼的眼珠,这个恶鬼的眼珠又不停地生长出来,生生不息,源源不断,诡异至极,仿佛山泉喷出的水珠。

当然,这样循环往复的结果,也导致了非同凡响的痛苦在循环往复着。

穷死鬼感到疑惑,暗自问:“石磨鬼也好像出现了,但怎么不现身?莫不是吃了一次亏,不敢正面出击了,要偷袭不成?嗯,麻烦大了!”

第39章警车撞鬼

“这么多的恶鬼出动了,老子应该大局为重——先想想怎么自保才是。”

穷死鬼毛长生暗自嘀咕,左顾右盼起来,很想立刻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发财要紧,但灰飞烟灭了,钱财还有什么屁用?我自始至终就是个小鬼,掺杂到大鬼的纷争里面去,何苦来哉?这世界上什么最重要,就保全什么吧!”

穷死鬼毛长生刚想躲得远远的,心头又动了起来。

“有大好的丢着热闹不看,这不是白痴吗?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大老板,也就是遇到了一个命中的贵人,就这样逃之夭夭,是不是太可惜了?不行,千万不能逃!

“就算打肿脸充胖子,也得充一下讲义气地好汉!再说,那些老百姓,死伤了怎么办?总不能辛辛苦苦救治一场,却落得前功尽弃吧?

“逃命重要,但没有了钱,为鬼老板辛苦一场又得不到工钱,穷死鬼还是穷死鬼,什么也没改变,还混什么?富贵险中求,就见机行事吧!”

这样一想,穷死鬼静下心来,又认真地左顾右盼起来。

那个老鸦啄的恶鬼,也真的坚强,真有些匪夷所思,头顶的乌鸦不紧不慢地啄开他的头皮,啄开头盖骨,从容不迫地啄食那深黑色的脑汁,他也显得从容不迫,若无其事。

你说那是一具僵尸吗?根本不是,因为那个恶鬼两只指甲修长的爪子,在不住地动弹着,仿佛心痒难挠,就要去捞取任何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利益了。

对于那个恶鬼,穷死鬼产生了三分淡淡的敬意,却产生了七分浓浓的恐惧。

哦,那个恶鬼,穷死鬼同抽肠鬼在闲聊时,抽肠鬼已告诉过他了——鸦啄地狱的代表——鸦啄鬼海伟阳。

在阳世,海伟阳有县里做官的叔叔罩着,初中二年级没毕业,就去当小学代课教师,然后转入正式教师,便一帆风顺到老——当过小学校长、初中校长、教育局长。

海伟阳连教一年级学生也不合格,连声母和韵母也分不清,但他一直是那些专业教育学院毕业生的顶头上司,一直管理着一个有三十万人口的山区大县的中小学教育。

当然,海伟阳在教育局的时候,挂在最显眼处的,一直是那张花了五千元买到的名牌大学的毕业证——那张毕业证,金镶玉裹,光彩耀眼,足以让手下任何一个员工战栗不已。

在阳世,海伟阳曾三次被评为全县十大杰出人物,但一死,就被打入了鸦啄地狱,被万鸦扑啄,无休无止了好长一段时间。

在鸦啄地狱里,哭号声惊天动地,但海伟阳一声不吭,表现得出类拔萃,被判官另眼相看,便放出地狱,开始角逐第十九层地狱的建设权了。

海伟阳在阳世到底做过了一些什么?抽肠鬼孟浩冬语焉不详,说:“在教育方面,你能想象的任何丑事和坏事,跟他实际做过的丑事和坏事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都是蚂蚁见大象。他的劣迹如果写成书,会有《红楼梦》全本的三部厚,会吓得任何一家出版社一见稿件就关门闭户。”

穷死鬼对这话似懂非懂,但他为了掩盖自己的无知,愤愤不平地立刻补了一句:“那杂种干的坏事,一定比我屙过的屎多!”

闻名不如见面,这下见到鸦啄鬼,穷死鬼越看越感到惧意重生了。

海伟阳在阳间能做到吃人不吐骨头,在阴间能够吃鬼不留痕迹。

鸦啄地狱原本恶鬼很多,自从海伟阳关进去之后,恶鬼就日益减少了,判官几经考察,才发觉被海伟阳吃掉了。

海伟阳是地狱之中,唯一能吃鬼的鬼。

嗯,千万不要被这个恶鬼之魁捉到,否则,将会成为奇特的点心!

当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些恶鬼,若论单打独斗,谁都没有信心胜过抽肠鬼,于是,为了共同的利益,鬼使神差,竟暂时联合起来了,实在是可怕的对头。

穷死鬼满心惶恐,看看静以待变的抽肠鬼孟浩冬,看看脚下因惊愕而停住的开路警车,拍拍额头,硬起头皮,落在了三个恶鬼的面前,“嘿嘿”干笑两声,开口说:“美女帅哥们,大……大家好啊!深更半夜的,你们要拦路抢劫啊?”

膨胀鬼眉开眼笑,笑得令人更加恶心。

鸦啄鬼听而不闻,无动于衷,仿佛穷死鬼毛长生在放屁。

拔舌鬼马梦瑶,冷哼了一声,说:“你也很好呀!哪儿来的无名小鬼,也敢来凑着热闹?不怕老娘拔长你的舌头?”

明明见过面不久,转眼就装不认识了,女鬼善变起来,比凡间的女人更胜一筹——幸好没把身上的钱交给她保管。

“看不到你的日子真难熬!”穷死鬼情动于中,也不顾其它,显得有些柔情绵绵了,“昨夜,我为抽肠鬼大哥补漏肠,笨手笨脚,好像不小心把药汁撒到你的舌头上,很对不起!你还好吗?没事吧?”

“看不出来,你这穷鬼还会怜香惜玉、含情脉脉,真是大年三十晚上明月当空了!”

“对……对于美女,我……我一向会特别关心的——关心别人,就是关心我自己啊——谁叫我还是一个货真价实、冰清玉洁的老处男!”

“真是的,这么不害羞的话也说得出口!不过,我喜欢听。”

拔舌鬼眉头微皱,有些感动,又有些想发怒,模样十分古怪,瞬间伸出舌头,用双手抓住拔萝卜养使劲一拔,顿时变得三丈多长了,血红耀眼,竖起来对着车灯,在背阴处赫然出现了一个米粒大的光点。

哦,她那舌头,原来一触到穷死鬼的“灵丹妙药”,便被强酸腐蚀了一般,出现了一个伤洞,恰似抽肠鬼的肠子粘上了火炮中的硫磺。

“这是怎么回事?”穷死鬼惶惑不已,“这么好的美女,舌头上出现了漏洞,那就美中不足了!”

“还讨好卖乖?”拔舌鬼脑袋一摇,舒然收起长舌,又变成了一个并无异状的美女鬼,皱眉说,“我找阴曹第一神医看过了,他说,这是七仙附体者的尿液所致……”

“这……这话我听来好糊涂,”穷死鬼感到兴奋,又感到摸头不着脑,“我那灵丹妙药,能治抽肠鬼大哥的漏肠病,又怎么会让你的舌头穿一个洞孔?”

拔舌鬼愤然说:“你我同是鬼,但你是男鬼,我是女鬼,还是有阴阳之分,有些东西……有些灵丹妙药,对男鬼是良药,对女鬼是剧毒之物!”

“哦,是这样!”穷死鬼点点头,表示已明白,但很快又显得忧心忡忡了,问:“难道我的尿是毒药?能专门对付女鬼?”

“呸!”拔舌鬼吐了一口唾沫,“你那尿跟狗尿差不多,只是加了点什么药草,才改变了的!”

穷死鬼点头,默然心想:“这倒好,那阴曹第一神医,也没什么了不起,像并不知道我加了青蒿和蟑螂屁。这样看来,我毛长生还是有出类拔萃之处,并非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万岁!万万岁!”

想到这是独家享有的灵丹妙药,穷死鬼不禁大为得意,但丝毫没表露出来,点头哈腰问:“那神医,知道了其中的奥妙,为何没帮你治治?”

“,即便是鬼中神医,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拔舌鬼张牙舞爪,恼怒地嚷道,“你把我害惨了,我得让你求生不得,求死能不能。”

“唉,对不起!”穷死鬼抱拳作了个揖,显得真心诚意,“我毛长生好男不跟女斗,不会跟你打架的。何况,你好像触动了我的心,让我觉得春天又来临了。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秋天都要完了,还说什么春天?夜猫思春也找错了季节!你想帮我?”拔舌鬼脸红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高昂起了头,“阴曹第一神医不能帮我这伤,但你真能帮我的。不过,你暂时退开吧,等我把这些人全杀光了,就带你到一个幽秘的地方,再卿卿我我——你治好了我的伤,我准许你存在,否则让你灰飞烟灭。”

“不不不,”穷死鬼连退开两步,“你只要不杀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我可以立刻为你治伤。喂,怎样治?我听你的!”

拔舌鬼脸红如霞了一瞬,突地拔出长舌,对穷死鬼的腰部扫去,一卷一抛,把猝不及防的穷死鬼扔到三丈开外的玉米地里去了。

穷死鬼吃了一个哑巴亏,懵懵懂懂竟不知如何是好。

拔舌鬼倏然凑近,对着穷死鬼耳朵低声说:“你必须每天舔一次我舌头上的伤口,直到满了七次,我才能痊愈。否则,我的伤口将溃疡开去,由小变大,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就会整个儿灰飞烟灭。”

有这样可怕?心爱的鬼会灰飞烟灭?

穷死鬼胆战心惊。

有这样的好事?舔意中鬼的舌头,那不等于过天堂生活?舔七次,那不等于过了七世的天堂生活?

一转念,穷死鬼乐得有些天旋地转了。

不过,拔舌鬼并没有耽于柔情蜜意,话音落时,已飘落到公路上,向若无其事地静待着的膨胀鬼和鸦啄鬼一挥手,三个恶鬼向第一辆警车扑了上去 。

“不可伤人!”拔舌鬼感到甜蜜无限,但并没有昏头昏脑,已瞬间回到了警车顶上。

依此同时,公安局长举着小喇叭已警告了起来:“什么人?敢装神弄鬼来拦路,再不让开,撞死活该!”

“我们原本就是地狱恶鬼,还用得着装神弄鬼?”拔舌鬼吃吃地笑了,自以为笑声很美,能让很多鬼男子刮目相看,进入人的耳朵,却让每个人都毛骨悚然。

“你们要装神弄鬼,目无法纪,警告了又不听,只能说你们自作自受,自找死路了!”

三个恶鬼并不知难而退,反而主动进攻,公安局长范天明满腔怒火,忍无可忍,拍了驾驶员的肩膀一把,大声说:“冲上去,先别管其他!”

驾驶员会意,加足油门,猛地冲向了恶鬼。

第40章有鬼钟情

“用车撞鬼,有没有搞错?”穷死鬼毛长生心头忖度,微微一笑,自得其乐地袖手旁观着。

面对疾驰而上的警车,三个挡路的恶鬼怪声而笑,电光石火间,身影飘动,都同时出手了。

粗矮而力大无穷的膨胀鬼行动起来,轻灵得犹如一阵风,眼看就要被警察撞一个着着实实,却一闪身,一下子钻到警车下面。

眨眼间,膨胀鬼用鸟爪似的两手,把警车举了起来,手指拨动,警察在空中旋转开了,仿佛小孩子在旋转一辆纸或泡沫做的玩具车,呼呼有声,惊世骇俗。

车里的范天明局长、驾驶员和其他警员,经管一向趁着冷静,面对这匪夷所思的突变,也不禁发出了惊呼声。

与此同时,拔舌鬼的舌头突地暴长,犹如一条钢鞭,“唰”地抽向警车玻璃窗。

显而易见,拔舌鬼想打碎车窗,让从鸦啄鬼肩上头上飞起的两只铁嘴鬼鸦,去啄食车里人的眼睛和心肝五脏。

其情其景,万分危急,穷死鬼也错愕了。

车里的警察局长、驾驶员、刑警队的大队长和指导员,本想拔枪,但身不由己,在旋转之中撞来撞去,都昏头转向,胃翻欲呕,转眼就被旋转得丝毫没有还击之力了。

早已蓄势待发的抽肠鬼孟浩冬,可不是等闲之辈,目标明确,绝不会错失良机,已倏然闪到路旁,看准空隙突然袭击,肚中肠子形如铁链,怒射而出。

大胖子膨胀鬼只顾进攻,少了防范,被抽肠鬼的鬼肠拦腰一缠腰,猛地一掣又猛地一甩,随即放松,身子飞了出去。

猝不及防,膨胀鬼康秀媚转瞬之间飞出去五丈多远,碰在钢筋水泥的电杆上,看似犹如同棉花团相碰,无声无息,实则已受巨大震撼,发出一声怪叫,化作一团绿火,极速旋转,画了几个怪圈,转眼飘走无踪了。

膨胀鬼被拖走的同时,离地三尺多高的警车,又重重地跌回到了公路上。

幸好名车性能良好,轮胎扎实,着地后颠簸猛弹了几下后,平稳下来,并没有爆胎,也没有损坏。

车里的警员,被颠覆摆晃得七荤八素,可没有伤筋损骨,还算是安然无恙。

警车跌落的瞬间,拔舌鬼的长舌落空了,并没有扫中警车,反而恰到好处地扫在两只低飞而上的白色鬼鸦上。

鬼鸦被横空打飞出去,翎羽飘飞,惊慌中发出几声诅咒般的怪叫,飞到了数十丈高的夜空中,不断盘旋着,鸟瞰着主人鸦啄鬼,却悍气大减,已再不敢轻易冒险进攻了。

抽肠鬼的出击高超绝妙,一招就解了几方面的危机,真是非同凡响,忍不住呵呵大笑。

“好啊!”穷死鬼也不禁拍掌叫好,满心欢喜。

抽肠鬼孟浩冬正自得意,冷不防,被突然闪电般飘起的鸦啄鬼海伟阳从后一把抱住,形如被铁铐铐住,再不能动弹了。

“哈哈哈,地狱从此再没有这个抽肠鬼了!”鸦啄鬼袭击成功,发出一串比乌鸦夜啼还难听的笑声,原本被鬼鸦啄空的眼眶,已长出两只绿火熊熊的眼睛,原本拳头般大的口,一下子变得脸盆样大,带着白森森的牙咬向了抽肠鬼的脑袋。

电光石火间,抽肠鬼已无力反抗,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叹息,只能静以待毙了。

突然袭击,防不胜防,已落入敌手无法动弹,除了等死,还能怎样?

刹那间,想来是一阵万念俱灭的念头涌上了心头,抽肠鬼孟浩冬的脸色,已变得连鬼的脸色也不大像了,豪气尽丧,显得前所未有的可怜起来了。

每一个人,每一个鬼,原本都是可怜的,不到灰飞烟灭关头,是看不出来的,仿佛谁都很了不起。

然而,也就是电光石火间,穷死鬼见自己的老板就要云消雾散,闪念想到所有的的工钱就要付之东流,怒愤交集,不假思索就使出了绝招“恶鬼撒沙”。

穷死鬼把从土坟旁边处捡来,私自藏了一阵子的二十五个火炮,已流星赶月的速度,尽数投进了鸦啄鬼的大口。

“啪啪……”二十五个哑火炮在撞击中一起爆炸了,火光闪动,空气中多了中硫磺味道。

鸦啄鬼口里顿时火光烟雾一起窜出,一个巨大的口腔,顿时变成了一个火窟。

哦,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

鸦啄鬼海伟阳发出一声响彻夜空的惊叫,松手撇下抽肠鬼,倏然远去了,活脱脱一条漏网之鱼。

高空中,那两只鬼鸦,真会见风使舵,见主人惨败离去,一声怪叫,也如影随形,跟着倏然远去了。

这一连串的变故,不禁让所有看见的人惊愕不已,连拔舌鬼、抽肠鬼和穷死鬼都惊愕了刹那。

“哈哈哈……”穷死鬼毛长生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喋喋不休,“人人都欺负我,今天总算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嗨,老子原来是这样厉害,不仅救了老板哥,保住了工钱,还让那么多的村民和警察,都平安无事了!嗨,我他妈的太伟大了,真想给自己鞠三个躬,磕四个巷头……”

抽肠鬼大难不死,恍若做梦,呆立片刻,才明白瞬间发生的一切,两只鬼爪立刻握紧了穷死鬼的右手,连声说:“兄弟,这条鬼命是你给你,以后我无论有了什么,都会分给你一半!”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坚毅无比。

这不是客套话,不是花言巧语,是真正的肺腑之言。

“先收拾好你自己的肠子吧,别拖到地面粘上硫磺了。这点小事,举手之劳,算不了什么。”

生平没被人当一回事,这次被另眼相看,穷死鬼立刻洋洋得意起来,并很快显得不以为然了,仿佛助人为乐已习惯成自然,缓缓挣出手来,走到看了猝然惊变,显得愁眉不展、犹豫不决的拔舌鬼面前,柔声说:“留下来跟着我们好吗?我以后无论有了什么,都可以全部给你。”

拔舌鬼木然无语。

“跟着我们混吧,跟那老鸦啄的家伙混,不会有好结果的。”穷死鬼苦口婆心起来,“那家伙一看就知道是个大色狼,是个阴险的野心家,说不定那一阵子你一不小心,被他当点心吞了!”

这话不是虚声恫吓,拔舌鬼依然无语,却面色变得更加惨白了。

“好啦,跟着我们混,我会把你看得比我的命还重要的。”

穷死鬼说着,毫不犹豫,掏出长发里小心万分地藏着的所有冥币,郑重其事地按到了拔舌鬼手里,一分没留。

“我穷很可怜,只有这点钱,你留下来为我保管钱好吗?”

穷死鬼显得情真意切,一副害怕拔舌鬼毅然离去的焦急状,想去抓紧她的手,又不敢冒然行事。

“我以后挣到钱了,统统让你保管。俗话说男儿无妻财无主,我可不想把自己的血汗钱当树叶撒掉。”

“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的心,只能这么俗气了。我觉得说一万句‘我爱你’,还不如直接给你一万块钱。话会被风吹走,吹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而钱被吹走,会有人捡回来的。想想吧,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叫的时候,一万句‘我爱你’,也不能哄它乖顺,而用一块钱买一个馒头嚼下去,它很快就会乖了。”

“我生为穷人,死为穷鬼,没有资本浪漫,没有钱给你买一万朵玫瑰,但我的心是真诚的,说出的话也至少现在是真的——我只能这样表白啦!”

拔舌鬼轻叹了一声,一颗红色的眼泪滑落到公路上,像一颗红宝石散发着灿烂的光芒,沿着公路徐徐滚向了远方。

“好,我留下来给你当会计吧!你什么时候想要你的钱,告诉我一声,什么时候拿给你!我累了,不想再在风中漂流了……”

“不!给你的钱,我就再不会要回来啦!这是爱情保证金,心变了,钱不会变。一个女人,或一个女鬼,只听信男人或男鬼的花言巧语,有一天被一脚踢了,就会一无所有,白白搭上自己的大好青春……”

穷死鬼毛长生越说越激动,不知不觉手舞足蹈了起来——他突地觉得自己热血沸腾,灵感泉涌,口才前所未有的好了起来。

因为充满激情,穷死鬼的一言一语都充满了魅力,特别的悦耳动听。

拔舌鬼看看手中的钱,又看看外表潦倒不堪的穷死鬼,双目放光,淡淡地笑了。

“等有空了,你该去洗洗澡,理理发,再买一套合身的衣服了。”

这样温软的话,穷死鬼可是第一次听到。

一个女鬼叫一个男鬼好好洗洗澡,是什么意思呢?一定还有精彩浪漫的下文。

唉,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你爱上了一个女鬼,那个女鬼也正好喜欢上了你。

“听你的。”穷死鬼毛长生心花怒放,激动得浑身战栗,突地有些不好意思,背过脸,擤了一下鼻涕,又擦了一下眼睛。

没有被女鬼爱过的男鬼,一丝温软的话,就会让他涕泪交零的。

“啪啪……”抽肠鬼静观默察了片刻,这时迅速拍了几下掌,又捧住自己的肠子,诚恳地说:“既往不咎,咱们共同努力吧!跟着我混,只要真心诚意,终会有大甜头吃的。嗨,阴曹地府真好!”

“对,阴曹地府真好!”穷死鬼和拔舌鬼不约而同跟着叫了一声,相对而笑,幸福之极。

第41章柔情蜜意

晕头转向的局长范天明已清醒过来,虽然受挫,但丝毫没有灰心丧气,反而显得更加强悍起来,大声指挥:“兄弟们,把所有的警报打开!”

命令传开,所有的警车一同打开警报器,彩灯闪烁,车队轰轰烈烈地启程了。

警报声响起,穷死鬼感到有些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抽肠鬼和拔舌鬼却大惊失色,仿佛听到了判官的号令,立刻惶然四顾,拉住穷死鬼,化作一股阴风,扑向了远处寂静的山林。

山林里十分幽静,虽然还隐隐听得到警车上发出的几种怪异的警报声,但已不能让三个逃窜之鬼心惊不适了。

抽肠鬼落在一棵老松树顶上,如释重负地说:“只要这种警报声一直响下去,就不会有恶鬼朋友去骚扰了。适当休息一会吧,只要警报声停息了,我们就立刻跟上去看个究竟。”

“我是无名小鬼,你们却是地狱里出来的鬼雄,是大名鬼,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起警报声来,这不是奇哉怪事?”穷死鬼抹了抹一块老旧的坟石,喘嘘嘘坐了下来,大声说,“我是无名小鬼,除了怕你们这些大鬼名鬼,好像没什么怕的。”

拔舌鬼在穷死鬼旁边闲置的石头上轻轻坐下,柔声说:“每个鬼都有弱点,都有忌讳,正如人一样。鬼不怕幽静,不怕黑夜,但十之八九的鬼,都怕人世的噪音或机器轰鸣声。你是个奇特的鬼中大丈夫,所以天不怕地不怕。”

被自己喜爱的女鬼另眼相看,表扬嘉许,穷死鬼毛长生乐得眉开眼笑,支支吾吾说:“我算什么鬼中大丈夫,不过是在阳间游手好闲、东游西逛惯了,把很多东西看了个透,见怪不怪了。而你们,贵人正事多,没时间闲游,也就有了许多弱点和忌讳……”

“兄弟言之有理!好兄弟越来越聪明了,可喜可贺!”抽肠鬼眨眨眼睛,打了一个哈欠,“我有点困,想小睡片刻,两位有什么心里话,就慢慢说吧,有什么特别想做事也不妨慢慢做,千万不要大惊小怪,没有谁会来打扰的。”

话音落,已倏然飘到了数十丈开外的地方,怪模怪样躺在一个树杈上,头脚悬空,带着一抹如讥似讽的笑容,装睡了起来。

拔舌鬼露出几分羞涩,低头不语,穷死鬼却心花怒放,嘿嘿而笑,说:“妹子你就这儿坐坐吧,我得准备准备。我可以让其他鬼骂来骂去,踢来踢去,但谁要是对你恭敬,我可不能孬种样装不看见。”

“多……多谢帅哥!”拔舌鬼有些感动,抬手摸摸自己的嘴唇,然后举手一扬,送了穷死鬼一个飞吻,“你去准备吧,跟着你,我找到了安全感和归宿感,看来没跟错鬼。”

说吧,逃出穷死鬼给她的那把冥币,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显得津津有味,脉脉含情。

穷死鬼显得前所未有的欢欣,第一次像个男子鬼,昂首挺胸起来,像猎犬一样嗅嗅空气中的烟火味,向老土坟不远的一个小草坪飘了过去。

“你到底准备什么呀?你走开了,我可害怕得紧。”拔舌鬼端坐着,口里说“害怕”,实际上没有一丝怕的感觉,往指头上涂点唾沫,又数起了冥币。

“别怕,别怕,有我毛长生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拔舌鬼示弱的话,让穷死鬼觉得自己十分重要,也让穷死鬼暗自滋生了强烈的保护欲望,一边口里安慰着,一边落在了小草坪里。

草坪里静立着一座新坟,空气中荡漾着新鲜的泥土味、酒肉味和硫磺味。

新坟四周,散放着花花绿绿的花圈,在微微吹动的山风中飒飒地响着,让四下里显得特别寂静,特别诡秘。

透过泥土,透过棺材,穷死鬼一眼就看清了坟里躺着的是一个脑溢血死去的老妇人,干瘪的嘴微张着,嘴角凝结着变黑的血,鼻孔也凝结着血痂……

“不好意思,打扰啦!”穷死鬼自言自语着,见新坟不远处,散落着满地未曾如花绽放的鞭炮,弯腰捡了两大把,小心翼翼藏在长发里,“这下好啦,老子不怕其他的鬼来欺负我,也不怕其他的鬼来横刀夺爱了。这是什么?这就是实力。你没有实力,你说的话就是狗屁,谁也不会当一回事。你没有实力,煮熟的米饭也会变成生米,煮熟的鸭子也会噗噗飞走。你没有实力,你只能跟着别人做梦,只能走别人的路,说别人的话,放别人的屁……”

穷死鬼唠唠叨叨着,嗅了嗅冒着淡淡青烟的火堆,嗅了嗅火堆旁的烤得有些像碳的乳猪肉,更加精神振奋,扬手招来一些宽大的树叶,包好乳猪肉,又把坟碑前祭供着的烟、酒、水果等物统统包裹在一个塑料提袋里,才恭恭敬敬退开,轻声说着:“大妈,你老人家老了,牙齿不好了,这些东西已不适合你,丢了也是浪费,我拿去同我女朋友帮你消耗掉算了。不要对我说谢谢什么的,我毛长生一向喜欢助人为乐,助鬼为乐……”

正啰嗦,坟里的老妇翻动了一下尸身,咳嗽了一声,目露阴暗光芒,作势要爬起来保护自己的合法财产。

穷死鬼一惊,骂了一声“老不死的老不正经”,倏然飘走了。

穷死鬼气喘吁吁落在拔舌鬼旁边,谦逊地说:“这里地处偏僻,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将就着随便吃点吧!等以后条件好了,我买一个大蛋糕给你,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给你,买一对金耳环和一条像狗链子那么粗的金项链给你。”

说着,在一块平石板上摊开了祭品。

“多谢你啦!”拔舌鬼抿嘴一笑,抓起一个苹果嗅嗅,说:“不好意思啊,让你破费了!万水千山走遍,对这我这么好的鬼,还是第一次遇到。你一定破费了很多吧?”

穷死鬼拍拍胸脯,大言不惭地说:“小意思,小意思,也没破费多少!以后我大发了,请你吃鱼翅、熊掌和鲍鱼!有钱了不花在亲爱的女鬼身上,会雷打火烧的!”

“多谢啦!”拔舌鬼吃吃地笑着,在胸前的衣服上妖媚地擦擦苹果,眉头微皱,很快咬了一口,夸赞,“你买的苹果真不错,好吃死啦!”

“特意为你挑的。”穷死鬼涨红了脸,一边嚼手工做的玉米花粘的糖,一边含糊其辞说:“别客气,尽管吃……”心里却难受地想:“我他妈的太厚颜无耻了!以后大发了,一定要真心对待——我不花言巧语,怕你跑掉啊!”

拔舌鬼眨巴着聪慧的眼睛,显得若有所思,歪着头天真地说:“地狱的几个代表都忙着建功立业,忙着杀人,你那烂肠子老板为什么要阻止?”

第43章心怀鬼胎

穷死鬼毛长生话音停后,捣乱者现身了。

来捣乱的,是不速之客抽肠鬼——接吻的当事鬼太投入,孟浩冬悄然而至,已饶有兴趣地观赏了好一阵。

本来,还可以继续观赏的,但事态有变,再不声张,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老……老板哥,你来得好像不是时候。”穷死鬼心头感激抽肠鬼来得及时,大脑里恍恍惚惚,口头上却表示不满,“你给我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怎样弥补,只能看你的手笔啦。”

跟有钱鬼打交道,有机会“敲诈”而不敲诈,那可是蠢货的选择。

穷死鬼毛长生,穷,但不是蠢货。

“嘿嘿,”抽肠鬼似笑非笑地点着头,不冷不热地说,“情浓似火,也不必如此拼命。”

带着警告瞟了拔舌鬼一眼,转向穷死鬼,语气和蔼了许多:“老弟,你可要好好活着,还要同哥一块儿发财致富,还要留些灵丹妙药给哥治治漏肠呢。”

穷死鬼回味初吻,余惧犹存,战战兢兢站直身子,两腿虚软得不住抖嗦,使劲吸了三口新鲜空气,才恢复如常,一时恍若做梦,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拔舌鬼马梦瑶擦擦嘴唇,满脸的怒色越来越浓,又呵斥了起来:“烂肠鬼,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不要含含糊糊,扇阴风点鬼火!”

“我已说得够清楚明白了。”抽肠鬼仍是不冷不热,仿佛一切都看透彻了,“听我一句奉劝:心怀善愿,天必佑之;心若不善,自食其果!”

“呸,你也配说这些?”拔舌鬼轻蔑地吐了一口唾沫,转脸对着穷死鬼嫣然一笑,娇羞地低下了头,仿佛在为自己的真情和忘情羞涩。

穷死鬼见到这样的笑容和羞涩表情,心中的恐慌顿时一扫精光,浑身舒泰,满心欢喜,恨不得再来一次接吻,即便立刻死去也无怨无悔。

“老板哥,她对我是真心实意的,你就别管我俩的事了吧。”穷死鬼迟疑着说,“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能和睦相处,我最高兴。”

抽肠鬼淡然笑笑,对拔舌鬼仍是不冷不热,说:“美女,只要对我这穷鬼兄弟真心实意,我就能容忍你,未来有利可图,也会分你一分。如果你居心叵测,想为了一己私利,让我这兄弟灰飞烟灭,那你即便躲到阎王老爷的帽子里,我也有本事把你揪出来,给这穷兄弟一个公道。你记住:我这穷兄弟很少与女人厮混,不理解女人,会轻信女人,而我,可是个坏透了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识过,亲近过,可不是懵懵懂懂的处男,或者白痴。”

“呸,你财大气粗很了不起?”拔舌鬼毫不买账,面若寒霜,“姑奶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任何乌龟儿子王八蛋都管不着。当然,我的孙子想管我,那得另当别论,本姑奶奶当他少不更事,放屁而已。”

话虽然说得咄咄逼人,心里还是有些虚怯了,老奸巨猾的女鬼,对于更加老奸巨猾的男鬼,自然是怕着三分的。

这如花似玉的美女看似温婉,事实上还伶牙俐齿,高傲倔强,穷死鬼感到更加高兴,拿了一个苹果小心翼翼递上去,说:“大妹子,吃苹果!”

拔舌鬼眉头一扬,兴高采烈起来,瞟了抽肠鬼一样,又挑衅似的吻了一下穷死鬼的额头,旁若无人地大嚼起苹果来,仿佛那不是苹果,而是人参果一般。

抽肠鬼不住冷笑,厌恶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仿佛拔舌鬼吻的是他的额头,让拔舌鬼恨得牙痒痒。

穷死鬼却心醉神迷,乐得越来越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为了和睦相处,捧起一杯顺手牵羊牵来的祭酒,对抽肠鬼说:“老板哥,荒郊野外,不要计较太多——喝了这杯酒,就表示大哥不计小弟的过错了。”

“你越来越会说话了,越来越像一个男子汉了。看来,爱情的力量,还当真不小!不过,还是仔细些,别把虚情假意,当作了真心诚意,让自己掉入温柔陷阱。”抽肠鬼接过粗陋的酒杯,一扬而尽,随手把杯子一扔,突地神情严肃起来,说:“警报怎么不响了?追上去看看吧,肯定又出大事了。”

说罢,一闪身,“嗖”地飘走了。

是的,警报声倏然消失,再也听不到一丝半毫了。

“我们走吧!就跟着那烂肠鬼。你可得有自己的主见,别信他那挑拨离间、扇阴风点鬼火的话。有些鬼,能说会道,实际上心怀鬼胎,想让你落得连一个真心的朋友也没有。”拔舌鬼一边催促,一边排挤着抽肠鬼,显得愤愤不平,但想到抽肠鬼没有撵她走,没有对她兵戎相见,神情缓和了许多,拉着穷死鬼的手,准备飘然而起,向警车驰去的方向追上去。

“大战在即,必须补足元气。你先走一步,我很快回来。”穷死鬼想到留下的食物,松开拔舌鬼的纤纤细手,转身飘回放置着那块烤猪肉的地方。

有了心爱的女人(女鬼),就得精心呵护,可不能让她挨饿受冻——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男鬼),就不配拥有女人(女鬼),活该做孤家寡人,活该吃冷菜剩饭。

穷死鬼甜甜蜜蜜地想着,看到烤肉好端端放置在石块上,喜滋滋伸手去拿,冷不妨一只肥胖的大手,闪电般探出,把他的手爪和那块猪肉都紧紧地捏在了一起。

谁?敢突施袭击?

穷死鬼大惊失色,急着想出声问询,嘴巴立刻被一只粪气扑鼻的肥手捂住了,紧接着,他被横背在一个胖嘟嘟的背脊上,在风中呼呼地飘飞了起来。

第42章阴谋之吻

“唉,请别骂我的老板——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彼此恶语中伤。如果你们互相仇恨,我就会变成进了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

穷死鬼毛长生搔搔头皮讪讪地说。

“我老板深谋远虑,才会阻止各位杀人。人命关天是一句屁话,农民的命在大头鬼眼里根本不算一回事,但人死多了,还是会引起轰动,带来*烦,影响十九层地狱的建造。所以嘛,为了减少*烦,就得保护那些村民百姓平平安安离开。”

“这话有些道理。看来,我先前的想法错了,做法也错了,以后可不能一错再错。”

拔舌鬼马梦瑶表示赞同,若有所思。

“我冒然去拦截杀人,还以为杀人越多就功劳越大,原来大错特错,真没脑子。对呀,真正值得争的,是炎黄村的建设权,是最后的领导权,而不是这些细微末节。”

“是呀,”穷死鬼面露忧色,说,“你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可喜可贺,可惜那些恶鬼还不明白。唉,先不管那么多,我不辞辛劳为你弄来一些山珍海味,再不吃,就太不给面子了。”

“山珍海味?那太……太谢谢你了!”拔舌鬼好像早已知道内情,为了礼貌和风度强忍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

笑什么?难道吹牛遇到了明眼鬼?难道女鬼在热恋中也保持着足够的清醒?

穷死鬼心儿猛地凉了,不过很快又热腾了起来,大声说:“大妹子原本很美,笑起来更美,我骨头都酥了。”

“不会吧?我的笑声一向只会让别人心儿发凉,骨头发麻。”拔舌鬼显得分外高兴,低声说,“你真的觉得我很美,不是在花言巧语骗我?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鬼,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渣男。难得你有一份真心,那就亲亲我吧——亲亲我舌头上的小伤,我会很……很……”

说着,又嫣然一笑,轻飘飘闪到了一棵松树的阴影中,把舌头伸出了一尺多长。

穷死鬼心醉神迷,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说:“我……我口臭,找点水漱漱,再……再那个吧。这门学问,我可一点不懂,你可得多多指点我。”

“这是我的拿手好戏,只要认真跟我学,参加亲吻大赛,保证会让你荣获第一。哎呀,不……不必去漱口啦!趁热打铁,快来吧……真心相爱,猪嘴也会变得芳香无比的。”拔舌鬼发出无比柔媚的呼唤,又娇喘着频频招起手来。

阴冥有一种“亲吻大赛”吗?那一定很有趣,只是没坚果,第一次听说罢了。

“这……这不大好吧?我还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怕弄巧成拙的。”穷死鬼心跳加速,脚步加重,地面的枯枝败叶发出了唰啦唰啦的声音。

“怕什么?世间可能有天才的亲吻家,而阴冥的所谓天才,统统是训练出来的——一百次训练,一一次训练,一万次训练,你不想做天才都不行。”拔舌鬼闭上眼睛半跪着,舌头伸在空中,那个对穿的小孔一目了然。

“唉,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早二十年遇到你,我就什么书都用不着读了!”穷死鬼感觉到一阵恍惚,也半跪了下去,身子微微颤抖着,迟迟不敢去亲吻。

穷死鬼在阳间从不曾亲近过女人,在阴间,这可是第一次近距离面对一个女鬼。

异性,可是一个奇异莫测的谜。

当然,也可能是一个深渊。

心慌意乱中,穷死鬼突兀地想到了鸦啄鬼海伟阳,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同那老鸦啄的出现在一起?据我所知,你一向不是特立独行,不喜欢跟其他鬼合作吗?”

“你可不要胡思乱想,认为我跟那个官痞有暧昧关系!”拔舌鬼叹了口气,“来自官场的鬼,十之八九是自私自利的,常常以为少了自己,地球就会不再转动,我从心里鄙视着,也自然而然逃避着……”

“那……那怎么会一起出现在公路上?”穷死鬼心里有些酸,“爱慕虚荣和习惯了投机取巧的女鬼,一向喜欢跟有职权的官痞来往,认为一旦跟所谓的重要人物沾了边,自己也就变得很重要了,可以在姐妹群中夸耀一番了。”

“看你老实,想不到还会胡思乱想的。”拔舌鬼马梦瑶笑了笑,很快转入严肃,“跟你和你那漏肠鬼朋友打了一架,我舌头受了伤,一口气跑了很远,然后停在一棵高树上休息,吸凉风疗伤,冷不防被鸦啄鬼从后面一把抓住了。”

“哎呀,没欺负你吧?”穷死鬼毛长生急了起来,“看来,送他那么多火炮,还少了呢。”

“被鸦啄鬼抓住,要想挣脱了逃跑,那是白日做梦。我无可奈何,说:‘老鬼,你抓住我干什么?想劫色?你老家伙有贼心,老娘我对体面的流氓可没胃口!”

“我想激怒鸦啄鬼,然后找机会逃走,但那老家伙曾经沧海,老谋深算,丝毫也不上当,一只手把我举在空中,张开血盆大口,舔着嘴唇说:‘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做我的助手,跟随我去建功立业,要么我立刻一口吞了你,让你连鬼也做不成,成为我的滋补品。’”

“我不想跟着那老鬼混,也不想做他的滋补品,但打不过,逃不了,权衡轻重,只能阳奉阴违,暂时答应做他的追随者了。后来,用同样的办法,他又收服了膨胀鬼康秀梅。”

“哦,原来是这样。”穷死鬼如释重负,“没对你耍流氓,只是逼你做他的助手,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同他好好较量较量的。”

“哎呀,别再提那些讨厌鬼啦,抓紧时间做我们的正事吧——机不可失,失不可再来呀!”

拔舌鬼突地揽住穷死鬼的头,用嘴堵住他的嘴,把缩小的舌头伸进他的嘴,一边搅拌,一边贪婪地吮吸着他口里的唾液,仿佛沙漠深处,干渴得频临死亡的旅客拿到了一个水袋……

嗨,在人间,毛长生一直认为面对异性,往往是男方主动又冲动,到了阴冥,想不到女鬼会这样?

然而,这种“艳遇”,有哪个男鬼光棍不梦寐以求?

乖乖不得了!

尽管放马过来吧!

穷死鬼领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飘飘欲仙,好像要飞天了一般,忍不住想感叹起来。

但是,美好的感觉转瞬即逝,口里的唾液被源源不断地吮吸走了。

不仅如此,口里的氧气被吸走了,胸腔里所有的一切都涌动着,不由自主地往上蹿,似乎也要被吸走了。

怪事,整个身躯似乎也要被吸走了!

穷死鬼毛长生感到憋闷窒息,感到头昏目眩,也感到心慌意乱,仿佛在阳世触到了电流。

有一次擅自接电灯线,一不小心让正负两股单线搭在一起,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便倏然流便了全身,心急剧地跳荡起来,便铭心刻骨了。

这就是电影电视里的那种接吻吗?这可是姗姗来迟的初吻。

在阳间的时候,穷死鬼毛长生看到爱侣接吻的那一幕,忍不住热血沸腾,忍不住憧憬向往,一边装腔作势地吐口水,一边还是忍不住要看。

但现在,怎么就没有甜蜜的感觉?难道每个人,都只会为不曾得到的一切瞎忙活?

穷死鬼感到难受至极,忍不住也跟着吮吸起来,虽然止住了被吮吸的一切,却根本吸不到对方的一丝龙涎香泽。

两下显得势均力敌,一时间僵持住了。

这种把戏可不怎么好玩,早些结束也罢。

穷死鬼想移开嘴唇,却像被特制胶水粘住了一般。

穷死鬼想劝对方嘴下留情,却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慌乱中,穷死鬼挣开拔舌鬼那双缠住自己的腻滑手爪,使劲推她的肩膀,想把她退开,却使不出一丝半毫的力气。

“完了,我今天死定了!”穷死鬼突地产生了一种绝望的念头,两手垂了下去,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完了,老子做了穷死鬼之后,还要做风流鬼了!”

“咳——咳——咳——”万分危急的关头,突地传来了三声老气横秋的咳嗽。

这咳嗽,突如其来,简直是晴天霹雳。

然而,不早不晚,来得太好了,简直是救命的福音。

穷死鬼一惊一震,发觉拔舌鬼已迅速移开了嘴唇。

刹那间,穷死鬼绝望的窒息感觉倏然消失了。

哦,解脱的感觉真美,如浴春风,毫不为过。

拔舌鬼马梦瑶,却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双手叉起了纤细的腰,大声吼叫:

“我操他奶奶的,哪个杂皮来搅扰老娘的好事?吃饱了爆肚子屙痢打标枪,也不选好时间地点?”

穷死鬼毛长生,也不假思索,狗仗人势似的跟着照做,也双手叉起了粗壮的腰,连声呵斥:

“谁?干嘛来扰我的好梦?”

口里这样呵斥,心却满存感激地叫着:“来得好,来得妙,来得鬼子呱呱叫!”

四下岑寂,只有威风轻摇着树木。

“干什么?连姑奶奶的隐私也要干扰?再不滚出来,姑奶奶有你好瞧!”拔舌鬼怒斥着,巧目顾盼,搜寻起不识时务的捣乱者来。

穷死鬼帮腔:“再不滚出来,姑爷爷有你好瞧!我前世修行,做了好几千件好事,才得到这个艳遇,就这样夭折了不成?”

“嘿嘿……”林子里终于穿出了应答声——一串毛骨悚然的冷笑。

什么人?

什么鬼?

第44章药鬼秘密

穷死鬼被横背在一个肉垫似的背上,先是被蒙着嘴,也被蒙着眼睛,在空中呼呼飞行了一阵,嘴得到了解放,眼睛也得到了解放——那一只能把他整个脑袋严严实实抓在手心的大手,算是网开一面了。

睁开了眼睛,穷死鬼发觉自己正被挟持着在一片苍茫的林海上飞行,松涛翻翻滚滚,犹如大海起伏,而林中星星点点,无数无法为祸人间的无名小鬼,在寻寻觅觅、漫无目的地飘游,而高天之上,星汉灿烂,散发着亿万斯年的寂寞。

睁开了眼睛,穷死鬼发觉了一大奇迹——自己身长一米六九,被横背在背上,直挺挺的,脚跟处是左肋,顶头处是右肋——挟持了穷死鬼的鬼,背宽竟然有一米六九左右。

穷死鬼眨巴着眼睛,向下翻翻,向上翻翻,又发觉了另一个奇迹——挟持了穷死鬼的鬼,身高最多不过一米二三。

这下,穷死鬼感觉到了滑稽,忍不住开口说:“这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种,你把老子竖着背。”

只要竖着背,穷死鬼绝对会获得一种优异感——最少要比这矮胖子鬼高出三个脑袋。

“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我就喜欢这样背鬼。”矮胖子鬼出声了,声音嘶嘎,犹如敲破锣烂鼓。

穷死鬼鼻孔里又钻进了一股便溺气味,立刻叫唤了起来:“哦,你就是力大无穷的膨胀鬼康秀媚!久仰,久仰!”

分别不过间个小时的事,居然“久仰”了起来,自然有取悦的味道。

“还惦记着我?真是乖乖好宝贝!”膨胀鬼感到很满意,“你现在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量那个烂肠鬼和烂舌鬼不会来添乱,把你抢回去了。”

穷死鬼有些心冷,膨胀鬼显然是趁虚而入,把他带到了离拔舌鬼和抽肠鬼较远的地方。

“唉,你先把我放下来吧!一个大美女强行把一个丑八怪男人背在背上,这可不怎么体面,会败坏你的好名声的。”穷死鬼央求着,“我一无钱财,二无姿色,你这样把我抢来,费力又不开心,不划算的。聪明的美女,十之八九没头脑,当然,你是例外,又美丽又聪明绝顶。”

“你有自知之明,承认自己是一个丑八怪,算你诚实,”膨胀鬼又敲起了破锣烂鼓,“至于我,原本就是一个兰心蕙质的大美人,别人不提醒,本姑娘也是自己知道的。”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穷死鬼突地有种想吐的冲动。

“我放你下来吧,你最好乖一些——乖顺了,会给你很多好处的。否则……”膨胀鬼说到这里,一只手突地放开,另一只手一把捏住穷死鬼的两脚掌,在头顶极速旋转了起来。

穷死鬼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想求饶,但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了,很快就进入了恍惚迷离的状态。

刹那间,穷死鬼长及脚跟、遮风挡雨蔽羞藏拙的长发全部飘了出去,藏在长发间的鞭炮飞到了九霄云外,没有尽数交给拔舌鬼保管的一百元冥币飞到了九霄云外,抽肠鬼给的那支一直舍不得享用的雪茄飞到了九霄云外,头发间的头皮屑飞到了九霄云外,头发上作为证据而大的结,无一幸免统统解散开了,而穷死鬼光身子上的汗垢,也甩到了九霄云外……

那情景,实在是精彩之至,也实在是悲惨之至,穷死鬼死后进入阴冥,可是第一次享到这样的“艳福”。

膨胀鬼甩动着穷死鬼,显得十分开心,仿佛又回到了幼年跳绳、玩橡皮筋的美好流光里,头上猛甩一阵子,又在脚下猛甩一阵子,美滋滋地想着童年的趣事:头上甩着橡皮筋或绳子的时候,是为了让小伙帮跳;脚下甩着橡皮筋或绳子的时候,是独自在跳。

膨胀鬼玩得十分开心,甩得越来越有劲,穷死鬼先还有力气咬紧牙关,渐渐变得有气无力,嘴唇不由自主地启开,风从口里源源不断地灌进去,肚子便气球似的大了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修长的身子慢慢膨胀起来,变成了一个圆溜溜的怪球。

“太开心了!地狱中郁闷了那么久,今天算是遇到了最开心的事!”膨胀鬼气喘吁吁,却一点不嫌累,放低穷死鬼,猛地踢出了一脚,并松开了手。

“呼”的一声,穷死鬼像一个足球高高飞了上去,直上千米之后,又垂直落了下来。

膨胀鬼欢天喜地补上一脚,穷死鬼又一次由下而上,飞得更高更迅猛了。

穷死鬼飞上又落下,落下又飞上天空,起起落落,身不由己,也不知循环了多少次,才被膨胀鬼用脚尖接住,放在了地面。

“啊,宝贝,你太可爱了,亲一个吧!”膨胀鬼心醉神迷,楼主穷死鬼,把喷着沼气味道的嘴伸向了穷死鬼。

穷死鬼有气无力,使出最后一点力气避让着,嘴嘴幸免于难了,但脸蛋在劫难逃,还是被印了一个湿乎乎的唇印。

膨胀鬼摸了一把穷死鬼因装满了空气,显得鼓鼓的肚子和身子,惋叹说:“啊,亲亲小宝贝,你这样子可不怎么好看,我就是矮胖子,可不希望再找一个矮胖子做老相好!还是把你变回玉树临风的模样吧!”

穷死鬼哪还有发言权和选择的余地,只能晕晕乎乎、迷迷糊糊看着膨胀鬼肥厚的嘴唇启合不停。

膨胀鬼笑眯眯动动满脸油腻腻的肥肉,一把捞住穷死鬼的两脚脚踝,又忽上忽下甩动着旋转了起来。

这一次,比上一次甩得迅猛十倍,穷死鬼的头发在甩动中拉长了,身子拉长了,肚腹里的气息在“咕嘟”声中从口腔鼻腔里倏然外泄之后,肚腹里的肠子也极速上涌,从口腔里蹿了出去,伴随着头发,也呼呼飘扬了起来。

穷死鬼如果能够选择,宁愿选择灰飞烟灭的死亡,也绝对不愿承受这样的“款待”。

膨胀鬼先是把穷死鬼横着旋转,旋着,旋着,突兀地把穷死鬼竖立起来,向下猛地一抖,立刻顿住了。

“哗”的一声,涌出穷死鬼口腔的那些肠子,又瞬间回到了穷死鬼的腹腔,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宝贝,以后乖顺了吗?”膨胀鬼把穷死鬼放了下来,一同落到了莽莽林海中的一块草地上。

身材恢复了原状的穷死鬼在草地上摇摇晃晃起来,头重脚轻,颠三倒四,形如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

这样过了瞬间,穷死鬼终于站稳了脚步,像做梦似的看着膨胀鬼。

膨胀鬼满脸柔情地把穷死鬼搂在怀里,站在一块石头上踮起脚尖,抚摸着他的头,轻轻地理出那些伴随着肠子一同进入了腹腔的那些长发,无限爱怜地说:“你只要乖乖听话,我一定会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的。”

说罢,用肥得老奶牛似的胸脯去蹭穷死鬼的脸。

穷死鬼不等那堵可以令人窒息而死的肉墙靠近,向下一缩身子,瘫坐在了草地上,顺势抓了两把沙子在手里。

“恶鬼撒沙”,穷死鬼瞬间想到了自己的绝技,但很快又松开了手,放开了手中的泥沙——没有鞭炮夹杂其中,没有“霹雳鬼火弹”,要对付这巨象般的地狱恶鬼,简直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穷死鬼低眉顺眼地问,“我一个一无是处的穷鬼,哪值得你这倾城倾国的大小姐这般宠爱?”

膨胀鬼蹲下身,爱抚着穷死鬼的脑袋,慢悠悠地说:“对你好,当然是因为你有特殊的利用价值。”

“我这样的穷鬼也有利用价值?”穷死鬼毛长生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说说看,让我认识一下自己的价值。唉,我听天由命啦,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像怎样就怎样吧!”

膨胀鬼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笑容却有点怀春少女的美妙,说:“你的价值,在于你本身:你是一个药鬼。”

“药鬼,什么意思?”穷死鬼愕然问。

“说白了也无妨,敢逃,被我抓回,一定会让你更加开心。”膨胀鬼警告了一句,说,“药鬼,这可是亿年难遇的奇才,浑身上下每一丝每一毫,都可以做药——万应灵药。你的唾沫是药,你的尿液是药,你的血液是药,你的吻是药,你的抚摸也是药……”

“我……我他妈这么有用?”穷死鬼惊喜交集,“你……你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高抬我了吧?”

“绝对没有高抬你,”膨胀鬼把胸脯走近穷死鬼的脸,“你是七仙附体的灵鬼,是鬼医唯一看重的灵药。跟你结婚三天,我就会恢复人间具有的花容月貌;喝了你的小便,就再不会每天都得去喝公厕的便溺,才能止住五内如焚的苦楚煎熬……”

“我他妈原来这么有用?”穷死鬼欣喜异常,忘了刚才受到的超级款待,突地睁大眼睛望着膨胀鬼身后,惊恐地说,“那个恶鬼是谁?”

膨胀鬼脸色一变,向后望去。

穷死鬼飘然而起,以螺旋形路线,犹如漏网之鱼逃窜了起来。

第45章树下之盟

穷死鬼毛长生一口气逃蹿了好一阵,专择鬼多鬼杂的坟场打圈转而行。

这样做,即便被膨胀鬼追踪,也容易躲脱,并能顺便捡拾一些哑子鞭炮藏在身上,以备后用。

心想事成,在一座庞大而考究的碑坟周围,穷死鬼捡了将近一百个不曾炸开的零散鞭炮藏在身上之后,胆子渐渐大了起来,逃蹿的速度也渐渐放慢了许多。

当穷死鬼落入一片茂密的森林以后,停了下来,四下看看,连个孤魂野鬼也没有,喘着气洋洋得意地自言自语起来:“丑八怪膨胀鬼,虽然力大无穷,阴狠毒辣,但智商、速度,也不过如此,跟一头母象差不多,我略施小计,就把她抛得十万八千里远了。”

说罢,借一棵参天大树的遮掩,扒开腹前的长发,准备撒尿。

“不可暴殄天物啊!”头顶上突地响起了破鼓烂锣般的声音。

哦,膨胀鬼康秀媚一直没露面,原来一直在穷死鬼头顶上空寸步不离地跟随着,仿佛一个影子——地狱中出类拔萃的恶鬼,毕竟有非同一般的本领。

穷死鬼吓得哆嗦了一下,险些小便失禁,慌忙放开分扒长发的手爪,打消了撒尿的念头,手一抖,立刻握紧了两把鞭炮,厉声叫嚷:“丑八怪,老贱货,老子现在不怕你了,有种就把再把你那烂贱的胸脯靠过来吧,给你点温柔感觉!”

“宝贝,不要生气嘛,”膨胀鬼尽管声音难听,却显得心平气和,“你在下面做些什么,我早就一目了然了,所以你还是打消坏念头吧——你的独门绝技厉害,但我有了防范之心,只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你根本就伤不到我。”

这话不假,穷死鬼失望地叹息了一声,说:“我伤不了你,你也休想再靠近,休想再抓住我的脚脖子甩来甩去,然后当足球踢。你这超级变态的老贱货,得了饥渴症的虐待狂,时机成熟,我一定会让你吃尽苦头。”

“一家鬼,就不要说两家话了,”膨胀鬼丝毫不动怒,“在人间,被我看中的男人,没有一个逃得开我的石榴裙;在阴冥,被我看中的鬼,也休想逃得脱我的掌心。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是顺从命运的安排吧:能被我看中,是你的幸运,你不过是一个无名之鬼,而我却是大名鼎鼎的膨胀鬼。”

“放你祖宗十八代的狐臭屁!”穷死鬼吐了一泡口水,“老子生前是玉皇村第一美男子,死后是阴曹地府第一俊俏鬼,会喜欢你这老贱鬼吗?何况,老子心中已有明确的目标啦,老子已经名花有主,坚贞不渝,你最好滚远一些,打消非分之想,不要再自作多情,免得不尴不尬,灰飞烟灭。”

膨胀鬼不但没生气,反而开心地笑了笑,然后不紧不慢地说:“真正自作多情的是你,而不是其他的鬼。你喜欢拔舌鬼那贱鬼,她也装作对你情意绵绵的样子,就以为你们两情相悦了?她不过是想利用你——想骗你治好她受伤的舌头,想吮吸你的唾液,以便快速增强鬼力,好去争权夺利。你太天真了,拔舌鬼那贱货对所有的人都是情意绵绵的,对所有的鬼也是情意绵绵的——已习惯成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了,因为她原本就是一个娼妇……”

“不要说了!”穷死鬼捂住了耳朵,感到心如刀绞,想到那个初吻,忍不住又感到心惊肉跳,不完全相信膨胀鬼的话,但有一半,却不得不信,但他不想由此放弃美好的感觉,愤然说,“你们都不是好东西,都在利用我。但是,我宁愿被我爱着的鬼利用,宁愿为我爱着的鬼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也不愿意被你这样又丑又臭的老贱鬼利用。告诉你,老子就爱拔舌鬼,你又能怎样?老子不管她的过去,只爱她的现在和将来——人是可以改变的,鬼也可以改变,没有永远的好人,也没有永远的坏鬼。”

膨胀鬼停留在空中,像一只悬浮的巨鹰,叹息了一声,说:“看来你这鬼小子真的坠入情网,不可救药了。我也不多劝说了,总之不会让你们满意的——没有人能抢走我看中的人,也没有鬼能抢走我看中的鬼。这样吧,各取所需,大家和平共处:把你的唾沫留给拔舌鬼那贱货,把你的尿液留给我吧!”

说完,肥手一动,一个金色的高脚杯轻轻飘向了穷死鬼。

“这是什么意思?”穷死鬼脸色很难看,不伸手,金色高脚杯奇妙地停留在触手可及的虚空中,“要老子把比灵丹妙药还好的药尿撒在这金杯里?当老子是野狗?老子包治百病的药尿,宁愿撒在地上,让草木长得更加茂盛可爱,也不会给你这老贱鬼的。你把老子折磨得死去活来,老子会记恨你一万年,一亿年。”

“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膨胀鬼康秀媚声音冷得寒气逼人了,双目犹如两团绿莹莹的鬼火飘忽不定起来,“我已到该畅饮便溺的时刻啦,再不畅饮,腹中的地狱之火就要燃烧了,就要让我狂性大发了——我将撕裂我想撕裂的一切人和鬼,什么穷死鬼,什么拔舌鬼,都将惨不忍睹……”

这破碎的声音,在深林的夜空中穿绕盘旋,说不出的恐怖阴森。

穷死鬼没见过膨胀鬼“狂性大发”的样子,但已领略过她的玩笑,听她这样一说,想到除了自己吃亏,还会让自己心爱的女鬼拔舌鬼马梦瑶吃亏,吓得两腿哆嗦起来,不过向来嘴硬,强撑着鬼胆说:“我给了你灵丹妙药,你给我什么好处呢?总得礼尚往来吧!”

“我可以给你的好处,就是让你暂时不死。”膨胀鬼龇牙咧嘴,神态异常了,仿佛某种可怕的大病就要发作了,“快给我药,快给我药,我就要发疯了。快,快……对你来说那是无用的废物,对我来说那是废物利用。快,快给我药——给我一杯,我答应帮你办一件事;给我两杯,我答应帮你办两件事……”

声音越来越可怕,包含了越来越复杂的成分,有忍耐,有放纵,有威胁,也有乞求,有软弱,也有强势……

穷死鬼心慌意乱起来,不想再冒险受苦了,但还在鸭子死了嘴壳硬地强撑着,气呼呼地嚷:“但愿你说话算话——骗老子一次,第二次就休想再骗了!欺骗,到头来都是自砸招牌!闭上你的眼睛吧,不准偷看玉皇村第一美男子撒尿,否则后果自负,不堪设想!”

膨胀鬼腹内刀绞火烧,难受得龇牙咧嘴,立刻闭上了眼睛。

穷死鬼伸手去拿金杯,手伸出,金杯却避开了,鬼鬼祟祟,好像怕羞一般。

“你不要去拿那杯子,它会自己迁就你的。”膨胀鬼紧闭着眼睛,却似乎一切都看得到。

“怪事真多!这么庸俗低级的鬼,看来也不会少!”穷死鬼叽里咕噜着,背向膨胀鬼,躲到一棵大树后,扒开了遮羞的长发。

那个金杯,古怪至极,穷死鬼不住地晃动尿液,那杯子也不住的飘舞晃动着,恰到好处地接纳着,竟没有涓滴失落到地面上。

穷死鬼忍闭了多时,已难受至极,这一泡尿,犹如悬河泄水,滔滔不绝,前前后后竟撒了十余分钟,心想要是撒在粪桶里,没有一桶,也有大半桶。

但是,穷死鬼酣畅淋漓撒完之后,睁开闭着享受撒尿之乐的眼睛,却有些瞠目结舌了,那个看似娇小,只能装二两左右葡萄酒或啤酒的金杯,竟没有装满,甚至看上去还显得空荡荡的,杯底的美女还在风情万种地笑着。

“别惊奇了,它可不是凡俗的酒杯,可以盛装五所大公厕的便溺。”穷死鬼放下长发的时候,膨胀鬼睁开了眼睛,做了一个召唤的手势。

金杯倏然飞了上去,膨胀鬼张大了嘴巴。

穷死鬼看着那金杯徐徐倾倒,尿液尽数注入膨胀鬼口中,突地皱紧眉头,弯腰干呕了起来——尽管什么都没呕吐出来,还是感到肠胃里难受至极。

穷死鬼抬起头的时候,膨胀鬼已变得容光焕发了,仿佛老寡妇受到了爱情的滋润,好像一下年轻了十年,先前从膨胀鬼身上撒发出来弥漫在空气中的便溺味道,也消失殆尽了。

“宝贝,多谢啦!”膨胀鬼欣然开口了,破锣烂鼓似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媚的腻声,“说吧,我可以帮你去办一件事了。”

穷死鬼惶惑不已,听清膨胀鬼的第二句话,立刻雄赳赳气昂昂起来,说:“言而有信,算你聪明,以后还可以礼尚往来的。嗨,古有城下之盟,今有树下之盟,妙啊!走吧,跟我去找警车和那些大客车,保护那些村民一路平安进入县城!”

“就听宝贝的。”膨胀鬼欢天喜地,领先而行,竟开心地吼起了流行歌曲,“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莫回呀头……”

穷死鬼毛长生紧紧跟随着,满心欢喜,恍若做梦地想着:“她妈的,这老贱鬼,竟也有几分可爱。嗨,一泡鬼尿,收买了一个力大无穷的鬼仆,看来本鬼钱途无限。”

第46章得胜猫儿

膨胀鬼康秀媚不但不再威逼穷死鬼毛长生,还对毛长生格外迁就了起来,仿佛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对孩子溺爱有加的母亲。

“亲爱的,你速度太慢了,我背你一程好吗?”膨胀鬼见穷死鬼总是追不上自己,开口了,表示愿意真心效劳。

“我不是烂木头,不是废物,用不着你背我。”穷死鬼正颜厉色警告,一连退开三步,唯恐被一把抓住,“不要对我说任何亲昵的话,你和我根本就没有半点暧昧关系,免得其他的鬼听到了,说我饥不择食之类的难听话。我是名花有主的了,希望不要败坏玉皇村第一美男子的好名声。”

“不要太固执了,哪个出色的鬼没有三妻四妾?”膨胀鬼并不生气,眉开眼笑,越发温顺了,“就算你喜欢拔舌鬼,同我亲亲嘴,或者做点彼此都快乐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又有什么不好的?女鬼一向喜欢假正经,男鬼也喜欢这一套?”

“再这样胡说八道,老子的下一泡尿,就没你的份了。”穷死鬼动怒了,脸型扭曲,“老子穷,但老子不贱,不要对老子想入非非了。老子要么谁也不喜欢,要么,喜欢了谁,就不管她在不在身边,这颗心这个身都属于她,绝不跟任何鬼妹鬼姐分享。听好,要么听我的,我每天给你一杯灵丹妙药,要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喝你的公厕水,我撒我的风景尿!”

膨胀鬼叹了口气,缩起颈子,显得更矮了,低声下气地说:“你说了算!你说了算!就当你是我的老公,我是你的老婆,夫唱妇随吧!”

“呸!记住:我俩不是夫妻关系,也不是狗男女似的外遇关系!”穷死鬼又一次警告,严肃之至,然后安排,“从现在开始,你不能乱害一个人——除非那人真的该死,除非我让你出手,你不能作祟害人。做得到吗?”

“这……”膨胀鬼搔了搔头皮,“一遇见美男子,我就浑身发热,忍不住想挑逗,想把他掐死在怀里,这……这只怕难得改。谁叫我天生一颗多情的心?谁叫我天生就懂得怜香惜玉?”

“我呸!想跟着玉皇村第一美男子溜达,就得听从玉皇村第一美男子的吩咐,否则,靠边三百公尺好啦!”穷死鬼解释说,态度坚决如钢“你不能祸害那些无辜的老人、妇女和儿童!至于一向信奉‘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那一层下流胚子,你想怎样就怎样,老子也不是太平洋上的警察,不会管得那么宽,你尽管成全他们好了。”

“听你的!听你的!”膨胀鬼乐呵呵说,“我只收拾吃屎的狗,至于不吃屎的狗,自然不会上了屎的当。在你眼里,我肯定是臭狗屎。”

穷死鬼频频点头,补充:“有自知之明,还不算又丑又笨!要跟着我,你就不能害炎黄村的村民,不能跟抽肠鬼和拔舌鬼为敌。你们这些大恶鬼,真正的目的是得到十九层地狱的建设权,是大发富贵,不是杀人。那些村民越早进城安顿好,你们建设十九层地狱,就越能早些顺利进行。懂了没懂?肥婆!”

“好宝贝,听你这样一说,我懂了。”膨胀鬼恍然大悟,“情况的确是这样。不过,拔舌鬼、抽肠鬼、你和我算是懂了其中奥妙,但十八层地狱的那些鬼代表,也都懂了吗?”

“他们自然不懂。”穷死鬼焦急起来,“他们不懂,一定又要忙着去伤生害命了——得狠狠教训他们,让他们不懂也得懂。快走!被你这搅屎棍肥婆从中作梗,耽误了不是时间,要坏事了!”

“听宝贝的,快走!”膨胀鬼说得十万火急,神态却从容不迫,“宝贝看好啦!”

膨胀鬼康秀媚一弯腰,选中一棵枝繁叶茂、树干粗壮的松树,伸出肥大的手掌,抓住了树梢。

“你这肥婆要干什么?”穷死鬼毛长生愕然不解,“想摘松毛减肥?暴食暴饮,然后又拼命减肥,真是苦中大转,无事找事做。什么时候了,还要臭美?再减掉三百斤肥膘,老子也不会喜欢你!”

膨胀鬼不言不语,抓住树梢后,身在虚空,徐徐使劲,巨大的松树便仿佛被捆缚满了钢绳,由大吊车往上吊了起来。

刹那间,嘎嘎有声,树下的土石分崩离析,粉尘迷眼,一棵五、六丈高的修直松树,竟被活生生拔了起来。

“肥婆,你干什么?”穷死鬼大声责问,“你喝足了老子的尿,神完气足,精力过剩,要故意消耗一些才舒服?”

膨胀鬼口里一“嘘”,手上往上一提,趁庞大的树子飞起,一把捏住树根,抖了抖,抖落完树根上的土石之后,平平伸展树身,把树梢伸向了穷死鬼。

“你干什么?想用大树压死老子?”穷死鬼皱着眉头责怪,“老子是鬼,想用一棵大树压死老子,真是做你妈——我那老情人的清秋大梦!”

“再胡说,当心我撕烂你那张乌鸦嘴。”膨胀鬼催促起来,“好宝贝,怕我非礼你,那就保持一定距离吧,快跳到树枝上去抓紧,让我拖你飞行一程。不是要忙着救人吗?唉,得胜猫儿强似虎,凤凰落毛不如鸡,我就给你当一回丫头奴娃使吧!”

膨胀鬼康秀媚这一举动,倒是出乎意料,穷死鬼毛长生自忖没有这样的鬼力,也没有这样的“机智”,心不由得收紧了,不过一怔之后,面上显得不以为然了,仿佛那只是拔小草小葱的举动,他自己一伸手,也能轻易做到。

“这办法还算不错。我以为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原来看走了眼,还是有拇指尖尖那么一点点聪明的。不过,平地出现一个深坑,头脑简单的凡人见了,一定会大惊小怪,胡思乱想,说不定还会让很多科学家来考察研究,作种种猜测,最后归结为外星人的功劳呢。”穷死鬼大喜过望,跳到树枝上,学着人间的马车师傅,大声吆喝起来,“枣栗,驾!”

在毛长生想象中,膨胀鬼成了一匹拉大车的母马,而自己成了赶车的师傅,那份荣幸,化为了满脸笑容。

“开心就好,快乐至上!有宝贝帅哥的表扬,小妹我会竭尽所能的。”膨胀鬼咧嘴一笑,倒拖松树,风驰电掣前进了起来,仿佛托一把史无前例的大扫把。

小妹?超级大婊姐!

让你臭美好了。

刹那间,穷死鬼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气势磅礴,见山林都排山倒海向后滑去,忍不住大声欢呼:“坐飞机啦!坐飞机啦!玉皇村第一美男子活着没坐过轿车,死后却坐上了飞机,真他妈的死好啊!”

话音落时,膨胀鬼已停了下来。

“开心吗?”膨胀鬼眉飞色舞起来,“跟着阴冥第一大美女混,开心的事还多着呢。”

“阴冥第一大美女”,当然是自封的,正如“玉皇村第一美男子”,也是自封的。

“怎么就停了?”穷死鬼还紧抓着树枝,对坐“飞机”显得恋恋不舍,却发觉飞行的速度已慢了下来,“继续啊,别误了玉皇村第一美男子的大事!”

“宝贝,下来看看吧!”膨胀鬼往前指了指,媚声媚气地说,“我有三百六十五式快乐绝招呢,只要你乐意,以后都可以让你领教。”

“给老子正经点,不要时时处处都一副烂贱嘴脸。不要叫老子宝贝,恶心死啦!”穷死鬼斥责着,心里却在乐滋滋想着:“在人间的时候,为什么就遇不到这样一个贱人?我现在名花有主啦,不喜欢烂贱了。”

膨胀鬼立刻变得正经八百起来,指着前面,略带惊慌地说:“不要打情骂俏了——大事不妙!”

“有什么不妙的?有玉皇村第一美男子在场,不妙的也会妙起来。”穷死鬼慢条斯理嚷着,还在回味自己不出力就能腾云驾雾的感觉。

“你还是过来看看吧!”膨胀鬼越发严肃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该严阵以待了!”

穷死鬼吹了一声口哨,轻飘飘跳下树枝,发觉自己同膨胀鬼正站在一个悬崖峭壁上,不由得细看起来。

悬崖峭壁下面,朦胧之中,就是那条通往县城的公路,那些警车和满载着炎黄村村民的大巴车,都被阻止在路上了,虽然灯光刺眼,却无声无息,都沉睡或死光了一般,由一种神秘阴森的气氛笼罩着,恍若一个奇异的梦。

嗨,为什么不继续前进了?难道全车的人都要拉风景屎了?怎么如此不顾体面?

穷死鬼揉揉眼睛,重新细看,惴惴不安了起来。

在车队最前头,公路正中,正岿然不动,站着一个可怕的巨人,不,一个高大可怕的地狱之鬼。

这么高大的地狱之鬼,穷死鬼毛长生可是第一次见识到。

这家伙是谁?

这家伙肯定难缠!

第47章特制香肠

那个拦路鬼的奇特之处,并非只是高大威猛,形如巨人,而是全身都在急剧燃烧。

头发在燃烧,脑袋在燃烧,衣服在燃烧,身体的每一部份都在燃烧。

每一个燃烧的部分,都在蹿着火苗,都在喷射着火焰——耳朵在喷射火焰,眼睛在喷射火焰,鼻孔在喷射火焰,张着的口在喷射火焰……

居高临下的看去,那像一架钢铁的机械人,穿着破损的衣裤,浑身被浇遍了汽油,然后又被点着了火,进入了急剧燃烧的状态。

然而,那张脸,可不是机器人的脸,显得那么傲慢,那么愤怒,又那么得意,仿佛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个对手能跟他抗衡三招两式。

燃烧的巨人依然不动,一副怪兽要捕获猎物的样子,沉静,等待,伺机而动。

穷死鬼看得胆战心惊,大气也不敢出,浑身上下都要僵凝了。

这是谁?穷死鬼的目光转向了膨胀鬼。

“宝贝,有我这大美女在,用不着怕,我会保护你平安无事的。”膨胀鬼显得大不以为然,“这没什么了不起,大家都是恶鬼,各有所长的。”

“那是什么鬼啊?我可不敢靠近他,更不敢跟他作对。”穷死鬼向膨胀鬼靠近了一些,男子汉大丈夫的傲气,顷刻间荡然无存了,“唉,跟你在一起真好,有一种安全感。你说说那是什么鬼?”

膨胀鬼抛了一个自以为很美,实际上令人想吐的媚眼,说:“那就是火山狱的代表,火山鬼铁金龙——网络高手,通过网恋,让三百二十七个少女受骗失身,并用令人发指的残忍手断,让其中二十九个少女魂归地府,把她们的尸身装成香肠,明目张胆在菜市场公开出售……”

“他妈的,这么恶毒?”穷死鬼打了一个寒战,“有机会,我要为那些少女报仇。”

“机会就在眼前了,不过不要鲁莽,先等一等。”膨胀鬼鼓励地笑了笑,说,“铁金龙所在的那县城,公安局长最爱吃香肠,每天的早餐晚餐,都离不开香肠。后来,买到铁金龙出售的香肠吼,越吃越觉得滋味独特,决定让老婆学着做一些。为了弄清楚香肠的材料、成分,拿去请专家化验,准备仿制,专家的化验结果是:肠是猪小肠,而里面的肉料,是货真价实的人肉——又嫩又营养丰富的少女肉。”

穷死鬼伸出了舌头,惶然叹息:“世间有这么残忍变态的杂种?真该千刀万剐!”

“这才是重口味的男人,我喜欢啊!”膨胀鬼贪婪地吞了吞口水,说,“铁金龙狡猾如狐狸,凶暴如狂狮,以菜刀对抗手枪,公安牺牲了两个好警察,让他中了十七颗子弹,才终结了他那条不可思议的怪命。”

“真的不可思议。”穷死鬼又怕又恨又佩服。

“铁金龙死后,”膨胀鬼肃然起敬地说,“牛头鬼,马面鬼,两个鬼使去拉他下地府,不但拉不动,还被揍得鼻青脸肿,哭爹叫娘。最后,阎王又派了赤发鬼和黑脸鬼去帮忙,才勉勉强强把他拉进了地府。”

“他妈的,生为恶人,死为恶鬼,坏透了。”穷死鬼怨怼不已。

“这么好的人,要是生前能跟他温存一个晚上,那就太美妙了。”膨胀鬼惋叹不已。

“贱货就是贱货,时时处处都想犯贱。”穷死鬼挪了挪身子,距离膨胀鬼远了一些,“还想犯贱,就去勾引啊?他不是还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吗?”

“嘿嘿,阴间,老娘可没能耐享受他的柔情蜜意了,只要被他揽住纤纤细腰,顷刻间就得灰飞烟灭。”膨胀鬼叹息了一声,“我什么样的男人都敢勾引,什么样的男鬼都敢勾引,但我不会蠢到去勾引能量巨大,足以让我毁灭的人和鬼。”

“怪事,贱货也有不贱的时候。”穷死鬼又挪了挪身子,“铁金龙死后,怎样变成这样子的?”

“多谢你口口声声骂我贱货。能做贱货,能被人骂做贱货,说明有着与众不同的能耐——我最乐意做的人和鬼,就是与众不同的人和鬼。”膨胀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铁金龙被判监禁火山狱十亿年,被四个鬼使抬着扔进了不断喷发熔浆的火山口。”

“活该,这才过瘾。”穷死鬼幸灾乐祸起来。

膨胀鬼可不激动,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说:“火山地狱里熔浆起伏荡漾,炽气能烤焦相距百丈远的岩石,被扔入其间的鬼,没有一个不是罪大恶极的,没有一个不在里面哭声震天。但是,铁金龙被扔进去以后,竟然如同顽童戏水,一边做着不同的式样游来游去,一边哼唱着在人间勾引那些天真少女的曲儿……”

“太可怕了!”穷死鬼吓得牙齿格格对碰了起来。

“身在地狱的鬼是不会死的,不会死,意味着煎熬不会终结。”膨胀鬼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下面,这时,惊奇地“咦”了一声,说:“看,那张大巴车上面——”

穷死鬼向警车后面那张大巴车看去,目瞪口呆了。

大巴车的顶端,站着一个西装革履、身形儒雅的青年,但那青年一动不动,恍若冰雕雪凝,即便相距甚远,也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气正从那青年身上散发出来。

而更奇特的地方,是那青年张开的双臂,左手紧抓着拔舌鬼那三丈来长的舌头,右手紧抓着抽肠鬼那七丈来长的肚肠,三个鬼都一动不动——站在车顶的那个不动,飘在空中的两个也不动,全都一身冰冻发亮,仿佛刚从冰库里搬出来的一般。

穷死鬼一见之下,急得快哭了,催促膨胀鬼:“快救救我的至爱!”

“嘿嘿,你的至爱?”膨胀鬼冷笑着说,“还自作多情,当拔舌鬼是你的至爱?看看那样子吧,拔舌鬼和抽肠鬼两鬼联手进攻那青年,都显得奋不顾身,都想多出一点力——如果没有隐私,没有暧昧,会那样吗?笨蛋,你还是好好爱我吧,我才是最可靠的女鬼,绝不会欺骗你,即使是同其他鬼卿卿我我或上了床,也会津津有味地告诉你,绝不遮遮掩掩,绝不撒谎找假证人。”

“抽肠鬼和拔舌鬼不会是你说的那么肮脏,你快救救他们吧。”穷死鬼快哭了,“他们一个是我的至爱,一个是我的朋友和老板,大家已经化敌为友,要联手合作,互利互惠了。那……那冰鬼是谁?”

“宝贝,你太天真了,拔舌鬼不是好东西,抽肠鬼更不是好东西——两个坏东西呆在一起,不做坏事才见鬼!”膨胀鬼一点也不心急,说得慢条斯理,“那个冰鬼吗?我给你介绍介绍吧——”

“求求你,先去救他们吧!不管他们做了什么,都先救下来再说!”穷死鬼带着哭腔祈求,“我鬼小力弱,不是那些大恶鬼的对手,你帮帮我!”

“真要我帮?”膨胀鬼似笑非笑,“能帮你的,也确实只有我了。你的那招恶鬼撒沙,不管撒出泥沙,还是撒出硫磺,对于火山鬼和冰山鬼,都不起作用。”

“哦,那冰鬼叫冰山鬼?”穷死鬼更急迫了,“你喝了我的一杯药尿,不是答应帮我办一件事吗?”

膨胀鬼慢条斯理地说:“我不违约,但你说,我该对付冰山鬼王白石,还是对付火山鬼铁金龙?这可是两件事。”

“救命咬紧,先对付冰山鬼!”穷死鬼坚决地说。

膨胀鬼冷笑,说:“火山鬼按兵不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有鬼去救冰山鬼或拔舌鬼、抽肠鬼,必然会让正较量着鬼力的双方分散心力和鬼力,弄得两败俱伤,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消灭多个对手了。”

“哦,真是这样?”穷死鬼手足无措了。

“早告诉过你,火山鬼猾如狐狸,猛似怒狮,不是等闲之辈。”膨胀鬼皱着眉头说,“轻举妄动,不但救不了你的亲亲宝贝和滑骨头朋友,连你我都会赔进去的。”

“那先对付火山鬼。”穷死鬼坚定了下来。

“对付火山鬼,老娘很可能会灰飞烟灭的,”膨胀鬼迟疑着说,“为了爱,就算灰飞烟灭,也是值得的。来,亲亲我的脸,我就去为爱拼命了。”

穷死鬼皱起眉头,看看那张水牛臀似的大肥脸,犹豫了。

“不亲?那好,我去假情假意周旋一番,也算对你有了交待,暂时互不相欠了。”膨胀鬼打了一个哈欠,有些不耐烦了。

穷死鬼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走到膨胀鬼身边,显得痛苦万状地凑近膨胀鬼的肥脸,撅嘴触了一下。

“好啦,看老娘表演啦!”膨胀鬼高兴得一跳八丈高,落地之后,抓起那棵被穷死鬼当飞机乘坐过的粗大松树,举在高处掂掂,退后几步,又向前猛冲到悬崖边,居高临下,瞄准火山鬼,掷标枪一样掷了出去。

一棵巨大的松树,带着一股强劲的风飞了出去,形如一把撑开的巨伞,真是奇异非常,那股劲道,让穷死鬼瞠目结舌,确信即便投中巨石,也能让巨石顷刻间支离破碎。

第48章克火攻冰

火山鬼铁金龙一动不动,当巨大的“标枪”扑面而来,近在咫尺,才倏然侧身,抬起右手,一把抓住松树干。

刹那间,火苗顺手而上,一棵巨大的松树熊熊燃烧了起来。

刹那间,一棵巨大的松树在手里化为灰烬,挥手之间,竟随风而散了。

穷死鬼张大了嘴巴,合不拢了。

膨胀鬼微微张开嘴巴,皱紧了眉头。

穷死鬼见过很多世面,没见过这样的奇迹。

膨胀鬼见过更多的世面,还是吃惊不小。

人间的火是慢慢燃烧的,一棵巨大的松树,至少要一个两个小时才能烧完。

而眼前,接触地狱之火,一棵巨大的松树从被接触到灰飞烟灭,不过是一分钟内的事,恍如焚化一页薄纸。

火山鬼焚化了一棵松树之后,又回归不动的状态,既不向悬崖上看一眼,更不乘胜追击,喷射着灼灼火焰的眼睛,仍然专注着大巴车上僵持不动的三个恶鬼,仿佛那才是真正的对手,而抛掷下去一棵大松树的恶鬼,根本算不上鬼,一阵耳旁的风而已。

从那样的神态里,穷死鬼看出了,火山鬼真正畏惧的,是寒冰鬼,不由得有些愤怒,不过强压愤怒,讪笑着唆使:“天下第一美女鬼真的很厉害,投一棵大树就像投一枚绣花针!不过,人家好像丝毫没把你放在眼里,连看也不耐烦看你一眼,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膨胀鬼康秀媚一向受不了这种视而不见的冷落,更受不了的,是受了这种冷落之后,还被在意的人或在意的鬼抢白一通。

“娘娘不发威,以为是丫鬟?”膨胀鬼恨得牙痒痒,跺了一脚,跺得山崖发颤,落下了不少泥沙,咆哮起来,“你的火厉害,未必就能无坚不摧,老娘还有办法收拾你。”

说完,向四下里咕噜噜转起了鬼眼。

“抱大石头砸他,”穷死鬼战战兢兢提醒,“他能燃烧树木,但石头可不是易燃之物——抱个大石头扔下去,一定能把他砸成一个烤饼。”

“我也正这样想呢。”膨胀鬼见旁边有一块形如饵块的千钧巨石,走近双手抓住高高举起,一使劲,巨石旋转着,以雷霆万钧的气势飞向了火山鬼。

“好啊,看你还有多大能耐?”穷死鬼心中惶恐,却拍起了鬼爪,对于膨胀鬼掷出的巨石,充满了信心。

火山鬼依然一动不动,等巨石以泰山压顶的气势从天而降,不但不避让,反而抬手顶着了巨石,犹如顶住一个草帽或一个锅盖,并弄得巨石呼呼旋转了起来,恍若一个被激流带动了底盘的大石磨。

不仅如此,巨石在旋转中很快冒出了焦烟,随即变红,越来越红,红得耀眼万分,在黑夜中放射着灿灿光焰,显得奇异万分。

好厉害的地狱之火,让一块巨石燃烧,竟然形同让一个风干透了的煤球燃烧。

巨石没有像巨树那样刹那间化为飞灰,旋转中熊熊燃烧之后,却突地向着悬崖上的穷死鬼极速飞了上来,犹如一颗划过夜空的流星。

显然,火山鬼动怒了,对于悬崖上两次偷袭的不速之客,另眼相看了起来。

“当心!”膨胀鬼知道穷死鬼鬼力欠佳,难以承受巨石的冲击,赶紧提醒。

但是,燃烧的巨石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因震惊而探头探脑暴露了大半个身子的穷死鬼,已躲闪不及,只觉得一股炽气扑面而来,自己要跟着燃烧了。

膨胀鬼本可以一避了之,偏偏奋不顾身迎了上来,一巴掌拍下,巨石被打落在相距穷死鬼咫尺远的地方,地面的枯草立刻燃烧了起来。

火山地狱的火非同凡响,膨胀鬼的右手立刻被烫得稀烂,痛得嗷嗷大叫起来。

穷死鬼虽是鬼类,在这些惊世大鬼的特技之下,也不禁吓呆了,要是被燃烧的巨石砸中,就算不灰飞烟灭,也只能成为破残之鬼,心头一阵惧怕,竟小便失禁,尿液顺腿流了下来。

地面本已剧燃,火苗已蹿到穷死鬼脚下,眼看穷死鬼的拖地长发就要咝咝燃烧,但尿液一下,由近及远,所有的火焰都倏然熄灭,一阵淡淡的青烟随风飘散,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场森林大火也幸免于难了。

那块被火山鬼抛掷上悬崖的巨石,变成了一堆白得刺眼的石灰。

这一变故,让穷死鬼惊骇万分,然后又忍不住破颜笑了。

膨胀鬼了惊愕一瞬,不住地双脚蹦跳不停,不住地搓动着双手,痛苦得面部都快扭曲了——虽是膨胀地狱中出类拔萃的鬼雄,碰到火山地狱的烈火,还是难以招架。

然而,膨胀鬼原本可以避让开的,所受之伤,完全是为了救助穷死鬼。

穷死鬼心明眼亮,虽然厌恶膨胀鬼,心头还是大为感动,连声问:“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膨胀鬼哼唧叫唤着说:“药尿,快撒点尿在我的手上,不然我要痛死了!”

说罢,蹲下身子,闭了眼睛,把焦烂的手掌伸到了穷死鬼面前。

穷死鬼稍一迟疑,一低头,吐了一口唾沫在膨胀鬼焦烂的手掌上。

刹那间,膨胀鬼感觉到一阵清凉,睁开眼睛,两只手互相搓动揉捏起来。

刹那间,膨胀鬼那臃肿痴肥的两只手,起了巨大的变化,变成了一双细腻、丰满、完美无瑕、恍若酥油精雕细刻而成的美人之手。

膨胀鬼眉开眼笑起来,把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看不停,仿佛在看一件来之不易的珍奇宝贝。

穷死鬼也露出了笑容,看悬崖下的火山鬼,却发觉火山鬼昂头望着悬崖上面,露出了惶惑神色。

膨胀鬼转过头来,娇声呵斥:“铁金龙,你再不赶紧逃跑,就要受到灭顶之灾了——这儿有亿年难遇的神奇药尿,比观世音菩萨净瓶的神水还要灵效,你那温火不起作用了。”

火山鬼犹豫瞬间,全身的鬼火由红变绿,倏然跃起,化作一缕绿焰消失了。

“唉,宝贝,你真行啊!”膨胀鬼见火山鬼逃之夭夭,喘了口气,对穷死鬼更加另眼相看起来,“宝贝,有你的关爱,我的嗓音和手都具备了阴冥第一美女鬼的特征,多谢你啦!”

“别叫得太肉麻了,你我没有特别的私情,礼尚往来而已。”穷死鬼正颜正色起来,“你救我受伤,我还你一双美手,互不相欠了。该对付那寒冰鬼了。怎样对付呢?”

“冰是脆得,”膨胀鬼说,“我抱巨石砸他,一定能把他砸成碎块。”

“不行,不行!”穷死鬼连忙制止,“那儿有我的朋友,还有满车的村民,搬巨石砸去,一定会伤及无辜,费力不讨好。”

“这也是。”膨胀鬼思忖着说,“还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对啦,热哄哄的药尿,能熄灭火山鬼的烈火,为什么不能融化寒冰鬼的寒冰?只是……只是用天地之精华去驱除寒冰鬼,太不划算了。”

穷死鬼大喜,说:“划算!划算!借你的金杯用用吧——在人前鬼前撒尿,我可做不到——只有畜生才会随地大小便,而我是堂堂玉皇村第一美男子,就算对付大敌,还是得讲点礼义廉耻的。”

“唉,可惜!唉,浪费!”膨胀鬼叹息着,一甩衣袖,那个金黄色、有一个美人笑脸在底部的高脚酒杯,很乖顺地飘向了穷死鬼。

穷死鬼一把抓住不再躲躲闪闪、形同鬼灵的金杯,飘到了一丛灌木之后。

当穷死鬼皱着眉头举着金杯出现在悬崖上的时候,寒冰鬼已知难而退,不知去向了,拔舌鬼和抽肠鬼缓缓活动起了僵凝的身子。

“您……您还好吗?”穷死鬼随手放开杯子,奔向了拔舌鬼,颤声问,“您……您没事吧?”

“我很好啊!”拔舌鬼点着头柔声说着,一抬手,给了穷死鬼一个耳光,高声问,“你跑到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出现?”

穷死鬼捂住生痛的脸颊,畏畏缩缩,张口结舌起来,膨胀鬼却端着金杯,柔声柔气说:“那是我刚刚更新的如意郎君,你可不要对他动手动脚哦。哈,新婚的感觉真没啊,我得到了新的生命……”

膨胀鬼连连感叹,那慵懒、喜悦、满足的表情,真像一个刚从婚床上下来的新娘子。

“别信那老贱人的鬼话!”穷死鬼急迫地叫嚷,“我被她抓走了,可我没做她的奴隶。”

“原来是这样?”拔舌鬼缩回长舌,给了穷死鬼一个媚眼作为补偿,然后说,“我会怀疑这大帅哥可能失身于一头母猪,可丝毫不怀疑会失身于膨胀鬼康秀媚——你连母猪也不如,就不要自作多情,想入非非了。”

“你——”膨胀鬼气得只喘粗气,双手举在了空中,做出了一副想打架的架势。

抽肠鬼已舒活了身骨,呵斥道:“别鬼吵啦!想跟我合作的,就听我的,以后一起分红,一起发财!想跟我作对的,赶紧出手!”

膨胀鬼看了穷死鬼一眼,放下了双手,说:“我听帅哥的!”

拔舌鬼也说:“我听帅哥老公的。”

穷死鬼大喜,说:“大家一起打天下,一起发大财,这就好了!”

“这就好!”抽肠鬼点了点头,说,“这些车子和车里的人,都被寒冰鬼王白石的寒气冷凝住了,都来帮着推推车吧——车动了,才能一切恢复如常,这些人才能早些入城安顿,我们的发财梦才能早些实现!”

推车,穷死鬼也能轻易做到,对于三个大鬼来说,就更不在话下了。

车动了起来,驾驶员醒了,警察们醒了,没有吃安眠药和没有注射安眠针水的官员,也纷纷醒了。

车灯大亮,警报在闪灯中不断变换着调子,又浩浩荡荡向县城进发了。

第49章寒冰地狱

警车发动,大巴车发动,但警报声已不再响起。

寒冰鬼王白石从警车上掠过时,满含厌恶之情,对每一辆警车的警报器都吐了一口唾沫,唾沫出口就化成冰团,犹如子弹击中了警报器的要害。

不幸中的大幸,还没有村民被寒气冻死。

警报器不再轰响,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穷死鬼、拔舌鬼、膨胀鬼和抽肠鬼,少了不适的感觉,一同静静地站在大巴车顶上。

四个鬼中,抽肠鬼孟浩冬气魄最大,自然不斤斤计较,还好言调顿,四个鬼算是结成了一个联盟。

拔舌鬼马梦瑶和膨胀鬼康秀媚,虽然呆在了一块,却是貌合神离的,因为她俩,都觉得穷死鬼毛长生奇货可居,想独吞独站。

穷死鬼对膨胀鬼没有爱恋的感觉,但不知不觉有了一些好感,也就客气了许多。

膨胀鬼把穷死鬼当一个工具利用,穷死鬼心知肚明,还是充满了感激之情。

在人间,从不曾有某个女人,哪怕是奇丑无比的女人,为了他毛长生奋不顾身过。

有救命之恩,穷死鬼毛长生绝不会排斥,更不会忘恩负义——感恩,一向是穷人沉重的辎重,也一向是穷人身上最后的财富。

拔舌鬼见毛长生对膨胀鬼有些好感,妩媚一笑,手一抖,手上多出了一个鼓鼓的黑色食品袋,柔声说:“帅哥哥,你猜猜: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来?”

穷死鬼欣然说:“我猜不到。你什么时候上街了?有好吃的,快拿出来大家享用吧!”

拔舌鬼晃动着食品袋,撒娇说:“我先走一步,但心里惦记着你,就抽空去了附近的乡下鬼市,给你买了一套高级西装。你快穿上吧,不要对不起自己啊!”

说吧,飞出了黑色食品袋。

“好一个贤惠的美女!”膨胀鬼冷笑着说,“用黑色食品袋包装的西装,能高级到哪儿去呢?你莫不是用这亲亲宝贝的钱,去二十九元店逛了一转,想用小恩小惠来骗取更多的好处吧?”

拔舌鬼脸一红,斥责:“关你屁事?闭上你的肛门!”

穷死鬼接过食品袋,里面是一套土黄色的中山服,果然是二十九元店出售的货色。

“我没说错话吧?”膨胀鬼得意地笑起来。

拔舌鬼红了脸,然后又白了脸,恨不能给膨胀鬼两个耳光。

而穷死鬼,却泪流满面起来,无限神情地说:“您对我太好了!谢谢您!在人间的时候,从没有一个美女买过一块钱的东西送给我,而您,破费了这么多……”

膨胀鬼目瞪口呆了。

拔舌鬼也目瞪口呆了。

而抽肠鬼,似笑非笑,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看着穷死鬼。

穷死鬼把衣裤往空中一扔,倏然钻了进去——不到三秒的时间,就穿着停当了。

穿上两千年前流行过的服装,穷死鬼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王子——世界上最英俊潇洒的王子。

真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觉得自己很重要的感觉,人鬼殊途,这份感觉却是相同的。

两个女鬼不断地向穷死鬼频送秋波,穷死鬼佯装男子汉大丈夫不为儿女私情忘乎所以,面上显得平平静静,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

“兄弟今年大交桃花运,可喜可贺!”抽肠鬼向穷死鬼恭贺着,心里却在冷笑,“两个女鬼都想对这穷兄弟敲骨吸髓,这穷兄弟涉险而不自知,真担心有有朝一日要连鬼都做不成。为了穷鬼兄弟的安全,时机成熟,我一定会把这两个贱货铲除掉。”

两个女鬼争宠夺爱加争风吃醋,不住地斗嘴拌舌,穷死鬼先还觉得有几分新鲜,几分可爱,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还帮腔几句,渐渐地,感到越来越心烦,简直想发疯,就大踏步走到了抽肠鬼身边。

“老板哥,那个寒冰鬼是怎么回事?”穷死鬼问询起来,“你同我那长舌头宝贝,怎么会跟他打在了一块儿?”

抽肠鬼抬手虚空一划,点着一支粗大的雪茄,递给穷死鬼,自己又如法炮制点燃一支雪茄,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起了寒冰鬼王白石的事——

王白石的父亲是个小学教师,教书之余迷恋赌博,无论走到哪儿,都在赌,都带着王白石。

王白石自出生后才满两个月,由于母亲多病,自顾不暇,就由父亲抱着去参加赌博了——父亲通宵达旦地赌,也通宵达旦地抱着他。

王白石是呼吸着尼古丁长大的,也是听着扑克的飞翔声和麻将的碰撞声长大的,幼时很少睡过一次安稳觉。

耳濡目染,父亲迷恋赌博,王白石也迷恋上了赌博——那是一个无边的苦海,也是永无和平的战场,只要你放弃,你就永远是失败者,只要你永远不放弃,你就有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的机会。

王白石最初是同小伴们赌卡片,赌分币,赌弹珠,赌一根两根的火柴,赌水果。

稍后,王白石就专心一意,只赌钱了。

没有钱做赌资,王白石开动大脑,随后就无往不利了:把母亲买给他的新鞋子卖了赌,把家里的玉米、大米、猪肉、鸡、鸭等凡是可卖之物偷卖了赌……

被盯死了无物可卖,就借钱赌,借高利贷赌……没有读完小学,就急匆匆进入了叫做“社会”的大染缸,赌得风生水起了。

王白石赢过,有过好几栋房子,有过好几辆车子,也有过十余个妻子,有过十多个儿女。

王白石也输过,赌输了剁过手指,为了还赌账卖过一个肾,还拐卖过那些愚昧、天真、无知的妇女。

王白石到了最后,在三十岁的时候,死在了一个荒凉的垃圾场上,全身没一根骨头是完好的。

为了还高利贷,王白石卖光了拥有过的所有房子、车子、土地、儿女、最忠诚于他的几个隐秘的妻子……

王白石五岁开始迷恋赌博,到三十岁死去,足足赌了二十五年,到最后一无所有,被人暴打致死,依然债台高筑。

王白石死后,被鬼使拉拽到阴冥,经阎王审判定案,最终被扔进了寒冰地狱。

寒冰地狱,又叫冰山狱,四面环山,触目处尽是亿年不化的皑皑冰雪,簸箕大的一个天,没有蔚蓝,没有日月星辰,永远乌云密布,永远搅天风雪,那些无情无义、自私冷漠、唯利是图者,都被脱光了衣服扔在其间,终年挨饿受冻,哆嗦哀嚎,万劫不得超生。

王白石进入寒冰地狱,非但没有怨天尤人,没有应和惊天哀嚎,反而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居然在里面妖言惑众,大肆宣扬赌徒的人生观:“不吃不赌,对不起父母先祖!”

王白石表现得出类拔萃,经寒冰地狱的长官静观默察,确定是一个前所未有过的阴险狡诈、铁石心肠的鬼中奇才,就放他出来,加入了修建十九层地狱的竞争角逐。

王白石出现的时候,警车和大巴车正行进在通往县城的途中,警报声震耳欲聋,吓得其他众鬼远远避让,觉得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就贸然靠近,飘到每辆车的车窗处向内吹出了来自寒冰地狱的寒气。

刹那间,警车和大巴车上的人员都透骨钻心的寒气冻凝了,车子的发动机也冻凝了,除了车灯还亮着,警报声也倏然停歇了。

寒冰鬼王白石大为得意,傲然挺立在大巴车顶上,还想进一步释放奇寒之气,让车里的生命都冻凝而死,但抽肠鬼和拔舌鬼在穷死鬼之前先行一步,碰了个正着。

抽肠鬼自然不允许寒冰鬼破坏好事,立刻挥舞肚肠迎了上去,毫不留情斗了起来。

拔舌鬼经穷死鬼点化之后,也明白了杀人不是上策,只会让事态更加恶化,引来更多麻烦,于是暴吐舌头,也向寒冰鬼发动了猛攻。

三丈不烂之舌,七丈不朽之肠,其威力都非同小可,但在寒冰鬼的寒气弥漫的氛围内,越来越僵硬不灵活,最终被寒冰鬼同时抓住舌头和肚肠,彼此便开始了内力的较量,僵持了起来。

在那胜败难分,以二抵一,谁都站不了便宜的间域,火山鬼铁金龙出现了。

铁金龙的地狱之火一向无坚不摧,本想一口火烧毁一路的警车和大巴车,看到三鬼相争,感觉寒冰鬼奇寒透骨,空前绝后,一时间信心动摇,怕损了自己的火气,不敢鲁莽行事,就站着不动,准备静观其变,收渔人之利了。

然而,就在这时,膨胀鬼和穷死鬼出现在了悬崖什么。

火山鬼想大显奇能,给有所顾忌的众鬼一个下马威,却三招两式,被穷死鬼受惊撒出的尿液瞬间灭了巨石上的地狱之火,反倒惊骇起来,不想打无把握之仗,稍一犹豫,就逃之夭夭了。

寒冰鬼力敌拔舌鬼和抽肠鬼,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心目中大为顾忌的火山鬼逃了,知道碰到了不知内情的鬼中高手,不敢恋战,怕自己的寒冰鬼气被药尿破去,也就赶紧收手,倏然逃匿了。

穷死鬼知道了这一切,连连感叹:“好险!好险!我受够了康秀媚的甩踢之罪不上算,还险些误了大事!”

抽肠鬼笑笑,说:“不怕来得早,就怕来得巧,能化险为夷,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我们团结一致,严阵以待,就不怕他们来搅扰了!毛兄弟,蓄足你的药尿,不要轻易给那两个鬼婆娘,才能保证胜利的到来!”

拔舌鬼和膨胀鬼在大巴车后端似乎听出了一些不利的端倪,不约而同大声质问:“你俩交头接耳,鬼鬼祟祟,在说些什么?”

穷死鬼高声说:“抽肠鬼大哥说了,你俩不仅外表美,心灵更美,是很难得的巾帼鬼雄。”

“哼,这还像鬼话——我俩喜欢听。”拔舌鬼和膨胀鬼异口同声称赞,仿佛事先训练过一样。

抽肠鬼同穷死鬼相对一笑,正要说什么,前面一辆警车突地一个急刹,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停住了。

第50章卷土重来

听到前面异样的声响,抽肠鬼孟浩冬叫一声“大事不妙”,一把拉住穷死鬼毛长生,流星赶月般飘落到了领先开路的警车顶上。

“好戏又来啦,美女我可不想错过,肥婆你就躲远一些吧,当心打起架来误伤了你!”

“老娘当年可是羞花闭月的,现在也不比谁差,躲远一些的应该是你——长舌妇太嫩啦,还凑什么热闹,只适合滚床!”

“多谢夸奖!老肥婆,你可连滚床也不适合!”

“你……狗眼看人低,老娘可有三百六十五式滚床技巧!”

“我呸!就算再加一个零,又有谁会把你当女鬼看待?”

“等着瞧吧!我可不喜欢乱嚼舌根,得看我的宝贝去——他最喜欢可靠的肥婆啦!”

“真看不出,还喜欢做春梦!”

……

拔舌鬼和膨胀鬼,喋喋不休,也不甘落后,如影随形,落在了两个男鬼身后,踮起脚尖,向前睁大了眼睛。

警车嘎然停住,后面满载村民的大巴车也噶然停住,不为别的,只因路中又出现了三个拦路的厉鬼。

看到那三个厉鬼,即便是警车上最大胆的公安局长,也吓得快要魂飞天外,呆若木鸡了。

那三个拦路的厉鬼,呈三角形站起,保持着相当宽的距离。

当先站在路中的是一个女鬼,身材修长,面目娇美,长发飘飘,笑盈盈地看看抽肠鬼的裤子,又盯着穷死鬼的裤子,白如石灰腻如酥油的右手,“嚓嚓”“咔嚓”不停地启动着一把白光闪烁、一看就知道是锋利无比的大剪刀。

女鬼身后,是那两个刚逃遁不久,又卷土重来的火山鬼和寒冰鬼。

火山鬼铁金龙站在路沿左边,身上烈焰腾腾,一脸傲世独立的神情,旁边的绿树,在炙气的烘烤下,很快枯焦,变黄,变黑,就要着火燃烧了。

寒冰鬼王白石站在路沿右边,头发上浓霜一片,脸上也浓霜一片,浑身散发着凄神寒骨的寒冰气息,让旁边的树木都冻得沉睡了一般。

无论是火山鬼,还是寒冰鬼,都凝神盯着警车上的四个鬼,一副伺机而动的架势。

穷死鬼被拿剪刀的女鬼看得不寒而栗,但转念发觉那女鬼相貌出众,除了目光可怕,神态也不怎么吓人,就嬉皮笑脸地搭讪:“你那女鬼,老盯着我看什么?莫非春情大发,想来勾引玉皇村第一美男子毛长生毛大老表?老实话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了,我毛大帅哥已是名花有主的鬼了,不会见异思迁的。”

抽肠鬼、火山鬼和寒冰鬼置若罔闻,严阵以待,三个女鬼却嗤嗤、嘻嘻、呵呵笑得浑身发颤起来。

拦路的女鬼在灯光中顾盼生姿地说:“你说对了,我就是为你而来的。看你,穿着西装,却光着脚板,真的很帅,很有品味,很特别,我一眼就看上你啦。”

穷死鬼看看自己身上两千年前流行过的服装,又看看自己的光脚(拔舌鬼只顾买廉价衣服,忘了买皮鞋),有些心醉神迷,又有些自惭形秽——虽是“名花有主”鬼了,被其他的美女鬼当面称赞,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拔舌鬼拍了一下穷死鬼的肩膀,欣然说:“美色当前,你不忘初心,这让我很感动的。你的坚贞让我想到了那句古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很好,很好!”

膨胀鬼揪着穷死鬼的耳朵说:“你口里说得正气凛然,心可能还为那美女鬼咚咚乱跳呢。你知道那女鬼是谁吗?”

穷死鬼一脸迷惑,频频摇头。

拦路女鬼说:“大胖母猪,你难道知道我是谁?很了解我?”

“剪刀鬼,先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等老娘恢复了青春,你想免费给老娘当丫鬟,老娘也一脚把你踢到九霄云外,再吐三泡口水送行。”膨胀鬼愤然作色,抬起那双美轮美奂的炫耀地手比划着,“老娘的神功大法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再减一天,就大功告成了——老娘将是阴曹地府的第一大美女。”

“到时候再去吹吧,”拔舌鬼拍了一下膨胀鬼的肩膀,轻声说,“你对我好一点,我会准许我老公继续给你灵丹妙药(尿)。”

穷死鬼听到拔舌鬼称他为“我老公”,暗自心花怒放。

膨胀鬼不屑地冷哼一声,扯了一下穷死鬼的耳朵,大声到说:“宝贝,别忘了我俩那一夜的卿卿我我、缠缠绵绵的事!”

“哪一夜?”穷死鬼莫名其妙地问,全然不懂女鬼之间相互排挤、无中生有编排故事的心计,回想被膨胀鬼当跳甩当足球踢的事,身上快生出鸡皮疙瘩来了。

“别多问了!有一些美妙的事,心头装着就行了,不便与外人多说!”膨胀鬼一本正经地训斥过,盯着拦路女鬼说,“宝贝,给我记住了:那就是剪刀鬼梅异香,她不是要来关照你的,而是要来剪你那宝贝的。”

穷死鬼吓得长大了口,心想:“地狱大了,什么样的变态鬼都有!”

剪刀鬼梅异香吃吃地笑着说:“知我者,胖老母猪是也。”

为了进一步气膨胀鬼,拔舌鬼轻展手臂,环绕着穷死鬼的脖子,故作亲昵地说:“谁敢剪我老公的大宝贝,我让她剪刀断成八半截不上算,还得去吃屎!”

膨胀鬼不屑地甩了一下手,以牙还牙,又捏了一下穷死鬼的脸蛋,说:“梅异香,你最好别打我这宝贝的坏主意!宝贝,你记住了:那货叫梅异香,一出世就克死了母亲。她父亲重新给她找了一个小妈,小妈生了一个儿子,父亲把那儿子当心肝宝贝,好吃好穿的再不给她了。那个小妈,对她时常打骂,把她不当人对待。她憋着一肚子气,又加幼稚无知,认为弟弟得到特别关照,只是多了某种枝节,趁父亲和后妈不在家,对同父异母的弟弟进行了修剪,捡掉了一根最宝贵的纸条,清醒后怕父亲打死她,就带着剪刀离家出走了。”

“哦,又可怜又坏!”穷死鬼叹息了一声。

剪刀鬼点点头,说:“不是我坏,是父亲重男轻女,不把我当人,为了照顾那小杂种弟弟,连书也不准我读了。当然,后来我想明白了,那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是无辜的,我进入地狱受尽万般折磨煎熬,真是罪有应得。”

膨胀鬼不置可否,说:“那货搭车进城,在半路,又剪去了老司机的大宝贝……”

剪刀鬼笑嘻嘻说:“我没钱交车费,那老流氓司机见我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无依无靠,认为好欺负,要我这样那样。他美滋滋闭上眼睛指挥我,我就给他‘咔嚓’了。”

“活该!”穷死鬼忘形地吐了一口唾沫——被拔舌鬼舒展手臂抄走了。

“进城以后,”膨胀鬼说,“那货进餐馆洗过碗,进旅社帮过开锁叠被子,但过不了几天,不是老板被剪去了作恶的宝贝,就是住店的旅客被剪去了狂妄的资本……”

剪刀鬼笑嘻嘻说:“那些畜生一个个西装革履,看上去蛮像人的,但是看到我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就想欺负我了。我呢,每次都装得很可怜,很柔弱,很听话,骗得那些畜生男人毫无防备,找到机会就干脆利落地‘咔嚓’一声,立刻逃之夭夭。”

“活该!”穷死鬼幸灾乐祸,表示同情。

“你对她还有好感,当心下一个被‘咔嚓’的就是你!”膨胀鬼警告,说下去,“那货四下流浪,去过广州,去过上海,去过香港,去过台湾,去过北京……中国有名的大城市,她都去过,但一直对男人深恶痛绝,一直保持着处女之身,也一直保持着剪男人小宝贝、大宝贝或老宝贝的嗜好。被她剪掉宝贝的男人,没有一千个,也有九百九十九个。”

剪刀鬼惨然纠正:“除了我自己不算,准确地说,是一千零一个。”

“你也有宝贝?”穷死鬼脱口而出。

“蠢货!女人怎么会有小宝贝?”膨胀鬼揪了一下穷死鬼的耳朵,“那货让一千零一个男人遭受断根之灾后,突然发了疯,抓起那把沾满男人鲜血的剪刀,一下子剪断了自己的脖子。”

“不完全是这样,”剪刀鬼的脖子突地裂开一个伤口,鲜血涌了出来,说话的声音变得异样了,“我最后‘咔嚓’的那个男人,是一个人品外貌都一流的好男人,他真心真意的爱着我,从来不勉强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绝对是一个君子,是一个情痴。他保护我,关心我,跟我密切相处了三年,让我深深感动了,我决定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他。我让他洗了澡等我,自己也去洗了澡。他沉浸在幸福、甜蜜中,也闭了眼睛等着我。我掀开被子的刹那,却控制不住对男人本能的厌恶,着魔了般抽出暗藏的剪刀,也把他‘咔嚓’了……”

“妈哟——”穷死鬼惊呼了一声,心收紧了,觉得自己的宝贝也收紧了,仿佛挨了一剪刀。

“心狠手辣,就是这货的本色!”膨胀鬼幸灾乐祸地说,“然后,你发疯了?”

剪刀鬼惨切地说:“看着那个男人痛苦万状滚来滚去,我才发觉我原来是那么爱他,才发觉自己已误入歧途不可救药了。我不能救助他,于是一剪刀剪断了自己的喉管……”

第51章意念剪刀

“那就是当时的样子,很恶心的。”

膨胀鬼指了指梅异香流血不止的脖子,故意显出一副不屑状态。

“那货死了,名正言顺,进入了剪刀地狱。

“在剪刀地狱里,那些罪大恶极的鬼,不分白天黑夜地剪碎自己的肢体——剪耳朵、剪鼻子、剪舌头、剪手指、剪脚趾和剪某些私密的部件,也不分白天黑夜地惨号不停。

“那货进去以后,却成了剪刀地狱的奇葩,剪自己的手指,剪自己的脚趾,剪自己的眼耳鼻舌,像在纸上剪花,像在花园里剪多余的花枝,显得那么专注,那么开心。”

剪刀鬼梅异香并不否认,惨笑着说:“我没有心了,还会感觉到痛吗?我唯一不该‘咔嚓’的人,就是那个爱着我、我也爱着的男人。他被我剪残,却并不恨我,还倾其所能,为我造了坟,精心安埋了我,坟碑上刻着‘爱妻梅异香之墓’。”

说到这儿,两行白如石灰汁的泪水,轻盈地滑向了地面。

一直默不作声的抽肠鬼孟浩冬,冷冷地开口了:“梅异香,这深更半夜的,你找了两个得力的保镖保护着来这里,不会是为了谈你那血淋淋的情史吧?”

“当然不是,”剪刀鬼轻摸一下脖子,伤口和血迹瞬间消失了,目光转向穷死鬼的裤子,“明鬼不做暗事,我的瘾又发了,又想来‘咔嚓’了。”

剪人肢体,竟也会上瘾?瘾就要发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神情却坚毅无比。

“不要老盯着我!”穷死鬼打了一个冷噤,慌忙捂住了自己的裤子,“我不想被谁‘咔嚓’!”

拔舌鬼和膨胀鬼不约而同笑出了声音,异口同声说:“有我在,不要怕!”

穷死鬼毛长生赶紧向两个女鬼靠近了一些。

“你的这话有几分真,”抽肠鬼紧盯着剪刀鬼的剪刀,冷静地说,“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只要你剪去了我这穷鬼兄弟的宝贝,穷鬼兄弟就不能撒出神奇药尿,火山鬼和寒冰鬼呢,自然少了后顾之忧,你们便可以狼狈为奸,为所欲为,让这些生灵涂炭了。”

“这话还有几分明智,不愧是见多识广的老狐狸!”梅异香得意地笑起来,手上七寸来长的剪刀,一晃之间,变得七尺来长了,不住地张合起来,“别以为我这剪刀只会剪小鸡鸡,剪脖子,剪身子,剪车子,都会是一把好手。不信?看好啦!”

说着,优美地一转身,妙目轻转,对着路旁一棵树,无比熟练地开合了一下剪刀。

一棵柱子般粗的红冬瓜树,几乎没什么震动,就突兀地扑倒了下来。

大树倒地,轰然巨响,砸在路上,掀起一阵灰尘,气势骇人。

“好厉害!”穷死鬼毛长生心头恐慌,忍不住赞了一声。

“哼,也没什么了不起!”膨胀鬼和拔舌鬼异口同声说,同样的傲慢。

寒冰鬼王白石嘴唇微动,冷冷一笑,挥了一下手,大树瞬间变成了一棵冰树。

火山鬼铁金龙不甘示弱,也跟着一挥手,冰树着火,熊熊燃烧,转眼变成了一摊奇形怪状的白灰。

“这……这是表演魔术啊?”穷死鬼毛长生喃喃自语,更加惊骇。

“也没什么了不起。”拔舌鬼马梦瑶和膨胀鬼康秀媚又是异口同声,脸色却很不好看了。

抽肠鬼临危不乱,冷笑着说:“有梦想是一回事,让梦想变成现实是另一回事。首先,梅异香,你有能力剪除我那穷鬼兄弟的宝贝吗?其次,你能保证寒冰鬼和火山鬼的绝技不会破灭吗?跟那两个大冷大热的家伙合作,你有把握得到好处吗?”

“嘘——”梅异香吹了口气,然后笑得浑身发抖,“最高的技巧不是用剪刀剪,而是用意念剪。说简单一点,意念杀人,精神攻击,你们懂不懂?”

抽肠鬼孟浩冬心头震惊,却神态自若,转脸向着毛长生,铿锵有力地说:“兄弟,发财的机会到了。撒一泡尿破了那两个恶鬼的绝技,我答应给你一万块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万块钱,对一个穷鬼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一泡尿能换一笔天文数字的冥币,这样的好事能有多少?

“真的?”穷死鬼喜不自胜,屈身暗自运劲,试了试天然水龙头,很快摇起了头,悲哀地说,“我中邪了,好像不再是男人,撒不出尿来啦!”

一个女鬼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说:“意念剪,知道吗?中了意念剪,轻则断子绝孙,重则……不能撒尿!这就是意念剪的厉害,哈哈哈!”

“怎么会这样啊?”两个女鬼嚎啕大哭了起来,然后齐声鼓劲:“帅哥加油——快点撒尿!帅哥加油——快点撒尿!”

穷死鬼连连摇头,羞愧万分,暗自嘀咕:“它妈的,张士贵的马——上不了战场!多好的一个美女,下手竟这样无情?我……我难道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废了?不!老子不能做有名无实的男鬼,一定要报仇雪恨!”

心里恨极,看到三个恶鬼虎视眈眈,又不敢咬牙切齿来,只能暗自寻思、叹息。

抽肠鬼听说穷死鬼已撒不出融入了七仙神气的“药尿”,察言观色,心顿时凉了大半边。

这可是最后的依赖啊,相当于一个人的看家本领,相当于一个帝国的重型武器,竟派不上用场了?

就这样前功尽弃、俯首就擒?

不甘!

不甘又能怎样?

但是,世事多变,没有一成不变的定论,想着以往的处事经验,抽肠鬼大声说:“大家不要大动干戈好不好?只要让这些村民顺利进城安顿好,那个被阎王选中的村子就平静了许多,修建十九层地狱也就顺利了许多。我们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互相合作,共同发财吧。只要听我的,我保证以后让在场的每一位鬼兄鬼妹,都大发横财。”

剪刀鬼梅异香扬眉反问:“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独揽建设大权,不就可以大赚特赚?”

寒冰鬼也冷笑着说:“站着说话不腰疼?谁的本事大,就应该听谁的。孟浩冬,你的本事,我多少是见识过的。”

火山鬼不耐烦地说:“还多啰嗦什么?让我一把火烧光这些老爱添麻烦的东西。留着这四个鬼和这些人,终会麻烦不断的——村民进城了,会逃回村的;你四个地狱的同胞,留着也只会碍手碍脚。我敢保证,我的地狱之火,可以让这些人尸骨无存,也可以让这些车子神秘失踪。”

这些话,可不是吓唬人的大话,火山狱的烈火,无坚不摧。

抽肠鬼、穷死鬼、拔舌鬼和膨胀鬼,面面相觑起来,一时间显得无计可施了。

“这样吧,”剪刀鬼迟疑着说,“我不想发财发福,你们只要把穷死鬼让给我,我不但可以退出这是非之地,还可以求火山鬼和寒冰鬼两位大哥网开一面,看在同是地狱同胞的份上,饶你们不死。”

“放屁!”拔舌鬼和膨胀鬼异口同声骂着,不约而同各自抓紧了穷死鬼的一边肩膀,唯恐被一下子抢走,“亲亲宝贝,能转让吗?这可不是货物!”

“你要我跟你走吗?你那么美,不嫌弃我?”穷死鬼毛长生可不理会膨胀鬼和拔舌鬼的拉扯,胆怯地说,“我身无长物,一无是处,是一个毫无用处的酒囊饭袋,跟你去,只会给你添累赘啊!”

“你不必太谦虚。”

剪刀鬼温柔地说。

“大千世界,分为神界、人界和鬼界,你吃了神界七仙女下凡转化的七只蟑螂,虽入鬼界,却有神界的灵力,中可救人,下可救鬼,是一个亿年难遇的奇鬼,有着非凡的药力。

“你身上所有之物,没有一点是废物。你就像驮唐三藏去西天取经的白龙马,由神物所变,一路走去,所撒之尿触及到庸花俗草,也就变成了灵芝仙草、冬虫夏草。

“我要你跟我走,不是有什么下流企图,是要接你的三勺血液,擦我脖子上的伤口,结束来自前世的痛楚。”

“三勺血?”穷死鬼频频点头说,“这可以商量的。你们只要放过我这三个朋友,放过这些一文不值的草民百姓,一切都可以商量的。是大勺,还是小勺?取走三勺血液以后,我会灰飞烟灭吗?”

说完,目光转向抽肠鬼、膨胀鬼和拔舌鬼,显得恋恋不舍。

“休想打我这宝贝的主意!”拔舌鬼和膨胀鬼异口同声地反对,把穷死鬼抓得更紧了。

“钱能解决的问题,我希望还是用钱来解决!”抽肠鬼孟浩冬慢悠悠地说,“我这穷鬼兄弟有情有义,我们自然不会只顾自己的安危,对他不管不顾。逼急了,大家拼一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那也未尝不可。”

剪刀鬼梅异香高傲地冷哼一声,含情脉脉地看着穷死鬼,温柔地说:“只要小小的三勺血,就可以擦好我脖子的伤口。喂婴儿米粥的那种小勺子,你懂的。那样的三勺血,你怎么会灰飞烟灭?治好了我的伤,我会放你回来的。我这鬼不贪色,不贪财,只贪图自由自在,不受管制。”

“就这么简单?”穷死鬼问,两手挣脱出来,插进了裤兜。

“就这么简单。”剪刀鬼虽然年轻漂亮,比穷死鬼小十多岁,却温柔得像一个慈母在哄自己的孩子睡觉。

“那我跟你去吧。”穷死鬼说着,恋恋地向拔舌鬼望去,“今生无缘同你上床,就等来生吧!”

“不行,不行……”拔舌鬼马梦瑶连连摇头,却没有拉他,“你今生非跟我上床不可!”

“你们要不要脸?你们不害臊不要脸,我可是大家闺秀,非要脸不可!你不能跟女贱鬼走!”膨胀鬼大喝一身,拦腰去抓穷死鬼的裤腰,“谁也不要抢,毛长生是我的,早已生米煮成熟饭啦!”

但是,穷死鬼微微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后,已飘然而起,落向了剪刀鬼。

抽肠鬼嘴边略过一丝笑容,并不阻止,把双手抱在了胸前,仿佛看戏一般。

剪刀鬼梅异香大喜过望,立刻把迅速缩小的剪刀收进衣袖,张开双臂,作了一个要用拥抱迎接的姿势。

穷死鬼身在空中,突地一招“恶鬼撒沙”,瞬间弄碎将近一百个哑子鞭炮,让里面的硫磺铺天盖地罩向了剪刀鬼。

第52章巧言化敌

穷死鬼毛长生突兀地使出一招“恶鬼撒沙”,剪刀鬼梅异香猝不及防,顿时满脸满身沾满了硫磺。

鬼沾到硫磺,如凡人沾上镪水,必定会百孔千疮。

但出乎意料,剪刀鬼并无异样反应,抹抹脸,愕然问:“你这是干什么?怎么用黄泥巴撒我?这难道也是一种灵丹妙药?”

这天真的询问,竟有几分少不更事的可爱。

穷死鬼惊得翘舌不下了。

穷死鬼初见剪刀鬼,见剪刀鬼楚楚可怜,就产生了几分好感,满心希望不要成为大打出手的对手,但中了剪刀鬼的意念剪,发觉自己刹那间变成了有名无实的男鬼,不由得恼怒万分,好感一扫而光,才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慷慨解囊”,想不到竟会毫发无损。

穷死鬼惊愕的同时,也有些后悔了。

幸无大碍,穷死鬼又感到些许安慰——剪刀鬼原来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穷凶极恶

但是,明明是捏碎了鞭炮撒出的“硫磺”,怎么会是“黄泥巴”呢?

硫磺,除了穷死鬼自己不怕也无损伤之外,是其他地狱之鬼无不惧怕的克星,怎么会不起效了?

穷死鬼大惑不解,敲敲额头,才慢慢明白过来。

冥币都有不法之徒大肆制造,以假乱真,区区一些市场上的鞭炮,怎么就会没有假冒伪劣产品?

奸商也太胆大妄为了,竟让穷死鬼一下子捡到了一百多个用黄泥巴冒充硫磺填充的假鞭炮。

在体面的大坟堆旁捡到一堆鞭炮时,穷死鬼还喜不自胜,认为自己交了好运,想不到那是被人咒骂着抛弃了的假货。

唉,假得真不是时候,也假得真是时候。

穷死鬼明白了其中关节,鬼眼珠骨碌碌一转,机灵一动,一本正经地说:“不错,这的确是黄泥巴!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玩笑不行吗?”

“为什么要用黄泥巴撒我?”剪刀鬼挥手之间,已剪刀在手,不住地“咔嚓”起来,“为什么要用黄泥巴撒我?想毁我容貌是不是?你得说出一个理由来,不然我也要开开不登大雅之堂的玩笑了——剪掉你的耳朵鼻子。”

“不要啊!”穷死鬼心跳加剧,讪讪地说,“听了你的故事,我对你还是有三分同情,希望你能改邪归正,赶紧离开那两个不可救药的恶鬼,来跟我们合作,所以出手之时,也就手下留情了。你想,我毛大帅要不是心慈手软,撒向你的全是硫磺,你会变得怎样?你会毁容,面目全非,遍体鳞伤,倒赔上三千万冥币出嫁,也不会有男鬼愿意娶你的。”

“是这样?”剪刀鬼抽了一口冷气,神情缓和了一些,半信半疑,“你真的心慈手软,对我手下留情?”

“事实如此,谁敢对这么美丽可爱的女鬼花言巧语?”穷死鬼越说越昂扬了,也越说越像真的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鬼也有之,谁愿意对一个美女鬼痛下下杀手?你无情无义,一出手就用意念把我阉了,让我从此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太监鬼,但我,还是不忍对你颠三倒四啊!唉,你面对鬼中奇才,有伤应该好言相求,却咄咄逼人,想轻而易举取我的三勺血,当是河中取水?唉,我毕竟慈悲为怀,不想跟你一般见识,只是略施小惩,希望你及时醒悟,早日回头。”

不断唉声叹气,口气越来越像长辈在教导小辈了。

“毛大帅真是菩萨心肠啊!”拔舌鬼和膨胀鬼暗自冷笑,“毛大帅太会怜香惜玉了,一见到美女,就忘了天南地北,子丑寅卯。”

“过奖过奖!”穷死鬼抱拳打拱,谦虚得不得了。

而火山鬼铁金龙和寒冰鬼王白石,静站着不言不语,似笑非笑。

抽肠鬼孟浩冬频频点头,对穷死鬼的巧言善变深感满意。

与恶鬼打交道,谁稀罕诚实无欺,巧言善变才是可歌可泣的美德。

剪刀鬼梅异香听得懵懵懂懂,怒气大减,垂下了剪刀,黯然说:“多谢你手下留情!只要你愿意给我治疗脖子上的暗伤,解除来自前世的煎熬,我愿意跟随你们,愿意效犬马之劳。”

说罢,一收剪刀,飘然而起,向膨胀鬼站立的警车飘来。

但是,说时迟,那时快,火山鬼和寒冰鬼已同时出手,一股烈焰和一股白色寒流,分两个方向,急剧射向了剪刀鬼的背部。

剪刀鬼已心力涣散,又背对两大恶鬼,既无防范之力,更无对抗之力,眼看就要惨遭荼毒了。

然而,就在电光石火间,穷死已鬼飘然而起,硬生生以自己的胸脯迎了上去。

“嘭”的一声,穷死鬼同时中了火焰和寒流的冲击,“呼”的一声,身不由己飞过膨胀鬼、拔舌鬼、抽肠鬼和剪刀鬼的头顶,然后像一颗火星滑向了辽远的天际。

盯着穷死鬼消失的方向,众恶鬼久久不做声了。

片刻,抽肠鬼悠悠地说:“欢迎梅女士加入们的行列!”

拔舌鬼和膨胀鬼,却无精打采起来,对剪刀鬼显得不理不睬,冷冷淡淡,虽然站在身边,也视而不见了。

膨胀鬼不住地叹气抱怨着:“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啊!”

拔舌鬼斜视着膨胀鬼,阴阳怪气地说:“生米煮成了熟饭,熟饭又从锅里打倒了,可惜啊,可惜!”

膨胀鬼板紧了脸孔,大声说:“老娘冰清玉洁,有口无心,用不着取笑!”

拔舌鬼没好气地说:“我取笑我自己不行吗?”

“真对不起!”剪刀鬼心里惭愧,致歉一声,转身面对两个恶鬼,恨恨地说,“你两个只知好勇斗狠,胸无大志,本姑娘不跟你俩合作了。真想不到,你俩还如此卑鄙无耻,暗箭伤人,我跟你俩没完。”

话音落,手中剪刀蓦然长大,竟长达丈余了,不住地“咔嚓”启动,就要向两个恶鬼发动进攻了。

寒冰鬼肆无忌惮大笑着着说:“穷死鬼在场,我们还顾忌他,现在他已不知去向,火山兄和我,还会把你们当一回事吗?”

“你不要得意得太早,”剪刀鬼看看无计可施的抽肠鬼、拔舌鬼和膨胀鬼,目不转睛地盯着寒冰鬼,嘴边挂着冷酷的笑,右手一样,剪刀缩为五寸多长,举起左手,“咔嚓”“咔嚓”一连响了五声,竟把自己的五个手指统统剪落了下来。

剪刀鬼剪的是自己的手指,意念却是对着寒冰鬼的。

寒冰鬼突地脸色大变,惊叫起来:“哎哟,哎哟,我的手指不见啦,痛死我了!”

寒冰鬼的手指明明完好无损,却痛得弯下了腰,失去了斗志,完全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抽肠鬼同拔舌鬼、膨胀鬼面面相觑,顿是明白了——这就是意念杀人——剪刀鬼运用意念,已重创了寒冰鬼,让寒冰鬼发挥不出冻结一切的寒冰真气了。

寒冰鬼退后三步,火山鬼大大咧咧跨步而前,浊声浊气说:“不错,算你小丫头有几下子!不过,尽管放马过来,尽管对付你火大叔吧!”

说完,似笑非笑,目不转睛盯着剪刀鬼。

剪刀鬼心下惴惴,但并不服气,举起刚刚剪出手指,转眼已完好如初的左手,目光炯炯盯着火山鬼,如法炮制,又“咔嚓”“咔嚓”剪起了自己的手指。

手指一个个落地,火山鬼毫无痛苦之色,嘲讽的笑容由下而上,爬得越来越高了。

剪刀鬼感觉到手指越来越痛,汗水竟大颗大颗落了下来,那把无坚不摧的白亮剪刀,渐渐变红,越来越红,竟红得像刚从熔炉里拿出来的一般,拿捏不住,铿锵落到了路面上。

哦,剪刀鬼精于意念杀人,火山鬼鬼力太强,意念根本伤不了他——伤不了对手的意念,往往会伤了自己。

“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剪刀鬼唉声叹气着,悲哀地底下了脑袋。

火山鬼哈哈大笑起来,目中无人地说:“你们统统去死吧,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你们当那个穷鬼是一回事,但现在,什么也不是了,谁还敢更我争锋?”

说吧,放声大笑,笑声远远传荡,山谷轰鸣,惊心动魄。

抽肠鬼看看拔舌鬼,拔舌鬼看看膨胀鬼,膨胀鬼看看剪刀鬼,都显得无计可施,都显得垂头丧气了。

寒冰鬼的寒冰气息已够可怕,但毕竟被剪刀鬼暂时打败了,但火山鬼的地狱烈火,沾到什么什么毁灭,穷死鬼在场还有一丝希望,穷死鬼一走,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抽肠鬼也被绝望笼罩了,但并没有彻底死心,说:“现在,你的确没有任何对手,可以为所欲为了。但是,俗话说好汉难抵四敌,大石头需要小石头塞,你也大可不必赶尽杀绝,让我们跟随你打天下好不好?赚了大钱,你乐意怎样分,就怎样分,好不好?”

火山鬼狂傲地说:“那是俗话,不是我的话,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商场如战场,对敌人的慈仁,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不会接收你们的,你们除了死,除了灰飞烟灭,别无他路!”

火山鬼铁金龙,真是一个要命的厉鬼,不仅地狱之火厉害,心机更是高鬼一等。

刹那间,有三个鬼坠入了失望的深渊,仿佛当头挨了致命一击,而有一个鬼,仿佛遇到了滑稽之极的事,嘿嘿大笑了出来。

谁,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第53章大难不死

失望的是抽肠鬼、拔舌鬼和剪刀鬼,嘿嘿发笑的是膨胀鬼。

膨胀鬼康秀媚摇摇矮胖惊人的身子,举手投足之间,手里已多了一个金色的杯子,脸上多了高傲不屑的神情。

“你……你不服气?”火山鬼铁金龙更是满脸不屑——胜券在握,并不忙着收拾对手——对手已是猫爪下的小老鼠了,不耍白不耍。

“老娘除了服气我的亲亲宝贝穷死鬼,对谁都不服气。”膨胀鬼显得有恃无恐,“寒冰鬼,你这烂赌鬼一生沉迷赌博,六亲不认,冷若冰霜,我就和能赌一把。你猜,我这金杯里装的是什么?”

已不敢嚣张的寒冰鬼王白石盯着金杯看了看,没精打采地说:“是啤酒!”

“是啤酒?”膨胀鬼摇头,“好像不对,你再猜猜。”

“那么好的金酒杯,不装酒,难道会装尿?”寒冰鬼强打精神,“你已死到临头,要用一杯酒来麻醉心中的恐惧?肥婆总是贪吃贪喝!”

“以为你很厉害,智商很高,原来也不过如此。”膨胀鬼叹息,“说你像白痴,还不够资格做真正的白痴。这杯子虽然金光闪闪,但装酒是一种浪费,是暴殄天物,只有装穷死鬼那神奇的药尿,才恰如其分。”

寒冰鬼默然,皱紧了眉头。

火山鬼铁金龙骇然变色,退了一步,说:“真的装着穷死鬼的药尿?他为什么要对你这样好,奇珍异宝也要让你来保管?”

拔舌鬼马梦瑶,呼吸有些急促了,也盯着膨胀鬼的脸,满眼疑问。

膨胀鬼昂然说:“亲亲宝贝,有好东西,当然得让我保管——不让我保管,难道会让你老妈保管?实话实说吧,我那亲亲宝贝穷死鬼,先撒一点浇灭你那燃烧的磐石,然后借我的杯子蓄了一杯,准备对付寒冰鬼和你,但寒冰鬼很知趣,见阵仗不对逃之夭夭,你这雷打火烧的家伙不假思索也跟着逃了。穷死鬼毛大帅哥见大功告成,随手一丢,不再理会,但我康秀媚,天生是识货的,顺手抓来藏在了身上。”

火山鬼半信半疑,忧惧重生,又退了一步。

“那全是骗你的,是虚张声势的空城计。”寒冰鬼怂恿着,一跃而去,张开爪子,恶狠狠向膨胀鬼扑了上来。

“你找死!”膨胀鬼叱咤一声,缩回金杯又往前一泼,一股金黄的汁液飞了出去。

“不好!”寒冰鬼大叫一声,想立刻撤退,但来不及了,汁液泼在了脸上身上。

刹那间,寒冰鬼落在了地面上,那股凄神寒骨的寒冰真气,倏然无影无踪了,痴痴呆呆,完全成了一个平淡无奇的游魂野鬼。

好事成双,寒冰鬼今夜可是出师不利。

“怎么样?老娘没骗你吧?”膨胀鬼倒立着杯子,洋洋得意地夸耀,“老娘爱美,老娘渴望恢复青春,老娘恨不得拿到药尿就一扬而尽。但是,老娘聪明着呢,知道命没有了,所有的美和青春也就成了梦幻云烟,只好忍痛割爱,用来对付你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了。”

“算你聪明!”寒冰鬼悲哀地叹息,“算我赌输了!我他妈输大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剪刀鬼、拔舌鬼“啪啪”拍起掌来,异口同声说:“肯定不是黄道吉日!”

“我看也是!”寒冰鬼废然长叹,仿佛心中充满了千古愁。

抽肠鬼不紧不慢地说:“火山鬼,你还不知难而退?要让千万年的修行,像那冷冰冰鬼一样尽毁于此?”

“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咱们后会有期。”火山鬼脸色大变,浑身的红火变绿,转身准备逃离,“本大叔还有重要事情要做,就让你们多活一阵子吧!”

寒冰鬼却大声叫喊起来:“铁金龙大哥,你不可以逃!他们已黔驴技穷,用光了药尿,对你已毫无威胁了!不信,看那倒扣的杯子吧!”

膨胀鬼心中又惊又后悔,急忙把杯子竖立起来,支支吾吾说:“老娘还有半杯呢,对付你这些小杂种,已绰绰有余了。”

但是,火山鬼双目如电,已看了个真真切切,那金杯再也倒不出一滴汁液来了。

“哈哈哈……”火山鬼歇斯底里大笑了起来,“大话吓鬼,有屁用?想毁我修行,一块儿上啊!”

抽肠鬼呆若木鸡了。

“呜呜呜……”膨胀鬼和旁边那两个女鬼,绝望地哭泣了起来,“为什么不省着用呢?毛大帅快回来呀!”

对呀,穷死鬼毛长生呢?

抽肠鬼左顾右盼起来。

* * *

地狱精英的鬼力,当真出类拔萃,穷死鬼胸部中了火山鬼和寒冰鬼的掌力,身不由己,腾云驾雾飞了一阵,抱住悬崖顶上的一棵大栗树,终于停了下来。

到底飞了多远呢?即便没有十万八千里,也有十七八里远了。

刚不久坐了肥婆的树型飞机,现在又乘坐了无形飞机,穷鬼一旦交了好运,就会双喜临门啊!

端坐在树枝上,喘息稍定,穷死鬼毛长生低头看胸前,有碗口大一块湿漉漉的,衣衫已破碎,另有碗口大一块,边缘黑乎乎的,中间部分,却已不知去向。

显而易见,潮湿而支离破碎的部分,是寒冰鬼发射寒冰真气导致的,而边缘焦黑,中间部分已化作飞灰随风飘散的圆形,是火山鬼的火焰烧出来的。

那两个恶鬼的能量,当真惊天动地。

不过,好好的衣服,虽然破了两个洞,显得古里古怪了,作为身体的部分,可是皮毛未损,安然无恙。

嗨,怎么会皮毛不损?什么时候有了金刚不坏之身?

为什么会这样?这自然是托天之福,跟前世饥肠辘辘时饥不择食烤吃下午的七只蟑螂有关——有天界的神力护体,自然不易被鬼界的厉鬼所伤了。

想通其中关节,穷死鬼兴奋起来,喃喃道:“大难不死,必有很福,我穷死鬼的未来一定会辉煌灿烂的!啊哈,我他妈原来是个鬼中奇才,耐羞不上算,还耐揍!”

看看衣服,又看看光脚,穷死鬼心情暗淡了下来,嘟嘟囔囔说:“我好像在做白日梦,好像真的在自作多情。那长舌头的美女,对我根本没有一点真心,不过是在利用我。买这样一套屁都能冲破的衣服给我,不是哄三岁小孩吗?嗨,利用我,说明老子有利用价值!被美女利用,虽然比不被人利用要好,但心头苦啊!”

为什么会这样想?

穷死鬼把抽肠鬼给他的那一笔钱交给拔舌鬼保管,自己只留下了微不足道的一百块——留下的部分,虽然被膨胀鬼甩得不知去向,给拔舌鬼的那笔钱,却是可以买十多套衣服和十多双皮鞋的。

一个对你有几分真心的女鬼,钱充足的情况下,怎么会只给你买一套廉价衣服敷衍了事?怎么会对你的赤脚视而不见?

穷死鬼感觉到受伤,感觉到心儿隐隐作痛,越想越郁闷,在树上一连拍打了三巴掌。

“你如果什么都不给我买,我还会一直心存幻想,认为你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贤内助,不会轻易浪费钱财;你如果给我买了够好的衣服,我会一直很感动,认为你真的很看重我,把我看得比钱财重要;可是你……可是你,偏偏给我买了连我都知道是廉价得不能再廉价的衣服……”

穷死鬼长吁短叹,越想越感到不是滋味。

“还有那个吻,那个让我差点窒息而死或虚脱而死的初吻。那可不是爱的冲动,那不过是一种贪婪的剥削,没有一点柔情蜜意,没有一点乐趣,有的只是吸血鬼吸血似的吮吸,想吸干老子的唾液,想吸干老子的精华……

“如果对老子还有几分真情,就会珍惜老子,就会顾及到老子的健康和感受,而不会像一匹母狼对待一只乖兔子那样对待老子——好险,要不是抽肠鬼大哥出现得及时,助我一臂之力,让我从那如胶似漆的亲吻中解脱出来,我这条虽都不关心的命或许已结束了,而她,鬼力大增之后,或许变得更加美艳,更加贪婪、得意了。”

穷死鬼心头气愤,三把两把扯烂了身上的衣服,随手一招“恶鬼撒沙”,衣服顿时支离破碎,化作千万只灰蝴蝶似的碎块,飘向了脚下流水声浩浩荡荡的深谷悬崖。

“让爱情见鬼去吧!命都差点保不住了,还谈他妈的什么爱情、婚姻、家庭?还是做老子那自由自在的孤魂野鬼吧,心中虽有些空荡荡的,总比被美丽的女鬼吸干了灵气要好。老子命范天煞孤星,前生要做寡人,今生要做孤魂,认命了吧,别他妈的再挣扎了!”

穷死鬼好不伤心,又三把两把扯碎腿上的裤子,也扔进了悬崖下的深谷。

“衣服都不要了,还要什么裤子?还是恢复本色吧,我上齐头顶、下至脚踝的长发,就是我的衣服和裤子——藏着我的羞耻心、自尊心,也藏着我的梦想和疼痛,自己知道就行了。”

穷死鬼突地感到一阵松爽,恍若回到了就别的故乡,伸伸手臂,又打了两个哈欠。

“撒泡尿,再美美地睡一觉吧,我自从产生想要发财发福的想法之后,就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让发财发福见鬼去吧,让那些尔虞我诈的鬼见鬼去吧——跟着名利场中的那些鬼鬼混,我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穷死鬼想要撒尿,想站在悬崖上的千年古松之上,听着滚滚松涛声,听着浩浩江水声,来一次“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的豪迈之尿,但很快又强忍住了——他想到了膨胀鬼。

“那死胖子鬼那么渴望恢复青春,那么渴望恢复美好身材,就留着着‘灵丹妙药’吧,那些鬼自甘堕落,要用别人的尿美容健身,我也没办法,就成人之美吧——就当学雷锋做好事吧!

“那死胖子鬼,把老子折磨得死去活来,差点灰飞烟灭,但还有有几分真心的——那个燃烧的大饵块样的石头砸向我时,她毕竟奋不顾身为了挡掉了,比我妈还像我妈的让我感动了一回。想到她那肥猪样的身材,我就有些恶心,但那颗心还有几分好,我就暂时不呕吐了!”

叹一口气,穷死鬼又想到了剪刀鬼。

“那丫头真的很漂亮,也真的很可怜。我恨她用意念剪我的小鸡鸡,但现在似乎没事了,一点也不恨她了。

“膨胀鬼把她说得很阴毒,其实并不阴毒,她只是像我一样,是好孤魂野鬼,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毁灭,才做一些恶事的。

“她如果阴毒,如果真的诡计多端,就会处处抱着防范心,不会被我一招‘恶鬼撒沙’弄得灰头土面,不会在走向另一个阵营的时候忘了反目成仇的旧同盟——那两个突然袭击的恶鬼。

“唉,那丫头其实很善良很朴实的!她现在怎么样了呢?那两个恶鬼会怎样逼迫她呢?她脖子上的伤口,时隐时现,一定很痛苦的?我有能力帮她,为什么还不快去帮她?其他鬼的鬼事,我不想多管了,但那丫头,梅异香那丫头,我还得去看看他。”

穷死鬼突地焦虑起来,倏然化作一股阴风,打着旋儿,弯来绕去,急不可耐向警车和大巴车滞留的方向扑了过去。

第54章晴天飞雨

穷死鬼毛长生不想贸然现身,找到通往县城的公路后,便高高飘飞在空中,很快来到了火山鬼气势汹汹的地方,飘荡在火山鬼顶头的天空,向下俯视着。

恶鬼们一个个都本事很大,何苦要自不量力去搅扰其中,如果能平安无事地看一阵子鬼戏,何乐不为。

大鬼相争,小鬼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躲到轻易不会受伤的地方,静观其变——你不珍爱自己,谁会珍爱你?

抽肠鬼孟浩冬依然站在车顶,当先而立,面色凛然,全力戒备着。

那三个女鬼,站在抽肠鬼身后,也全力戒备着,但明显地信心大失了。

显而易见,万不得已之时,她们只能弃车而逃了。

她们已达成共识,不想伤生害命,但保全不住那些村民的生命,又当危及自身时,自顾不暇,不跑还能怎样?

火山鬼铁金龙越发显得伟岸,全身烈焰腾腾,咬牙切齿,挥动强健有力的手臂,就要催动地狱烈火,寒冰鬼鬼目巧转,靠近在不被灼伤的地方,出起了鬼点子。

“铁大哥,请暂息雷霆之怒!”寒冰鬼王白石低声制止,“请三思再动手!”

火山鬼鬼火变绿,然后变暗,变淡,凑近寒冰鬼,问道:“什么意思?你被废除了寒冰鬼力,不急思报仇雪恨,还阻止我干什么?你怕了他们不成”

寒冰鬼把声音压得更低,说:“我混迹赌场多年,得出了一个经验:单打独斗最难成功,与人合作才能双赢。”

火山鬼眼里冒出两股火苗,抑声问:“你要我拉拢他们,让他们跟我合作?”

“但凡想大功告成者,都特别注重合作的。”寒冰鬼郑重其事起来,“铁大哥神功盖世,可以举手投足之间灭了异类,但这样一做,以后很少有能鬼敢投奔大哥,大哥慢慢就会变成孤家寡鬼了,成就大事也就要处处靠自己辛苦了,不如手下留情,收罗一些仆役,施以小恩小惠,让其去卖力卖命。”

火山鬼头上蹿起一堆烈焰,狂傲地说:“放眼四望,在整个阴冥之中,唯我独尊者,舍我其谁,还用得着好言好语去对待诸多无能的贱鬼?”

寒冰鬼左右看看,声音更低:“铁大哥的能力,自然是空前绝后,但稍稍低调些,也有百利而无一害啊!只会好勇斗狠,终会被有识之士看轻的。还请三思。”

火山鬼浑身的火焰暗淡了瞬息,点头说:“这话大有道理,就听王兄弟的吧。我先来软的吧,他们别无选择,一定会同我合作的。兄弟你失了寒冰鬼力不用怕,只要能为我出册谋划,助我成功,好处总是少不了你的。”

“多谢大哥栽培!”寒冰鬼卑躬屈膝了起来,满脸媚笑退到了旁边,不安分地眨巴着眼睛。

火山鬼干咳一身,浑身蹿出腾腾烈焰,转脸面对车上似乎一直僵立不动的四鬼,怪模怪样地摇晃着脑袋说:“在这里,你们根本无力跟我抗衡了,连逃跑的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没有。这样吧,我网开一面,成人之美,你们统统跟随我,做我的得力助手好啦,我大发了的时候,你们也跟着分红。”

抽肠鬼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膨胀鬼康秀媚冷笑着说:“发财事大,但没有了青春,没有了好身材,钱财有个屁用?如果你能笼络到穷死鬼,我可以跟随你。”

拔舌鬼马梦瑶点着头说:“我也是这样。穷死鬼跟你,我跟你;穷死鬼不跟你,我也不会跟你。我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穷死鬼,医治好我舌头的溃疡,而不是发财致富。”

剪刀鬼梅异香悠悠地说:“我跟两位姐姐说的一样,那穷……那个帅哥跟谁,我跟谁。他可是一个好鬼,为了我,遭了你这两个恶鬼的偷袭,现在也不知怎样了?”

这话说得深情款款,没有半点做作。

穷死鬼在空中看得真切,也听得明白,大为感动,心头暗自道:“我一定会帮你医治好脖子上的创伤,就算付出我的一半鬼血,也不后悔。”

火山鬼铁金龙大怒,身上的鬼火由红变绿了,热辣辣地问:“孟大老板,你呢?你曾经是至始至终的大老板,但此一时,彼一时,今非昔比,愿意屈尊跟随我吗?”

抽肠鬼孟浩冬不亢不卑地说:“你只要放过这些村民,我可以跟随你,做你的手下,跟你混饭吃。”

“这不行!”火山鬼十分坚决,“这些村民不立刻清除,会添麻烦添乱子,非得立刻赶尽杀绝不可!”

“连我的建议都听不进去,我还跟你干什么?”抽肠鬼变得正颜厉色了,“我不会追随一个鼠目寸光、刚愎自用的莽夫。这样的莽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说什么?”火山鬼全身窜起了更高的火焰,双手高举,两团烈火在燃烧,“再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如不跟随我,我将把你们赶尽杀绝,人鬼不留!”

寒冰鬼失了寒冰真气,变成了一个得力小厮,拍掌又跺脚,跟着喧叫:“既然这样,赶尽杀绝,人鬼不留!”

膨胀鬼冷冷一笑,撮口“嘘”了一声,然后负手而立,显得若无其事了。

刹那间,身后一辆大巴车的门“哗”地打开,一条警犬一跃而出,带领随后奔出的十二条警犬,连声狂吠,风驰电掣地扑向了火山鬼和寒冰鬼。

这些狗为什么会在这时扑出来?在寒冰鬼同火山鬼商讨的时间里,稍不留神,抽肠鬼已暗运鬼力,对十三条警犬一些特警发出了指令。

鬼怕硫磺,也是怕狗的——夜里即便有孤魂野鬼游过,狗也能感觉到,也会连声吠叫。

寒冰鬼一见到狂吠而上的警犬,脸色倏然变得深黑,身子一晃,蜷进了路旁一个石缝之中。

火山鬼见到大肆扑来的警犬,脸色也变了,但没有立刻逃开,弓起身子使劲一捏双拳,对着警犬发出了震耳欲聋、恐怖至极的狼嚎声:“吽啊——”

嚎叫的同时,火山鬼双手着地,也变成了一头浑身烈火熊熊的巨狼,狼嘴里喷出了一丈多长、阴惨怪异的火焰。

跑在最前面的警犬,猝不及防,被火焰一喷,立刻剧燃起来,眨眼的功夫,就化为白色的灰烬散落在地,失去了活跃的踪影。

抽肠鬼见势不妙,向后猛挥了一下手掌。

随后飞扑而上的警犬,又有三条猝不及防,没靠近火山鬼一尺的距离,又化成了飞灰,而其余的 ,猛然掉头转身,一眨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火山鬼站了起来,又变成了人形的巨鬼,哈哈大笑,然后如敲黄钟大吕般问道:“还有什么看家本领,尽管试出来吧!”

“保卫你们的人民!”抽肠鬼又挥了一下手。

在警犬跃出车门之后,已有十个特警跃出了大巴车门,已训练有素地抬起半自动*,从不同的角度对准了火山鬼,这时鬼使神差地一起射击了起来:“哒哒哒哒……”

子弹飞出,纷纷射进了火山鬼的胸腔的脑袋,打出了密密麻麻的透明窟窿。

但是,火山鬼身上的窟窿,没有血流出,也没有任何液体流出,其中蹿出的是烟花一般的彩花,转瞬即逝了。

火山鬼摇摇摆摆,但并没有倒下,当特警的子弹射击光之后,那些窟窿也完好如初了。

抽肠鬼又挥了一下手,那些特警飞快地撤退开去,一晃就不见了。

火山鬼又一阵大笑,左右挥拳擂打着自己的胸脯,只见火花乱溅,又绚丽又恐怖无比。

“让你们先多活一会吧!”火山鬼举起双拳,大吼大叫,“鬼都不能伤我,人还能伤我?哈哈哈……有什么能耐,再来呀!我浑身瘙痒,快来给我止痒痒吧!不追随我的,统统灰飞烟灭吧——”

车顶上抽肠鬼、拔舌鬼、膨胀鬼会剪刀鬼,都神色大变,都丧失了信心,想逃,却又僵凝不动了。

还能逃吗?四个鬼都知道,逃脱的可能性,连百分之一都没有了。

火山鬼的地狱之火,已经亲眼目睹,对付过穷死鬼了,对付鬼警犬,猛烈无比,也迅速无比,如果真要对付某个鬼,那个鬼非灰飞烟灭不可 。

完了吗?就这样同大群的村民一同终结了吗?

抽肠鬼孟浩冬昂首向天,发出了一声寂寞千古的叹息。

寒冰鬼跳出来,恶毒地大声说:“完啦,你们不识好歹,统统完啦!”

然而这时,火山鬼头顶之上,飘下了淅淅沥沥的雨滴。

“群星灿烂的天空,怎么会下雨?”寒冰鬼愕然抬起了头。

抽肠鬼也愕然抬起了头。

而膨胀鬼,突地皱眉,这儿嗅嗅,那儿嗅嗅,像一条嗅觉敏锐的猎犬,欢呼雀跃,大吼大叫了起来:“好宝贝,你来啦?”

火山鬼一惊,一掌向车顶上的四个鬼推了出去。

火山鬼本想发射无坚不摧的火焰,让车、人和鬼一同在瞬间毁灭,但是,一掌推出,没有发生任何一点变故,仿佛儿童在模仿电视里的大侠腾闹。

怎么啦?火山鬼一看自己的手掌,已没有一丝火焰,跟刚投入火山地狱时一般平淡无奇了。

“谁?”火山鬼惶然四顾,大声呵斥,“暗箭伤鬼,不是好鬼!真有本事,就面对面来吧!”

头顶上空,传来了一声冷笑,然后是一段歌声:“啊啊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

晴天飞雨,那当然不是雨,是穷死鬼的药尿,已轻而易举,灭了火山鬼的地狱之火。

第55章不翼而飞

火山鬼铁金龙心下大慌,连运鬼力,满以为又会七窍喷火,结果却是七窍生烟,一丝火星也焕发不出,一时便不知所措了。

寒冰鬼王白石更是慌惶万分,自己失了鬼力不算,眼睁睁看着不可一世的火山鬼又变得乌烟瘴气,失了靠山,扭头就要逃遁。

抽肠鬼孟浩冬和拔舌鬼马梦瑶看得更是分明,早已愤恨不已,这下良机到来,哪肯放弃,飞肠如蛇,飞舌如练,分头攻了上去。

抽肠鬼的肠子刚劲十足,一下抽打在火山鬼腰际,火山鬼像风筝摔了出去,砸在路旁的石壁之上。

膨胀鬼康秀媚见打落水狗的机会到来,乐不可支,早已飘落地面,以惊人的快速度抓起一块重约百斤的石块,使足力气投向了火山鬼。

火山鬼摔倒后刚站起,听到背后风响,就地打了一个滚,虽然狼狈不堪,却避开了石块的撞击——石块轰然砸在路旁的石头上,顿时火花四溅,乱石纷飞。

避开石块,火山鬼暗自庆幸,扭头一看,只见剪刀鬼梅异香双手分开大剪,“喀吱”作响,就要剪中身子,脸色大变,惊“呃”一声,倏然化作一股阴风飘走了。

而与此同时,拔舌鬼的长舌已卷住寒冰鬼的脖子,在头上一连甩了三圈,突地一松舌头,寒冰鬼像一根冰条,“嗖”地飞了出去,夹着一声怪叫,不知飞向了何方何处。

两个厉鬼,虽没云消雾散,但鬼力大伤,要想作恶,那可就得耗费许多时日了。

“宝贝,别鬼鬼祟祟了,快下来吧!”膨胀鬼对着天空大呼小叫。

抽肠鬼、拔舌鬼和剪刀鬼,也欣然抬头看向天空。

但是,天空空空荡荡,非但没有穷死鬼的身影,连其他过路的孤魂野鬼也看不到一个。

咄咄怪事,穷死鬼哪儿去了?同时有几个女鬼看重他,他就开始作威作福,耍起了花招?

小气鬼,该打!

膨胀鬼大不服气,一飞冲天,直上千米,但游目四顾,还是看不见穷死鬼的丝毫踪影。

怪事,真是怪事!

在鬼目睽睽之下,穷死鬼还能隐形逃遁?太匪夷所思了。

膨胀鬼垂头丧气,回到了路面的车顶上。

大患已去,一男三女四鬼一同出力,吹醒那些惊吓过度,昏死过去的驾驶员,警车和大巴车又启程向城里进发了。

那些醒来的村民、警察和各位要人,都觉得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恶梦。

那些对火山鬼猛烈射击一阵后又迅速隐退的特警,又回到了车上,也都觉得自己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怪梦,久久难以释怀。

那些大难不死,落荒而逃的警犬,可没有回到车上,也不知去了何方,大局当先,暂时没去理会了——那可是一些得力的宝贝,每条都投资了好几万才训练饲养大的,成了饲养者久久的牵挂。

三个女鬼见不到穷死鬼,有些茫然若失,准备各自散去,抽肠鬼说:“我那兄弟有情有义,你们对他好,他一定会回来见你们的,要是你们就此各奔东西,以后就很难见面。不如大家一同随这车队进城看看吧,我那兄弟也是爱好热闹的,说不定故意开开玩笑,在前面等着的。”

三个女鬼觉得有道理,抖擞精神,在各辆车上打闹玩笑起来,也帮着巡查,以防其他的厉鬼钱来打扰。

抽肠鬼神情凝然,一直伫立在第一辆警察顶端,游目四顾着。

穷死鬼刚撒过一阵“尿雨”,浇灭了火山鬼的地狱之火,准备落到警车上跟抽肠鬼会面,突地耳边响起一缕来势迅猛无比的劲风,心里暗叫“不好”,准备防范,两个肩头已被一种猛禽的利爪抓住,身不由己,倏然飞向了万里高空。

能在万里高空飞行,且不必耗费自身的鬼力 ,实在是舒心惬意之事。

不过,如果有一种利爪抓紧自己的肩膀,那种力量无可抗拒,直透肌骨,毫无怜香惜玉的温柔,正带着自己不知要飞向何方,要把自己带去干什么,那可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煎熬了。

穷死鬼处在这种由恐惧作为主要配料的恐惧中,先是吓得不敢言语,稍后发觉恐惧对任何事都于事无补,便忍着疼痛,慢慢镇静了下来,尝试着动动手臂,准备寻找一点反抗的机会,但两臂酥麻,根本不能动弹,于是咒骂了起来:“哪儿来的死鬼,暗中偷袭,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算什么巾帼英雄?只能算狗熊,算贱货!有种,你放下老子,无论是床上,还是地下,老子都可以陪你大站三百回合!”

穷死鬼看不见抓自己的是什么玩意,不知道是男鬼,还是女鬼,只能尝试着斥骂,或者尝试着溜须拍马,竭尽讨好谄媚之能事。

但是,头顶上抓住自己飞行的鬼物,只顾呼呼前行,把咒骂当过耳旁风,把阿谀奉承当作放屁,对他毫不理睬,仿佛那是一个天聋地哑,又仿佛那是一个超凡入圣的高僧。

穷死鬼大费口舌,却完全不被当做一回事,愤怒一阵,然后无可奈何的叹息一番,闭上了金口玉牙,在听天由命的意念中放松了身心,养精蓄锐起来。

远离通往县城的公路之后,鬼物抓着穷死鬼徐徐下降,落到了深山中一座苍古的石屋前,松开了利爪。

穷死鬼身在空中,已看清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空旷的一片草地,页岩层层的一座靠山,用页岩叠摞而成的一间石屋,让他感觉自己回到了远古的时代。

远古的时代,这里或许住过一个大智大慧、洁身自好的隐士,或许住过一对因而爱受阻而私奔潜逃的爱侣,或许住过一个罪大恶极、无路可走的逃犯……

而尽,这里只是住着一个财迷心窍、不顾法规法纪偷种罂粟谋取暴利的山民——山民已经惨不忍睹地死了,尸体乱扔在离石屋丈把远的地方,身上血肉模糊,脑袋顶端被厉嘴啄开,脑髓已被食光了。

穷死鬼可不喜欢这样的地方,身子获得自由后,匆匆一瞥落脚之地,目光立刻看向旁边噗噗落地、抓他到这不祥之地来的鬼物。

那是一头大如水牛的白色乌鸦,即便站落地面,也有穷死鬼的肩膀那么高,不过在穷死鬼的注视之下,缓缓地缩小,缩小,终于变成了凡尘俗世中捡到的乌鸦那么大。

白鸦显得十分高傲,十分得意,在空中不理睬穷死鬼,在地面也不理睬穷死鬼,似乎觉得自己已完成了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劳苦功高,应该好好享受一番了,于是大摇大摆走向那具了无生气的尸体,旁若无人地啄食了起来。

穷死鬼感到恐惧不舒服,想倏然离开,却发觉自己浑身筋酥骨软,已不能腾云驾雾了,吃惊之余,想到自己大言不惭,要地上床上大站三百回合的事,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把一只扁毛畜生当人当鬼,大费口舌,也当真好笑。

笑声响起,石屋起“呼”的飞出另一只白鸦,直扑穷死鬼面门,穷死鬼慌忙双手捂脸,白鸦却并没有实际攻击,绕到脑后,抓住他的一绺长发,把他强行拖进了石屋。

石屋年久失修,顶上已破败不堪,幽暗之中,穷死鬼一眼就看清了石床上躺着的那个厉鬼——鸦啄鬼海伟阳——还是那身鲜血淋漓的西装革履,还是那种所到之处就弥漫恐怖和不祥的异样气氛。

穷死鬼心惊胆战,暗自想:“看到那两只鬼鸦,我就该想到这是那个唯一会吃鬼的恶鬼了。哦,现在身上可没有一个鞭炮,也没有任何武器,难道就这样成为恶鬼的食物?”

蓦然想到前世的心酸之事,又想到爱上拔舌鬼却是自作多情,想到被膨胀鬼折磨得苦不堪言,想到剪刀鬼楚楚可怜,形单影只,想去亲近却恍如隔世,想到为抽肠鬼一番辛苦奔波却没结算工钱,穷死鬼悲情难禁,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悲天抢地,鬼哭狼嚎,吓得石屋周围的松鼠四下乱蹿,撞死摔死,不计其数。

“不准哭!”鸦啄鬼就像乌鸦呱鸣一样叫出声来,“哭能解决问题,我的问题早就解决了。过来,让我吃了你这药鬼,把你化成我的能量,一了百了,你就没什么好哭的了。”

穷死鬼退了一步,立刻不哭了,看看鸦啄鬼的嘴巴,只见血糊糊一团,想到自己那一招“恶鬼撒沙”,把两大把鞭炮投进那张嘴巴噼里啪啦爆破的事,信心大盛,忍不住嬉皮笑脸起来:“想吃我?你牙齿加钢了吗?只怕还得请牙科医生好好加工一番。”

“我吃鬼从不用牙齿,囫囵吞枣一般解决。”鸦啄鬼强打精神,“你吃七仙蟑螂,变成了药鬼,有了非凡的能量,我吃了你之后,双重能量汇集一身,就可以笑傲鬼界,唯我独尊了。”

“吃吃吃,吃你妈去吧!”穷死鬼越听越恐惧,越听越心烦,又退一步,盯着那只开始啄食鸦啄鬼眼睛的白鸦,“你吃任何鬼都可以,但要想吃我,一定会遭天打雷劈——所有的鬼都会视你为眼中钉,都想齐心合力把你撕而食之,以便增加鬼力。”

鸦啄鬼侧了侧身,沉吟瞬息,烦躁地说:“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有些稀世之宝,谁想独占,谁就会遭受灭顶之灾,谁就会自取灭亡。这样吧,我嘴下留情,也不吃你,你把我的嘴巴治好,我可以让你自由,再给你一大笔钱,等你大难临头之时,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至于想耍滑头逃跑,最好趁早打消念头,这两只鬼鸦,捉起鬼来就像鱼鹰捉鱼,可以百发百中。”

穷死鬼点点头,说:“这鬼话还像鬼话,可以商量。”

“这不是商量,是没得商量。”鸦啄鬼说得很专横,“心动不如行动,快治疗我的嘴巴——我已好长时间没进食,饿得没力气爬起来了!”

“茶不茶,烟不烟,酒不酒,这样对待医生?你他妈把我当仆人使用?当心老子不但治不好你的病,还给你越治越严重。”

穷死鬼觉得应该耍耍资格了,立刻嘟囔起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气呼呼直喘气,不住地按摩自己的肚子。

“对医生、老师和理发师不恭不敬,得罪了他们,他们只要略施小计,就会让你有苦难言,吃不了兜着走。”

鸦啄鬼立刻陪笑起来,含含糊糊说:“要吃好茶饭,治好了我的嘴巴,我带你去大城市。这里嘛,只有门外那死尸——鬼魂被我当枣子吞吃了,尸体还在那儿,请慢用。”

穷死鬼皱眉,对着鸦啄鬼的嘴巴吐了一口唾沫。

第56章脱身之计

鸦啄鬼海伟阳被吐了一口唾沫在口中,勃然大怒,想吐出来,但干使劲,什么也吐不出来,还疼痛得龇牙咧嘴,呵斥道:“你干什么?当你是鬼中神医,敬你三分,你就开始张狂七分了,以为我真不敢吞了你?”

“你这是什么话?”穷死鬼毛长生缩着脖子说,“我是医生,自然有我的独到医术,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告诉你,我浑身上下,尿屁毫毛,口沫气息,都是灵丹妙药,千金裘难买,万世难求。”

“原来是这样,”鸦啄鬼软和了口气,“那你放手治疗好了。”

穷死鬼漫不经心说:“第一疗程,到此为止,你该兑现你的诺言了——多多少少给点定金吧。”

鸦啄鬼半信半疑,表示不服:“吐我一泡口沫,就算完成了第一疗程,就忙着索要定金了,这不是明摆着把鬼当人坑?”

穷死鬼眯缝着眼睛,摇头晃脑说:“你,是不是感觉到口里甘爽舒服多了,比起先前,已是另一番天地了?”

“咦,对呀,比刚才舒服多了,口腔不疼痛了。”鸦啄鬼拍了拍面颊,露出了几丝惊讶和喜悦,“但是,牙根还疼得厉害,好像有毒虫在里面啃。你那口沫是灵丹妙药,就再吐我几口唾沫吧,早些治好了,我们好一同去大吃大喝、大发横财。”

“不行,”穷死鬼毅然摇头,“一下子要把所有的毛病医治好,我可没这种本事,你另请高明吧!”

“就依你吧,”鸦啄鬼表示让步,“如果有更高明的医生,我早让白鸦捉来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听你的好了。”

“我已大伤元气,需要休息片刻了,你最好闭目养神,好好睡一觉。”穷死鬼打了一个哈欠,见角落里有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箱子,走了过去,“有什么金银财宝,我帮你数数吧!”

元气大伤?老子可不如此脆弱不堪,不装腔作势多叫叫苦,轻而易举就治好一个大头鬼,很快就会被忘记的,说不定连酬金也得不到一分,夸口说自己好了的。

“那里面有好几套衣裳,你随便择一套穿穿吧。”鸦啄鬼狡黠地说,“被白鸦一口啄死的那烟民,特别信鬼,独居深山,准备了很多祭神祭鬼的衣物钱币,都藏在那箱子里。堂堂一个大鬼医,没两套体面衣物,那可有失身份。这事本想先藏藏,但你知道了,就当我给你的医疗费,先享用着好了。”

这话提神,像山野的清泉水,一口喝下,全身清爽。

穷死鬼满心喜悦而不露声色,已轻轻一吹,“咔嚓”一声吹开了箱子的铁锁。

鬼要开锁,凡间的锁算得了什么?纸玩意而已。

箱子里没有金银财宝,但的确有不少可以带走的冥币,还有一套套草纸剪裁出来,款式新颖、布料出众的西装、夹克和牛仔服。

考虑太周到了,都是精心为鬼魂准备的。

穷死鬼毛长生嫌西装太洋气,夹克太土气,只有牛仔服最合自己的脾气,于是选了一套不大不小、不紧不松的牛仔服,慢吞吞穿在身上。

然后,穷死鬼见箱子里还有可以同鬼市出售的名牌皮鞋相媲美的手工皮鞋,伸脚在西服上胡乱拭一番,老实不客气地套上了一双最合脚的。

这样一打扮,穷死鬼焕然一新,真的变得帅气多了,既不显得太成熟,也不显得太幼稚,成了众多女鬼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鸦啄鬼静静地看着,插嘴说:“人是桩桩,全靠衣裳,这话用在鬼身上,也太合适了——一个草包饭桶,只要精心打扮,也能变得相貌堂堂,出类拔萃。唉,世间没有丑鬼,只有不会打扮的懒鬼,一点不错。你那头发太长了,不土不洋,要是剪短一些,就显得更加相貌堂堂了。”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告诉你,老子生前可是玉皇村第一美男子!衣服算什么?是身外之物,头发是我自己的,不能剪,不能剪。你能张口狂吠,说明你的嘴巴全好了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不不不,算我多嘴。就事论事,不是针对毛大帅哥的,请别介意。”

“这还差不多,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穷死鬼口上这样说,手上抓了几大把冥币塞在衣袋里,心里却另有打算,暗自想:“剪掉了长发,以后得到了硫磺火炮,拿在手里一目了然,有了长发遮遮掩掩,就能把‘恶鬼撒沙’发挥到极致了。你一个前世的教育领导,给学生或手下教职工出出馊主意,或许会被另眼相看,得到些阳奉阴违的掌声,至于老子,你就别多嘴多舌了!”

鸦啄鬼海伟阳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多说不敬的话了。

打扮停当,穷死鬼见箱子里有四、五十盒“清凉油”,一嗅就知道里面是还未加以提炼的生鸦片,抓了十余盒放在裤袋里,暗自想:“那烟农真是死有余辜,为了钱,让那些吸毒者向深渊越陷越深,到头来却横死荒野,尸骨无存,也不过是一场白忙活。他反正有烟无命卖了,我就胡乱拿些放在身上,给那些心存不良念头的恶鬼胡乱治治病吧!”

回头看鸦啄鬼,困顿了好一阵子,口腔稍好,听从穷死鬼安排,很快沉沉入睡了。

堂堂一个大帅哥,被抓到这样一个鬼地方来,没有好吃好喝的,也没有美女鬼相配,真是造孽啊,该下十八次地狱。

那些村民怎样了?抽肠鬼和那三个美女鬼怎样了?老子的工钱,要泡汤吗?

剪刀鬼梅异香很可爱,天真,没有太多的阴谋诡计。

膨胀鬼康秀媚那大肥婆,算不上美女鬼,心狠手辣,也有几分可爱,作为嚼舌根吹瞎牛的伙伴,也略胜于无。

拔舌鬼呢,身材不错,苗条标志,但是啊,好像有些远了,好像成了昨夜的星辰。

穷死鬼心事重重,感到百无聊赖,走出石屋,寻思着找机会逃跑。

那只白鸦啄食人肉,已一饱二足,在脚爪上擦擦嘴上的血迹,见到穷死鬼,目光炯炯,寸步不离监视了起来。

“臭畜生,真是讨厌!”穷死鬼毛长生满心不高兴,佯装喜爱,靠近白鸦,突兀地一脚踢了出去,想给白鸦一个教训。

白鸦却好像能未卜先知,早已轻轻巧巧让到了恰好不能被踢及的地方,目寒微怒地盯着穷死鬼的一举一动。

穷死鬼忍不住又骂了一声:“畜生就是畜生,只会对某一个主人愚忠,不知变通!太不识抬举了,看你劳苦功高,赏你一个金脚奖,还不领受?又一个存在主义大作家,连诺贝尔文学奖也拒绝领受!”

白鸦安之若素,只顾忠心耿耿地监视着,把任何风言风语都当做耳旁清风。

穷死鬼鄙视着白鸦,暗自想:“要想脱身,先得摆脱这扁毛畜生。它妈的,打不过它,逃不过它,真够麻烦的。它到底喜欢什么呢?喜欢钱财,还是喜欢美女?人总有爱好的那么一口,扁毛畜生当然有某种至爱。”

穷死鬼摸出一把冥币,一五一十地数着,边数边观察白鸦,发觉白鸦丝毫不为所动,苦笑着想:“贱畜生,连钱也不放在眼里——真是超级贱货!”

把冥币塞进衣袋,穷死鬼掏出四五盒“清凉油”,上上下下抛玩着,发觉白鸦立刻来了兴趣,目光随着“清凉油”上上下下起伏了起来。

穷死鬼心头大喜,暗自想:“海关老总喜欢名人书画,很快就被奸商利用了。你这扁毛畜生喜欢这清凉油,太好了!”

嗨,知道了你的弱点,离大功告成还会远吗?

穷死鬼喜滋滋揭开一盒“清凉油”,胡乱比划几下,向白鸦抛了过去。

白鸦跟着穷死鬼的手势摇头晃脑一番,见“清凉油”飞出,不费吹灰之力一口就接住了。

但是,白鸦犹豫着,放在地面,没有吞噬,目光却盯紧了穷死鬼的脸,静静地观察着。

快吃呀,安神补脑,乐趣无穷呢。

白鸦看看穷死鬼,又看看清凉油,不住地转换目光,显得矛盾重重,终没有吞食。

“这畜生想吃,但我不先吃,它似乎不敢先吃,到有三分聪明。”穷死鬼想着,张大嘴巴,把一盒没揭开盖子的“清凉油”抛进口中,装作津津有味的样子咀嚼着,又揭开一盒,向白鸦抛掷了过去。

白鸦一口接住,不再犹豫,咕嘟一声吞了下去,还不解馋,又把地面的那盒也一口吞了下去,然后像一个贪吃的孩子,又盯紧了穷死鬼的手。

“只要肯吞,我免费孝敬你老人家好了!”穷死鬼又如法炮制,自己一连放了三盒“清凉油”在嘴里虚嚼着,然后揭了盖扔出了三盒。

白鸦来者不拒,一连吞咽了三盒挂羊头卖狗肉的“清凉油”,目光变得有些朦胧如醉了。

“我来给加一把劲吧,好让你早些美美地大睡一通!”穷死鬼想着,装作要逃跑的样子,来来回回碎跑了起来。

白鸦不知是计,也来来回回跟着跑了起来,显得十分兴奋,仿佛美女遇到了朝思暮想的情郎一般。

穷死鬼跑得气喘吁吁,然后停了下来。

跑得越快,鸦片消化发作得越快,白鸦不知不觉已进入了迷狂境地,穷死鬼停下之后,竟又来来回回跑了十多次,然后一头栽倒在地面乱石上,就此一动不动了。

“你好好睡吧,老子可要走了!”穷死鬼笑嘻嘻做了一个鬼脸,化做一缕烟尘,打着旋儿,飞向深山之外。

第57章迷幻之地

穷死鬼毛长生摆脱了鬼鸦的监视,乐不可支地飞蹿了一阵,满以为已逃离鸦啄鬼海伟阳的掌控,喜滋滋停了下来。

但是,刚一回头,穷死鬼又看到了那座由页岩叠成墙壁,由页岩做盖子的石屋,看到了石屋前页岩铺成的小路,看到了石屋旁那深青色的石碾子,也看到了那只吞吃了五盒鸦片的白鸦,还酣睡在离石屋不远的荒地上。

这一惊,可是史无前例的一惊。

这一惊,让穷死鬼惶恐得几乎要发疯了,觉得像在做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又找不到做梦的丝毫迹象,心里闷得十分难受。

鬼迷惑人心的时候,会让一个人绕来绕去,总是走不出一个环圈,从而被称为“鬼打墙”,但身之为鬼,竟也会进入这种怪圈?

鬼,难道也能为鬼设计“鬼打墙”的怪圈?那是何等高明的鬼?

这是鸦啄鬼独的高招,还是一个由什么高人或鬼中奇士创设的迷幻之地?

穷死鬼诧异莫名,认准西面一座奇峰飞驰而去,奋力前往,跑得几乎要脱力才停下来,但一回头,发觉石屋又在不到十丈远的地方了,那只白鸦,依然旁若无人地酣睡着,似乎还梦到了艳遇。

“不破解其中奥秘,要想离开这片荒地,那决不可能了!”穷死鬼惊慌之余,心渐渐静了下来,决定弄明白真相。

于是,穷死鬼走向了石屋。

海伟阳那老家伙应该掌握着其中的机关秘密吧?他又是如何进来或出去的?

鸦啄鬼海伟阳已经醒了,躺在石床上,满脸满眼都是迷惘之色,蹲在脑袋旁边的那只白鸦,笃笃笃,一刻不停地啄着他的头顶,但他浑然不觉,似乎也在思索一个千古未解之迷。

这老家伙,想什么?想某个鬼寡妇,还是也遇到了难解之谜?

穷死鬼进入石屋之后,同鸦啄鬼目光相遇,都显出同样的困惑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穷死鬼毛长生开门见鬼地问,“跑来跑去跑不出这地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跑出去?”鸦啄鬼不断冷笑,“不治好我口腔创伤,你就想一走了之?别异想天开了!”

“你已给了我定金,我得对你负责,怎么会一走了之?我是想出去找药来给你治伤。”穷死鬼对女鬼撒谎会脸红得像猴子的尾部,对男鬼撒谎,从来不会脸红,“我是冥界第一鬼医,医德第一,不会像阳世那些医生金钱至上,唯利是图,而不负责任的。你先得说说,跑来跑去跑不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想去找药?险些错怪你了。”鸦啄鬼一边点头赞许,表示满意,一边摇头,又陷入了迷惑,“如果我知道绕来绕去绕不出去是怎么回事,我早已离开这地方了。我受了重创,想找一个清净地修养康复,但进入这个地方后,就出不去了——不管怎样往前冲往前跑,到头都是一场白忙活,还是在原地打转。”

原来,鸦啄鬼海伟阳在通往县城的路上拦截车辆,抓住抽肠鬼孟浩冬后张口就要吞吃,被穷死鬼毛长生扔了两把鞭炮进大嘴,噼里啪啦,炸得惨不忍睹,苦不堪言,只能仓惶而逃,一路叫唤:“哎哟,哎哟……”

海伟阳吃鬼无数,从不从曾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又愤又恨,又无可奈何,怕遇到强敌趁机来袭,便悠来转去,专往深山老林奔窜,想找一个清幽寂静之地养精蓄锐,调理伤情。

疼痛又心慌,海伟阳简直变成了一只无头苍蝇,误打误撞进了大山深处的石屋,见一个体格健壮,形如野人的山民住在里面。

“赶快出去,把这地方让给我!”海伟阳摆着官僚的面孔吆喝。

山民见到海伟阳血腥不堪的样子,大吃一惊之后,很快镇静下来,争锋相对,也大声呵斥:“何方鬼祟?再不立刻滚出我的家门,我念动真言,八方威神现身,让你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海伟阳一声冷笑,撮口一嘘,一只鬼鸦“呼”地飞出,一口啄碎山民的嗓管,叼住抽搐不止的尸身扔到了外面。

“违抗本官的命令,你这些草民不够格呢。想当年老子在人间当教育局长之时,威风八面,有那个教员不对我唯唯诺诺,点头哈腰?”

石屋中有张大床,海伟阳毫不客气躺了上去,但那是山民的床,还洋溢着一种阳刚气味,对于喜好阴柔之气的鬼来说,很不舒服。

焦躁不安的海伟阳于是踢翻床边的锅碗瓢盆,又急不可耐地飞出石屋,决定去另觅一个充满阴森之气,更有利于调养康复的寓所——最好是密林深处的古老坟陵。

但是,飞出石屋之后不久,海伟阳发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怪异的地方,不管怎样横冲直撞,不管怎样拼命折腾,最后都还是在石屋周围。

百思不得其解,海伟阳让鬼鸦试着出去,结果发觉鬼鸦能来去自如,不受任何限制。

海伟阳灵机一动,决定让鬼鸦带自己出去。

于是,海伟阳摇身一变,变成苍蝇般大的一个小鬼,蜷缩在一只鬼鸦的翅膀尾部,让鬼鸦起飞冲向远方。

鬼鸦起飞不久,海伟阳突地觉得自己头颅碰撞在了一个横栏上,顿时天旋地转,从鬼鸦身上掉向地面,发觉又回到了石屋周围。

怪事,哪来的横栏?

海伟阳又一连试了七次,都碰到了看不见的横栏,都从高空掉回到了石屋旁边,根本不能离开石屋周围某一个奇异的空间范围。

无可奈何之下,海伟阳又回到了石屋。

石屋里山民的床,阳刚之气已荡然无存,阴柔之气越来越浓,精疲力尽的海伟阳于是躺了下来,一边捂着嘴脸哼唧,一边下令让一只鬼鸦出去捉拿穷死鬼……

“哦,连你也进来就出不去了?”穷死鬼明白了进过,更加困惑,“我以为是你布置的迷阵,原来不是?你不会专骗我这样的老实鬼吧?骗医术高明的老实鬼,会加深地狱之刑的!”

“我可没有这样大的鬼力布迷阵,”鸦啄鬼怪异地笑了笑,“为人布置一个迷魂阵,易如反掌,但要为像你这样身怀异能的药鬼布置一个迷魂阵,要让你受困于此,我却做不到。”

这话显然不假。

一个鬼力比你大的鬼,为什么要撒谎骗你?无能之辈才爱撒谎!

那么,真实内情又是什么?

穷死鬼毛长生突地想到了石屋外沉睡的白鸦,问:“我们身为厉鬼,走不出怪圈,那扁毛畜生为什么能来去自如,把我也抓来了?”

“这个问题,我也莫名其妙,”鸦啄鬼还是一脸困惑,“我呆在这里的日子,要办什么事,也只能嘱咐鬼鸦去办。咦,我那只鬼鸦呢?我可还没有安排它去做什么。”

“它吗?”穷死鬼摸摸额头,有些心慌地说,“他大吃外面的死人肉,吃饱之后,闲来无事,正在那地上呼呼睡大觉、做春梦哩。”

“睡觉?”鸦啄鬼诧异地说,“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它不管多饱足多疲劳,从不会睡懒觉的!我与我的鬼鸦相处了亿万斯年,可从来没见他偷懒说过觉!”

“啊呀呀,凡事都会有例外的。”穷死鬼神秘兮兮地说,“这地方太诡异了,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的。你这么勤劳肯干,吃鬼不吐鬼毛的鬼,不也在睡懒觉做春梦吗?”

“我从来不做春梦,爱上了谁,直接叫鬼鸦捉来就行了!”鸦啄鬼海伟阳慢条斯理,表示没有多余的看法,“我要鬼鸦请你来这里,一方面是要你治疗我的口腔创伤,一方面是要你破除这地方的诡异奇迷,好带我出去。”

“靠我解迷?”穷死鬼觉得十分好笑,“我好像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多谢看重!”

“如果你都没有这本事,我就不知道谁还有这份能耐了。”鸦啄鬼说得十分肯切,对穷死鬼充满了信心,“我前思后想,觉得你才是最合格的人选——你是亿年难遇的鬼中奇才。”

原来一个穷鬼被如此看重?自今往后,可得先看重自己,不能再自暴自弃,自轻自贱了。

推诿客气已毫无意义,穷死鬼毛长生干脆坦然受之,大大咧咧地说:“这种小问题,我只要高兴,自然能很快解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鸦啄鬼问,“有什么条件吗?只要你能提出来,我就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有这么神?当真是关云长放屁——全然不知脸红。

真有能耐,把老子喜欢的女鬼抓来陪我聊天啊——谅你这老鸦啄的做不到。

当然,这些话可不能随便说出口——连累了喜欢的女鬼,那就坏了。

“我也没太多条件,只是……只是肚子饿着,对什么都没有心思。”穷死鬼说话的同时,肚子叽咕叫了几声,“唉,我这鬼有个毛病:肚子一饿,医术也会丧失!”

“肚子问题,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鸦啄鬼伸手向石床侧抓了一把,一块石头被抓到旁边,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窟,然后从石窟里拖出了一大盘油炸鸡腿,“我那鬼鸦神出鬼没,前时让他进城,正值举办骡马物资交流会,街头有人卖这玩意儿,它便轻轻端来了。”

“偷来的?这会更加美味无穷。只要有这玩意儿,一切好办。”穷死鬼眉开眼笑,接过盘子,也顾不得冷热,张口大嚼起来,啧啧有声,仿佛壮牛吃草。

口里吃着,穷死鬼的心却没有闲着,暗自寻思着:“那破鬼已高抬我,已对我越来越客气,我可得破了这地方的奇迷,不能蒙吃蒙喝,坏了自己的名头——名声弄大了,真他妈的累啊!”

第58章破迷而出

吃罢炸鸡腿,穷死鬼毛长生抹抹嘴,盯着鸦啄鬼海伟阳,不解地说:“我自从进入这个鬼地方,就没有见到你起来过,总是躺在那张石床上,半死不活,你这到底是怎么啦?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不值得坐起身来接待我这小穷鬼?要想破解这不解之谜,要想离开这鬼都不想逗留的破地方,不起床共同研究对策,怎么行得通?”

鸦啄鬼苦笑,依然躺着,说:“不是我看不起你,也不是我懒惰,而是另有隐情。”

穷死鬼“哼”了一声,满目质疑。

“老实话告诉你吧,”鸦啄鬼唉声叹气一番,苦闷地说,“为了调养口腔创伤,我误入这个地方后,鬼鸦啄死了烟农,而我吸食了那个烟农的鬼魂后,在这石床上躺下之后,浑身就变得有气无力了,除了继续躺着,再不能做其他的事了。”

说到末了,竟心灰意冷起来,满眼是失落神情。

穷死鬼暗忖:“怪事!这可是吸食鸦片的症状:好吃懒做,不思进取,安于现状,到死不活……”

“我说我要吃了你,那完全是虚言恐吓——我已没有能力吃任何鬼了。”鸦啄鬼悲叹着,仿佛一个将死之人,“吃了若干年的鬼,吃鬼无数,到头来,却因为吃鬼中毒,把自己弄成了一副半死不活的瘫痪模样,这难道是天道循环,自作自受。”

“原来是这样。”穷死鬼沉吟着说,“这地方的怪事真多。放心,你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只要我能出去,也一定会带你出去。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帮手。你能把这白鸦借我一下,让它听从我的安排吗?”

“只要能带我走出这迷幻鬼地,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鸦啄鬼眼里放出了异样光彩,“不过,这鬼鸦借你也没有用,它只会听我的话。你要它干什么,告诉我,我调遣它就是。外面那只,你去唤醒它吧!”

“喂喂,懒家伙,也该起床洗漱了!”穷死鬼皱着眉头,大呼小叫,走出石屋,用脚尖把沉睡的那只鬼鸦翻过去,翻过来,一连翻了十余遍,鬼鸦沉睡依旧,酣睡如醉。

这鬼鸦死了不成?左看右看,都不像死,呼吸之间,鼻孔处还微微动着。

哼,一定是中毒昏迷了。

鬼鸦吃了五盒鸦片,一时半会很难醒来了,可是关于诱它吃了鸦片这事,无论如何不能告诉鸦啄鬼的。

穷死鬼走回石屋,摇着头说:“这地方太诡异了,那畜生吃饱喝足后,一睡过去,就摇不醒了——没有死,但离死也显然没多远了。”

“唉,废物,死了也好,我少受一些罪——‘不死鬼鸦’如果死了,那才是更怪的事!”鸦啄鬼并没有一丝惋惜的意思,“那只废了,就用这只吧!需要它做什么?”

穷死鬼郁郁地说:“那烟农的死尸暴弃荒野,看了很不舒心,把它埋了为好。设想前世,如果那是我们的尸体,虽然已弃之不用了,还是觉得很难过的,埋入土中,也算尘归尘,土归土,有了一个明确的归宿地。”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鸦啄鬼言听计从,目光移向脑边的鬼鸦,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字一顿地说:“去挖一个深坑,把那臭皮囊埋掉,从此再不准开掘。”

鬼鸦居然一听就懂,比品行端正的小学生还好使唤,微一点头,“呼”地飞出了石屋。

这样听话的扁毛畜生,能自己有一只,那就太好了。

穷死鬼心头叽咕,转身跟了出去。

鬼鸦进入空旷地,一连抖了三下身子,眨眼之间,由一只凡间能见的白鸦,变成了一只高如壮牛,胖如壮牛的巨鸦。

穷死鬼惶然暗想:“这鬼物实在可怕,留着终是后患,如果有机会,也让它尝尝‘清凉油’,让它一睡不醒才好。”

巨鸦可不在意穷死鬼的任何想法,带着一种强烈的震撼,从容走到石屋一旁乱石杂呈之处,“笃笃”连啄起来,每啄一下,就碎石乱飞,仿佛一台力大无穷的挖机在挖掘土石,时不时竟有火星夹杂其间,不断飞逝。

厉害,勤快,想不到鸦啄鬼深受其苦,也大享其福,有所失,也有所得。

穷死鬼看得张口结舌,呆如那只吞噬了鸦片的白鸦。

不到放完一个连珠屁的时间,巨鸦已啄出一个五尺来深,形如水井的深坑,从容走向那破碎不堪的尸体,轻轻抓起一扔,不偏不倚,恰到好处扔了进去,竟像绝世高手打出了一个超级漂亮的高尔夫球。

穷死鬼又是一惊,暗自想:“我要是有这样一只鬼鸦听使唤,那就太好了。当然,它可不能啄我的眼睛和脑髓。”

巨鸦挥动巨爪,依然是不到放完一个响屁的时间,已填平深坑,并在上面从容不迫地来回践踏,踏实之后,又到不远处抓来一块形如磨盘的千钧巨石,轰然盖在了埋尸之处。

“嗨,真是一个四肢发达、心思细腻的好畜生!”穷死鬼情不自禁赞叹起来,“这样做,显然是为了防止其他鬼物野兽挖掘,考虑真够周到。”

任务完成,巨鸦轻轻一抖身子,又倏然缩小如凡间乌鸦般的原来状态,“呼”地飞回了石屋。

穷死鬼缓步走进石屋,猝不及防,两肩突地被一双强有力的手爪抓住,整个身子被提了起来,同时,听到一阵惊心动魄的狂笑声响遍了山野。

“哈哈哈,我恢复鬼力啦!”鸦啄鬼海伟阳狂笑之后,把穷死鬼甩来甩去,犹如甩一根软面条,“我恢复鬼力啦,又可以吃鬼了。”

穷死鬼惊惧万分,刹那间明白了,让鸦啄鬼丧失鬼力的,原来是那个烟农的尸体——说得更确切一些,是那个烟农不屈不挠的鬼魂灵魄在作怪。

让穷死鬼更加无言的,治好了鸦啄鬼的口腔,破解了鸦啄鬼丧失鬼力的奇迷,竟要沦为鸦啄鬼的食物,忍不住悲叹了一声:“命苦啊!”

“叹息有屁用?吃了你,我就鬼力大增,可以笑傲阴冥了!”鸦啄鬼没有忙着吃穷死鬼,却老鹰提小鸡一般,把穷死鬼提出了石屋,“我最想吃的鬼,就是你这亿年难遇的药鬼,而今就要如愿以偿了,快乐啊!”

穷死鬼惊恐到极点之后,反而慢慢恢复了平静,脑子也灵活了起来。

“你如果吃了我,一定会后悔的。”穷死鬼信心十足地说,“吃了我,你会成为众矢之的,会被万鬼追杀。另外,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就算成了最有力的鬼,也走不出这个迷幻之地。困在这里,你有掀天揭地的本领,又有屁用?”

“哈哈哈,你还这样天真?”鸦啄鬼怪模怪样地笑着说,“当我鬼力恢复的时候,迷幻也就消失了。你这药鬼误打误撞解了奇幻迷阵,自己还懵懵懂懂,真是可悲可叹啊!”

听了这一番话,穷死鬼心灰意冷,信心全失,软瘫下去,成了一根夹不起来的烂面条。

这就是善心的结果吗?人们常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难道是放屁不成?

穷死鬼知道自己死定了,但心里愤愤不平。

然而,出乎意料,鸦啄鬼把穷死鬼轻轻放回了地面。

穷死鬼睁大眼睛,问:“嫌我味道不好,不吃了?”

“你浑身发臭,不知多久没洗澡了,我可不能再饥不择食,把自己吃得手无缚鸡之力。”鸦啄鬼高傲地说,仿佛挫折让他变聪明了许多。

“真的?”穷死鬼半信半疑,恍若做梦,暗自想:“把我的唾沫当琼浆玉液吞,却嫌我没洗澡?”

“不假。”鸦啄鬼恭恭敬敬鞠了一个躬,狂傲之气荡然无存了,“在人间的时候,我不信任何仁义道德,只要能达到目的,就不择手段,以至坠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而今,为了早些转世投胎,只能重新做鬼了。你帮了我,我愿听你驱使,忠心不二,直至千古。”

有这样开玩笑的?不会是听错了吧?

穷死鬼毛长生恍若做梦,在鸦啄鬼脸上不断地扫视起来。

这不是玩笑,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这绝不是玩笑,鸦啄鬼西装革履,恭敬有加,严肃得像一个阉臣面对皇帝老儿。

有这样一个大恶鬼可以由自己任意驱使,穷死鬼无论如何不敢相信。

“还犹豫什么?”鸦啄鬼肃然催促,“有什么事要做,尽管吩咐好了!”

穷死鬼呆了瞬息,说:“既然如此,我别无请求,只愿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涉!”

能摆脱拘囿,尽早见到心仪的女鬼,那已是上上大吉,还能多要求什么?

“就这么简单?”鸦啄鬼恭恭敬敬让到了旁边,“请便!”

明明成了可以任意受宰的鱼,一下又成了高高在上的老总,这老鸦啄的恶鬼,到底在搞什么鬼?

玩弄权术的人深不可测,玩弄权术的鬼,让穷死鬼毛长生更加晕头转向了。

不过,宁可信其真,不可信其假,凡事都会有例外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假意真情?

再说,炸烂了一张破嘴,又修复了破嘴,互不相欠,何消再畏首畏尾?

大路满天,各走一边,有什么阴谋诡计,往后再说,都是不良之鬼,谁还怕谁?

穷死鬼心中忖度,越来越斗志昂扬,纵身一跃,进入天高云淡的虚空,化作一股阴风,竟畅通无阻地冲了出去。

第59章大局初定

穷死鬼毛长生飞窜一阵,又停下来向四下里观察一阵,然后又飞窜一阵,如此反复了三次。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鬼之心不可无。

鸦啄鬼海伟阳能网开一面,穷死鬼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其中的奥妙。

穷人疑心大,穷鬼的疑心更大。

反复观察的结果,证实了鸦啄鬼自己没有跟踪穷死鬼,鸦啄鬼的不死鬼鸦也没有跟踪穷死鬼。

人找人,会顺藤摸瓜,鬼找鬼 ,谁说不能顺鬼摸鬼?

这一次,鸦啄鬼真的没有顺鬼摸鬼。

鸦啄鬼海伟阳到底要干什么?如果说要放长线钓大鱼,那条大鱼又会是哪一个倒霉鬼?

穷死鬼前思后想,感到非常烦累。

最后,好不容易,穷死鬼终于确定自己已逃离了那个迷幻之地,确定鸦啄鬼真的没有巧妙地跟踪在身后了。

穷死鬼左顾右盼,发觉山川水流都在变化着,距离山有一所石屋的迷幻之地越来越远了,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放下了高悬的鬼心鬼肺。

去哪里呢?这可得认真对待了。

身上装着的冥币,已不算少了,要买一辆车子当营运车运鬼赚钱,小小的梦完全可以实现了。

在梦想已可以实现了的时刻,穷死鬼毛长生突地有些兴致索然了。

想当初,披头散发走过升仙桥与奈何桥中间那座平安桥的时候,身无分文,聊到落魄,对于一个普通鬼都能实现的梦想,憧憬向往得多么热切?

现在,即将梦想成真,对那梦想实在提不起兴致了。

我是谁?是玉皇村第一大帅哥,怎能去干那些琐碎不堪的小生意?

我是谁呀?是响当当的鬼中神医,撒泡尿吐口唾沫,也能让众鬼哄抢,怎能自轻自贱,浪费了自己得天独厚的大好资本?

发家致富的平庸理想,先搁着吧,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重拾了,让它随风而去好啦。

现在,穷死鬼毛长生最渴望的,可不是发财致富,而是一种心头的宁静——一种找到归宿感的宁静。

有钱了,有很多很多钱了,却觉得自己是风中飘零的树叶,有钱又有什么用呢?

对于心中渴望的幸福,冥币能起到的作用,原来是微乎其微的。

有多少孤魂野鬼,迷惘了亿万斯年,总以为拥有了大量的冥币,就拥有了快乐,拥有了幸福,真是一些里里外外都穷透了的家伙。

快乐是一种感觉,幸福也是一种感觉,有的鬼一无所有,也觉得自己是快乐幸福的,而有的鬼应有尽有,还是觉得自己不快乐不幸福,甚至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哼,那个抽肠鬼孟浩冬,不就是一个腰缠万贯的穷鬼吗?

“从今往后,老子再也不羡慕那些有钱鬼啦!老子要跟着自己的感觉走,紧抓住快乐幸福的尾巴,再也不松手了!”

穷死鬼站在一棵直插云霄的云杉顶端,漫望着远处层层叠叠、迷迷茫茫的群山大吼大叫一番,慢慢地冷静下来,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穷死鬼想到了抽肠鬼,也想到了那几个女鬼。

那个剪刀鬼梅异香,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竟成了穷死鬼毛长生放不下的牵挂。

那个拔舌鬼,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被穷死鬼毛长生慢慢地放下了。

问阴间情为何物,直叫鬼颠三倒四,不知因何而生,也不知因何而灭?

慢慢地,穷死鬼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恋——他说不清楚,但他明明白白地感觉得到。

对,应该去找抽肠鬼——那家伙不是好鬼,但可以壮大穷死鬼的雄心壮志,让穷死鬼不再安于现状,让穷死鬼经历生命中更大更多的欢欣。

对,应该去看看剪刀鬼梅异香——穷死鬼真切地感觉到,那才是一个距离他的心最近的女鬼,才能让他心中沉睡的狮子苏醒过来,才能让他感觉不到的翅膀张扬起来。

穷死鬼沿着公路追寻,很快找到了大巴车、警车,以及炎黄村的那些村民停留过的地方。

那段路上已显得空空荡荡,车辆已统统离开了,但鬼与鬼打斗过的痕迹,人与鬼较量过的痕迹,都好楚楚分明。

路旁火山鬼和寒冰鬼背对的地方,有很多子弹射进了泥土里和树干中——特警射击过的情景,还记忆犹新。

路中穷死鬼向剪刀鬼突然袭击,撒出的那些假冒伪劣的鞭炮,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当时的情景,想起来就忍俊不禁,又感到甜蜜无限。

不打不相识,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或许就是缘分,或许就是命运之神的安排。

四头警犬被火山鬼的地狱之火瞬间焚毁的地方,还留着明显的白色灰烬,还留着焦土痕迹——对于人类而言,这又是一个不解之谜,将会被写进奥秘之书,将会被很多无聊的专家研究、探讨、写书求证。

归去来兮,没有停留多长时间,穷死鬼却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慨,稍稍停留,便思潮翻滚不停 ,犹如春潮来袭。

当然,那么多的人能幸免于难,穷死鬼感到其乐融融——人界与鬼界相比,有很多很多的乐趣。

穷死鬼发愣的间域,幽暗中出现了十六道青惨惨的光芒,越来越近,无声无息,显得特别的怪异。

穷死鬼紧张了一瞬,很快就笑了。

“是你们?不要鬼鬼祟祟啦,一块儿找你们的主人去吧!”

话音落,幽暗中发出了八声小孩子撒娇似的腻叫。

是那八条机灵的警犬,见四个伙伴被火山鬼的地狱之火焚烧后,自知不敌,便一口气逃了很远,脱离危险之后,想到了主人,又小心翼翼地返了回来。

穷死鬼没有敌意,警犬们一下子就觉察到了,虽是异界种类,彼此很快成了莫逆的朋友。

“走吧,不用再害怕了!”穷死鬼一一抚摸着蹲坐下来的八条警犬,轻声说着,“与猫相比,我更喜欢你们。猫善变,人善变,但你们认定了一个主人,认定了一个朋友,就一生都不会改变。”

八条警犬好像听懂了穷死鬼的话,又腻声吠叫一声,一起围到四条警犬化为飞灰的地方,默哀几秒,然后仰天长嚎三声,便放开步子,向县城所在的方向飞奔了起来。

穷死鬼身轻如叶,跳上一条警犬的背,骑马一样骑着,也乐呵呵前进了。

警犬轮流充当着穷死鬼的坐骑,都显得前所未有的开心,进入县城之后,穷死鬼飘然而起,也就分道扬镳了——警犬奔向了老家公安局,穷死鬼奔向了村民们的安顿之所。

自火山鬼被浇灭地狱之火逃之夭夭后,再没有其他的恶鬼拦路,警察和村民便得以顺利进城,进入了移民安置区。

抽肠鬼和那三个女鬼已不在场,穷死鬼有些落寞,也不忙着去其他地方,在移民区里隐形漫步着,随意漫望着。

移民区在城郊的山坡上,由挖机挖出大片的平地,然后建出一个个的小院子,以及一栋七层高的公寓式大楼,每个村民都能分得两小间住房,有四口的人家,便能分得一套庭院式住房。

就住房而言,村民十之七八还是感到满意,但人声在世,并不是有一个住所就可以了的,还得有发展的充足空间。

对人而言,还有什么比自由发展更快乐,还有什么比被当牲口一样圈养起来更痛苦?离开了难片生长之地,不再有田地,不再有山林草场,剩下的日子,即便是政府有特殊的优惠政策,能够衣食无忧,但活着,也仅仅是郁郁寡欢地活着了,只能在一种慢性自杀中活着了。

有一些天真的村民,觉得移民区集中、热闹、房屋比乡下较好,而那些目光能看得较远的村民,或者家产原本更好的村民,都唉声叹气起来,默默落泪起来。

看着那些心境不同的村民,穷死鬼心里也充满了忧伤,心里暗自叽咕着:“我宁愿穷死饿死在那村子里,也不愿在这猪圈鸟笼里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不过,没有被那些大恶鬼赶尽杀绝,能幸免于难,有这么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从炎黄村到移民村,途中担惊受怕,或者颠簸摇晃,有七了年老体衰的老人,永远醒不过来了——他们的遗体很快被点火化为飞灰,装入青花瓷瓶,送到了儿孙们的手上。

那些死了父母或爷爷奶奶的村民,先是大放悲声,弄得移民区一片天愁地惨,但很快,得到了一笔不错的抚恤金或慰问金,另加一些大帽子的警告和恐吓,悲号之声便云消雾散了——死了的死了,活着的,还得自欺欺人地活下去。

大局一定,一些村民,算得了什么?在一些政府要员的心目中,那可不是堂堂正正的人,而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虫豸而已。

然而,那些虫豸,可不那么听话,心中郁郁,不到半天功夫,有两个老人从公寓式住房的五楼窗口跳楼自杀了,有三个老人上吊自杀了,有五个有忧郁症的青年,用菜刀割开了自己的脉管……

村民互相模仿,互相传染阴郁之气,死人的事,便接二连三发生了下去。

当然,火化、埋葬的事,也一桩接着一桩来了,政府严禁放鞭炮,严禁大放悲声,但真情是很难压抑的,鞭炮还是放得惊天动地,号哭声还是响彻云霄。

身为穷死鬼,这可是一个蒙吃蒙喝的大好时机,但回想自己的身世,触景生情,哪还有心思去大吃大喝,黯然神伤中捡拾了两衣袋看似质量不错、因潮湿未爆破的哑子鞭炮,飘离县城,又奔向了人走屋空的玉皇村。

第60章恋家蚂蚁

没有人在乎那些村民解除了安眠药物后的心情,尽管那些失落、茫然、痛苦、空虚等等的心情,都威胁着

他们的健康和生命。

这原本最需要心理医生的地方,偏偏没有安设心理医生。

还要心理医生干什么?岂不是多此一举。

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官员的心目中,草民百姓是没有心肝的,自然也就不会产生什么心理性疾病。

有吃,有穿,有体面的房子住,还有什么不满足?你不愿在安于现状的猪,那可是你自己的事。

因而,在郊外移民安置区满是愁云惨雾的时候,城里的歌舞厅,可是筹光交错,充满了欢声笑语,充满了自以为胜过专业歌唱家的驴嘶马叫。

穷死鬼毛长生过惯了清幽生活,对于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地方感到很不舒服,但为了寻找抽肠鬼孟浩冬和那三个女鬼,却差不多寻遍了全城。

有远大志向的大恶鬼,都不在县城里,县城的各个旮旯角落里,倒潜伏着不少的龌龊鬼——操纵着那些红男绿女,干着许多暧昧肮脏的勾当。

穷死鬼郁郁寡欢,飘进了县城里最大最冠冕堂皇的歌舞厅,没找到抽肠鬼和三个女鬼,却见到本县最冠冕堂皇的官场要员,都在那里举杯欢庆。

把村民连哄带骗弄到了城郊的移民区,官场要员都觉得大功告成,功高劳苦,狂喝烂饮也就肆无忌惮了——门口有双重的保卫,厅里身份不明的客人又尽数“请”了出去,又是由身家数亿的富商大贾买单请客,还有什么理由不尽兴而为?

穷死鬼看着那些官员都脱下了面具,一个个丑态百出,把自己的阴谋诡计说得绘声绘色,心中不知不觉便升起了怒火。

哦,炎皇村搬迁,并不是政府高层深思熟虑的决策,而是本地当权着被手握大钱的商人操控着,为利所趋而已。

什么发展全民经济,什么改善大众生活,全是冠冕堂皇的放屁,全在良民百姓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暗箱操作。

“啊,你这群狼狈为奸的畜生,瞒天过海,饱中私囊,玩弄权术,置民生大利而不顾,终将自掘坟墓的。你们这样欺下瞒上,只能帮地狱之鬼的大忙。”

穷死鬼恨恨地叽咕着,暗运鬼力,略施小惩了起来——

数十个众部门的“一把手”,连同路面的幕后大老板,不由自主地各自抓起一瓶价值千元的高档酒,狂喝几口,然后不问青红皂白,不断地追打、投掷了起来……

刹那间,冠冕堂皇的歌舞厅,酒瓶爆碎,鬼哭狼嚎,劲舞激狂,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精彩场面。

“呸,老子可不陪你们疯狂了!”穷死鬼飘然离开了歌舞厅,“脏人,自会有清洁员来打扫的!”

唉,抽肠鬼,你到底把她们带到何处去了?你要是花言巧语骗了我的意中鬼,我保证你的肠子还会漏洞百出!

不在城里,你们一定是返回玉皇村去了。

穷死鬼长吁短叹,没有继续在虚空里飘飞,而是落在通往玉皇村的公路上,无声无息地信步而行。

前世,他从不曾为任何事情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而今置身鬼界,更用不着像人那样忙忙碌碌,在苦中打转了。

这样行走,穷死鬼既想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又希望在不经意间,碰上抽肠鬼他们。

然而,没有碰到抽肠鬼和那三个女鬼,却遇到了一对七老八十、须发皆白的老夫妇。

老夫妇是从移民区逃出来的,借口说要进城买一些生活用品,却避开喧嚷的车辆人流,独自走向了通往乡下的路——车辆在公路中飞驰而来,又飞驰而去,老夫妇却孤独而凄凉的走在夜色笼罩的公路旁边。

穷死鬼一眼就看出那是逃往玉皇村的村民,还是现了身形,悄然靠近,搭讪:“大伯,大婶,你们要去哪里?我穷得没有车费,同你们一路走一程吧!”

老夫妇朦胧中看得穷死鬼的怪模怪样,有些吃惊,老头说:“现在的年轻人,打扮得怪里怪气,让我看了有些害怕。你……你那头发,也是在太长了,应该剪剪了。”

“是,”穷死鬼点头答应着,“以后有钱了,就去请理发的理理。”

“也用不着乱花钱,找把剪刀剪剪,也就行了。”老妇累得气喘吁吁,反手捶着被说,“你这年轻人的口音,我觉得很熟,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哦,有这么回事?”穷死鬼问,“静巴巴走着也无聊,大婶你说说吧,你想到了一个什么人?”

老头抢着说:“你那说话的口气,让我想到了玉皇村的老光棍毛长生。唉,不过……不过他已死了多年。”

“哦,是这么回事。”穷死鬼毛长生大惑不解,问:“毛长生,那是怎样一个人?”

“唉,老头子,别提毛长生了吧,”老妇不安地说,“夜里走路,又提到死人,我感到很害怕。”

说着,拉进了老头的衣角。

老头索性拉着老妇的手,颤颤巍巍,蹒跚而行,但性子却硬,喑哑地说:“我俩都是将死之人,还怕什么鬼?说说那个闲人的事,也可以少一些无聊。”

“是呀!”穷死鬼附和,并安慰,“大伯大婶身体硬朗,又是一看就能看出的大好人,会长命百岁的。”

“别说什么长命百岁了,”老头悲哀地说,“我和这老伴最后的心愿,就是回到玉皇村,死后能装在棺材里埋到土中。看你也是一个老好人,实话对你说:我同老伴只要逃回玉皇村,就会各自躺进那两口多年以前就准备好的棺材,然后吃鼠药一了百了。”

穷死鬼叹了一口气,说:“好死不如赖活,城里的生活也不错啊!你们是玉皇村的,搬迁的那些村民,不是炎皇村的吗?”

“老一辈的,叫那个村子为玉皇村,后来一个别字先生当村长,上报材料,把玉皇村写成了炎皇村,大伙儿将错就错,也就不断地叫炎皇村了。”老头固执地冷哼一声,说,“移民区的房屋不错,以后的生活也会不错,但我不稀罕,我只喜欢自由自在的乡下生活。政府人员能强制我们搬迁,能骗我们打了安眠针后被拖到城里,但醒来之后,我和老伴还是要回去的。你知道躲在空心干柴里面的蚂蚁吗?宁愿被火烧成飞灰,也不会逃离那个家的。”

村民中有很多固执的人,但这对老夫妇,显然是固执村民中的出类拔萃者。

穷死鬼感到悲哀,又不禁肃然起敬,劝勉说:“计划或许会变的,大伯大婶不必太固执,不要有轻生的念头,未来的生活只会越来越越好,不会越来越坏。”

“像我这样的糟老头多死几个,政府的计划或许会有所改变的。为了让后代子孙不因为坐享其成而退化,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回答玉皇村,去摸爬滚打,自食其力。”老头说得缓慢不时还夹着几声哮喘,态度却十分坚定,“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的教诲可不能忘。为了儿孙,我同老伴别无选择了。”

“千万不能寻短见。”穷死鬼看到那对老夫妇一副相亲相爱、视死如归的样子,恻隐之心大发,竭力劝慰着,“难关,总会度过的。大伯大婶还得多多自我珍重。你们说的那个毛长生是怎么回事?”

“你喜欢听,就说说也无妨。”老头说,“毛长生是我们玉皇村的一个光棍闲汉,过去家境不错,父母供他读过高中。但是,回到农村,能说会道,就是不会动手去做。渐渐地,日子越过越寒酸,虽有大片好田好地,但不去耕种,长满了荒蒿野草。后来,简直穷困潦倒,在贫困交集中喝多了酒,胃出血脑出血死了。”

穷死鬼心头惭愧不安,口上却说:“那样的懒人,死了也是活该。”问:“你们村一直叫玉皇村,还是改过名了的?”

“改过名了的,原来叫炎黄村,”老头气呼呼地说,“那些杂种村领导也不知弄什么鬼,某次上报村名时一时想不出炎字,就写成了玉字,玉皇村也就由此叫开了。”

原来如此,穷死鬼满腹怆然,这才确信了玉皇村就是自己前世的故乡,也明白了老夫妇说的毛长生,就是眼下的穷死鬼。

“我生前让父老乡亲大失所望,而今已做了鬼总得为父老乡亲做点生活有意思的事。”穷死鬼暗自思忖着,见那对老夫老妻行走实在还慢,就这样走下去,就算走到明天天明也到不了炎黄村,于是问:“大伯大婶,你俩愿意乘便车吗?”

“唉,我俩行色匆匆,家里有几百块钱,用布片裹了塞在墙洞里,现在却身无分文。”老头哀叹着,“这时代,没有钱,谁会让你坐免费车?还是慢慢走吧,虽然路途遥远,又加我俩年老体衰,但只要不停地走下去,总会走会老家的。”

“放心,我侄子是个好人,会让你们做免费车的。”穷死鬼笑笑,见身旁一辆豪华车正疾驰上前,暗运鬼力,叫喊了起来:“乖侄子,来把这大伯大婶送到玉皇村去。”

疾驰的车辆突地停住了,一个年龄比穷死鬼大了许多的中年男子恍恍惚惚打开车门,恍恍惚惚把老夫妇迎进了豪车里,然后默默无言,又疾驰了起来。

穷死鬼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看后排座位上感激涕零的老夫老妻,点了一下喇叭,又点了一下音乐播放器,一首老歌立刻唱了起来:“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

第61章半死之村

中年司机中了穷死鬼的迷术,变成了一个言听计从的仆人,乖乖的把那对老夫老妻拉进炎黄村,然后放下两个老人,又肃然站立着,静待穷死鬼的吩咐。

“你可以走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穷死鬼毛长生吩咐一声,撤消了迷人心窍的鬼力。

中年司机如梦初醒,愕然了一瞬,拍拍自己的脑袋,带着满脸的迷惑上了车,调转方向,向村外徐徐驰去,不住地叽咕着:“我怎么啦?我怎么啦?我什么时候学会了助人为乐?傻瓜才会助人为乐,我什么时候开始变傻了?哼,我运送的毒品呢?”

司机慌忙掀起坐垫看看,发觉座位底下一袋形如洗衣粉的白色药品还在,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放回坐垫,又重新开动了车子。

这一袋毒品,可是价值好几十万的。

当然,这一袋毒品,也可以把好几十个人送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干这一行,这个中年司机可算是老司机了——一条奸诈狡猾的漏网之鱼。

俗话说“久走夜路必遇鬼”,这话不是真理,也离真理之家不远了,中年司机不仅遇到了穷死鬼毛长生,离开穷死鬼后行驶不远,又遇到了另一个鬼——

车窗玻璃窗边,出现了一张妖媚迷人的笑脸,脸上一张樱桃小口张开,露出两排糯米般的牙齿,然后轻轻撮起,对着中年司机幽幽地吹出了一口气。

哦,哈气如兰,没有兰花的幽香,却有一种罂粟花的迷幻。

司机向外一看,心花怒放,邪恶地笑笑说:“这么清静的地方,也有卖笑的美女?太好了!美女,上车吧,喜欢钞票吗?我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钞票!”

车门没开,那个美女已坐在了副驾驶上。

“寂寞的夜晚,有美女相陪,太美妙了!”中年司机刹住车子,伸手去搂抱美女的脖子。

对于卖笑的女子,还用得着客客气气吗?这中年司机五毒俱全,早就深知其中的行道。

美女“噗嗤”一笑,把一条白连套在司机的脖子上,腻声说:“我俩来玩一个有趣的游戏吧!这么寂寞的夜晚,最适合玩这种游戏了!”

“哦,你比我还坦率大胆?”中年司机坏笑着,口水直流,“不管什么游戏,只要美女觉得有趣,就放手玩吧!”

“你真是个知情达意的好郎君!”美女笑容可掬,在司机脸上摸了一把,手上的白练慢慢地收紧,“这么好玩的游戏,是可遇不可求的,你真幸运!”

“遇到你,我真的太幸运了!”司机心醉神迷,夸张地闭上了眼睛,而一双手很不规矩地在虚空乱摸着。

突地,司机脖子上的白练一下子收紧,一种窒息和晕眩扑来了,睁大眼睛要抗议,整个身子已被提携着,像一个纸人轻轻飘出窗外,凌空踢踏着,悬挂在了路旁粗壮的柳树枝上。

哦,这是蓄谋已久的谋杀?!

中年司机凌空悬挂着,痛苦不堪地胡乱撕抓着,双脚不住地乱蹬乱踢着,嗓子里发出“噢噢”声响,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吐出的舌头再也收缩不回去了,睁大的眼睛,也无法闭上了。

“这游戏很好玩的。”美女的声音轻柔如梦,能让钢筋铁骨也酥化,“你太幸运了,是同我玩这种游戏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男人。”

“不要……我不要玩这种游戏了!”中年司机只感到魂飞魄散,竭力要叫出声来,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个美女,也悬吊在另一条粗枝上,不住地做着鬼脸,不住地“吃吃”发笑。

穷死鬼远远地目睹着,可不在意这一切,打发走司机之后,他轻轻地隐去了,但是一直尾随着那对老夫老妻——他看得见他俩,他俩看不见他。

老夫妇慢悠悠走在村子中间,嗅不到一点炊烟味,听不到一点点人的嘈杂声,也听不到一点犬吠声和牛马脖子上铃铛发出的声音,回想往昔来自生活的各种欢声笑语和嘈杂声,不禁触景生情,老泪横流起来。

人被运载到城里去了,只剩下鳞次栉比的房屋,看上去显得古古怪怪的,也显得阴森森的,仿佛传说中的鬼城。

再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没有了亲人朋友,活着,也跟行尸走肉相去不远了。

老夫老妻互相牵着的手牵得更紧了,在这世界末日般的处境了,两个老人才第一次发觉了对方的重要性是无可替代的,不禁连连感慨。

过去的日子,为什么还要争吵,甚至还要彼此仇人般拳脚相向?

流年似水,多美的光阴,竟没有分分秒秒都珍惜,实在可惜。

老夫妻两战战兢兢,走进一个巷子,然后开门进入了一间低矮的木房,习惯性的去拉电灯开关,但电线早被政府派遣的人员断掉了,以防人走光之后,村子里发生电火,引发不必要的灾难。

“唉,这是什么日子?活着已没新鲜了,还是早些死了的好。”老头哀叹着,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摸到火柴,划燃并很快点燃了松明。

火光照耀下,长方形屋子里,远离火塘的地方,那两口经过烟熏火燎,已变得黑乎乎的棺材,显得特别的诡秘,也特别的显眼。

“老伴,我俩该上路了,不然再次被骗进县城去,进再也回不来了,就再也不能享用这两口努力了半辈子才置办起来的棺材了。”

老头把火把递向老妇。

“我俩分分角角的攒钱,过了那么多年,才买下了这两口寿木,自己不提前享受,人再被骗进城里去,只怕就再也享受不到了,可能会被人抬去便便宜宜卖掉,也可能会被人当废柴烧掉。”

“是呀,”老夫接过火把,静静地说,“该早些做决定了——我不能死了之后被人拉进火化场去变成飞灰,一定要睡在这棺材里被埋进土中。”

穷死鬼本想阻止老头打开棺材,但是看看两个老人的确很老了,的确离大去之日不远了,便端坐在屋子那低矮的横梁上,不再去阻止了。

现在阻止两个老人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走上不归路,未来也许只会让两个老人暴尸荒野,更加惨凉的。

所以,穷死鬼硬起了心肠,决定不去拂逆两个老人做他们喜欢做的事。

“老伴,快些行动吧!我们小腿拗不过大腿,不能静静地过日子,然后寿终正寝,但我们可以选择一个让我们放心地死去的地方。”

“老头子,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也得听听我的:人死了放在棺材里,如果没有一点血粘在棺材上,就可以被搬出来,睡过的棺材也不属于自己。为了保险,为了不让别人以后占去我们的棺材,不管你我,都应该弄点血出来沾到棺木上才好!”

“对,不沾我们的血,活着会被人占取,死后会被鬼争抢,我俩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唉,老头子,你这就赶快行动,等那些当官的派拿枪的赶来,就一切都晚了——我不想死到别处去,就喜欢这个老狗窝!”

老头点点头,恨恨地咬了咬牙齿,哆嗦着移开两口棺材的盖子,从棺材里拿出两套大同小异的青色寿衣,同老妇一丝不苟地穿戴了起来。

穿戴寿衣的时候,两个老人显得那么泰然,那么满足,仿佛一对相亲相爱的男女不是约好了要一同走向死亡,而是要对着写着家族姓氏的拜堂,然后走进新婚的洞房。

穷死鬼看得无比羡慕,也看得热目酸心。

有一个心息想通、相亲相爱的伴侣,即便一同走向死亡,也是无上的幸福。

可是,这样的伴侣,在大千世界,在茫茫人海,又又几对?

穿戴妥当,老夫妻互相帮对方拉了拉衣襟衣角,彼此都显得十分满意后,目光转向了棺材。

“老伴,处理好你的事后,我很快就会来找你的。”老头爱恋地说着,把老妇搀扶进了棺材,让老妇平平地躺在棺材里,然后悄悄地拿来了那把曾经相伴着生活了很久很久的菜刀。

“老伴,闭好眼睛静静地睡吧,我很快就来找你了。”老头无限爱恋地给老妇盖好薄薄的棉被,一只手爱抚着老妇的脸,另一只手猛地一刀割断了老妇的脖子。

老妇“呃呃”叫了两声,蹬了蹬腿,渐渐地不动了。

老头松开手,放下血淋淋的菜刀,小心翼翼为老妇盖上棺材盖,又摇了摇,发觉盖得很严实,再不可能被野狗之类的畜生扒开后,满意地抓起菜刀,快乐地跨进了自己的棺材。

“唉,要是有人能为我盖上棺材,那就太好了!管不起太多啦,我用自己的血染过的棺材,就永远属于我了。”老头自言自语着,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使劲一抹,趁鲜血喷涌,意识未消失 立刻躺平在棺材里了……

穷死鬼长叹一声,伸出右手巴掌,对着老头的那口棺材轻轻扇了一下。

棺材盖缓缓移动,轰然罩下,一下子把那口棺材盖了个严严实实——盖住了老人,也盖住了浓浓的血腥味和悲怆味。

棺材里似乎还有异样的响动,但是已不重要了。

“安息吧,黄泉路上一路走好!”

穷死鬼又叹了一口气,飘然出屋,身后的屋子“吱嘎”一声,自动关上了门。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一声夜枭的啼叫。

第62章遭遇不测

穷死鬼毛长生飘出老夫妇的家,飘出悠长的巷子,突地听到不远处传来痛苦不堪的“呃呃”声,慌忙向前看去。

巷口马路边高大的柳树上,正凌空吊着一副身材修长、长发飘飘的女郎。

“多好的大美女,何必自寻短见?与其这样死掉,不如随随便便找个男人私奔——好死不如赖活,只要活着,就算不干不净,你父母也会心中有个寄托的。”

见到了美女,不调笑几句,那可是暴殄天物,可不是穷死鬼毛长生的作为。

“实在找不到好男人私奔,找个好鬼私奔也可以,没人给你介绍,我就可以免费给你介绍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就是上上之选!”

穷死鬼慢悠悠口上劝着,慢悠悠飘落到柳树梢,并不忙着动手解救上吊之人,仿佛看别人上吊,也是难逢难遇的一大乐趣。

不是吗?别人想不开要自寻短见,那可是别人的选择,除了尊重,还能怎样?

上吊的美女,竟然有些与众不同,双手抓着挂在脖子上的白练,虚虚地套着,居然笑嘻嘻地说:“英雄救美,正当此时,错过此村,再无他店。穷死鬼,你一向狗熊,就给你一次当英雄的机会 吧,快来救我。你救下了为,我跟你私奔,当天涯海角去度蜜月!告诉你啊,我懂得三百六十五式*技巧,包你艳福齐天,万寿无疆。”

这可是一个奇女子,说起隐秘之事来,气不喘,脸不红,还洋洋得意,仿佛在说自己考中了状元的事。

这个女子脸皮的厚度,即便没有城墙拐角厚,与膨胀鬼的脸皮相比,绝不会相差多少。

“我已名花有主了,别再打我的歪主意了——我很珍惜难逢难遇的那份爱的。”

穷死鬼摇头,冷冷冰冰的,仿佛天生就是一个情商为零的白痴。

“吊死鬼沙吉姗,你喜欢上吊,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你尽管吊着好了,我不想当英雄,不想玩弄脏自己的手。你实在算不上什么美人,等狗熊来救你吧!如果你也算是美人,天下的美女一定早就死光光了!”

“哼,不懂得怜香惜玉,真是个白痴!瞧你这副德性,就知道你前世为什么到死也是个光棍了。”

吊死鬼沙吉姗有些生气,嘲讽着,然后打量着穷死鬼,贼心不死。

“你那套衣服不错,可以让我试试吗?我们已是老相识了,说不定在哪儿还曾经有过一段艳遇呢,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吧!”

“跟你有过艳遇?你不会心里有毛病,有痴情妄想症吧?我宁愿跟一条竹叶青有过艳遇,也不想跟你扯上关系——狗屎!我不是你老公,你不是我的弃妇,为什么要让你试我的衣服?你有狐臭或脏病什么的,会传染的。”

穷死鬼撇撇嘴 ,满脸不屑,自然没好气。

“你不是什么香,也不是什么玉,值得我怜惜吗?你刚害死了一个毒贩,还在这路口作惊作怪,到底想干什么?”

“穷鬼口里,永远吐不出好话,就像狗嘴吐不出象牙。哎呀,也不用卿卿我我,打情骂俏了,直话直说吧:我嘛,想……想把你吊到某个偏僻地方的一棵大树上去,让你无法脱身去帮抽肠鬼。”

吊死鬼不再嬉皮笑脸,冷脸说出了心里话。

“你这穷死鬼的出现,让许多游戏乱了套,应该让你消失一段日子了。一个穷鬼,不应该出来四下里抛头露面的,躲进狗窝其实已够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严肃的鬼话。

严肃的鬼话,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穷死鬼紧张起来,有些胆怯,双手伸进了裤兜,不屑地说:“尽管你是上吊狱的厉鬼,鬼力很强,可是要送把我吊到树上无法脱身,好像不那么容易。你不是我的大老婆,也不是我的小老婆,我会乖乖的伸着脖子让你来吊吗?你不会是当寡妇当久了,患了痴情妄想症,又开始做春梦了吧?”

“你好像很会调戏女鬼。鬼界寂寞无边,好像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你呀,像一朵狗屎花,虽然是庸花俗草,还是有几分可爱的。”

吊死鬼软绵绵地说着,怪怪地比喻着,不等话音飘逝,整个身子已张牙舞爪扑向穷死鬼,那条索命的白练当先飞向了穷死鬼的脖子。

“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快乐老家——不要再瞎嚷,不要再孤孤单单瞎忙活了!”

话音很软,恍若催眠曲,手上却凌厉非常。

穷死鬼已有过对敌经验,临危不惧,病不避让,猛地一抽手,想来一招“恶鬼撒沙”,把两手紧握的鞭炮化为飞灰撒出去——一手对付那条白练,一手对付吊死鬼那阴笑不断的脸。

但是,穷死鬼那两只手突地被禁锢在裤兜中,根本抽不出来了——两个裤兜突地缩紧,仿佛被两把大钳子夹住了一般。

怪事,自家穿着的裤子,竟也会吃里扒外?

吊死鬼白练飞出,一下子缠住了穷死鬼的脖子,迅猛地把他提起抛在空中,一连旋转了三圈。

与此同时,一个凄冷透骨的笑声,附在穷死鬼背后响了起来,刺耳异常。

穷死鬼刹那间明白了,吊死鬼不知几时同寒冰鬼沆瀣一气结成了联盟,他只顾防范吊死鬼,却被寒冰鬼从背后袭击,抢先隔着裤子捏紧了两只手,那招看家本领“恶鬼撒沙”,自然发挥不出来了。

“一对狗男女,合伙谋害老子,早晚要灰飞烟灭的。”

嘴还闲着,穷死鬼自然还有反攻的能力——口头的胜利,当然也是胜利。

“快放了老子,不然老子一个响屁,把你们重新打入地狱。老子毛长生是个小人,谁招惹了老子,一定会遭到报复的。”

吊死鬼阴声怪笑,把穷死鬼甩得昏头转向,浑身无力后,还不住讪笑:“我好怕你报复啊!你报复起来,一定会脱光我的衣裳,涂上蜂蜜放到烈日下面,让牛虻来叮咬吧?”

“你知道害怕,就赶紧收手。”穷死鬼加大了声音,“老子还有更毒的办法呢,你连想都想不到。”

吓唬地狱之鬼,穷死鬼自己也想笑,而吊死鬼沙吉姗,就更加笑得花枝招展了。

大笑的同时,吊死鬼又投出另一条白练,把穷死鬼捆成了一个大粽子——两手捏着两把鞭炮锁在裤兜里,再也不能动弹分毫了。

寒冰鬼也笑了起来,不过笑声犹如鬼哭狼嚎,犹如野猫司春。

当他的寒冰之气被穷死鬼的尿液破除之后,就再也发不出哪怕稍稍算得上是笑声的笑声了。

寒冰鬼想重新修炼寒冰真气,但修炼的时日太多,重返寒冰地狱深造,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有重新出头的机会,于是决定重新找到越来越名声大震的“药鬼”,以便迅速恢复寒冰真气。

不期而遇,当寒冰鬼遇到吊死鬼,试着搭讪:“美女,要上哪儿?”

“原来是个帅哥,我还以为公狗在叫。你呢,要上哪儿去?”吊死鬼反问,对于男鬼,心头可没有一丝惧怕,语气却胆怯兮兮,“深夜独行,我好怕哟,要是能够与你同行,那就太好了。”

寒冰鬼见吊死鬼随和,心头想入非非,忙不迭地说:“长夜漫漫,我也正嫌寂寞,有个美女同行,那可就是另一番境况了。不过,我可没空闲陪美女散步,还得去找鬼医毛长生看看病。这段日子总是浑身燥热,老实睡不着觉,一做梦就梦到很多美女扑到我床上,要争着给我按摩,让我不胜其烦。”

“想调谢祖奶奶,算是来得正是时候。”吊死鬼暗自厌恶地想着,脸上却繁华盛开地笑着说,“我也正想去找那帅哥医生看看病呢,能够同路,太好了。”

“你也身上燥热睡不着觉?”寒冰鬼嬉皮笑脸地问。

“真是天才儿童,一下就猜中了我的病症。”吊死鬼也嬉皮笑脸起来,“我也这段日子总是浑身燥热,一合眼就梦到很多英俊潇洒的男鬼扑到我床上,一个个馋狗样流着口水,都想争着给老奶我捶捶腿脚,按按背脊。可是,我不答应,他们争得大打出手,我一答应,却全部消失了,让我好生失望。我得让医生给我开开药方,怎样才能让那些男鬼统统留下。”

“这种小事,我可以代劳的。”寒冰鬼眉飞色舞起来,把手伸向吊死鬼的腰肢,“捶捶大腿小腿,按按背脊,不是自吹自擂,我可是一把好手。”

话音刚落,手上突地被一条白练缠紧,顺势一拉,寒冰鬼身不由己飞了除去,摔了一个饿鬼啃泥。

吊死鬼开心地笑了起来,边笑边说:“男人猴急,男鬼还是猴急,同样的货色!好事是急不得的,太急就会坏事,应该冷水熬茶慢慢来。你想吻我,也得看准方向,干嘛去啃地?”

寒冰鬼灰头土面爬了起来,想大发雷霆,但寒冰鬼力已丧失殆尽,今非昔比,形同废鬼,想不忍气吞声都不行了,瞬间明白对女鬼可以占些口头便宜,但要占实际便宜可不容易,于是严肃规矩了许多。

“没摔疼吧?要不要我来扶扶你,给你按摩按摩?”吊死鬼笑眯眯地问,显得十分关切,十分温柔。

寒冰鬼心里骂着污言秽语,口上却客气起来:“不必了,不必了,女授受不亲,还是包吃一些距离为好!这样温柔贤惠的好女鬼,谁娶了去,一定会艳福齐天,万寿无疆!”

“我原来这么好?”吊死鬼眉开眼笑,“你这样看得起区区在下,你娶我怎样?”

“婚姻大事,来不得半点马虎,姑娘有这心思,有朝一日,我一定三媒六证、风风光光地娶你。”寒冰鬼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却暗骂着:“哼,有朝一日,你就算送货上门,倒给老子三套别墅四四辆名车,老子也会立刻逃之夭夭。”

吊死鬼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颤。

寒冰鬼也“嘿嘿”干笑了起来。

彼此心明眼亮,都想彼此利用一下罢了,谈婚论嫁,不过是彼此拿对方寻开心而已。

这样,两个恶鬼便共同来对付穷死鬼了——吊死鬼时常脖子疼痛,饱尝窒息之苦,也想求“药鬼”治疗一番,可不是因为做多了春梦。

穷死鬼被白练捆住,使劲挣扎,却无济于事,再不能脱身,被吊死鬼和寒冰鬼悬空提着,飞向了村子后方茂密的松林。

要怎样?生吞活剥,还是小煎小炒?逼良为娼,老子可宁死不屈。

第63章百鬼狰狞

穷死鬼毛长生被捆成粽子后,又被当纸人提携着飞了一阵,然后进入一个大山洞,被扔了下来。

穷死鬼脚一着地,立刻四下查看起来,觉得这个山洞分外熟悉,不顾阻止走到洞口一看,山洞原来在半山腰上,山下整个炎皇村都尽收眼底,而傍山而居的村子之外,那个阔大的坝子,也看得楚楚分明。

刹那间,穷死鬼心头的迷蒙彻底消除了,喃喃道:“这就是了!这就是了!”

他说的,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就是毛长生前世的故乡,曾经叫玉黄村 ,后来因为村文书自作聪明,登记为炎皇村,将错就错,就叫炎皇村了。

毛长生的自语,让吊死沙吉姗和寒冰鬼王白石好奇又着急,异口同声问:“你在说什么?能不能说明白一些?”

“是的,我应该说明白一些。”毛长生看看把自己捆得麻风癞子一般的白练,“这就是了,这就是了,这就是强盗打劫良民的手段了。”

“我们也不愿挟持你,但不捆住你,你不仅会攻击我们,还会逃之夭夭,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吊死鬼沙吉姗歉然说着,谄媚地笑了笑,“只要医治好我时不时会来一阵窒息般的嗓子痛,我立刻就会收回你全身上下的绷带,说不定还会赏你一个甜甜的吻。”

“甜甜的吻?那倒免了!”穷死鬼打了一个哆嗦,想到拔舌鬼的吻,不寒而栗,“没有一个医生,在被五花大绑的情况下,能治好病人的。”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寒冰鬼王白石一边提起穷死鬼向山洞深处走去,一边警告,“你除了治好吊死鬼的病,还得治好我的病——让我迅速恢复寒冰真气,不然,你今夜将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我早就尸骨无存了。”穷死鬼心头害怕,口上却打着哈哈,“活着逗鬼笑,不如早死掉,我早就希望自己灰飞烟灭了。哈哈,难道你除了折磨我之外,还能灭了我不成?除了教育局长死后变的那个鸦啄鬼能吃鬼,你也能吃鬼不吐鬼毛?”

“我当然不能,但你看看山洞口吧!”寒冰鬼指了指山洞口。

穷死鬼回过头,差点喊出“妈呀”来。

不过是转眼之间,山洞口已挤满了不知来自何方的孤魂野鬼,万头攒动,一个个披头散发,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恨不能立刻把穷死鬼生吞活剥。

“怎么回事?”穷死鬼哆嗦着问,“他们怎么会不约而至,赶集似的涌到这里来?”

“这可是我的锦囊妙计带来的效果。”寒冰鬼得意地说,“抓到大名鼎鼎的‘药鬼’不容易,要让大名鼎鼎的‘药鬼’乖乖地为我所用,更是难上加难。于是,我就广而告知,说我已把‘药鬼’抓进了炎皇村村后的山洞里,有什么大病小痛的,都可以前来分享治病——‘药鬼’全身是药,吮点血,啃点肉,都能药到病除,鬼力大增。有此好处,能不万鬼齐来?”

“你这样做,就是为了逼我为你治病?”穷死鬼愤然问。

“正是如此!”寒冰鬼得色不变,“那些鬼不知道我寒冰鬼已失了寒冰真气,有我在此,还不敢一拥而上,把你这‘药鬼’分而食之。我一退开,你非被生吞活剥不可。你快为我治病吧,此时此刻,只有吊死鬼和我才能保你周全了。”

“那可不见得。”穷死鬼心里怕得要死,嘴里硬得要命,“我如果告诉那些鬼你已失了寒冰真气,并在利用他们,你猜他们会怎样?会一涌而进,把你俩也生吞活剥。”

“你可以试试的。”寒冰鬼对穷死鬼撮口吹了一口冷气,然后说,“我最厉害的寒冰真气受损了,但要瞬间冰封住你的嘴,还是轻而易举。不信,你说话呀!向那几万个鬼告密啊!”

穷死鬼想开口,已开不了啦,只觉得嘴巴被一块冰凉的胶布封住了,心下大慌,不得不信了寒冰鬼的话。

寒冰鬼又向穷死鬼吹了一口气,说:“你治好吊死鬼和我以后,我走向山洞口,那些不入流的鬼虽然很多,还是害怕被冻成冰棍,会一下子飞沙走石而散的。”

说罢,又张口对穷死鬼的嘴巴吹出了一股暖气。

穷死鬼连连点头,不由得信服了,但是因为害怕就表示屈服,又让他觉得很窝囊,很丢面子,不是玉皇村第一美男子的风格,动动已“启封”的嘴巴,还是沉默着。

“这样吧,”吊死鬼沙吉姗开口说,“为了方便治疗,我还是解开捆绑你的白练——你若使坏,后果自负。”

话说完,手一抖,穷死鬼身上捆得结结实实的白练,倏然消失无踪了,仿佛一个怪梦。

穷死鬼获得了自由,但不敢逃,也不敢撒掷含有硫磺的鞭炮了,皱着眉头说:“哎呀,老子龙游浅海遭虾戏,虎落平阳受犬欺,算服你们啦!我这就给你们治病,希望彼此言而有信!”

“这当然!”寒冰鬼和吊死鬼异口同声回答,面上露出了喜色。

“你们守在这儿,我到内洞去调药。”穷死鬼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你们放心好啦,这山洞进口就是出口,出口就是进口,一鬼当关,万鬼难逃。”

“我们信你。”吊死鬼沙吉姗媚笑着说,“我们早看过了,的确是你说的这样。”

“我玉皇村第一美男子还会说假话?”穷死鬼愤然说,“在人间的时候,我同村里人找丢失的牛羊,或者捉蝙蝠,没进这山洞一百次,也至少进了九十九次。老子常常想骗一个女孩来这里幽会,做点见不得人的事,但有贼心没贼胆,一直没有如愿以偿,今天却落得有两个鬼来同我幽会,真是艳福不浅!”

吊死鬼和寒冰鬼面面相觑,不言不语,脸上却笑开了花。

这样的抱怨意味着什么?当然是屈服。

穷死鬼慢吞吞向山洞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走到拐弯处,捡起一个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扔下,已变了颜色的啤酒瓶,然后蹲下身,又捡了一捧不知何年何月何羊拉的新鲜羊粪,一粒粒放进了瓶子里。

“我既然被鬼们成为‘药鬼’,还多操心干什么?不如节俭节俭!”

穷死鬼向外望望,见不到监督者, 拉开了牛仔裤的拉链,对着啤酒瓶小便起来,寂静的山洞里立刻响起了珠落玉盘的脆响声,悦耳动听极了。

大事完毕,穷死鬼心舒意畅,一边慢悠悠返回洞口有微光的地方,一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使劲摇晃瓶子,满腔的郁气,都在摇晃中发泄了出来。

等到同吊死鬼和寒冰鬼见面的时候,啤酒瓶里的羊粪和小便,已浑然天成,充分调配妥当,变成了蓝天大海一般可爱的颜色。

“药调好了吗?”寒冰鬼龇牙咧嘴,急不可耐地问。

穷死鬼不理睬,目光转向吊死鬼,见吊死鬼虔诚地望着他,神情沉静,显得很单纯,也很可怜,便动了老光棍怜香惜玉之心,说:“来,先治你的病!”

“对,先治她——女士优先,这才是绅士风度。”寒冰鬼老谋深算,口上客气,心里却另有打算,想看看穷死鬼会不会使坏。

吊死鬼沙吉姗恭恭敬敬走近了穷死鬼,小心地问:“怎么治?请医生吩咐。”

穷死鬼发觉吊死鬼不使坏的时候,生得很好看,简直是秀色可餐,吞了一点唾沫说:“你的病是外伤引起的,应该由外向内治。来,伸出手,接了这灵丹妙药擦在伤痛处。”

吊死鬼伸出白森森的手,穷死鬼晃晃瓶子,倒了一点“灵丹妙药”在她手心。

“真是神奇,嗓子一点也不疼痛了!”吊死鬼把蓝如海天的鬼尿羊粪混合液擦在脖子颈子上,刚抹了三把,立刻纯情女孩般欢欣鼓舞叫嚷起来。

寒冰鬼眼里放出了异彩,唯恐再拖延误了自己的修炼,厉声催促:“快给我治!”

“你急什么?我会特别关照你的。”穷死鬼不耐烦地瞪了寒冰鬼一眼,嗓子有些干涩地说,“吊死鬼,刚才只是第一个疗程,要想彻底治好,还得进行第二的疗程的治疗。”

“太神奇了,我一定听医生的。”吊死鬼第一次解除了地狱之苦,一点儿也不狞恶了,显得善良温顺多了,“什么时候再进行第二个疗程的治疗?”

“就现在,”穷死鬼一本正经地说,“治好了你,你以后可不能害好人——害死一个,就会前功尽弃,旧病复发。来,进行第二个疗程的治疗——吻一下我的额头。”

“有这样治疗的?”寒冰鬼冷笑着说,“你不会是骗色骗钱的阴冥骗子吧?”

穷死鬼不做声,静待着吊死鬼。

“我以后不害好人啦!吻一下额头,有什么大不了的,吻屁股也……”吊死鬼神情激动,严肃地保证着,吻了一下穷死鬼的额头,脸上多出了一抹红晕,又惊呼着叫嚷起来,“太妙了,一点都不疼痛了。”

寒冰鬼叹了口气,不由得心悦诚服了,强笑着说:“大神医,快给我治治,好放你出去!”

“我现在还不想出去,我在回味一个甜蜜的吻。”穷死鬼慢条斯理说着,回味无穷地摸着被吻过的额头,把“药瓶”抛向寒冰鬼,“你跟她不同,需要下猛药才能恢复寒冰真气。她得外敷,你得内服——一口气喝光,静坐三个小时,口念:‘鬼尿羊粪,药到病除!’念满三万遍,你就寒冰地狱的第一条好汉了。”

寒冰鬼见穷死鬼说得煞有介事,不再犹豫,扬起“药瓶”,只听得“咕嘟”响了三声,一斤左右的“灵丹妙药”,就喝了个涓滴不剩,然后盘腿坐下,眼观鼻,鼻冠心,像一心向佛的和尚那样念了起来:“鬼尿羊粪,药到病除……”

穷死鬼怪怪地笑笑,对吊死鬼说:“你若爱他,就好好守着他;若不爱他,可以自由自在了。”

说罢,飘然而起,向洞口飘去,身影还没到洞口,一招“恶鬼撒沙”,两把鞭炮化为飞灰,已伴着细沙飞在了前面。

堵在洞口的上万个鬼魂,哪敢沾染硫磺 ,嘶声怪叫,顷刻间消散精光了。

穷死鬼飘然出洞,只听得身后的吊死鬼“呸”了一声,自言自语着:“滚你娘的寒冰鬼,老谋深算,阴谋诡计,爱上你,老娘不被你卖十次八次才见鬼!老娘要爱,也爱一个坦诚可靠的,不会要这种机关算尽、处处装酷的杂种!”

嚷罢,也飞出了山洞。

第64章小别重逢

穷死鬼毛长生出了山洞,见吊死鬼沙吉姗紧紧跟随着自己,心里有些害怕,停在一家民居顶上,回头说:“已治好了你的咽喉疼痛,还跟着我干什么?医生可以救死扶伤,也可以下毒手害命的,你最好走远一些。”

吊死鬼洒脱地笑笑,说:“这个大个男鬼,还害怕女鬼跟踪?我要是男鬼,有美丽的女鬼跟踪,一定会乐翻天的。”

“这……这……”穷死鬼支支吾吾说,“这倒也是,有女鬼跟踪,也算是交了桃花运。不过,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安全第一,我可不想毁在女鬼手上。”

吊死鬼笑得更开心了,手上摆动着白练说:“能这样想,说明你还不够坏,还有几分可爱。你也大可不必战战兢兢,自今往后,你也算是我的一个恩人了。我报恩还来不及,哪还会害恩人?”

“希望这是真心话。”穷死鬼松了口气,“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要找我的朋友去了。你这样形影不离跟着我,我会很难堪的。”

“怕你喜欢的女鬼吃醋、生气?”吊死鬼笑得更起劲了,“如果你真心喜欢一个女鬼,就应该让她吃醋,让她生气,让她心痛,这样,她才会把你放在心上的。女鬼,多少是贱骨头,不喜欢对她太真心的男鬼,而喜欢折磨她的男鬼。”

“是吗?”穷死鬼有些惊讶,“哪个女鬼如果真是这样变态加贱骨头,你尽管跟着我好了。有言在先,我不会因为你不害我就感恩戴德,然后再爱上你什么的。”

吊死鬼放声大笑了起来,然后说:“对我来说,最快乐的事,就是把活人吊死,把自由自在的鬼吊在树上哪儿也不能去,至于轻怜蜜爱什么的温软时光,可没兴趣。”

穷死鬼正色说:“一个生前敢勾引老公公,然后又吊死老公公的儿媳妇,自然不懂得轻怜蜜爱的。”

这样说,自然是想激怒吊死鬼,好让她赶紧走开。

“你也相信那些鬼话?”吊死鬼惨然一笑,然后扬眉咆哮起来,“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世人冤枉我,阴冥的鬼也冤枉我,我还能说什么?”

穷死鬼有些胆怯,低声说:“我也不想用道听途说的传言来伤害你,只是希望能各走各的路。”

“你还是害怕我?”吊死鬼又一次露出了惨笑,然后摇着头说,“人言可畏,鬼话更是可怕。难得说真心话,今天不妨说几句给你听吧!丈夫出外打工,一去五年不回,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一直在偏远的山村里种地、侍奉他的父母。但他的父亲为老不尊,晚上要我同他一块进山捉野鸡,在荒林深处,四下无人,强占了我的身体。自那以后,我发觉人间的仁义道德,全靠不住,人不过是一些体面的畜生,有机会就会为所欲为。于是,我陷入了极端的痛苦和茫然,将错就错了下去……”

穷死鬼叹口气,说:“原来你也很可怜!”

吊死鬼脸色一变,大声说:“我没什么好可怜的,欺负我的人,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去。以后,我再听到有谁提起我的过往,不管是人是鬼,决不轻饶!”

“你多保重!”穷死鬼心生惧意,不敢多说,打着旋儿,向村头的山峦飘去。

“等等我。”吊死鬼跟了上去,“我暂时无处可去,想跟你多聊聊啊!”

穷死鬼刚落在曾经同抽肠鬼关顾过的坟堆前,四个恶鬼从坟堆后轻飘飘现出了身形——抽肠鬼、拔舌鬼、膨胀鬼和剪刀鬼,一个不少。

“兄弟的本领越来越大了。”抽肠鬼孟浩冬看看穷死鬼身后突地变得温顺如小猫的吊死鬼,怪怪地笑了笑,“我知道毛兄弟是个最讲诚信的哥们,就来这里等待,果然等来了。来得正好,正需要你帮一个大忙。”

“她是我治好的病鬼,没恶意的,大家今后都是朋友。”穷死鬼指着吊死鬼,才说一句,早被拔舌鬼马梦瑶和膨胀鬼笑康秀媚眯眯揪住了两只耳朵,连声惊叫,“你们干什么?不要对我动手动脚,我已名花有主啦,别败坏我的名誉,把我弄成花心鬼。”

两个女鬼吃吃发笑,吊死鬼更是掩口窃笑,穷死鬼却恭恭敬敬走到郁郁寡欢的剪刀鬼面前,小心地问:“梅异香小姐,我可以单独同你说几句话吗?”

“你……你想造反?”膨胀鬼变了脸色。

“你……你移情别恋了?”拔舌鬼也变了脸色。

“要单独同我讲几句悄悄话?”剪刀鬼梅异香眉飞色舞起来,“这太好了!几个天不见,你帅多了!走吧,我们到那边说悄悄话去!闲人免听,闲鬼止步,否则本小姐的剪刀剪断她的脖子。”

说吧,咔嚓咔嚓动着突地暴长起来,长约三丈的剪刀,然后亲昵地挽住了穷死鬼的手臂。

抽肠鬼视而不见,在虚空划燃一支雪茄,自得其乐地吞吐着,静待着穷死鬼处理“私事”。

而拔舌鬼,脸色变得像一个弃妇了。

膨胀鬼呢,气愤得像一个大气球了。

吊死鬼站在旁边,看猴戏一般超然地浅笑着。

飘然离开老坟堆二十多米远后,穷死鬼轻轻摆脱了剪刀鬼挽住他的手,严肃地问:“你脖子上的伤口在哪儿?”

剪刀鬼微微仰头,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可怕的伤口,血液不断往下流淌,像鸡被割断了脖子一般抽搐起来,显得痛苦万状。

“哦,你很快就会好的。”穷死鬼安慰着,抬起右手使劲咬了一下中指,中指沁出了乳白的血液,不等血液滴落,轻轻擦在了剪刀鬼的伤口上。

刹那间,穷死鬼擦拭过的伤口,霍然而愈了。

剪刀鬼感觉到有些异样,左右扭扭脑袋,上下抬头颔首,脖子上再也没有出现可怕的伤口了。

“好了吗?”穷死鬼温柔地问。

“多谢你啦!”剪刀鬼手上的剪刀消失了,目光痴迷,恍若做梦地看了穷死鬼一瞬间,然后张开双臂,向穷死鬼迎了上去,要给穷死鬼一个拥抱和一个热吻。

但是,穷死鬼已倏然飘回抽肠鬼身边,膨胀鬼和拔舌鬼迎了上来,三个女鬼拥抱在一块儿,彼此闭着眼睛,互相交换了一个热吻。

穷死鬼搔搔头皮,不解地看了那三个女鬼一眼,滑稽地笑笑,问抽肠鬼:“大哥,有什么忙要我帮吗?”

抽肠鬼肃然说:“城里很快要派工程队来建度假村了,但这玉皇村已鬼魂遍布,对施工很是不利,我希望毛兄弟能把大大笑笑的鬼都阴引进村后那个有进洞无出洞的山洞里去,一动子的关起来。”

“哎哟,这可是一个艰巨的任务。”穷死鬼叫起苦来,“这事处理不好,我会把老命赔进去的。”

“完成这件事,这五百万冥币就是兄弟的啦!”抽肠鬼随手一抓,手中多了沉甸甸的一捆冥币,“你把那些孤魂野鬼引进山洞,我趁机同你的这几个女鬼朋友看住洞口,等你转身出来,就可以拿着这捆冥币去旅游度假,同那些女朋友卿卿我我了。”

穷死鬼盯着冥币,咕嘟吞咽了一大口唾沫,喘息着说:“不是那些女朋友,是那一个女朋友。”

“是我吗?”吊死鬼笑嘻嘻地问。

“能走多远走多远。大功告成,我会赏你几文买包子吃的。”穷死鬼不耐烦地挥挥手,对抽肠鬼低声说,“想不到阴冥财政部拨款挺快的。钱你先保管着,等事成之后再来算总账。”

“想什么时候来取都行,我决不自食其言。”抽肠鬼铿锵保证着,手一动,那捆冥币隐逝了。

这一手,真够洒脱 ,早晚总能学会。

穷死鬼想女鬼们抛掷了一个飞吻,极速飘游在炎黄村上方,鬼哭狼嚎地吼叫起来:“老子穷死鬼毛长生失恋啦,再不想活下去了。我要亲自下厨,把自己千刀万剐,弄成一万个鬼肉馅汤圆,然后放在山洞的每个石缝缝里……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穷死鬼是一个“药鬼”,能吃上一个“药鬼”做馅的汤圆,那不是胜过万年修行?何况,那种汤圆 还是穷死鬼亲自下厨做的,味道一定非同凡响,一定前无古鬼,后无来怪。

于是,或若隐若现,或若有若无,或天真幼稚的,或老谋深算的,等等凡事有私欲有贪心的鬼,一听到穷死鬼悲痛欲绝的哀嚎,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涌出,都争先恐后围向了穷死鬼。

穷死鬼在生前可没有被这样器重着,死后,这可是第二次被群鬼器重了。

但是,穷死鬼深知只要露出一丝得色,立刻会露了马脚,心里虽然得意又恐惧,却仍是装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消极状态,一边发疯似的摇头晃脑四下逗圈,一边悲观厌世地哀叹不停:“活在人间无人爱,死后进入阴冥,还是他妈的天天情场失意,好不容易贪了一个鼻歪嘴豁的女朋友,还是被她妈一脚踢了,落得没有了里子,还丢光了面子,越活越没意思了……”

哭诉着,不知不觉想到前尘往事,打动情怀,于是伤伤心心,哭得泪如雨下,天愁地惨。

那些穷凶极恶的男鬼,假情假意安慰他:“别这样伤心痛苦了,只要忍一时之痛,让我们喝光你的血,啃光你的肉,再来一番敲骨吸髓,你就解脱了……”

那些欲壑难填的邪恶女鬼,目露贪婪之光,唉声叹气说:“这么出色的帅哥鬼,要是喜欢上我,哪会失恋,我一定会时时把他含在口里,揽在怀里……”

穷死鬼哭诉着,冷眼看着周围的鬼魂越来越多,就像千万只乌鸦围攻一只麻雀,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了,猛地来两个旋转,飞向炎黄村那个大山洞。

山洞里原本有寒冰鬼在打坐念“鬼尿羊粪,药到病除”的贤文真经,此时却已不知去向,穷死鬼直觉得山洞里阴寒之气特重,前所未有,凄神寒骨,极速引鬼入洞之后,突地化作一股阴风,来了一个急转弯,又飞向了洞口。

千百个闲散野鬼穷追不舍,眼开要随穷死鬼离洞而去,穷死鬼却一招回头望月使了一招“恶鬼撒沙”,一把硫磺飞屑撒出,顿时让穷追的鬼魂惊恐退避了回去。

与此同时,抽肠鬼出现在洞口,让过穷死鬼,那跟肠子闪电般旋转抽打起来,打得山石飞溅如雨,也打得几个莽撞追来的鬼魂皮开肉绽,筋断骨折,远远抛了回去。

威势如此,那些孤魂野鬼哪敢再来贸然冲闯,都一个个退往山洞深处,过不多时竟声息全无,一看就知道被奇异的寒气冻凝住了。

穷死鬼自言自语起来:“想耍弄一番那个寒冰鬼,想不到鬼尿羊粪,聚日月之精华,汇天地之灵气,竟把那货治好了,让他寒冰真气更胜往昔了。”

“兄弟,这钱是你的了。”抽肠鬼收回肠子,举手之间,把一捆新亮的冥币抛到了穷死鬼面前。

穷死鬼心花怒放,正要弯腰捡钱,膨胀鬼、拔舌鬼和吊死鬼已同时出手 ,抓紧了那捆冥币,异口同声说:“我们有钱啦!我们发财了!”

穷死鬼见三个女鬼各不相让,一副要拼命的样子,而剪刀鬼却静静地站在旁边,显得无动于衷 于是叹口气说:“恭喜三位发大财!你们三位就守在这门口吧,一边防止那些野鬼出洞,一边把钱数清了平分,我该去休息休息了!”

“恭敬不如从命。”三个女鬼盯着钱,一同在洞口正中坐下,开始一五一十地数钱和计划分钱了。

抽肠鬼呶呶嘴,飘然离开了。

穷死鬼摇摇头,轻轻拉出剪刀鬼的手,也飘然离开了。

第65章引鬼缠身

膨胀鬼和拔舌鬼迎了上来,三个女鬼拥抱在一块儿,彼此闭着眼睛,互相交换了一个热吻。

嗨,女鬼也变态,也搞同性恋?

她们应该是情敌呀,怎么还这样亲热?

女人不可思议,女鬼更加不可思议。

吊死鬼沙吉姗,冷眼旁观,看得兴致盎然。

穷死鬼毛长生大惑不解,搔搔头皮,不解地看了那三个女鬼一眼,滑稽地笑笑,问抽肠鬼:“大哥,有什么忙要我帮吗?”

抽肠鬼孟浩冬左右看看,低声肃然说:“城里很快要派工程队来建度假村了,但这炎皇村已鬼魂遍布,都想捣乱作祟,对施工很是不利。我希望毛兄弟,能把大大小小的鬼,都引进村后那个有进口无出口的山洞里去,然后把他们统统关禁起来,让这地方变得清静,有利于施工。”

“哎哟,这可是一个艰巨的任务。”穷死鬼叫起苦来,“这事处理不好,我会把老命赔进去的。”

“完成这件事,这五百万冥币就是兄弟的啦!”

抽肠鬼随手一抓,手中多了沉甸甸的一捆冥币。

“你把那些孤魂野鬼引进山洞,我趁机同你的这几个女鬼朋友看住洞口,等你转身出来,就可以拿着这捆冥币去旅游度假,同那些女朋友卿卿我我了。”

穷死鬼盯着冥币,咕嘟吞咽了一大口唾沫,喘息着说:“不是那些女朋友,是那一个女朋友。”

“是我吗?”吊死鬼沙吉姗笑嘻嘻地问。

“你嘛,能走多远走多远好了。大功告成,我会赏你几文买包子吃的。”穷死鬼不耐烦地挥挥手,对抽肠鬼低声说,“想不到阴冥财政部拨款挺快的。钱你先保管着,等事成之后再来算总账。”

“想什么时候来取都行,我决不自食其言。”抽肠鬼铿锵保证着,手一动,那捆冥币隐逝了。

这一手,真够洒脱 ,早晚总能学会。

穷死鬼毛长生还是疑团满腹,问:“我们不忙着建造十九层地狱,却要帮着人类建度假村,这是什么道理?”

抽肠鬼得意地笑着说:“其中奥妙,毛兄弟就不懂了。成本意识,懂吗?让人去建造,不就降低了成本?”

穷死鬼迟疑着说:“你的意思,是让人去建造,然后强取豪夺过来,度假村就变成了新型地狱?”

“知我者,毛大兄弟是也!”抽肠鬼拍了拍穷死鬼的肩头,右手一挥,多了一支金灿灿的雪茄,幽幽地冒着蓝色烟雾,“来一支烟吧。好好跟我干,包你钱途无量。哼,大业未成之前,对于女色可要当心些,免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屁话!”穷死鬼结果雪茄猛吸一口,呛得弯了腰不断咳嗽,边咳边叫嚷,“够味!够味!鬼命诚可贵,美色价更高,若为钞票故,两者皆可抛!”

抽肠鬼大笑,拍掌称赞:“不愧是高中毕业生,才华横溢呢,轻轻一改老外的诗,就把自己的喜好表达得淋漓尽致了!”

穷死鬼苦笑,也软绵绵地拍掌,软绵绵地称赞:“你也不愧是中学教师转行的,出口成章啊,轻轻一激,就要让一个大帅哥去铤而走险了!”

“兄弟准备什么时候行动?”抽肠鬼若有所思,“事不宜迟,多多辛苦毛大毛大兄弟了!”

“小菜一碟!”穷死鬼夸着口,眉头却皱成了疙瘩,感慨起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你俩在叽咕什么?”膨胀鬼发觉有些不妙,高声追问,“你两个臭男鬼不会在私下商量,要搞阴谋诡计,把我们这几个美女卖给鬼贩子吧?”

“不会,不会,谁舍得卖你们这些宝贝?”抽肠鬼孟浩冬乐呵呵说,“我舍得,你们的大帅哥也舍不得的。你们就听听话话呆着吧,你们的毛大帅哥就要发大财了!”

发大财?女鬼们的眼睛变亮了。

穷死鬼向女鬼们抛掷了一个飞吻,打着旋转,极速离开了众鬼。

这就去把那些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引向山洞吗?穷死鬼可不会这样言听计从。

离开抽肠鬼和那四个女鬼后,穷死鬼在不远处有数十座土坟的地方停了下来。

哼,在酒色财气第一的老板面前,若不装作贪花好色,唯利是图,又怎么会得到他的信任呢?

美色重要,冥币重要,老子的鬼命更是重要——命没了,美女啦,冥币啦,有什么屁用?这些根本性的问题都不想明白,那才是白痴呢。

我毛长生是白痴吗?笑话!老子是玉皇村第一帅哥,是堂堂高中毕业生,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绝对不会是白痴!

发财?当然要发财!

发财,一定要以鬼为本,安全第一,不能见钱眼开,舍本逐末!

于是,穷死鬼在土坟周围仔细搜集了起来,把未曾爆炸,但还可以爆炸的哑子鞭炮,足足收集了四大腰包。

智士不大无把握之仗,老子是穷则思变的穷死鬼,不是莽撞鬼,铤而走险不是老子的专长。

穷死鬼准备停当,信心十足,飘游到炎黄村上方,鬼哭狼嚎地吼叫起来:“老子穷死鬼毛长生失恋啦,再不想活下去了。我要亲自下厨,把自己千刀万剐,弄成一万个鬼肉馅汤圆,然后放在山洞的每个石缝缝里……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穷死鬼是一个“药鬼”,能吃上一个“药鬼”做馅的汤圆,那不是胜过万年修行?何况,那种汤圆 还是穷死鬼亲自下厨做的,味道一定非同凡响,一定前无古鬼,后无来怪。

于是,或若隐若现,或若有若无,或天真幼稚的,或老谋深算的,等等凡事有私欲有贪心的鬼,一听到穷死鬼悲痛欲绝的哀嚎,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涌出,都争先恐后围向了穷死鬼。

穷死鬼在生前可没有被这样器重着,死后,这可是第二次被群鬼器重了。

但是,穷死鬼深知只要露出一丝得色,立刻会露了马脚,心里虽然得意又恐惧,却仍是装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消极状态,一边发疯似的摇头晃脑四下逗圈,一边悲观厌世地哀叹不停:“活在人间无人爱,死后进入阴冥,还是他妈的天天情场失意,好不容易贪了一个鼻歪嘴豁的女朋友,还是被她妈一脚踢了,落得没有了里子,还丢光了面子,越活越没意思了……”

哭诉着,不知不觉想到前尘往事,打动情怀,于是伤伤心心,哭得泪如雨下,天愁地惨。

那些穷凶极恶的男鬼,假情假意安慰他:“别这样伤心痛苦了,只要忍一时之痛,让我们喝光你的血,啃光你的肉,再来一番敲骨吸髓,你就解脱了……”

那些欲壑难填的邪恶女鬼,目露贪婪之光,唉声叹气说:“这么出色的帅哥鬼,要是喜欢上我,哪会失恋,我一定会时时把他含在口里,揽在怀里……”

穷死鬼哭诉着,冷眼看着周围的鬼魂越来越多,就像千万只乌鸦围攻一只麻雀,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了,猛地来两个旋转,飞向炎黄村那个大山洞。

山洞里原本有寒冰鬼在打坐念“鬼尿羊粪,药到病除”的贤文真经,此时却已不知去向,穷死鬼直觉得山洞里阴寒之气特重,前所未有,凄神寒骨,极速引鬼入洞之后,突地化作一股阴风,来了一个急转弯,又飞向了洞口。

千百个闲散野鬼穷追不舍,眼开要随穷死鬼离洞而去,穷死鬼却一招回头望月使了一招“恶鬼撒沙”,一把硫磺飞屑撒出,顿时让穷追的鬼魂惊恐退避了回去。

与此同时,抽肠鬼出现在洞口,让过穷死鬼,那跟肠子闪电般旋转抽打起来,打得山石飞溅如雨,也打得几个莽撞追来的鬼魂皮开肉绽,筋断骨折,远远抛了回去。

威势如此,那些孤魂野鬼哪敢再来贸然冲闯,都一个个退往山洞深处,过不多时竟声息全无,一看就知道被奇异的寒气冻凝住了。

穷死鬼自言自语起来:“想耍弄一番那个寒冰鬼,想不到鬼尿羊粪,聚日月之精华,汇天地之灵气,竟把那货治好了,让他寒冰真气更胜往昔了。”

“兄弟,这钱是你的了。”抽肠鬼收回肠子,举手之间,把一捆新亮的冥币抛到了穷死鬼面前。

穷死鬼心花怒放,正要弯腰捡钱,膨胀鬼、拔舌鬼和吊死鬼已同时出手 ,抓紧了那捆冥币,异口同声说:“我们有钱啦!我们发财了!”

穷死鬼见三个女鬼各不相让,一副要拼命的样子,而剪刀鬼却静静地站在旁边,显得无动于衷 于是叹口气说:“恭喜三位发大财!你们三位就守在这门口吧,一边防止那些野鬼出洞,一边把钱数清了平分,我该去休息休息了!”

“恭敬不如从命。”三个女鬼盯着钱,一同在洞口正中坐下,开始一五一十地数钱和计划分钱了。

抽肠鬼呶呶嘴,飘然离开了。

穷死鬼摇摇头,轻轻拉出剪刀鬼的手,也飘然离开了。

第66章开工典礼

穷死鬼毛长生拉着剪刀鬼的手,追随着抽肠鬼,眨眼之间,又飘回到了山包包上。

剪刀鬼梅异香不再受破喉之痛,心中充满了欢乐,狞恶之气也就荡然无存了,陪伴着穷死鬼端坐在大松树的枝桠上,浴着夜风,看着远天流星飞逝,显得特别的安适和满足。

穷死鬼说了要带她看花和月亮,此时看不到花,也看不到月亮,但已心满意足了,不想再细细追究了。

穷死鬼呢,老是觉得自己在做梦,握着剪刀鬼的手,一刻也不愿放松,端详着剪刀鬼的目光,一刻也不愿游离开去。

前世,穷死鬼和剪刀鬼都活的那么辛苦,都在为生存忧心、挣扎、奔忙,可以说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这段日子,彼此倾诉,得知了对方的“故事”,便有了一种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依恋。

抽肠鬼孟浩冬见多识广,知趣通达,自然不会去大煞风景,远远地避开,静静地抽了一阵雪茄。

后来,抽肠鬼等穷死鬼同剪刀鬼诉了一阵衷肠,有些倦意之后,才干咳一声引起注意,避免尴尬,笑着说:“毛大兄弟,你重情重义,把自己用老命冒险得到的那笔钱,随手给了那三个女朋友,自身大概没几文了。这样吧,眼下似乎也没大事,我预支你一笔钱,你可以带着你宝贝去旅游度蜜月的。”

右手空中一搅扰,手上多出了一捆冥币,竟也不少于五百万之数。

穷死鬼眸子发亮,并不忙着去接,温柔地望着剪刀鬼梅异香,问:“我们是不是也去各地游山玩水一番,享受一下两鬼世界的乐趣?”

这样的阴冥美事,十个女鬼中,肯定会有十个女鬼一口答应,但梅异香摇了摇头,静静地说:“前生,我四下漂泊流浪,已去过太多的对方,对旅游没兴趣了。我们都是穷人家的儿女,用不着盲目模仿有钱人有钱鬼的那一套,去把辛辛苦苦挣得的钱随手花销掉。有合心的朋友陪伴,走到荒山野岭,都快乐;没有合心的朋友陪伴,走到繁华如梦的城市,也觉得孤单想哭。”

“唉,你会成为一个贤妻良母的。”穷死鬼其实也对旅游什么的兴致索然,这下正合心意,拍拍剪刀鬼的肩膀,“有你在身边,走到哪儿都是旅游,都觉得新鲜快乐。”

“恭喜你俩合心投意。”抽肠鬼打了一个哈欠,一挥手收敛了冥币,说,“不想远游,留在这地方,也会看到很多好戏的——我多一些得力助手,也更有信心大刀阔斧地打拼。你俩慢慢聊吧,我一向有些酒色过度,得去好好大睡一阵,养精蓄锐,对付明天的杂事。”

抽肠鬼飘孟浩冬然离开老松树,倏然钻进一座古老地碑坟,大大咧咧躺在别人的棺材里呼呼大睡了起来。

“又在说‘酒色过度’了,”穷死鬼嘟囔起来,“我最不喜欢听这话了。这样低级趣味的自吹自擂,太不应该在女士面前表露了。”

“你怕什么,”剪刀鬼轻笑着说,“过不多久,你也可以自吹自擂,见鬼就说‘我有点酒色过度’。知道吗?这是上流社会的潜规则,你只有不断地说自己‘酒色过度’,别人才会认为你财大气粗,能量非凡。”

说这话时,脸上出现了胭脂红。

“对对,有这么漂亮的老婆,我也很快就会酒色过度。”穷死鬼转嗔为喜,眉飞色舞起来,“我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有些事还懵懂无知,你以后得多教教我。饮酒过度我知道,会头昏眼花,四肢发软,脸色发黑,但色过度什么的,可就一知半解了,还望梅女士多多指教。”

剪刀鬼有些扭捏,向周围看看,见四下无鬼,压低声音说:“你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谦虚什么?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唉,我剪过很多男人的那玩意,但那玩意到底有什么作用,也是一无所知的。很多事,以后还得靠大哥哥教我。我母亲死得早,父亲对我又非打即骂,所以,很多人很多鬼都以为我很聪明,我其实是一个白痴……”

说到伤心处,竟有些黯然神伤了。

“没关系,没关系,凡是我知道的,我都会慢慢教你的。”穷死鬼轻轻揽住了剪刀鬼的腰肢,“来,我教你接吻。这是拔舌鬼那货教我的,差点要了我的老命。当然,你也得温柔点,我宁愿做穷死鬼,也不愿做风流鬼。”

剪刀鬼脸上飞红,扒开穷死鬼的手,跃到另一颗松树上,突地用手罩着耳朵,奇异地说:“你听,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穷死鬼静心一听,听到一连串轰轰烈烈的震动声由远而近,进入了炎黄村,点点头说:“好像有一些大型的车辆进入了这个村子。”

一纵身,跃到古松顶上,居高临下向山脚的乡村公路望去,只见五十多辆大车,排成长长的一个车队,正浩浩荡荡进入村子——那些大车,有的盖着帐篷,遮蔽着床架、被子、粮食、炊具什么的,有十余辆敞露着,上面是崭新的大型挖土机、装载机,另外几辆车上,装满了机器加工合成的层板、方木条和一些钢管、扣件。

“他们好像要来长住,要进行大规模修建了。”剪刀鬼迟疑着说。

“不错,”抽肠鬼在另一棵松树顶兴奋地搭讪,“人们要施工兴建度假村了。”

“唉,来得怎么这样快?”穷死鬼有些郁郁不乐了——这是他前世的故乡,因为乡情,他希望故乡保持原貌,能永恒不变地维持下去。

“来得越快越好啊!”抽肠鬼兴奋不已,“发大发横财的日子指日可待了!欢呼吧,跟随我的,都会大发横财!”

发财,这曾经是十分举动人心的事,但现在听来,穷死鬼感到浓浓的悲伤。

发财,让多少美好的记忆支离破碎了!

发财,让多少生命成为孤魂,从此漂泊流浪,无家可归!

穷死鬼没同抽肠鬼多说,飞落到剪刀鬼身边,忧伤地说:“我俩下去看看究竟吧!”

剪刀鬼拽住穷死鬼的胳膊,飘向了长长的车队,在暗中窥探着。

车辆常常的一串,远看像些爬虫,近看却是些庞然大物。

车辆进入村子中间,然后转到路左旁大片开阔地田地里,缓缓停了下来。

大篷车上陆续下来了百十人,在车灯照耀下集中在一起,领头的是那几个,穷死鬼已见识过了,是曾经号召村民注射“预防针”的县委、县政府领导和负责保安的公安人员——一个个都有些鼻青脸肿,甚至还贴着创可贴,想来是前夜在县城的歌舞厅里论功行赏,然后酒醉发狂了打出来的。

半秃顶、矮胖的县长万似通举手挥动一下,发话了:“大事未成,虚张声势,没有必要。拿酒来,各位在场的领导和承包老板们,大伙儿喝上一口酒,就当是这个大工程的开工典礼吧!干大事者,不拘小节,等度假村建妥之后,大家再论功行赏,举杯痛饮。”

掌声啪啪连响,工作人员从车上抬下十来件小瓶盛装的高档名酒,在场人员依次每人拿起一瓶,拧开盖子,空气中顿时酒香弥漫。

万似通县长高举酒瓶,大声发话:“为了国家的利益,为了党的荣誉,为了本县广大民众的生活,我们另辟新路,再建奇功,要把这里改建为全国最出色的度假村。来,为了共同的理想,为了共同的利益,来各自大干一口酒,预祝我们的度假村早日胜利完工!”

说完,举起酒瓶猛灌了一口高度酒,然后激烈地咳嗽起来——好像不是豪饮的料,佯装豪爽自然会吃力不讨好。

其他平起平坐的领导或下属,也纷纷举起酒瓶猛灌一口,然后学着县长的样子,激烈地咳嗽起来。

上行下效,显得古怪而严肃,穷死鬼和剪刀鬼都看得瞠目结舌。

“预祝胜利完工!”县长把酒瓶摔在挖机的钢铁上,碎成了百十块。

其余人员猴子学样,也纷纷摔碎了酒瓶。

空气中酒香弥漫,美不可言,穷死鬼大口吮吸着,吸不多时,搂住剪刀鬼的脖子,摇摇晃晃,晕晕乎乎地说:“我……我有些酒色过度了!”

剪刀鬼用指头戳了一下穷死鬼的鼻子,笑眯眯说:“酒有些过度了,色,可没见你动过,更不必说过度了。”

穷死鬼笑呵呵说:“等我凑足了钱,准备了车子房子娶了你,很快就会过度的。”

“其实,用不着那么繁琐的。”剪刀鬼幽幽叹了一口气。

在穷死鬼醉眼朦胧之中,那些来自县城、有权有势有屁放的领导,私语几句,上了轿车,又打道回府了。

这样来去匆匆,又何必呢?

当然,在那那些官场要员心目中,离开了他们,地球会停止转动的。

“这样的开工典礼,真是别开生面。”穷死鬼感叹着说。

“你不会给我一个别开生面的新婚典礼吗?”剪刀鬼娇嗔地问。

“先回那山包上去休息吧,以后好事会更多的。”穷死鬼揽住着剪刀鬼的腰肢,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说着酒话,“他妈的,我真的有点酒色过度了。”

剪刀鬼吃吃地笑过不停,边笑边说:“有我在你身边,我才不怕你酒色过度——就怕你太珍爱自己,躲躲闪闪,不敢过度!”

这是什么话?穷死鬼一下子酒醒了大半。

当一个女鬼显得太慷慨的时候,男鬼总会望而生畏的。

想到自己的初吻——第一次同拔舌鬼马梦瑶的那个吻,穷死鬼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

最甜蜜的赏心乐事,或许最接近灰飞烟灭。

第67章挖机发疯

穷死鬼毛长生醉意朦胧,由越来越温顺的剪刀鬼梅异香陪伴着落到山包顶端的一个磐石上,突地感到一阵难过,忍不住流下泪来。

“亲爱的,你怎么啦?”剪刀鬼梅异香愕然问着,用衣袖为他擦拭着眼泪,“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是不会轻易流泪的。你到底怎么啦?”

穷死鬼毛长生盘腿坐下,紧握着剪刀鬼的手,泣不成声地说:“明天,那些挖机就要开动起来了,我敢肯定,不到一天的功夫,就会把这个村子夷为平地。这是我的故乡啊,没有了她,以后不管拥有多少钱财,我都会觉得自己一贫如洗,连乞丐也不如。现在,有这个似曾相识的故乡,我虽然没有发财,还是觉得自己很富有的。”

“哀叹是没有用的,如果心里有什么不满,就行动起来吧,只有行动才能改变现状。”剪刀鬼温柔地梳理着穷死鬼的长发,“你说了算——你说要做些什么,我就会陪你去做什么。”

“能遇见你这么好的一个女鬼,真是我最大的幸运。”穷死鬼轻轻地用嘴唇触了一下剪刀鬼的手,毅然说,“我想去毁掉那些挖机、装载机等等的机器,让那些贪心不足的人不能破坏我的村子。”

“这……这,你说了算。”剪刀鬼先有些犹豫,但很快坚定了下来,“你要做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抽肠鬼——他可不希望你这样做,因为他的目标是迅速修建好十九层地狱。”

提到抽肠鬼,穷死鬼有迟疑了,说:“故乡虽然可爱,但父老乡亲们,谁也没有让我发过横财,抽肠鬼大哥虽然不够仁义,却让我大发横财了。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剪刀鬼笑笑,说:“我也想劝你不要去破坏那些机器,但你是对我最好的男鬼,我不能为了我的私心让你不快乐。我对你说句真心话吧:失去了金钱,可以找回来;失去了故乡,就只能无限漂泊了!”

“好妹子,这才是真知灼见,谢你提醒。”穷死鬼吻了一下剪刀鬼的额头,霍然站了起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行动吧!”

“不要谢我提醒,那其实是你心里的话,只是没有人支持,不够坚定罢了。”剪刀鬼静静地说着,同穷死鬼两手相携,踏风而行,瞬间就落到了村前停满大车的田坝里。

发电机轰响不停,灯光灿烂如十日悬空,一个年轻而干劲十足的工头,不顾黑夜,不顾疲劳,正指挥着工人们忙忙碌碌着——

大拖车上的十七台大型挖机,都是簇新的,由驾驶员驾驶着,履带滚动,轰轰烈烈,一一下到了地面,气势昂扬地排成了一排,静待着明天大张旗鼓的行动。

大篷车上的木板、钢管也一一下到地面,工人们马不停蹄地搭建着民工的工棚、床铺……

剪刀鬼一见之下,哗然张开了丈把长的大剪刀,准备大显身手一番。

穷死鬼使了一个颜色,低声说:“只破坏机器,不要伤人!”

剪刀鬼点头,双手扳掰开大剪刀,飞身而上,对着一台挖机弯垂的大铁臂,猛地合上了剪刀。

“咔嚓”一声,金星四溅,挖机的铁臂安然无恙,剪刀鬼的剪刀刀已断成了四截。

剪刀鬼傻眼了,拿着破剪刀,回头怔怔地望着穷死鬼,不知如何是好了。

来自地狱的鬼剪,一向是无坚不摧的,怎么会剪不断凡间的钢铁,反而弄断了剪刀?

“别难过,以后有机会,我弄一把金剪刀给你。”穷死鬼一边软语安慰,一边细看挖机的铁臂,发觉铁臂上贴着一张黄纸黑字的符咒,点着头说:“对了,是那符咒在作怪,等我去撕碎它。”

穷死鬼说罢,不等剪刀鬼建议,飞身而起,伸手向符咒抓去——他一向对符咒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也就不怎么放在眼里。

但是,这一回大出意外,穷死鬼鬼爪一接触符咒,顿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电流冲向自己,身不由己,被一下子反弹到三丈开外的地方,脸色大变,心脉狂跳,浑身竟绵软无力了。

“毛大哥,你没事吧?”剪刀鬼大惊失色,忙不迭扶住穷死鬼。

穷死鬼站了起来,审视着所有的挖机,发觉每台挖机的铁臂上都贴着符咒,由于挖机特大,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怎么回事?”穷死鬼挠着头皮说,“城里那些当官的前一次进村,就发觉了事情大不对劲,为了以防万一,一定请驱鬼法师画了这些辟邪符咒贴在这里。”

“我们别无他法了吗?”剪刀鬼忧心忡忡地问。

“别的鬼老公鬼丈夫可能会束手无策,但对于我这玉皇村第一帅哥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穷死鬼寻思着,主意还没拿定,口上却显得成竹在胸。

“有办法?那就好。”剪刀鬼眼里放出了异彩。

“你站远一些,看我表演。”穷死鬼让剪刀鬼退后三丈,从衣袋里摸出两把鞭炮,展开身形,一边游走,一边比划,待靠近挖机之后,居高临下,一招“恶鬼撒沙”,手中的鞭炮分别飞向了各台挖机铁臂上的符咒。

“噼噼啪啪”一阵爆响,挖机铁臂上的符咒骤然起火,符咒瞬间化为飞灰,随风而散了。

那些忙忙碌碌的工人,听到鞭炮突兀在在挖机上爆破,又突兀地引发一团团火焰,惶惑不已,很多人停止了手上的活儿,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

“这下没事了。”穷死鬼拍了拍剪刀鬼的肩膀。

“毛大哥本事不错,妹子佩服。”剪刀鬼欣悦起来,又连声叹气,“可以行动了,但剪刀已毁,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没关系,会有朋友帮忙的。”穷死鬼说完,拉住剪刀鬼的手,倏然飞落到炎黄村背后的大山洞口。

山洞口,膨胀鬼康秀媚、拔舌鬼马梦瑶和吊死鬼沙吉姗三个女鬼,吵吵嚷嚷,争争夺夺,为分那一百万冥币,已弄得疲惫不堪,至今还没有分出一个结果来。

穷死鬼落在三个女鬼身后,嘿嘿冷笑了三声,三个分钱的女鬼静了下来,看着穷死鬼,显出一种大惑不解的神色。

“钱,以后慢慢分吧。”穷死鬼开口的同时,弄一股阴风,把那些已拆开,显得零零碎碎的钱叠在一块抱在了面前,“我现在需要帮忙——谁帮我,送谁二两神奇花露水,可以延年益寿,更可以养颜保健,青春不老。”

说完话,一拉剪刀鬼的手,又领头飘向了停着十七台挖机的工地。

冥币够可爱了,但跟“神奇花露水”相比,那就立见高下了。

三个女鬼不再钱迷心窍,立刻追随了上去。

“美女们,帮我一个小忙吧:把这些挖机给我毁了!”穷死鬼指着挖机说,“这些怪物,我越看越生气,越忍无可忍了!只准毁钢铁怪物,不能伤人!”

穷死鬼简单交待了几句,让剪刀鬼抱着那捆冥币静观其变,自己抄起三个精巧的名酒酒瓶,躲到工人临时搭建的简易厕所里去了。

那三个为了永葆青春的女鬼,懵懵懂懂,立刻奋不顾身地行动了起来。

膨胀鬼力大无穷,举起一台挖机砸向另一台挖机,两台挖机相碰,响声震耳欲聋,立刻变成了两堆废铁。

吊死鬼抛出白练,拉了这台挖机挖那台挖机,专挖驾驶室要害部位,很快就挖坏了五台挖机。

拔舌鬼的舌头,正闲得发痒,一张口,舌头就变得猛蛇出洞一般,拖得一台台挖机滑过来,滑过去,彼此碰转,嘭嘭不断,好几台挖机立刻严重损坏了。

工人门惊恐万状,看不见鬼在捣鬼,直觉得遇见了不可思议的怪事,一边仓皇逃得远远的,一边惊呼不断:“挖机发疯了,挖机自己打起来了……”

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十七台挖机,尽数变成了废铁,再也启动不起来了。

膨胀鬼打砸得兴起,还想去打砸装载机和大汽车,冷不防,装载机驾驶室里一根粗大的肠子飞出来,在她肥大的臀部上抽打了一下,打得她扑倒在地,才止住了进一步的破坏。

“谁?哪个杂种敢袭击老娘?”膨胀鬼骇然追问。

“行了,统统回那山包上去。”抽肠鬼脸色阴沉,收回肠子,飘向了山包包——也不知什么时候跟来的,当真神出鬼没。

穷死鬼皱眉,跳到装载机顶上,摆手说:“我大哥不喜欢我们再这样下去,大家就住手吧!走,见我大哥去,他做事一定有先见之明,有让我们佩服的理由。”

拔舌鬼和吊死鬼气喘吁吁停了下来,表示信服,膨胀鬼翻身站起,叉腰嚷道:“那烂肠鬼偷袭老娘,老娘早晚会变本加厉奉还给他。来,言而有信,我们的酬劳——神奇花露水。”

穷死鬼一扬手,三个装过保健酒的小酒瓶,绕着圈儿,缓缓飞向了三个女鬼。

膨胀鬼一把接住,欣然说:“这花露水还热的,趁热喝了,更有效果——有病的治病,没病的青春不老。”

说完,拧开瓶盖,皱着眉头咕嘟一声喝了个涓滴不剩。

拔舌鬼和吊死鬼还在犹豫,膨胀鬼嚷道:“两位妹妹嫌味道不好,抛过来,做姐姐的任劳任怨,愿意代劳。”

“别做梦!”拔舌鬼把“神奇花露水”藏到了怀里,又拍了拍。

“灵丹妙药,怎能随便送人?”吊死鬼也妥善保管了起来——放进了衣兜里,拍了三拍。

“不愿意喝的,一天擦三次,二两花露水擦完,保证百病不生。”穷死鬼说完,拿过剪刀鬼手上的那捆冥币,说,“三位姐姐继续去那洞口分钱吧,不要让洞里的那些孤魂野鬼出来捣鬼!”

一使劲扔,那捆冥币径直飞向村后半山腰的山洞,三个女鬼大呼小叫,争先恐后追了上去。

穷死鬼稍一踌躇,拉住剪刀鬼,飞向了山包。

抽肠鬼坐在坟碑上,面无表情地说:“兄弟,你热爱故乡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大局已定,大势所趋,这样打砸破坏,已不能改变什么了,只是推迟几天工期而已。今晚坏了十七台挖机,白天可能会再来三十四台挖机,甚至更多。希望你明白。”

穷死鬼低着头,郁郁不乐地说:“我明白了。以后,我不干这种傻事了。”

“早些动工,早些完工;早些完工,可以早些去过想要过的生活。”抽肠鬼了一个哈欠,“我……”

“大哥有些酒色过度,就去休息吧!”穷死鬼打断了抽肠鬼的后话,“我也有些酒色过度,想休息了。”

抽肠鬼笑笑,拍拍穷死鬼的肩膀,转身走开了,自言自语着:“有些事急也没有用,就慢慢来吧!”

穷死鬼有些茫然,拉着剪刀鬼走开了,心情比先前好了许多。

然而,这样的好心情,又能持续多久?

第68章驱鬼法师

口头调笑,穷死鬼毛长生心头可没有半分低级的欲念,那些毁掉的挖机,还在脑子里不断的耍着把戏,还在前挖、后挖、左挖、右挖……

挖机的铁臂每挥动一下,就有一户村民的家倒塌崩溃了,而一次崩溃,都意味着记忆中的故乡更加模糊了,意味着漂泊的时光又拉长了许多,意味着穷死鬼的心又多了一份疼痛。

这一份心境,对于“外鬼”,又如何说得清道得明?

穷死鬼心头怏怏不乐,又不便一一说出来,便强颜欢笑,带着剪刀鬼梅异香去偷看膨胀鬼、拔舌鬼和吊死鬼分钱,才开心了许多。

阴冥已够寂寞苦闷,能够有钱可分,那实在是黑夜里看见一盏孤灯,冰天雪地里看见一轮骄阳。

那三个女鬼一向精明过人,心细如丝,但一见了大捆的冥币之后,立刻昏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了,仿佛那冥币上染着毒药或*,让她们立刻变成了弱智鬼童一般。

首先,拔舌鬼马梦瑶提议你一沓我一沓地分,三个女鬼便口里念着“你一沓,她一沓,我一沓”,按一定的顺序分了起来。

分到最后,拔舌鬼由于口齿特别伶俐,出手又快速无比,面前的冥币最多。

吊死鬼沙吉姗动作稍慢,面前的冥币第二多。

粗手大脚的膨胀鬼康秀媚左看看,又看看,发觉有些不对劲,发觉自己面前的冥币少得多,于是问:“这种分法公平吗?”

拔舌鬼眨巴着眼睛,异常响亮地回答:“太公平了!”

吊死鬼懵懵懂懂地回答:“好像是公平了!”

膨胀鬼使劲咳嗽一声,吐了一口唾沫,慢吞吞说:“既然是公平的,那就换换——我面前的给拔舌鬼,拔舌鬼面前的归我膨胀鬼。”

不由分说,张开手臂就扑向拔舌鬼面前的冥币,拔舌鬼当然不同意,于是两个鬼彼此揪住头发,一边谩骂,一边撕打起来。

吊死鬼见有机可趁,立刻胡乱抓了冥币就往身上装,把裤兜、衣兜和胸罩里都塞满了冥币。

大功告成,吊死鬼准备跃起飘走,打昏了头又清醒转来的拔舌鬼和膨胀鬼,却一把扯下了她的外裤,并把她倒立起来不住摇摆,把每一沓冥币都倒了出来。

三个女鬼累了,只能坐下,吵吵嚷嚷,一个个抓耳敲额,找另外的方法来重新分冥币。

另外的方法,也没什么新意,不过是由拔舌鬼和吊死鬼当监督员,膨胀鬼来依次把一百沓冥币分成三份。

分到最后还剩一沓冥币,又开始了争议——

膨胀鬼感叹:“要是剪刀鬼在场,借她的剪刀从中剪成三份,就公平合理了。”

拔舌鬼嚷:“冥币剪碎了,还怎么使用?”

吊死鬼也附和:“剪烂了怎么使用?”

膨胀鬼火了,一把抓起不好分的那沓冥币,理直气壮地说:“这沓太麻烦,干脆谁也不必要了,撕碎了扔掉算了。”

抽肠鬼和吊死鬼坚决不同意,于是又把分好的冥币赶往一堆,吵吵嚷嚷,开始寻找另外的途径来分……

看着,看着,穷死鬼阴郁的心情,不知不觉烟消雾散了,心境又一片敞亮了。

生前,他原本不是执着的人,改变不了的现状,绝不会悍然不顾的去力求改变,做了阴冥之鬼,自然不会胶柱鼓瑟,拘泥于某种窘境。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忧,老子可管不了太多的闲事!”

这样一发狠,穷死鬼毛长生即便对前世的故乡念念不忘,也暂时从那份惆怅中解脱了出来。

目睹三个女鬼分冥币,穷死鬼和剪刀鬼在暗中越看越开心,要不是使劲捂住自己的嘴巴,早已放声大笑了出来。

这样,一番又一番腾闹,天色不知不觉大亮了,白雾轻轻笼罩着山下的村庄田野,让景致变得如梦如幻,如诗如画,穷死鬼感到心旷神怡,三个女鬼却不习惯白昼的亮光,蓦然惊觉,抱起冥币,仓惶躲进了山洞黑暗处继续分去了。

剪刀鬼也畏惧光亮,眼看太阳即将升起,也惶惶不安起来。

穷死鬼钻进石壁上一个废弃多年的老鼠洞,认真打扫一番,剪刀鬼缩身蜷进幽暗之中,打打哈欠,恬然进入了睡梦。

山洞里有寒冰鬼,还有穷死鬼奋不顾身引进山洞的成千上万个鬼,怎么会一直悄无声息,恍若不存在你?

穷死鬼新生好奇,化为一缕清风飘向山洞里面。

离洞口不远的幽暗无光之处,三个女鬼继续备注疲倦、如痴如迷的瓜分着冥币,不要说发觉小心翼翼地行动的穷死鬼了,即便有头大象进去,也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

“这冥币一定有什么问题,不然不会把三个女鬼密得这样忘乎所以。”

穷死鬼暗自揣摩着,继续向山洞深处行进。

往昔,山洞里可没有寒气,但此时此刻,穷死鬼越往里走,越感到寒气逼人,凄神寒骨,恍如走进了一个寒冰窟窿。

“哦,寒冰鬼王白石那赌鬼,一定恢复了鬼力,在里面进行深层次的修炼。趁他还没有大功告成,老子去撒一泡尿,把他彻底毁了吧,免得夜长梦多,后患无穷。我的尿,我的灵丹妙药,内服让他受益无穷,撒到他身上,却会让他所有的修炼毁于一旦的。”

“这杂种不仅是阴险狡诈的赌鬼,还是嬉皮笑脸的的色鬼,若是让他大功告成,成为无敌阴鬼,那就乖乖不得了,必定会夺人所爱,来勾引或抢夺老子的至爱梅异香的!铲除杂草,一定要趁早!”

穷死鬼忌惮着寒冰鬼大功告成了来争夺剪刀鬼,决定冒险行动,去捣毁不共戴天的寒冰鬼,但越走越艰难,发觉不仅寒气越来越难以忍受,山洞石壁上的冰也越来越厚,自己就要被冻凝了一般。

“不行,不行,再往里走,老子就要成为冰棍了。哦,那些孤魂野鬼,一个个不是冰冻住了吗?”

穷死鬼毛长生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缩了一步。

在前边不远之处,密密麻麻,尽是怪模怪样的冰棍,有头有手有脚有人的身子,一百个小孩去品尝一个,保证半天也啃不完。

不,那不是货真价实的冰棍,而是被冰冻住了的孤魂野鬼——外面是坚硬发凉的冰,里面是不能动弹了的鬼魂。

“啊呀,我还是快些退出去,免得自己的情敌没有铲除,先铲除了情敌的情敌——老子可不能冰冻在这里,让一个美女鬼去守活寡,然后让某个鬼光棍去捡便宜。”

事不宜迟,穷死鬼立刻退了出去。

看到三个女鬼还在昏头昏脑地分冥币,穷死鬼毛长生心头恼火又无奈,抓起前人留下的松柴炭,在石壁上写下:“内有寒冰鬼杂种作祟,擅自入内,后果自负!”

写罢,立刻飘出了山洞。

站在洞口,穷死鬼搓搓手,伸伸懒腰,对村头睁大眼睛,突地脸色变了。

如抽肠鬼所言,夜里损坏十七台挖机后,工程队并没有知难而退,连夜打电话到城里,城里车队连夜启程,又有大型拖车拖来了三十四台挖机,以及十台装载机和二十辆大卡车。

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轰轰烈烈,气势越发大了。

不仅如此,当先一辆高级豪华轿车里,还多了一个黄衣皇冠,绣满符咒和太极图的驱鬼法师。

驱鬼法师年不满三十,手持千年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远远就能感受到一种摄人心魄的浓郁杀气。

哦,那可是政府秘密圈养的驱鬼师,每年耗费在他身上的资金,就不少于三十万元。

兴建大楼、公路、水库……凡是大兴土木的工程,都免不了要让驱鬼师大肆腾闹一番,大肆花费一番。

政府人员一个个看似西装革履,满口唯物主义什么的新鲜名词,老百姓听了如听天书,他们脑子里对于鬼神的信服,却是根深蒂固的。

那十七台损毁的挖机,上面的符咒就是那个驱鬼师画了贴上去的。

从官场人员的谈话中,驱鬼师知道了炎黄村不仅成了商家必争之地,也成了群鬼必争之地,于是为防重大损失,以每张五千的价钱,卖了十七张符咒给建筑老板,想不到还是出了大事。

愤急之余,驱鬼师决定亲自出马,不说把炎黄村的孤魂野鬼赶尽杀绝,也得保一方平安,打造万世不朽之名。

“完了,我这老家在劫难逃了。”穷死鬼鬼目放光,看清一切之后,黯然神伤,唉声叹气,跳到高树上一屁股坐下,无可奈何地看着村里的一切变化,神情沮丧到了极点。

车队徐徐进村,拖车停在田坝开阔处,那些崭新的挖机徐徐下了拖车,然后分散旁边。

几架挖机的铁臂一起使力,借助粗大的钢铁缆绳,把损毁的十七台挖机逐一吊上拖车,缓缓运走了,想来是运回修理厂或制造厂去了。

稍稍休息,工人搭建起一个高抬,驱鬼法师登上高抬,披发舞剑,念念有词,向四面八放飞掷了一番黄纸黑字的符咒,然后下台,在一台挖机上按八个方向贴了八张符咒。

八符在身的挖机徐徐开动,由百十个工人尾随其后,扑向村里唯一的那栋三层楼房——赌场老板的家,一连挖了三下,轰然声中挖出三个大洞,表示施工正式开始,然后便返回了工地。

这一整天,再不干其他的正事,专业屠师从卡车上拖下一头重约两千斤左右的雪白牦牛,驱鬼法师喋喋不休绕了三圈之后,一刀便宰杀了。

整头牦牛被剥洗清理干净后,十余个公认帮着抬进一口超级大锅,在熊熊烈火之上烹煮了起来……

工人们在大老板特别富有煽动力地演讲下,大吃大喝了整整一天。

穷死鬼心情原本不好,遇见大吃大喝,很快就晴空万里了,避开驱鬼法师静坐不再露面的那间幽暗房间,这儿喝一口啤酒,那儿嚼一坨牦牛人,乐得心花怒放。

吃喝之余,穷死鬼来来回回,还给剪刀鬼送了三次牛肉和三次啤酒,让剪刀鬼眉开眼笑,口口声声说“提前过大年了”。

借花献佛,慷他人之慨,这种小人乐此不倦的做人之道,一向是低成本大利润。

穷死鬼在人间困顿无奈之时已堪悟透彻,此时此刻,更是大行其道。

闲着也无聊,他给亲爱的剪刀鬼送过酒肉之后,也给那三个分冥币弄得筋疲力尽的女鬼送了一份去,给老坟里静观其变的抽肠鬼送了一份去。

鬼们吃喝得津津有味,除了敬佩穷死鬼的高明医术外,更敬佩穷死鬼的待鬼处事之道了。

第69章咒符之威

驱鬼法师进入炎皇村,头天还算谦逊,小打小闹一番,就喜笑颜开加入了吃吃喝喝的行列,到到了第二天,便开始了另一番轰轰烈烈的作为。

穷死鬼一向不甘寂寞,又仗着自己大白天也可以所处来去自如的天赋异禀,自然没有错过热闹。

旭日东升,霞光灿烂之时,驱鬼法师已准备停当,头戴软耳长带的黄色吓鬼帽,身穿前胸后背都画了太极图的黄底红图案唬鬼衣,左手摇着红铜铁柄的晕鬼铃,右手挥舞着光滑发亮的千年桃木斩鬼剑,口中喋喋不休念着镇鬼符,在炎皇村的从容不迫的穿绕了起来。

驱鬼法师的身后,跟着上百个神情各异的工人,端的端着麦面搅拌成的浆糊,拿的拿着大刷子,蘸了浆糊往每家每户的门上点点刷刷,很快有工人拿了画着古怪咒符的黄纸贴上去,抹抹按按,又走向了下一家。

做这份工作,工人们显得特别的开心,在驱鬼法师身边显得恭恭敬敬,距离稍稍拉开一些,便窃窃私语,嘻嘻哈哈起来,有的大大咧咧的吞云吐雾抽着廉价香烟,有的直言不讳地对同伴说:“这种哄鬼的工作轻轻松松,不费力气,好玩好耍又不少工钱,但愿能多干几天。”

听话的同伴深有同感,偏偏假正经教训:“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当心老板听到了叫你立马走人——老板可不喜欢偷奸耍滑的小工。”

“我只是说说,”大发议论的工人立刻严肃了起来,“我干活儿从来不偷奸耍滑,只是喜欢开开玩笑——老板就算听见,也会仔细观察,看完成的工作下定论的。”

工人四下贴咒符,走远之后,穷死鬼毛长生对着一块木门上的咒符细看了起来。

那个咒符,前面一长撇,后面一长捺,中间上方分别是六个“杀”字,分两排排列,下方是九个“鬼”字,分三排排列。

穷死鬼初看不觉得怎样,细看之下,突地心慌意乱起来,眼前不断地跳跃着“杀鬼”二字,耳边突地响起了满含震慑之力,又连绵不绝隆隆吼叫声:“杀鬼!杀鬼!杀鬼……”

一瞬间,穷死鬼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一颗心仿佛就要爆炸了,一颗脑袋也痛得要爆裂了一般,赶紧速退三丈,跃到一所民房顶上,抬头看天,急促地呼吸了片刻,才在心惊肉跳中平心静气了下来。

好厉害的符咒!

好厉害的驱鬼法师!

娘希匹的,这杂毛法师倒还有些真才实学,不完全是酒囊饭袋。

穷死鬼一向自由自在,百无禁忌,在符咒之前竟也有种要灰飞烟灭的恐慌危感,其他的阴魂鬼魄,只要靠近咒符三丈之类,那可就在劫难逃了。

怎么办?可不能让这杂毛法师如此欺负阴冥之鬼,得想方设法给他点教训,让他滚远一些吧!

穷死鬼上午遇到了恐慌,下午见法师带领工人们挨家挨户贴好了符咒,开始大吃大喝,去蹭蹭吃喝,又遇到了*烦,根本不能如愿以偿了。

驱鬼法师真有先见之明,在工人宿舍门上,厨房门上,临时搭建的厕所门上,统统粘贴了有六个“杀”字和九个“鬼”字的符咒,任何孤魂野鬼都不能靠近相距三尺的范围之类了。

穷死鬼恨得牙痒痒,一转身回到村头的山包包上,钻进抽肠鬼孟浩冬大睡着的古坟堆,大呼小叫起来:“老板,老板,大事不妙,我们遇到了高手,末日就要到了……”

“性躁心急,一生不济啊!”抽肠鬼慢悠悠做起了身子,懒洋洋笑着说,“酒色过度,越来越不想闲坐散步了。有什么事?慢慢说来,干大事的首先要稳住阵脚,自胜才能胜人。”

穷死鬼皱眉说:“老师教训学生的那一套,就免了吧!当务之急,大法师在村里处处粘贴了咒符,威力无比,我们身为阴冥之鬼,将会越来越不自由,越来越被动啦!如果不趁早消除隐患,不久之后,人可能就要彻底统治我们鬼族了,什么大事业都干不成啦!”

“有这么回事?”抽肠鬼立刻精神抖擞起来,“鬼无害人心,人有害鬼意,这简直是要返啦!不行,不能让那大法师为所欲为,得把他清理垃圾一样清理掉。”

“怎样清理?”穷死鬼毛长生直奔主题,“老板哥有什么锦囊妙计?”

“锦囊妙计没有,但好办法还是有的。”抽肠鬼咧嘴而笑,没有嘴唇的口显得特恐怖,直盯着穷死鬼,“怎样清理,那就全靠兄弟啦!”

“靠我?”穷死鬼眼睛睁得老大,快要睁裂了眼眶,“这不是玩笑。你当我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孙悟空?我可是个穷鬼,干小事可以,干大可不是那块料。”

抽肠鬼大大咧咧说:“古人说得好啊,说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说什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种小事,我还亲自动手,那就是大材小用,自暴自弃了。”

“你出钱,我出力?”穷死鬼抓了抓额头,“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抽肠鬼怪笑着说:“这一次呢,我出两百万来清理这个祸害!把大法师撵出村子,一百万,赶尽杀绝,两百万。法师消失不碍事了,来自阴冥的劳工才好兴建十九层地狱。”

话说完,收手虚空一划,两只手分别举起了两捆冥币,显然就是两百万。

穷死鬼目瞪口呆了瞬间,叫苦说:“跟法师斗,那可是风险巨大的事,稍有不测,一个亿年难遇的药鬼就会灰飞烟灭……”

“这工作的确艰难,”抽肠鬼装作关切的样子说,“为了兄弟的安危,我只好另请高明了。两百万,一个小数字,兄弟你肯定不会当一回事的,这就让其他鬼去发财算了。”

两手一晃,冥币有隐去了。

“不不不……”穷死鬼慌了起来,“放眼四望,敢跟大法师殊死搏斗的鬼,也没有几个。为了老板哥的雄图大业,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做兄弟的也只能上前了。唉,大老板,你适当再加些工钱吧!”

“这好说,”抽肠鬼鬼手一晃,多了一支金灿灿、冒着白烟的雪茄,“这支烟就算你花费一千万,也买不到——送你吧!”

穷死鬼半信半疑,接过雪茄看看,弄灭了白烟,小心翼翼放进了衣袋,说:“这样的好烟,我得留到洞房花烛夜的晚上再享用。这次作为工钱的两百万,你帮我保管着吧,我如果更大法师同归于尽了,你就分给那几个女鬼:梅异香一百万,那三个女鬼每鬼十万,其余的捐给鬼孤儿院。”

“好样的,你不会死的。”抽肠鬼有些感动了,“有好烟,先享受,不要总为以后考虑。好兄弟,学会活在当下。去吧,我等你唱着凯哥回来,然后去鬼舞厅泡妞。”

“泡妞,那就免了吧,我不能对不起我心中的爱!”穷死鬼昂首跨出了坟堆,愁眉苦脸,长声吟诵,“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他妈的,发财还。”

穷死鬼离开抽肠鬼,见太阳日渐偏西,红烧云渐渐升起,彩霞满天,气象万千,躺在一棵松树顶端,渐渐的平心静气了下来。

发财是一定要发的,但要多动脑子少动手,万万不可把小命搭进去。

唉,有钱能使鬼推磨,孤身涉险不值,可以出钱请其他鬼帮忙啊。

请谁帮忙呢?请那几个女鬼吗?

欠山欠水都可以,请女鬼帮忙,就算付给了工钱,她们一但觉得他还亏欠她们,就会阴魂不散,缠杂不清,那可就惨了。

不行,男鬼的事业,还是男鬼自己处理吧。

穷死鬼思前想后,时光不知不觉飞逝了,红日落尽,余晖荡然无存,夜幕降临了,白昼里潜藏的鬼祟,也陆续抛头露面了。

一个大烟鬼扛着一个大烟斗,摇摇晃晃走到了穷死鬼栖息的松树下,穷死鬼看看那三尺长的烟杆,小碗样大的烟斗,以及烟囱冒烟一般从口洞鼻洞里冒出的浓烟,不禁喜上眉梢,决定废物利用。

“大叔,哪里去?”穷死鬼飘然落到了大烟鬼面前,晃动着抽肠鬼送的那支雪茄,“急急流年,滔滔逝水,穷忙有啥用,还是活在当下要紧。大叔,借个火吧!”

大烟鬼看到穷死鬼手上的雪茄,痴呆了,毛绒绒脸上一张大嘴张开,半天合不拢来,仿佛一个砍柴的穷汉突兀地看到了一山洞的黄金白银。

一刹那,穷死鬼明白了手上那支雪茄的价值——宝刀留给壮士,瑶琴赠给知音——内行的敬佩,才是真正的敬佩。

“想抽这烟吗?”穷死鬼漫不经心地问。

“想,做梦都想!”大烟鬼受宠若惊,哆哆嗦嗦跪了下去,哆哆嗦嗦伸出了黑糊糊的两只手,“能抽上这样一支雪茄,做鬼一场也值了。”

“给你吧!”穷死鬼把雪茄放在大烟鬼手上,“这没什么了不起,朋友送的。我烟瘾不大,宝货送给识货的,才是美事。”

大烟鬼一接到雪茄,左看看,右看看,上闻闻,下闻闻,突地塞进怀里,撒开腿就开跑,转瞬间,竟像一个无头苍蝇,跑到了民工住宿地,才气喘吁吁停了下来,自言自语:“一个穷鬼,竟有这么好的雪茄,怪事。这雪茄,我得留着儿子娶媳妇时再享受。”

满以为摆脱了穷死鬼,掏出雪茄准备再次细看,雪茄却到了穷死鬼手上。

大烟鬼惊愕万分,穷死鬼不紧不慢的开口了:“你只要把一个工人引出门,让他距离咒符有三丈远,这价值千万的雪茄就是你的了。无功不受禄,你只要做到,我决不自食其言。”

“就这么简单?”大烟鬼一愣之后,舒眉展眼了,“你若不说话算话,我用烟斗教训你!”

穷死鬼毛长生“嘘”了一声,显得很高傲,仿佛一向就是正人君子。

大烟鬼一拍胸脯,拉开架势,连续不断地咳嗽了起来,咳嗽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怪异,越来越富有节奏,咳嗽声中竟念起了快板:“不烟不酒,没有朋友。递烟斟酒,天下任走。烟是金桥,酒是银路。得失互补,别吝一口……”

一个工人探出了头。

两个工人走了过来。

三个个人,跑了过来……

第70章大败法师

鬼使神差般走出来三个工人之后,穷死鬼毛长生把雪茄放进了大烟鬼那黑糊糊的手中,说:“好好享受去吧,你的任务完成了。有谁问起是谁给你的,就说玉皇村第一帅哥毛长生给的。财不露白,不要轻易炫耀,以免遇见小人,引来杀身之祸。”

“是是是!”大烟鬼千恩万谢,哆哆嗦嗦收藏好雪茄,欢天喜地悄然飞逝了。

嗨,老子毛长生也有今天,也会一掷千金,可见得人间鬼界的富与贵、荣与辱都是变化不定的,有时大可不必狂喜,无时大可不必悲伤。

穷死鬼感叹连连,为自己的慷慨感动的眼圈也发红了,只差没有放声大哭起来。

心绪稍定,穷死鬼打量起三个工人来。

三个工人,都满脸差异之色,明明看见了两个人在说话叫喝,比手画脚,一转眼却什么也看不到了,简直是眼花兼做梦一般。

三个工人中,一个身材精瘦、满脸阴狠狡诈之色的工人,是这群工人中带工的工头,眉宇处有一个楚楚分明的紫色疙瘩,工人们都叫他“独角凶龙”木老三——叫他“凶龙”,是因为打起架来,别看木老三瘦猴子一般,下起手来却从不考虑后果,某个嫌工钱不合理而腾闹的工人,一百六十多斤的体重,被木老三一钉锤就打倒了。

于是,隔着门缝里吹喇叭——名声在外,木老三从此受到了大老板的青睐和重用,在溜须拍马之辈的簇拥下,木老三也就更加当自己是一个人物了,对于“独角凶龙”这个绰号也就引以为荣了。

穷死鬼一眼看清了木老三的经历,带着三分敬佩七分鄙视,凑近木老三耳朵吹了口气,以一个大人物的口气命令:“去,把那个大法师的装神弄鬼用的帽子、衣服、木剑和摇铃统统扔进厕所里去!去,安排工人们把白昼贴好的那些符咒统统撕扯下来,用火烧掉!”

木老三被吹了一口鬼气,顿时鬼迷心窍,神情木然,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转过身子,径直寻找驱鬼法师去了。

剩下的两个工人还在木头木脑,仿佛也跟着木老三姓了一般,穷死鬼对其分别吹了一口气,吩咐:“马上把这周围所有的符咒撕碎了烧掉!”

两个工人异口同声说了一声“是”,转过身子立刻由近而远撕扯起了门上板壁上的符咒,显得一丝不苟,专心致志。

符咒一经撕扯碎,神奇的威力也就瞬间荡然无存了,穷死鬼满脸笑容,双手背在身后,悠闲自在地走进工人住宿地,像一个长官一样巡视了起来。

木老三受了穷死鬼的驱使,径直走到驱鬼法师的房间门口,见层板做的简易门紧关着,二话不说,猛地一脚,层板门便“哗”地分开了。

驱鬼法师白昼辛苦了一天,晚上又数了一遍身上带着的钞票,感到疲倦,脱光了衣服正高枕无忧地睡着,被破门而入的声音惊醒,翻身爬起,借着未关的电灯光,一眼看见木老三,惊呼起来:“兄弟,你被鬼缠身了。不用怕,我来念一段《解郁咒》:‘天地自然,郁气分散,洞中玄虚,黄郎太玄,八方威神……’”

还想念,嘴上猛地挨了一拳,“妈哟”一声,牙齿掉了两颗,立刻吐着血沫,弯下了腰。

“被鬼缠身的是你,不是我!”木老三木然地说着,见枕头边的简易木桌上放着驱鬼法师的黄衣、黄帽和法器,伸出了手。

“住手,你不能毁了我的吃饭家伙——那是我祖传的宝贝。”驱鬼法师奋不顾身扑了上去,张开双臂就要抱木老三。

木老三二话不说,转身一个踹腿,驱鬼法师从床这边翻倒到了床那边,一时三刻站不起来了。

“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我帮你处理掉!”木老三机械地说着,把驱鬼法师的吓鬼帽、唬鬼衣、斩鬼剑和晕鬼铃一一搂在怀里,慢悠悠走出了屋门。

驱鬼法师从来受人尊敬,即便是县里的最高长官,都对他礼让三分,做梦也梦不到会受到这样的款待,又气又急,便昏死了过去。

穷死鬼毛长生见木老三大获全胜,喜得不住地抓耳挠腮,见板房前有一个七尺来高的大锅炉,专供工人开水的,下部灶膛还红红火火,便改变主意,对木老三暗中吩咐:“不用去厕所了,扔进锅炉算了!”

木老三懵懵懂懂,昏昏糊糊,听到指令,蹲下身子,把驱鬼法师的吃饭家伙统统塞进灶膛,吹了吹气,火苗蹿起,很快销毁了一切——摇铃虽没化为粉灰,变型扭曲,已成破铜烂铁,卖给收购的,也最多只值五角人民币了。

“看你还拿什么欺负阴冥之鬼!”穷死鬼拍起掌来,恍若见到了金元宝。

木老三被重新下了指令后,先前的指令便忘了,痴痴呆呆站着,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穷死鬼凑到木老三耳边,借着木老三的口,对着听到腾闹后已纷纷起床围了上来的工人们大声安排起来:“今晚加班,工资是白天的两倍!去把那些骗人骗鬼的符咒统统撕了烧掉,一张也不能剩……”

“咦,太好啦!”

“万岁!万岁!万万岁!”

……

工人欢呼起来,立刻分散开去,加的加衣裳,抄的抄手电,打的打火把,忙碌起来,也热闹了起来。

过不多时,炎皇村处处灯火,形成了一道奇观,那些一手张贴起来的符咒,又被一手撕扯掉了……

驱鬼法师清醒过来之后,不恨木老三,只恨鬼魂作怪,恨恨地发起誓来:“我与鬼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不把你们剿灭干净,誓不为人!我技不如鬼,让鬼趁虚而入,但我的师傅,绝不会让恶鬼有机可乘……”

驱鬼师消失的时候,顽皮的鬼怪也消失了。

挖土机又开始挖土,装载机又开始装土,双桥汽车又开始轰轰烈烈的运土。

然而,挖土机里没有人驾驶,装载机里没有人驾驶,汽车里也没有人架势,一切都奇妙地进行着,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那是最先进的现代化设施,由电脑远距离控制的吗?当然不是。

控制着那些机械的,都是肉体凡胎之人肉眼看不见的鬼魂——鬼魂如果不乐意让人眼看见他们,人眼就算看爆,也休想看清。

这一切,都在深夜进行着。

这一切,都无声无息地进行着。

鬼魂可以不让人看他们的忙忙碌碌,也可以不让人听见他们的轰轰烈烈。

白昼里干了一天活儿,已累得筋疲力尽的工人,在夜里呼呼大睡着,有的梦到故乡的父母,有的梦到异乡的娇娃……同一个工棚,盛满了不同的梦。

这时候,那些各有图谋的地狱恶鬼,也开始了各自的忙活——有独当一面的,也有合作共创的。

当然,也有勤劳苦干的,也有偷懒耍猾混工钱的——人世间的把戏,鬼界都发生这;鬼界发生的把戏,人世间未必能一一发生。

工人挖过地基的地方,鬼去一模一样地挖了一遍;工人架钢筋砌砖的地方,鬼去一模一样架钢筋砌砖弄了一遍……凡是工人们做过的活儿,鬼工人都去做了一遍。

这样,所有的活儿都干了两遍,所有的建筑都建了两遍,当然,工人看见的是工人建设的一切,而鬼工人看见的,却是双层的建筑。

与其说是人在炎黄村建度假村,还不如说鬼在炎黄村建度假村,只是用途不同罢了——人的建筑是为了让有钱人享受奢侈、糜烂的生活,而鬼的建筑,是为了不久之后让恶鬼们受刑、受苦、受难,以便清洗前世的冤孽。

穷死鬼游荡其间,静静看着其中的运作,先是惊讶不置,后来便见怪不惊了。

那些参与建设的鬼工人,总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出工,而公鸡啼鸣之后,便倏然不见了。

鬼工人驾驶的那些建筑机械,竟也倏然不见了,属于人类的那些机器,仍是原地不动,并没有一一丝一毫的损坏。

要是有人能看见夜晚鬼工人忙忙碌碌的情景,即便不被吓死,也很快会疯掉的。

那些鬼工人饿了,渴了的时候,还会去把工人们的锅碗瓢盆翻得叮叮咚咚响,看不见鬼的工人,自然当做那是野狗、夜猫或风导致的结果。

有的鬼也会搞恶作剧,会把这个工人的裤子拿去换那个工人的裤子,或者把男工人的裤子拿去换女工人的裤子,弄得工人们莫名其妙,大闹笑话,或者大打出手。

穷死鬼有时会给那些恶搞的劳碌鬼一些小小的教训,有时也会给那些恶作剧恶上恶上添恶,让事态更变得不可思议。

某个男工人一大早起床,见到另一个男工人穿着他老婆的衣裳,醋火大发,刚要大声质问,对方去怒不可遏叫了起来:“你怎么穿着我老婆的裤子?”

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于是两个男人都怀疑对方跟自家女人有暧昧关系,于是大打出手。

打得彼此都伤痕累累,清醒过来之后,才发觉夜里自家的女人根本没有离开过自己一步,甚至小解也是在屋里沙灰桶里完成的。

于是,傻眼了。

于是,仇恨和疑心病,也由此结下,随后越来越深了。

看着人间的闹剧层出不穷地发生,穷死鬼有时笑出了眼泪,有时也难过得流出了眼泪。

人的世界已够复杂已够乱,加进了鬼的捣乱,就更加复杂更加乱了。

第71章危机四伏

驱鬼法师缺了两颗牙,念咒语不关风,发音不准确,鬼听到也会哑然失笑,又失了法器,便跟寻常人没区别了,留在炎皇村非但帮不上什么忙,自身也成了被取笑的对象,也就怀着羞惭和愤恨回城里去了。

村里所有的符咒被撕扯焚毁之后,白昼里工人们穿着黄色衣服,戴着黄色安全帽,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的工作,拆房、平地基、把杂物运到空旷闲置的地方。

到了夜里,夜深人静,来自地府阴冥的五百名苦役鬼,一个个衣裳褴褛,怪模怪样,在监工的长鞭棍棒的监督下,忙忙碌碌,又重复起了人界民工做过的每一道工序来。

苦役鬼们,劳苦不堪,可得不到半分冥币的工钱,因为他们前世尽是好逸恶劳或穷凶极恶之徒,无尽的劳苦,只是为了减免来自前世的罪孽,以便将功赎罪亿万斯年之后,能够转世投胎去。

抽肠鬼孟浩冬已成为修建十九层地狱的总工头,当穷死鬼毛长生设法撵走了驱鬼法师,兴冲冲奔到山包上的墓室里,对棺材中的抽肠鬼说:“老板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奋不顾身同那大法师大战了三百回合,终于把他打得落荒而逃了——赚钱真不容易啊!”

这话说得一本正经,绘声绘色,穷死鬼自己也觉得是真的。

抽肠鬼很平淡地笑了笑,说:“不管辛苦与否,这两百万冥币是兄弟的了!你愿什么时候提取,就什么时候提取吧,不会少你分文。”

穷死鬼心头狂喜,脸上也显得稀松平常,说:“我现在也不忙着用,就先帮我存着吧!你可不要向外界任何鬼透漏我的个人存款信息,免得其他鬼来借来骗,让我烦恼无尽。”

“咱们是铁哥儿,自然会互守合约。”抽肠鬼翻身做了起来,兴致昂扬,“告诉兄弟一个好消息,经过多方面的疏通,经冥府好友推荐,又适逢其会,城里官员连骗带哄,把村民弄走,又得到兄弟和你那几个女鬼朋友的帮助,已确定我为建造十九层地狱的总工头啦——第一笔工程款是五个亿,已拨到我的名下,供我调用了!”

五个亿?够沉重的!

“恭喜恭喜!”穷死鬼抱拳做了个恭贺的姿势,“有这样的大好事,对有功之臣总该意思意思吧!”

“这还不简单,”抽肠鬼显得不以为然,“我出六万,请你和你的四个女朋友去歌舞厅逍遥一通吧。时间,由你指定。”

“这……真是大手笔!”穷死鬼喜上眉梢,迟疑了瞬息,“我是穷苦人出生,铺张浪费,奢侈糜烂,那就免啦!老板哥如果真心诚意,就给现钱五万吧,我分分给那四个美女每位一万,自己留一万。穷日子过惯了,突然大吃大喝,会拉肚子短命的——我还希望好好活着。孟子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大圣人是孔子,亚圣人是孟子,还是听听为好。”

“兄弟真会精打细算,就依你吧。”抽肠鬼右手一挥,手上立刻多了五叠崭新的冥币,“你去分发吧!女鬼,给点小甜头吃就行了——爱你的,你一无所有,什么也不付出,也会爱你;不爱你的,你有金山银山,倾其所有去讨好她们,她们也不会当你是一回事。”

“把金钱和爱扯在一块儿,太俗气了吧?”穷死鬼接过冥币,掂了掂,放进了衣兜,“老板哥若没有其他的事,我要分钱去了!”

“别忙着走!”抽肠鬼神情严肃了起来,“我正要跟你说说紧要的事。”

“但愿我能为老板哥排忧解难。”穷死鬼也严肃了起来,“说来听听你。”

抽肠鬼挥手之间,自己含了一支雪茄,也递了一支雪茄给穷死鬼。

“我虽然做了这儿的大工头,还有很多野心勃勃的恶鬼不服气呢,还会想方设法搞破坏,还会处心积虑摧毁我,以便取而代之。”

“还有这样的事?”

“商场如战场,不会有风平浪静的时候——这很残酷,也很公正,推动着进步,优胜劣汰。”

“还担忧什么?”穷死鬼打量着手上的雪茄,发觉正是送给大烟鬼的那一支,“这烟,你很多吗?”

“对于无用之鬼,你不应该出手太大方——你送给那个大烟鬼,那个大烟鬼也不敢擅自享受的,自然得乖乖送回来给我。”抽肠鬼轻轻提及,又涉及到忧虑之事,“我现在心中有三大忧虑,不及时解决好,终将会影响大局。”

“嗨,你这些大鬼头,小鬼们真的不敢惹!”穷死鬼愕然又有些愤怒,“物归原主也好,免得小鬼招灾惹祸。说说你的忧虑。”

“那些人在这儿大兴土木,想修建度假村,在村里变相发展餐饮业、赌场、妓院、猎场等等项目,这都是不合政策,违法乱纪的,只是被大老板操纵着,隐下瞒上。

“违章建筑,一旦被高层次的监督机构发觉,就会被严格追查,甚至勒令停工查办。

“当人类的计划有变,十九层地狱的修建计划也就会跟着变化,因为这一层地狱的建设过程,完全是依样画葫芦的——人用人的建筑材料和工具建造一切,我们鬼呢,用鬼的建筑材料和工具建造一切,这是一种双重建筑。”

“原来如此!”穷死鬼频频点头,“这样说来,不应该再出大乱子了,否则高层监督机构知道,一定会从中干涉的!”

“兄弟是明白人。”抽肠鬼叹息了一声,“我现今要忙着购买建筑材料和一切工具,分身乏术,有些事只能靠兄弟啦——你的本事大,鬼缘好,帮了我的大忙,分红时自然不会让你吃亏。”

穷死鬼一拍胸脯,站直了身子,慷慨激昂起来:“有我毛长生在,该做的一定会做好!”

“好,我就直说了!”抽肠鬼比着指头说起来,“第一:这个村的村长吴昊逃窜在外,要决意上访,一旦成功,度假村就得停工。县里领导在暗自通缉他,想收买他或灭了他,但根本见不到他的人影。第二:这村里死的人越多 ,闹的乱子越大,高层监督机构就会越早知道,越有理由制止建设。纸里包不住火,能不发生的事,最好避免发生。第三:村民虽然被哄骗进了移民村,但人心浮动,时有村民自杀的惨事发生,影响很是不好。这阵子阎王老爷很忙,那些锁拿亡魂的鬼使也很忙,移民村死了村民,亡魂迟迟不被带走,就只能在那儿飘荡,引诱着一个又一个的村民自杀,以便增加朋友亲人,不止落单受屈。应该驱除那些亡魂,让他们不再制造恶性循环。”

听了这番话,穷死鬼毛长生不禁感叹起来:“老板哥整天躺在这破坟里,还时不时嚷着‘酒色过度’,原来真相不是那样的,是在深思熟虑各方面的大问题。佩服佩服。”

“酒色过度,那是低级土老板的症状,”抽肠鬼孟浩冬笑咧了嘴,“真正的大老板,要运筹帷幄,必须得保持头脑清醒和精力旺盛,哪能时时寻欢作乐,弄得自己酒色过度?有些话可以多说说,让人让鬼以为你真是下作的无能之辈,但在内心深处,一定得有自己的处人处事原则,坚决不能让步。”

“高,真正的高!”穷死鬼竖起大拇指,连声赞叹,“老板哥真正高明,难怪夺标成功,做了顶呱呱的大工头!老板哥把我三毛钱卖了,我肯定不知道是老板哥卖的。”

“不要多虑,我对忠实的民工和朋友,绝不会使阴谋诡计。”抽肠鬼低声说着,左右看看没什么异样动静,言归正传,“辛苦兄弟一趟,你先去城里安顿安顿那些村民吧,不能让村民再发生自杀的事了。车旅费和工钱,回来后我一定按高标准报给你。”

“这……老板哥真是太看重我了!”穷死鬼敲起了额头,“咱哥儿俩明人不做暗事,把工钱说具体一些吧——摆平城里的事,老板哥打算给我多少酬金?”

“这个数吧!”抽肠鬼竖起了两个指头。

“两千万?”穷死鬼扬了一下眉头,“多谢老板栽培。”

“两百万!”抽肠鬼说得铿锵有力,“挣钱不是捡树叶子,不要狮子大张口,知足常乐。”

“哎呀,又要大费鬼力了!”穷死鬼毛长生哭丧起脸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不要玩悲情啦,你会没事的!”抽肠鬼不以为然,“这样的美差,不是任何鬼都轮得到的,你是好兄弟,先推荐给你……”

“别说啦,我自认倒霉吧!”穷死鬼赶紧制止,问,“我可以把那些娘儿们带着去吗?”

“守山洞的留着,你可以带梅异香去。”抽肠鬼思虑着说,“山洞里那些被冰冻的千千万万个歪鬼一哄而出,就会越发难以收拾的,我每晚也会去暗中巡视一遍,提醒那些女鬼。”

“希望你对她们保持距离,也不要亏待她们。”穷死鬼跃出了古坟,“保重,我这就要去冒险啦!”

“快去吧,我有些酒色过度,也该休息一阵了!”抽肠鬼摆手,“放心好啦,我不会亏待你的朋友,也不会欺负朋友的朋友!”

穷死鬼一闪身,出现在了村后半山腰的山洞口,吹了一声口哨,掏出了三万块冥币,大声说:“美女们,分钱啦!你们尽职尽责守好山洞,别让那些歪鬼出来,每位一万,大老板赏你们买口红的!”

膨胀鬼康秀媚,吊死鬼沙吉姗,以及拔舌鬼马梦瑶,分一百万冥币正分得头昏脑涨的,见到不动用脑筋就可以得到的一叠冥币,都赶紧抓到手里,吐一泡口沫做为记号,然后放进了怀里。

“帅哥,有了新欢,就忘了就好,你太无情无义啦!别忘了那一夜!”

“耳边只有新鬼笑,有谁听到旧鬼哭,爱情两个字,好辛苦……别忘了那个吻!”

“来来来,弄一桌麻将来,我们刚好一桌,赌钱吧!”

三个女鬼竭力挽留。

“天上的月亮好大呀!”穷死鬼指着高空说。

“在哪儿?”

“我怎么看不见?”

“短命的穷死鬼呢?”

三个女鬼抬头又低头,穷死鬼早已不见踪影了。

第72章黑色笑话

穷死鬼毛长生喜好说话,剪刀鬼梅异香多数时候,却是孤贞静默的。

穷死鬼见到剪刀鬼的时候,剪刀鬼正在修炼自己的意念剪——有形的铁剪、银剪或金剪,遇见厉害的对手,难免会被损毁,但意念剪,却是随心所欲、收放自如、神出鬼没的。

剪刀鬼神情总是淡淡的,仿佛生来就是清心寡欲的圣贤,不喜欢嘻嘻哈哈的热闹,不喜欢滔滔不绝的胡吹,也不会见了冥币就含情脉脉,喜欢独自带着,喜欢静静的琢磨自己的技艺。

穷死鬼喜欢跟自己的性格迥然不同的剪刀鬼,剪刀鬼也似乎喜欢上了跟自己性格迥然不同的穷死鬼,两个鬼呆在一块的时候,竟然显得前所未有的和谐。

当然,穷死鬼同剪刀鬼在一块的时候,和谐之中,也有种相敬如宾的富足,没有什么亲昵之举,却觉得自己是阴冥的首富了。

内心的富足,这才是快乐幸福的真正源泉。

当然,这种感觉,谁也不知道会延续多久。

穷死鬼独自出去游逛或执行任务,若是白昼,剪刀鬼就缩小身子静静地睡在干净舒适的石洞里或石缝里,若是在黑夜,剪刀鬼就会找个清净的地方,修炼自己的本领,日子对她来说,好像一直是平静的,不是死水,也不是惊涛骇浪。

尤其,当穷死鬼用唾沫擦拭剪刀鬼的脖颈,让她前世自杀时剪断的喉咙自然痊愈,不再阵痛,她更显得前所未有的富足了,也对穷死鬼显得前所未有的乖顺了,仿佛一只被遗弃的猫受到了宠爱。

穷死鬼温顺的女鬼,但这一次,带着抽肠鬼给的两万冥币,却找剪刀鬼的时候 ,却发觉剪刀鬼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温顺——

凭着嗅觉追踪,穷死鬼发觉剪刀鬼在夜幕降临时离开了村后山洞口旁边的老鼠洞,到了村尾边,进了那片足有千亩的苹果园。

苹果园里硕果累累,但村民已被强行运进县城,大好的苹果无人采摘,只能独自成熟,独自掉落了。

剪刀鬼嗅着苹果的幽香,练起了意念剪,目光速转,看似身形纹风不动,金黄或鲜红的苹果,却纷纷掉落了。

不等苹果沾到地面的黄土,剪刀鬼两手挥动,苹果纷纷弹向数丈高空,两手一阵比划,口里发出一些怒吼,空中的苹果便被千刀万剁了一般,化为碎钉,冰雹一样落向了地面。

剪刀鬼神情变得狂暴了,越剪越激情如澜,重复着制造了三阵“苹果雨”之后,才沉静了下来,又变得贞静幽婉了。

穷死鬼暗中看着,看得胆战心惊,大气也不敢出,当剪刀鬼彻底静了下来后,还感到口干舌燥,招来一个苹果轻咬一口,才拍掌叫起“好”来。

剪刀鬼幽幽地飘落到穷死鬼身边,穷死鬼轻轻地把那一万冥币塞进了剪刀鬼手里,然后轻轻地握紧了那感觉奇妙的手。

“你又发财啦?”剪刀鬼轻声问,柔声如酒。

“这是送给你的零花钱。”穷死鬼心醉神迷,真想做点出格的事,但敬爱又加,又不敢唐突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感到好孤独。”剪刀鬼把头靠在穷死鬼肩头,“遇见你真好!”

穷死鬼说不出话来,把另一万冥币塞进了剪刀鬼的另一只纤手里。

“我们进县城去看看吧,买些喜欢的东西。”穷死鬼终于有勇气说话了。

礼多人不怪,鬼自然也不怪,这让穷死鬼多了一些信心和勇气。

“这……”剪刀鬼觉得有些意外,但很快又从容了,“我以为你很忙,还有很多重要事情要办——你说了算。”

于是,穷死鬼捏着剪刀鬼的手,化为两道奇怪的旋风,打着旋转,在苹果园中穿绕几圈,像蜜蜂那样飞了开去。

苹果园在山林边,下来过河之后,便是广阔的田野,玉米早已成熟掉包,枯焦的玉米杆低垂着,失去主子的牛马住在地里面,也吃在地里面,显得诚惶诚恐,梢头风吹草动,也会警惕地屏住呼吸。

玉米地过完,是低潮的稻田,稻子早已熟透,有气无力地低垂着,经过一阵又一阵的风吹日晒,已显得杂乱不堪。

那些破圈逃出来的猪,也栖息在稻田里,饿了嚼吃稻穗,渴了去喝一些清水,也像牛马那样野性越来越重,警惕性也越来越高了,风声飒飒,也会纹风不动地倾听半天。

田间枯焦的草丛重,匍匐着一些土狗,因为少了主人的关心,显得那么犹豫,显得那么孤独,但警惕性方面,也明显的提高了。

穷死鬼和剪刀鬼从上面掠过,都不禁发出了感叹。

这一切,原本可以收拾好的,但县里的要人们为了早日把村民村民“请”进移民区,已顾不得许多了,利用手中的权力,多多少少给了每家每户的村民一些补偿,但这样暴殄天物,看上去实在觉得心酸,觉得可惜。

好好的劳动成果,就这样当破鞋子一般扔了,有心有肝的人或鬼,谁见了会不感到难受?

穷死鬼黯然神伤,眼眶已湿润了,害怕说话暴露自己的心软,便默默无语。

剪刀鬼显然理解了穷死鬼的心情,也默默无语,凝华如脂的手,却把穷死鬼的手抓得更紧了——不愿言说的悲伤,理解的沉默,原是最好的安慰。

人是一种最可怜的动物,而农民,又是这种动物中最可怜的一个层次,他们拥有的一切,随时都可以被改变的:一阵子属于你的东西,过一阵子,很可能再也不属于你了。

穷死鬼和剪刀鬼穿过忧伤之地,落到了通往县城的公路上。

公路西侧是炎皇村的范围,在静夜里显得嘿沉沉、荒凉凉的,而公路右侧的东面,是长长的乡街,是修建得堂皇富丽的初中学校,两个地方都有人活动着,还显得灯火辉煌。

穷死鬼带着剪刀鬼从阴暗地地方绕过乡街,又一次飘落在公路上。

“腾云驾雾虽然爽快,能够搭个便车,自己不毫一分鬼力,岂不是更好?”穷死鬼叽咕着,目寻着路上的车辆,“同亲亲宝贝进城,一定得搭便车。”

“你看着办吧!”剪刀鬼温顺地说,“你怎样进城,我就跟着你怎样进城。”

车辆并非连续不断,但也不少,穷死鬼并不轻易上车,放过三辆土气廉价的面包车,当第四辆新颖别致,显得有些豪华的轿车呼啸而来,穷死鬼拉着剪刀鬼轻轻飘进了车里面。

真是巧,这辆轿车是从炎皇村出来的,里面坐着四个人,一个是神情严肃的驾驶员,两个是奴颜媚骨的民工,正送那个自以为是个人物的“独角凶龙”木老三进城。

木老三哼唧不断,龇牙咧嘴,动辄就想大发雷霆。

鬼迷心窍之下,木老三给了大法师嘴上一拳,随后又使劲踹了一脚,当时不觉得,过了一夜又一天,自己提过人的腿脚疼痛了起来,而打过人的拳头,肿成了一个超级大馒头,疼痛钻心,再也吃不好饭,再也睡不好觉了。

木老三还想充硬汉挺着,但两个懂得我溜须拍马的民工告诉他,可能骨头断了,可能会引发骨髓炎,甚至可能伤型恶化,倒置截肢。

这样一说,木老三觉得大事不妙,又担心还有恶鬼作祟,便催动驾驶员,要连夜连晚进县医院了。

穷死鬼对着剪刀鬼笑笑,两个鬼紧挨着身子,在座位的空隙处坐好,静静地隐身着。

“哎哟,好疼。”木老三叫唤了一声,动动身子,催促,“刘木生,讲个黄色笑话来听听,让我分散注意力,少些痛苦。”

叫刘木生民工有些受宠若惊,支支吾吾起来:“我……我没有黄色笑话,还是梨老四讲吧。”

梨老四也支支吾吾起来:“我也没有黄色笑话啊!”

木老三火了,吼叫起来:“你这两个杂种,平时住在工棚里,黄色笑话三天三夜也讲不完,现在却假正经起来了,真是张士贵的马——上不了战场。你们不会讲,老子讲一个给你们听……”

穷死鬼心下大慌,对剪刀鬼低声说:“你捂住耳朵闭上眼睛睡一阵吧,臭男人的故事不适合美女听的!”

剪刀鬼点点头,怪异地看了穷死鬼一眼,笑眯眯地闭上眼睛,靠着穷死鬼的肩膀,转瞬就发出了幽幽的酣睡声音。

穷死鬼松了口气,津津有味地听起来。

木老三得意洋洋地说起来,竟然忘记了疼痛:

“有一次,工地上来了一个农民工,还带着他那年轻漂亮的新婚妻子。很多工人看到他的妻子,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而那个带工的帅哥工头,更是垂涎三尺,乐不可支了。”

“那对农民工夫妻被安顿了下来,单独住在一个工棚里,男的做苦力打工,女的就闲着,负责做饭洗衣服。”

“工头心怀不轨,趁农民工丈夫不在的时候,总是抽空去无事献殷勤,无话找话说,但那女的总是冷冰冰的,不理不睬,还佯装误会把洗脸水泼到那个工头的身上,让工头又恼又恨,又欲罢不能。”

“女的不受勾引,但男的有个缺点,就是爱喝酒,先是在自己的工棚里喝,随着认识的工友增多,就到别人的工棚里去喝。”

“一次,那农民工又出去喝酒,喝着就忘了时间,女的熬不了夜,就独自去睡了,把门留着,没有上门闩。”

“那个早就想图谋不轨的工头,就悄悄溜进了那个农民工的工棚。”

“第二天,那个女的对男的说:‘老公,你天天喝酒,都要不行了,昨夜怎么那样厉害?’”

“男民工大吃一惊,说:‘你再说什么?我昨夜喝多了酒,回来后衣服也没有脱,倒下就睡得死猪一样,天亮了才醒过来,可没对你做什么?你……你这个烂*,到底做了什么?’”

“那个女的一听,明白中了暗算,便什么也不说,等男的气呼呼出工去后,在工棚里自己吊死啦!”

“那个男的,死了老婆,天天神情恍惚,后来到高楼上架木,摔下鹰架粉身碎骨死了!”

穷死鬼听得心惊肉跳,心绪难平,身旁的民工刘木生叹息了起来:“悲剧啊,这也太惨啦!”

木老三荡笑着说:“惨个屁,这才浪漫啊!可惜那个女的死得太早,没能继续享受艳福了!”

民工梨老四愕然说:“那个趁虚而入,大享艳福的帅哥,不会是木大哥你吧?”

木老三得意洋洋地嚷:“当然是老子啦!老子偷过很多女人,从不曾那样快活过,哈哈哈……”

笑声肆无忌惮。

刘木生叹息:“这不是黄色笑话,干脆叫黑色笑话算了。”

穷死鬼义愤填膺,缓缓地举起了手,低语:“畜生,你去死吧!”

手伸在空中,却又停住了。

抽肠鬼嘱咐过,不能再闹大乱子啦,以免让高层监督机构知道,禁止炎皇村的发展项目。

怎么办?这样的畜生也逍遥法外,大红大紫,还有天理吗?

正犹豫,剪刀鬼已醒来,轻轻地按下了穷死鬼的手,低声说:“不要为难了,我帮你解决难题。”

说罢,右手两只比了个剪刀形状,对着木老三的右手腕和右腿做了两次剪的动作。

“哎哟,妈哟,痛死我了……”木老三立刻嘶声叫唤了起来,仿佛猪被按倒后刀子捅进了脖子。

这一惊叫,再也没有停过,一直进入县医院,由医生打了麻药针,诊断为骨髓癌中期,恍恍惚惚截去了一条右腿和一条右手前臂,才沉沉昏睡了过去。

当然,穷死鬼和剪刀鬼,已不花一分车费,顺顺利利进了县城——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第73章暗鬼作祟

穷死鬼毛长生剪刀鬼梅异香进入县城的时候,已是深夜了,但城里的灯火,还有不少的地方一片辉煌。

烧烤城里,香气扑鼻,酒气扑鼻,那些肉麻当有趣的客套话,还响成一片,酒足饭饱的酒囊饭袋,明知应该离去了,偏偏不愿动身,还跟那些卖烧烤的风尘女子或半老徐娘调笑着,拉拉扯扯着。

这样的地方,对于鬼来说,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可以喝什么,并且不用付一分钱就可以尽情享受,还不惹任何麻烦。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阴冥之鬼,享用的只是那口气,真正的实物,由人享受,被会短缺丝毫。

穷死鬼和剪刀鬼有些疲倦,但但享受了免费夜餐,很快就精神抖擞,鬼力大增了。

剪刀鬼不喜欢乌烟瘴气的烧烤城,但穷死鬼喜欢,也就硬着头皮去了,去了一次之后,居然有些眷念,幻想着第二次光临了。

那儿阳气很重,剪刀鬼害怕,多多少少,有些躲躲闪闪的味道,但穷死鬼,可没有惧怕的感觉,简直是宾至如归。

若没有重要的事亟待办理,穷死鬼毛长生真想在哪儿带三天三夜,真想像那些人一样饥不择食,用那些满含激素的肉食把自己催出一个大油肚来。

但是,有正事,就非得离开不可——要有所作为,就得主动放弃诸多享受,就得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穷死鬼离开的时候,有些醉醺醺的了,看着剪刀鬼突红突白的脸蛋,真想去咬一口——就算不能咬,吻吻也乐趣无穷。

剪刀鬼呢,也有些含情脉脉了,似乎也很想蜷缩到穷死鬼怀里,无忧无虑地睡一觉。

然而,两个鬼都没有随着性子去享受对方的柔情,径直飘然出城,落到了城郊移民区前面的大院里。

两个鬼刚落地,有一个黑影带动着“呼呼”的风声,从三楼的窗户上头下脚上地扑了下来。

显而易见,这又是一个跳楼自杀者。

“啊呀,要跳楼应该早跳呀,怎么偏偏要在这时候跳?这不是诚心要劳累我?”

穷死鬼抱怨着,对着楼檐下厚厚的海绵垫子挥了挥。

两块厚重的海绵垫子飞了起来,重叠起来,有一尺多厚——这可是供运动员跳高用的那种,质量即便不是一流的,也可以算是二流,因为人命关天,来不得太多的假冒伪劣。

这些垫子,是警察们送来的,在楼檐下间隔不远放一些,总共不少于三十块——前车之鉴,就为了关键时刻,能拯救一些想不开的跳楼自杀者——根本的心理问题没人在意,但这些表面工作,还是干得很到位的。

跳楼者落了下来,坠落速度惊人,但在鬼的眼睛里,却慢得像鹅毛在风中飘落。

跳楼者眼看就要头部落地,穷死鬼轻轻帮着翻了一下身子,最先落地的部分变成了肥厚的臀部。

不,不是落在混泥土的院子地面,而是落在厚厚的海绵垫子上的。

“哎哟,我的妈哟!”跳楼者落在海绵垫子上,弹了弹,安然无恙,但惊心动魄,半晌爬不起来。

“你为什么要寻短见?”剪刀鬼凑近了问。

“我活着已没什么意思了,不死还能怎样?”跳楼者愤愤地嚷,“谁叫你们救我的?你们救得了一次,救不了二次的,我一定要死。”

跳楼者可不知道自己是在跟鬼搭讪,眼里看到的可是两个年轻人。

穷死鬼凑近了跳楼者,愕然叫唤起来:“你原来是沈万有,是我的三姐夫!”

跳楼者,那个年近六十,形貌猥琐的老头儿,立刻浊声浊气尖叫了起来:“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沈万有?怎么会叫我三姐夫?”

剪刀鬼惊异地看着穷死鬼,穷死鬼心痛如割,愤愤然说了起来:“你问得好啊!毛长生,还记得吗?他的三姐就是你的媳妇,帮你生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姑娘呢。可你怎样对待你的舅子的?你吝啬成性,一毛不拔,毛长生重病了向他三姐讨点感冒药,你不准给;三姐要偷点猪头肉给毛长生过年,你把三姐锁在屋里……毛长生生前,没得到过你一丝好处,但他死后,你花两百块钱胡乱安埋了他,然后理直气壮占有了他的二十五亩田地……”

“毛长生不是死了吗?”沈万有惊叫起来,“你到底是谁?我同毛长生的底细,你怎么全知道?”

“我是鬼。”穷死鬼冷冰冰地说,“人死了成鬼,你连这点也不知道?我就是毛长生的鬼魂。找你找不到,偏偏遇到了,我俩该算算老账了吧!”

“我呸——”沈万有一泡口水喷向穷死鬼,“毛长生,你活着老子不把你放在眼里,你死了,做了鬼,老子更不把你放在眼里。有种,你把老子弄死吧,老子反正不想多活了。失去了突地、房屋,儿子又外出打工久久音讯全无,你那三姐又脑神经衰弱,洗衣做饭都不能料理,老子活着不是还得做牛做马活受罪……”

穷死鬼避开了唾沫,痛苦地沉默了起来。

沈万有遇到了这样的惨事?这是真的?沈万有一向刁钻古怪,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剪刀鬼静静地站在穷死鬼身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肩,以鬼的方式表达着安慰。

“想跟老子算老账,等老子变成鬼了再说吧!”沈万有挣扎着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爬上四楼,使劲爬上楼道护栏,以更猛的架势跳下了楼。

身子坠楼的地方,距离穷死鬼站立的地方至少有三丈远——这老头是存心寻死了。

穷死鬼猛地抬起头来,恨恨地说:“想死,没这么便宜!”

话音落时,已挥手让两块厚重垫子的海绵飞了过去。

剪刀鬼也挥手帮忙,挥了两块海绵垫子过去,让垫子重叠得更厚了。

沈万有坠落在垫子上,舒舒服服,毫发无损。

“谁叫你们救老子的?”沈万有大叫大嚷起来,“老子可不会领你们的情。毛长生,败家子,生前是一个穷光蛋,连个媳妇也找不到,死后仍然是一个败家子穷蛋,也不会找到媳妇的……”

剪刀鬼“嗤”地笑出声来,晃动着两沓厚厚的冥币,快乐地说:“看看吧,这是你舅子毛长生给我的零花钱!看看吧,我美吗?我就是你舅子毛长生的未婚妻!”

穷死鬼心醉神迷了,痴痴地望着剪刀鬼。

沈万有也盯着剪刀鬼,喃喃自语:“这是真的?毛长生发了大财?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会喜欢败家子毛长生?”

“此一时,彼一时,知道吗?”穷死鬼凑近沈万有,脸上已没了怒色,充满了快乐幸福,幽幽地说,“我已想明白了,不在记恨你了,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吧,等时辰到时,阎王老爷会跟你细细审判的。谢谢你那么吝啬,那么冷酷,那么无情无义,让我早些死掉了,早些找到了我的幸福!你不能死,要死也得等我三姐寿终正寝了再死。好好去照顾我三姐吧,如果政策有变,天地能得到赔偿,你有好几十亩田地,自然会得到很多很多的钱,成为一个大富翁。”

沈万有一听这话,面上露出了喜色,昂然抬起头,翻身下了海绵垫子,一边精神抖擞地走向分配给他的住房,一边不断低语:“对,我不能死,说不定还能大发富贵的……”

“不,你一定要快些死去!”蓦地,沈万有面前出现了一个拖拖踏踏、满脸忧愁的年轻身影,以悲观绝望、阴冷死沉的口气教导了起来,“你的儿女不要你了,你的老伴成了废人,你又老又病,有风湿病,有痔疮,有漏肠疝气病……你完全没有必要活下去了,活着只是苟延残喘活受罪了……”

听到这话,沈万有像一个皮球泄了气,立刻萎缩着变小,变老,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浊泪滚滚,脸上现出了绝望的死气。

“哦,忧愁鬼戚忧天,是你在这儿给人洗脑?”穷死鬼身影一动,已站到了沈万有前面,“这儿不断地有人在悲观绝望中自寻短见,原来是你在暗中作祟?”

“是我又怎样?”忧愁鬼显得满不在乎,“这里的人死光光了,我也就完成了主人交给我的任务。这里的人死光光了,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度假村修不成,第十九层地狱自然修不成,我家主人夺标失败后的那口郁气,自然出了。”

“你家主人是谁?”穷死鬼厉声问,两手伸进裤兜,已捏紧了两把鞭炮,“你做好三秒钟内消失,永不再来,不然会让你灰飞烟灭,连一个鬼也没得做!”

“我好怕 ,好怕……”忧愁鬼怪模怪样地叫嚷起来,节节后退,好像要逃跑,但根本没有要跑的意思,只是在取笑穷死鬼,“我的主人是谁?你们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

“到别处去煽风点火吧!”剪刀鬼淡然说过,两个指头已带动意念剪。

两道阴惨惨的光芒交错闪过,忧愁鬼已被拦腰剪断,成为了两半个鬼。

忧愁鬼大叫一声,两手抓起剪断的下半身,倏然消失了。

穷死鬼叹息了一声,暗运鬼力让沈万有站了起来。

“去照顾你的老婆吧,你会变成大富翁的!”穷死鬼催促,“少年夫妻老来伴,你得陪伴我三姐活到他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是!”沈万有又浑身有力了,“我会照顾她的。但是,等我大发富贵成了富翁,还得找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做太太。”

穷死鬼毛长生点着头说:“只要老马还能啃嫩草,尽管满山满野啃去好了!我三姐寿终正寝以后,你再找三个美女做太太,我也半点不会反对!”

想到未来还有辉煌的梦,沈万有昂首挺胸走了,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四十多岁。

剪刀鬼同穷死鬼相对而笑,然*紧了两手。

正在这时,五楼上传来了一个老妇女的哭叫声:“我不想活了,谁能借我一根绳子上吊呀?”

这声音在静夜里传荡,显得诡异莫测,也显得惊心动魄。

第74章风流寡妇

穷死鬼毛长生同剪刀鬼梅异香飘然而起,瞬间到了五楼上。

一个三十五岁左右,面容还算姣好的妇女,披头散发,不顾夜色已深,四下一片沉寂,独自在楼道上抓狂哭诉,寻死觅活。

“你为什么要深夜哭叫?”穷死鬼最不善于安慰异性,皱着头皮说,“你这样寻死觅活,是小事,影响了别人睡觉,那可是大事啊!”

“你说什么?”妇女止住了哭声,怒气冲冲,“我死了是小事,影响别人说话才是大事?你是不是人,会不会说人话?”

“我不是人,说的自然不是人话。”穷死鬼淡淡地说,“看你生得还不很难看,难道也被男人遗弃了,要像弃妇一样腾闹?”

妇女打量着穷死鬼,眼里慢慢放出了异彩,声音也柔媚了起来,委委屈屈地说:“要是早有你这样一个帅哥来同我说说话,我也就不用忙来忙去找绳子上吊了。”

剪刀鬼笑笑,隐身退到了一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穷死鬼愕然问,“你害怕孤独吗?”

“对呀,我好害怕孤单!”妇女向穷死鬼靠近,把手搭到穷死鬼身上,不过搭到的是僵硬的楼栏,“丈夫死得早,女儿出嫁之后,我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寡妇。寡妇也是人呀,也需要男人呀。在村里的时候,有好多男人有事无事往我家里跑,而到了这城里,房子都铁通一般,翻墙爬窗什么的,很不方便,臭男人们,也一下子装作正人君子,再也不往我家里跑了……”

“哦,原来是这样。”穷死鬼恍然大悟,“没人同你勾勾搭搭,你就要寻死觅活了?”

“这难道也是错吗?”妇女恬然抗议,“我还这么年轻,又别无嗜好,就喜欢同男人卿卿我我,可老天不作美,人也不作美,还有什么活场?”

穷死鬼哭笑不得,频频摇头,说:“你还年轻,好好嫁一个男人,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那怎么行?”妇女越说越大胆了,“我就喜欢很多很多的男人嘛!只嫁给一个男人,会让我埋没人才的——嫁了这个,我会觉得那个好;嫁了先来的,我会觉得后来的才好;嫁了有钱的,我觉得相貌不够好;嫁了相貌好的,我又觉得那人缺钱……与其一次次嫁了又离婚,影响名誉和心情,不如谁都不嫁,只要觉得顺眼的,来者不拒,统统笑纳……”

“啊?”穷死鬼越来越糊涂了,“你是完美主义者,想风光占尽?你这样放任自流的结果是什么?是把自己变成超级贱货!”

“嘿,臭男人谁不喜欢贱货?”妇女坦然无惧,“所有的男人都是戴着面具的,好多好多的面具,在人前戴着人的面具,在无人的地方,戴着另一种面具,在老婆面前戴着一种面具,在其他女人面前又戴另一种面具……”

面具,面具……穷死鬼感到心浮气躁起来,说:“你刚才不是哭着要借绳子上吊吗?现在还需要吗?我可以借一条给你。”

“有帅哥同我搭讪了,我哪还舍得把自己吊死?”妇女向穷死鬼靠得更近了,“这儿站着说话会腰疼的,也会影响邻居们睡觉。这样吧,去我屋里吧,坐着说话要舒服些。当然,睡着闲聊,那就更有趣啦!”

“有趣的事,我喜欢呀!”剪刀鬼倏然出现在穷死鬼前面,脸上也多了媚笑,“走吧,我同你进屋去,睡着闲聊会很有趣的!”

“你……你从哪儿钻出来的?”妇女吃了一惊,很快就露出了不屑的神色,“我是个正常女人,不喜欢同美女睡着闲聊,只喜欢同帅哥睡着闲聊。当然,不帅也没关系,但一定得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风流寡妇,你死了之后,保证是个风流鬼。”剪刀鬼笑笑,抹了一下自己的面孔。

妇女突地看到眼前的美女,变得面目狰狞起来,披头散发,脖子处断开一个大口子,一张一合,汩汩地流淌出了鲜红的血液。

“有鬼啊!”妇女惊叫一声,立刻用双手捂住面孔,浑身打起战来。

剪刀鬼“嗤”地一笑,把穷死鬼推到前面,远远地退开,四下巡视起来。

穷死鬼淡淡地问:“你怕什么?刚才不是还哭闹着要借绳子上吊吗?”

“不不不,我再也不想死了。”妇女双手仍然蒙着脸孔,但大动真情,吚吚呜呜,低声哭诉起来,“我也不想死,也知道男人是些善变的东西,得到了就不再珍惜了,总会对得不到的才念念不忘。但是,刚才的睡梦中,有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忧忧愁愁,对我讲了一些话,想要不照做都办不到。”

“哦,是这么回事。”穷死鬼想到了忧愁鬼,“你说说吧,那个忧忧愁愁的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妇女见穷死鬼说话声中带着关切,慢慢地,慢慢地放下了捂住脸孔的手,说:“你抱抱我,我才跟你说!”

穷死鬼皱皱眉头,说:“来吧,我抱你怕我的女朋友生气,你抱我,就有借口跟她反驳了!”

妇女急狂地扑向穷死鬼,张开双臂,一把抱住,然后把脸贴了上去。

穷死鬼早已闪开,妇女抱住,含情脉脉地用脸腮相贴的,是与楼栏相接的钢筋水泥柱子。

穷死鬼在柱子后催促:“说吧,你在睡梦睡梦中听到了什么?”

妇女摩挲着柱子,柔媚地说了起来:“我正睡得好好的,刚梦到一个有钱有势又身体特棒的年轻男子要同我接吻,一个忧忧愁愁的怪人出现了,阴惨惨地对我说:‘王阿娜,你去上吊吧!你活得孤孤单单的,自以为占有过很多男人,其实是被很多男人当破鞋子抛弃了的。你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谁都不会理你,谁都不会当你是一个值得关心的人。你已一天比一天老了,你很快就会红衰翠减,变得鸡皮鹤发,连满身浓疮、流脓流血的乞丐也不会看你一眼!你快快去死吧,现在还有几分姿色,如果死了,还有几个男人会在穷极无聊之时想到你,再拖延,就要掉入虚无寂寂灭的忘川了……’”

“哦,该死的忧愁鬼!”穷死鬼暗骂了一声。

妇女继续爱抚着柱子,继续把柱子当做心目中最好的男人,也继续说着:“那怪人的话,让我深深震撼,让我觉得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让我身不由己,就要去走他指点的路,要为了别人的几丝挂念结束自己的生命。”

穷死鬼叹息了一声,后悔忧愁鬼被剪成两截之后,再奉送上两把鞭炮,把他炸得面目全非,让任何人一见之下就闭目塞听。

“我要听听话话的去上吊,但是刚搬了家,找遍了屋子的每个角落,翻遍了每个箱子柜子,甚至连钢丝床下也跑了进去细细搜查,始终找不到绳子,心急得快要爆炸了。

“那个劝我上吊的怪人,又出现了,对我斥骂:‘你这蠢货,吊脖子只能用绳子吗?你不会把被面子撕……哎呀,我有些急事,往后再开导你!’那怪人立刻就不见了……”

穷死鬼心里暗自道:“忧愁鬼那杂种,一定是忙着下楼‘开导’我那杂种姐夫沈万有,才让这骚婆娘没有上吊成功的。”

妇女吻了一下柱子,继续闭着眼睛撒娇四的说着:“怪人走了,我也想不明白,上吊跟撕被面子有什么联系,就继续寻找绳子,不知不觉出了自家的住房门,脑袋渐渐清醒,想要招引几个男人来说些快慰话,就哭得更大声,嚷得更厉害,结果就遇到了你们……”

穷死鬼暗运鬼力,然后对妇女吹了口气,说了起来:“你前面见到的那个怪人,不是人,而是忧愁鬼,已被赶走,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说的话,全是放屁,不足为训,尽数忘了吧!”

妇女激灵灵打和寒战,刚刚经历的一切都忘了,睁开眼睛,惊愕的说:“我怎么会站在这里?”

“你梦游了,以后再不会了!”穷死鬼依然暗运鬼力,“你怎样做人,那是你的事。你有什么嗜好,那也是你的事。我是一个穷死鬼,无权教导你。不过呢,伤风败俗的事,你还是不要再做了,因为十九层地狱正在兴建,正在遴选这合格的成员。想男人,没有有错,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世界,还是遵循这个世界的原则,去乖乖地找一个主子,然后过些阳光的生活吧!”

这一番话,字字句句钻进妇女耳中,字字句句铭心刻骨了。

“你是谁?”妇女真心实意地说,“你这样会开导人,就娶了我吧,天天陪我,夜夜开导我吧!”

“我是鬼。”穷死鬼心头大为感动,但口气严肃得像孔子的敌意门生,“人鬼殊途,我是不能娶你的——我已名花有主了。回屋去吧,热爱阳光,阳光会时时眷顾你。”

话音落时,穷死鬼倏然隐去了身影。

“唉,怪事真多!”妇女叹息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房间,“真是一个奇特的夜晚!今后,我应该以‘风流寡妇’这个称号为耻了,应该找个良家男子嫁了算了,应该凡事看远些,多给这区里想不开的那些人一些开导提示了!”

穷死鬼在旁边静看着,也静听着,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而正在这时候,一只手重重地拍在穷死鬼肩上,穷死鬼身不由己的瘫坐了下去。

第75章后果自负

穷死鬼毛长生被冷不防拍了一巴掌,吓得发根生凉,头发都快倒立了起来。

他在瞬间已确定,拍这一掌的绝不是剪刀鬼梅异香。

阳间若有女人不吃醋,传说母猪也会纷纷上树,但阴冥的女鬼,就有大破天荒不吃醋的。

不吃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看看其他女人或女鬼,不会受气,也不会骤然耳朵变长,或某一块肌肉变成一个青疙瘩,大受皮肉之苦。

在穷死鬼毛长生心目中,剪刀鬼梅异香就是这样一个女鬼。

剪刀鬼的那一份贞静与淡定,不是来自冷漠和绝望,不是来自佯装大度的虚伪,而是来自自信与超然。

剪刀鬼梅异香年纪不大,但曾经的经历,让她看透了纷纷攘攘的闹剧,看到其他女人或女鬼吃醋,醋火攻心,她只会满怀怜悯的淡然而笑。

来得终究来,去的终究去,留得住的撵不走,留不住的强求也徒劳。

世事难料,难料中又自成规律,何不坦然对待?

穷死鬼自认对剪刀鬼知之甚深,因而在肩膀被拍了一掌瘫软下去的时候,也就装作受了重创一般,趁机摸了两把鞭炮在手,并以拳触过道楼板,想泥鳅一样滑出了两丈远,并耍杂技一般转过来身子和脸。

突施袭击的,果真不是剪刀鬼,而是一个怪异得不能再怪异的陌生鬼——

那个面对着穷死鬼的鬼,穿着黑色的皮鞋,黑色的皮裤,黑色的皮衣,双手也戴着黑色的皮手套,身材高大魁梧,用阴冥的天平称量,即便出去毛皮,净重也不下于五百斤。

体重没什么了不起,穷死鬼遇见过膨胀鬼之后,所有的鬼都变成了小玩意。

让穷死鬼大吃一惊的,不是眼前之鬼的皮衣,不是眼前之鬼的体重,而是——

眼前之鬼没有脑袋。

没有脑袋不足为奇,为奇的是没有脑袋的两肩之间,有小碗样大的一个地方,中间有茶杯那么大一个窟窿,像喷泉一样喷出七彩的血液,不,喷出的是烟花,让整个过道都变得绚丽无比起来了。

这是一个无头鬼。

这像并不遥远的年代,小日本鬼子在南京屠杀中国人,刚刚用倭刀削去一个平民的脑袋。

当然,平民头颈是喷出的,是货真价实的血,而不是虚幻的烟花。

“无头的丑鬼,你来这儿干什么?”穷死鬼气呼呼叫嚷起来,“做事是要注意后果的。惹怒了我,不怕后果难堪吗?”

“我丑吗?当你自己被扭掉了脑袋,你就会觉得没脑袋也很酷了。”无头鬼居然说得出话来,还有点幽默的味道。

不过,声音是从无头鬼的腹部发出来的——大概是从肚脐处发出的——世界之大,真他妈无奇不有。

说话的同时,无头鬼颈上的烟花暗淡了,张开长臂猿一般的手臂,快步走向了穷死鬼。

“你推倒了老子,还想来扭老子的脑袋?懂不懂尊老爱幼?”穷死鬼心中已静了下来,装作害怕的样子捂住了脸。

无头鬼的长手臂,在从肚脐发出的狂笑声的陪伴下,恶狠狠抓向了穷死鬼。

就在眨眼间,穷死鬼右手上的鞭炮已撒向无头鬼的肚腹,身子倏然从无头鬼胯下滑过,飘然向上,左手的鞭炮也投进了无头鬼的颈腔。

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穷死鬼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也忍不住想给自己打躬作揖,表示钦佩。

当然,他说那不是刻意训练的结果,而是爱情的力量使然。

当然,在穷死鬼目瞪口呆的刹那,也就是就在眨眼间,无头鬼胸前腹前的鞭炮爆炸开了,颈项上的鞭炮也爆炸开了。

那件看上去货真价实的皮衣,瞬间变得百孔千疮了。

那些看上去绚丽无比的烟花,倏然熄灭了。

随着一声伤兽般的哀嚎,无头鬼倏然消失无踪了。

“偷袭你毛爷爷,后果自负。”穷死鬼毛长生笑模悠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并捋了捋,好像在对待一部长胡子,“无头无脑的,还自作聪明来捣乱,太不懂事了!”

第76章危情十分

如果你威风了,不在老乡面前耍耍威风,那是白威风;如果你阔气了,不在老乡面前耍耍阔气,那是白阔气。

大名鼎鼎的汉高祖刘邦先生,对于这一套,也曾乐此不倦,小人物穷死鬼毛长生,也就更难免俗,心里大为冲动了。

不过,这种隐秘心理,不足与外人道,自己心知肚明,自得其乐也就行了。

穷死鬼大叫一声“停”,其实是还有另一层原因的。

剪刀鬼梅异香和十二个枉死鬼都深感差异的时候,穷死鬼学着在村里见识过的官员那样使劲干咳一声,木着脸说:“你们是怎么死得?要想让这里变得干净,非知道你们是怎么死的原因不可。”

剪刀鬼也频频点头,对此表示赞同。

穷死鬼左右看看,指着一个矮矮墩墩,五十岁左右,前半个脑袋头发已掉得精光的,身上松松垮垮套着一套咖啡色西装的汉子,揉着眼睛说:“我没有看错,你就是西门发儿吧?”

“是……是,我就是西门发儿!”穿西装的汉子支支吾吾,低下了头,显出一脸的惭愧。

“西门老板,怎么孬种样了?”穷死鬼毛长生惨切而气愤地说,“在玉皇村的时候,你当麻将老板,威风得很啊!老子去你那儿看看,给你增光添彩,你却不给老子一杯茶水喝,不给老子一支香烟抽,总是张口就让老子滚。在大年都没过完,老子去你那儿看看我小老表在不在,胡吹了几句牛,你就狠命给老子胸脯上几拳,让老子又丢面子又心痛。若不是那几拳,老子不会心灰意冷,然后去赊几斤甘蔗酒,把自己喝死在床上……”

“哦,毛大老表,一报还一报,你这就还我五十拳吧——我那时鬼迷心窍,打了你五拳,过后也有些后悔的。”西门发儿背起手,惭愧地把胸脯凑了过来。

剪刀鬼气愤地说:“这样的坏家伙,打他只会弄脏了手,我帮你剪碎了吧!”

穷死鬼看看剪刀鬼,发觉剪刀鬼前所未有的可爱,叹息一声,消了气,说:“没有沈万有和西门发儿的迫害欺负,我也不会早死,也不会来到阴冥遇见这么个美女鬼……算啦,都做了鬼,过往之事,免谈了。”

作势要动手的剪刀鬼笑笑,放下了手。

西门发儿也松了口气,说:“多谢毛的老表宽宏大量,手下留情!”

“老子穷得叮当都不响的时候,你叫‘毛长生烂杂种’,这下叫改口叫‘毛大老表’了?真他妈小人嘴脸!”穷死鬼鄙夷不屑地训斥了一句,然后沉声说,“你是怎么死的,说来听听!”

西门发儿愁眉苦脸说:“昏昏沉沉到了这里,昏昏沉沉分得了九十平方米的住房,昏昏沉沉住了进去,然后昏昏沉沉……”

“少要唠唠叨叨,说直接些。”穷死鬼不耐烦地吼道,“城里的公鸡快叫了,说直截了当些。”

“是。我就少说些昏昏沉沉,直截了当吧!”

西门发儿唯唯诺诺地说。

“住进了新家,刚睡下有些悲凉,后来想到有人说城里找坏女人很方便,也就开开心心睡着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有个忧忧愁愁的生面孔男人出现在我床边,凄凄惨惨地对我说:‘老光棍,到了这里,你完蛋了。在乡下,你开麻将堂子,进行粉碎加工猪饲料,还有些进款,到了这里,你完蛋了。你没有女人,没有儿女,没有进款,现在有房子住,以后只能流落街头,只能做乞丐……你好可怜,起来去跳楼死了算了,不要活着丢人现眼啦!’”

“听了这话,我再也官不住自己,进迷迷糊糊起了床,迷迷糊糊走出屋子,经风一吹,有些糊涂了,正不知道往哪里跳楼才好,又遇到了一个身材高大,但没有脑袋的怪人。

“那怪人从肚皮出发出声音,对我说:‘老光棍,你心里很想女人不是吗?你从这儿挨着去敲门吧,只要有女人开门,你就一把抱住,那个女人从此就是你的了!’

“听了这话,我身不由己,就去挨门挨户的敲门,头两家没有开门,第三家门开了,我一把就像开门的人扑去,脑袋上就挨了一棍子,头昏眼花重,听到一个女人斥骂了起来:‘畜生,我是你大嫂呀,你想要干什么?你这种畜生,去死了好!’

“我感到晕头转向,那个忧忧愁愁的怪人又在耳边劝了起来:‘你去死吧!你这没有廉耻的家伙,如果不趁早死掉,天一亮,你就会受到大家的谴责,会被满脸吐上口水,然后被警察带走,然后游街示众,然后砍下脑袋,挂到高高的旗杆上……’

“这样一说,我担忧、痛苦、恐惧到了极点,就翻过楼栏,扑下高楼,轰然一声,就觉得离开了自己的身子,飘飘悠悠起来,什么都不怕了……”

说到这里,西门发儿也变得满面惨切之色了。

“都是是忧愁鬼和无头鬼搞的鬼。”穷死鬼叹息着说,“心术不正,心理脆弱,才会人叫着不走,鬼喊着飞跑。有什么冤屈,到阎王老爷那儿说去吧!”

“请让我等等吧,有伴好走远路。”西门发儿请求,语气十分可怜,“我不知道去酆都城的路,又被那个怪家伙劝诱威逼着,只能在这移民区里躲躲藏藏,偷偷打转。”

“就让你等等吧,死得稀里糊涂,也算是报应不爽。”穷死鬼转移了目光,“下一个,说说你的鬼故事。”

西门发儿退到一边,一个蓬头散发,脸上脏污不堪,浑身湿漉漉不断滴着泥水的年轻女子,畏畏缩缩地站了出来。

“不要害怕,说你的死因!”穷死鬼催促着,跳到楼栏上躺下,一边小睡,一边听着。

“我……我叫胡鑫花,小时经常掉着长长的鼻涕,村里人又叫我胡大鼻龙,让我见人就抬不起头来。”

胡鑫花习惯性地抽动了一下鼻翼,奶声奶气,像小女孩那样说了起来。

“我嫁给了村子里一个老干部的儿子,从没有过一天好日子,给他生儿育女,给他背柴做饭,也给他盘田种地,而他,只会游街吃茶,只会打牌搓麻将,手气好了会对我说话好一些,手气不好输了钱回家,就会对我*相加。”

“进了县城到了这里,我认为好日子来了,冬天不必穿着破衣服光着脚上山砍柴、搂松毛做肥料了,就笑了笑。

“男人看见了,说女人独自发笑,一定有私情,一定同某个男人有了一腿,就用透明胶布封了我的嘴,捆了我的手,住进新家的第一晚就给了我美美实实的一顿拳打脚踢。”

“后来他打累了我,才撕开了透明胶布,让我独自睡在铺在地板上的塑料口袋上。”

“我身上疼痛,心里更加加疼痛:我只知道劳苦,只知道伺候自家的男人,哪会跟别的男人有一腿?可以打我骂我,但怎么能这样污蔑我?”

“我心里难受万分,昏昏沉沉睡着了也哭醒过来,睁眼看到一个忧忧愁愁的生面孔*在旁边,吓了一跳,忍不住想叫喊,那声面孔男人摆了摆手,让我叫喊不出来了。”

“我以为那男人要欺负我,但他没有,只是愁愁惨惨地对我说:‘你活得好可怜啊!你过去活得可怜,现在活得可怜,将来会活得更可怜的。你老公已欠了赌债,已无法偿还,要你去陪债主睡觉抵债——他已打好了主意,先要把你名誉弄臭,让你彻底丧失自尊,开始破罐子破摔,然后再赶出去找钱回家供他赌博……’”

“怎么会这样啊?我泪如雨下,但哭不出声音来,恨不得立刻死去。”

“那怪人又说了起来:‘你将来的日子,比进入地狱还要难过,还是早些死了吧!早些死了,就不给娘家丢脸,还算是一个好女子,再晚,就要丢尽娘家的脸了。’”

“我害怕呀!我害怕反抗会找来更多的拳打脚踢,我更害怕死亡——我舍不得丢下我的那对女儿。我如果死了,谁做饭给那两个女儿吃?谁给那两个女儿洗衣裳……”

“那个怪人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一些吧。不要害怕死亡,死亡是最温柔的避风港。跳楼死,你如果觉得会很血腥很难看,我推荐你一种温柔的死法。’

“会是什么样的死法呢?我感激地望着那个怪人,等待着他的指示。”

“‘跟我来吧!’那个怪人领头,带着我走出卧室,走过楼道,下了楼,然后又走了近百米的路,在高楼旁边一个泥坑前站定,指着泥坑说:‘这是盛装生石灰浆留下的,又五米左右深,下层还有石灰膏,上层还有两米多的浑水,你倒立着扑下去,就一了百了,从此解脱了。’

“听了那话,我身不由己,就一头扑了下去,头陷进灰膏里面,脚在浑水中蹬了蹬,一阵窒息,就真的再无烦恼了……”

胡鑫花说到这里,又低头抽了抽鼻翼,委委屈屈,泥水和泪水一块往下掉了。

穷死鬼坐了起来,叹息着说:“有夫如此,不如为娼。你大可不必死守着那畜生,悄悄跟人私奔了,也就跳出了火坑。”

剪刀鬼愤然说:“她若有勇气跟人私奔,也就不会受那么多苦,落到自自杀的下场了。那畜生就在这移民区,你们等着,我去把他废了!”

“不,”穷死鬼赶紧阻止,“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杀人的。那些丧尽天良,恶行败德的,以后自有阎王老爷同他们算总账,我们就不必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了!”

剪刀鬼这才息怒了下来。

随后,穷死鬼又问了问三个女鬼和七个男鬼的变鬼经历,发觉自杀者都脆弱的心病,都被忧愁鬼和无头鬼趁虚而入进行了操控,才寻了短见的。

大发走十二个枉死鬼后,穷死鬼又同剪刀鬼在移民区搜巡了三圈,发觉在没有孤魂野鬼,再没有作祟的恶鬼,才释然落到了移民区大门口。

然而,脚刚落地,一股阴风盘旋而来,风中飘来一羽鸡毛,穷死鬼一把抓住鸡毛,脸色不禁变了。

剪刀鬼刚想实施意念剪,旋风已消失无踪了,只能凑近穷死鬼,问:“发生了什么事?”

穷死鬼递过鸡毛,剪刀鬼定睛一看,看到了如下几个字:“危情十分,见信回村!”

第77章百万存折

在县城里偏僻阴暗的地方,有一些冥店,里面摆满鬼裤、鬼衣、鬼鞋等等的鬼用衣物,当然也摆着一些鬼用的胭脂水粉。

剪刀鬼梅异香对穷死鬼毛长生差不多是百依百顺,这让光棍多年的穷死鬼大受感动之余,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于是,穷死鬼把剪刀鬼拉到了那儿。

剪刀鬼总是淡淡的,好像在冥界和人间,既没有特别厌弃的人或物,也没有特别眷念的人或物,对于得失荣辱,都没特殊的感觉了。

穷死鬼毛长生劝说了好一阵,剪刀鬼梅异香才勉强购买了一挂鸡血石项链,一对翡翠耳环。

剪刀鬼欣然捧着,小心翼翼,穷死鬼以为那是珍宝,事实上是一些赝品,剪刀鬼悄然付款,只花了十八元冥币。

购物完毕,穷死鬼心里踏实了一些,牵着剪刀鬼的手,化为一阵阴风,转眼回到了炎皇村那形如颠覆小舟的山包上。

抽肠鬼孟浩冬还是躺在那古老墓室的棺材里,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剪刀鬼不愿同抽肠鬼见面,穷死鬼独自进入了墓室,开门见山说:“移民区的事,我费了九牛二虎加一男一女两个劲鬼之力,终于摆平了。见到老板哥真好,我差点就会不来了。”

说这话时,想到了无头鬼,一副可怜相也就装得惟妙惟肖了。

“唉,兄弟辛苦了!”抽肠鬼坐起身来,“恭喜兄弟,你的户头上又多出两百万冥币啦!现钱带着很麻烦,我给兄弟开了一个户头,把属于兄弟的钱都打了进去。这是存折,你自己保管着吧!”

抽肠鬼手一晃,递出了一张扑克样大小,黑色底面,有一个红衣美女鬼在跳舞的金属卡片。

“哦,这就是阴冥的存折?”穷死鬼接过,翻来覆去看过不停,脸上真个是眉开眼笑,“嘿嘿,真想不到我穷死鬼也有自己的存折了,还有四百万呢。不过,这是真是假?”

“谁敢骗毛大帅,谁一定会断子绝孙!”抽肠鬼一连严肃,说得铿锵有力,“没有设密码。以后你去阴冥银行提款,可以重新设置。唉,不要太高兴了,对于一个胸怀大志的鬼男子来说,这点钱实在太少了。户头上没有千把万,在鬼界可算不上是富翁,不过是刚刚脱贫而已。四百万,做贫困户,也是三档的。”

穷死鬼满腔喜悦,顿时化为乌有,把叫做存折的金属卡片抛给抽肠鬼,嘟嘟囔囔说:“我还以为我很有钱了呢,原来还是穷鬼。我信任老板哥,还是你帮我保管着吧,等我挣满了一千万,再给我不迟。”

“只要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保管好这点小钱。”抽肠鬼手上一摇,卡片消失了,肃然说,“城里的事处理好了,这去了我心头的一大忧患。不过,麻烦事又来了,真不好应付。十万火急,发鸡毛信给你,明白什么意思了吗?”

穷死鬼摇头,说:“我百思不得其解,请老板哥直说。”

“叫你速速回来,一方面是为我排忧解难,一方面是为了让兄弟发一笔新的大财。”抽肠鬼竖起了三个指头,“这一次你完成任务,辛苦费不再是两百万,而是三百万。”

穷死鬼目光闪亮了一下,又黯然了,说:“什么任务?会搭进我这条老命吗?”

“危险程度,因人而异。”抽肠鬼烦恼地长叹着说,“自己去民工住房那儿看看吧,见机行事,速战速决,不要耽误太多时间!”

穷死鬼心头纳闷,想追根究底问明白,抽肠鬼却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催促:“快去吧!我有些酒色过度,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我昨夜辛苦了一夜,还吃力不讨好,什么都没有摆平。”

还能说什么呢?穷死鬼皱眉飘出了墓室。

酒色过度?你先酒色过度着吧,不久的将来,老子比你还要酒色过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会搭进我的老命吗?

穷死鬼向剪刀鬼飘进,低声说:“你去看看那三个鬼姐鬼妹吧,她们一定为分钱闹得不可开交了。不想见面,就在她们附近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一觉。去吧,公鸡快叫了,对你不宜。”

“那你呢?”剪刀鬼有些恋恋不舍,“你还要忙什么去吗?”

“是的,我还有些零碎小事需要去办。”穷死鬼笑笑,轻轻地拍了拍剪刀鬼的肩膀,“苦点累点不怕,就怕无财可发。现在有个发小财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合抱之木起于毫厘,为了未来活得像个鬼,为了未来的快乐幸福,我得去拼拼。”

“我跟你一块儿去拼搏吧!”剪刀鬼握住穷死鬼的手,舍不得放开。

穷死鬼心头感动,把胸脯挺得老高:“你我不同,女鬼天生应该享福,男鬼天生应该为心仪的女鬼而打拼的。听话,好好去休息吧,我会给你一个美好未来的。”

剪刀鬼松开了手,深情的看了穷死鬼一眼,柔声说了声“多保重”,飘然去了。

看着剪刀鬼彻底消失后,穷死鬼笑了笑,轻声哼唱起来:“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清唱的同时,穷死鬼已飘到了炎皇村民工住宿地上空,闭口向下一看,不禁毛骨悚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冬季

萧索与苍凉

冬季,这只是一个冬季

最美的诗句

也只会是一个叹息

最甜蜜的记忆

也有些苦涩如悲剧

冬季,这只是一个冬季

春回大地的时候

所有的汗滴都会开花

所有渐行渐远的苦累

都会舞蹈着碧绿

冬季,这只是一个冬季

因为寒缩或少了粉饰

你是否会乖乖地

廉价出售了你的辉煌富丽

冬季,这只是一个冬季

数十年的道行

在一个烤箱面前

将会怎样来又怎样去

(肩周炎,放假。小诗一首,意思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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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懒歌

人生短暂,

速速偷懒;

今生不偷,

来生遗憾!

明日漫漫,

今日短短;

几多红颜,

永无凋残?

是耶非耶,

切勿深谈;

庸人多福,

雅士多烦。

(20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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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百兽之王

穷死鬼毛长生看到了什么呢?

工人暂住的简易工棚,都是由木桩和层板钉制而成,顶上盖的是二十来元一张的水泥瓦——夸张一点,不用顽童扔石块,也不用老头下冰雹,一个响屁,也有可能轰然冲开一个洞。

住在这样简易的工棚里,有很多不便,夜里不能讲悄悄话,更不能*,否则,隔壁房间的工友,即便不能大饱眼福,也一顶能大饱耳福。

那些识趣或廉耻犹存的工人夫妻,都会自己动手到稍远的地方搭建自己的宿舍,会在层板钉好的工棚里面,再顶一些纸板和花油纸。

当然,建设之初,这样的工棚处处都有,不足为奇。

穷死鬼毛长生身在空中,向下一看,大吃一惊的,是另外的景致——

每一间工棚上面,都蹲坐着一条狗,背部向着房后,面向着有简易门的前面,居高临下,静静地一动不动,木雕泥塑一般,但目光阴郁有神,充满了敌意,一副伺机而动的状态。

这下狗合伙出动,要对待什么呢?显然要对待工地上的工人。

施工已经一个多星期,这些村里的土狗、狼狗、哈巴狗和杂种狗,先前在村头围攻警车被驱散之后,已销声匿迹,现在怎样有训练有素一般的出现了,到底受了谁的指使?

而更为奇特的,是工棚周围的地面,也昂然站着一些大牛大马,抖目不转睛盯着公平的简易门,衣服愤愤不平状,显然,只要工人开门出来,牛马就要发动进攻了,或用嘴啃,或用蹄蹄,决不容情了。

无论是棚顶的狗,还是地面的牛马,都沉静而蓄势待发,都好像目标明确,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冲锋陷阵。

怪事,畜生也会不约而同来捍卫自己的村子?

如果工人冒然出来,同棚外以静制动的畜生发生冲突,比如引起轩然大波,谁死谁伤,真的不好说了。

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呢?自然是影响工程的进程,不仅拖累人累度假村的建设,也影响十九层地狱的建设。

人类的建筑材料已运了不少进村,工人也来的越来越多了,冥界的建筑材料,以及冥界的鬼工人,也都增加了不少,穷死鬼放眼一望,已尽收眼底。

“给我加工钱,原来是这么回事。”穷死鬼拍着脑袋自语,“嗨,怪事多多,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财源滚滚。要驱除这些畜生,易如反掌。这样的好事,偏偏落到我头上,让我真有些受宠若惊啊!登高一呼,不就解决了吗?”

牛马最怕什么?狗又最怕什么?大千世界,总是一物降一物的。

穷死鬼寻思着,发觉天光越来越亮,躲在那些角落里,已失去主子的公鸡,已啼成一片,乱成一片,瞬间明白了抽肠鬼把任务交给自己的原因。

白昼我可以来去自如,其他鬼可不行——白昼发财,舍我其谁?

既然这样,得赶紧完成任务,可不要误了工人吃早饭,然后去工作。

穷死鬼深吸了,收腹缩肩,然后模仿着电影里的虎吼,竭尽全力吼叫了起来。

胡吼龙吟,常常令山河变色,穷死鬼这一声吼叫,虽没有山河变色的气魄,却已传遍工地,然后传遍的炎皇村。

这一声吼叫,让穷死鬼洋洋得意,暗自想:“这样吼叫一声,就能得赶走所有的畜生,就能得到三百万冥币,我也太值价了。”

虎乃百兽之王,一声吼叫,就会让百兽筋骨酥软,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但是,穷死鬼昂首向天静待了将近三分钟,然后大大咧咧向下一看,那些大牛大马和狗,竟毫无反应,仿佛聋子听人放响屁一般。

好畜生,老虎大王来了,还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还有没有天理?

穷死鬼气得瞪眼睛,吹粗气,握紧了拳头连连摔连连叫唤:“反啦!反啦!”

叫罢,拍了拍脑袋。

难道有了女朋友,近了女色,就鬼力大减,连畜生也降服不了啦?可是……可是,我还是处男呀,非但没脱剪刀鬼的衣裳,连嘴也没有对一下,怎么会鬼力大减,发令如放屁呢?

或许,这些畜生不怕虎叫,只狮吼。

对呀,活着的世界,听那些闲来无事的老家伙门谈古论今,海阔天空,有人说老虎是百兽之王,而有的人说狮子才是百兽之王。

唉,回想前世同那些五保户老倌吹牛的事,真是乐趣无穷。

那个叫蔺土地的五保户老光棍,一向为老不尊,但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最喜欢给七八岁的小孩子讲生殖器的故事:某个丈夫要出远门,还无微不至,给自家妻子做了一个黄杨木的生殖器,妻子每天早晨要拿去河水里清洗 ,后来被河水冲走了,哭哭啼啼的好可怜,不住地呼唤:‘木头雀雀,回来!木头雀雀,回来……’那一声声撕肝裂胆的呼唤,让小孩子们大动恻隐之心,跟着掉了好多眼泪,恨不能自己成为英雄,去帮那妇女找回她的至爱……

唉,往事不堪回首,还是活在当下吧!

穷死鬼收回思绪,脑子里想着狮子的样子,收腹缩肩,像很多没真知灼见的作家模仿电影镜头,模仿着电影里的狮子吼叫了起来。

这一声吼叫,比前一声吼叫更胜一筹,吼声传遍工地,传遍炎皇村,然后又传向村子周围的连绵山林,真有点风云变色,气吞山河的味道。

穷死鬼听清不断传荡的语音,由洋洋得意起来,自言自语:“这才够味,这才像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虎叫不行,万立刻就装狮子叫——有这么灵活的头脑,这么临机应变,要想不发大财都难啊!”

自鸣得意着,向下一看,又傻眼了。

大牛,大马和狗,又是聋子听人放响屁,毫无反应,仍是一副旁若无人状。

反啦!真是反啦!

穷死鬼恼羞成怒,很快就暴跳如雷起来。

“无法无天的畜生,老虎来了不理不睬,狮子来了也不理不睬,你们全都成了聋子,还是耳朵里塞进了棉球?跟我作对,没好下场的。唉,这笔财可不好发,有很多古怪!”

穷死鬼怒斥着,再骂骂咧咧一番,慢慢消了火气。

“看在你们比某些人更要可爱的份上,我也不同你们多计较,就亲手摸摸你们的脑袋,让你们庆幸过来,然后离开吧!”

穷死鬼降低迎头,一边伸手摸向一条土狗和洋狗杂交产出的假狼犬,一边好言好语唠叨着:“好狗狗 ,听毛伯伯的话,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去深山老林过你们的自由生活吧,不要来捣乱。你们呀,对你们的村子一往情深,但你们斗不过坏人的……”

手刚触到狗头,一股强光犹如闪电,从狗腹发出,击在了穷死鬼身上。

“妈呀!”穷死鬼全身一阵麻痛,忍不住一声惊叫,身不由己被弹出两丈多远,坠落到工棚下面,恰好落在了一头膘肥体壮的犍牛面前。

犍牛冷哼一声,抬起前蹄,使劲一脚跺了下去。

第79章反常之谜

犍牛一脚跺到地面的时候,有一股电流也倏然击向了地面,地面立刻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牛蹄印。

牛蹄自然跺不到穷死鬼毛长生,毛长生化一股阴风转到两丈开外现出身形的时候,却也吓得有些胆战心惊了。

反了,真是反了,往昔要穷死鬼摆弄一群畜生,不过是一个巨人捏了草茎摆弄一群小蚂蚁,而今天,却有点像一只小蚂蚁摆弄一群巨人了。

穷死鬼捂住心窝,感到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对棚顶的狗和地面的大牛大马细看起来,也暗运鬼力,发觉鬼力并没损耗,又向棚里的工人审视起来。

棚顶的狗又恢复了平静,地面那只高抬贵脚的牛,也丝毫不再烦躁了,都把目光盯死了民工们的简易房门。

民工统统醒来了,都纷纷穿妥了衣裳,但没有人敢冒然开门触犯气势逼人的畜生,都显得有些愁眉不解了。

先前带工的是木老三,木老三揍了驱鬼法师后,进县城截手截腿,还没有出院,便由木老三的兄弟木老四带工。

木老四也是穷凶极恶之辈,一张青水脸时常青筋暴露,最爱出手打人,曾为争田水想独占鳌头而猛然出拳打一个妇女,那妇女又怕又怒,抬起手中钢板锄一挡,血肉之躯都不过钢铁,木老四把自己的右手打折几处。

后来,木老四虽然敲诈了那妇女家好几笔钱,有*了那妇女好几次,一只右手还是活生生废了,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肉锤,那些无耻的恶徒,居然给他取了一个不错的绰号“独臂神拳木老四”。

此时,木老四刚带工几天,正想忙着树立威望,也就早早起来了,从门缝里往外看,看到了牛马和狗,却没看到做早餐的炊烟,便大声吼叫起来:“做早饭的,还不快去厨房里,要等到什么时候?”

做厨的是一个来自高山,肥肥胖胖,最爱同工人们调笑的姑娘,听到吼叫,快乐巴巴地隔着几间工棚嚷:“外面那么恐怖,我不敢出去呀!你们是男子汉大丈夫,先出去把那些畜生赶走吧!”

“女人,除了生孩子做饭,还有什么屁作用?”木老四不屑地嚷了一声,左手抄起一根一米多长,不粗不细刚好合手的钢筋,用脚尖猛地勾开了门,“都是胆小鬼,看我的!”

层板门一开大,木老四前脚刚跨出门,两丈远处一头大水牛“呼”地喷出一股热气,四脚蹿动,一下就冲了上来。

“妈呀!”木老四吓得钢筋落地,立刻退回了工棚,脸色一片惨白了。

“嘭”的一声,扭头顶在门上,门顿时扭曲变形,整排十余间相连成一排的工棚,都仿佛地震一般摇晃了一下,引起了一连串的惊叫声。

幸好,大水牛攻击了一下,立刻松懈了下来,好像大梦初醒似的摇摇巨大的脑袋,一转身,竟跑出牛群,独自跑向了荒郊野地,呈一副仙人不管凡人事的状态了。

这事猝然发生,又迅速结束,穷死鬼愕然之中看那头进攻之牛的行踪,发觉被顶坏的层板门口的地面,掉着一张由透明胶布粘贴过、黄纸红字的咒符。

哦,难道这牛被什么人贴了咒符,降服了才变得这样凶悍不可思议的?大水牛一攻之后,抽符掉落,便摆脱了操控,然后才独自抛开了的?

穷死鬼思忖着,化作一股阴风,在两丈范围外一阵蹿动,细看那些大牛大马和狗的腹部,发觉每匹马每头牛和每条狗,肚腹隐秘之处,都用透明胶布粘贴了同模同样的一张咒符。

嘿嘿,原来如此。

穷死鬼欢天喜地停了下来,落在安全处笑嘻嘻地抓耳挠腮不停。

这些畜生行为反常,共同来对付这些民工,可不是因为爱村主义在起作用,而是被人贴了咒符,被人操纵起来,变成了身不由己机械怪物。

这是谁捣的鬼呢?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什么目的?

这样做的人,显而易见,是反对在炎皇村大动土木的人。

这样做的人,显而易见,不是一个寻常之辈,而是一个身怀其能、深谙奇门遁甲之术的人。

这样的人,除了驱鬼法师,还会有谁?

这自然不是驱鬼法师所为——驱鬼法师是由本地政府圈养着的,是为本地政府服务的,又怎么会驱动畜生来干这样的事?这岂不是吃政府的饭,砸政府的碗吗?

不是驱鬼法师,那会是谁?

这难道是那个坚决反对在炎皇村修建度假村的顾天所为?

顾天有这样的奇能吗?

顾天没有这样的奇能,难道不会聘请有这种奇能的大师?

唉,到底谁是幕后的大神手?

唉,不管谁在背后捣鬼,当务之急,是赶走这些畜生,让工人们赶紧吃了早饭好去工作。

要赶走这些畜生,最好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摘除那些畜生身上的咒符,让它们清醒过来,恢复野性,彻底摆脱神秘力量的操控咒符。

让工人去摘除那些咒符,显然是不可能了,工人们已成了惊弓之鸟,人人自危,恨不能有个地窖赶紧钻下去躲起来呢。

让本帅哥自己去摘除那些咒符,显然也不可能 ,两丈之内,咒符会发出强烈如高压电的排斥力,即便不能摧毁一切,也能损耗鬼力。

怎么办呢?去找抽肠鬼孟浩冬大老板商量商量,还是去向那几个美女鬼讨教讨教?

这么点事都摆不平,去找老板叫苦,老板只会把你看成猪八戒的背脊——无能(悟能)之辈,以后自然不会多依靠你。

你找女鬼们讨教,这更不像话——女鬼只喜欢英雄好汉,不喜欢草包混蛋——遇到困难向她们叫苦,以后还想不想同她们谈情说爱?再说,头发长见识短,那可不是说男鬼的。

算啦,老天塌下来,帅哥自己顶着吧——顶不了,弄得粉身碎骨,也算是一条好汉。

穷死鬼毛长生瞬间想了许多,发觉阴冥最可靠的还是自己,也就昂首挺胸了起来,眼珠骨碌碌转动,左顾右盼起来。

不远的工棚山墙半腰,有一根长约三丈的竹竿,两段挂在铁线上,横担着许多衣裳,穷死鬼一看到,就笑眯了眼。

不能用手碰电线,难道就不能用竹竿碰吗?

找到了问题的关键,还有什么不能解决?

一阵阴风,竹竿上的衣服飘落到了地上。

一阵阴风,一根长长的竹竿独自在虚空运动了起来。

那不是竹竿在自己舞动,是穷死鬼双手捏了在耍花招。

那些工人,好几百双眼睛,看不见穷死鬼,只看得见竹竿在动,自然是惊愕万分,大惑不解。

穷死鬼心头欢喜,把自己想象成孙悟空,把竹竿想象成孙悟空的金箍棒,在空中耍了个不亦说乎,免费表演了好一阵,才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工棚顶上的一条公狗伸去竹竿,一边满含魅惑之力地唠唠叨叨着:“小狗狗,小乖乖,毛爷爷毛伯伯给你搔痒痒。好舒服的,就像你心爱的小母狗爱抚着你,给你按摩,给你唱情歌……”

那条黑毛公狗一动不动,眼里放出了异样的光彩,显得十分听话。

但是,当穷死鬼手里的竹竿一点点靠近,已近在咫尺的时候,那条黑毛公狗吐里露出凶相,龇牙咧嘴一声吠叫,横着一口咬住竹竿,悍然不顾地撕扯争夺起来,活脱脱一副亡命徒的状态。

穷死鬼吃了一斤,正要加劲力争,黑狗旁边的花狗、白狗和黄狗,三跳狗仿佛看得见穷死鬼,纵身一跃,不顾棚高远近,竟扑向了穷死鬼。

乖乖不得了,不如赶紧跑。

穷死鬼不怕狗咬,却忌惮狗腹下咒符的威力,立刻松手飘到了一旁,大惊失色,连连喘粗气。

三条狗一扑扑空,沉甸甸地摔在地上,一条狗行若无事,翻身又站了起来,另外两条狗一摔之下,摔掉了腹部的咒符,各自发出一声哀嚎,摇摇脑袋,仿佛如梦初醒,竟夹紧尾巴左看看,又看看,见没有什么威胁,拔腿逃向了荒野,头也没回一下了。

嗨,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穷死鬼惊恐之余,见两条狗摔落咒符逃走,又不禁婉儿而笑。

哼,初战告捷,有惊无险,只要如法炮制,何愁不发大财!

穷死鬼又想去抄竹竿,放眼看时,不禁苦笑了起来。

那条咬竹竿的狗大获全胜后,并偃旗息鼓,立刻丢开,而是紧紧咬住,一点点忘上拖着。

另外两只狗见机行事,凑上去,张口咬住竹竿,也往上使劲拖,转眼间,三条狗竟同心协力,把竹竿拖到工棚顶上,规规矩矩横放了起来,然后用爪子按了个稳稳当当。

穷死鬼放眼四望,再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工具了。

第80章连连受挫

穷死鬼毛长生连连受挫,心中自卑之草又潜滋暗长起来,隐了身形,无精打采地看着棚顶的狗,心潮起伏不平。

我算什么呢?原本就是一个无能之辈,原本就是一个失败者,原本就是一个穷光蛋,原本就是一个老光棍……做人失败,做鬼仍然失败。

自卑心的促使下,穷死鬼所想所思,尽是自己的阴暗面和不足之处,精神也就跟着颓唐,自然而然地缩紧了脖颈。

算了算了,这些畜生已被高人控制,一个平平凡凡的小鬼,能把他们怎样?

三百万,轻易能得到三百万冥币?别异想天开了。

平平凡凡?我是平平凡凡的小鬼吗?

三百万冥币算什么,我的存折上不是已有四百万了吗?

穷死鬼心头不服气起来了。

平平凡凡,敢在森罗殿上给阎王老爷充老子吗?

平平凡凡,能给抽肠鬼孟浩冬苦头吃吗?能把那么一连串的恶鬼打得大败而逃吗?

不,老子不是失败者!

不,前世的失败,代表不了今生的经历!

老子这只是一时受挫,不是一败涂地,终会大功告成的。

穷死鬼给自己一鼓劲,又显得生气勃勃了。

一些牛,一些马,一些狗,加起来不也就是一群畜生而已,难道还要向他们屈服不成。

所以受挫,不过是方法不当而已。

刚才已弄走了两条狗狗,一定能够把他们全部弄走的。

穷死鬼毛长生拍拍胸膛,认真寻思起新的对付方法来。

这些瘟狗不怕狮子不怕老虎,那么,它们喜好什么?人和鬼都有着缺点,一些圆毛畜生,难道会十全十美,毫无破绽?

哼,狼行万里改不了吃羊,狗行千里改不了吃屎——别看那些狗一条条英俊潇洒,一狗人才,它们的至爱,也不过尔尔,低级着呢。

弄屎太恶心,有损本帅哥的个鬼形象,就来电纯文学吧——把屎换成肉好了。

穷死鬼心头窃喜,抓起一块木片迎风连晃三下,木块顿时变成了新鲜可人、不肥不瘦的五花肉,看得他自个儿也吞了一口唾沫。

“小狗狗们,我请你们吃五花肉啦,不用客气,尽管狼吞虎咽好了!”

穷死鬼捡一根木条挑着,保持着两丈远的距离,在棚顶各大狗帅哥狗美女的眼前晃动了起来。

“来吧,快来抢吧!肉可不多,谁先抢到,谁就可以大饱口福了!”

穷死鬼口里叽咕着,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

只要群狗一哄而上,忘记自己出生在驰名中外的礼仪之邦,必然有好戏看,十之八九回从棚顶翻倒下去,而十之七八,肚腹隐秘处贴着的咒符,就会弄掉——贴在毛皮上的咒符,可不会贴得有多牢靠。

穷死鬼自己一边馋涎欲滴地晃来晃去,一边招呼群狗,群狗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除了居高临下紧盯着工棚的门,对一切都不理不睬。

狗虽贪吃,但中了咒符受了操控,变得有些狗不像狗了。

“畜生!不通人性的畜生!”

穷死鬼气得七窍生烟,随手扔了“五花肉”,瞪着由“五花肉”变回的木片,恨恨地搔起了自己的鬓发。

“狗不中计,那些牛未必不中计,不妨先去对付好对付的那些纯家伙!”

牛爱什么?马爱什么?

大牛大马,在这秋光渐行渐远的时节,对于青青嫩草,一定会念念不忘,一往情深的。

穷死鬼弯腰抓了两把枯焦的野草,连晃三下,也就变成了青青绿草。

“来吃青草吧!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再不争抢,就要后悔莫及了!”

穷死鬼如法炮制,隐了身形,捏着“青草”在大牛大马看得清楚又觉得吃得到的范围内,不紧不慢地摇晃了起来。

只要牛马争抢,就可以把它们引离工地,就可以让她们多逗一些圈,多多少少就能抖落一些咒符。

主意不错,但工棚里的那些工人,一个个对着悠来晃去的青草惊异万分,那些大牛大马,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非但没有穷死鬼想象的那样拥上去争抢,连身子也没有动弹一下。

“唉,不可救药,不可思议,畜生就是畜生!”

穷死鬼废然叹息,又使劲抓脑袋,扔掉了的“青草”,瞬间变成黄草四下飘落,工人们在门缝或壁缝里见了,又是一种困惑不解。

食色性也,人喜好,鬼喜好,就不信这些畜生不喜好。

在人世的时候,穷死鬼可是学过历史的,五千年的历史长河里,“美人计”早已被用滥,但历史并没有给多少人留下深刻的记忆,这计一用,总会收到立竿见影的奇效。

人类会用“美人计”,冥界会用“美鬼计”,对待这些圆毛畜生,干嘛不能用“美牛计”、“美马计”和“美狗计”?

穷死鬼想通道理,犹如拨云见日,能一份心悦就不用说了。

不过,多思者多忧,穷死鬼心中的心喜悦很快就消失了。

唉,对待畜生,就得将心比心,把自己当畜生对待。

这一次,就算赚了大钱,可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降低了玉皇村第一帅哥的尊严。

唉,干大事者,可不能拘泥于细微末节。

穷死鬼毛长生委委屈屈瞬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头年轻漂亮、貌美如花的年轻母牛,在安全的范围之外,一边轻佻地摇晃着丰满的臀部,一边以牛才听得懂的柔媚话语挑逗起来:“帅哥们,跟我来呀!来追我哟……”

一边摇摆,一边走向工棚外的郊野,心里美滋滋的,仿佛喝了蜂蜜水。

走了片刻,听不到一丁点儿跟随的脚步声,“年轻母牛”回头一看,不禁傻眼了——其它健美的牛一动不动不上算,连最老最丑最没有颜值的那头背部快落光了毛的癞痢牛,也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唉,畜生就是畜生,有眼不识金镶玉,那也没法!”

穷死鬼心灰意冷,那头“年轻母牛”倏然消失了。

唉,牛对于美色不够敏感,公马和公狗,总不会这样麻木不仁吧?一定会怜香惜玉的!

穷死鬼毛长生强打精神,又变了一回母马,又变了一回母狗,显得风情万种,含情脉脉,大抛媚眼,结果,还是一败涂地,那些公马和公狗,都统统变成了德高望重的正人君子,看也没看他一眼。

“完啦,今天算是栽到家啦!败给一些畜生,我不服气呀!三百万,我亲爱的三百万冥币,就这样不了了之?”

穷死鬼气愤不过,给自己胸脯上三拳,又给自己左右脸颊各赏了三个脆生生的耳光。

“毛长生,你就这样无用吗?你能摆平好多美女鬼,却摆不平这些四条腿一条尾巴的圆毛畜生?”

穷死鬼无计可施,大吼大叫了起来。

“我不服!我不服!我不应该输给这些畜生!我不能把三百万冥币输给这些畜生!”

一番折腾,已旭日东升,金光四射之下,整个工人住宿地显得更加怪异难测了。

这种时候,其他的鬼,早已藏形匿影,潜伏不敢抛头露面了。

穷死鬼心头有些难过,捏了捏裤兜里的鞭炮,又摇了摇头,暗自说:“我的‘恶鬼撒沙’是用来对付恶鬼的,可不是对待这些畜生的。这些畜生虽然跟我作对,但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宁愿不赚这笔钱,老子也不想伤害它们。这些畜生皮粗肉厚,不惧鞭炮,眼睛可是柔弱处,伤了他们的眼睛,老子不是成了汉奸走狗?发财事大,但有些东西,比发财更重要。”

这样想时,背后较高处,突地传来了嘁嘁喳喳的嬉笑声。

“笑老子无能?”穷死鬼勃然大怒,猛地回过了头,“老子正揣着豆子没锅炒,谁想逗我惹我,来得正是时候。有种的,给老子放马过来。老子斗不过这些乡亲父老,难道还怕外人?”

第81章吉祥天使

距离工棚十来丈远的地方,有一棵五层楼高下的参天大树,也不知是哪辈人栽下的了,足有三个成年人牵手合抱那么粗,下端丫枝较少,上端粗枝伸展,遮天蔽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股杈。

树杈之间,两只喜鹊朝朝暮暮地辛苦搬运,已累积起了足够一个成人背一大篮子的细枝,横七竖八,垒成了一个外观粗糙、内里舒适的安乐窝。

嘁嘁喳喳、穷死鬼毛长生听来充满了嘲弄意味的声音,就是由窝边上站着的那对黑白相间、相映成趣的乌鸦情侣发出来的——那对吉祥天使自由啼鸣,只为抒发心间的快乐,但有些事,一向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

穷死鬼连连受挫,满肚子不舒服,一听到两只喜鹊啼鸣,便觉得找到了出气筒,稍一迟疑,“呼”地蹿向了高树。

被圆毛畜生愚弄,又被扁毛畜生嘲笑,这世界的畜生,也太目中无鬼了。

“你们干嘛要嘲笑我?”穷死鬼落在喜鹊窝旁边的树枝上,开门见山地追问,“我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们了吗?用得着这样落井下石吗?”

“我们没有嘲笑你呀,”母喜鹊惊讶地说,“我们是新婚夫妻,自己的生活过得快乐幸福极了,又怎么会尖酸刻薄嘲笑别人?”

哦,这对喜鹊原来不是情侣,而是夫妻。

公喜鹊也急迫地解释:“鬼先生,我们无意冒犯尊驾。你觉得我们在嘲笑你,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穷死鬼原本是要兴师问罪、大动干戈的,见喜鹊夫妻好言好语,十分真诚,心中的气消掉了一大半,无奈地说:“我最近过得有些烦累,或许是我多心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当我错怪了你们。”

喜鹊夫妻靠近,并肩站在窝边,说:“看你是个好鬼,但愿我们能帮你做点什么。”

“你们能力有限,帮忙倒是不必了,只是我想给你们一点忠告。”穷死鬼淡漠地看看工棚,又看看树叶已掉得光秃秃的大杨树,眉头拧成了疙瘩,“看你俩在忙着搭窝,忙着过冬,好像过了春还要忙着养儿育女。不过,我告诉你们,这都是在瞎忙,徒劳无益的。”

“啊,鬼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说明白些吧!”喜鹊太太紧张兮兮地问。

喜鹊老公也急了,说:“亲爱的鬼先生,请您为我们指点迷津!”

穷死鬼指了指工棚,愁眉苦脸地说:“这地方,也不是安居乐业的大好所在了,大商人要来这里建度假村,冥界要在这里建地十九层地狱。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改变得面目全非,这棵目前看上去完好无损的大树,也终究难免刀斧之祸,说不定会被挖机连根拔除……”

“哦,真是这么回事?”喜鹊夫妻满面愁容了,“这可就惨了,我俩将会居无定所啊!”

“这事真的不幸,无法避免了。”穷死鬼悲哀地说,“所以,你俩与其在这里忙忙碌碌,弄得隆冬时节无家可归,不如趁早舍弃这棵大树,去离这村子较远的某个地方,重寻一个安全可靠的所在,趁早建设家园,免得白白浪费了许多的时间、精力和心血。”

“谢谢先生给我们的忠告!”喜鹊夫妻毕恭毕敬,给穷死鬼一连鞠了三个躬,“太谢谢你告诉我们实情,不然我们还会干很多无用功!”

“不用谢!”穷死鬼淡淡地笑着,“你们快去寻找你们安身立命的好所在吧!一生之计在于勤,一日之计在于晨,现在还是早晨,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很适合你们乔迁新居。”

“那好,我们这就听你忠告,要行动了!”喜鹊丈夫拍了拍翅膀,“心动不如行动,今天找到合适的树杈,还可以衔很多纸条垒窝的。不过,看先生你愁眉不展,我们即便飞走了,也会对你这个好心的先生牵肠挂肚的。你说说吧,到底有什么苦衷?我们即便在体力上爱莫能助,但在思想意识上,说不定也能帮你点什么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是吗?”

喜鹊太太也柔声催促:“有什么难处,快说来我们听听吧!你真心对待了我们,我们是不会用虚情假意来回报的,不会眼睁睁看着恩人愁闷,而自己去逍遥自在的。”

喜鹊夫妻非常真诚,穷死鬼心头大为感动,心想愁闷着也是自苦而没有益处,不如就当是谈心散心,于是简略地说了出来:

“那些狗,那些牛马,都想攻击那些民工,我需要把那些畜生赶走,以便保护那些工人平安无事。但是,那些畜生的腹部,被不知是哪一个神秘术士粘贴了咒符,已被彻底操控了起来,连本性也迷失了!

“要想赶走那些畜生,就得摘除那些咒符,但我想方设法,绞尽脑汁,都不能如愿以偿,心头也就郁郁不乐起来了。

“按理说,我是鬼,能时隐时现,能神出鬼没,但那些咒符对我有特大的伤害力量,让我根本不能靠近两丈以内的范围。”

说到这里,连连指点那些畜生,连连大摇其头,显得束手无策。

“哦,就这么点小事吗?”喜鹊夫妻相对而笑,喜鹊太太不慌不忙地说,“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小事一桩,我们可以帮你的。”

“现在的我,有点开不起玩笑了!”穷死鬼倦倦地说,打起了哈欠,“你们去忙自己的生计吧,我自己的事,会自己慢慢摆平的!好心的喜鹊夫妻,谢谢你们用温暖的语言来安慰我!我真心祝你们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地!我真心祝你们幸福!”

“先生,你不相信我们的能力?”喜鹊太太有些生气了,“我们不会空言安慰人的!老公,走吧,行动起来,为这位好心肠的恩公做点实事!这恩公帮我们避免了未来的诸多痛苦和伤心,有恩不报,那就是不可救药的扁毛畜生,而不是吉祥天使了!”

喜鹊太太离开枝头,飞向了工棚。

“贤妻说怎样就怎样吧,我会遵循妻唱夫随之道的。”喜鹊老公,也离枝飞向了工棚。

“你们来真的?”穷死鬼愕然叫着,也随后飘了上去,“小心啊,我可不希望为我挺身而出的朋友,出现任何不测和受到伤害。”

两只喜鹊绕着工棚滑翔了一圈,看清棚顶和地面的大致情景,然后嘁嘁喳喳叫了三声,身子迅速下降,飞向了大牛大马。

穷死鬼不高靠近,也不便劝阻,在不远不近地地方看着。

连两只喜鹊翩翩飞落在牛马背上,见牛马岿然不动,然后便跳落在地面,见牛马依然一动不定,便轻轻地跳跃着,跳跃着,跳到了牛马的肚腹下面。

黄纸朱砂的咒符,无不贴在牛马肚腹下靠近大腿地地方,两只喜鹊看清之后,便用嘴壳“笃笃”地啄了起来,碎纸屑很快就落了一地……

无论是大牛,还是大马,咒符一旦被啄碎,立刻如梦初醒般清醒过来,摇摇脑袋,很快就跑向了荒郊野地。

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成群结队的大牛大马,无一幸免被啄去了咒符,无一停留都走光了。

穷死鬼惊讶不置,神情大为激动,很快手舞足蹈起来,不断地“啪啪啪”鼓起了掌声。

牛马几乎没有反抗,两只喜鹊飞到空中,想要对棚顶的数十条狗发动进攻,却显得有些犹豫了,盘旋飞舞,显得顾虑重重。

“两位,就此打住吧,辛苦你们了!”穷死鬼大声吆喝,“剩下的事,我慢慢处理,你们先去忙你们自己的事吧!”

狗们凶残狰狞,穷死鬼实在不希望这对吉祥天使出现任何不好的意外。

但是,两只喜鹊没听劝阻,盘旋着休息片刻,立刻就飞向了棚顶大小不一,毛色不一,种类有别的狗狗们。

狗狗们见牛马走光后,有些躁动不安了,见两只喜鹊飞向自己,都张牙舞爪,龇牙咧嘴起来,似乎都想把两只喜鹊吞而食之,形式十分凶险。

但是,两只喜鹊太聪明太灵动了,狗狗们要抓到喜鹊,简直比要抓到苍蝇还困难。

喜鹊太太忙着去啄狗狗的眼睛,狗狗紧紧盯住上方,喜鹊老公已形如闪电,一口啄碎了狗狗肚腹上的咒符,咒符一破,狗狗清醒过来,摇摇身子,跳下工棚,逃之夭夭了……

或者,两只喜鹊靠近狗狗,在狗狗头上迅速地盘旋,圆圈越来越小,越来越快,狗狗跟着转动脑袋和眼睛,很快就头昏眼花,控制不住滚落地面,不等落第,咒符又被啄掉了,只能叫唤着远远逃开……

半小时的时间里,狗狗们都被破除了咒符,都去得无影无踪了。

而两只喜鹊,已疲累不堪,停歇在工棚上,连飞向天空的力气也没有了。

“哦,多亏你们了!”穷死鬼感激涕零,双手捧起两只喜鹊,一边飞向大杨树上的窝,一边暗暗地把自己的鬼力使出来,让两只喜鹊躺进自己的家的时候,又变得神完气足了,“太谢谢两位了!太谢谢了!”

穷死鬼连声感激,喜鹊夫妻却异口同声地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你的大恩大德,我们用纸不忘!”

“今天太劳累你们了。”穷死鬼看看越升越高的太阳,看看那些陆续走出工棚的工人,拢了拢头发,“三天之类不会有什么大的麻烦,三天之后,你们一定得离开这里。这点小意思,可以拿去买点小零小碎过冬的!”

穷死鬼把一千冥币放在喜鹊窝边,歉然笑笑,然后飘向了抽肠鬼孟浩冬睡着的山包包。

“不用客气呀!”喜鹊太太用翅膀拍了一下冥币,“老公,这是什么东西呀?我觉得当毯子垫在窝底,也不会怎么温暖的。”

“管它是什么,只要是恩公给的,总有收藏价值!”喜鹊老公把冥币扒到窝底,扒了一些枯枝盖在上面,“我们该走啦!这纪念物就放在这儿吧,等我们建好了新巢,再来把它带走——说不定以后可以让儿女开心呢。”

晨风微微,金色的阳光里,一对相亲相爱的喜鹊夫妻展开翅膀,悠悠地飞向了村外的沐浴着阳光、一片金黄的山林。

第82章犬祸连绵

穷死鬼毛长生飘落在山包包上,一溜烟钻进抽肠鬼孟浩冬栖息的坟陵,二话不说就在古旧发黑的棺材外躺下,呼呼打起鼾来。

这坟陵是过去的有钱人修建的,先修墓室,然后寿终正寝入棺后,把棺材放在墓室里,再封顶,立碑石,然后堆黄土。

人类社会在某一段时间,曾搞过文化大革命什么的,碑石统统被撬走,用于建桥铺路了,一座坟墓也就不再冠冕堂皇,散落的黄土上很快长满了灌木杂草,后代儿孙又搬家远去,也就变得平淡无奇了。

抽肠鬼孟浩冬到了这山包包上,蛮不讲理,占据了这座坟墓,理所当然享用了只剩几截枯骨在里面的棺材。

穷死鬼不言不语倒在棺材外呼呼大睡,抽肠鬼反而睡不着了——在这暗无天日的棺材里,他一向夜里工作,白昼大睡。

“喂,毛大兄弟,你有些不对劲啊!”抽肠鬼孟浩冬在棺材里坐起身来,“你一些不是这样的,今天怎么啦?”

穷死鬼闭着眼睛不睁开,不耐烦地说:“老板哥,你暂时别说话好不好?我有些酒色过度,再不好好休息一阵,就要玩完了!”

“还会这样耍我?”抽肠鬼“啊哈”笑出声来,“别的鬼自称酒色过度,我有三分相信,而你这样说,我一分也不相信。事情变得怎样了?”

不等穷死鬼回答,抽肠鬼已严肃了起来,嘉许地说:“别看我总是躺在这鬼地方,你干了些什么事,我其实统统知晓。这一次比较辛苦,但你还是干得不搓,胜利完成了任务。”

穷死鬼一翻身坐了起来,直截了当地问:“我的工钱,到底有多少了?”

抽肠鬼一扬手,手中多了一张越来越不陌生了的金色卡片,摇晃着说:“你不偷懒,我不使诈,你得存折上已有七百万冥币啦,离千万富翁越来越近了!”

说罢,抛出了金色卡片。

穷死鬼接过属于自己的存折,反反复复看几遍,然后放进了自己的里衣兜里。

“不让我保管了?”抽肠鬼有些诧异,脱口问了出来。

“我得亲自去验证验证。”穷死鬼拍了拍衣兜,“这么大笔存款,让别人保管,太不放心了——我觉得我自家保管更加可靠些。”

抽肠鬼立刻笑眯了眼,摇晃着脑袋说:“兄弟,你太容易满足了!有这么几块冥币,就洋洋得意,我为你感到惋惜!像毛大兄弟这样的鬼中奇才,不应该就这样限定了自己!”

穷死鬼搔搔头皮,问:“难道又有什么大财可发了?”

“不是吗?”抽肠鬼郑重其事起来,“那些畜生虽然被毛兄弟想方设法赶走了,但那些咒符,是谁贴的?你不想弄清楚吗?再说,那个刚正不阿、叫顾天什么的村长,又去哪儿了?敢保证他没有去京都上访吗?”

“哦,我赶走那些畜生的事,老板哥竟清清楚楚?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啊!”穷死鬼满心钦佩,钦佩中也有几丝羞愧,毕竟是靠喜鹊夫妻才弄走那些畜生的,“我也想弄清那些咒符的来历,想弄清顾天村长的去想,但目前最需要做的,是弄清楚存折卡里是否真的有钱。其次应该做的,是用那些冥币做点爽快的事。我暂时就不做冥币的奴仆了……再见……”

话音落时,穷死鬼已不顾抽肠鬼再说其它,倏然飘出坟墓,飘向了剪刀鬼梅异香的藏身之处……

闲着无事的时候,穷死鬼不管白昼,还是黑夜,都在玉皇村里游荡着。

白昼,剪刀鬼怕阳光,便静躺在炎黄村村头那个山包上的一座古坟里,穷死鬼独自去游荡,只要见到那些工人的厨房里有什么好吃的,自己尽情享用一番,然后弄上充足的一份去给剪刀鬼。

剪刀鬼虽然还没成为穷死鬼的娘子或贤内助,穷死鬼却觉得未来已不会有大的变动了——做了娘子或贤内助的女鬼,一向是很辛苦的,若不事先让她好好感动一番,未来一气之下扬长而去,就很难让她回头了。

如果还有闲暇,穷死鬼也会弄一份食物去给抽肠鬼——穷鬼是最容易感恩的——如果不是遇到抽肠鬼,也就不会遇到剪刀鬼这个红颜知己。

当然,那些工人从不曾觉得自己的食物少掉了什么,因为穷死鬼抄走的,不过是一份气息。

到了晚上,穷死鬼便携了剪刀鬼的手,花前月下,或比翼齐飞,或一同去东游西逛,沉浸在柔情蜜意中,忘记地狱的种种残酷和伤痛。

两个鬼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了,简直有点如胶似漆的味道了,不过既然还没有结婚成为夫妻,也就没有发生夫妻之间才算正常的关系。

穷死鬼曾经是“特困户”,但那仅仅是指物质上的超级匮乏而已,在精神上,他一向是富足的——他坚守着传统的美德,决心有朝一日娶了剪刀鬼,才会像老公那样对她为所欲为,只要没拜堂成亲,就决不逾越雷池一步。

当一切都商品化、庸俗化,穷死鬼依然渴望着拥有神圣,这让剪刀鬼暗自叹息,又让剪刀鬼肃然起敬。

穷死鬼四下游荡着,但内心深处总有种失落——那些侵犯了他故乡的人,不管发生了什么倒霉事,他都冷眼旁观着,决不阻止,决不干涉,只希望他们知难而退,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些工人进入玉皇村七天,穷死鬼亲眼目睹,毁于犬祸的,就至少有五个人。

一个驾驶挖机的年轻工人,正驾驶着挖机挖掘一家村民的土墙房子,戴了耳塞,一边听音乐,一边跟着唱流行歌曲,敞开着驾驶室的玻璃门,一条不知静待了多久的黑犬,从屋顶居高临下,一跃窜入驾驶室,一口咬住驾驶员的喉嗓,就拼命撕扯了起来。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那个驾驶员断喉而死,而那只黑犬,一眨眼就逃得没有了踪影。

听到惨嚎声和喑哑的挣扎声赶到的工友,仅仅看到那条黑犬逃窜的背影。

一个开装载机的驾驶员,喝多了矿泉水,见四下无人,进入一间空屋,对着冷冰冰的土灶小解,一边摇晃扫射,一边习惯性哼着小调。

灶孔里闪电般窜出一条长身灰犬,一口咬住那驾驶员的生殖器,拼命撕扯起来,发疯了一般。

那驾驶员痛得鬼哭狼嚎,六个工友拿了锄头赶去救援,一口气把那条灰犬打成了肉酱,但那咬住驾驶员身体的狗头,怒目圆睁,始终没有松口。

有个工友拿来一把大刀砍下了狗头,狗嘴还是死死咬住到口的人肉不放。

那个驾驶员,因为伤势太重,流血太多,在那条灰犬死去后不但半小时的时间里,也呜呼哀哉,被牛头马面拖着向阎王老爷诉苦去了。

有一个驾驶东风汽车的驾驶员,夜里腹泻,仗着自己身强力壮,胆大过人,一手拿了电筒,一手拿了一截两尺长的螺纹钢筋,去荒地里临时搭建的厕所,进去不到一分钟,就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喊。

十余个工友冲上去救援,那人的肚肠已被一条白色的村犬拽着跑向了荒野。

原来,那驾驶员有“脱肛”的毛病,大便时大肠会掉出半尺来长,那条好似乎已恭候多时的村犬抓住时机,一口咬住掉出的大肠就开跑,结果把那人的整副大肠都拽出了体外。

当然,那人也经受了半小时的剧痛,然后大睁着眼睛死了——那人最喜欢吃狗肉,进入玉皇村就用诱捕的方法吊死了一条流浪狗,并熬汤喝了。

他不当狗命是命,狗似乎也没当他的人命是命。

另外两个死于狗祸的,一个是包工头的大儿子,一个是哪儿可以发财,就到哪儿去靠皮肉发财的飞蝶流莺。

一男一女都死在床上,都死得惨不忍睹。

男的下身被村犬咬得血肉模糊,女的上身被村犬咬得面目全非。

因为是“权贵”,住的自然是临时搭建的“别墅”,距离工人们的住处相距甚远,死了一天一夜之后才被发现的。

那些村犬,成了丧家之犬后,仿佛都因悲痛发了疯,袭击工人,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多数是咬死了工人就开跑,绝少数选择了同归于尽。

那是一些平凡的村犬,但工头见惨祸连连,打电话报告政府,政府派了十五个特警进村清理村犬,村犬却幽灵鬼魅般消失了,连一根狗毛都看不见了。

那些特警召开了秘密会议,在村子周围放了一些香气扑鼻的毒肉之后,又回城里去了。

不到三天,工人门在村头村尾捡到了二十八条七窍流血死去的村犬,在工头的号召下搬到一起,浇上汽油焚烧之后,让挖机挖深坑埋了。

当然,那二十八条死犬中,有八条脖子上捆束着奇异的符咒,工人们无人能识,只能暗自猜测,暗自恐慌,都认为袭击工人致死的,就是那八条带着符咒的村犬。

有三个工人心生恐惧,连工钱也不结算,被子也不携带,就此离开了炎黄村,再也不敢返回了,甚至向别人提起,也会声音嘶哑,脸色惨白了。

但是,但是,还是有大量的工人不断地涌入炎黄村,因为他们道听途说知道了炎黄村的恐怖事件,反而激起了更大的好奇心:是谁给那些村犬带上符咒的?

第83章奇特病症

村里不时发生惨剧,渐渐地不足为奇了。

穷死鬼毛长生心里慌张,但抽肠鬼孟浩冬却不以为然地对他说:“死人的事,已不是什么大事了。本地政府已有对策,只要死了的人,都能巧妙地安上明目了,要么是病死的,要么是意外伤亡……千言万语,都不是因为工伤事故死的,与本次大建设毫无关系。”

穷死鬼摇头叹息,暗自对本地政府的聪明才智佩服又恐慌,见暂时无事可做,也就满心释然了。

关于那些神秘的咒符,关于村长顾天的来踪去迹,抽肠鬼孟浩冬不安排追究,穷死鬼毛长生自然不会追问。

穷死鬼把存卡交给剪刀鬼梅异香保管,梅异香见多识广又心细如丝,去阴冥银行试了试,里面真是不折不扣的七百万之数,就更显得心落了。

村里时不时有惨剧发生,但丝毫不影响轰轰烈烈的建设。

村民的房屋刚铲平一半,那些七零八落的杂物,卡车也刚运走一半,挖机挖出了深深的基槽,工人把巨大的石头推到里面,又加入混泥土震动、加实、铲平,然后开始拉地脚牵梁,准备往上砌砖建房了。

活儿接三连四,多得数不胜数,工人们忙得不可开交,然而,正在这用人之际,一夜之间,工人们全部病倒了。

一时间,挖机不动了,装载机不动了,搅拌机不动了,所有的机器都停止了运转,工人们的厨房上也没有炊烟飘动了,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一切都显得凄清而荒凉了。

老板自己也病了,但肩负重任,竭尽全力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看不到一个鲜活的工人,便哆哆嗦嗦给城里的急救中心打了电话。

城里来了四张急救车,数十个浑身洁白的医生扑向工人们的住房,发觉工人们都显出了同一种症状,一个个脸红颈胀,嘴唇干裂,不住地哼唧着:“好热!好热!热死我啦!”

春寒料峭之时,工人们都脱得只剩内衣内裤了,还不停地叫着热,这难道是感冒了发高烧?

医生们望闻问切,还是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确定是感冒发烧——因为真正的感冒,会让人觉得大冷大热,冷时入坠冰窟,热时如进蒸笼,怎么会一味地叫热?

情急无奈之下,医生们当机立断,给每个工人都注射了退烧的药液,但奇哉怪事,工人们不但不见退烧,反而周身烧得更厉害了,医生们尽职尽责的做法,竟然像抱薪救火,扬汤止沸。

有那么几个工人,由于高烧,竟显得恍恍惚惚,说起了胡话:“我是蒸笼鬼,我来自蒸笼地狱,我要把自己蒸熟了吃掉……”

难道是中邪了?医生们可是相信科学不迷信的,也只能不住地往医学历史中寻找相同的病例,但挖空心思也没有找到。

老板想到了驱鬼法师,但是驱鬼法师已云游不知去向,听说去三山五岳学习更高深的驱鬼大法,也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回来,一时间又病又焦急,一口气不顺畅,竟昏死了过去。

老板昏死,被几个口不牢靠的年轻医生说了出去,传进工人们耳朵里,一传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工地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仿佛世界末日到来了一般。

医生们一时手足无措,想把别人运进城去治疗,又怕怪病突发殃及无辜,想要就地治疗却忙无头绪,无从下手,一个个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只能不断地打电话向城里的上级领导请示。

作为阴冥的大老板,抽肠鬼同样急得团团打转,要是工人们就此一病不起,再把风言风语传送出去,让外面的工人听了也恐慌不已,这个工程也就不知道要拖到何年何月了。

当务之急,自然是用最快最有效的办法治好那些工人的“热病”,让他们觉得只是做了一个荒诞的怪梦,然后又积极行动起来。

谁有这样的大本领呢?抽肠鬼第一个想到的得力助手,就是邋里邋遢的炎黄村第一帅哥穷死鬼毛长生。

穷死鬼有了女友之后,就不大去村口的山包上栖息了,有时会去存后的山洞看三个女鬼分冥币,更多的时候,会去村尾沿河而上,河边一个叫“叫化子岩洞”的山洞里栖息。

抽肠鬼依照穷死鬼告诉的地点找去,叫花子岩洞里只有剪刀鬼,剪刀鬼正在抽空修炼“意念剪”的至高剪法,两指作剪刀状隔空一剪,三丈外的一棵大松树便拦腰折断,迎风倒了下去。

抽肠鬼惊叹之余,肃然问:“毛大嫂,毛大哥到哪儿去了?我有急事找他。”

这声“毛大嫂”让剪刀鬼非常受用,当即指着相距不到两百米左右的瀑布说:“到那瀑流下冲澡去了。”

“我的毛大哥变了,多亏嫂子的教导。”抽肠鬼赞叹一声,纵身向瀑流处飘去。

抽肠鬼有很多的钱,但钱在穷死鬼的面前,越来越显得苍白无力了,因而,穷死鬼口口声声叫他“大哥”,他一边答应,也一边口口声声叫穷死鬼“大哥”了——有钱的可以称大哥,有势的更可以称为大哥,那可是阳间的潜规则,也是阴冥的潜规则。

因而,身形不到瀑流处,抽肠鬼的呼声早已传到了:“毛大哥,我有事找你——请快速穿好衣服!”

声音在山谷里闯荡,经久不息,但没有一丝穷死鬼的回应。

怪事——穷死鬼一向不会装聋作哑的!

抽肠鬼落在瀑流下的水潭边,随后跟来的剪刀鬼也落下了。

水潭里没有穷死鬼的一丝影子。

水潭边的巨型鹅卵石上,却搁着穷死鬼的那套牛仔服装。

“毛大哥,你在哪儿?”剪刀鬼急迫地呼唤,一声又一声,只有山谷回荡相同的声音。

“出事了!”抽肠鬼愕然惊叫,“毛大哥被绑架了!”

谁能一下子绑架走穷死鬼毛长生?

那不会是人,一定是鬼中精鬼。

“我们一定要找回毛大哥!”抽肠鬼斩钉截铁地说,“我先找着,你去把存后山洞里那那个钱迷心窍的女鬼叫来!”

“是!”剪刀鬼话音落时,已飘到了数十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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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冷,放假找柴烧火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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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蒸笼之苦

穷死鬼毛长生在人间很少洗澡,一直是个“臭男人”,到了阴间,也不大在意诸方面的小节,但有了剪刀鬼这个女朋友,他再不愿做“臭男鬼”了。

爱情是容易改变人的,不是让人变得更坏,就会让人变得更优秀,这对于鬼也不例外。

穷死鬼不想让自己的臭气,熏坏了相依不易的剪刀鬼,于是决心每天有空就到山谷的溪流中洗个澡。

话别剪刀鬼后,穷死鬼飘落到瀑流下的水潭边,刚脱了衣服,把身子浸入清凌凌的泉水中,刚搓了三把汗垢,就听到近旁的山石上传来了一个美女的娇笑声。

穷死鬼吃了一惊,慌忙把整个身子缩入水中,只剩一个脑袋后,向笑声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没见过大世面的处男鬼,一向是这样羞羞答答的,对外界分外敬畏,对自己也特别珍爱。

在绝壁上平平凸出的石板上,站着一个高大挺秀的年轻女鬼,上身穿得很少,简直是只披了一块半透明的纱巾,下身只穿一笼不到一尺长的短裙子,裙子上满是鲜艳夺目的石榴花,红如霞,红如火,红如血。

那么迷人的躯体,穷死鬼可从不曾看见过,一看之下竟有些痴迷了,竟忘了移开目光,也忘了说话。

“我好看吗?”女鬼笑盈盈开口了,声音悦耳动听,像黄莺在唱歌。

“好看。”穷死鬼不由自主地回答,并舔了舔嘴唇——秀色可餐,原来如此。

真的好看,为什么要否认?穷死鬼毛长生不想溜须拍马,只想坚守自己未曾灭迹的诚实。

“你独自在这寂静的山谷里洗澡,不寂寞吗?”女鬼两手牵着自己鲜艳的罗裙,轻轻煽动,像蝴蝶在翩翩飞舞。

“寂寞?我一点也不寂寞。”穷死鬼有些清醒了,叫嚷起来,“你快走开吧,我已是名花有主的了,你这样偷看我洗澡,我女朋友知道了,会跟你翻脸的,也会揪我的耳朵。自重者,一定要懂得避嫌,你妈没教过你吗?哎呀,这时代,可歌可泣的母爱越来越少了!”

“你不说出去,谁会知道?”女鬼不怀好意地笑着,“百分之九十九的男鬼,都希望有女鬼偷看他们洗澡,你却这样害怕,真是个胆小鬼。你不会是假装正人君子吗?说实话,伪君子我见得多了,你已不是第一过了!”

“看你年纪不大,脸皮倒很厚的。”穷死鬼装出一副凶恶的无赖状,叫吼起来,“你再不走,我要跳出水面了,吓不死你,也会把你拖到水里来的。我的某些器官,会把你魂都吓丢的!”

“你吓我?”女鬼眉开眼笑了,“有人拿政治吓人,有人拿权势吓人,有人拿金钱吓人,你竟要拿光屁股吓人?哎呀,我好害怕!你快跳出水面,把我吓昏吧,把我拉下水吧!听说大作家都吹牛不打草稿,你倒很有当作家的天分啊!”

“你还见多识广?”阴间有这样的女鬼,不斯而遇,穷死鬼自己反而先害怕了,身不由己,又向水下缩了缩身子,仿佛自己越谦虚,危险就会去得越远。

“你知道我不怕你的,就不要再说大话吓我啦!”女鬼一说话就带笑,妩媚至极,“我的罗裙好看吗?”

穷死鬼既感到恐惧,又觉得愉悦,无奈地回说:“好看!但你快走吧,你男朋友知道你这样随随便便同男鬼们聊天,肆无忌惮,会生气的,说不定会骂你,打你,拂袖而去。一个自尊自重的女人,才配享有男友真挚的爱,而一个恬不知耻的女人,不管外表多么光鲜,很快就会让男友腻烦——好品牌是自己打造的:你可以做珍珠,也可以做狗屎。”

“放眼四望,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鬼,可以这样对待我啦!”女鬼惨然一笑,又露出了挑逗顽皮的笑容,“多谢你夸赞我的罗裙!多谢你像一个已没有本钱干坏事的老头那样教导我!其实,罗裙里面,有更好看的天空,有你不认识的花花草草!你要不要看看?”

说着,竟作势要脱下罗裙了。

“不要!”穷死鬼心惊肉跳,慌忙用手捂住眼睛,但很快分开了手指,从指缝里往外看,“你千万不要那样啊,我很害怕的!我这鬼自小就惧怕女鬼的身体,只要一见到女鬼的身体,就会头昏眼花,四肢发软,分不清白天黑夜。”

“这么夸张?让你害怕,就是我要的效果!”女鬼嫣然一笑,电光石火间已脱下罗裙,向穷死鬼摔了下来。

那或许是一瞬间,或许连一瞬间也没有,穷死鬼睁大眼睛想看清点什么,但什么都没看清。

那鲜艳的罗裙,已从天而降,像一个口袋,把穷死鬼的脑袋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无论双手怎样的撕扯,都撕不烂,也扯不下来,眼睛里只有红彤彤的一片了。

穷死鬼觉得就要窒息了,但偏偏没有窒息,竟很快闻到了一股花香味,竟稀里糊涂心醉神迷起来。

与此同时,一只手揪住穷死鬼头顶的头发,让他湿淋淋拔地而起,然后带着他在虚空飘飞了起来。

“你这女鬼,要带我到何处去?你要逼我做你的丈夫吗?”穷死鬼连声抗议起来,“强扭的瓜不甜,母鸡不孵蛋,你把它的脚折断了按在窝里,也是没有用的。你比我女朋友美,但老实话告诉你,我是坚决不会同你上床的!男鬼都不爱贞洁,都多多少少希望有些艳遇,但我是例外,只喜欢洁身自好,喜欢严严肃肃做事,干干净净做鬼!”

“不要把自己说得太好啦——你如果把自己说得很坏,还会有几个女鬼对你含情脉脉;你如果十全十美,注定要成为孤家寡人,每个女鬼都会对你避而远之。”女鬼无比开心地笑谈着,一边揪着穷死鬼往山谷深处飘飞,一边强调,“你已经是我的俘虏,我要你做什么,你只能听我的啦!现在,你是奴仆,我是主子,你说什么都不算数。”

“不,”穷死鬼使劲摇头,整个身子也摇晃不停,身上的水纷纷向下洒落着,像下了一阵小雨,口里悲惨地叫嚷着,“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坚决不能逼我同你上床!我是阴间最臭最贱的烂鬼,身上有很多脏病,比如说淋病、梅毒、艾滋病……所有的性病我都有,病毒已深入脊髓,深入脑髓,我很快就要发疯啦……”

“男不坏,女不爱——我喜欢啊!”女鬼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笑得山鸟乱飞,绿叶红花纷纷飘落。

哎呀,女鬼多多少少都有些变态,这女鬼啊,简直是超级变态。

穷死鬼一时懵了,不知道该哭好,还是该笑好,也不知道该咆哮好,还是该闭嘴好。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见过不少自作多情的男人或男鬼,却从来没见过自作多情到你这种程度的男人或男鬼。”女鬼笑够之后,一边讥讽着,一边徐徐下降,把穷死鬼带进深谷里的一个大山洞,轻轻放了下来。

着地的刹那间,穷死鬼又看到了亮光,也看到了曲线毕露、娇柔丰腴的女鬼,大吃了一惊——

女鬼那鲜艳的罗裙一晃就不见了,围在腰间飞快地旋转不停的,是一个炽气腾腾的大蒸笼。

女鬼的大半个身子,被突突升腾的蒸汽浸泡着,若隐若现,脸上露出无比痛苦的神色,口里也因疼痛难忍发出了撕心刺耳的哼唧。

这是怎么回事?

这女鬼发情了?

发情是这么痛苦的事?

老天,这样对待一个无与伦比的尤物,实在太不公平了!

穷死鬼心中原本满腔怒火,对女鬼的绑架恨得每个牙齿都发痒,这时却升起了义愤,也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像小孩子帮助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小伙伴,蹲着由长发掩蔽得严严实实的身子,对着那滚烫的蒸汽吹了三口气。

刹那间,蒸汽消失了,蒸笼消失了,站在眼前的女鬼,又穿上了那鲜艳的罗裙,满脸惊讶和感激地望着穷死鬼,竟有些如梦初醒,不知所措了。

嗨,三口气就吹冷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这让穷死鬼一下子认识到了自己的特异,也一下子恢复了男鬼的信心,不由得小人得势一般昂首挺胸起来,大声问:“你是谁?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你问我吗?”女鬼笑得如花绽放,问话声异乎寻常的天真可爱起来。

“不是问你,难道是问我自己?”穷死鬼有些心慌意乱了——他喜欢吹牛,也擅长吹牛,可不擅长更女鬼打交道,尤其是跟美女鬼打交道,“快说,你是谁?想干什么?”

穷死鬼耀武扬威地挥舞着拳头,女鬼却笑得更加自由自在了。

活见鬼,穷死鬼发觉女鬼非但不害怕他,还在满怀好奇地打量他,仿佛一个有远见卓识的商人,突地发现奇货可居。

穷死鬼毛长生心里颤动了起来,暗自想:“完了,我要保不住贞洁了!”

第85章烟花易逝

穷死鬼毛长生满以为女鬼要胡作非为,强人所难,但女鬼却笑了笑,若无其事地靠在了山洞的石壁上,目望山洞外苍苍莽莽的大青山,呈一副神游天外的状态了,口里漫不经心地说着:“只要不胡乱逃跑,就随便站,随便坐吧。”

这话,简直有点像梦话。

这可不是一个单纯的女鬼,有什么心事呢?

管她有什么心事,与本帅哥风马牛不相及。

穷死鬼胡思乱想着,见女鬼改变了态度,由张狂变得恭敬,心里松缓了一些,在一个山石上坐了下来,翘着嘴角问:“你是什么鬼?把我抓来干什么?”

女鬼收回神思,见穷死鬼乖顺了许多,又三口气吹散了腾腾蒸汽,解除了自己的煎熬之苦,轻佻挑逗之气顿时消了,庄重严肃起来,问:“你才到底是什么鬼,怎能把来自蒸笼地狱的蒸汽也吹灭?”

原来是蒸笼地狱的蒸汽?真是误打误撞。

“我嘛,”穷死鬼自己也满腹疑惑,“就是一个连地狱也没资格进去,被阎王驱出森罗殿,只能四下流浪漂泊的穷死鬼。你其实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不然,怎么会对我特别关照的?怎么会把我掠来卿卿我我?”

“听说你吃过七仙附体的蟑螂,对吗?”女鬼不笑了,但最平淡的话从她口里出来,也如同唱歌一般悦耳动听,让天生拙于言辞者也想积极回应。

“我也不知道那是七仙附体的蟑螂,”穷死鬼苦笑,“前世我是个孤苦伶仃的穷人,饿到极点,也就连臭蟑螂也只能烤着吃了——听说那蟑螂是天界七仙女下凡变的,我自己听了也感到滑稽好笑。七仙女多美,超凡脱俗,怎么会变成面目可憎的蟑螂?牵强附会,也未免太离谱了!”

“世人好色无耻,仙女变成臭蟑螂,更能安身立命,减少麻烦。”女鬼肃然说,“你能吹灭蒸笼地狱的蒸汽,说明你真的吃了七仙附体的蟑螂,拥有着特异功能。”

“这有些道理。”穷死鬼站了起来,大声说,“你已知道我有特异功能了,还不打算放我走吗?不怕惹火烧身?很多地狱恶鬼都认为我这个穷鬼还欺负,结果都自讨没趣了呢。”

“不能放你走。”女鬼态度坚决,“你虽然有特异功能,但我的索命罗裙,还是困得住你的。既来之,则安之,先安下心来吧。你只要听听话话,我也不会轻易动武——和睦相处多好,为什么要动武?那是不懂事的小鬼的行径。”

穷死鬼默然瞬息,说:“你说的比唱的好听。你的索命罗裙的确厉害,但我也有一招叫‘恶鬼撒沙’的绝招,可以让你的罗裙变得百孔千疮,支离破碎。”

“不会的,”女鬼天真地笑起来,“我的罗裙不怕沙——刀枪不入,水火难侵,是一件多年修炼才得到的宝贝。”

穷死鬼见女鬼说真话,并非奸诈邪恶得可怕可憎,也带着淡淡的笑容说:“沙自然不能破坏你的索命罗裙,但沾满硫磺、硝酸的沙,却可以毁掉它的。你我好像无冤无仇,似乎用不着以死相拼的,还是化敌为友吧!我,也是个和平爱好者,不喜欢跟女鬼大打出手的。当然,惹怒了我,我可没有君子风度,也没有绅士风度,比无赖还要无赖的。”

“以后,我们或许可以做朋友,”女鬼自信地笑着,“现在,你只能做我的阶下囚,只能听我的。我相信你身怀异能,的确能毁掉我的罗裙,但你此时此刻却做不到的。你的衣服裤子,好像还在那瀑布下的沙石上,硫磺、硝酸什么的,好像没带来。如果我没说错,你那毡子般的长发里面,身体是光生生的,没有衬衫,甚至……甚至连短裤也没有一条。”

这话,一针见血。

穷死鬼低下了头,胀红了脸。

这女鬼不仅美艳异常,也聪明异常,勇敢异常。

“你想把我怎样?”穷死鬼无可奈何地叹着气,“你这么美艳的女鬼,把我掠来,不会是为了要我陪你吹吹牛,说说闲话吧?”

“对呀,”女鬼居然毫不否定,“捉你来,就是为了陪我吹吹牛,说说闲话。你只要陪我说三天三夜的闲话,我就放你走,以后还可以彼此做朋友。”

穷死鬼皱起了眉头,连连摇头:“你捉我来就是为了吹牛说闲话,打死我,我也不信。看得出,你虽然没我老婆美丽,没我老婆聪明,也还算得上是一个美女——绝对不会这样百无聊赖的。”

女鬼笑了,说:“你也很帅很聪明。不过,我敢肯定,你还没有老婆,还是一个处男鬼,不然绝对吹不灭来自地狱的蒸汽。”

这女鬼,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不是因为厚颜无耻,而是因为聪明坦荡。

穷死鬼无语片刻,说:“我既然成了你的阶下囚,就听你的好了,开始吹牛说闲话吧!最好,说说你的故事!”

反抗没有用,穷死鬼干脆在一块石板上侧身躺了下来,摆出了大爷的风格。

女鬼在五尺开外的石头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把晶莹剔透的骨梳,一边梳着自己的长头发,一边不慌不忙地说了起来:“真喜欢听我的故事,我就告诉你吧——三天三夜,不长不短,真的需要讲一些有趣的故事,才不觉得憋闷的。”

“我听着的,说下去吧!”穷死鬼催促,心里却不解:为什么需要三天三夜呢?

“我叫曹金竹,来自蒸笼地狱……”女鬼脸上显出了痛苦之色,顿了顿才说下去,“我出生在一个四面是山,天空看来看去都只有簸箕那么大的一个地方,爹妈一共生了十九姊妹,我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最美丽漂亮的一个。儿多母苦,这是不变的规律,但母亲不管怎样的苦累,家里都差不多穷得一贫如洗。”

“穷的滋味,是最不好受的。”穷死鬼感叹,心里有些悲怆了。

“的确这样。”曹金竹目光迷蒙,竭力回忆着,“哥哥们很懒,姐姐们特勤快,但家里的日子还是很苦。在十九岁那年,有人到山村里提亲,父亲五百块钱就把我嫁了——卖给了一个只有我心窝高的枯瘦矮小的老男人。”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啊!”穷死鬼感叹,“前世,我为什么不遇到你?”

“那时,我可没发觉自己是一朵鲜花,能有东西吃饱,已经够满意了。”曹金竹惨然笑着,“可是,那老男人好吃懒做,穷凶极恶,家里同样穷得出奇,根本不能让我吃饱。好在我出生于穷苦人家,吃苦耐劳是我的长处,种完自家的田地,又帮人种田种地,每天除了自己能吃三顿饱饭,还能得到一碗米带回家养活那个老男人。”

“那样的男人,真他妈不要脸——活着逗人笑,不如早死掉。”穷死鬼骂了一句,脸红了——前世,他自己就是一个懒虫——对别人谈长论短,太容易了。

“那老男人懒惰无能不算,还有让人难以置信的疑心病。”

曹金竹独自摇头,仿佛不信自己会遇到那样一个怪物。

“他是色中饿鬼,但身体偏偏不行,十有八九都不战而败,但总是纠缠不休,让我厌恶不堪。

“我力气比他大,他对我用强,总被我一把提起就能扔老远。

“他对我无计可施,便每天用恶毒的话刺激我——我上茅厕、提水、砍柴、种地……无论做什么,他都自己不帮忙,却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监视着我。”

“真是一个特级老混蛋!”穷死鬼咒了一句。

“二十一岁那年,”曹金竹按着自己的肚子说,“我有身孕了。那老男人虽然不中用,偶尔一次,还是像个男人的,肚里的孩子自然是他的。我出生穷人家庭,母亲教我的志气还是有的,打心里厌恶那些污七八糟的败德之事,自然不会出格。但是,那老男人坚决不相信那是他的孩子。”

“可恨。”穷死鬼吐了一口唾沫,“对自己没信心的人,对别人更没信心。”

“他一次次想方设法要让我流产,都没有做到。”

曹金竹说到伤心事,声音有些沙哑了。

“后老,因为有身孕,我显得懒懒的,靠着一堵破败的土墙,就昏昏睡着了。你猜,那老男人怎么对我了?”

“你说吧,我猜不到的。”穷死鬼心悬了起来。

“好心的男人都猜不到的。”

曹金竹流下了两行清泪。

“我醒着,那矮子男人不敢对我怎样,睡着了,他就有了机会:他在墙后用细棍子轻轻地拨动我的发辫,让我的发辫穿过墙洞,然后在墙那边挽一个结,牢牢地绑在一根横着的棍子上。

“然后,他又绕到前面,轻手轻脚用绳子拴牢我的两个脚脖子,固定在旁边的桃树上。准备妥当,他拉开架势,用尽全力,对我凸起的肚子连续不断地猛踢起来……”

“哦,人间真有这样的恶汉!”穷死鬼也感到心惊肉跳,咬牙切齿起来,“你可是他的女人呀,怎能如此对待?”

曹金竹双手捂紧了小腹,仿佛前世的痛楚又涌来了,颤抖着说:

“一踢之下,我从剧痛中猛然醒来,但脑袋被固定着,两只脚被固定着,不能反抗,也不能保护自己,只能双手护着肚腹。

“但是,没有用,挨了一百多脚的猛踢之后,肚里的孩子被他踢掉了,我也下身大流血,口里猛吐血,死在了那墙根下面……”

“妹子死得真惨真冤枉!”穷死鬼连连摇头,“这样的畜生,真他妈的该进入十九层地狱。”

“等十九层地狱建好了,我会第一个拉他进来的——那老男人叫沈大宽,永世难忘的。”

曹金竹露出了一种邪恶的笑。

“沈大宽踢死了我,自己也用尽力气之后,瘫软惊呆了。他的族人为防家丑外扬,为了避免吃官司,赶紧松了我的头发,松了我两条腿脚上的绳子,把我抬上床,向外界宣布,说我小产死了……”

“那样的家族,那样的恶汉,同样可恨。”穷死鬼龇牙咧嘴说,“都该进地狱。”

“我死了,被装进棺材里,敲锣打鼓,抬到山边一个叫干龙洞的地方,深深埋了。”曹金竹怪异地笑着,“但是,我的尸体三年没腐烂,我的阴魂三年没鬼使来拉去阴曹地府见阎王、判官。”

“有这样的怪事?”穷死鬼愕然,“或许是因为你死得冤枉,感动了某位神界的大神,给了帮助。”

“大千世界,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曹金竹又露出了邪恶的笑,“我死啦,也获得了另一种自由:肆意报复男人的自由。”

“你去向那老男人报复了?”穷死鬼幸灾乐祸起来,“你活着,那畜生不是你的对手,你死后,变成了厉鬼,那畜生就更不是你的对手了。”

“不是这样。”曹金竹愤愤地说,“那恶棍男人踢死我后,马上离家出走,去投靠一个本领高强的阴阳先生,给那先生做了端茶送饭、洗衣牵马的奴仆,而那先生给了他一道百鬼难近的护身符。”

“不做皇帝做奴仆,自甘堕落!”穷死鬼点头,“真是活该!那先生也太不分好歹了!”

“不能向我那矮子老公报复,我就迁怒于其他男人。”曹金竹面露得色,“男人都是一些不安分守己的贱骨头,每当太阳下山,夜幕降临,我就离开我的坟墓和躯体,去四下打猎了——猎取那些心术不正的男人的命——把他们诱骗到人迹罕至的地方,用我的裙子封住他们的口鼻,让他们窒息而死。”

穷死鬼惊惶地说:“我幸好是鬼不是人,不然也被你用罗裙害死了。”

“没想害死你。”曹金竹笑得天真无邪,“三年的时间,我害死了那个坝子里的三十个未婚男人,六十九个已婚男人——他们都光着身子死得很不体面,有的死在岔路口,有的死在烂坟滩……”

“你也太心狠手辣了。”穷死鬼惶然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不想伤害无辜。”

“那些被我弄死的家伙,没有一个是无辜者,都是些想站便宜不负责任的货色。”曹金竹很坦然,“莫名其妙中死去的人太多,那些家破人亡的人家凑钱请了大阴阳先生,放出了令鬼色变的幽灵犬,追踪了三天三夜,找到了我的坟墓。”

“哦,你惨啦!”穷死鬼又提心吊胆起来。

“没什么,我已习惯了迫害和被迫害。”曹金竹不以为然,“幽灵犬带着一百条村犬围住我的坟,大阴阳先生指挥七个壮汉烧沸一大锅清油,掘土掀开棺材盖,舀了沸油浇淋我的尸身,再开棺点燃了火。我那三年未腐烂,栩栩如生的身体被焚烧掉了,鬼使姗姗来迟,把我带到了阴曹地府。”

“你先打住,让我猜猜。”穷死鬼毛长生举手打断,补充起来,“你害死了太多无辜,被打入了蒸笼地狱,受那苦不堪言的蒸煮之苦。但是,你不仅美冠蒸笼地狱,还不哭不闹,显得出类拔萃的安静。判官见你是个鬼中奇才,派你出来加入建设十九层地狱的角逐了。对不对?”

“大体上是这样,你真聪明!”曹金竹满面笑容,“蒸笼地狱太寂寞,名声也不怎么响亮了,要我出来打响广告,招商引资,以图扩建。”

“你怕我影响你打广告,所以把我捉来了?”穷死鬼盯着蒸笼鬼的眼睛说。

曹金竹频频点头:“我对那些来建度假村的工人都一一吹了气,三天之后,必将死光。你是唯一能救他们的鬼医,所以不得不把你请到这儿来。”

穷死鬼霍然站立起来,说:“那些工人是无辜的,有家有室,生活已够艰难,你不能再害他们了。”

“你说了不算,”曹金竹很得意,双手抓住了罗裙,“这里,我说了。你不听话,我会用罗裙包严实你的脑袋,把你扔在山洞深处,永远出不去。”

穷死鬼叹了一口气,大步向山洞深处走去,边走边说:“我自己会留在山洞里,用不着你的臭罗裙当大红盖头。”

曹金竹快乐地大笑开了。

第86章无心插柳

穷死鬼毛长生“艳福不浅”,抽肠鬼孟浩冬却心急火燎,以为他失了踪,安排之后,剪刀鬼梅异香疾飞到玉皇村后的山洞,见三个地狱代表还各执一词、唇敝舌焦地争论着分冥币的事,高声叫苦起来:“不得了啦,出大事了!”

三个地狱代表停了下来,目光从冥币上恋恋不舍地转移了。

拔舌鬼马梦瑶不高兴地问:“大惊小怪的,出什么大事了?”

剪刀鬼梅异香焦急地说:“我老公不见了。”

“应该赶紧找啊!”吊死鬼沙吉姗掩口窃笑,“你老公不见了来问我们,是不是有点这个那个,嘿嘿!”

“嘿,”膨胀鬼康秀媚大笑出声来,“你老公不见了,也算得上是大事?那不关我们的屁事,你滚吧!”

拔舌鬼一本正经地说:“老公不在了,对你来说是一件大事,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屁事一件。你赶快去别处找找吧,说不定被捡破烂的捡走了,也说不定被夜猫叼走了,更说不定被小三小四小五拐走了。”

三个女鬼彼此看看,放声大笑了起来——分冥币疲累了许久,能这么大笑一阵,实在是一种解脱。

“胡说八道,”剪刀鬼木起脸来,大声责问,“你们这样胡说八道,知道我老公是什么鬼吗?”

拔舌鬼笑眯眯地说:“当然是个男鬼。”

膨胀鬼不屑地说:“当然是个可以搂着睡觉的男鬼。”

吊死鬼吐着舌头说:“肯定是个有名有姓的男鬼。”

“说了等于没有说。”剪刀鬼悻悻地说,“你们不想帮忙,也就算了,用不着这样风言风语。记住,你们以后有事求我老公,我第一个不准他帮你们。”

三个女鬼轰然大笑。

膨胀鬼康秀媚说:“我会有事求你老公?求他帮我洗澡的时候搓背?”

拔舌鬼马梦瑶说:“我可能会求你老公的,求他帮我暖暖被窝。”

吊死鬼沙吉姗说:“我当然会求他的,求他把打工挣得的钱让给我保管。”

三个女鬼说完,又一阵相对大笑,都觉得滑稽之极。

剪刀鬼气得直跺脚,没好气地自言自语:“毛长生啊毛长生,穷死鬼啊穷穷死鬼,你对别人一掷千金,别人可早把你忘了。你怎么把那么一些无情无义的二货当朋友对待?放心吧,别的鬼不会关心你,但你对我真心真意过一次,我翻遍人间、地狱,都会把你找回来的。”

说罢,“呼”的一声,向建筑工人居住的那一大片住宿地飞了过去。

穷死鬼喜欢热闹和吃喝,说不定就悄悄藏在工地或工棚的某个地方的——一个鬼要躲藏起来,好不简单,缩进一个空酒瓶也能自得其乐。

“咦,那剪刀鬼那小丫头刚才说什么?”膨胀鬼如梦初醒地问,“她好像在说穷死鬼毛长生什么的,你们没听错吧?穷死鬼怎么会是这姑娘的老公?什么时候结的婚?什么时候上的床?不行,不能把穷死鬼让给她独自享受。”

拔舌鬼也好像做梦做醒了,皱着眉头说:“穷死鬼毛长生出了什么事?他的初吻都献给了我,怎么又会成为剪刀鬼的老公?我得让他赔偿我青春损失费三千万。”

“青春损失费?男鬼们追究起来,最先倾家荡产的,一定是你。”吊死鬼似笑非笑,“穷死鬼是我的恩人,他同我的关系,未来可能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两个小妹慢慢聊吧,我得去看看我那恩公到底出了什么事。”

说罢,卷起那一百万冥币,“呼”地追了上去。

“想卷款私奔,没门!”膨胀鬼和拔舌鬼紧追不舍,边追边嚷,“先找到穷死鬼,有空了再分钱——吊死鬼小妹你先保管着钱,要是少了一分,唯你是问,定不轻饶,不剥了你的鬼皮,也拔光你的鬼毛。”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美差,让你干去吧,大姐我有正事要忙!”吊死鬼反手一扔,一百沓冥币形成一道彩虹,飞向了膨胀鬼。

膨胀鬼一一接住,塞在怀里,笑眯眯地说:“由大姐我保管钱财,大姐我最放心不过!”

拔舌鬼冷冷地说:“我可有点不大放心。暂时算你是大姐,最好以身作则,让老姐们都放心!”

“我好色,可不贪财,小妹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好啦!”膨胀鬼拍拍怀里的冥币,笑得嘴都合不拢。

剪刀鬼从天而降落在工地上的时候,身后的三个女鬼,也落在了她的身旁。

“谢谢姐妹们支持!”剪刀鬼说了一声感谢话,吩咐:“我们分头找吧!”

“用不着你谢我,我会用心找自家老公的!”膨胀鬼没好气地说过,像狗一样四下嗅了起来。

“对,用不着谢我,我也在找自家的老公!”拔舌鬼当仁不让,一边监视膨胀鬼,放着卷款私逃,一边寻寻觅觅起来。

“我会尽心尽力的。”吊死鬼跳到了工棚顶上,“剪刀鬼妹妹,别太着急,应该没什么大事的,毛大哥可不是一般的鬼物,遇到危险也会转危为安的。”

“多谢姐姐安慰!”剪刀鬼感到一丝温暖,很快飘进了工棚,目光一一扫视起来。

工棚里,医生出出进进,一个个都显得焦头烂额,而那些工人,高烧不减,脸红如猪肝,胡话如潮浪,都在不住地叫着:“热啊,热啊,热死我啦……”

吊死鬼可不忙,一眼扫过之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不多加理会,飘向一大锅香气扑鼻的米粥,大口大口吮吸起来。

这是医生们特意为突然得了怪病的工人们准备的,申报电话打到城里,大领导怕怪病传染给城里大众,不同意把大病的工人转移到城里,无奈之下,只能停留工地,为防工人休克或虚脱,熬一些米粥,准备一一强灌下去。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吊死鬼饱尝了一通米粥,摸出穷死鬼赠送的那二两灵丹妙药,准备擦拭以前特疼的脖颈勒伤处,揭开瓶盖,发觉几番晃荡后尿骚味扑鼻,暗自嘀咕:“这哪像什么灵丹妙药,说不定是穷死鬼乱开玩笑,装了尿什么的。”

这样一想,吊死鬼觉得很恶心,看看米粥,邪恶地笑笑,把瓶里的药液“嘟嘟嘟”尽数倒进粥锅,并抓起长柄的勺子一连搅了十来圈,然后笑嘻嘻飞走了。

四个女鬼看遍了工地,又集中在一起了,都默不作声,显然没有找到穷死鬼。

膨胀鬼用美玉无瑕的手摸摸滚瓜流油的肥大脑袋,用肯定的语气说:“大姐我敢保证,那越来越无法无天的穷鬼,今天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

“你凭什么保证?”拔舌鬼盯着膨胀鬼装满了冥币,显得鼓鼓的胸脯。

“凭我的鼻子。”膨胀鬼摸摸鼻子,“没有谁比我更能辨别穷死鬼的气味。”

剪刀鬼惊奇地问:“为什么?”

“我喝过他的……”膨胀鬼差点说出“尿”字,觉得有伤大雅,立刻捂了一下嘴,然后补充,“我喝过那大医生亲手调配的灵丹妙药,再过一万年也不会忘记的。放心好啦,我的鼻子可以跟神界二郎神的吠天犬媲美。”

“那可不见得,有的鬼就喜欢自吹自擂,以此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拔舌鬼嘲讽说。

“本大姐除了好色,还有很多优点呢——狗嘴是吐不出人舌来的。”膨胀鬼高傲地说,“只要你告诉我穷死鬼是从什么地方失踪的,我就一定能把他清查出来。长舌鬼小妹,敢不敢跟你大姐赌一把?”

“我会怕你吗?”长舌鬼抬高了脑袋,“赌什么?只要不赌吃屎喝尿,我绝不会输给你。”

膨胀鬼冷哼了一声,说:“我找到了穷死鬼,你把穷死鬼给你的二两鬼尿给我;我找不到穷死鬼,把应该分给我的三十几万冥币给你。”

拔舌鬼迟疑瞬息,大声叫嚷:“一言为定,谁反悔谁割一万次痔疮!”

吊死鬼暗自后悔:“早知那鬼尿这样值钱,我应该留下来大卖一笔,太便宜那些民工了。唉,我太冲动了!”

膨胀鬼转向剪刀鬼,大声说:“这些工人,是蒸笼鬼作祟才病的。蒸笼鬼出现了,那才是真正的情敌。快说,穷死鬼在哪儿丢失的?”

“白杨柳湾子的瀑布下。”剪刀鬼说完,带头飞向了瀑流飞溅,碎玉乱飞的河流瀑布。

穷死鬼的牛仔服还在那儿,抽肠鬼也站在那儿,一番寻找后毫无等候活,显得束手无策了。

膨胀鬼像猎犬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嗅嗅,神色大变,带头向深谷飞去,边飞边说:“乖乖不得了,那穷死鬼又走桃花运了!”

剪刀鬼收起穷死鬼的衣裤,连同其他的地狱代表,个个神色凝重,紧紧追随了上去。

谁都可以走桃花运,可以天天走,但穷死鬼可不能天天走桃花运。

第87章援兵到来

穷死鬼毛长生隐隐觉得蒸笼鬼曹金竹其情可悯,并不十分可怕,因而向山洞深处走去,也显得并不特别恐慌,心里嘀咕着:“既来之,则安之,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怕一个美女鬼吗?”

但走不多时,蒸笼鬼已追到了背后。

“这山洞又没后洞,逃不掉的,紧跟着我干什么?”穷死鬼不高兴地问,“形影不离跟着我干什么?没见过帅哥撒尿,非要见识一下不可?”

这话很难听,但毕竟是鬼话,而不是寂寞的风语,蒸笼鬼开心地笑了起来,停住了脚步。

“喜欢逛就逛吧,”蒸笼鬼大大方方地说,“只要三天内不离开这里,你想怎样都行——想大吃大喝也行,想要大美女陪你吹牛聊天也行。”

“你想的我都不想,”穷死鬼不开心地说,“只想自由自在地撒一泡尿,放一个屁,屙一堆屎,睡一阵觉。”

“请便!”蒸笼鬼皱起眉头,捂着口鼻,忙不迭退向山洞口,“以为你是一个真正的帅哥,原来只是一头不懂风情的牛,只懂吃喝拉撒。”

“我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下作之鬼,不会为了取悦你而改变的。”穷死鬼嘟哝着,心里想着的,却是那些得病的民工。

那些民工挣扎于死亡边缘,能帮他们做些什么呢?

穷死鬼希望前世的故乡能够保持原貌,大兴土木的计划能够取消,可不希望有太多的人命丧玉皇村。

破坏那些机械,穷死鬼可以不理不睬,但知道有很多无辜者被鬼魂作祟,徘徊于生死边缘,让他难以心安——如果没有拯救的能力,那也就罢了,有能力而不去拯救,那跟助纣为虐没多大区别。

要去救那些民工,就得出去;要想出去,就得战胜蒸笼鬼;要想战胜蒸笼鬼,就得有件得心应手的“武器”。

有什么武器呢?现在可算是一贫如洗了。

当然,对于一个寂寞的美女鬼来说,一个帅哥本身就是一件得力的武器。

但是,用“美男计”去降服一个美女鬼,穷死鬼可万分不乐意。

如果没有意中鬼,如果自己是个破罐子,也可以随随便便,但是,穷死鬼心中惦记着剪刀鬼梅异香,已发觉了自己不是一个破罐子,不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样,穷死鬼不得不另寻“武器”。

记忆渐渐复苏,前世的诸般往事也渐渐复苏了。

这山洞,连同玉皇村周围所有的山洞,穷死鬼都曾经钻过,惴惴不安地探寻过。

那时,父亲有一只防范野狼进攻家畜的土枪,里面装的硫磺、硝酸,就是自己配制的——千年古洞,总有蝙蝠栖息,蝙蝠的粪便,长年累月的转变,就能形成白花花的硝,加进一些柴炭粉什么的,就能爆炸,产生巨大的冲击力。

对于那种神奇的冲击力,神界、人界和鬼界,都会让无数的心慑服的。

现在,必须让蒸笼鬼慑服。

因而,用语言排挤走蒸笼鬼之后,穷死鬼在山洞深处穿来绕去,很快就在蝙蝠一串串悬挂安睡穹顶下面,找到了蝙蝠粪便发酵转化而来的白硝。

穷死鬼喜不自胜,蹲下身,用指甲刮着,用手缘赶着,很快就收集到了两大碗左右的一堆。

要是有盛装的工具,要是身穿有衣袋裤兜的牛仔服,穷死鬼一定会统统带走,以防鬼界的种种恶鬼袭击,但现在,没有工具,也没有衣袋裤兜,只能使劲捏了两把握紧,然后昂首挺胸走向山洞口。

还没走到洞口光亮处,穷死鬼已听到洞口鬼吵鬼闹了起来,惊喜之余,索性止步静听不动了。

原来,膨胀鬼的鼻子灵异非常,即便蒸笼鬼抓了穷死鬼凌空而行,也被她嗅出气味,过不多时,就带着抽肠鬼、拔舌鬼、吊死鬼和剪刀鬼追到了山洞前。

蒸笼鬼正在洞口翘着二郎腿,一边哼着小调防范穷死鬼逃走,一边一遍又遍地梳理着如瀑的长发青丝,淡淡地怀想着似水流年。

膨胀鬼一见到蒸笼鬼,尤其见到蒸笼鬼那美玉无瑕的两条玉腿,立刻怒气冲冲叫吼了起来:“不安分不要脸的狐狸精,快把我老公交出去。”

蒸笼鬼懒洋洋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对几个不速之鬼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笑着说:“把我比作狐狸精,也太小看我了——狐狸精算老几?笨蛋而已!那大肥婆自称是毛长生的老婆,纯属自作多情。那几个女鬼中,一个都不配称药鬼为老哥,只有那个抱着一套牛仔服的姑娘,才配拥有穷死鬼那样的老公。”

“你?”拔舌鬼、吊死鬼和抽肠鬼都怒形于色,齐声质问,“为什么?”

“真是明知故问,”蒸笼鬼不屑地说,“你几个都是烂透了的残花败柳,都没资格谈情说爱了,只有那个剪刀鬼,还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好马要配好骑手,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白活了一大把年纪。你们都是老奶奶了,行行好,别争了,退到一边吧,别再自作多情了。”

“你——”吊死鬼、拔舌鬼和膨胀鬼都气愤得说不出话来了,不约而同捏进了拳头。

抽肠鬼暗自发笑,划燃一支雪茄,退居一旁,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雾起来——女人要争宠夺爱,男人如果不退远一些,早晚要后悔得以头撞墙的。

剪刀鬼跨步而前,向蒸笼鬼鞠了一个躬,诚心诚心诚意地说:“大姐姐,你也别同我争了,把我老公还给我好吗?”

穷死鬼听到剪刀鬼的声音,感到幸福之极,被称为“老公”,觉得未来一片光明,其乐融融。

蒸笼鬼又打量了剪刀鬼一番,笑着说:“这位小妹有礼貌多了,说话也好听,比那三个歪瓜裂枣强多了。不过,你说穷死鬼是你老公,那也是撒谎,我刚刚同他颠三倒四了一番,发觉他还是个处男鬼。唉,你们都走远一些吧,他刚做了一番开心的事,显得很疲倦,正呼呼大睡,需要好好休养的。”

这话说得活灵活现,穷死鬼听了也差点相信是真的,而剪刀鬼可就信以为真了,两行清泪流了下来,颤声说:“姐姐比我漂亮千倍万倍,他喜欢你,我退出就行了!请把这套衣裳交给他,别让他着凉感冒了!”

剪刀鬼这话真切而伤心欲绝,说罢,把牛仔服放在身旁的石头上,转身就要飞走。

蒸笼鬼露出一丝诡笑,就要收拾衣服,冷不防一条长舌、一条白练飞了过来,要缠绕她的脖子和双手,吓得倏然退回了洞中,娇声斥责起来:“你几个臭三八,想打架?想以多欺少?”

言外之意,她自己是香三八。

膨胀鬼嘿嘿冷笑,拦住了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剪刀鬼,大声说:“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天真,好男人好老公是据理力争争来的,不是羞羞答答谦让来的。男人喜欢吹牛,说某某某某女人,他早睡过了,其实连手也没牵一下,屁也没有闻到一个,不过是自己臭美罢了。男人会用那一套,女人就不会用那一套吗?鬼蜮伎俩,都从人那儿学来的。”

“对呀,”拔舌鬼笑眯眯地说,“小丫头,别信老油条们瞎吹牛。膨胀鬼说穷死鬼同她这个那个了一百二十遍,其实除了喝到几口尿,屁也没有闻到一个。”

膨胀鬼针锋相对说:“拔舌鬼不也是这样,说什么毛长生把初吻都献给了她,其实,连毛长生啐在地上的口沫也没尝到一点,更不要说闻到穷死鬼的屁了。”

吊死鬼吃吃笑了起来。

剪刀鬼半信半疑,原打算一走了之,这时却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了。

第88章争宠夺爱

穷死鬼毛长生在山洞里,已把外面的鬼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连连摇头,暗自叹气:“这些女鬼都很不简单,一个个都诡计百出,心机重重,还是剪刀鬼梅异香可爱多了。我再听听吧,不多了解一下女鬼,早晚被她们卖了,还会帮着数钱,还会感谢她们帮着找了一个好岳父好岳母。”

蒸笼鬼曹金竹静了静,笑靥如花地说:“剪刀鬼妹妹,你那份真,我越看越觉得可爱,毛长生那宝贝帅哥,我虽然已捷足先登,美妙过去,但也可以同你分享的。至于那三个老货,歪瓜裂枣,就不要痴心妄想了。你让在一旁吧,等我把那三个老货打得屁滚尿流 ,连连磕头,直叫‘姑奶奶饶命’之后,再带你去细细品尝爱情的滋味吧!”

“不要脸的贱货,就算你真得尝到了甜头,我也要把那鬼胎打出来。”膨胀鬼康秀媚怒不可遏,张开双臂扑向蒸笼鬼,决意要把蒸笼鬼掼碎在石壁上,以泄心头的嫉恨。

其他的女鬼胡吹,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足为训,但蒸笼鬼说占有了某个男鬼,十之八九会是真的,因为蒸笼鬼拥有的女鬼资本,实在惊世骇俗。

与此同时,一向以自己的年轻美貌自豪的拔舌鬼马梦瑶和吊死鬼沙吉姗,也双双出手了,三丈长舌和三丈白练,都猛蛇出洞般飞向了蒸笼鬼。

任何女人,任何女鬼,被任何人任何鬼口口声声称作“老货”,要是还不拼命,那就意味着真的是“老货”了。

而这三个女鬼,可都有着年轻的心态,丝毫不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而且被人称作“老货”,也深觉是一种奇耻大辱。

所以,行动起来,也就如狼似虎,毫不心慈手软了。

蒸笼鬼曹金竹,对此毫无惧色,简直是形若无事,等膨胀鬼张开双臂,就要抱住自己腰身的刹那,瞬间脱下罗裙,扬手抛了出去。

罗裙飞到空中,一变为二,分别飞向拔舌鬼和吊死鬼,把两颗脑袋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

吊死鬼的白练软踏踏掉到了地上,拔舌鬼的舌头倏然收回,再也吐不出来了,两个女鬼嗷嗷怪叫,竭力抓扯头上的罗裙,却抓扯不下来,双目不能视物,像无头的苍蝇团团打起转来。

与此同时,膨胀鬼已抱住蒸笼鬼的腰肢,没使出一份力气,却杀猪一般惨叫了起来。

她抱住的,不是蒸笼鬼柔腻的腰肢,而是一个炽气腾腾的大蒸笼,想要放手,却被蒸笼粘住了,根本不能放手了。

蒸笼鬼站在蒸笼中间,竭力忍住疼痛,面带一种邪恶的笑容,任由蒸笼飞速转动,任由膨胀鬼肥大的身躯跟着转动。

剪刀鬼梅异香大吃一惊,刚要使出“意念剪”去对付蒸笼鬼,抽肠鬼已飘然落到了前面,大声说:“我来对付蒸笼鬼,你去找毛兄弟。”

蒸笼鬼大笑着说:“尽管放马过来试试,不到一秒钟,我还你一副香喷喷的熟肠子。”

这可不是玩笑,地狱蒸汽,非同凡响。

抽肠鬼迟疑了,肠子在空中舞动,却迟迟不敢抽向蒸笼鬼。

“放开我的朋友。”剪刀鬼震惊之后清醒过去,两指张开作剪刀状,集中意念扑向了蒸笼鬼。

“你不听话,让你也领教一下我的索命罗裙。”蒸笼鬼一扬手,一条大红罗裙鼓荡着飞向两剪刀鬼。

剪刀鬼一扬“意念剪”,夹住了索命罗裙,但不能剪树木那样一分为二,一时僵持住了,罗裙落不下来,意念剪也不能抽空对付蒸笼鬼了。

穷死鬼慢悠悠走了出来,看看膨胀鬼那难受的样子,撮口准备吹灭蒸汽,但蓦然想到膨胀鬼曾经给他受过的罪,又暂时忍住了,大声说:“曹金竹,你的罗裙好像很多,但也不能浪费啊——再不收回去,还要用它欺负我的女朋友,你很快就要后悔啦!”

“你还没拿到你的牛仔服,也就没有拿到你的宝贝武器,对我还没什么威胁的。你好像要添乱,就让你也再钻钻我的罗裙吧!”蒸笼鬼的罗裙真多,话一说完,又一条罗裙飞向了穷死鬼。

“我不会再做你的裙中之鬼啦!”穷死鬼一招“恶鬼撒沙”,左手的白硝飞向了极速飞来的艳艳红裙。

霎时,红裙接触到白硝,“呼”地燃起,化为百十块焦片四下飘落了。

这一变故,防不胜防。

蒸笼鬼脸色大变,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口。

“再不收回,你就要裙毁人亡啦——撒向你的脸,你就要做疤面女鬼啦!”穷死鬼又摆出了一个奇怪的撒掷姿势。

“慢,我听你的!”蒸笼鬼大惊失色,口里说着软化,往虚空一招手,与意念剪对抗的罗裙和拔舌鬼、吊死鬼对抗的罗裙,倏然飞回手中,一晃就不见了。

穷死鬼对着怔怔出神的剪刀鬼点头笑笑,撮口对着旋转不停的蒸笼使劲吹了一口气。

蒸汽消失了,蒸笼消失了,蒸笼鬼频频含笑站在那里,又早已穿好了大红罗裙。

膨胀鬼不再旋转,停了下来,那双引以为豪的玉手和那张肥大的脸,全蒸熟了,黑黝黝的,疼得蹦蹦跳跳,嚎叫不停。

“你也有今天,报应啊!”穷死鬼幸灾乐祸地说完,对膨胀鬼的脸和手各吹了一口气。

刹那间,膨胀鬼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看看自己的手,完好如初,又吐点唾沫在掌心照照自己的脸,肥胖依旧,也就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赶紧离蒸笼鬼远了一些。

而拔舌鬼和吊死鬼,面面相觑,然后笑了起来 ,齐声说:“男鬼喜欢闻我们的裙子,想不到女鬼也自己闻了一次裙子——真是要命的裙子!”

蒸笼鬼笑笑说:“你们还不走,难道要我留你们吃晚饭不成?想吃吗?”

“晚饭免啦!”穷死鬼笑眯眯说,“谢谢美女一番款待!请同我们一块儿去救人吧——你放过那些人,我可以帮你永远免受蒸笼之苦。”

“有你这大医生在,救人就不用我去了。”蒸笼鬼有些兴致索然了,“蒸笼之苦,已受够,如果解除,我会很不习惯,很寂寞的。”

“希望你以后不要害那些工人了。”抽肠鬼站了出来,拍拍手,怪模怪样地笑着,“你只要不害人,以后我大赚了,可以分一份给你。”

“一份是多少?”蒸笼鬼淡淡地问,显得漫不经心。

“至少一千万。”抽肠鬼不假思索就说了出来。

拔舌鬼、吊死鬼和膨胀鬼,都张大了嘴巴。

“我可以慢慢考虑。”蒸笼鬼打了一个哈欠,对挽着剪刀鬼手臂的穷死鬼说,“你撕烂了我的裙子,有空得买一条来赔给我。”

“我们给你现钱吧,你自己去买好了!”膨胀鬼不等穷死鬼开口,把怀里那一百万冥币一一掏出来,放在了地上,口没遮拦地说,“幸好有这一百万挡驾,不然我的骄傲就蒸没了。”

当膨胀鬼抱住蒸笼鬼的时候,胸脯是紧贴着蒸笼,因为装着一百万冥币,有了隔层,的确少受了一些苦。

女鬼们明白这点,齐声笑了起来。

抽肠鬼飘然而起,飘向了民工的驻地。

穷死鬼携这剪刀鬼的手,连同拔舌鬼、吊死鬼和膨胀鬼,都倏然飞走了。

蒸笼鬼看着众鬼飞走后,听着滚滚而来的松涛声,两行清泪滑入了尘埃。

“我需要钱吗?”蒸笼鬼对着那一百万冥币苦笑了一下,走进了山洞。

一阵山风吹来,把那堆冥币撒向了四面八方。

第89章化险为夷

穷死鬼毛长生等一行六个鬼急匆匆赶到民工住宿地,放眼看去,都惊愕了。

那些民工,已一个个活蹦乱跳,竟没有一个像生病的,虽没有参加劳动,却打的打扑克,搓的搓麻将,喝的喝啤酒,洗的洗衣服,玩的玩手机,仿佛过年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穷死鬼抓耳挠腮,隐了身形混迹其间,听到了这样一些言谈。

一个民工困惑地说:“这次生病真他妈的怪,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那晚只觉得一股凉风拂面而过,然后就浑身发热不得了了。而今天,医生才喂我三勺子米粥,那病一下子不见了,竟像喝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

“我也是这样啊!”一个民工老气横秋地应和,“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好了就好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玩的玩,一生就他妈这么一条命,可别这也怕,那也怕,最后亏待了自己——我碰,打二筒。”

一个民工摸了一颗麻将之后,低声说:“那神奇的米粥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不知道你们几个留意到了没有?”

“什么怪怪的味道?”一个民工摸了麻将子迟迟没打出。

“你们可别笑,”那个民工左右看看,低声说,“我觉到那米粥里有尿臊味——好像有野狗撒尿进去了似的。”

三个赌友彼此看看,表情怪怪的,然后异口同声说:“这是真的。”

“来来来,打牌。”一个民工大大咧咧地说,“管他妈有没有野狗的尿臊味,只要能治好病,能保住小命,就算喝了狗尿,也是值得的。有些灵效的好药,总有些怪味道的。难得老板高兴放假一天,就开开心心地玩吧,明天可就要好好干工作了——我得挣钱娶媳妇啊,没媳妇的日子,真他妈清汤寡水没味道。”

三个赌友呵呵大笑起来。

毛长生满心纳闷,暗自想:“这些工人,显然吃了加有鬼尿的米粥,才霍然而愈的。冥冥之中,除了我的尿有神奇疗效,还有谁的尿有神奇疗效?”

偏听偏信,不足为训,穷死鬼又飘到另一边,又听了一番窃窃私语,发觉所说内容都大同小异。

心中纳闷,穷死鬼飘回鬼伴身边,见抽肠鬼康秀媚喜形于色,其他几个女鬼都面露愕然之色,便对膨胀鬼说:“大姐,你的鼻子最灵,去闻闻那些工人的嘴巴,他们到底吃了什么宝贝药物好起来的?”

“闻你的嘴巴我最乐意,闻那些臭男人的嘴巴,那可就委屈了我。不过老公安排,老婆一定会唯命是从。”膨胀鬼康秀媚无视女鬼们鄙夷不屑的神色,一厢情愿地唠叨一番,“呼”地闪身而去,闻那些民工的嘴巴去了。

膨胀鬼刚离开,吊死鬼沙吉姗笑眯眯地说:“堂堂鬼医,连自己配制的灵丹妙药也分辨不出来,也太这个那个了。”

话音落,膨胀康秀媚鬼已倏然返回,讨好地说:“恭喜恭喜,毛大兄弟又建奇功了——一泡尿,就治好了这里二、三百个工人的怪病!”

穷死鬼毛长生支支吾吾说:“我被蒸笼鬼抓走了,什么时候来撒……撒那个的?我没有分身术,不可能在两个地方同时出现。”

吊死鬼沙吉姗笑着说:“会不会你睡着了,蒸笼鬼那货来帮你撒……撒那个的?”

剪刀鬼梅异香噗嗤笑了出来,问:“上厕所那种事,也可以让别人帮忙的吗?”

“当然可以啦!”拔舌鬼马梦瑶突地摸出了穷死鬼奖励的那二两灵丹妙药,摇晃着说,“皇帝是从来不亲自上厕所的,把龙尿放在金便壶里,让太监或宫女去倒的。”

“你才是太监、宫女!”吊死鬼沙吉姗红着脸叫嚷起来。

“哦,我明白了。”穷死鬼盯着吊死鬼,舒眉展眼起来。

“我也明白了。”抽肠鬼孟浩冬笑着说。

“你们明白了什么?”膨胀鬼和剪刀鬼异口同声问。

“我也明白了,”吊死鬼高深莫测地说,“原来,有个美女鬼开玩笑,把穷死鬼赠送的灵丹妙药倒进了民工的米粥,又搅和了好几圈,民工们喝了下去,因祸得福,病就好了。”

“你怎么这样清楚?”拔舌鬼歪着脑袋问。

“因为我的灵丹妙药用光了。”吊死鬼惋叹起来,“唉,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穷死鬼笑着说:“那些医生,当然不知道是谁放了灵丹妙药,还保存了一些米粥,作为样本,送到九州医学院研究去了。”

女鬼们喜笑颜开起来。

穷死鬼转向抽肠鬼,大声问:“孟大老板,辛苦了这么一场,你总该表示表示,意思意思吧?”

“这当然,这当然。”抽肠鬼孟浩冬虚空一抓,手上多出了一捆冥币,“我浑身铜臭,除了用这个意思意思,实在没有别的意思了。这是一百万,我有点……有点那个,要去休息了,你们自己去挥霍吧!”

冥币脱手飞向穷死鬼,抽肠鬼倏然不见了。

穷死鬼乐呵呵接住冥币,说:“天下最好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三个姐姐妹妹去村后山洞那儿分吧,顺便留意寒冰鬼和那些孤魂野鬼。这次,吊死鬼妹妹说了算。我有点……有点酒色过度,需要休息了。”

一百万冥币飞向吊死鬼的时候,穷死鬼拉着剪刀鬼的手也倏然不见了。

膨胀鬼看着吊死鬼手上的钱,不服气地说:“这次分钱,为什么说要听你的?”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连这都不明白?这次救民工,是吊死鬼把穷死鬼送的灵丹妙药倒进了米粥,那些民工才得救的。”拔舌鬼解释着,责问,“你为什么要把先前的那一百万冥币送给蒸笼鬼?你受了皮肉之苦,想讨好那贱货?”

“原来是这么回事。”膨胀鬼明白了民工得救的真相之后,小心地说,“我一下子把一百万送给那个贱货,是因为我们都没有那贱货贱。那贱货贱得什么都做得出来,穷死鬼要是真的买了罗裙去赔偿她,她要他帮她穿到那玉石样的腿子上,你猜会发生什么样的不良后果?发生了不良后果以后,我们这几个红衰翠减的老货,还能同阴冥第一药鬼套近乎吗?”

“原来是这样?膨胀鬼看似猪头猪脑,原来是深谋远虑的。”拔舌鬼往膨胀鬼臀部使劲拍了一巴掌,表示由衷的敬佩。

吊死鬼也欣然说:“照你这样来说,毛大哥还没有失身给蒸笼鬼那贱货?”

“这当然。”膨胀鬼和拔舌鬼异口同声说,“毛大帅哥,至今还玉洁冰清,安然无恙。”

“这太好啦——未来还是一片灿烂的。”吊死鬼如释重负,把整捆冥币抛向膨胀鬼,“姐姐四肢发达,头脑复杂,还是由你保管为好。我也不自作主张了,还是到山洞去民主瓜分吧!”

膨胀鬼对冥币嗅了嗅,愕然说:“怪事,这冥币上有我们三位的气味。对啦,这一百万,还是那一百万。”

拔舌鬼惶然说:“阴冥第一大老板的冥币,一般的小鬼,谁敢使?就算抛撒在荒野,那些小鬼捡到了,也只会诚惶诚恐交到城隍庙,上交阴冥银行,存到孟浩冬的账户上。”

“这样说来,”吊死鬼迷惑不解地猜想着说,“有资格使用这冥币的蒸笼鬼,并不是一个爱财如命的贱货,她抛弃了这么一大笔钱。”

拔舌鬼和膨胀鬼对视一眼,频频点头,脸色难看多了。

一个美艳无伦的女鬼,还不贪图钱财,那种魅力,有几个男鬼能够拒绝的?能不倾慕?

蒸笼鬼就这样善罢甘休了吗?

第90章幽情暗恨

有事相聚,无事便各行其是。

抽肠鬼孟浩冬回了“店子老包”上的墓穴,继续运筹帷幄,规划十九层地狱的发展建设,继续指挥阴冥鬼工趁着夜色劳作不休。

膨胀鬼康秀媚、吊死鬼沙吉姗和拔舌鬼马梦瑶,继续回炎皇村村后半山腰的“豪猪洞”,一边监视寒冰鬼和那些孤魂野鬼的动向,一边入魔一般、不厌其烦地分那一百万冥币。

穷死鬼毛长生携着剪刀鬼梅异香的手,飘出炎黄村,进了面临河流、背靠大山的“叫化子岩洞”——回到了两鬼世界。

关于炎皇村,穷死鬼毛长生心里已越来越明朗,已确定了那就是自己前世的故乡,恍惚的记忆渐渐复苏,对于每个角落,都能叫出明目来了——蒸笼鬼曹金竹住着的那个山洞,原本叫“硝洞”,距离“叫化子岩洞”并不很远,都在一条大山涧的同一侧,只是一个在大山深处,一个在村尾不远。

一番周折,穷死鬼和剪刀鬼又返回“叫化子岩洞”,彼此看待对方的眼眸里,都有了更深的关切之色。

“以后去洗澡,我一定要守在旁边监护着你,再也不让漂亮女鬼来打扰你了。”剪刀鬼深情地凝视着穷死鬼,脸色微微泛红。

“你要当保姆,我不就成了婴儿?”毛长生连连摇头,“男子汉大丈夫,洗个澡也要监护者监护,太丢人现眼了!不要说什么漂亮女鬼,你就是最漂亮的女鬼啊,有你在旁边,我就不能大大方方、自由自在地洗澡了。我洗澡一向动作不雅,很难看的。”

“我是你的女鬼啊,还计较什么?”剪刀鬼的呼吸有些急促了,“洗澡,还有什么雅不雅的,又不是登台表演给大伙儿看。”

“我要光明正大地娶你。没娶你进我的家之前,我不会让你看我身体的。”穷死鬼说得十分坚决,“乱七八糟,随随便便,那不是我想要的幸福!”

“你就把这黑乎乎的山洞当做你的家吧。”剪刀鬼一下子抱紧了穷死鬼的脖子,又一下子松开了手臂,喘嘘嘘说,“你解开我的衣裳吧。”

穷死鬼愕然说:“干什么?”

“我是你的女鬼——我的一切都属于你,你知道我要什么的。”剪刀鬼脸上更红了,呼吸也更急促,显得娇艳无比,“阴冥风波险恶,我怕失去你,也怕出现不测,不能把最好的自己献给你。现在,我俩还没有陷入绝境,还可以自由选择——我想拥有最好的你,也想让你拥有最好的我。”

“不行!”穷死鬼退开了一步,“不要忧虑未来,我一定会建立一个自己的家,一定会光明正大地娶你回家,一定会让你在喜气洋洋中做我的新娘子。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叫化子岩洞,是那些无家可归的叫化子暂时的安身之处,只有烟熏火燎后黑乎乎、冷冰冰的石壁,而不是洞房。我不能让我最爱的女鬼,长久受这种委屈——在这样的地方委身于我。”

“我不觉得委屈的。你的真心,我感觉得到。你不给我脱衣服,我自己脱吧。”剪刀鬼喃喃说着,颤抖着双手解起了自己的衣扣,“你快来抱紧我,我愿意立刻做你的新娘子,无怨无悔。”

“不行!”毛长生变得正颜厉色了,浑身微微颤抖,“我要奋斗,我要拼搏,我要丢掉‘穷死鬼’这个可耻的称呼之后,才光明正大的娶你,才光明磊落地拥你入怀。我也想你,非常非常的想你,恨不能立刻拥你入怀,把你一口吞下去,但是,我现在不能完全拥有你——一旦完全的拥有你,我就会失去抗争的力量,就会失去保护你和保护我自己的力量。”

剪刀鬼摇头,摇头,悲哀地说:“你这是在找借口,在嫌弃我。你已经不是穷死鬼啦,因为你随手就可以把上百万的冥币,送给那些莫名其妙的女鬼,你只要开口,孟浩冬那大老板就可以支付你好几百万,并且你已有了七百万的存款……你对我说的那些理由,都不是理由,而是嫌弃我的借口。”

毛长生惊讶了,重新审视着剪刀鬼——一个看似温和沉静的女鬼,激动起来,竟会变成一个截然不同的女鬼?唉,有人说女鬼不吃醋,母猪也上树,原以为是笑话,现在才发觉那是真理。

这种改变,是因为嫉火烧心导致的,还是因为强烈的爱意导致的?

毛长生心情激荡,一下子抓住了剪刀鬼的两肩,把嘴唇盖在了剪刀鬼的额头上,但很快又松手退到了一边,急促地说:“不行!不行!我不能随随便便地对待最神圣的事!你坐坐吧,我去外面吹吹凉风!”

“不准走!”剪刀鬼“唰”地脱下了衣裳,露出了凝脂白玉似的肌肤,娇声呵斥,“不准你走开!你要么紧紧抱我,要么让我以前剪开的喉咙重新裂开,从此天南地北,互不来往。”

“香儿,别逼我好吗?”毛长生匆匆一瞥,心跳加速,垂眸用祈求的口气说,“两件事我都做不到,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一定会给你一个好的归宿。”

“那些骗人的鬼话,拿去骗那些老货和蒸笼鬼吧!”剪刀鬼愤然穿好了自己的衣裳,“你对我总是推三阻四,并不是因为对我好,并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什么的好鬼,而是因为我根本没有进入你的法眼,根本没有进入你的心。那些老货,一个个都叫你老公,一个个都毫不避讳地说你同她们怎样怎样颠三倒四,怎样怎样美妙了,我可以暗自心痛不计较那些,当你是大人物有些风流韵事不足为奇,但你连可怜我一下也不行,抱我一下也不行,当我是什么货色了?”

“香儿,那一切都是误会呀。”毛长生急得要大吼大叫了,“嘴生在她们身上,我堵不住的,也不能一一说清楚的。她们无中生有说了那些不害羞的话,就是要疏离你我的关系,如果你信了那些鬼话,就真的上了她们的当了。你冷静些吧,我们不要吵架好吗?彼此信任好吗?”

“我拿什么信你?你们男人做了什么不齿之事,还能留下什么证据吗?”剪刀鬼越来越愤急了,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般,“那几个老货个个比我有风韵,个个懂得讨好你奉迎能,尤其是那个蒸笼鬼,身体那么美艳,声音那么动听,本领又是那么高强,处处都胜过我,你会不喜欢她们而喜欢我吗?我算什么?一个土里土气、不懂世事的傻丫头而已。”

“别大吵大闹了好吗?”毛长生恳求,“相信我吧,我会用行动用事实证明给你看的——我心中真的只有你。她们再好再有本事,与我毫不想干,顶多不过是事业上的合作伙伴而已。在人间混也好,在阴冥混也好,要想混得有声有色,一方面得靠自己有点真才实学,另一方面得靠朋友间精诚合作,单打独斗,谁也成不了大器,谁都是风一吹就散了的青烟。”

“你的那些大道理,拿去同你的那些红颜知己说吧,拿去同那些老货说吧,拿去同穿着网纱招摇过市的蒸笼鬼说吧,我不想听。”

剪刀鬼向洞口跨了两步。

“你真想用行动证明给我看,早就抱紧了我,但你这样做了吗?你没有,这就是做好的证明。让开,我要走了,从此互不相干,再不会跟你大吵大闹,再不会见那些你随手就给钱的老货了!”

“你要上哪儿去?”毛长生悲哀地问,低头耷脑,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对付盛怒的女鬼,毫无经验,对付深爱又盛怒的女鬼,就更没经验了。

“我上哪儿去,不用你管。”剪刀鬼大踏步向外走,“我漂泊也好,流浪也好,被大大小小的野鬼丑鬼欺负也好,都跟你没关系了!”

“你不能走!”穷死鬼一把抓住了剪刀鬼的手,紧紧地抓着,像一只落水的蚂蚁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显得那么急迫,那么可怜巴巴,“你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欢趣?”

这话让剪刀鬼迟疑了一下,眼圈变红了,但她没有回头看穷死鬼,大声质问:“我可以不走,但我有什么理由留下来?我们是恋人、情侣、夫妻,还是奸夫*?我们什么都不是,连最低级的联系也没有一点。”

说罢,使劲一甩手,穷死鬼被摔倒一边,剪刀鬼跨出山洞,飘然而逝了。

毛长生笨拙地翻爬起来,茫然四顾,眼里只有莽莽青山,耳里只有滔滔水响,再也看不见剪刀鬼的身影,再也听不见剪刀鬼的声音了。

“噗通”一声,穷死鬼跪了下去,放声哭号起来:“我没用啊,我没用,连一个自己喜欢的女鬼也留不住……”

第91章恶鬼来访

最爱的女鬼愤然离去了,心变得空荡荡的了,山林变得空荡荡的了,天地也变得空荡荡的了。

从不曾动情过,从不曾爱过,那么,无论失去什么,心都不会变得这样空空荡荡,感觉得到的世界,也就不会变得这样的空空荡荡。

可是,前世不曾动情过,不曾爱过,但成了阴冥之鬼,穷死鬼毛长生却大动情怀,莫名其妙地深深爱恋上了剪刀鬼梅异香。

梅异香一向是那么温顺,那么言听计从,然而,那都是表面的,内心深处,却是一座爱恨交织的火山,爱与恨爆发出来,总是轰轰烈烈。

梅异香走了,快乐和幸福的感觉也走了,毛长生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从前的孤魂野鬼,大庙不收,小庙不要,只能飘荡,飘荡,飘荡……

“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只是想善始善终,真正的尊敬你,爱戴你,用我的方式爱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穷死鬼痛哭流涕,闹得天愁地惨,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清醒过来,反手一个耳光,顺手一个耳光,一连打了自己六个耳光,然后才脸颊红肿、双目血红地站了起来。

出了大事,只会痛哭流涕,这样的男鬼算什么男鬼,只能算窝囊废,只能算脓包孬种。

回想前世的处境,穷死鬼暗自难过地想:“我算他妈的什么大人物?老子有什么风流韵事?老子天生就是一个鬼眉鬼眼的小角色。

“这样的小角色,还讲他妈的什么臭原则?只要有美女投怀送抱,统统笑纳不就行了?唉,女鬼的心思,真的不可思议,你越敬重她们,她们离你越远!

“你他妈的得长点记性,以后喜欢谁,就直接把谁按翻——那种怪物,不是用来尊敬的,是用来爱的——按翻,在她们心目中就是最好的爱。”

穷死鬼气冲冲想着,举起双拳,对着寂寂山林大吼大叫起来:“谁也别想逃,老子要把你们统统按翻!”

“说具体一点,你要按翻的是谁?”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就是你!”毛长生悲痛愤怒之极,脱口而出。

“把我按翻了有什么用?”这是一个粗嘎的声音,仿佛敲破铜烂铁发出的噪音。

“老子自有妙用。”穷死鬼抬起头来,忍不住笑了。

插话的不是女鬼,而是男鬼,一只白鸦正不紧不慢地啄食着他的脑髓和眼珠。

前世的教育局长,而今的鸦啄鬼海伟阳。

这样的官痞,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脸红心跳的,现在自然不例外。

“有什么妙用?”鸦啄鬼还在追问,简直是恬不知耻。

“你来了?”毛长生有些惶惶不安起来,失恋虽然痛苦,但比起被一个食鬼鬼吞噬下去,也就不算什么了,“你来干什么?老子失恋了,痛苦得正不想活了,少来招惹老子!恶霸也怕亡命之徒,没听说过吗?”

“不错,我来了。”鸦啄鬼冷冷地说,“不要太紧张。你好像有些痛苦,又好像有些害怕。你帮过我,我说过我愿意做你的仆从,不会自食其言的。至于怕我,那就完全不必要了。告诉我,谁让你痛苦难受了,我立刻就去吃了他(她)。”

话虽然说得很顺耳,但有的人或有的鬼,什么都不说你也会相信,而有的人有的鬼,不管说了多少好听的话,你都信任不起来。

鸦啄鬼,当然是后者。

名利场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官痞,一向是后者——走到哪儿,都会带着一种虚伪的气场。

“你是大人物,我可不敢驱使你。”穷死鬼大摇其头,“你就是为了帮我,才出现在这儿的?”

“不完全是。”海伟阳感叹说,“我来,有两件事:一是饿了,想吃千把个无足轻重的小鬼充饥;二是我那只鬼鸦一直昏迷不醒,一直没有啄食我的脑髓和眼珠了,让我浑身不自在,来找你去把它治好,让它重操旧业。”

妈的,变态当有趣。

穷死鬼惶然说:“你吃鬼我没什么意见,只要不吃我的朋友就行了。至于医治那只鬼鸦,我觉得不可思议。两只鬼鸦不停息地啄食你的眼睛和脑髓,让你痛苦无尽,少了一只,不就少了一半的痛苦?”

“你的朋友,我可以不吃。”鸦啄鬼冷冰冰地说,“至于医治鬼鸦,你就不懂其中隐情了。少了一只,自然少受一半的苦楚,但没有鸦啄判官的允许,谁敢自作聪明弄坏一只?那只虽然可恨,但啄食了那么久,毕竟有些满足了,不那么贪婪了,如果又来一只新的鬼鸦,贪婪无忌地猛啄,你帮我想想,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我明白了,”穷死鬼点头说,“原来还是那句老话:媳妇是新的好,朋友是老的好。那鬼鸦是你的老朋友,对你自然客气三分。”

“差不多就是这道理。你也别难过了,失恋不是失败,挫折也不是失败,还可以另找一个的。”不苟言笑的海伟阳,居然有三分笑意了,“媳妇,不过也就是衣服裤子,随时可以换新的。”

“不,”穷死鬼连连摇头,“媳妇不是衣服裤子,你真心喜欢的媳妇,就更不能拿衣服裤子之类的物件来比拟了,不是想换就可以换的。”

“老顽固,我在人间当官的时候,就换过十个媳妇。”鸦啄鬼漫不经心地说,“不谈女人,不谈女鬼,谈谈你的朋友或敌人吧,我的食量大,免得吃错了食物,让你不高兴。”

“我暂时没什么敌人,”穷死鬼扳着指头说,“朋友,有这么几个:剪刀鬼梅异香、拔舌鬼马梦瑶、蒸笼鬼曹金竹、抽肠鬼孟浩冬、吊死鬼沙吉衫……”

穷死鬼为什么要这样排列?因为梅异香是他现在的至爱,马梦瑶是他曾经误以为自己爱过的女鬼,曹金竹呢,实在美不胜收,命运更是悲惨可怜,抽肠鬼孟浩冬,可是振兴未来的经济靠山,吊死鬼可帮了他的大忙,救了那么多民工的命。

“就这些?”鸦啄鬼郑重地问。

“对,就这么几个。”穷死鬼想到了膨胀鬼康秀媚,虽然也觉得还像个“朋友”,但想到她把自己甩得肠子从口里飞出的事,想到她口口声声叫他“老公”,气得梅异香离洞出走的事,心头有气,又觉得她本领特大,天不怕地不怕,用不着谁的呵护,也就没有说出来了。

“你这些朋友都不错啊,共同合作,一定能干一番大事!”海伟阳漠无表情地连连点头,“我都记住了,放心好啦,一个也不会忘,一个也不会伤害他们的。跟我走吧,等我去大吃一通那些菜鬼,就去医治鬼鸦!饱餐一顿,可以一年半载不再为肚子操心!你帮了我的忙,我以后一定会帮你更多忙。”

穷死鬼挂念剪刀鬼,又不愿意亲眼看鸦啄鬼吞噬那些无名小鬼,于是推诿说:“要治鬼鸦,我得采药调配。这山谷里正好有灵药,你去大吃大喝,我在这儿弄药吧,如果先弄好了药你还不回来,我就把药放在这山洞里的那个石孔里,你来了自己拿走。

“没办法,有了喜欢的女鬼,就不能再做潇洒自如的大丈夫了,总得迁就她一些,委屈自己一些。不怕你笑,那冤家刚赌气走了,我得去把她找回来。”

海伟阳似笑非笑,犹豫了瞬间,说:“这也好,你先忙你的,我先忙我的,过会儿见吧!那该死的鬼鸦,还在那迷幻之地——为一个扁毛畜生操心费神,这是我前世做梦也没梦到过的糟事。好啦,再见吧!”

“再见!”穷死鬼挥了一下手,等鸦啄鬼瞬间飘走以后,吐了一口唾沫,“老子可不想多见到你,以前满身铜臭味,现在满身血腥味,什么东西?超级变态王!”

叹息一声,诅咒一阵,穷死鬼掏出一盒以前从迷幻之地带来的鸦片,四下望望没什么动静,揭开盖子,加了点黄泥,放到高处石孔里,拉开锁链撒了些尿在上面。

“好啦,就这样!我反正不是什么医生,治愈的那一切,都是误打误撞创造的奇迹,不是我靠真才实学精心创造的。生老病死,得失成败,靠运气去吧!”

穷死鬼自言自语着,不再多理会治疗鬼鸦的灵药,又想到了剪刀鬼。

“香儿这丫头也太爱吃醋了,会不会去找曹金竹的麻烦了?最让她不放心的,似乎只有蒸笼鬼了——自卑和嫉妒会让人让鬼丧失理智的。我得去看看,她们可不要打得不可开交!”

穷死鬼想着,纵身跳起,沿着叫化子岩洞前的河流,打着旋儿,冲向了山谷深处蒸笼鬼栖身的硝洞。

第92章旧病复发

穷死鬼毛长生独自飘荡,感到满目心酸。

满谷的绿树红叶美不胜收,但有爱侣相伴的时候,充满了诗情画意,而今所爱不知所终,直觉得满目尽是惨景悲情。

河流尽头是一条干谷,沿谷而上,就是曾经大驾光临过的硝洞。

穷死鬼还没走到硝洞口,硝洞里传出的惨号声,已让他惊愕得几乎要血液僵凝了。

那可是女性的惨号之声,仿佛临盆生育着一个九斤重的婴儿,遇到了难产,又仿佛一个女性被歹徒在肚子上深刺了一刀,正在生与死的边缘上作最后的挣扎。

到底发生了什么惨祸?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蒸笼鬼曹金竹发出这般惨绝人寰的哀嚎?

穷死鬼惊愕之极,也惶惑之极,要是平日,早已转身溜之大吉,但此时此刻,牵挂剪刀鬼梅异香,又对曹金竹也有几分同情怜悯之心,非但没退缩,瞬间一手捏紧一把鞭炮,一手捏紧从硝洞里弄来的那把硝,以更快的速度扑倒了山洞口。

山洞里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只见曹金竹披头散发,双手捧住小腹,满脸痛苦之色,汗水不断地往下掉入尘埃,口里不断地哼唧着,也不段地惨诉着:“沈大宽,你这天打雷劈的杂种,害得我好苦啊!你踢死了我,也让你自己的儿子胎死腹中,让我做了鬼也不得安宁,每天都得经历一次生育又不能顺产的痛苦……哎哟,好痛,好多刀子在我肚子里绞扎不停……”

那一副痛苦状态,可不是装出来的。

那一声声痛苦的哼叫声,也不是装出来的。

蒸笼鬼梅异香已在痛苦中进入昏迷状态,对外界的一切,显然已毫无觉察。

她是那么痛苦,那么狼狈,也是那么楚楚可怜。

穷死鬼毛长生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也疼痛了起来,甚至小腹里也有了刺痛的感觉。

在穷死鬼毛长生的眼前,又不知不觉出现了惨绝人寰的一幕:

一个美艳的年轻女人被一道又一道的绳子紧拴着,头不能自由,手不能自由,脚也不能自由,披头散发,美妙的酮体隐隐暴露,但一个矮小而丑陋无比的老男人,像发疯的野兽,龇牙咧嘴,凶相毕露,连绵不断的狠踢着,扑打着……

那个女人,口里流出了血,眼里流出了血,耳里流出了血,而身下,流出了更多的血,慢慢地形成了一个血泊,把那个女人的臀和腿脚都淹了起来……

哦,多美的一个女人,看上去那么朴实,那么真诚,为什么要受到如此虐待呢?美是一种过错吗?在丑陋者的眼目中,美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吗?

这世界好不公平,有一些好男人,偏偏娶不到一个好女人,娶到一个坏女人后,婚姻变成了地狱,而有一些好女人,偏偏嫁给了不可救药的坏男人,被坏男人不当人对待,白白的浪费了青春不算,还白白浪费了生命!

穷死鬼感到痛苦,也感到深深的愤怒,自己寻找剪刀鬼梅异香的正事,反而刹那间淡忘了,对蒸笼鬼充满了同情怜悯,不由得靠近了过去。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穷死鬼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轻声问了出来。

蒸笼鬼曹金竹听到问话,目光转向了穷死鬼,但那目光是迷茫而恐怖的,一双瞳孔仿佛两个血窟窿。

穷死鬼毛长生感到恐惧,不由自主地退开了一步。

蒸笼鬼狂野地一跃而起,双爪一下子就抓紧了穷死鬼的两个肩头,恶毒地大笑了起来:“沈大宽,我终于抓到你这杂种了!我要咬碎你,然后吃掉你……跟你同归于尽……”

嚎叫的同时,张口咬向了穷死鬼的颈子。

痛苦让蒸笼鬼曹金竹完全昏了头,已把穷死鬼完全当做了前世的冤家对头沈大宽。

穷死鬼惊慌万分,垂着的两手,一手捏着鞭炮,一手捏着硝,完全可以腾出来,把鞭炮和硝撒在蒸笼鬼曹金竹的脸上,并趁机脱身,但他不忍心这样做,电光石火间反而松了手,放弃了手中的鞭炮和硝。

完了,蒸笼鬼曹金竹白森森的牙齿,就要咬入穷死鬼毛长生的颈部了——一旦咬中,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但是,也就是电光石火间,穷死鬼毛长生猛地蹲下了身子,双手搂紧了蒸笼鬼曹金竹的两腿,一下子把蒸笼鬼举高了三尺多。

这下,曹金竹的口再也咬不到穷死鬼了,而穷死鬼的嘴脸,却一下子触在了曹金竹的小腹上。

曹金竹的小腹,那么细腻,穷死鬼刹那间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既觉得美妙无比,又觉得隐隐不安,一种窒息的感觉也涌来了,不由得深深哈出了一口热气。

刹那间,那股热气从蒸笼鬼曹金竹的肚脐飘了进去,倏然扩散全身,疼痛的感觉顿时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如玉春风的美妙感觉。

曹金竹清醒了下来,也安静了下来,任由穷死鬼抱着,不言不语,双手轻柔地扒了扒自己的头发,然后又以手当梳子,轻轻地梳理起穷死鬼的头发来。

穷死鬼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福至心灵使出这样一个招数来,满以为还有一番折腾,还要大费周章才能让蒸笼鬼安静,这下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大吃一惊,赶紧松开了手,仿佛触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哦,这是怎么回事?

穷死鬼迅速退开三步,细看起蒸笼鬼曹金竹来。

蒸笼鬼脸上绯红,显得无比的安闲幸福,带着一种恍然如梦的声调说:“谢谢您来看我!谢谢您给我一个拥抱,并一下子驱除了我那要命的痛苦。”

穷死鬼满脸迷惘,大摇其头,吞吞吐吐说:“不要谢我!我不是专程来看你的,也不是……不是故意要拥抱你的……”

“唉,被拥抱的感觉真美。”蒸笼鬼带着一种醉意说,“就算是误打误撞,我也真心感谢您!我来自前世的腹痛病,时不时就会发作一阵——那种疼痛,比灰飞烟灭的死亡更可怕。如果能够选择死亡,我宁愿选择死亡。”

“唉,你也真够苦的。”穷死鬼低头耷脑地说,“要受蒸笼之苦,要受腹痛之苦,还时不时能笑出声音来,你也当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鬼!”

“别忙着赞美我啦,你也很了不起——明明自己也很难过,偏偏装作若无其事,要安慰别人!”蒸笼鬼曹金竹脸上出现了关切之色,“说明白些,您不是为我而来,那为谁而来?”

穷死鬼抬起头,软兮兮地说:“看到剪刀鬼梅异香了吗?我们从你这儿回去之后,看了看那些工人,回到两个鬼的世界,她就同我大吵大闹,不听我解释就愤然离开了。我担心她会来找你单挑撒气,才赶到这儿来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蒸笼鬼曹金竹笑咧了嘴,“这样说来,是我对不起你们了。前时她们大驾光临,想以多欺少,我才信口开河,说同你怎样怎样过了,想不到那个丫头心地单纯,竟信以为真。这没什么了不起,我当面向她说清楚就行了。”

“说不清楚的——你越解释,她越会深信不疑。”穷死鬼无可奈何地叹息,“再说,连她的踪影也见不到,还能向谁解释什么?我该怎么办呢?”

说罢,痛心疾首地捧住了自己的脑袋,使劲摇晃不停。

蒸笼鬼也轻叹了一声,说:“总会找到她的。也不要以为女鬼总是小家子气,总爱吃醋——她吃醋,只因为爱你,只因对你了解不够深刻,还没完全信任你罢了。小孩子脾气,生气快,消气也会快的,不要太心焦了。”

但愿如此。

穷死鬼心里略略多了一些安慰,但还是愁眉不展。

“你已帮了我,我也该帮帮你了——我同你一块儿四下赵找吧!”蒸笼鬼说着,准备起身,一甩头发,瞬间把散乱的头发结成了一束,脸上更加娇艳明丽了。

“谢谢您,帮忙倒不必了!”穷死鬼推辞着,转过了身子,“现在我才明白,她看似贞静乖顺,自卑心和疑心却很重,要是见到我同你一块儿去找她,事情会闹得更加不可收拾的。”

蒸笼鬼曹金竹冷笑着说:“你不能迁就她的小毛病,应该让她面对现实,一步步健康成长起来——让她知道自己真的错了,才会真的改正,才会真的进步。”

穷死鬼毛长生叹息说:“唉,她有你这么善解人意就好啦!”

“嘘——”硝洞口传来了一声满含轻蔑和嘲讽的嘘声。

“谁?”蒸笼鬼闪电般蹿了过去。

穷死鬼也紧随着蹿到了洞口。

洞口空荡荡的,没有人影,也没有一个鬼影,刚才听到的嘘声,仿佛来自错听。

“她来过了!”蒸笼鬼苦笑着说,“这下,误会真的有些难以说明白了。”

“香儿,你现身呀——”穷死鬼撮口长呼,呼声在山谷里四下传荡,经久不绝。

大山显得更加岑寂,更加神秘了,终没有剪刀鬼梅异香的回应和踪迹。

“走吧,我陪你去寻找。”蒸笼鬼捋了捋鬓发,“属于你,不管久经历多少波折,终会属于你;不属于你的,你痛苦得肝肠寸断,也是徒劳。先把心静下来吧,心一乱,什么都会乱套!”

“我已情网深陷,任何大道理都没用了!”穷死鬼酸楚地说着,化作一股小小的旋风,离开了。

蒸笼鬼稍一迟疑,也化作阴风追了上去。

第93章排除异己

穷死鬼毛长生奔到炎黄村背后的山洞,远远就听到了一阵打斗之声。

打斗声中,不断出现女子的呵斥,一听就听出了是那几个“女友”的声音。

同谁打斗?

穷死鬼倏然凑近,发觉三个“女友”,正同鸦啄鬼海伟阳在打斗。

鸦啄鬼海伟阳的嘴已变得水缸样大,看去阴森森犹如一个无底的深渊,而一双手,也变得丈把来长,这儿一抓,那儿一捞,风声呼呼,劲道非凡,恨不能立刻把眼前的三个女鬼抓住了塞进口中,吞而食之。

但是,三个女鬼可不是等闲之辈,吊死鬼沙吉姗灵动异常,拔舌鬼马梦瑶飘游如幻,膨胀鬼康秀媚看似粗笨,却粗中有细,故意装作要被吞噬了的样子,等海伟阳的大嘴凑近,却反手把一个巨石投了过去,海伟阳只能移形换步,退居一旁。

“住手!住手!有话好好说,干嘛要大打出手?”穷死鬼毛长生想到海伟阳前事说过的话,说什么甘愿作他的奴仆,便大声呵斥,满以为能立刻化干戈为玉帛。

但是,打斗中的四个恶鬼,谁也没有言听计从安静下来。

膨胀鬼康秀媚大声吩咐:“快来投掷你的霹雳鬼火弹,把这打畜生炸得稀烂!”

吊死鬼沙吉姗和拔舌鬼马梦瑶,也同时催促:“快来帮我们,这畜生想突然袭击把我们吞掉,可惜姑奶奶们都不是冰清玉洁的小童女,不会乖乖让他吞吃!”

在说话的刹那,海伟阳头上的白鸦,从高空疾扑而下,啄向了膨胀鬼康秀媚的大肥脖颈,可膨胀鬼还只顾正面对付海伟阳,丝毫没有提防到。

“该死的扁毛畜生!”穷死鬼大喝一声,一把鞭炮已飞向了白色鬼鸦的脑袋,噼里啪啦炸开,空气中立刻多了硝烟味。

膨胀鬼康秀媚大惊,口里骂着“想炸聋老娘的耳朵,你们好卿卿我我”,回头看到惊飞的鬼鸦,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手一扬,一个猪头大的石头劲力十足地飞向了鬼鸦。

膨胀鬼康秀媚一向力大无穷,两只肥手又能隔空抓石,仿佛磁铁吸取铁块一般,随取随扔,左右逢源,这下石头飞向鬼鸦,穷死鬼满以为会让鬼鸦粉身碎骨,鬼鸦却轻轻一扒,石头便支离破碎,带着许多尘烟散落了下去。

当然,鬼鸦也有了怯意,不敢再进距离攻击了,只顾穿来绕去,发出粗嘎难听,犹如诅咒一般的怪叫声,由此扰乱三个女鬼的心。

鸦啄鬼海伟阳见穷死鬼毛长生帮女鬼,勃然大怒:“你还不快快帮我消灭这三个贱货,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快快出手——以后能会明白,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好!”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穷死鬼毛长生大声责问,“你不是说要做由我驱使的奴仆吗?我让你停下来,你最好赶快停下!”

海伟阳挥动长臂,可没有丝毫懈怠,一边向三个女鬼抓、扫、擒、拿,一边嘎声嘎气地说:“你不要贪恋这些庸脂俗粉了,她们都是抽肠鬼孟浩冬的帮凶,趁早把她们剪除,对于我们未来的发展会大有好处的。你记住,我海伟阳才是真正关爱你的——未来有一天,你一定会感激现在正为你拼命的我。”

“你说什么,我实在不明白,我只希望你们立刻罢手!”穷死鬼毛长生心中迷惑,简直有些莫名其妙,“别再继续打啦,不然我要出手了!”

膨胀鬼康秀媚说:“对呀,乖乖宝贝早该出手了!”

海伟阳也点头说:“对,快些出手!”

穷死鬼更加糊涂了,大声说:“我现在不想打架,只想问问你们——谁见到剪刀鬼梅异香了?”

“你们不是在一块儿的吗?怎么来问我们?”吊死鬼沙吉姗一边说话,一边舞动长长的白练,专往鸦啄鬼海伟阳的手上脖颈上勒。

“我知道那丫头在哪儿!”海伟阳从容不迫地答着,从容不迫的抓住了白如孝布的白练,准备扯碎,白练却化为烟雾消失了。

与此同时,拔舌鬼马梦瑶的长舌抽向海伟阳的后脑,海伟阳仿佛后脑长着眼睛,并不回头,犹如鹰爪的长臂反抓了回去。

拔舌鬼马梦瑶不敢涉险,怕抓住了长舌把她整个儿拖进大口里去,赶紧改变方向撤到了一边。

穷死鬼毛长生却心里大急了起来,听到海伟阳说他知道梅异香在哪儿,便深信梅异香已被海伟阳所擒,即便没有被吞噬,处境也十分不妙了。

于是,穷死鬼毛长生忍无可忍,双手探入裤兜,左手捏硝,右手捏紧一把鞭炮,极速靠近鸦啄鬼海伟阳,团团打转起来。

“梅异香在哪儿?被你擒到了何处?”穷死鬼毛长生一边寻找着机会,一边气势磅礴地别问着,“在哪儿?梅异香到底被你藏到了哪儿?”

鸦啄鬼海伟阳顾忌穷死鬼毛长生的“恶鬼撒沙”,一边小心地提防着,一边信誓旦旦地说:“你尽管放心,梅异香在我手里,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但是,你还不帮我,还想讨好那几个贱货,后果可就得自己负责了!”

这样一说,穷死鬼毛长生有些不知所措了,退到一边,竟痴痴呆呆起来。

突地,穷死鬼毛长生的肩上被轻轻地拍拍,一个温柔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管:“海伟阳在要挟你,别信他的鬼话。剪刀鬼梅异香不是等闲之辈,连我也惧她三分,绝不会轻易落入海伟阳手里的!”

说着话的,是尾随其后,静观其变的蒸笼鬼曹金竹。

穷死鬼毛长生觉得这话有理,感到一丝安慰,又向鸦啄鬼海伟阳靠近过去,口里斩钉截铁地说着:“你想要挟我,我可不会上你的当!这次不比前次,那那张臭嘴要是再被我投进一把鞭炮,就再也修复不好了,不要说以后吃鬼了,就是喝大粪汤也做不到了!”

海伟阳心生惧意,立刻收闭起大口,跳离三个女鬼三丈多远,苦口婆心地说:“梅异香那小丫头,是在那山洞口被我擒获的!你同曹金竹那骚货打得火热,她还轻蔑地嘘了一声……”

这样一说,穷死鬼想起硝洞口出现的那声嘘声,便觉得梅异香千真万确是被海伟阳捉走了,惶急而悲哀的目光,不由得转向了蒸笼鬼曹金竹。

曾几何时,穷死鬼毛长生已觉得曹金竹是一个可靠的知己了,仿佛是就是自己前生或后世的大姐,向她求援,绝不会大失所望。

曹金竹也深信梅异香被海伟阳捉走了,感到惭愧又愤怒,一撒手,眼前出现七条色彩明丽的石榴裙,呼呼飞向了海伟阳。

“大伙儿一起上吧,消灭了这个祸害,以后的日子才会安宁,才能解救梅异香!”

曹金竹口上吩咐着,双手比划,七条石榴裙便扑向海伟阳的脑袋、手肘、腿脚。

海伟阳左躲右闪,有些手忙脚乱,口里却不屑地嚷着:“老子海伟阳什么样的女人女鬼没见识过,想用几条破裙子来迷惑我,真她妈天真幼稚得不可救药。”

先前动手的三个女鬼见蒸笼鬼曹金竹出手了,自知比自己技高一筹,便退到一旁,作壁上观起来。

穷死鬼毛长生心急火燎,巴不得立刻把海伟阳打得落花流水,但转来转去,却迟迟不敢出手,生怕投出的硝和鞭炮一不小心,又向前时那样毁坏蒸笼鬼曹金竹的索命魔裙。

穷死鬼毛长生踌躇的同时,蒸笼鬼曹金竹脸上出现了诧异之色。

前时,对付穷死鬼、拔舌鬼和吊死鬼,曹金竹的裙子一出手就能套住目标,起到立竿见影的奇效,但现在,那些魔裙并不能一下子套住鸦啄鬼。

鸦啄鬼海伟阳对这条裙子吹口气,对那条裙子吹口气,裙子便立刻歪到了一边,只能重新寻找机会。

当然,鸦啄鬼手臂变得奇长,却也不敢抓扯那些裙子,仿佛那些裙子是在火中熬炼出来的铁块。

梅异香暗运鬼力,发动魔裙从不同的方向进攻,终不能凑效,脸色不知不觉变得严峻了起来,额头上一不知不觉出现了微汗。

穷死鬼毛长生看在眼里,明白蒸笼鬼曹金竹已在竭尽全力帮帮助他,想尽快弄明白梅异香的下落,便在感激之余,也心生愧疚起来,不由得暗自嘀咕:“老子男子汉大丈夫,竟要靠别的女鬼来帮我寻找自己的爱侣,太丢人现眼了!”

于是,突地大喊一声:“收回你的裙子!”

喝声出口,左右手同时挥洒,一把来自硝洞深处的千年古硝,一把来自荒郊坟地的新型鞭炮,铺天盖地飞向了鸦啄鬼。

刹那间,蒸笼鬼曹金竹的魔裙消失了。

刹那间,鸦啄鬼海伟阳也消失了。

消失的魔裙,自然是被蒸笼鬼曹金竹闻声收回了。

消失的鸦啄鬼,自然是闻声逃遁了。

那些古硝粉,那些鞭炮,都落向了青松和灌木丛。

第94章寒冰出洞

中国古代炼丹家歪打正着,发麻了硫磺*,在悠长的时间里,一直用来驱鬼辟邪,后来老外制造了*,反过来用于驱赶*的老祖先——中国人。

这中间,有着缓慢的遗忘,也有着灵机一动的觉醒——穷死鬼毛长生自己不怕*硫磺,发觉用来对付其他的鬼很有奇效,这不知不觉也就成了他的独门绝技。

鸦啄鬼海伟阳第一次毫无防备吃了大亏,一张贪吃的嘴被鞭炮炸得稀烂,后来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鞭炮的威力铭心刻骨了,也就改变了对策,采取了“避其锋芒,击其惰归”的策略,倏然避开穷死鬼的“恶鬼撒沙”,当硝烟味散开,又近身攻击了起来。

“老鸦啄的烂鬼,真够麻烦!”穷死鬼毛长生叽咕着,又把手放进了裤兜里,逃寻起剩下的鞭炮来。

而蒸笼鬼曹金竹,见鸦啄鬼海伟阳难以对付,倒不忙着强攻,退居一旁,一边静观默察,一边思索起新的对策来。

万不得已,曹金竹准备发动蒸笼地狱的蒸汽,虽然自己得历经难以言喻的煎熬之苦,但足以更鸦啄鬼海伟阳抗衡到底——不管鸦啄鬼如何贪吃,如何欲壑难填,但要想吞吃下一个炙气逼人的蒸笼,还是做不到的。

膨胀鬼康秀媚、吊死鬼沙吉姗和拔舌鬼马梦瑶,刚在旁边喘了口气,见鸦啄鬼速退速回,便又一起迎了上去,开始了新的较量。

鸦啄鬼想一举消灭掉穷死鬼视为朋友的几个恶鬼,但有了那个心,还没有那个能力,突然袭击失败之后,不愿知难而退,于是开始了正面的较量。

那只鬼鸦,已变成巨鸦,不再攻击洞口的几个辣手女鬼,不断从山洞了啄了被寒冰鬼冻凝的孤魂野鬼出来,抛给鸦啄鬼吞噬。

鸦啄鬼海伟阳每吞噬下一个鬼,能量就增强了一份,也就比对手更强了一分,吊死鬼的白练穿绕不停,拔舌鬼的舌头吐纳如蟒蛇的毒信,吊死鬼的白练犹如闪电霹雳,再加膨胀鬼不断地投掷飞石,但又一番打斗,以一抵三,竟也只打了一个平手。

打斗之声甚为激烈,飞沙走石,天风海雨,不仅让山下民工诧为异事,山洞深处尽心修炼的寒冰鬼王白石,也不胜其烦,慢慢由心无杂念的平静变为心浮气躁,忍耐不住,怒气冲冲飞向了洞口。

寒冰鬼王白石前时受了穷死鬼毛长生的鬼尿浇淋,后来软禁穷死鬼,穷死鬼让他喝下了半瓶“鬼尿羊粪”,先是难受之极,几乎要发疯发狂,后来难过的感觉过去,发觉消失的鬼力竟慢慢恢复了起来。

于是,寒冰鬼在山洞深处,不顾千万个孤魂野鬼的喧嚷,盘腿而坐,静心吐纳修炼,不知不觉,竟鬼力大增,比初出寒冰地狱之前,还更胜一筹了。

有此奇遇,寒冰鬼惊喜交加,心中潜藏的野心,受挫之后萎缩了一阵,又慢慢坚挺了起来,并不忙着走出山洞,反而按捺住急躁性子,不分昼夜,进行了一番精修精进。

寒冰鬼鬼力猛增,寒冰地狱的寒气发挥得几近淋漓尽致,由心扩散全身,由全身散发出去,在有进口无出口的“豪猪洞”里越集越多,那些被诱进山洞的孤魂野鬼,先是直嚷“冷”,稍后打起哆嗦,最后都被冻成了怪模怪样的“冰棍”。

寒冰鬼王白石被惊醒后,一路往洞口走,看到那些怪模怪样的“冰棍”,心中的喜悦自是难以形容。

鬼力大增,鬼胆变大,曾经轻浮的性子又放纵起来,因而,寒冰鬼王白石出现在山洞口的时候,旷古未见的寒气也就出现在了山洞口。

洞口的恶鬼,立刻感觉到了异常,也就立刻停止了打斗,独自打了几个寒噤,不约而同,目光都集中到了寒冰鬼王白石身上。

王白石大为得意,笑嘻嘻对吊死鬼沙吉姗说:“走遍千山万水,归来仍是少年——宝贝,想你啦,过来抱抱吧!”

当真这么多的恶鬼说出这样的鬼话,自然是目空一切,没把恶鬼们当鬼了。

吊死鬼抱紧手臂,蜷缩着身子,左右看看,确定寒冰鬼王白石在“调戏”她,先是脸色一边,很快就笑了,哆嗦着说:“乖……乖儿子,妈已经把你抚养大了,不能再为你把尿揩屎啦……”

这样一说,众恶鬼立刻大笑了起来。

寒冰鬼王白石脸色变了,想占便宜反而被占了便宜,被当众取笑,立刻收缩右掌,准备向吊死鬼沙吉姗退出一掌寒冰真气,来一个下马威。

那只白色鬼鸦有眼不识泰山,以为寒冰鬼王白石是一个阴家小卒,一飞而下,准备捉起扔给主子鸦啄鬼海伟阳当点心吃。

寒冰鬼王白石见鬼鸦骤然扑下,改变方位,一迎天一掌推了上去。

刹那间,一股寒流扑向鬼鸦,鬼鸦未没来得及怪叫一声,就变成了一个晶亮奇异的冰雕,飞起两丈高,然后沉甸甸地跌向地面山石。

眼看“冰雕”就要支离破碎,鸦啄鬼海伟阳已飞过去,双手托住了那双巨大的鸦爪。

鬼鸦一抖身子,又晚好如初,晦气地啼叫一声,飞起变小,落在鸦啄鬼海伟阳肩上,不紧不慢地啄起了鸦啄鬼海伟阳的脑袋,每一下都强劲有力,都能啄出一口脑汁来吞下去。

但海伟阳,却显得习以为常,若无其事。

“了不起!了不起!”穷死鬼毛长生一边拍掌,一边称赞起来,“大兄弟别来无恙啊,恭喜你练成了无上神功!”

这话如讥似讽,还有些漫无边际。

寒冰鬼王白石看清“恭贺”者是穷死鬼毛长生,立刻毕恭毕敬抱拳说:“多谢大神医助一臂之力!没有你的灵丹妙药,我也不会有眼下的成就!多谢了!多谢了!”

穷死鬼毛长生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一些山羊毛羊粪,再加一泡尿,其实也用不着这样感恩戴德。不过,你已大功告成,可以我行我素,唯我独尊啦!”

“不敢!不敢!”寒冰鬼王白石诚惶诚恐起来,“别的所谓的鬼界大人物,我可以不放在眼里,但大神医您,我可不敢有半点的不恭。”

穷死鬼毛长生哈哈大笑一阵,打着哆嗦说:“算你聪明又识相!你记住啊,一个能够成就你的人,也一定有能力毁灭你!不要来同我捣蛋,不要欺负的穷死鬼毛长生的狐朋狗友,你我可以相安无事,否则……”

寒冰鬼王白石点头哈腰说:“大神医的话,我自然听从。你说说,这儿的恶鬼,那些是你的朋友,那些不是你的朋友?只要不是你的朋友,我得拿来撒撒寒气了——我寒气充盈,再不发散一些,就要爆炸了!”

“那个,那个……都是我的朋友。”穷死鬼毛长生慢悠悠指了指蒸笼鬼、吊死鬼、拔舌鬼和膨胀鬼,然后又指着鸦啄鬼海伟阳,“那家伙可是我的大敌。我毛长生轻易不会喜欢上一个女鬼,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也被他捉走了……你……你还知道好歹,就帮我一个小忙,逼那老鸦啄的家伙交出我的心肝宝贝!”

寒冰鬼王白石转脸向着鸦啄鬼,寒气逼人地问:“你捉拿了大神医的心肝宝贝,而今藏在何处?”

鸦啄鬼海伟阳狂傲地“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剪刀鬼梅异香那小丫头,自然在我手里。不过,你寒冰鬼想对付我,太自不量力啦,不怕我一口吞了你?”

“想吞我?你的胃口不怕爆裂,尽管来试试!”寒冰鬼王白石有恃无恐地说罢,纵身而起,双掌齐出,推向了鸦啄鬼。

鸦啄鬼海伟阳本已缓缓长大了口,见寒冰鬼王白石主动进攻,寒气排山倒海,暗叫不妙,化作一股阴风飞走了。

而寒冰鬼,也化作一股阴风,寸步不离,紧追不舍了上去。

眨眼间,两个大恶鬼都不见了,穷死鬼毛长生长长地舒了口气。

蒸笼鬼曹金竹肃然问:“毛大帅,你真有把握打败寒冰鬼王白石?他要是同鸦啄鬼结盟,沆瀣一气来对付我们,那该怎么吧?”

这话正问在穷死鬼的要害处,穷死鬼毛长生吞吞吐吐说:“我……我是谁?是玉皇村第一帅哥,是阴冥第一大神医,还会怕谁?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口气越来越硬,心里却越来越虚软了——什么是声厉内荏?这便是了。

那两个恶鬼合伙联手,当真该怎么对付?

那招“恶鬼撒沙”撒出硝磺*,还管用吗?

鬼尿羊粪误打误撞成就了寒冰鬼,再用鬼尿泼他,还管用吗?

穷死鬼毛长生心中可毫无把握,乱得像十七八鬼水桶同时打水,七上八下的。

膨胀鬼康秀媚不知底细,竖着两个大拇指凑了上来,连声称赞:“好宝贝,真有你的,我康秀媚康大小姐,今生今世所算是跟定你啦——非你不嫁,非你不上床了!”

“我呸!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拔舌鬼马梦瑶也凑了上来,“大帅哥,好久没来看我啦,你可不要有了新相好,忘了老伴妙!别忘了,我俩曾经亲吻得死去活来……”

穷死鬼毛长生捂紧了耳朵,满脸痛苦之色。

蒸笼鬼曹金竹盈盈上前,暖暖地说:“姐妹们,先在不是腾闹的时候,当务之急,应该帮毛大哥找到梅异香小姐!”

“剪刀鬼梅异香真的不见了?”吊死鬼沙吉姗凑凑上来,似笑非笑,“走了一个,还有我们四个,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愁什么?哎呀,媳妇走了媳妇在,还有媳妇在等待!”

膨胀鬼康秀媚和拔舌鬼马梦瑶啧啧赞叹,啪啪啪拍起掌来,都对吊死鬼沙吉姗睁大眼睛,觉得吊死鬼沙吉姗前所未有的可爱了。

穷死鬼毛长生双手作一个喇叭,罩在口上,放声大喊起来:“梅异香,你在哪儿?”

山呼水应,四下里响起了一连串的声音:“梅异香,你在哪儿……”

第95章重返迷地

鸦啄鬼海伟阳被寒冰鬼王白石追赶着,不知不觉已远离了炎皇村村后的豪猪洞。

鸦啄鬼突地停在虚空,大喊一声:“停!”

寒冰鬼骤然停了下来,并不忙着上前,而是冰冷彻骨地问:“剪刀鬼梅异香,到底被你藏到了何处?你是要自己主动告诉我,还是要走投无路了再说出来?”

鸦啄鬼海伟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左顾右盼着说:“你也不要太自我托大了,彼此不顾一切拼斗起来,大不了也就是同归于尽。你真愿意同我殊死搏斗?为了什么?能得到什么好处?”

寒冰鬼王白石一听这话,松懈了下来,漠然说:“这话问得很对。我为什么要同你死拼?穷死鬼毛长生让我鬼力大增,可也不是一番好意使然,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我干嘛要冲动起来,为了他的宝贝同你打斗?”

“悬崖勒马,还不算晚。”鸦啄鬼频频颔首说,“在你还没走出山洞之前,那只白色鬼鸦,已经从洞里抓了二十个冰冻鬼给我当点心——我吞在肚子里里,连一丝凉意也没有。你的寒冰之气非比寻常,但要想同我赌一赌能不能消化,我敢保证,输得倾家荡产、尸骨无存的,一定会是你。”

“这只是你的说法而已,不过是一面之词,较量起来,鹿死谁手,现在说来,还言之过早。”寒冰鬼王白石脸色很难看,却已没有攻击的打算了,“你不是好东西,穷死鬼毛长生也不是善类,我可不会傻到莫名其妙就从中搅和。你我有一天终会有一场事关存亡的较量,但不是现在。这样吧,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升仙桥好了。”

寒冰鬼王白石说罢就要离开,鸦啄鬼海伟阳却赶紧叫住了,说:“其实,我们不做死对头,却可以做朋友的。有些事,必须彼此合作,才可能大功告成,而单枪匹马单打独斗,最终会什么也干不成。”

“合作?”寒冰鬼王白石呆头呆脑了起来,“我们能合作干什么?”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鸦啄鬼海伟阳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十八层地狱的代表都已先后出动,但多数都犯了自视甚高的大错,单干不成,结果修建第十九层地狱的大权落到了抽肠鬼孟浩冬身上。但是,这只是目前的定局,不代表未来——第十九层地狱竣工之日,必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争夺。新狱长之位,谁不想据为己有?”

寒冰鬼王白石若有所思地沉默瞬息,冷冷地说:“你说什么,我不听还好,越听越糊涂了!这样吧,你做你的升官梦,我坐我的逍遥椅。合作什么的,就免了吧,我在山洞里坐久了,静极思动,现在只想四下游逛游逛,逗花惹草一番。”

说罢,吹了一声口哨,倏然消失了。

鸦啄鬼海伟阳看着寒冰鬼王白石消失的方向,连连摇头叹息:“赌徒,只是赌徒,目光盯着蝇头小利,永远难以成大器!一身好本领,浪费在逗花惹草上,可惜!可惜!现在不同意跟我合作,以后主动邀请我合作,也是枉然了!”

摇摇脑袋,又自言自语:“古今成大事者,不唯有惊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小小挫折,算得了什么?我还得去消灭那几个金光大道上的绊脚石。”

说罢,一转身,又风驰电掣扑向了炎皇村村后的豪猪洞。

那只白色的鬼鸦,自高空紧紧追随着,也快捷如闪电。

在鸦啄鬼同寒冰鬼折腾的时间里,穷死鬼毛长生已强忍住心痛和茫然,问清了一番缘由——

鸦啄鬼海伟阳在叫化子岩洞问清了穷死鬼毛长生的朋友后,便暗自诡笑,飞到炎皇村上空游逛鸟瞰起来,一边看那些人的建筑和鬼的建筑,一边满怀信心地对自己说:“快快修建吧,我将是这里的王!我前世当过官,有上爬和当官的经验,第十九层地狱的狱长,舍我其谁?”

怎样才能成为第十九层地狱的狱长,鸦啄鬼海伟阳早已胸有成竹,又一次对自己重复起来:“十八层地狱的精英代表都已出动,这实在是天赐良机——把那十七个竞争对手统统装入肠胃消化掉,阎王老爷找不到合适的鬼界精英,不认命我担此大任,还会认命谁?”

美滋滋想着,远远看清豪猪洞洞口为分一百万冥,争夺得面红耳赤的三个女鬼,又自我吩咐:“那十余个恶鬼相聚一块,那就难以对付了,必须出奇制胜,一个个打发掉。那三个女鬼,水性杨花,合作不可能,也没多大利用价值,先当点心吞了再说。”

然而,当鸦啄鬼海伟阳猝然降临,张开血盆大口,早被呈三角形席地而坐,坐在洞子最里面的膨胀鬼康秀媚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就赏了一个足有三百余斤的石灰石,避让得快,才没有牙碎唇歪。

而转瞬之间,吊死鬼沙吉姗和拔舌鬼马梦瑶已同时出手,让鸦啄鬼海伟阳突然袭击的诡计彻底落空了……

穷死鬼毛长生刚弄明白过往,鸦啄鬼海伟阳又呼呼飞来了,身在半空,口已扩张得堂屋门一般大了——贪心不足,竟想鲸吞一口。

“手下败将,还有脸来作惊作怪?”穷死鬼毛长生瞬间抓住裤兜衣袋里所有的鞭炮,悍然不顾,迎着那张巨口飞扑了上去,决定孤注一掷,给鸦啄鬼海伟阳一个无力后悔的教训。

但是,鸦啄鬼海伟阳老奸巨猾,已倏然闭上尊口,比降临更快的速度避开了。

“有种,你就别躲躲闪闪!”穷死鬼毛长生追不上,驻足叫喝,“人不要脸鬼都怕,鬼不要脸,那可就是顶呱呱的可怕了!”

鸦啄鬼连遭重创,抵敌不住转身就逃,但跑了百十米发觉身后并无追兵,转身三个旋转,又返回山洞口,停在空中,冷言说:“有种,就来把我赶尽杀绝!”

“已是手下败将,还说这种不要脸的话?”穷死鬼嘲笑起来,“如果我是你,已躲进老鼠洞里,今生今世再也没脸见人见鬼了。”

“那是你,不是我,”鸦啄鬼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丈夫不以成败论英雄,只以豪气论心胸。”

“无耻的贪官!”膨胀鬼斥责一声,一扬手,一个重约百斤的石头飞向了鸦啄鬼。

鸦啄鬼轻轻一闪,石头滚下山去,带出了一路黄尘。

“他诚心不想活了,大伙儿成全他吧!”拔舌鬼搅动长舌,又要进攻上去。

“不能,”抽肠鬼说,“这官痞在阳间学得五毒俱全,诡计多端,别上他的贼当——他一定想把我们引到某个设计好的圈套里面去。”

拔舌鬼缩回了舌头,点了点头。

“一伙疑神疑鬼的胆小鬼,永远成不了大气候。”鸦啄鬼轻蔑地说着,转过了身影,“走啦,我要同剪刀鬼那小娘儿卿卿我我去啦!”

说罢,慢悠悠飞了起来。

“梅异香一定被他绑架走了!”穷死鬼毛长生一句话说完,已心急火燎追了上去。

吊死鬼沙吉姗、拔舌鬼马梦瑶、膨胀鬼康秀媚和蒸笼鬼曹金竹,见穷死鬼不顾一切追了上去,也立刻紧追了上去。

抽肠鬼想阻止,但谁也不在乎他了,气得直跺脚,直摇头,直叹气,然后返回洞中,看寒冰鬼去了。

鸦啄鬼飘飞在前面,速度不快也不慢,毛长生和四个女鬼竭力追赶,眼看要追上,鬼鸦便从高空直坠下来捣乱,翅拍嘴啄,刚猛无比,只能避让,稍稍耽搁,中间的距离又拉大了。

鸦啄鬼飞出村子之后,沿河飘飞,速度突然猛增,飞进并不深的叫化子岩洞,迅速拿走了穷死鬼留下,准备医治另一只鬼鸦的淋尿鸦片。

穷死鬼和四个女鬼觉得那是一个堵击鸦啄鬼的大好良机,只要把鸦啄鬼生擒活捉,不愁他不说出剪刀鬼的下落,但鸦啄鬼早有心里防范,拿到淋尿鸦片,就以流星飞逝般的速度飞向了层层叠叠的远山。

穷死鬼和四个女鬼,只能跟着改变方向,奋力紧追不舍——穷死鬼曾经帮四个女鬼解除一部分地狱之苦,四个女鬼心存感激,并且还想向穷死鬼进一步求助,自然显得十分卖力。

穷死鬼不过是悠悠荡荡的小鬼,飘飞的速度远远不及那五个地狱恶鬼,但四个女鬼有的是办法,拔舌鬼和吊死鬼分别拉住穷死鬼的两只手臂,膨胀鬼和蒸笼鬼分别拉住穷死鬼的两只腿,横拖直拽,虽然姿势难看,动作怪异,却足以同鸦啄鬼保持大致的速度。

这样的飘飞,穷死鬼可是做梦也不曾梦到过,想要保持男子汉的风度,那四个女鬼也不给他机会了——被拖死猪一样拖着飞,穷死鬼想哭又想笑 暗自想着:“堂堂药鬼落到这样的下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不过,为了救香儿,能够急我之急,忧我之忧,也太难为她们了!”

鸦啄鬼在千山万水上飘飞一阵,突地窜高,又突地直挺挺掉落了下去,竟然如同一个跳水运动员在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戏一般。

穷死鬼和四个女鬼,如法炮制,突地窜高,然后跟着直挺挺掉落下去,穿云破雾,落到了深山一块大草坪上一座古朴石屋的门前。

这不就是曾经被鬼鸦捉来过的那片迷幻之地吗?穷死鬼立刻警觉起来,又感觉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诡异气氛,但四下张望,却不见了鸦啄鬼,也看不到曾经瘫睡在草地上的那只鬼鸦。

第96章尸骨钥匙

穷死鬼毛长生对着石屋叫道:“局长大人,你一个堂堂的地狱大鬼,大名鼎鼎,要跟一个小丫头为难吗?你把剪刀鬼藏到哪儿了?再不告诉我,我拆了这石屋!”

“石屋原本就不是我的,想拆就拆吧。”鸦啄鬼海伟阳在石屋里懒洋洋地说,“你也太小看我了,本鬼不会对你喜欢的那丫头感兴趣的。捉她来,目的不过就是引你们进来,要让你们在这儿好好修养几年。想她了,就去那坟坑里看看吧!”

坟坑里?难道剪刀鬼梅异香……被谋害了之后,也扔进了那个墓坑?

鬼是不容易被谋害的,尤其是本领不同寻常的厉鬼,但穷死鬼毛长生心里大乱,也就不会细细去想了。

穷死鬼毛长生脑子里“嗡”了一声,一缕万念俱灭的感觉瞬间掠过,身影飘到了埋葬那烟民尸骸的地方。

拔舌鬼马梦瑶、蒸笼鬼曹金竹、膨胀鬼康秀媚和吊死鬼沙吉姗四个女鬼,也惊愕不已,倏然围了上去,对巨石镇压着的坟坑睁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拔舌鬼马梦瑶问。

“剪……剪刀鬼就在下面。”穷死鬼毛长生惨然而急迫地说着,弯腰去搬压在坟坑上的巨石,使尽鬼力,巨石却纹丝不动,仿佛一只蜻蜓想震撼一根石柱。

“这么个小石子也搬不动?真是废物点心。”膨胀鬼康秀媚大大咧咧嘲笑着,慢慢地卷起了袖子,“你只适合使巧力,这样的粗笨活儿,最适合我啦。我俩要是做夫妻,那才是天作之合——你行医,我干劳动,再生一窝小鬼,一家鬼过得快快乐乐。”

“那可不见得,”拔舌鬼马梦瑶嗤之以鼻,“要是你俩在一家,家产一定被你吃光。一头老母牛同一只公兔子组成一个家庭,要想快乐幸福,那真是说梦话。你俩一看就不合适,肥婆还是早些打消痴心妄想吧!”

吊死鬼沙吉姗和蒸笼鬼曹金竹吃吃而笑,久久难止。

膨胀鬼康秀媚反问:“你觉得你合适吗?天生一个麻杆腰,一使劲,准断!天生的败家相!”

拔舌鬼还要争辩,穷死鬼不胜其烦地说:“不是你们的心上人,出了大事你们自然不急。不想帮忙,你们就哪儿凉快去哪儿坐着闲聊吧,我可要忙着救我的香儿了!”

说着,又弯下腰抬石板,不遗余力,脸都变型扭曲了,巨石却依然故我,一动不动。

“香儿,你还好吗?”穷死鬼心急火燎,对着石板的缝隙呼唤,眼泪大颗大颗直往下落。

“怎么就哭了?堂堂药鬼,遇到困难就撒猫尿?”蒸笼鬼笑着,也弯腰去帮穷死鬼抬石板,一使劲,石板没懂,胸脯却暴突起来,要把半透明的纱衣撑破了。

“这是帮忙吗?我看是在卖弄美胸丰乳。”吊死鬼沙吉姗一本正经地挑剔着,也弯下了腰,“看好啦,本姐姐露一手给小妹妹们看。”

吊死鬼抓住石板边缘,猛地一使劲,“噗”地响了一声。

膨胀鬼和抽肠鬼立刻笑看了花,穷死鬼满脸泪水,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吊死鬼胀红了脸,呆呆地站着,显得前所未有的怪异了。

蒸笼鬼柔声柔气地赞叹:“吊死鬼姐姐真的出手不凡!你那响屁真响,没把裤子冲破吧?噗的一声,我以为车胎爆了哩。”

吊死鬼再也忍不住,捂着眼睛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传荡,经久不绝。

笑声停息之后,拔舌鬼谦恭地说:“吊死鬼妹妹已露了一手,姐姐我也来卖弄一下吧。看好啦,我一鞭子打碎那石头。”

说罢,突地一拔舌头,舌头暴长到三丈长,高高扬起,以雷霆万钧之力抽了下来。

但是,舌鞭没落,穷死鬼奋力把拔舌鬼拦腰一推,拔舌鬼站立不住身子偏倒,舌头失了准头,抽打在巨石边三尺远近的草地上,顿时抽出了一条深约半尺、长约两丈的沟渠来。

那一道劲力,委实惊人,要是长舌抽打在巨石上,巨石必然分崩离析。

旁观众鬼都惊佩不已,拔舌鬼却不解地问:“毛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不准我打碎那大大石板?化整为零,不是更好搬运?”

穷死鬼摇头,气冲冲说:“石板碎了掉落下去,一定会伤着香儿的。这办法不行,得另想办法。”

吊死鬼挑唆说:“我看拔舌鬼就没安好心,想害死梅异香,然后自己取而代之,好冒充床上的新娘子。”

“闭上你的臭嘴!”拔舌鬼摇摇舌头,“再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我打烂你屁股。”

吊死鬼捂住嘴巴偷笑,不敢多嘴多舌了。

蒸笼鬼笑眯眯说:“现在该胖大姐表演了。”

“对,该胖大姐表演了!”膨胀鬼毫不谦逊,卷起袖子之后,觉得还不够气势,把两个裤筒也卷了起来。

“卷裤筒干什么?要下田插秧?”拔舌鬼嘲弄地说,“还嫌碍手碍脚,你最好把你那肥大的裤子脱了扔掉。”

吊死鬼和蒸笼鬼笑咧了嘴。

膨胀鬼毫不理睬,吐了点唾沫在手心搓搓,弯下腰,叫了“起”,一下子把千钧巨石举了起来,猛地一个旋转,一松手,石板带着迅猛的风声飞向了石屋。

巨石砸中石屋,石屋必将瞬息夷为平地,但电光石火间,石屋里“呼”地飞出一只鬼鸦,瞬间变得比鸵鸟还大,两只举爪从上往下一按,轰然一声,巨石掉在了距离石屋五尺远的草地上。

鬼鸦跳上石板,左顾右盼,洋洋自得,不再理会谁,闭目养神起来。

四个女鬼和穷死鬼都惊愕不已,但穷死鬼一惊之后,立刻往坟坑里看去,目瞪口呆了。

坟坑里空空如也,没有梅异香,没有先前亲眼看着鬼鸦埋下去的烟民的尸骸,只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那四个女鬼凑近了看,也大失所望起来。

尸骸哪儿去了?

梅异香哪儿去了?

穷死鬼悲哀地说:“不找到香儿,我永远走不出心灵的阴影了;不找到这里埋葬过的尸骸,我们永远走不出这个诡异迷幻的地方了。”

拔舌鬼惊问:“这是怎么回事?”

穷死鬼惨然说:“香儿是我心锁的钥匙,那副尸骸是这个迷幻之地的钥匙——没有了钥匙打开锁,我们都只能做囚徒了。”

“你在说人话,还是鬼话,我怎么听不懂?”膨胀鬼搓着双手问,觉得自己听到了天书。

穷死鬼烦躁地说:“你这肥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说来说去都不会懂的。这样吧,你们试试,有谁能离开这儿,就算她是大姐。”

做大姐,可以颐指气使,做小妹,意味着只能做丫头奴婢——谁不想做大姐?

四个女鬼一听,争先恐后,分别向四个方向飘飞了出去。

但刹那间,无一例外,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穷死鬼身边——都显得万分惊奇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怪事,本胖姐可是第一次遇到!”

“第一次遇到,这说明你还是小妹,见识不广,本长舌姐横冲直撞,一转眼就遇到了四次又加四次,四面八方都冲不出去。”

“长舌妇!”

……

三个分冥币闹了许久的女鬼,又不认不让地腾闹起来。

蒸笼鬼曹金竹一言不发,迷惘的漫望着,寻思着。

“我们可能永远出不去了,”穷死鬼毛长生寂寞地说,“鸦啄鬼如果不拿出尸骨钥匙,我们只能千年万月困守这里了。”

“这还不好吗?”膨胀鬼乐呵呵说,“我们四个天仙样的女鬼统统嫁给你,你艳福齐天,不好吗?”

“天仙样的女鬼?这话有语病!”拔舌鬼马梦瑶纠正,“应该说如花似玉的女鬼,倾城倾国的女鬼!”

“我喜欢怎样说就怎样说,管你屁事?”膨胀鬼康秀媚咆哮起来,“我说我自己是天仙样的女鬼,总行吧?”

“对,我们都是天仙样的女鬼!”吊死鬼沙吉姗帮腔起来,“我也可以这样说:我们都是倒霉鬼!”

蒸笼鬼曹金竹“嗤”地笑出了声音。

穷死鬼可不想听女鬼们唠唠叨叨,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无限凄凉地说:“我只要香儿一个,太多就会把我变成奴隶。香儿,你在哪儿呀?我好想你!”

泪水,又来了。

“哭什么?肉麻不肉麻?你想学刘备吗?我最看不惯男鬼哭鼻子!”拔舌鬼反感地训斥,目光转向石屋,“我们进攻鸦啄鬼,让他乖乖交出尸骸钥匙,再去找你的什么香儿臭儿。”

“对!”另三个女鬼异口同声,都摩拳擦掌起来。

膨胀鬼康秀媚转向穷死鬼,柔声安慰:“宝贝,你伤心个啥?我把鸦啄鬼的鬼脑袋揪下来,送给你当足球踢!别哭啦,你哭起来虽然满可爱,但我心痛啊!”

“超级肉麻!”吊死鬼沙吉姗“嗤”地笑了,笑出声后,觉得自己在学蒸笼鬼曹金竹,忙用手捂住嘴巴,扳紧了脸孔。

而蒸笼鬼,神色严肃的看着石屋,一副若有所思状。

鸦啄鬼海伟阳老奸巨猾,进攻他,能有几分胜算?

就算没有一分胜算,也得拼了。

穷死鬼毛长生一抹眼泪,霍然站了起来。

第97章鬼鸦之战

穷死鬼毛长生满腹悲愤,目光转向石屋的时候,四个女鬼也同仇敌忾,把目光转向了石屋。

要想进入石屋见到鸦啄鬼海伟阳,必须得先清除石屋前的那只鬼鸦。

鬼鸦已变成一个庞然大物,雄赳赳站在那块巨石上,竟有石屋那么高了,时而闭目养神,时而冷冷淡淡地向五个野鬼瞟上一眼,那副神态,既显得玩世不恭,又显得睥睨一切,仿佛天是老大,地是老二,而它一个扁毛畜生,是当之无愧的老三。

这只鬼鸦,显然是那只第一次捉了穷死鬼进入迷幻之地的鬼鸦,也显然是吃了穷死鬼给它鸦片的那只鬼鸦。

虽然鸦啄鬼喂了它淋尿鸦片,治愈了它的昏睡症,但鸦片似乎已让它上了瘾,因为那一副雄霸天下的模样,显得有些內劲不足,夹杂着哈欠,也夹杂着一些失态地流出的口水鼻涕。

这只鬼鸦,可是一个鸦片鬼的表现。

穷死鬼毛长生心系至爱,但知道急躁无用,强自冷静了下来,细细的观察着,寻找着这大敌的弱点,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前世的事——

以前玉皇村里死了人,总要去请一个阴阳先生来处理一些寻常人处理不了的古怪事务,写挽联、做引魂幡、择阴地、看向山、发丧、出魂……那一个老先生,每天得吸三次鸦片。

鸦片在人间,是违禁毒品,寻常人想买也买不到,但那阴阳先生,偏偏就带着不少。

为了节省着用,还加进一些头痛粉,调弄成老鼠屎样大的一粒,装进只有一个小孔的烟枪,侧身对着香油灯点燃,然后猛地一口就吸进了肚腹里,不像抽雪茄那样让青烟飘散。

那阴阳先生没吸鸦片之前,倒死不活,气息奄奄,再加上面无血色,让人觉得那是一具刚出土的僵尸,也让人担忧随时会倒下去气绝身亡,但是,吸了鸦片,立刻就容光焕发起来,滔滔不绝,念念有词,仿佛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那样的生命,其实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生命,而是被药物绑架的生命。

鸦片可以绑架一个阳间的活人,看来还可以绑架阴冥的鬼魂——至少可以绑架眼前这个扁毛畜生。

穷死鬼正观察着,思忖着,四个女鬼窃窃私语一番,已突然袭击,向鬼鸦发起了进攻。

吊死鬼的白练飞出,缚住了鬼鸦左边那条粗如牛腿的爪子。

拔舌鬼的三丈长舌飞出,捆住了鬼鸦右边那条粗如牛腿的爪子。

蒸笼鬼那鲜艳的石榴裙飞出,像一个有强力收缩力的橡皮口袋,套紧了鬼鸦那马头样大的脑袋。

而膨胀鬼,搬起一个重约千斤、满是棱角的椭圆巨石,做好了投掷抛砸的准备——如果鬼鸦被拖倒,由上而下砸中,就算不灰飞烟灭,也会变成一个肉饼。

看到这些,穷死鬼握紧了两把鞭炮,但是觉得五个厉鬼围攻一个扁毛畜生,有些胜之不武,索性收了鞭炮,退居一旁,冷眼旁观起来。

吊死鬼和拔舌鬼已离地飘到空中,同时向两个方向使出了大力——这样的大力,即便是一头皮粗肉厚的大象,也能在转瞬间撕得四分五裂。

但是,鬼鸦除了一身雪白的翎羽在山风中猎猎飘动,脚下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两个女鬼拉扯它的双脚爪,就像两个幼儿园的孩子用两条绳子拉扯一辆货真价实的东风车。

“加油!加油……”蒸笼鬼笑容可掬,捏紧双拳当起了啦啦队长。

两个拉扯的女鬼觉得这是不怀好意的嘲讽,又竭尽全力拉扯了一番,白练和舌头,都拉扯得比原来长出了好几尺,仿佛橡皮筋受到了外力的拉扯。

但结果呢,脑袋被石榴裙裹紧,目不能视物的鬼鸦,不但不动,还传出了打鼾的声音,仿佛脑袋包着石榴裙睡觉,不但不是一种奇耻大辱,还是一种天赐之福。

挫折加气愤,吊死鬼和拔舌鬼快要发疯了。

蒸笼鬼转脸想着膨胀鬼,催促:“快,用石投砸那高傲的畜生。”

膨胀鬼还没有行动,鬼鸦已腾空而起,在百米高处的虚空团团打转起来,拔舌鬼和吊死鬼被带动着极速旋转,犹如飞机的螺旋桨,奇妙之极。

“两位姐姐,快收手!”蒸笼鬼高声提醒。

吊死鬼立刻松了白练,犹如一颗流星飞了出去。

拔舌鬼松了舌头,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带着一声惊叫飞向了远方。

但是,看似飞向了远方,转瞬之间,却又掉到穷死鬼旁边的草地上,摔得狼狈不堪了。

“两位没事吧?”穷死鬼赶紧去搀扶,显得惊惶万分,“受伤没有?”

吊死鬼和拔舌鬼已自己直挺挺站了起来,面面相觑,都面露苦笑。

鬼鸦摆脱了两个女鬼的纠缠,又心平气和、准确无误地降落在那块大石板上,懒洋洋睡起了觉,并不伸爪子去抓扯脑袋上的石榴裙。

膨胀鬼看得豪气大增,快跑几步,突地驻足,把手上的巨石投掷铅球一般掷向了鬼鸦。

鬼鸦听风辨物,等到巨石近身,突地跃起,双爪从空中轻轻抓住巨石,无声无息地放在先前那巨石之上,轻轻落在上面,显得比先前更加气势昂扬了。

拔舌鬼、吊死鬼和膨胀鬼相顾失色,目光转向了蒸笼鬼。

“嘿嘿,”膨胀鬼干笑着说,“妹子,你裙子很多,竟连那畜生也送了一条,不会是得了爱情饥渴症,对畜生也痴情起来了吧?”

“谢谢你老……老姐将心比心的关照。”蒸笼鬼想骂“老货”,但不想因口舌之争引起内乱,终于改成了“老姐”,“你想知道那裙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裙子里还有什么好事?”拔舌鬼不屑地抢着说,“要不是你那裙子罩过我的头,带了晦气给我,我早已把那鬼东西撕成八大块了。”

“我已手下留情了,别不识好歹,把自己的无能说成是别人的过错。”蒸笼鬼淡然说着,指了指鬼鸦。

鬼鸦脑袋上的石榴裙消失,那颗大如马头的脑袋,竟开始迅速溃烂了起来,先是流出一些白烛融化了一般的质液,随后是一些淡红色质液,紧接着,那钢凿般的嘴壳粘粘涟涟掉了下去,整个被石榴裙包裹过的部分,都烂泥般溃散了下去……

一只无头的鬼鸦,一动不动站立在两个巨石之上,犹如玉石雕刻出来的一般,山风阵阵,松涛滚滚,显得无比的诡异。

拔舌鬼、吊死鬼、膨胀鬼和穷死鬼,都瞠目结舌了,只有蒸笼鬼在垂眸浅笑。

片刻,膨胀鬼连连拍掌,连连喝彩起来:“还是蒸笼鬼姐姐本事大!自尽往后,我只叫你姐姐,再不敢叫妹妹了。废了那畜生,行动方便多了。”

“你们年长,我还是应该叫你们姐姐的。”蒸笼鬼谦逊地说,对吊死鬼和拔舌鬼笑了笑。

吊死鬼和拔舌鬼,心惊肉跳,脸色白如死灰。

拔舌鬼颤声说:“曹姐姐果然手下留情了,不然吊死鬼和我的脑袋,被你罗裙包住,早已这样惨烈地化掉了。”

穷死鬼胆战心惊地说:“这样的罗裙,可不能随便抛掷啊!”

蒸笼鬼曹金竹笑笑,说:“我有七条这样的罗裙,能化头颅的,就一条而已,专门对付超级邪物的。对付那两位姐姐的,可没有销尸化骨粉。”

这样一说,拔舌鬼和吊死鬼才脸色缓和了许多,各自舒了一口气。

穷死鬼废然叹息,问:“你对付香儿的那条呢?厉害吗?”

“那可是最好穿的一条裙子。”蒸笼鬼惋叹,“可惜被你毁掉了。以后你无论如何得赔我一条。”

“那样的宝贝,把我卖了也赔不起。”穷死鬼无可奈何地摊着手说。

“到鬼市买一条赔我,也就算了。”蒸笼鬼狡黠地笑着,“不过,你得亲自帮我穿上。”

“对,就该这样。”膨胀鬼、拔舌鬼和吊死鬼拍起掌来,从此不敢对穷死鬼有非分之想了——天上的蟠桃滋味无穷,令人垂涎三尺,但有孙悟空守着,谁还敢轻举妄动?

穷死鬼却满腹惆怅,高声呼唤起来:“香儿,你在哪儿啊?”

“我在这里。”石屋里突地穿出了剪刀鬼梅异香的声音。

四个女鬼惊呆了。

穷死鬼觉得自己掉入了睡梦之中。

第98章原来如此

穷死鬼毛长生听到剪刀鬼梅异香的声音后,先是半信半疑,稍后惊喜交加,就要不顾一切冲进石屋去。

但是,不等毛长生飘近石屋门,鸦啄鬼海伟阳已缓缓跨了出来。

奇哉怪事,面色从容,无比温顺地挽着海伟阳手臂的,竟然是剪刀鬼梅异香。

看到那副亲昵状,穷死鬼毛长生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觉得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

女人善变,女鬼也如此善变?

曾几何时,梅异香不也这样如胶似漆地挽着穷死鬼的手臂,显得母猫那样温柔乖顺?

曾几何时,梅异香就移情别恋了,挽上了另一个男鬼的手臂?

“没有美女挽你的手臂,怕什么,还有更美的我呢?”膨胀鬼康秀媚愤愤不平,原本要放弃穷死鬼的,现在见穷死鬼一脸的失落凄惨,忍不住去挽住了他的手臂,像老母猫样,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剪刀鬼梅异香见了膨胀鬼康秀媚那副怪模样,脸上瞬间多了一丝愤怒,但瞬间又消失了。

穷死鬼毛长生痴痴呆呆,只顾目不转睛盯着梅异香,心潮起伏,脑子里混乱了起来,惨然想着:“香儿变心了!香儿变心了!

“女鬼就是女鬼,只喜欢有权有势的男鬼,只喜欢钱袋鼓鼓的男鬼,即便那些男鬼,是一些秃顶官痞,是一些无耻的流氓,是一些对她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

“我算什么?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孤魂野鬼,没权没势,没亲没友,没车没房没家……”

穷死鬼毛长生悲哀到了极点,也自卑到了极点,如果有勇气死,他会毅然选择灰飞烟灭。

但是,穷死鬼突地连选择死的勇气也没有了,又一下子变成了前世的那个窝囊废,低头耷脑了。

吊死鬼沙吉姗、拔舌鬼马梦瑶和蒸笼鬼曹金竹,都用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穷死鬼毛长生,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

关切,尽在不言之中。

鸦啄鬼海伟阳看看穷死鬼毛长生,脸上居然有些难以琢磨的笑意,目光缓缓地转向死而不僵的那只鬼鸦,慢慢变得愤怒和痛苦了起来。

旧的鬼鸦死了,意味着新的鬼鸦即将到来,地狱之刑,那是在劫难逃的。

“哦,老朋友,你一路走好啊!”鸦啄鬼海伟阳一向显得高傲冷漠,这时竟感伤得泪水直流起来,哆哆嗦嗦摸了摸无头鬼鸦那低垂的尾巴。

刹那间,无头鬼鸦从巨石上轰然栽倒下来,落到地面时,已变得一只中鸡样大,僵硬没一丝活气了。

“去吧,把它埋了!”鸦啄鬼海伟阳对着站在他肩上,不断啄食他脑髓和一只眼珠的鬼鸦说,那凄楚的口气,不明真相的人听到,还以为他娘老子吃多了营养品,早早得肥肠病死了呢——当教育局长那些年,大滋大补的补品,家里堆积如山,也不知过期变质了多少。

孤独的鬼鸦言听计从,像一个想要调动工作的小人,恶狠狠看了一眼穷死鬼和那几个女鬼,飞离鸦啄鬼的肩膀,轻轻巧巧抓起呜呼哀哉同类,轻轻抛进先前埋葬烟民的土坑。

孤独的鬼鸦物伤其类地悲鸣一声,摇身一变,变成一只身壮如牛的巨鸦,扒土坷垃样扒开椭圆巨石,抓起那块千钧重的石板,盖在了墓坑之上。

然后,鬼鸦稍稍迟疑,又把椭圆巨石抓起,轻轻放在了石板之上,蹲坐上方,目望远天,发出了一声声愤怒而刺耳至极的鸹鸣。

白色鬼鸦所望之处,由远而近,由隐约到明晰,飞来了一只红色鬼鸦。

一转眼,红色鬼鸦已到了眼前,竟也巨大无朋,直扑鸦啄鬼海伟阳。

白色鬼鸦挺不服气,一声嘶鸣,拍翅迎了上去,恶狠狠扑向了红色鬼鸦。

两只鬼鸦,犹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顿时各不相让,在空中竭尽全力扑打了起来。

穷死鬼毛长生满腹怆恻,一心挂念着剪刀鬼梅异香的改变,这时也忍不住向天空细看起来。

膨胀鬼康秀媚见有热闹可看,早放开了穷死鬼的胳膊,拍掌喝彩起来。

拔舌鬼、吊死鬼、蒸笼鬼和剪刀鬼,也都睁大眼睛,竭力向天上看着。

这种鬼鸦之战,可不是经常能见识到的,又不付一文钱的门票,为什么不看?谁不看谁事傻逼!

鸦啄鬼,可是个例外,木然而立,如痴如醉,目望远天,不言不语,不动丝毫,似乎早已看透一切,在静待新的惩罚或嘉奖到来。

两只鬼鸦在天空大开大合,殊死搏斗,不断地发出惨叫,不断地用铁嘴猛啄对方,不断地用铁爪猛抓猛撕对方,也不断地用大如机翼的翅膀拍击对方,都恨不得瞬间致对方于死地。

刹那间,翎羽纷纷飘落,血雨纷纷坠落,地面女鬼纷纷躲避,唯恐粘上,带来腥气和晦气。

两只鬼鸦从高空打到地面,从地面打到石山,只打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仍然不分胜负,最后从近处打到远方,又从远方打回石屋上空。

约摸打斗了半个小时,两只鬼鸦渐渐变得动作缓慢,迟钝痴呆起来,竟不再躲闪,也不再抵挡,而是机械地一报还一报起来——

你啄我一口,我啄你一口,你抓我一把,我抓你一把,谁也不多,谁也不少,你不欠我一分情,我不欠你一分谊。

这样持续了片刻,两只巨鸦慢慢变小,变得只有中鸡那么大,耳鬓厮磨几下,竟像变成了心有灵犀的夫妻,双双飞落再鸦啄鬼的两个肩膀上,不紧不慢、配合得十分默契地啄了起来——

你啄左眼,我啄右眼,你啄左脑,我啄右脑,此起彼落,连绵不断,处于激烈的竞争状态。

剪刀鬼梅异香先是看着,突地满脸怒蓉,张开两指,就准备用“意念剪”去对付那两只鬼鸦。

“香儿,快罢手,我这是罪有应得,在劫难逃,你救不了我的,只会又添苦楚。”鸦啄鬼抬手喝止,满面流血,却有种旷古的平静。

“爸爸!”剪刀鬼梅异香不忍再看那副惨状,大叫一声,一下子扑进鸦啄鬼怀里,嘤嘤呜呜痛哭了起来。

剪刀鬼叫鸦啄鬼“爸爸”?这可不是幻听。

穷死鬼毛长生一下摔脱了不知不觉又挽住了他胳膊的膨胀鬼,跨到鸦啄鬼海伟阳面前,支支吾吾问:“香儿是你的女儿?”

膨胀鬼、吊死鬼、拔舌鬼和蒸笼鬼,又一次目瞪口呆了——怪事真多。

鸦啄鬼惨切地笑笑,不置可否。

剪刀鬼梅异香一下子离开鸦啄鬼的怀抱,转过身,高举玉手,“啪啪啪”,一连赏了穷死鬼毛长生三个耳光。

“你干嘛打我?”穷死鬼毛长生捂着脸颊,恍若做梦地问,“我做错了什么吗?咋要这样对待我?”

“不打你这糊涂鬼,还打谁?”梅异香无所顾忌地扑进了穷死鬼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嗔怪着,“不是我老爸,我会同他呆在石屋里?不是我老爸,我会挽住他的手臂?你当我梅异香是水性杨花的女鬼是不是?我一不在身边,你就同那些老货卿卿我我是不是?”

原来是这么回事?

“打得好!打得好!再打我三个耳光,我也不怨恨你了?”

穷死鬼高兴得大吼大叫起来,把剪刀鬼抱起来,一连转了三个圈。

蒸笼鬼拍拍拔舌鬼和吊死鬼的肩,低声说:“我们再不避开,又要被骂做‘老货’了!我们很老了是吗?”

“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啊,哪儿老了?”拔舌鬼拔腿就要走开,“老娘喜欢自由恋爱,可不喜欢横刀夺爱!”

“我觉得我才十八岁呢,还想找帅哥谈十次八次恋爱,哪里老了?”吊死鬼也赶紧避开了。

鸦啄鬼海伟阳笑笑,对愣头愣脑的膨胀鬼说:“美女,请您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对我的女儿和女婿说。”

“叫我美女?叫我‘美女’的,十之八九也是帅哥,也是英雄——只有真正的帅哥和英雄,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美女。”膨胀鬼满心欢喜,喃喃自语着,抖动着满身肥膘,向那三个提前避嫌的“老货”追了过去,脚步咚咚有声,仿佛大象奔跑。

鸦啄鬼海伟阳想说什么?

第99章婚姻笼络

“这是怎么回事?”穷死鬼毛长生懵懵懂懂地问,“你叫梅异香,他叫海伟阳,你们怎么会是父女?”

海伟阳不做声,用鼓励的眼神看了梅异香一眼。

梅异香把毛长生拉到一旁,低声说:“爸爸原本叫梅伟阳,是个小学教师,母亲死后,他认了县委一个姓海的得力人士为干爹,就姓海了。”

“哦,是这么回事,”穷死鬼点头,“干爹有权力,干儿子自然升职得快。”

剪刀鬼淡然点头,说:“我那后妈,是原教育局长的女儿,被我剪掉了小弟弟的那个小弟弟,就是那个后妈生的。

“我逃离家以后,就不知道家里的事了。

“传说那老教育局长死了以后,爸爸就担任了新的教育局长,后来又离了好几次婚,也结了好几次婚,一直到死都当教育局长。

“爸爸死时并不老,才五十二岁,死在高级宾馆里,身边有两个美女想陪。

“当然,开追悼会的时候,说爸爸是因公殉职的——为了教育事业操劳过度而死的,因此还得了好大一笔抚恤金。

“唉,爸爸当然不稀奇钱——他死后,佣人打扫他从来不让别人进出的卧室,垫褥下全是钞票,床下全是成捆的钞票……”

“你爸爸原来还是个革命功臣,可钦可佩。”穷死鬼毛长生似笑非笑,心里可不以为然,“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爸爸原本就不是一个善类,你看不起他,我也看不起他,但他毕竟是我的爸爸,铁打的事实无法改变。”剪刀鬼梅异香淡漠而伤心地说,“我同你吵架以后,负气离开你,但走不多时,就被海伟阳抓到了这儿。在硝洞那儿抓走的,看到你治好蒸笼鬼姐姐的病,我故意‘嘘’了一声,好似乎在吃醋,心里却挺喜欢你的善良。”

“他用什么证实了你是他的女儿?”穷死鬼毛长生心境云淡风轻起来,思忖着问,“你会不会听信了他的鬼话,中了他的诡计?”

“我自然不会轻信他,他一放下我,我就拼命地逃串。但是,这地方很古怪,不管怎样逃,最后还是在这石屋周围打转。”剪刀鬼脸梅异香上出现了迷惑神色,“无奈之下,我问他为什么要抓我,他说我是他的女儿,得帮他成就一番大业。”

“哦,他想利用你。”穷死鬼带着几丝忧虑说。

梅异香点头,说:“他本来想吃掉我,但发觉我是他的女儿,又有利用价值,才留下了我。

“他讲了我童年的每一件事,全是真的,除了我爸爸没人知道的。

“他吐了一口唾沫在石板上,割他的手指和我的手指,分别滴了两滴血下去,两滴血倏然合并在了一切——没有血缘关系,两个鬼的血液是不会融合在一起的。几番证实,我确实是他的女儿。”

穷死鬼毛长生叹息一声,说:“这样看来,你真的是他的女儿。这样看来,我穷死鬼毛长生,误打误撞,竟然攀附了一门好亲事——未来可能会飞黄腾达的。”

说完,郁郁不乐地苦笑了。

剪刀鬼梅异香知道穷死鬼毛长生不是攀龙附凤之鬼,也郁郁不乐起来,幽幽地说:“出生在怎样的人家,我不能选择,你也是不能选择的。我们能选择的,是遇到一个至爱之后,选择不离不弃的珍惜,还是选择毅然放弃。”

“对,这才是问题的关键。”穷死鬼精神振奋了起来,“我不会放弃香儿的。”

梅异香沉默了,目光转向鸦啄鬼,欲言又止。

穷死鬼毛长生大踏步走到鸦啄鬼海伟阳面前,铿锵有力地说:“你虽然是香儿的父亲,但香儿最终是我的——你无法阻止。”

鸦啄鬼海伟阳穆然说:“我没有阻止你娶香儿为妻。我苦心孤诣,费尽心机,最终有一天,都是为了让你们过得快乐幸福!”

穷死鬼昂热说:“其他的事,不要你多操心费力。现在,我要带她走。”

鸦啄鬼海伟阳神情不变,说:“我没有阻止你带她走。”

“多谢成全!”穷死鬼毛长生鞠了一个躬,走向剪刀鬼梅异香,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们能出去吗?”鸦啄鬼海伟阳扬眉问,“你们以为这地方可以想来就来,想去就去,是旅游圣地?这是九宫八卦迷魂地——你看不见那些设计,我也看不见,但我们都被囚禁着。”

穷死鬼毛长生神情索然了,问:“那副烟民的尸骸在哪儿?”

“算你聪明,没忘记那神奇的尸骨钥匙。”鸦啄鬼海伟阳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帮我,我也帮你们,共同互助,共成大业。”

穷死鬼毛长生看了看较远处那四个警惕地观望着的女鬼,点点头,表示要她们放心,然后说:“你说具体一点。”

鸦啄鬼海伟阳无所顾忌地说:“炎黄村度假村竣工之日,就是第十九层地狱落成之日,我要做第十九层地狱的总管。你需要做的,就是帮我笼络得力助手,打败或彻底剪出那些竞争者。我做了总管之后,你是我的女婿,也必将身价大增——我鬼寿尽了,灰飞烟灭之后,你就是新的总管。”

“这计划不错,对我大大有利!”穷死鬼毛长生连连点头,“只要我答应,你马上就拿出尸骨钥匙,让我们出去是不是?”

“对,就这样!”鸦啄鬼海伟阳爽快地回答,居然笑了,尽管笑得高深莫测。

穷死鬼毛长生也笑了,满是嘲弄味道,长叹起来:“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鸦啄鬼海伟阳疑惑重重地问。

“说明白些吧:可惜我对争权夺利、玩阴谋诡计兴趣不大。”穷死鬼毛长生连连摇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以前一门心思想发点大财,现在,我只想找个我最爱的女鬼,去远离鬼市的地方过点清净日子,生一帮小鬼,打打闹闹,哭哭笑笑。”

“心太小,往往连最平淡的日子也过不上。”鸦啄鬼海伟阳露出了失望神色,“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你的理想太低级了!不过,你可以慢慢想的,想通了,再来找我。尸骨钥匙,藏在迷魂地之外,只有鬼鸦能拿来。而鬼鸦,只听我的话。你同香儿慢慢聊吧,我得歇息——这两个扁毛畜生让我大伤元气,得养精蓄锐了。”

鸦啄鬼海伟阳举步从容,走回石屋以后,穷死鬼毛长生对剪刀鬼梅异香说:“香儿,你愿意跟我到那边说话吗?”

“我非常乐意。”

剪刀鬼梅异香嘴上说着,脚下却没有动。

“但是,我不能跟你走。我前世没听爸爸的话,结果颠沛流离,过得十分凄惨,在阴冥见了爸爸以后,已决心要做他的好女儿了。你如果听我爸爸的话,我也会听你的话。你如果不听我爸爸的话,我尽管非常爱你,也只能忍着痛苦,不听你的了。”

“香儿,你变了。”穷死鬼毛长生心里隐隐作痛,声音里也充满了痛苦,“我觉得你被你的爸爸洗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异性之爱,和父女之爱,你觉得后者更为重要?”

梅异香苦笑着说:“什么都会变的。为了我的幸福,为了不再做一个形单影只的孤魂野鬼,我不能不变啊!我前世四下漂泊流浪,心里最渴望的是亲人的爱——好不容易与父亲相认了,再不想失落了。我父亲生前可能是个坏人,而今可能是个坏鬼,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爱他,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去为所欲为了!”

怎么会这样?一个看似那么叛逆的女鬼,原来是个被亲情绑架了的乖顺者?

穷死鬼毛长生捂住了心窝,有种想哭的冲动,喑哑地说:“跟我走吧,相信我!我一定能想办法带你走出这迷魂地,一定能给你你想要的幸福生活。”

“谢谢你啦!”剪刀鬼梅异香眼里多了一层泪光,“没有我爸爸,你们出不去的。其实,我爸爸自己,也不知道怎样才能离开这里了。”

“怎么回事?”穷死鬼毛长生愕然问,“他自己也不能来去自如?”

剪刀鬼剪刀鬼痴痴地说:“爸爸让鬼鸦,把那副尸骨钥匙,带到迷幻之地的外面去了。藏钥匙的地方,只有鬼鸦知道。但是,那只鬼鸦,已被蒸笼鬼姐姐用魔裙弄死,谁也不知道那个藏钥匙的地方了。”

是这样?穷死鬼毛长生心灰意冷,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爸爸一定还有其它办法的。爸爸一向具有雄策大略。”

剪刀鬼梅异香并不搀扶穷死鬼,向石屋里走去。

“你坐着好好想想吧——只要听我爸爸的话,你就可以娶我,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你保重啊,我得去给爸爸捶捶腿,做做晚餐了。”

剪刀鬼梅异香进了石屋,仿佛进入了一个无比遥远的世界。

穷死鬼毛长生泪如雨下,双手握紧了脸孔,轻声啜泣起来。

膨胀鬼康秀媚在不远处突兀地大喊了一声:“宝贝,过来!天塌了有我顶着着!”

吊死鬼沙吉姗、拔舌鬼马梦瑶和蒸笼鬼曹金竹,目光转向了膨胀鬼康秀媚。

膨胀鬼康秀媚高不过三尺,胸脯却有三尺多宽,矮胖得稀奇古怪,却真有种顶天立地的气概了。

第100章和衷共济

“男人通常是不哭的,因为男人通常都很清醒,他们知道:小孩子靠哭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些玩具,但成年人,哭了也只能白哭,想要什么,只能靠自己争取。”

穷死鬼毛长生突地听到身后有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回过头去,发觉蒸笼鬼说完话后,已转身走开了,仿佛在石屋临近处多呆瞬间,就会多受瞬间的煎熬。

是的,男人通常是不哭的,男鬼更应该这样——男鬼比男人受过更多的苦楚。

穷死鬼毛长生感到羞惭,站起身,用袖子飞快地擦干眼泪,毅然走向了较远处站着的四个女鬼。

四个女鬼静静地看着穷死鬼,什么都不说。

“你们都成了哑巴?”穷死鬼毛长生对这种沉默很不习惯。

四个女鬼依然一言不发。

“你们都坐坐吧。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可是疼的。”穷死鬼毛长生差不多是自言自语,盘腿坐在了草皮上,长吁短叹着。

四个女鬼也无声无息地坐了下来,依然一言不发地望着穷死鬼。

“都看着我干什么?我虽然是玉皇村第一美男子,脸上却也不会生花的。”穷死鬼毛长生责问着,自个儿苦笑了。

那四个女鬼,也各具特色地笑了,依然不做声。

穷死鬼毛长生心头纳闷,摇了摇头,说:“都显得怪模怪样!以为我把你们卖了?”

四个女鬼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你们也太小看我了。”穷死鬼毛长生霍然站了起来,愤懑地说,“如果我出卖了你们,就没狗胆来这儿了,早已坐到那石屋里去啦!那老鸦啄的家伙,要我答应带着朋友伙伴帮他,或者把朋友铲除掉,让他做第十九层地狱的总管。不然,他女儿就不做我的老婆,也不让我们离开这稀奇古怪的地方。”

四个女鬼一齐拍起了手掌。

“有事无事瞎拍什么掌?”穷死鬼毛长生不耐烦起来,“我一个穷死鬼,不是什么达官贵人,讲话如同放屁,不必拍掌拍马屁!”

四个女鬼又拍起了手掌。

穷死鬼毛长生无言了,重重地坐回草地,坐出了一个椭圆形的坑。

“咳,我来说前两句。”膨胀鬼康秀媚站了起来,“毛大兄弟越来越可爱了,我怀疑自己今晚上会做春梦的——梦中一定有你。你诚心诚意对我们,我们绝不会半心半意对你。遇到你后,我免受了喝公厕粪水的苦楚,嗓音美了,双手也美了,脱胎换骨了一般。所以,不管你何去何从,我都乐意跟着你——不能做你的老婆,帮你妈管管你,也心满意足了。”

这话,满在理的。

三个女鬼笑开了花。

穷死鬼毛长生也感激地笑了笑。

“膨胀鬼说的,跟我想的一样,”拔舌鬼马梦瑶快言快语说,“不能做你老婆,做你老妈也行。”

穷死鬼毛长生板紧了脸孔。

四个女鬼笑得浑身颤抖。

吊死鬼沙吉姗等拔舌鬼坐下之后,说:“毛大哥治愈了我脖子上的吊勒之苦,不管他何去何从,我都帮他。”

穷死鬼点头,表示感激。

蒸笼鬼曹金竹站起来,蔼然笑笑,说:“我在人间没遇到一个好男人,来到阴冥,终于遇到了一个好男鬼,所以……”

“所以你就要以身相许?”拔舌鬼马梦瑶抢着说。

穷死鬼低下了头,尴尬不知所措。

蒸笼鬼曹金竹平静地笑笑,说:“所以呢,我要对自己严加防范,以免感动之下,上了贼当。”

穷死鬼感到不解——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膨胀鬼康秀媚更是觉得如听天书,皱着眉头问:“你到底同不同意拥护这毛大帅哥?”

蒸笼鬼曹金竹不答,问:“我们到底怎样才能离开这诡秘的地方?那老鸦啄的家伙到底掌握着怎样的秘密?”

穷死鬼毛长生正色说:“这地方原本住着一个违法私种罂粟的烟民,专靠偷贩鸦片为生,鸦啄鬼霸占这地方后,就害死了那个烟民。烟民的尸体神秘莫测,只要不埋入土中,进入这地方的鬼魂,除了鬼鸦,就谁也无法离开。前时我被鬼鸦捉到这地方,误打误撞埋了那尸骨,知晓了个中秘密,自己离开了这地方,也让鸦啄鬼得以自由行动了起来。”

“是这样,”拔舌鬼马梦瑶插嘴,“鸦啄鬼利用这个秘密,把烟民的尸骨掘出,自己私藏看守了起来?”

“你这长舌妇也真讨厌!听毛大帅哥说就够了!”膨胀鬼康秀媚不高兴地训斥。

拔舌鬼白了膨胀鬼一眼,捂紧了嘴巴。

穷死鬼毛长生笑笑,说:“那烟民的尸骸,就是走出着迷幻地方的钥匙,没有它,任何鬼都可以进来,但进来就出不去了。鸦啄鬼的阴谋,其实很明显,就是想把那些竞争对手引来困在这儿,他自己趁某一时刻溜出去,好轻轻松松做十九层地狱的总管。”

“这是很明显的事。”蒸笼鬼曹金竹思忖着说,“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寻找到尸骸钥匙。”

“对啊!”拔舌鬼、吊死鬼和膨胀鬼都齐声附和。

“没那么容易,”穷死鬼烦躁地说,“那副尸骸,不是鸦啄鬼紧守在石屋里的,也不是藏在这周围某个不沾地气的地方,而是由鬼鸦送到迷幻地之外去了。”

“我们向鬼鸦入手啊!”拔舌鬼急迫地提议。

穷死鬼苦笑着说:“鬼鸦只听鸦啄鬼的号令。”

“古怪畜生!”膨胀鬼骂了一句。

“只有把鸦啄鬼往死里逼,才可能一步步追回钥匙了。”吊死鬼怅然说。

穷死鬼苦涩的说:“事情还没这么简单,把鸦啄鬼逼死也没用了。因为那只鬼鸦,已被金竹妹子毁掉了。”

曹金竹惶然睁大了眼睛,懊悔地说:“这么说,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膨胀鬼、吊死鬼和拔舌鬼,都面露不悦之色,盯紧了蒸笼鬼。

穷死鬼叹息了一声,说:“金竹妹子,也是为了大家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才下重手的,也怪不得她。大家也不必太焦躁,过一阵子,或许一切会好起来的。既来之,则安之,我们盯紧鸦啄鬼就行了——他能离开,我们也能离开。”

“这样耗下去,也不知要耗到何年何月?”曹金竹叹息着,眼眶湿润了,“真对不起大家,是我连累了你们!”

“这种表面子的空话,谁不会说?说了又有什么用?”拔舌鬼马梦瑶不屑地说。

吊死鬼沙吉姗帮腔:“对呀!”

膨胀鬼傲然说:“做错了事,就应该将功补过。”

曹金竹沉默了,悲哀地看着穷死鬼。

穷死鬼走近,握住曹金竹的一只手,安慰说:“你没有错。”

提高声音警告:“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而是和衷共济,一同想办法度过难关的时候。”

曹金竹抽出自己的手,说:“我会将功补过的——我会想办法找到那副钥匙的。”

这话说得十分相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三个不满的女鬼,都缩紧脖子看着曹金竹的脸。

曹金竹悍然不顾地说:“鸦啄鬼看我的目光,总是充满邪念,好像很想拥有我——人间的饿狼,到了阴间仍是饿狼。他想要我,我就送货上门,条件是要他拿出尸骨钥匙,放你们出去。”

三个不满的女鬼深深地低下了头。

穷死鬼又一次握紧了曹金竹的手,缓缓地摇头,缓缓地说:“不行!这是女鬼最后的武器,也是最厉害的武器。但是,这件武器,对于一个官痞恶棍来说,不起作用——他会笑纳一切,但绝不会放弃自己最大的野心。你不能这样做,我是男鬼,我理解男鬼的心,而你不理解。何况,那老鸦啄的,对尸骨钥匙也不见得心中有数,可能明里虚张声势,暗里还盼待着我们想方设法找出钥匙呢。”

“这……这……我该怎么吧?”曹金竹黯然神伤起来。

膨胀鬼突地跨过来,拦腰抱起曹金竹,转了三个圈,放下,然后激情澎湃地说:“这么好的妹子,不,这么好的姐姐,我宁愿你给毛大哥做情鬼,做小三,也不愿意看着你走向那官痞恶棍的府邸。”

吊死鬼和长舌鬼也围了上来,两鬼齐声歉意地说:“你灭了那畜生,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你?我们是开开玩笑。别难过了,我们不甘愿败,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蒸笼鬼释然地笑了——来到阴冥,这是她第一次领略到同性鬼的友谊。

穷死鬼不言不语,神情肃穆,紧盯着膨胀鬼那肥大的鼻子,缓缓地露出了笑容——如花绽放的笑容,让四个女鬼都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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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摸顺藤摸瓜

膨胀鬼康秀媚见穷死鬼毛长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顿时心花怒放,激动地说:“毛大帅哥,失恋之后,你终于明白了什么样的女鬼才是真正的美女鬼了?你终于知道了外表的美是靠不住的,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内心的美,才是永恒可靠的,对不对?”

蒸笼鬼曹金竹“噗嗤”笑了出来。

拔舌鬼马梦瑶和吊死鬼沙吉姗,面面相觑瞬间,彼此伸伸舌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怪异表情。

穷死鬼毛长生肃然说:“我,穷鬼一个,玻璃似的鬼,没有你说的那么复杂深沉,不过是在看你的鼻子。”

蒸笼鬼曹金竹补充:“看你那个比幽灵犬还嗅觉敏锐的鼻子。”

“哎呀,你看高了,应该一步步往下看。”膨胀鬼抖了抖胸脯,“我最有魅力的地方,不是鼻子,而是胸脯。当你紧盯着我的鼻子看的时候,我觉得是对我的一种忽视。”

拔舌鬼马梦瑶笑着说:“胸脯虽大,在这儿却屁作用也没有,鼻子虽小,如果真的那么与众不同,就应该找到尸骨钥匙。”

“对呀!”吊死鬼沙吉姗笑嘻嘻地说,“别卖弄你那大胸脯啦,这里可没有什么孤儿弃儿需要你哺乳喂养。这毛大哥,不是正人君子,可也不是见了女鬼就只盯胸脯的下流胚子,你别自作多情了,还是发挥你的长处吧!”

穷死鬼毛长生颔首微笑,觉得这几句话很东亭,觉得吊死鬼沙吉姗比先前可爱多了。

“对呀,”膨胀鬼康秀媚拍了拍自己肥大的脸蛋,“我天生异能,能通过闻一泡尿,说出撒尿人的性别、身高、体重、年龄和是否已婚,怎么就不能用我亲爱的大鼻子查出尸骨钥匙呢?嘿,睁大你们的小眼睛,看大姐姐表演了!”

说罢,卷起袖子,卷起裤筒,准备工作了。

拔舌鬼马梦瑶笑着说:“又卷袖子又卷裤筒,要准备下田插秧或薅草了?一看就知道是农民家的黄花闺女。”

“你才是猪不闻狗不理的黄花闺女,我可是人见人爱、鬼见鬼迷的少妇。”膨胀鬼康秀媚叽咕着,走向了埋着鬼鸦的地方。

穷死鬼、拔舌鬼、吊死鬼和蒸笼鬼,欣欣然跟随了上去,再不愿多看一眼鸦啄鬼海伟阳和剪刀鬼梅异香住着的石屋了。

嗅觉灵敏,力大无穷,这都是膨胀鬼康秀媚的强项,可以说没费吹灰之力,她就把两个巨石移到旁边,露出了墓坑。

那只死后缩小的鬼鸦,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埋入墓坑的,现在,却连一片羽毛也没有了,想来是在红色鬼鸦到来之后,白色鬼鸦又重返鸦啄地狱新造去了 。

众鬼惊愕瞬间,细看墓坑底部,发觉泥沙上有些暗淡干枯的浓血遗迹。

穷死鬼毛长生思忖着说:“那应该是烟民尸身上留下的了,膨胀鬼,你先好好嗅出一个榜样,再按图索骥吧!”

“知道。大粪不用屎来浇(教)。”膨胀鬼康秀媚有种专家被外行指点的愤懑,叽咕两句,然后屏息凝神,俯下身子,兴奋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嗅了起来。

那份怪异认真的劲儿,真不亚于一条忠实的灵犬,三个女鬼看看膨胀鬼,又彼此看看,都看得大气也不敢出了,唯恐惊扰了膨胀鬼,坏了大事。

膨胀鬼康秀媚对墓坑嗅了片刻,然后移动身子,像一条母狗匍匐爬动着,东嗅嗅,西嗅嗅,然后双目放光,站起身子,不断地在虚空嗅着,然后向东北方向大踏步走去。

穷死鬼毛长生心头暗喜,向女鬼们使了一个眼色,紧紧跟随在后面。

三个女鬼半信半疑,掩口而笑,挤眉弄眼,也争先恐后跟了上去。

离开石屋五百米之后,膨胀鬼康秀媚还想向前,但每跨出一步,都像踩在了强力弹簧上,立刻被反弹回来,再也不能前进一步了。

膨胀鬼大惑不解,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这里有一片迷幻之网,看不见,摸不着,却再也跨不过去了。”

穷死鬼毛长生见眼前一片空旷,是一片绵延的草地,山草繁茂,而草地过去好一段路,才是茂密的树林,感到奇怪,大步往前走,也仿佛触在了一个弹力十足的网上,很快被弹了回来,忍不住惊叹:“怪事,看似什么都没有,偏偏再不能跨前一步了!”

“你俩不会合伙骗人吧?”拔舌鬼马梦瑶不信,口头抗议,左手拉住吊死鬼沙吉姗,右手拉住蒸笼鬼曹金竹,一跃数十丈高,然后猛然向前方扑去。

但是,转瞬间,三个女鬼都被反弹数丈许退了会来,都惊讶不置地落到了地面。

膨胀鬼康秀媚摊着手,无可奈何地说:“我只能查询到这里了。我们都不能再前进一步了,但我敢确定,那副尸骸一定藏在东北方向上,只要一直找下去,用不着多少时间就能找到。”

三个女鬼撇撇嘴,都沉默了。

穷死鬼毛长生抓着头皮说:“你能找到这个方向,已经很不错了,多谢你啦!”

说完,目视前方,不断地摸着自己的下颌沉思起来。

“找对方向,但出不去,还是什么屁用也没有用。”膨胀鬼康秀媚连声叹息,心里却特别高兴,暗自想:“这话有些意思了,未来一定会幸福美满。”

“摸下巴能摸出好办法来,那才是活见鬼。”拔舌鬼马梦瑶嘻笑起来,也摸了一下自己的下颌,发觉没什么特异之处。

穷死鬼毛长生突地摸摸自己的衣袋和裤兜,没摸出什么,叹气说:“你们身上带有冥币吗?”

四个女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摇头。

拔舌鬼马梦瑶说:“不能脱身,要钱有什么用?无聊了想赌博吗?我们的那一百万,被鸦啄鬼那杂种突然袭击,来不及收藏,就被山风吹到四面八方去了。”

“真是可惜。”穷死鬼毛畜生惋叹说,“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想出钱顾几个鬼去找尸骨钥匙。”

“对呀,”蒸笼鬼曹金竹欣然说,“我们不能越过这古怪的魔网,不能亲自去搜寻尸骨钥匙,但那边的鬼却是自由的,可以让他们去帮忙,找到了尸骨钥匙就带进来埋掉,就可以通行无阻了。”

“好主意!”拔舌鬼、吊死鬼和膨胀鬼都欢欣鼓舞起来,“我们很快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穷死鬼毛长生苦笑,说:“主意是好,没有钱请小工,还是空中楼阁,可以看,但不可以住。”

拔舌鬼马梦瑶笑眯眯地说:“阴冥除了有很多贪财鬼,还有很多色鬼——只要贪心存在,就有无穷的奴仆存在。”

穷死鬼毛长生灿然而笑,拍着自己的大腿说:“对呀,人鬼都是有弱点的,怎么不大加利用?有这么四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在此,何愁鱼儿不上钩?为了自由,牺牲一下色相,很划算的。”

吊死鬼沙吉姗得意地说:“有很多男鬼做不到的事,女鬼可以轻易做到。”

膨胀鬼康秀媚高声说:“你几个臭美什么?看看吧,网那边可连一个鬼都没有——要想钓鱼,有了鱼饵,还得有鱼出现才行。”

蒸笼鬼曹金竹红着脸说:“只要桃花开得鲜艳,一定会有蜜蜂到来;只要青草长得茂盛,一定会有骏马来寻。”

穷死鬼毛长生连连点头,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既然如此,你们几位就退到一边去休息吧,我毛大帅哥只要跳一阵脱衣舞,网那边一定会有很多美丽的女鬼赶来看——我随便给她们一个承诺,她们就会去为我找来尸骨钥匙了。”

“你行吗?你居然会用美男计?”蒸笼鬼曹金竹怪异地笑着问,“你有那种胆量?”

“我呸!”拔舌鬼、吊死鬼和膨胀鬼都不屑地向空中吐了一口唾沫。

“你们能吸引男鬼,我为什么不能吸引女鬼?异性相吸,不对吗?”穷死鬼毛长生一边笑,一边往后腿,“男鬼比女鬼更经不起诱惑,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跟女鬼抢风头,那是傻瓜男鬼才做的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滚!”膨胀鬼康秀媚斥责着,准备脱衣裳。

拔舌鬼马梦瑶惊讶地问:“肥婆,你真要跳脱衣舞来寻找奴仆?看你那肥猪似的身材,行不行?”

“老姐可没你想的那么贱。”膨胀鬼康秀媚脱下外衣,浪声浪气怪笑了起来,笑声四下传送,响彻山谷。

穷死鬼毛长生听到那笑声,突地心跳加速,浑身发热,赶紧捂紧耳朵跑开了。

吊死鬼沙吉姗笑眯眯高声宣布:“这一招,叫母猫思春,公猫发情。”

“哈哈哈!”

“嘿嘿嘿!”

……

几个女鬼在欢声笑语中,跳起了催情魅惑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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